厨房传来仪器“嗡嗡”的低鸣, 卧室中却落针可闻。
柏澈把玩着手上的智能眼镜，轻声道：“你又想劝我去做基因修复吗？”
“是。”林泮清晰道，“有一个很难得的机会, 能请一位专家评估你的情况, 我想要你所有的病历。”
柏澈摇摇头：“太贵了，我不做，我这样就挺好。”他口气轻松，“我最近在研究新发售的游戏，有很多赚钱机会, 还不用风吹日晒，没什么不好的。”
他每次都这么说, 但林泮从不当真。
“还有, 我换工作了。”林泮自顾自往下说, “给一位年轻小姐做助理，她也在生病, 需要及时找医生复查。我请她帮忙，她同意了，要我今天就把病历带去, 她明天就复诊，不会等我们。”
“你换工作了？市政厅的工作这么好。”柏澈愕然又焦急, “你千万别冲动，离开再回去可难了。”
林泮道：“我已经递交了辞呈, 在交接了, 新工作的预付款也收了。”
“是因为我……都怪我，拖累爸爸还不够, 还要拖累你。”柏澈懊恼又愧疚。他知道父亲对林泮的帮助都是有条件的，可林泮是他唯一现实里的朋友, 他实在不想他和爸爸一样，被他的病情拖累一生，“没事的林泮，我的病看不好也……”
话还没有说完，柏纳德就拿着消毒后的密封袋进来，打断了他的话：“能看好为什么不看？”
然后不等儿子回答，立刻问林泮，“哪个专家？”
“宇宙医疗的基因科主任，黄淑珍教授。”林泮知道柏纳德一定关心，仔细解释，“她是我雇主的主治医生，虽然不一定会答应给阿澈看，可把病历拿去给她过目总没坏处，说不定她会看在我雇主的面子上答应。”
世事的残酷之处总如此：别人汲汲营营一生谋求的机会，于大人物而言不过是随口一提。
黄教授是宇宙医疗的医生，宇宙医疗又是最顶尖的私人医院，普通人门都不知哪里进，别说挂专家号了。可鹿露肯开口，林泮有五成把握，乐观点，也许七八成能成功。
柏纳德悚然动容：“真的？你换的什么工作？”
林泮避重就轻：“那是一位富有的小姐，对我很宽厚。”
柏纳德似乎明白了，果断道：“阿澈，这个机会不能放过，无论如何你都要试试。你真的好起来，才不会拖累我。”
柏澈当真不想痊愈吗？怎么可能！最受病痛折磨的莫过于患者自己，也只有患者最想康复，渴望健康的身体，柏澈一直说不用治不必治，无非是懂事罢了。
他怕父亲因为自己的病情破产，也怕自己的朋友被债务拖垮。
“我……”柏澈想说什么，可他最近的两个人都没有给予他机会。
柏纳德示意林泮出去，顺手掩上卧室的房门。
两人在客厅说话。
柏纳德拿起一根烟，开门见山：“我还有点积蓄，你再还我一点，要是阿澈的病能看好，我们两清。”
他直来直往，林泮也不矫情，简单道：“好。”
柏纳德点点头，点燃烟头，狠狠吸了两口便摁灭，烟圈在他鼻端缭绕，遮住表情：“基因治疗是最好的办法，成功率也高。阿澈的类型不算太复杂，缺的是好的主治医生。”
林泮知道，他这么说不是想说服谁，而是想得到支持，遂肯定道：“是。”
柏纳德紧绷的肩颈慢慢放松了，舒缓地靠在椅背上。
烟味徐徐散去。
“我去整理一下病历，你坐会儿。”柏纳德起身，进房间整理资料。柏澈十几年间看了无数次医生，每次都有不同的检查，电子报告都有大半箱。
柏纳德没事就会整理一遍，没想到真派上了用场。
他仔细挑选出每份完整的报告，还用软件做了个表格，把几样关键数值做成图表。
“爸。”柏澈喊人了。
柏纳德放下手中的资料，转进儿子屋里。
“我吃好了。”柏澈推出餐盘，干干净净，一点残余也无。可柏纳德看着就心酸，他做的营养餐，能不知道是什么味道？食材炖煮过后加一点盐，搅拌压蒸，口感和牙膏差不多，正常人凑合一顿都难。
他的孩子却吃了十几年。
“我已经答应林泮了。”柏纳德拿走餐盘，不容置喙，“这事没得商量。”
柏澈唇角翕动，半晌，低声道：“太麻烦林泮了。”
“傻子，人总要麻烦别人的，怕的是一辈子麻烦人。”柏纳德叹气，“你好了才能回报他，好不了才是大麻烦。”
柏澈哑然。
柏纳德安慰他：“你们不是朋友吗？朋友互帮互助很正常。”
柏澈沉默了。
朋友，他和林泮真的是朋友吗？林泮不是父亲，父亲爱他，他也爱父亲，他们相依为命，是彼此唯一的亲人，血缘割舍不断，但林泮呢？一直都是他和林泮诉说烦恼，分享喜悦，林泮却很少和他说起自己的事情。
上学累吗？工作烦不烦？萧曼怎么样了？新雇主是什么样的人？林泮只字不提，也从不倾诉他的喜怒哀乐。
单方面的依赖，算是真正的友谊吗？
“自己采个血，让林泮带走。”柏纳德没工夫开解儿子，匆忙出去做病历。
厨房传来叮叮咚咚的声音，不用看也知道是林泮在帮忙打扫厨房。
柏纳德顿住脚步，缓缓吐出口气。不知为何，他总有一种预感，林泮会越走越远，直到完全脱离他们的世界，这种直觉仿佛初次相见就有征兆。
彼时，他回到保育院探望，说愿意资助一两名后辈，保育员将A班的都叫过来，整整齐齐地排列成队。
他一眼就看中了林泮。
小小的少年容貌俊秀，眼神宁静，与忐忑、骄傲、渴盼以及紧张的同班生对比鲜明，好像姹紫嫣红中的白月季，脱颖而出。
柏纳德立时明白，他不属于这个地方。
事实亦是如此，凭借优异的成绩和安静的性格，林泮升学几无障碍，顺利成为3A生。
他再也不用回逼仄喧杂的保育院了。
今后呢？他能逃离他们这些人飘零的宿命，拥有一个安稳宁馨的家吗？柏纳德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必须抓住机会，为儿子创造这样一个机会。
没办法，林泮再好，也不是他的孩子。
雄性动物繁育后代的机会太稀缺，总是特别在乎传下去的基因。
柏纳德没有再看，回到卧室继续忙碌。
大约半小时后，他将所有资料整理成电子书册，总计十八页，每一页代表一年，涵盖柏澈从小到大所有的检查报告，繁琐的数据被整理成一目了然的图表，稍微看看就能了解个大概。
同样准备好的还有一管冷藏的血液。
“听说私人医院的基因分析设备更精准详细，能帮他做的话，麻烦你多费点力气。”柏纳德言简意赅，“钱不是问题。”
林泮仔细收进公文包：“我会尽力的，明晚再给你消息。”
柏纳德默默点头。
“我回去了。”
“路上小心。”
门打开又合拢，隔绝了室内清凉的空气和培根的香味。
外面热浪滚滚扑来。
虽然正处于一生中的体力巅峰，奔波整天，林泮还是有些累了。他回到自己的车里，拧开能量水喝两口，拿里头的糖分和盐敷衍空空如也的胃。
其实，在柏家吃也不是不行，柏纳德并不会小气一顿饭，可他发现保鲜室的面包已经是数日前，就知道不宜久留。
还记得最早见到柏纳德，他把他带回小洋房，佣人会烤脆脆的饼干和新鲜的土司，浓郁的牛奶味迄今难忘。
在林泮有限的见识中，那就是天堂了。
但柏澈的病慢慢拖垮了他们父子。
柏纳德对儿子心怀愧疚，什么都买最好的，玩具要无菌无害的，被褥要真丝的，家务机器人必须最先进全能才能打扫干净……舒适的生活背后，全是金钱的影子。
很久以后，柏纳德才意识到自己的积蓄支撑不了太久，想增加收入，可为时已晚，还被药贩子骗过一笔钱。
希望这次能彻底解决问题。
林泮趴在方向盘上，浅浅休息了片刻，才振作精神回郁金香路。
CC略有不满，他出门一整天，巧克力买回来只能她一人包装，累到手酸。老吴已经回家，晚餐剩余的东西也被他带走，没他吃的份儿。艾伦说花园的自动驱虫器不管用，鹿小姐看到一只虫子，吓了一跳。
事情这样多，哪有功夫吃饭喝水。
林泮没有理会CC要帮忙的暗示，也没听艾伦的抱怨，只有铁姨躲不过，接了她塞过来的设备清单。
“监视器才这么几个，死角太多了。你和鹿小姐说一下，这些必须买。”
他只好道：“是是。”
然后走到三楼，敲敲影音室的房门：“鹿小姐，我是林泮，能进来吗？”
“进。”
他推门进去。
三楼主卧隔壁的房间被改成了影音室，有一个落地窗和露台，里头是全套最新的音响和投影设备，配备超舒适的大沙发和吧台，脚下是厚厚的毛绒地毯，可以看电影到世界末日。
“您的学籍证明已经办好了。”林泮拿出她的档案袋，“随时可以报名任何一所大学。”
“噢。”鹿露暂停电视，接过来翻看，随口道，“你吃过没有？今天好热，晚上我让老吴做了寿司，你吃点不？”她把桌上的托盘推过去，“尝尝看，还行，这是鸽子汤，我给你留了碗。你先吃，我把这个放好。”
她机关枪似的说着，也不用他应答，风风火火跑回卧室，将学籍证明放进小书房的的抽屉锁好。
徒留林泮怔立原地，看着明显留出来的一份晚餐，一时怔忪。
为什么要留给他留晚餐？
在林泮的记忆中，除却专门的宴席吃饭，像柏家那样遇见饭点邀请他共用，就是最温情的时刻了。其余时候，谁会管他有没有吃饭？保育院发饭靠争抢，排前面才有正常的饭食，剩下的只有能量棒，学校食堂限定营业时间，逾时不候，等到工作了，要好的同事才会约一起进餐，领导则最好属下不吃饭，一天到晚干活。
鹿露怎么给他留了饭。
包吃住的话，给三餐补贴不就好了吗？
他有些不习惯，可饥肠辘辘，容不得继续深想，情不自禁地拿起一个三文鱼寿司塞进嘴里。
微酸的淀粉甜味和鱼肉的蛋白质混合，大大缓解了胃袋的蠕动与空旷。
血糖缓慢回升，饥饿感逐步消除，林泮感觉自己应该恢复了力气，然而不知为何，转身的瞬间，身体骤然下坠，疲惫像深渊的黑暗，一口将他吞噬。
他立在原地，沉默地消化这一刻的晕眩与昏暗。
许久，若无其事地弯腰，收拾满桌狼藉。
复诊之日
林泮忙碌的一天, 是鹿露躺平的一天。
她今天没干别的，光看剧了，别说, 对这个时代又有了新的了解。
难以想象, 这年头的娱乐圈居然都是活人，说好的明星塌房多不如二次元呢？她专门搜了文章，据说从前确实曾一度流行虚拟偶像，但很快就被观众抛弃。
虚拟人太完美太虚假，看他们就和看动漫似的, 仅仅是选项之一还好，是全部就兴味索然。
娱乐圈的本质是娱乐, 不是完美。
完美的人有什么意义呢？和自己一样活生生的人的八卦、绯闻、惨剧、背德, 大家才喜闻乐见, 愿意贡献收视率。
故此，荧幕上虽然有不少虚拟建模的完美艺人, 娱乐圈却还是活人的战场，且比过去更能搞事儿。
恋爱真人秀，任务是让嘉宾脚踏几条船, 谁能不被对方发现，谁就赢下大奖。户外真人秀, 把人空投到地球的荒岛，二十四小时直播他们怎么狼狈, 怎么被动物追逐, 怎么差点淹死。
电视剧只有PG13才安全，PG15以上就百花齐放, 狗血纷飞。
比如最近大火的一部剧——《金子的心》，讲的是出身贫寒的男主被女主看上, 和男配竞争、陷害、打架，还要被女配夺走囚禁，千辛万苦逃出来又被女主嫌弃，最后黯然离去，在偏僻的小城开诊所，无偿救助了很多人。
最后，电视台报道了他的事迹，女主看到后发现他有一颗金子般的心，遂和好HE。
鹿露看了半集就搜剧透，然后果断弃了。
太阳底下无新事，三百年后怎么还是这种剧情，谁要看啊。
幸亏还有新鲜玩意儿，能开随心模式，也就是像游戏一样在剧情节点进行选择，不同选择会出现不同的后续。
举个例子，男女主角吵架，观众可以选择让女主打男主一巴掌，让他滚，换男二上位，也可以选择解释清楚误会，双方滚床单冰释前嫌，恩恩爱爱，甚至有“沉浸剧”，观众开超级VIP，第一视角代入主角，沉浸式体验剧情，男女主角的脸孔就在眼前，卡好角度拍照能以假乱真。
换言之，可以看人谈恋爱，替人做选择，乃至自己亲自上阵。
难怪新闻报道说，现在的人沉迷虚拟世界，对现实世界充满失望。
这太正常了。
言归正传，学籍到手，鹿露就该考虑大学报名的问题了。
她问林泮：“你不是建议我捐钱？找谁呢？刘欣然？”
林泮摇摇头：“您可以问问东方萍女士，请她帮忙寻一位举荐人写推荐信。”
鹿露犯愁：“欠人情是要还的。”
“你和别人不一样。”林泮刚补充了能量，疲乏的头脑恢复清明，“你欠的越多，他们越高兴。”
鹿露：“为什么？”
“因为您值得投资，就好像银行愿意把钱借给还得起的人。”林泮道，“人们愿意帮您的忙，成为您的朋友——仅仅是这件事，就值得他们付出。”
鹿露不太信：“做我的朋友有什么好处？”
“于东方家的人而言，多一个朋友比多一个敌人好，买卖不成仁义在，今后也许有别的合作机会。对于其他人而言，就更值得了。”林泮轻轻道，“您拥有了财富，自然而然会有人聚集到您身边，不管是东方家还是李女士、毛先生，甚至黄教授，都是普通人连面都见不到的人。”
说到这里，他不由停顿了片刻，低声道，“就好像我朋友，没有您帮我，他的病例永远递不到黄教授跟前。”
鹿露连忙安慰他：“你放心，我明天肯定帮你说话。”
林泮微微笑笑，继续道：“投钱越多的公司，越怕它倒闭，您现在不要害怕欠人情，有来有往才有交情。”
鹿露有点被说服了：“那我问问？”打开通讯录又为难起来，“我和东方萍一共也没说上几句话，怎么开口啊？”
“我有东方萍女士助理的联络号码。”林泮道，“我替您问问，如何？”
“真的吗？太谢谢你了。”鹿露心花怒放，重重拍他肩膀，“挖你过来是我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
林泮不居功：“我只是传个话，费些时间而已。”他看看手环的时间，九点多，加个班应该能在十二点之前完成，“那我先去忙了，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鹿露吃惊地看着他：“你还要忙什么？明天再做吧，九月份才开学呢，这才刚六月啊。”她大摇其头，老气横秋，“工作是做不完的，钱也是赚不完的，健康才是最重要的。你今天早点睡，我明天十点钟看诊，你九点叫我就行。”
没人喜欢加班，林泮也是，他迟疑少时，点点头：“好。”
“这才对。”鹿露很高兴，感觉自己拯救了社畜人，“我再看会儿剧。”
她要看看这部剧能不能有全员团灭的结局，实在太气人了！
林泮轻手轻脚地出去，楼下的灯都灭了，CC和艾伦都已经下班，他回到房间，在窗边站了会儿，想起铁姨给的清单，一个个搜索，整理成报价表发给铁姨。
并道：【我重新整理过了，价格是官方报价，麻烦您在每件物品后面写一下使用理由，方便小姐决定】
铁姨当然是专业人士，所提的要求也多半不是无的放矢。可事事都听之任之，时间久了，雇员们就会欺上瞒下，从中获利，这笔开销大几十万，非得写明白，让鹿露心里有数才行。
铁姨：【这个说起来就复杂了，我不太会写书面文章，明天当面说吧】
林泮也没意见：【好】
他关掉聊天软件，疲惫地舒口气。
现在才算所有工作都结束了。林泮揉揉脸，打起精神进浴室洗澡。
客房的浴室与公寓的面积差不多大，也不是站立式的淋浴设备，有浴缸和大淋浴间，他还没有用过浴缸，多看了两眼，却没使用，老老实实用淋浴冲淋。
没有器械束缚，热水痛痛快快地洒遍全身，毛孔张开，肌肉变软，平生头一回，他在洗澡的时候感受到了放松。
忙碌整日的疲惫汹涌杀回，他累得睁不开眼睛，草草烘干头发便关了灯，将自己埋在柔软的被褥中。
沾枕即睡。
这一觉睡得沉极了，好像拿到中学通知书的夜里，知道自己再也不用留在保育院，早早就躺下，昏天暗地睡过去。与之不同的是，那天他睡了十个小时，醒来还是腰酸背痛，今天却很放松，大概是空气净化器给予的空气足够新鲜，没有丝毫污浊混沌的二氧化碳。
他睡到七点才起床，看到手环的投影时间，犹且不敢相信。
平时这时候，他已经在公寓的健身房了。
立刻起床洗漱。
天生底子好，林泮无须多费时间拾掇自己，只有一些补充剂需要吃，维生素、纤维素、蛋白补充粉。这些人工合成的药物物美价廉，是打工人的必备品，就是难吃，像咀嚼牙膏粒，出沫子后再吞下去。
吃过补充剂，新的一天就开始了。
林泮检查了昨天柏纳德准备好的病例和冷藏盒，里头的冷冻液还充沛，血液保存得很好。
他微微安心，走到楼上去看鹿露的情况。
主卧大门紧闭，里头没有声响。他知道她还没有起床，轻手轻脚下楼。
老吴在厨房烤面包，看见他下楼稍稍不安：“林助理起这么早？”
“醒了就起了。”林泮没理会他的言外之意，打开榨汁机，为自己做了杯香蕉奶昔。
老吴加快速度，将烤好的面包切片，给林泮做了个培根三明治，又抓紧时间炒了两个鸡蛋。
“谢谢。”林泮坐在厨房靠窗的小餐桌上用餐。
CC进来煮咖啡时，就看见这么一个场景：窗外树木葱茏，她精心挑选的胡桃木小圆桌泛着木头的光泽感，俊秀的青年坐在阳光下进餐，姿态优雅，发丝都闪着金光，安逸闲适，宛如油画。
她之前对林泮的印象一般，觉得他太有距离感，不是她喜欢的热爱生活的类型。但这一刻，他给她的感受却居家极了，简直像天生为“家”而创造的。
每个女孩家里都应该有这么一个男人，他是最好的装饰品。
CC忍不住多看两眼。
林泮立即注意到了，咽下最后两口食物，端起盘子起身，客气道：“我快吃好了，你坐。”他将盘碟放进清洗机，迅速抽身到客厅忙活。
CC和现任的男友感情很好，两人都对生活充满热情，因此只是稍微发散了下思维，没有实际行动，继续她每日的流程：做一杯手冲咖啡再工作。
八点五十五分，林泮准时上楼敲门，叫鹿露起床。
里头无声。
“鹿小姐？”他加大力道，还是听不见什么响动，不放心地等了等，直到九点整，才听见闹铃响起后被掐掉的声音。
他松口气，等五分钟又敲了一次。
她终于回答了：“起来了，这就起……”
里头开始有脚步声、流水声、乱七八糟的翻动声。
九点三十五，鹿露出现在楼下餐厅，火急火燎：“路上吃，要迟到了。”
林泮道：“车在门口，您的东西我都准备好了。”
“谢天谢地。”鹿露冲出门，见铁姨朝她点头示意没有问题，赶紧上车。
林泮随后跟上，递上打包好的便当盒。
车子启动，鹿露打开餐盒，一边吃小三明治一边咕哝：“我昨天看太晚了，睡过头了。”
“没关系，来得及。”林泮插好奶昔的吸管，“这里到宇宙医院只需要十五分钟。”
她放松了。
车辆驶过宽敞的街道，拐弯朝郊外开一段路，两边的树木飞快倒退。绕一圈，再拐两下，就能看见宇宙医疗的路牌，三千米后就能望见医院的屋檐。
和林泮说的一样，以悬浮车的惊人速度，十五分钟就到。
鹿露对医院比社区熟悉，熟门熟路地找到电梯，坐到基因科。
帅气的男护士绽放迷人微笑：“鹿小姐来了。”他帮鹿露刷开玻璃门，贴心地引导，“这边请，黄教授在等您。”
“谢谢。”鹿露想想，问，“有多长时间给我？”
男护士回答：“教授今天上午只有您一位病人。”
鹿露送出大大的笑容：“谢谢。”说着扭头看向林泮，给他一个“交给我”的表情，大步走进黄教授的办公室，“医生，我来复诊了。”
黄教授抬头，笑眯眯道：“鹿小姐好，您很准时。”
鹿露节约时间：“今天做什么检查？”
黄教授投出屏幕，耐心解释：“第一个要做的还是基因分析，看看序列是否有变化，片段的编程有多大的效果。第二项是身体全面检查，主要还是对内脏的监测，看看恢复到什么程度了，需不需要人为干涉……”
紫色天空
黄教授的一对一服务体贴周到, 不仅陪伴鹿露做了每一项检查，还会仔细和她解释报告的数值。
鹿露虽然听不懂，但能感受到结论：她很年轻, 用的基因修复液又是最高档的, 恢复得还不错。但要注意不能熬夜，吃太油腻的东西，容易对肠胃造成负担，它们正在恢复苏醒阶段，经不起不规律作息的加班。
“我一定早睡早起。”鹿露昨天熬夜看剧, 今天非常心虚，就差指天发誓了。
全部检查结束, 已近十二点。
鹿露知道, 十二点到一点是医院的午休时间, 抓住机会：“教授，我已经定好位置, 请你吃个饭吧。这段时间多亏你帮我，你可千万别拒绝。”
不等黄教授回答，林泮就道：“是在医院附近的玛莎餐馆, 非常近。”
玛莎餐馆是开在城郊的一家私人餐厅，因为远离城区, 清净悠闲，有一道奶油焗龙虾十分有名, 许多人专程在周末驾车来吃, 位置并不好定。
但鹿露今天要来复诊，早就让CC帮她订位, 正好能拿来邀请黄教授。
黄教授看看时间，爽快道：“行啊, 我也好久没有吃她们家的奶油龙虾了。”
鹿露捧场：“我之前就听说这家餐厅很好吃，今天您可要好好给我介绍一下。”
“没问题。”黄教授幽默道，“红酒炖小牛腿肉很不错，可惜酒精残余不少，你不能吃，鹅肝也十分美味，但他们的做法是半熟的，你的肠胃最好不要吃生食，生腌虾也一样。”
她的年纪和鹿露的小姑奶差不多，医院的走廊地板又光可鉴人，看着就很危险。
鹿露没多想，挽住了黄教授的胳膊，像是晚辈搀扶长辈，边走边抱怨：“难道我能吃的都不好吃吗？”
随着人类平均寿命的延长，二十岁还年轻，尤其鹿露情况特殊，在黄教授几十年的医学生涯中也算是难得的病例。是以这个举动稍稍有些突兀，却完全不令人反感，反而让黄淑珍产生了一些怜爱之情。
她想起了自己在实验室的大孙女。
“当然有。”黄淑珍的笑容中多出两分和蔼，“他们的意大利面用了自制的香葱酱，味道很特别，龙虾烩饭也值得一试。”
“那我就放心了。”
鹿露请黄教授坐自己的车，沿途聊了聊自己的日常生活。
黄淑珍听得很认真，鹿露是一个特殊的病例，无论是她的生理情况还是心理变化，都值得医生关注。目前来看，她暂时还没有出现心理问题，可能还在适应中。
“人刚到陌生的环境，需要一些时间来调节适应，你做得很好。”黄淑珍不吝夸奖，“有什么问题不要憋在心里，及时与我们沟通。”
鹿露敏锐地察觉到了机会，立时道：“我准备下半年去上学，现在就忙这个，别的倒还好，认识了很多人，说起这个——”
她试探地开口，“我有个朋友，他生了种挺罕见的病，叫什么免疫缺陷症，我那个时代就有这种病，还有电影呢，怎么过了几百年，还是这么难治？”
黄淑珍当了几十年医生，被求医问药的次数比鹿露吃过的饭还多，一听就明白了。
她笑眯眯道：“免疫缺陷分很多种，目前最有效的治疗是基因修复，不过每个病人的情况不同，得看过病历才能确定。”
鹿露有一丢丢脸热，可这事没啥好心虚的，她体验过求医的痛苦，能帮当然愿意帮：“林泮。”
林泮马上取出柏纳德整理的病历，恭敬地递过去：“劳驾。”
“我随便看看。”黄淑珍翻开看了两眼，先称赞道，“资料挺全，唔，十七岁了？数值看着还不错，只生过几次大病，家里没少用心吧。”
林泮言简意赅：“他父亲花费了很大力气。”
黄淑珍颔首，一页页翻过，很快看到了最后。
林泮的心微微一沉，黄教授神色平淡，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兴趣，也是，柏澈的病治疗麻烦，却不算稀罕，于她这样的业界大拿来说，或许压根提不起兴趣。
他想开口恳求，却知道自己没有立场，也不该让鹿露为难，艰难地沉默。
“教授，到了。”玛莎餐厅的蓝白色木屋已近在眼前，鹿露挡住预备下车的林泮，主动拉开车门，充当跟班，“您慢点，小心脚下。”
黄淑珍被她逗笑了，连忙摆摆手：“不用，我还没到这地步。”她利索地下车，和林泮说，“你和前台的护士联系一下，看看这两天我什么时候有空，让病人过来一趟，我给他看看。”
林泮怔住，不意就此峰回路转，忙道：“多谢您。”
“我是医生，看病是工作。”黄淑珍不当回事。她治疗的病人多了去了，不在乎再多一个。
“让您费心了，今天中午我请客，点最好的菜。”鹿露朝林泮丢眼色，示意他赶紧把餐厅的菜都点一遍。她则适时开启一个较为轻松的话题，“我感觉现在的餐厅都很混合，这家好像是做意大利菜的，可也有法国菜，说实话，我一直以为海鲜饭是西班牙的菜品。”
“全球大融合之后的必然结果。”黄淑珍跟着侍者往里走，一直到二楼的露台处，这里有漂亮的大落地窗，春秋开启，冬夏紧闭，不妨碍观景。
今天气温高，冷气打得足，原本该有些冷的，可阳光穿过玻璃照在身上，恰好到处地提供了暖意。
在明亮的环境下用餐，心情也会变好。
黄淑珍提起了自己的求学生活，那是几十年前的事了，食堂里有各个国家的菜系，披萨和煎饼都属于快餐区，汉堡和肉夹馍是邻居，意大利面和兰州拉面在面馆相亲相爱，红烧肉和匈牙利牛肉是晚餐厅的招牌菜色。
“现在地道的餐厅反而很难找了。”黄淑珍说，“我小时候在一位同学家里吃过一种炸肉片，裹着土豆淀粉炸过，淋上酸酸甜甜的汁水，像俄罗斯菜。”
鹿露大惊失色：“锅包肉都很难吃到了吗？”
黄淑珍道：“2区很少，别看大家都说中文，我刚来2区的时候很不适应，同样的中餐味道区别很大，那都是以前的华裔。”
鹿露恍然大悟：“我就说有的人名字半中不洋的，怪不得。”
“现在已经好多了。”黄淑珍道，“卫星城没有国界，人员流通方便很多。”
鹿露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发出乡下人的声音：“真厉害，还能这样，没想到啊。”
再加上奶油龙虾柔嫩可口，小牛肉鲜嫩多汁，玛格丽特披萨是最地道的做法，实在没法不让人愉快。
一老一少吃了四十分钟，宾主尽欢。
分别前，黄淑珍又表态道：“叫你的朋友及时来找我，青少年发育快，早治疗早康复，长这么大的没离开过无菌室，多浪费青春啊。”
鹿露深有同感，紧紧握住她的手：“谢谢您。”
“那么，两周后及时复诊。”黄淑珍笑道，“病人保重身体才是对医生最好的感谢。”
“是是，一定。”
鹿露满口答应，让铁姨先送黄教授回医院，自己则和林泮到对面的咖啡厅小坐。
她很贴心：“你朋友应该再等消息吧，我上会儿网，你去忙。”
林泮迟疑少时，领她的情，到角落打电话通知柏纳德。
柏纳德确实在等回音，林泮说晚上联系，他却早晨六点多就起床了，装得若无其事，可客厅的烟灰缸都是烟头。
通讯音一响，他几乎秒接。
林泮开门见山：“黄教授看过了，我刚刚联系了她的专门护士，后天下午三点半，教授开完会有空，你带柏澈过去就好。”
柏纳德心头大石骤然落地，却犹有不可置信：“这么顺利？”
“对她们来说只是小事，吃饭的时候就聊好了。”林泮微微吐出口气，“希望一切顺利。”
柏纳德默然，许久道：“林泮，谢谢。”
“应该的。”林泮轻声道，“您和阿澈说吧，我还在工作。”
“好，你忙，有事我再找你。”柏纳德痛快地挂了电话。
阳光照耀，咖啡悠远的香气沉浮，林泮既觉倦怠，又觉放松，默默消化了片刻，才对咖啡师说：“要一杯摩卡。”
“好的。”咖啡师技艺娴熟，很快煮好一杯热腾腾的摩卡咖啡。
林泮端回座位，看见鹿露正在研究一份宇宙医疗的报告。
他微微不解：“有什么问题吗？”
“我在想一件事。”鹿露翻到表格最后，“这家诚意投资有限公司有1.3%的股份。”
林泮道：“宇宙医疗有一些小股东。”
“我在天眼上查了这家公司。”鹿露慢吞吞道，“它是另外一家投资公司的控股子公司。”
林泮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立时道：“我看一下。”
他上网搜索，很快就明白鹿露的反应所在，诚意投资的股权中，民营占比42%，有几家私募基金的影子，华龙投资占比58%，有绝对控股权。而华龙是华国的国资开发投资集团，实质为国有。
“我已经想好了，可以考虑卖掉一些股份。”鹿露眨眨眼，“你把这个消息透露给吴主任，她帮我办学籍也辛苦了嘛。”
林泮不确定她的用意，迟疑少时才道：“好的，没问题，我这就办。”想想，忍不住提醒，“诚意引入民营资本，多半是怕引起宇宙医疗的警觉。”
鹿露慢吞吞道：“巨鲸市的天很蓝。”
林泮顺着说出她的心声：“但现在的天空是紫色的。”
“是啊，好不习惯，早晨的还是蓝的，到中午就很紫了。”鹿露嘀咕了会儿，又笑，“不过我喜欢紫色，紫气东来，是个好兆头。”
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她很少感觉到真正的开心，惊人的财富让人惊慌，也让人茫然失措。
我真的能守住这一笔财富吗？夜深人静之际，鹿露总有这样的惶恐和不安。
她害怕自己像中彩票的幸运儿，逃不过彩票魔咒，短短数年就挥霍掉家产，最终潦倒。可这无法避免，她只是一个贪慕虚荣的普通人，控制不住花钱享受的欲望。
既然如此，在花光这笔钱之前，做点什么有意义的事情吧。
今天帮助柏澈的感觉很好，她想再试试。
毕竟……曾经的鹿露，也是这样一个倒霉蛋啊。
一顿乱拳
吴可人接到林泮消息的时候, 颇有些不可置信，再三确认：“她真这么说？”
林泮谨慎道：“鹿小姐只是不排除这个选择。”
吴可人想了想，单刀直入：“你有没有说过什么？”
“这都是鹿小姐的决定。”林泮道, “主任, 我只是一个助理，听命令办事。”
吴可人沉吟，假如是林泮游说，鹿露如此反应不稀奇，她初来乍到, 对身边人肯定多有偏信。然而，如果是她自己的思考结果, 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我知道了, 会尽快安排。”吴可人亲切道, “辛苦你了。”
林泮道：“应该的。”
吴可人没浪费时间，简短告别后就挂断电话, 转拨内线，打给赵市长的秘书：“我有急事找市长，麻烦尽快与我联络。”
秘书客气道：“好的, 马上为您安排。”
吴可人切断电话，等了十来分钟, 秘书打过来，要她去市长办公室。她立即赶去, 刚好碰见散会的赵市长。
“小余, 你到外面等着。”赵市长示意吴可人进去谈，“我们说会儿话, 别让人打扰。”
“是。”秘书掩门，坐在外面的沙发站岗。
“小吴坐, 你这么急找我，是有什么要紧事吧。”赵市长久经风雨，明知有要事，却不慌不忙地走到茶水台，打开绿茶罐子，挫一点热水泡开，“喝杯茶，慢慢说。”
吴可人的心绪顿时平和不少。
她任期长，上一任市长在位时就是社保部的主任了。前市长是韩裔，祖父是天启集团的亲家，眼高于顶，见她一面都要过秘书的重重难关，更不要说喝杯茶。
前市长自己都不喝茶，只喝冷藏的人参补品，空气中永远都是药味。
赵市长却不同，她喝茶，但不讲究，玻璃杯和散茶的搭配似乎仅仅为解渴，却给人亲切感。吴可人抿口热茶，思索如何组织语句：“鹿露有意出售部分股份。”
赵市长问：“卖给谁？”
“她问了诚意。”吴可人轻轻道，“听起来，她并不排斥将股份卖给华龙。”
“是吗？”赵市长也面露凝重，沉吟道，“消息可靠吗？”
吴可人道：“我手下有个人辞职给她做了助理，应该很可靠，而且，这是鹿露本人的意思。”
赵市长微微挑起眉峰：“她主动提的？为什么？诚意的收购价并不算高。”东方萍蓄力多年，出手就是50亿，原本能一举定乾坤，没想到东方乐出奇招，把鹿露给弄醒了。
这下，谁想购入6%股份，都不好报出低于100亿的价格。
华龙拿不出这么多钱，别说诚意了。
“我也不清楚。”吴可人斟酌道，“但既然鹿露有这个意思，接触一下总不是坏事。”
这话倒是不错，买卖不成仁义在，聊聊又没事。赵市长颔首道：“我去联系华龙的人，要是能谈成，可要欠我们一份大人情了。”
吴可人道：“之前鹿露的捐款暂时稳住了医保的舆论，可年底这事迟早重提，能有个好消息，也能坚定民众对我们的支持。”
赵市长深深叹了口气：“希望一切顺利。”
卫星城没有国界，但人有国籍，企业有血统。医疗行业一直被巨头把持，联合政府的医疗卫生部门形同虚设，民众是否能够得到好的医疗保障，全靠各市自己的努力。
其他区还好，占有地利行政的优势，巨鲸市却是一片蓝海。
难啊！-
人一旦决定瞎搞，就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
鹿露就是这样的心态，她不仅告知吴可人出售股份的意思，还给东方家姐妹、李雅、毛峰全都发了消息，当然，没忘记紫荆花银行的章韵。
章韵的建议是：“以目前的局势，出售部分未尝不可，但我个人不建议你一下子出手全部，容易影响股价。”
鹿露让她尽管安心：“我也这么想，再搞下去，股价就要跌了，大家都亏。我卖一部分，各凭本事，完事了消停，不妨碍我继续拿分红混吃等死。”
章韵笑道：“这也是个办法，那鹿小姐想好了怎么卖没有？要不要我放出消息？”
“当然，卖给谁不是卖，其他人的价格更好，我为什么不考虑？”鹿露想想，又说，“我怕烦，不要一个个来找我，你帮我看着点。”
章韵满口答应：“没问题。”
鹿露成功隐藏了自己，愉快地和东方萍聊天去了。
她们俩今天是在聊推荐信的事，鹿露顺口一提自己卖股份的计划而已。而东方萍也沉得住气，说“这个不急，下次有机会见面聊”，然后给她提了很多上学的建议。
以鹿露的国籍，上东龙最合适，但离巨鲸市距离太远，折腾。美藤和宇宙医疗的关系很好，东方家每年都要捐款给美藤的医学院，假如她想读这所学院，打个招呼就行。
可读医学的都是学霸，三百年前鹿露都不一定敢报，如今差了三百年的知识量，她疯了才读这个。
最后只剩剑狮，和美藤一样离鸢尾社区很近，两家也是兄弟学校，关系很好。更重要的是，剑狮承认特别教育，有很多传统专业，什么传统诗歌、古代文学、地球考古……说白了，容易混学分。
东方萍说，剑狮崇尚传统精英教育，有个自家举办的赛马比赛，每年都在地球不同的地方举办，也会邀请全球名人参与，算是一大盛典了。
鹿露还没学会有钱人虚伪那套，直不楞登地问：“多少钱？”
“一百万足以证明你对赛马的爱好了。”东方萍温和道，“乐乐是剑狮毕业的，她应该能为你找两个合适的推荐人。”
鹿露心里“咦”了声，没想到东方萍竟然把人情让给了妹妹。不过转念一想，这群人精得很，说不定就是想表现姐妹一家亲，暗示她东方家斗而不破，对外永远姓东方，让她的报价别太离谱。
和她们比心眼子没意义，就听大白话吧。
“行，谢谢您。”鹿露爽快道，“祝您身体健康。”
她挂掉电话，转拨给东方乐，说明来意。
东方乐满口答应：“小事情，我找剑狮的院长给你写推荐信，等我消息。”
她年轻是真年轻，有干劲也是真有干劲，不到三天，鹿露就收到了她助理亲自送来的推荐信。
剑狮金鹰学院的院长艾米丽亲笔。
信中，院长称赞了她“不屈不挠的坚定品质，谦逊的求学态度，非凡的毅力和丰富多彩的经验，以及对传统文化的热爱与支持”。
总之，用词诚恳，大力夸赞，就是看不出写的是谁。
但不重要，她写了“鹿露”的名字，再加上一百万的慷慨捐赠，剑狮不到两天就给她发了录取通知书。
编号是098.
是的，金钱就是这么魔鬼，真正品学兼优的学生提前三年乃至小学就开始筹备，现在的个人简历还在招生办公室的纸盒里吃灰，但鹿露已经拿到了百名内的通知书。
林泮早有预估，提前几天就采购好了礼盒，通知书送达就雇社区的少年帮忙派送。
里头有一张贺卡，一袋玫瑰花种，两块狮子巧克力和一瓶香水。
玫瑰和狮子是剑狮的徽章。
邻居们纷纷回贺卡祝贺。他们似乎有许多这样的精美卡片，生日贺卡、圣诞贺卡、平安贺卡、乔迁贺卡，当然也有升学贺卡，仪式感十足。
林泮说这是“礼貌”。
鹿露虽然心里吐槽“讲究多”，但入乡随俗，任由林泮替她张罗。
她自己还是忙于社交。
他喵喵的，有钱人的社交时间也太长了。自从她放出消息，请她吃饭的邀约就络绎不绝，鹿露不认识的一律推了，只有李雅既有紫荆花银行的关系，又同样是股东，不好推辞，和她约在白熊餐厅吃了顿饭。
白熊不亏以传统菜闻名，专门的亚洲餐馆有地道的八大菜系，且原汁原味。
“要说红，巨鲸市的餐厅里确实是玫瑰星云红，辛娜会包装懂营销，相当有本事。”李雅如此点评，“但白熊才是我吃的最多的餐厅，他们家按照菜系分了不同的连锁店，总有你喜欢的口味。”
鹿露吃着Q弹的鱼丸，点头表示赞同。
玫瑰星云仅有一家，别无分号，白熊就不一样了，遍地都是连锁，开一张贵宾卡，全部都能积分。积分成高V还能享受订餐服务。
是的，他们家不接受普通客户订餐，必须有积分才能定，越是节日越难定，像春节这种大节日，只有超V才能订餐，所有餐馆爆满，一顿饭五万起都一席难求。
然而，这点门槛于李雅来说压根不成问题。
她的秘书定位置，马上就能拿到总店亚洲餐馆的包厢。
这里没有玫瑰星云的俯瞰，却有竹林幽幽的静谧。李雅还和总店的大经理介绍了鹿露：“这是我的大客户。”
大经理闻弦歌而知雅意，等她们进去洽谈，就给了等候的林泮一张贵宾卡，上头有靠前的会员编号，恭恭敬敬：“恳请鹿小姐赏光。”又给了林泮自己的通讯号码，“有任何需求，随时call我，鄙店一定竭尽全力为您服务。”
林泮客气地收下了。
白熊懂眼色，服务也不差。今日的主题是闽菜，凤尾虾、珍珠鲍、荔枝肉和清汤鱼丸都很好吃。
鹿露吃得很开心，开门见山：“你约我也是为了那个吧，直接说多少钱，我不做生意，不喜欢虚与委蛇，你和我说谎话我会当真的。”
李雅笑了，何必她提醒，她可没少和有钱的富二代富三代打交道。鹿露最多是直率，做事还是谨慎，有的是比她更随心所欲的傻瓜笨蛋。
“这要看鹿小姐打算出售多少？”她慢条斯理道，“飞跃可以收购全部。”
鹿露实话实说：“我不会全卖。”
李雅提醒她：“卖得少可就没有价值了。”
鹿露的股份之所以溢价高，关键就在于东方萍20%的股份和东方乐18%的股份，姐妹俩要争头筹。当然，飞跃也一样，它持有15%的股份，购入6%就能成为宇宙医疗的最大股东。
“最少3%，否则毫无意义。”李雅微笑施压。
但鹿露无所谓：“你们可以不买。”
“你还没有听报价。”
“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不缺钱，我觉得烦。”鹿露摇头叹气，“我想早点失去价值，拿分红享受人生。李董，假如你死过一次，也会明白我的，钱很重要，但到这地步，多一点少一点没那么重要，时间才是最宝贵的。”
她喝口鱼翅汤，大吐苦水：“我不想我的生命耗费在商务谈判之中，我想做点有意义的事。”
个鬼。
说假话嘛，谁不会。
可惜，李雅没有被迷惑，镇定道：“那全部卖出不是更好吗？从此退出，再也不必烦恼了。”
“不行，这是我父母留给我的，我不能全部卖掉，太不孝顺了。”鹿露一口回绝，“这是祖产。”
李雅哭笑不得，又无法反驳。
去地球啦
李雅和鹿露谈了一个钟头, 从她的态度中揣摩出自己的理解：鹿露是个很有主见的人，对财富还没有太多真实感，比起利益, 她更受情感驱动。
弄明白了这点, 她就不着急谈生意了——几十亿的生意没有碰头就能谈成的，双方需要不断接触，不断了解，才能一步步推进计划。
她改换轻松的话题，聊餐厅, 聊美食，聊富人圈的八卦, 介于鹿露认识的富豪屈指可数, 对象就只有东方家。
李雅说东方萍在东龙读书, 交的第一个男友有军方背景，双方因为家庭问题分手了, 后来才和现在的丈夫成婚。又说东方乐和很多王室关系十分融洽，经常给王室活动捐钱，出席各种公开场合, 是富豪圈中的名人。
即便不认识她，稍稍上网搜索就能知道, 东方三小姐背景雄厚，人脉广阔, 毕业于名校, 履历光辉，且非常能干, 野心勃勃。
“小乐非常有主见，也很有想法。”李雅点评, “如果她需要融资，我会心动。”
鹿露问：“你是在说她的个人事业，还是宇宙医疗？”
李雅笑了：“我可以坦白告诉你，我更看好东方萍，宇宙医疗已经发展几百年，需要的是一个稳重的掌舵人，而不是野心勃勃的改革家。我承认时代在变化，可一艘巨轮改换方向并不容易，稍有差池就会撞到冰山。”
“你说的是泰坦尼克号？”
“是，你也知道——哦，你们都是20世纪的事。”就像很多人都以为17世纪和18世纪就是一回事，李雅对20世纪的概念也很模糊，不由歉疚，“抱歉，我的历史学得不太好。”
鹿露：“……没事。”
她主动换话题，“东方康呢？”
“他是个低调的人，东方萍和东方乐也不会允许他执掌大权，毕竟他的孩子不一定姓东方。”李雅解释道，“你应该知道，法律保障女性的生育权，母亲是第一抚养人，假如孩子的母亲不肯放弃抚养权，她就不能姓东方，但她有资格继承东方康的股份——这是她们姐妹无法容忍的。”
鹿露莫名想笑，好悬忍住了。
没想到李雅下一句话让她破功：“但如果是你，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鹿露：“啊？”
“东方康和天启的婚约就是为了加强两家企业的深度合作，但现在失败了不是吗？”李雅语气轻松，“我倒是觉得他如果聪明的话，应该和你结婚——老套不怕，有用就好。”
鹿露头顶大写的问号：“我为什么要和他结婚？”
“东方康富有英俊，不爱出风头，平时也低调不乱来，在我认识的富二代中算有责任心了，很适合做父亲。”李雅微微吃惊，“你不这么认为吗？”
鹿露：“……”李雅的口气像极了古装剧给儿子挑媳妇的婆婆。
她搓搓手臂，抚平鸡皮疙瘩：“我才不想结婚。”
李雅忍俊不禁，真是小孩子发言，女性要抚育后代，却无法抚育那么多后代，总需要丈夫和情人分担。但人有差异，既有结婚后不断寻觅新欢的人，也有不断结婚离婚的人，像鹿露这样的也不稀奇。
反正卵子就在那里，只要生物学的父亲足够健康年轻就行了。
她又换了话题，说起学校的事。
鹿露说自己去剑狮，李雅还怪可惜的：“我念的美藤，你要是也去，我还能介绍你进我们的社团。不过，剑狮的赛马俱乐部不错，到时候可以玩玩赛马。”
这是鹿露感兴趣的话题，问了不少现在念大学的事，不知不觉就到了饭后甜点时间。
今日甜品是广式双皮奶，很地道，以鹿露的味蕾，分辨不出和之前吃的有啥区别。
——除了他们提供加鱼子酱的奇葩吃法。
这和草莓麻婆豆腐有什么区别啊！
鹿露怀着复杂的心情吃完了这顿饭。
李雅没有多打搅，告诉她附近有几家不错的珠宝店可以逛逛就回公司上班了。毕竟她只是个堪堪过亿的富豪，还没有赚够钱呢。
鹿·无所事事·超级富豪·露选择逛街买东西。
东方乐打来电话：“你在哪儿？”
鹿露：“逛街。”
“那我的电话打得是时候。”东方乐笑道，“我7月生日，在地球过，你来不来？”
鹿露听见“地球”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等等，你说的是回地球吗？”
“对，待两个月，7月避暑，8月正好奥运——瞧我！”东方乐被自己逗笑了，赶忙解释，“卫星城的重力仪和维度有关，每个城市都有有不小的偏差，所以奥运会还是在地球举办，重力统一，绝对公平。”
鹿露嘀咕：“重力有区别吗？”她好像没什么感觉。
“人体感受不到，但体育竞技差的就是那么一点微乎其微的区别。”东方乐道，“你来的吧？”
“来来来。”鹿露哪肯错失回家的机会，“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
“我自己的岛。”东方乐冰雪聪明，马上猜到鹿露的心愿，“你想回家？这也容易，飞行就几个小时，我有私人飞机，随时送你。”
鹿露没有拒绝她的热情：“好吧，要准备什么？”
“多带些衣服和药品，虽然我会带医疗团队，但你的情况特殊，小心点好。”东方乐认真建议，“其他没什么需要在意的，马上就是奥运会了，暑假本来就是地球的旅游高峰，大型城市都正常运转，你没什么好担心的。”
鹿露记下：“什么时候走？”
东方乐：“给你三天准备，大后天我去接你。”
“这么急？”鹿露吓了一跳，可转念一想，好像没什么不可以的。东方乐又不需要订机票、酒店，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于是道，“行吧，我现在就去买衣服。”
一个家底为0的人买衣服，算是大工程。
鹿露又进入疯狂刷卡模式，内衣、睡衣、袜子十套十套买，一年四季不同场合的鞋子就要几十双。她最近觉得一家运动品牌的鞋很好穿，于是所有适合自己的尺码都买了一双。
考虑到东方乐的生日宴会少不了正式场合，还得再入手几双低跟皮鞋。
不仅是她，林泮肯定也要去，要给他买些替换的衣服。
数量太多，价格太美丽，没多久两人就分头行动，鹿露让店员陪着挑选衣服，林泮给自己买东西，再帮她置办一些暂时没想到的必需品。
中途觉得林泮一个人分身乏术，打电话给CC愿不愿意去地球出差。
CC激动坏了，她还没有去过地球呢，连声答应，但说：“我没有通行证，今天去办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鹿露：“通行证是什么？”
“出入地球的通行证，要去海关办。”CC疑惑，“小姐你不办吗？”
“你等等，我问问。”鹿露打给林泮，“这东西哪个部门办？要几天？”
林泮道：“通行证是为了购买航天飞行器的票，我们和东方小姐一块去，不需要这个，在出入口登记ID就行了。回地球需要乘坐航天器，几乎不可能偷渡，管理并不严格。”
鹿露懂了，给CC回了个“听安排”的短讯。
然后继续买买买。
既然过生日，总要准备生日礼物，这可比什么都头疼。
努力找了大半个下午，直到饥肠辘辘再杀回白熊吃了顿晚饭，鹿露一看开销，78万。
不由悲从中来。
辛辛苦苦大半天，累死累活试衣服，结果花掉的钱还不到每日利润的一半。
她现在相信光靠花钱是不会破产的了。
花钱也很累的。
鹿露疲惫地回到家里，让艾伦将所有内衣裤和能洗的衣服全部丢进洗衣房，三天之内洗烘完。
艾伦每月工资5000，与公务员的收入相当，其很大一部分就源于其专业技能：什么样的料子用什么样的清洗设备，放什么样的洗涤剂，用多少度的水。
这样才不会让衣服变成一团破布。
林泮和CC则先收拾自己的行李，第二天碰头，帮鹿露罗列清单。
CC昨天上网搜了半天“去地球要带什么”，拉了三四页的行李条目，结果林泮和人打完电话，划掉三分之二。
“主家有厨师团队，地球也有酒店全程接洽，不需要带速食品和太多助理，安全方面，东方家有自己的安保团队，还有地方安保公司。假如不打算远离城市，应该不会有太多问题。”
林泮详细地核对每一项内容，有拿不准的就发邮件询问地球的酒店，确保不会出现太大纰漏。
这活儿细致需要耐心，鹿露围观会儿就困了，让老吴准备宵夜，自己麻溜地回房间睡觉。
第二天，开始打包行李。
CC负责鹿露的衣服和寝具，铁姨负责安保装备，林泮负责其他所需品，鹿露的任务是找黄教授拿清单，给自己置办一套随身医疗设备。
东方乐说她每处房产都有急救冷冻舱，她就没买大件，但生命监测仪、手术机器人、超低温冷冻箱、手术药品全都买齐了。
按照黄教授的说法，就算断胳膊断腿，只要断肢及时保存，再找到主刀医生，通过光速网络联通手术机器人，就能隔空做续肢手术。
第三天，继续打包行李。
鹿露惊恐地发现，她一个人居然就有十六个箱子。
开始发愁能不能带走。
第四天，东方乐果然亲自来接人，看到她的东西：“就这么点？”
鹿露震惊：“这还算少吗？”
“少得可怜。”东方乐噗嗤一笑，“没事，我那边什么都有，你肯来就是最大的面子，走吧，上车。”
她的座驾是镜廊的加长商务，七人座，鹿露就让林泮陪她，铁姨和CC坐后面的车。至于行李就更简单了，东方家有运输车，四个人三十个行李箱只填满一小半，空得很。
“我们坐什么回地球？”鹿露一上车就迫不及待地问，“快吗？”
“载人航天器啊。”东方乐道：“卫星城又不远，飞回去很快的。”
鹿露满心期待，她还没坐过火箭呢。
不知道是什么体验，会不会晕车，啊不，晕火箭。
一场乌龙
坐飞机要在机场, 坐火箭当然要去发射中心。
巨鲸市的发射中心和机场区别不大，光可鉴人的地砖，一望无际的候车场, 琳琅满目的商品, 等候登机的人们。东方家有私人航天器，得享私人贵宾室。
鹿露听见东方乐的助理说：“时间表出来了，我们安排在两个小时后，和两班客机一起出发。”
东方乐点点头，懒洋洋道：“鹿露, 我昨晚通宵，先睡会儿, 你随便逛逛好了。”
鹿露土包子进城, 正想溜达呢, 闻言立马道：“行，你睡你的, 不用管我。”
发射中心要过三道安检，理论上比较安全，她让铁姨、CC各自逛逛, 只带林泮陪同——这倒没有别的缘故，主要是铁姨和CC不清楚她的底细, 铁姨只知道她继承了不菲的遗产，CC一直以为她只是个普通的有钱姑娘, 今天看见东方乐, 惊讶一路没敢说话。
林泮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想说什么都行。
她没有掩盖自己看什么都稀奇的样子。
“落地点好像就几个啊, 都是以前的发射中心，噢, 还有新的。”
“到了那里是不是还要坐飞机？”
“怎么餐厅这么多？这是卖什么？”
好奇宝宝一路走一路看，被一家广告拍脸上的店吸引了。
全息惊悚体验！
划时代游戏·末日狂欢·正式上线
真正的开放式玩法
多角色交互
店门口人山人海，不少人都在试戴游戏眼镜。
鹿露好奇心爆棚，也要试试。
店员给了她一副类似泳镜的眼镜，全包裹但很轻盈，对脸部没什么压迫感，视野却很清晰。
鹿露看到眼前出现了一团光，耳畔有旁白：“地球陷落了，来自外星的阿尔法人将其列为殖民地，豢养他们的宠物，人类必须拿起武器，捍卫自己的家园——”
随着声音渐渐淡化，她看到一只笔脸盆还大的蚊子朝她飞了过来，口器卷曲，还带着血肉的残留，腐烂的腥气迎面，呛得她本能地后退。
脑后传来“嗡嗡”的轰鸣，是刻在骨子里的对蚊子的厌恶。
鹿露猛地扭头，却没料到视野旋转期间，眼睛看到的画面和现实并不重叠，直接失去平衡，向后栽倒。
万幸，到处都是人，她没跌倒，反而被后面的路人推了一把：“挤什么挤，赶着投胎啊？”
不幸，她没站稳，又往前磕了下去，赶紧伸手狂捞身边能抓住的东西。
万幸，还是没摔倒，手也抓住了什么东西，软软弹弹的，稳住了身体。
不幸，又挨骂了。
“碧池，松开你的手。”她听到个愠怒的声音。
鹿露都没站稳，缓缓才立住重心，一边说“对不起”一边想把眼镜摘下来。
拿不下来！
这东西有暗扣，牢牢固定在脑袋上，她死活拉不下来。
“帮我拿掉。”鹿露顿时焦急，额角沁出热汗，“谁帮我拿一下我拿不下来了。”
然而，身边的人吵吵嚷嚷，喧哗无比，店员似乎没有发现她的窘迫。
她只好求助路人，摸索着抓人：“帮我拿一下，这个打不开了。”
“你够了！”耳畔还是方才的受害者，他似乎也没挤出去，被人流困住了，“别乱摸。”
鹿露满头问号：“？？”
她迟疑地退后两步，结果后面有空隙全是因为立着亚克力的人形牌，她没留意，后脑勺直接嗑在立牌上，疼得七晕八素，眼冒金星。
“救命——”鹿露感觉要窒息了。
“鹿小姐。”关键时刻，她听见林泮的声音，他走过来，“您别动，我帮您摘下来。”
他长按住下方的安全锁，咔哒一下，游戏眼镜就能摘下来了。
明明没有遮住口鼻，鹿露还是长长吐出口气，仿佛一条被甩上岸的鱼：“差点死了，啊，头好痛。”她摸着自己的后脑勺，颤巍巍地拿到眼前，唯恐看到满手的鲜血。
然而，什么都没有。
毕竟不是拍电视，磕一下只是有点肿，皮都没破。
“呼，吓死我了。”鹿露终于放松，满身冷汗，缓了半分钟才把眼镜扔回盒子，“什么破眼镜，不好玩。”
林泮道：“第一次试用选简单的游戏比较好，不习惯全息模式的人刚佩戴会晕眩。”
鹿露觉得他在挽回她的面子，没吱声，过了会儿才说：“刚才有人骂我。”
林泮面露迟疑。
“他骂我就算了，是我的错，撞到了他，可他凭什么骂我碧池。”鹿露越想越生气，环顾四周，试图找到那个骂她的混蛋，可惜没成，悻悻然往回走。
等远离了人群，林泮才道：“也是情有可原。”
鹿露不服：“哪里情有可原，我只是撞了他一下。”
林泮微微犹豫，出于对鹿露性格的信任，低声在她耳畔说了两句话。
鹿露：“……”
这不是真的！！
“两次。”
她：“我们回地球之后就不要回来了！”
林泮忍俊不禁，却还是解释：“我没看错的话，之前他背对着您，没注意到您戴着眼镜才会这么说。”想想又道，“我不知道您那个时候这个词是什么意思，现在的话是指代轻浮骚扰的女性。”
词义在语言运用中总是不断变化，三百年后的今天，人们已经很难切身体会到女性被剥削的痛苦，而是从与“许多人发生关系”的概念中衍生出了崭新的运用场景——不是中性的“色-情-狂”，更类似于“痴汉”的性转版。
鹿露：“……”
她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弱弱辩护：“我道歉了……你看清人了吗？他不会认出我吧？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
“他戴着口罩和墨镜。”林泮刚才见鹿露试眼镜就到旁边买饮料，回来就被人群阻隔，也只看了个大概，“一场误会而已，您别放心上。”
“算了，我不逛了。”鹿露很郁闷，把责任推到那家店身上，“谁家出的眼镜，不好用，等着破产吧。”
林泮：“是天启游戏，天启科技的子公司。”
鹿露：“……”
她窝回休息室的按摩沙发里，决定到出发前都不讲话了。
半小时后，铁姨和CC都提着两个购物袋回来，皆有斩获。东方乐也睡一觉醒了，灌杯咖啡，精神奕奕：“走吧，我们该进客舱了。”
鹿露已经调解好情绪，权当没有小插曲，跟着她走贵宾通道，进入另一端的客舱。
和登机不同，客舱在内部，看不见外表什么样，进去感觉就像私人电影院，里面有好几个座位。
四个大位置，大约有2米宽，六个小一点，大概1.5米。
东方乐挑了个坐，指指旁边的座位：“坐中间震荡小，舒服一点。”
鹿露好奇地坐上去，感觉就是一个超豪华的按摩椅：“和我印象里的私人飞机不一样。”
“这是航天发射器，不坐稳小心甩出去。”东方乐吓唬她。
鹿露没当真，到处摸摸看看：“这是什么？”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东方乐招手，立马就有助理走到里间，鼓捣一会儿拿来一袋饮料。软袋长吸管，里头是红色液体，挂在客舱手边的空格，口子有塑料暗扣固定。
东方乐拉过吸管，就躺着喝起了红酒。
鹿露大为震撼，感觉这场面仿佛吸血鬼片场。
“看什么？”东方乐没见过以前的血袋，还笑话她，“能在航天器里喝饮料就不错了，隔壁商务舱只有水，普通舱连水都没有。”
鹿露：“隔壁？”
“一个火箭能载三个客舱，一个是乐小姐的私人舱，一个是商务舱和头等舱，还有一个普通舱。”东方乐的助理贴心解答，还附赠照片投放。
鹿露看见了隔壁的舱室，商务舱大概1米宽，头等舱1.5米，均匀错落排放，普通舱就夸张很多，和胶囊旅店似的，只有0.8米宽，且和火车一样分上中下铺，躺进去翻身都难。
看完这个再看这2米的空间就更舒服了。
有钱真好。
她举手：“我要喝可乐。”
助理也给她拿了一袋冰可乐，冻得沙沙的，口感棒极了。
东方乐又给她示范怎么播放电影，怎么通话，怎么上厕所。是的，火箭发射后，人不能离开自己的座位，上厕所只能在舱内解决，不过，到时候座舱会封闭，谁也看不见，倒也不会尴尬。
鹿露学会后，广播就响了起来：“发射倒计时15分钟，请各位旅客返回座舱，关闭舱门。”
她生疏地按住手边的红色按钮。
两边升起盖板，向中间合拢，几秒钟后，她的2米大床就变成了封闭舱房，腰环弹出，扣住她的腰和大腿，后颈的枕头也调整位置，方便她更舒服地后躺。
5分钟后，屏幕弹出火箭画面，并出现硕大的倒计时。
2分钟后，提示座舱已锁死，不可手动开启。
广播反复提醒即将发射，请乘客坐稳：“请乘客放松身体，规律呼吸，火箭发射时会出现震荡与颠簸，属于正常现象，请带孩童的家长安抚好自己的孩子，飞行期间不要喝水进食，保持安静……”
鹿露反而紧张起来，微微提起心弦。
缓慢的等待中，嗡鸣变得如此清晰可感，她感觉座椅微微震荡，画面中的发射器出现倒计时。
10、9、8、7、6、5、4、3、2、1——发射。
像是高性能的跑车瞬间发动引擎，身体忽然出现了惯性，但被座舱牢牢束缚在原地。震颤变得更为明显，人瞬移到了高速电梯，飞快旋转上升。
鹿露开始耳朵疼，立马拿起旁边的耳罩套在头上。
舒服多了。
忍耐大概十分钟，震感消失，体感平静许多。她看见屏幕的实时场景，航天器在环绕地球飞行，预备降落。
耳麦“叮咚”一声，弹出提醒，06号座位发起通话。
她不知道是谁，接通了。
“鹿小姐，现在有五到十分钟的平稳时间，可以喝水上厕所。”是林泮。
鹿露说：“没事，我不想上厕所。”
“您感觉还好吗？”他关切地问。
她说：“还行，和坐飞机区别不大。”
林泮道了声“好”，教她怎么用内部通讯，座舱里也有麦克风和扬声器，能一对一或一对多通讯，想开个公司小会都没有问题。
当然，在场的没有谁这么丧心病狂。
鹿露宁可安静地待一会儿。
五分钟后，广播再度提示乘客坐稳，准备降落了。
落地的过程晕眩感更强，幸好之前没吃东西，不然鹿露指不定会吐出来。晕了大概也有五六分钟，座舱狠狠震了下，归于平静。
航天器落地了。
东方乐打开舱门，敲敲她的座舱顶盖：“到了，走吧。”
鹿露头晕眼花地爬出来，看看表，前后用时也就是半小时左右：“真刺激，过山车似的。”
东方乐不知道过山车是什么，挑挑眉：“要不要去卫生间？”
“不用，我不想吐。”鹿露缓了缓，觉得好多了，“走吧。”
客舱的安全员打开内置话筒，与对接中心确认无误，这才打开舱门。
热风扑面而来，带着一股燃料的刺鼻味道。
鹿露捂住口鼻走出去。
外头是露天空间，仰头就是太阳，炽热的白光镶着紫色的边，天际一道隐约灰线，这就是卫星城了。
她回到地球了。
好陌生，好熟悉。
他是谁啊
古诗说,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 江月年年只相似。然而一觉睡醒, 月非彼时月，日非昔年日，再相似的恒星也不是太阳。
替身再好，终究不如正主，实在令人顿生感伤。
“这边登记。”东方乐的助理提醒他们。
鹿露如梦初醒, 扭头看向旁边的玻璃栈道，入口处有个大厅, 写着“地球出入登记处”。
工作人员递给她一张表格。
还是落地签。
鹿露填好自己的姓名、年龄和籍贯, 手环要求扫码。
工作人员看记录她是第一次来, 额外送一个定位贴纸和一本地图册，严肃道：“地球比卫星城大很多很多, 目前在地球生活的人口只有几千万人，绝大部分地区为无人区，一定要注意安全。”
鹿露有点被吓到：“意思是在野外没有救援吗？”
“是的, 尽量在城市附近活动，不要去无人区, 尤其是沙漠、丛林、草原之类的地方，非常危险。”工作人员道, “初次入境的时间为三个月, 如果要延长，到期前记得申请, 逾期会影响你的信誉分。”
“分少会怎么样？”鹿露问。
他说：“入境就遣返。”
鹿露：=口=
这时东方乐扭过头，半真半假道：“换个国籍就没这么麻烦了。”
鹿露：“你什么国籍？”
“新加坡。”东方乐笑道, “怎么，你以为我是美籍？”
“这不能怪我啊，你又不姓李。”鹿露嘀咕。
东方乐“噗嗤”一笑，故意道：“我男朋友姓李。”
鹿露：“……”
她决定跳过这个话题，去拿杂志架上的安全手册。
简单翻了翻，内容很详实，还有野外求生的知识要点，杂志的封面是用太阳能板制成的，有用，且方便在没电的时候使用，非常高明。
鹿露稍微看了会儿，没留意头等舱的乘客也开始落地签了。
东方乐想催她，结果碰见熟人。
“乐乐。”有个清亮的女声叫住她，亲热道，“你也坐这班？”
东方乐掀起眼皮，懒洋洋道：“金美美。”
鹿露的耳朵捕捉到这个有趣的名字，抬头看过去，顿时惊艳。
她看到一个大美女，金发白肤大长腿，宛如真人版的芭比娃娃，好看极了。
“这是明星吗？”她小声问林泮。
林泮帮她收起安全手册，回答道：“算是吧，她是JIN家族的老三。”
鹿露：“那是啥？”
“黄金三姐妹，母亲是做美妆的。”林泮轻声道，“老大金月月，老二金灿灿，老三金美美，都是有上亿粉丝的明星，参加过很多综艺节目，也拍电视和电影。”
鹿露懂了：“网红。”
东方乐和金美美寒暄：“就你？”
“还有二姐和她家的宝贝。”金美美热情地招呼后面的姐姐，“灿灿，乐乐也坐这班，早知道我们就借她东风了。”
随着她的话走进来的又是一个大美女。
黑皮肤黑头发，修长的脖颈上佩戴着一个黄金项圈，脚踩金色短靴，璀璨夺目。
鹿露福至心灵似的：“老大该不会是黄种人吧？”
林泮小幅度地点点头。
鹿露偷偷比了个赞，围观热闹。
金灿灿牵着两个巧克力色的孩童，七八岁已经懂点事了，但还有稚儿的可爱天真，很招人喜欢。
她比金美美稳重一些，笑着和东方乐打了个招呼。
东方乐瞧着对她们姐妹不咸不淡，可面子并不少给：“好久不见，前段时间看你们活动不少，还以为你们忙着。”
“忙里偷闲而已。”金灿灿说，“夏天太热，大人能忍，小孩子待不住，还是回地球舒服。”
东方乐就说自己过两天庆生，她们要是有空就恳请赏光过来玩。
金家姐妹一口答应，并邀请合照。
喜欢出风头的富豪并不少，且和明星家族来往有利于名气提升，名气大了，朋友就多，做什么事都方便。东方乐就是这样的人，当即答应，一边搂一个金家人，站C位。
她还没忘记鹿露：“鹿露，你也来拍。”
“不了。”鹿露果断拒绝。
她的宗旨是低调再低调，最好消失在公众眼底，省得被当成绑架对象。
金美美看她拒绝，怕东方小姐不高兴，赶紧招手拉人：“乔纳森，难得大家坐同一班，一起合个照。”
“我已经在娱乐头条待了半个月。”金家姐妹在寒暄，说话的人却已经登记完毕，接过定位片，施施然转身，“就不和你们抢版面了。”
这又是谁？鹿露探头围观。
她看见一个高挑的倒三角背影，亚麻衬衫轻薄得贴在他身上，显得腰特别特别细，休闲裤的设计又极其巧妙，明明看着并不紧绷，却勾出双腿的修长和臀部的饱满。
哪怕没看见正脸，光看背影都觉得靓得不得了。
东方乐也道：“我也不敢和他拍，家里的醋缸要翻。”
金美美笑得前俯后仰，虽然有失形象，可不假掩饰的大笑极富感染力，竟然令人讨厌不起来。
三个女人搂在一处，熟稔地拍了好几张照片。
这时，登记处的广播弹出公告，滚动放起了飞机航班。
金灿灿的女儿忽然说：“妈妈，奥兰多。”
奥兰多是美国的度假胜地，既有迪士尼这样的游乐场，又有太空中心，哪怕在几百年后的当下，也是地球著名的旅游城市之一。
金家姐妹就打算去奥兰多度假。
“奥兰多在下暴雨。”金美美搜完天气预报，不满道，“要等多久？”
别看人类的科技发展巨大，可大自然的威力依旧无穷无尽，面对大暴雨，再先进的飞机也最好老实等待，不要去挑战物理法则。
东方乐耸耸肩：“要不要跟我去夏威夷？”
金灿灿眨动她深邃的眼睛：“方便吗？”
“自己的飞机，有什么不方便的。”东方乐的视线往另一边偏了偏，笑道，“乔纳森，你是去哪儿？”
乔纳森扶了扶墨镜，似乎在浏览什么新闻，一会儿才道：“奥兰多转机，去巴黎。”
鹿露很想买一个问号发夹戴头顶，不然没法表达她的纳闷：“去法国为什么要在美国转机？”
林泮轻声道：“因为地球自转的关系，每天各城市的航天器发射地点不同，今天只有到美国的班次。”
鹿露恍然。
东方乐再度邀请：“一起？”
乔纳森想想，点点头：“谢谢。”
东方乐宛然一笑，抬抬下巴，示意助理去安排。
十分钟后，航线确认完毕，飞行团队团队到齐，可以登机了。
东方乐的私人飞机叫“七仙女”，涂装华丽，绝对吸睛，体型倒是不大，载客量为三十人。
鹿露怀疑载客量低，是因为里头重的东西太多了，两个卧室，一个厕所一个浴室，七八个大沙发，还有酒吧台和办公室，堪比套房。
厨师团队加热各种餐食。
金美美吃牛排，金灿灿只吃沙拉和鸡蛋，东方乐选择烟熏三文鱼配红茶。
鹿露饿了，又因为航行胃不舒服，不大想进食，犹豫地在吧台挑选：“有没有熟的啊，我不吃生的，粥有没有？猪排饭呢？我想吃大米，欸，那是什……”
“给我杯阿拉伯咖啡。”乔纳森打断了她的选择障碍。
鹿露不大高兴被打断话茬，抿嘴抬头，看向这家伙。
下一秒，她就原谅了他的无礼。
乔纳森刚从洗手间出来，还拿着轻薄柔软的纸巾，擦拭水珠的手指修长分明，好像一名高超的音乐家，随时准备拨动谁的心弦，顺着他的手指往上，就是结实紧致的小臂，没入白亚麻的领域，窥不得见，只有隐约的轮廓欲说还休。
然后，面孔绝杀。
金灿灿和金美美都漂亮，可她们的漂亮只会让人驻足欣赏，羡慕模仿——想要金灿灿的嘴唇和脖颈，金美美的眼睛和胸脯。乔纳森却不同，他的五官单看都不精致标准，勉勉强强打个七八分，混合在一起出了奇迹，飙升到12分的惊艳。
杀气腾腾的美，野性难驯的组合。
鹿露张嘴想说什么，但大脑宕机，啥都没说出来，眼睁睁看着乔纳森端着咖啡走了，还留给她一个白眼。
救命！紫色的眼睛？？戴美瞳了？？
等等，这人干什么瞪她？还这么凶？他谁啊？
“鹿小姐，你想好了吗？”厨师温柔地催促。
鹿露：“我想吃面。”
厨师问：“鸡汤面可以吗？”
“可以。”
她就真拿出一袋面条一盒冷冻的汤料，现场煮了一碗鸡汤面给鹿露。
胃里存了热腾腾的食物就不造反了。
鹿露一边嗦面条，一边偷偷摸摸地打算搜下“乔纳森”是谁。
结果打开星网就被弹窗，“JIN家族再发名人照，上流社会避暑浪潮开启”。
点开就是金家姐妹和东方乐的合照。
这是娱乐版的头条，第二条就是偷拍的乔纳森，他戴着帽子、眼镜和口罩走出海关，配文是“乔纳森疑遭冷藏，是避暑还是避风头疑点重重”。
具体内容看的她云里雾里，什么时尚掌门人的恩怨情仇，乔纳森因待遇不公屡次要求独立，与昔日伯乐反目成仇，配图倒是相当好看，是走秀的T台图。
深蓝的水幕背景，水晶似的迸射水珠，他从水中而来，仿佛探险电影中的精怪，有着超越人类想象的美和凛冽。
鹿露被深深迷住了，看了照片好一会儿才在搜索栏中输入“乔纳森是谁”。
还没按确定，就听见金美美一声大笑：“你不认识乔纳森？”
鹿露扭头，金发美人跳上高脚圆凳，斟杯红酒，好奇又亲热地问：“亲爱的，告诉我，你怎么会不认识乔纳森？乔纳森，你敢不敢相信在今天之前，还有女孩子不认识你？”
乔纳森放下咖啡杯，瞟了鹿露一眼：“不信。”
鹿露：“……”
她不装了，直接问东方乐：“他到底是谁啊？模特？”
听听八卦
鹿露不认识乔纳森这件事, 确实很好笑，配上金美美夸张的表述就更可乐了。
东方乐没忍住，一本正经地揶揄：“是的, 一个小模特——噗, 哈哈！”
鹿露盯着她，慢慢收敛了唇角的弧度，面无表情。
东方乐见她面露恼色，连忙收敛：“开个玩笑，他就是个模特。”
“这不好笑。”鹿露不愉, “你知道我不认识他不奇怪，还要跟着笑, 她是你朋友, 我就不是你朋友了？和别的朋友取笑你的新朋友很好玩吗？这可不是讲义气的做法。”
这下, 东方乐真的讶异了。她稍稍想想，端正容色：“抱歉鹿露, 我没有取笑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本身太不可思议了。”
她露出恰到好处的匪夷所思，微微夸张道, “毕竟，怎么会有人不认识乔纳森呢？要知道, 站在你面前的男人是真正的世界名模，几十亿人口投票出来的‘全球最性感的男人’, 全球最赚钱的超模之一, 集齐所有奢侈品牌代言的时尚宠儿，还有什么？老天, 我都记不清了。”
最后一句又恢复了调侃。
可即便短暂，东方乐“解释”的意思不容错认。
金家姐妹原本以为鹿露是东方乐的“玩伴”, 或是和她们一样小有身家，准备再努力往上够够的上进人士。但东方乐愿意解释，愿意安抚，证明她们的关系较为平等。
这位“鹿小姐”穿着朴素，身家多半不小。
大胆点猜测，能和东方小姐平起平坐的朋友……为什么不能也成为她的朋友呢？JIN需要朋友，越多越好！
金美美立马调换态度，故作懊恼：“瞧我，以为谁都像我一样爱玩呢。乔纳森，你不生气吧？”她巧妙地甩锅。
“怎么会？”乔纳森挑起眉，视线扫过她编成环的麻花辫，还有上面亮闪闪的miumiu发夹，“我倒是要谢谢鹿小姐给了我难得的体验。”
东方乐叉起一块水果塞嘴里，没有错过他的注视。
她心念电转，很快做决定，端起果盘坐到了吧台处，和金美美道：“你们到奥兰多就是为了度假？”
金美美立马坐过去，笑盈盈道：“顺便考察几个种植园，我希望能找到一处合适的原料供给地。”
她们正儿八经地聊起事情，鹿露就觉得吧台有点挤了，正好面条也吃完了，干脆到窗边溜达，来回消食。
乔纳森问：“你真的不认识我？”
鹿露摇摇头，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奇怪，他是超模吗？她之前翻杂志居然没有留意。
约莫是她的眼神太过好奇，实在不容作假，乔纳森勉强信了：“好吧，我为自己的无礼道歉。”
鹿露不解：“你没有不礼貌。”虽然对世界名模没有太直观的感受，可光看娱乐头条和他的身材他的脸，她也能理解他的自傲。
有本钱的嘛。
“但‘碧池’不是一个适合形容淑女的词汇。”他说。
鹿露：“？”
她的表情从“迷茫”到“什么东西”再到“不是吧？”，最后定格成“完蛋了谁来救救我”。
上回用错表情包已经够尴尬的，现在更尴尬的出现了！
但鹿露很有些聪明才智，马上意识到可以不认最尴尬的一段，于是瞪大眼睛，用拙劣的演技掩盖：“是我该道歉，我撞到你了，你没受伤吧？”
摸屁屁什么的，她不知道，只要不承认就等于没有发生。
而乔纳森也没有戳破，意味深长地问：“我没事，倒是你，怎么连游戏眼镜都不会摘？以前没玩过吗？”
鹿露摇头。
“看来你出生在一个严格的家庭。”乔纳森放下咖啡杯，闲聊似的，“我小时候很想要一台天启的游戏机。”
只要他不提刚才的糗事，聊什么都行，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鹿露秒接话：“那你有了吗？”
乔纳森微笑：“没有，我的养父母非常严苛，不允许我们玩这些东西，直到十三岁出道，挣到第一笔佣金，她才同意买最普通的型号。”
鹿露：“好玩吗？”
他平静地说：“我没有时间玩它。”
“为什么？”鹿露想到他刚才的话，发散思维，“你要挣钱养家？”
大明星被吸血家庭寄生的故事可不罕见。
“寄养家庭有政府给的补助金。”乔纳森仿佛猜到了她的脑补，唇边弯出弧度，饶有兴味道，“我的养父母都是正派人，离经叛道的人是我。”
鹿露猜错，稍微有点尴尬，拿起水果吃一口，含混道：“什么意思？”
乔纳森耸耸肩：“你可以理解为我被名利诱惑，放弃了通往知识殿堂的道路，成为了一个出卖声色的人。”
鹿露完全没听懂：“模特是正当职业吧，为什么这么说？”
难道他脱了？那一会儿不得上网搜搜……咳！不能有这么不礼貌的想法。
“因为时尚圈纷争太多了。”金灿灿一边照顾孩子，一边加入话题。
乔纳森为什么要提自己的往事，寄养家庭，十三岁出道，模特职业？
他在试探鹿露的接受程度。
她看起来出身在教养严格的家庭，甚至可能有宗教信仰。他们见过类似家庭的女孩，父母管束极其严格，只与门当户对的人家来往，交往对象更是必须身家清白，拥有正当且光明的职业。
和她们只能点头之交，交往深了惹谁不快，反惹一身骚就麻烦了。
远的不提，就说和天启九小姐厮混的男歌星，不是因为破坏了和宇宙医疗的联姻，九小姐没事，他被封杀了么。
谁能碰，谁不好碰，越早有个底越好，尤其鹿露看着年轻未经世事，一时好奇和他们混在一起，吃亏的总不是小姐们自己。
但看鹿露的反应，并不反感时尚圈，值得多费点功夫了。
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她可不能让乔纳森独美。
可鹿露说：“什么地方没有纷争啊。”
金灿灿反应极快，笑道：“鹿小姐这样也会有烦恼吗？”
鹿露吐槽：“怎么可能没有，难道东方乐没有吗？”
东方乐是典型的精力达人，昨天熬夜，今天还能一心二用，边聊生意边回答：“当然有，我最大的烦恼近在眼前，就看你愿不愿意帮我。”
鹿露铁面无情：“我们的感情没有深厚到这种地步。”
东方乐差点笑出眼泪，一本正经道：“那我们就多增进增进感情。”
鹿露这次委婉了点：“谈感情伤钱。”
东方乐也是性格强烈的人，顺一回是客气，第二回就针锋相对：“如果你愿意只谈钱，那可就太好了。”
“你可真自信。”鹿露半真半假地说，“有人比你出价高。”
东方乐怡然自若：“价钱可以再谈，但以我的经验，最终左右决定的通常不是那1亿、2亿的零头。”
鹿露想想，点点头：“我不否认这点。”
“所以，暂时别谈这个了，放松点，享受我们的假期。”东方乐举重若轻，灵巧地转换话题，“乔纳森，你到巴黎去做什么？别告诉我是旅游。”
乔纳森十三岁出道，跟着经纪人走南闯北，一点点闯出名堂，非常清楚这个机会极其珍贵，容不得拿乔装相。
他直言不讳：“我是去求人的。”
鹿露竖起耳朵，什么八卦？
林泮留意到她的神色，借着给她倒茶的功夫，将平板递给她。
鹿露瞅了眼他搜出来的全面报道。
乔纳森的故事说简单也很简单，他本名叫乔屿森，十三岁参加了一次童模海选，被一个时尚品牌看中拍摄青少年线的硬广，反响非常好。彼时，时尚圈的著名经纪人路易·李相中他的潜力，将他签下。
李路易在时尚圈人脉广阔，与众多大牌保持着良好关系，旗下更是有成名已久的名模，资源丰厚。他认为乔纳森的条件得天独厚，值得投入，花了大力气训练他两年。
等到乔纳森十六岁的时候，外形已经相当完美，182的身高，紫色瞳孔，海妖面孔，走的第一场秀就是著名品牌的冬季大秀，一炮而红。
要知道，公众对男模的要求相当苛刻，身材要黄金比例，台步要潇洒，体态要轻盈，气质要独一无二，面孔更是必须有强烈的辨识度，否则观众连名字都记不住。
乔纳森满足了以上所有的条件。
彼时超模三巨头，贵公子杰弗里禁欲绅士，暗黑厌世的亚格颓废疯比，健美运动的金川积极治愈，乔纳森的气质是独一份儿的，何况他还有成长的空间。
事实也正是如此，十九岁时，乔纳森长到189，少年纤薄的身材渐渐过渡成青年的性感，事业突飞猛进，李路易也成了他公认的伯乐。
但有利益的地方注定有纷争。
李路易凭借乔纳森赢得了公司内部斗争的胜利，成为IM国际的高级合伙人，自然希望与乔纳森续约，再创辉煌。
可乔纳森想自立门户。
今年是他们签约的第十年，离合约到期还有半年时，双方就没谈拢，传出各种消息，如今只剩下一个月不到，还没有公布续约的消息，几乎坐实了反目的猜测。
以上，就是鹿露看到的新闻八卦。
她准备听听当事人怎么说。
“路易放弃了我。”乔纳森这么说，“安东离开IM的最大原因就是泄露了我的合同，隔了半年才离职，只是公司不想传出丑闻。”
金美美恍然：“怪不得你没有参加这次的奥运宣传片。”
“是的，你知道的，对外正式公布前，合同必须完全保密。”乔纳森多解释了句，说给谁听一想便知。
鹿露好奇：“然后呢？”
“被放弃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乔纳森说，“路易的补偿并不能让我满意，我只有离开。”
金美美笑了：“他不让你走？”
乔纳森撇过唇角：“赎身的钱哪有便宜的？”
落榻酒店
旅途无趣, 有八卦就好多了，飞往夏威夷的两个小时间，鹿露近距离吃了一个大瓜。
简单总结乔纳森的困境, 就是他想走, 可以，但“不巧”的是，他和许多品牌的合同都在IM国际手中，里头操作空间很大，李路易如果搞点小花招, 他就带不走自己的合同。
要知道，娱乐圈这个地方一夜爆红, 一夜深渊, 从超模变成普通模特, 可能都不需要一年。
乔纳森才二十三岁，还不想认命。他到巴黎是想拜访Narcissus（纳西索斯）的首席设计师芭芭拉, 希望能谈妥解约后的合作。
然而，虽然芭芭拉一直很欣赏他的气质，认为和纳西索斯的调性十分契合, 但纳西索斯不是一个随心所欲的艺术家，而是一家公司, 讲究的不是艺术，而是利益。
芭芭拉有极大的发言权, 可最终邀请谁成为代言人, 还是掌握在公司管理者的手中。
假如管理者更青睐别的模特，下一季度的计划与别家有合作, 或者双方有更多的利益交换，那么选择别人就是自然而然的事。
乔纳森不可复制, 可只要能为自己赚来钱，谁都一样。
娱乐圈从来不缺摇钱树，永远别以为自己不可替代。
乔纳森花了一点代价才懂得这个道理，是以，东方乐发问，他不避家丑，坦荡地抖个明白。
然而，东方乐无缘无故的，为什么要做这个好人？资本家无利不起早，乔纳森是块美味的奶油蛋糕，趁正牌男友不在，球星情人在比赛，尝尝鲜是很好。可她已经放弃偷腥的念头，才不肯这时就撒饵，笑笑道：“原来是这样，这事说难不难，说容易倒也不容易。”
她模棱两可了一下，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快到了。”
乔纳森很好看，鹿露偷瞅了他半天不假，可没什么比地球更吸引人：“是吗？我看看。”
她趴在窗边，看着飞机盘旋滑行，预备降落在檀香山。
过程十分丝滑，没什么颠簸感，比过去飞机降落快了很多，不知道是不是技术迭代的关系。而且，停机坪的飞机也并不多，大客机尤其少，最多的反而是中小型飞机，并且都有“筋斗云svip”的涂装。
鹿露问：“那个是什么？”
“公务机。”林泮轻声道，“地球上的航班很少，仅限于大城市，想要自由旅行，最好的方式就是包机，他们可以提供各种型号的飞机和机组。”
鹿露：懂了，以前旅游是包车，现在就是包机，换汤不换药。
她琢磨了下，觉得可以搞搞，总不能去别的地方逛逛，还要借东方乐的飞机吧？
“你去研究下，好用就给我充值氪金。”鹿露说，“我才不高兴在海岛上待一个月呢，闷死了。”
这话给东方乐听见了，她摘下墨镜，专门丢来一个白眼：“你说什么屁话，我这一个月可有得忙，你知道我要见多少人吗？”
“我怎么知道，反正我要回国。”鹿露向林泮使眼色，“快去快去，如果乐乐家不好玩，我们就跑路。”
东方乐半真半假地被激到：“你个小古板，玩过什么好玩的，我非得让你开开眼界。”
鹿露：“那我期待一下。”
她们俩坐在高尔夫车上斗嘴聊天，其他人一边听一边忙自己的事。
乔纳森坐在最后排，享受夏日热烈的风和远处飘来的海水气息，指尖灵活敲击，在投影键盘上输入内容，与在卫星城的经理人联系。
IM国际拿着他最关键的代理合约，但除此之外，他还有为自己服务的职业经理人。他负责为乔纳森进行职业规划，甄别商业合作，选择合适的邀约，承担职业生涯中的顾问角色。
到巴黎寻找芭芭拉，拿下纳西索斯的合约，就是经理人给他的建议。
当然，律师也必不可少，他雇佣了娱乐界最有名的一家律所，为自己争取优渥的解约条件。
经理人：【我刚打听到的消息，纳西索斯的总裁会在八月到地球主持活动，如果芭芭拉那边说不通，她也是一个不错的机会。不过，我还是想为你争取见东方家的机会，可惜了，李家那位不喜欢模特，今年请的是两个女歌手，不知道有没有翠丝，她欠了你一个大人情。】
乔纳森微阖眼睑，他年少成名，当然有过恋情，是李路易为他物色的合作伙伴，摇滚歌手翠丝。两人岁数相当，都有点离经叛道，恋情一出就吸引无数目光，狠狠推了一把双方的事业。
而绯闻完成了助攻，差不多就走向了尾声，翠丝和一位鼓手传出挑战观众伦理的照片，把他置于相当被动的局面。但乔纳森很有良心地保持沉默，等事态冷却后才开始走分手流程，多少给了翠丝公关的余地。
但这个人情多有用……难说啊。
他回复：【我在航班上碰见了东方乐，先到夏威夷了】
经理人果断问：【有戏吗？东方乐可不是一般人，她和贝恩家族很熟吧？她肯帮你说话，你就没什么好发愁的了】
芭芭拉是纳西索斯的首席设计师，杰奎琳是纳西索斯的总裁，可她们都是打工人，贝恩家族才是纳西索斯的大股东，全球富豪榜位列前面的富豪家族。
乔纳森抬眼瞟向远方，回复：【不好说，我看到李仲齐了】
地球说大很大，说小也很小，顶级财富总与政治家族密不可分。李仲齐是李家二公子，东方乐的校友，也是她交往三年的正牌男友。
因为东方乐为人熟知，李仲齐在公众面前的出场频率也不低。他最大的标签是“霸道”，曾经和东方乐的球星男友狭路相逢，然后……大家就看到球星挨揍了。
被谁揍的，为什么挨揍，不得而知，反正从对方阴阳怪气的社交账户看，就是李仲齐干的。
乔纳森一点都不想招惹这种人。
经理人回一串“……”，谨慎提醒：【小心你的脸，小心你的裸-照】
乔纳森发了个“了解”的表情，收起了投影键盘。
东方乐已经开始互相介绍：“这是我男朋友李仲齐，这是鹿露，我和你提过的。”
李仲齐对待拥有宇宙医疗6%的股份，身家百亿的人还是十分客气绅士，彬彬有礼地伸出手：“鹿小姐。”
“你好。”鹿露和他握握手，心里很想吐槽。
没想到东方乐的正牌男友长得很一般，和她的绯闻男友没得比，那位球星长得帅极了，浑身洋溢着体育竞技独有的力量与自信。
李仲齐看着就像财阀公子，不太好惹的样子。
果然，他看向金家姐妹的目光还算平淡，视线扫到乔纳森的时候，眼睑微垂，似有冷意：“人比我想的多一点。”
东方乐拍拍他的手背：“人多才热闹，我也想给鹿露介绍几个新朋友。”
“也是。”李仲齐的唇边总算有了笑意，在前面引路，“你在夏威夷待两天，还是现在就去岛上？”
东方乐道：“休息两天。”
“好。”李仲齐温言细语，“酒店那边都安排好了，鹿小姐他们过去直接就能住，你同我回国王街那边住吧。“
东方乐早就对乔纳森熄了心思，也不会拂正宫的脸面，笑盈盈道：“有家不回住酒店，哪有这道理。”
李仲齐终于满意，有条不紊地安排众人上车，到主教街的豪华酒店安顿。
车是商务汽车，型号众多，随便挑。
铁姨还是选的天宫，见配了司机，自己就坐在副驾驶。鹿露坐了靠门的位置，林泮坐在她手边，CC有眼色，安静地和行李坐在最后排的位置，假装自己不存在。
——出差前她可没想到雇主和东方家是朋友，还能见到李家人！
这种情形就别想表现了，少说少错，多说多错，安静吃瓜最好。
果然，鹿露也按捺不住八卦的心，脱掉鞋，盘腿坐在软座中吃桃子，主动挑起话头：“乐乐的这个男朋友有点强势啊。”
她自从苏醒，见到的男人都没什么攻击性和侵略性，和三百年前完全不一样，很少让她不舒服。但李仲齐就是个挺强势的人，明明言行都很绅士，可能一眼分辨出他不寻常。
林泮稍微等了半秒，见无人接话，立时道：“毕竟是李家人。”
鹿露咂咂嘴，有点想发表一下看法，却碍于是认识的人的男朋友，不好随便乱八卦，只好换话题：“那个公务机？”
林泮道：“我与他们联系过了，开始说这两个月的订单已排满，但请章经理帮忙联系之后，说能够安排几架飞机供您使用，应该没有问题。”
鹿露点点头，逐渐习惯金钱带来的特权，也逐渐习惯了紫荆花银行的好用。
“大概要多少钱？”
“普通包机大概三万左右，贵一点有五万，月租二十万。”林泮报价。
鹿露好奇：“不看航程长短吗？”
“能源费用相差无几。”林泮隐蔽地提醒，“毕竟飞机都换过两代能源了，贵的还是航线。”
鹿露想想道：“先试用看看，好用再长租。”
林泮回了声“知道”，看她吃完了桃子，递过湿巾给她擦手。
鹿露摆摆手，继续对付果篮里的葡萄。这是车里备好的水果篮子，还有满满一柜的饮料和零食，李仲齐为人不好说，待客却绝对周全：“我总觉得，地球的水果比卫星城更甜一点儿，你尝尝。”
林泮知道她不是客气，没有太见外，拿了香蕉吃，还递给后排的CC一个苹果。
“唔，没有籽。”鹿露啧啧称奇，忍不住多吃两颗。
林泮正要思考怎么劝她，车子缓缓放慢速度，停泊在酒店的地下停车场。
酒店到了。
李仲齐安排的是如今的檀香山最有名的一家豪华酒店——王冠大酒店。如其名，这是夏威夷境内最顶尖的酒店，由著名的酒店世家开发，六星级，多个总统套房，设施一流且豪华，是名流富豪在檀香山的最优选。
鹿露一行人直接从贵宾通道进车库，坐VIP电梯直升30楼，于贵宾大厅办理入住。
这层大厅只接待总统套房、行政套房的住客，每晚价格为8888-28888星币。李仲齐包下三分之二的套房，只为安顿参加东方乐生日宴会的客人，手笔不可为不大。
而昂贵的价格，自然能带来周全的服务。
侍应生运送行李，铁姨检查房间，CC收拾行李，就算只住一晚，也得给鹿露布置出一个家的感觉，林泮照旧跟在鹿露身边，尽职尽责做他的助理。
鹿露只需要坐在沙发上，看看服务生递来的菜单，勾选今晚的餐点，并安排spa和美容就行了。
“还是得吃点中餐啊。”她咕哝着，果断抛弃餐厅推荐的日料，翻到中餐部分，把什么梅菜扣肉、烧鹅、白切鸡都点了一遍，没忘记多点几道白灼菜心、高汤娃娃菜之类的绿叶菜。
甜品倒是值得发愁，能不能吃冰激凌呢。
她支头思索着，没留意有人走到她不远处，客客气气地问：“您好，请问是鹿露小姐吗？”
鹿露抬头，看见个秘书一样的人，略微讶异：“你谁？”
“您好，我是贝恩先生的秘书。”秘书微微弯腰，恭敬地侧身，示意她看另一组沙发上坐着的中年男性，“贝恩先生想知道，现在方不方便与您说两句话。”
交个朋友
鹿露不认识对方, 但说两句话又不掉块肉：“行啊。”
“请。”秘书示意她过去。
鹿露今天赶了两班交通，累了，不想动, 也就真没动弹。
秘书稍稍一愣, 但很快收敛异色回去复命。
贝恩一边听他回复，一边朝这里看了眼，旋即点点头，主动起身走了过来：“你好，鹿小姐。”
“你好。”鹿露礼貌道, “你认识我？”
“久闻大名。”贝恩先生大概四十多岁，典型的白色人种, 岁数一大皮肤就垂落, 很显年纪, 穿着也十分朴素，亚麻衬衣和宽松的休闲裤, 连腕间的手表都不过三四万，气质近似学者而非富豪。
他以舒适的姿势坐下，开门见山：“鹿小姐虽然行事低调, 但毕竟是紫荆花的挚友，加上宇宙医疗的动作, 不难打听你的身份。”
鹿露仔细看了看他的脸孔：“可我还不认识你呢。”
贝恩伸出手：“卢克·贝恩。”
鹿露指指手环：“我可以……”
“当然。”贝恩示意她不必在意。
鹿露这才上网搜索对方的信息，照片很少, 人物百科倒是有, 却也只是寥寥数行，不过是说“贝恩家族是全球有名的富豪家族, 拥有多个奢侈品公司的股份，也是纳西索斯的大股东”, 还有“这一代的继承人是两兄妹，兄长卢克，妹妹凯伦”，“表妹嫁给欧洲王室，就是大名鼎鼎的玛利亚王后”。
然后配了很多王后的照片，可惜鹿露不认识。
“我知道纳西索斯。”她选择了自己唯一熟悉的信息点，扭头看看，正好对上不远处乔纳森的视线，于是停顿半秒，稍稍拔高音量，“乔纳森是你们的代言人，对吧？”
贝恩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仿佛才意识到那里坐着国际超模，配合得露出微笑。
“是的。”他说。
鹿露好像有点困惑：“纳西索斯不是奢侈品牌？你也对宇宙医疗感兴趣？”
贝恩笑道：“我们不止涉猎奢侈品行业，事实上，我和鹿小姐已经有合作了。”
鹿露耸耸肩：“你把我弄糊涂了。”
“我们刚刚收购了康享51%的股份。”贝恩说，“据我所知，鹿小姐一直都是康享的股东。”
鹿露：“……”我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不过康享这个名字确实挺耳熟。
她暂时想不起来，便说：“你不会也要拉我开股东大会吧？”
贝恩大笑：“不不，只是认识一下，交个朋友。”他主动说起自己的情况，“我陪孩子参加夏威夷的赛艇比赛，鹿小姐怎么到地球来了？”
鹿露说：“东方乐喊我参加她的生日宴会。”
“原来如此，怪不得小妹说她月底要来地球。”贝恩家族和东方家族都是顶级富豪家族，生意上没有往来，私底下的交流却不少，只是卢克年纪大，不如妹妹凯伦与东方姐妹关系好。
他没有问起东方乐在哪，反倒是邀请道，“鹿小姐对赛艇感不感兴趣？明天有比赛，要不要来看看，很有趣。”
鹿露对赛艇没兴趣，却想多认识些人，多看看，多听听，想了会儿问：“几点钟？”
“上午十点。”贝恩看向秘书，对方立即领会意思，自公文包中掏出一张精美的请柬，“这是邀请函，随时欢迎你来看比赛。”
“谢谢。”鹿露收下了。
贝恩深谙社交分寸，没有多打扰她，起身告辞。
鹿露看他年纪也不小，忍着酸痛的双腿站起来送了两步。
双方友好地完成了话别。
乔纳森和金家姐妹依次上前和贝恩打招呼，但没有多聊，仅限于“很荣幸见到您，希望一切都好”的寒暄。
贝恩笑着应声，姿态并不傲慢。毕竟，对方虽然财富远不如自己，却能帮他们赚钱，农民对牛和骡子有多爱惜，资本家就对摇钱树多么客气。
但这种客气和鹿露感受到的完全不一样。
她无法用语言描述其中的区别，可直觉极其强烈——我好像很有钱。
我到底是多有钱？
等等，康享是什么来着？
鹿露想半天没想起来，房间却收拾好了，干脆搁置，先回房间冲个澡，把晚饭吃了。
房间早就收拾妥当，床品都是家里带来的真丝四件套，CC清洗了浴缸并消毒，再铺好全新的分子凝膜，外表完全看不出来异常，但泡完即可撕下丢弃，非常先进。
鹿露泡了三十分钟的热水澡，一边吃晚餐一边看自己的平板。
搜索紫荆花银行给的资产表后，终于知道康享是什么了。
它是一家食品公司，专门做速食营养餐，也就是在地球把食材进行脱水处理，回到卫星城泡一下就能吃，类似于三百年前的自热米饭，但技术更先进了，能还原出七八成的口味和外形。
而康享旗下最著名的一款产品是奶粉，号称纯天然无添加，地球牧场出品，最适合婴儿的安全配方，价格昂贵，却依旧是所有家长的不二之选。
——人造子宫孕育婴儿，女性彻底从生育中解放了出来，哺乳自然也随之消失了。
奶粉是刚需。
那么，这和鹿露有什么关系呢？
很简单，她在地球有一大片的牧场……当年紫荆花银行为什么要买这片地，已经无可考据，反正只要时间够长，风险就会降到足够低。
低价买入后过了一百多年，牧场又值钱了！
康享的创始人看中了牧场的绝佳位置，想要买下，但买不起，紫荆花银行的杰米又觉得食品公司有前景，可以投资，遂达成交易，银行的基金投点钱，鹿露以土地使用权入股。
如此，康享就能“免费”使用这一大片牧场了，银行对客户的资产报表也非常好看，大家都不亏。
近两年，康享的股权有不小的变动，贝恩家族因为这样那样的考量，最终收购了51%的股份，成为这家老牌食品公司的控股人。
鹿露就这样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和贝恩家族达成了合作。
她两眼无神，头大如斗，要不是表格里的数字都是钱，真的要看哕了。
可都是钱，那……那再研究研究。
她抓抓头，摸支笔想干活，林泮却敲门打断了她的思绪：“小姐，有人找。”
鹿露：“谁？”
又是谁！为什么不能让富豪天天声色犬马，反而要不停动脑子！
“乔纳森。”林泮留意她的神色，“要请他进来吗？”
“进。”是大美人啊，那没事了。
乔纳森施施然走进了餐厅。之前没发现，这会儿坐在尽头看着他过来，鹿露就感觉他腿特别长，步态特别潇洒，有种聚光灯培养出来的魅力。
她身不由己地被吸引视线：“有事吗？”
“谢谢你刚才提起我。”乔纳森朝她笑笑，看向她对面的座位，眼神示意是否能坐下。
鹿露做出“请坐”的手势，和林泮说：“倒点水。”
林泮若有所思地瞟了眼乔纳森，对他的目的有所预估，便问：“茶还是酒？”
乔纳森笑了：“酒。”
刚入行的时候，他也好奇业内的潜规则是怎么进行的，会不会有很多暗示和拐弯的话术，后来见得多了就知道，其实一切都很简单。有时候，跨过门槛就是区别，要么掉头就走，要么进去坐下，当然，假如进去了再扭头也行，外面就是排队的人。
路易曾经指着门外的人和他说：“要是没有我，你也在这里。”
当时年少，真的信了，现在想想，纯粹放屁。
“你吃过饭没有？没吃饭就喝酒吗？”人们总是喜欢照顾美人，鹿露也不能免俗，她不知道他的想法，说，“酒精伤肝，喝点水果茶吧，用无□□茶叶泡。”
怜爱美人，更不能忘了怜爱自己。
林泮当然听她的：“好的。”
他进厨房做水果茶，把餐厅留给他们说话。
鹿露这才问：“你就是来谢谢我的吗？还是想让我带你去看比赛？”贵宾大厅的空间说大不大，乔纳森坐得离他们很近，大概率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她没必要和乔纳森绕弯子，直言不讳，“我还没想好去不去呢，明天再说，如果去的话，可以喊你一起。”
乔纳森的眼底闪过一丝讶色。
鹿露比他想的直白许多，与她之前所表现的稚嫩截然不同，但这也没什么不好的，他也回以坦诚：“我需要付出什么？”
“付出什么？早起算吗？”鹿露吐槽着抬头，却见乔纳森微微后仰上身，恰到好处地露出没有系好的领口，细腻的肌理像是V字蔓延到第四五对肋骨的位置，引人遐想。
她脑海中又冒出一个大大的“？”。
怎么回事，为什么最近总觉得有人在撩她，是她想多了，还是诱惑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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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露忍住不礼貌的视线，低头喝了口小米南瓜汤：“反正我一个人去也无聊，有人作伴也挺好的，你不用放心上。”
乔纳森闻言一怔，拿不准她是没看上他，还是放长线钓大鱼，抑或是真的纯粹善良，愿意帮一帮他。
但无论是哪种，他都不亏，何必探寻缘由呢。
“那就谢谢鹿小姐了。”他缓缓一笑，一语双关，“我等你的消息。”
鹿露比了个“OK”的手势：“拜拜。”
这下乔纳森是真的笑了，没有拖泥带水，直接起身离开，门口处，与端着水果茶的林泮擦肩而过。他稍稍顿步，似乎打量了眼林泮，客客气气点头作别。
林泮不怎么意外，回以颔首，端着茶盘到了餐厅。
“小姐，茶好了，甜橙、柠檬、苹果、桃子和一点薄荷蜂蜜，可以吗？”
“端到书房吧，我吃饱了。”鹿露抓起平板和笔记本，溜达到书房，“你让他们收拾，帮我找点资料。”
不能再发生“别人知道她有什么资产，她自己却两眼一抹黑”的事了，抓紧时间做点笔记，到时候翻小抄也方便。
唉，大学还没上，作业一大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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