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真理
幸亏披萨已经下肚, 不然,鹿露可能就要浪费食物了。
“我有男朋友了。”她组织语言,“这不合适吧。”
凯伦颔首:“王室希望在民众心目中维持良好形象, 不太赞成明星情人, 最好是身边的助理、秘书或者教练。”
鹿露:“……”不是,重点是情人的职业吗?
“同样是女人,我理解你对乔纳森的感情。”凯伦眨眨眼,暗示自己和她站在一起,“这不是问题。”
鹿露只好坦白道:“我和埃伯特才认识, 暂时没有别的想法。”
凯伦拿起一块披萨,咬下流淌番茄汁的尖尖:“我还是喜欢吃芝心的。老实说, 我只是提个建议, 感情这种事勉强不来, 这不妨碍我们的友谊,好吗?”
“当然。”鹿露好像一点不在意, 拿起鸡翅啃,“不过,为什么是我?”
凯伦笑道:“我不想说漂亮的谎言, 那毫无意义——因为你很富有。王室的财政来源于税收,你要知道, 不是所有国民都赞成继续供血王室的,每年都有投票要求废除王室, 为了节省开支, 很多边缘的王室成员已经不再拥有头衔。”
“就好像伯莎。”
凯伦侧头:“伯莎是谁?”
“网球社的社长,那个什么鸢尾女王。”鹿露好奇, “她是埃伯特的表姐妹,你不认识吗?”
凯伦微微一笑, 理由冠冕堂皇:“我念的美藤。”
鹿露明白了。
凯伦可能真的不认识伯莎,伯莎没有头衔,已经在圈子的边缘。
“嗨,你们聊完没有?”凯伦的姐妹淘打断了她们的闲聊,“该下山了,我约了美容,今晚我们好好放松。”
这个提议得到所有人的一致认可,包括鹿露。
锻炼过后肌肉紧张,不好好放松一下,明天会很酸的,她唯一担心的是这个按摩正不正经。
咳,今天多虑了。
悬浮车启动浮空模式,直接到山顶接走了众人,直奔若木市最顶级的美容会所。
这里已经被包场,鹿露踏进门就被两位貌美如花的小姐姐带进包厢,拉开移门,里面是一个满顶水雾的淋浴间,模拟雨天的森林,空气都有自然的芬芳。
淋浴结束,换上洁净的浴袍,被带去桑拿间排毒。
鹿露只坚持八分钟就跑出来了,这下换成玫瑰花浴,直接变身古装剧女主角。
坐浴之后被搀到按摩间,躺在柔软的床铺上全身精油按摩,同时修手指甲和脚趾甲,梳理头发。
按摩师动作娴熟,一整套下来差点睡着,还是按摩小姐姐把她叫醒,让她去进行最后一个零重力疗养。
听这项目名字,还以为在太空舱,其实是一个超大的浴池里,水是超轻水,浮力极高,人不会沉底,漂浮在水上模拟零重力状态,以减少重力对皮肤和肌肉的损伤。
鹿露来得晚,池子里已经有不少人,居中的就是意大利裔女孩。
她们正在聊男人,聊不可描述的某些细节。
鹿露坐在池边让美容师贴面膜,一边听一边想,这是可以说的吗?
鉴于当事人的表述过于直白,翻译如下:女孩名叫萨拉,家里从事意大利著名职业,亚格是她婶婶的小情人。但因为一些缘故,最近失宠,她就在一次家族聚会过后,把他给睡了。
“他以为我会把他从婶婶那里要过来,天哪,我又不是疯了。”萨拉小姐说,“虽然她有很多这样的男孩,可亚格不一样,他****(此处是意大利语,鹿露没有听懂)。”
另外一个西班牙裔的女孩问:“所以,味道怎么样?”
萨拉回答:“像一条狗。”
她们大笑起来,不知道有谁说:“我不信,你叫他过来。”
“就是,狗就应该随叫随到。”
萨拉懒洋洋道:“让我婶婶知道了,非给我一枪。”
“我们会为你保密的。”
“我只想知道他有多像一条狗。”
“老实说,我觉得乔纳森更辣一点,你把他也叫过来吧。”
鹿露:“……”
她下水,拍拍那个女孩的肩膀,她看起来像是混血,辨认不出是什么地方的。
“嘿,什么事?”
鹿露先礼后兵:“那是我男朋友。”
“哇,真的吗?”对方毫无愧疚,反而眼睛一亮,“你把他叫过来。”
不等鹿露说话,她就吹了声口哨,立在浴池边的女助理马上出去,领回来一个高大英俊的保镖。
她搂住鹿露的肩膀,亲亲热热道:“亲爱的,这是李斯特,我和你换好不好?”
换你个鬼啊!换椅子呢?
鹿露推开她湿漉漉的胳膊:“我不喜欢别人动我的东西,对别人的东西也没兴趣,OK?”
对方很文明,没翻脸,还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不过是个男人,别小气。”
鹿露警告:“你再说我要生气了。”
“生气什么?”凯伦姗姗来迟,面颊生晕,“你们吵架了?”
“我又不占她便宜。”对方不高兴道,“不换就不换,李斯特可是我的宝贝。”
凯伦笑道:“少来,你这哪里没占便宜,就你最爱占便宜了。”
对方抗议:“我可从来没有亏待过谁。”
“行啦,我和你换。”另一个成熟些的姐姐大方道,“小鹿今天才认识你,不想和你做姐妹也很正常。”
她好像接受了这个解释,耸耸肩:“好吧,就当是我的错,什么时候你改主意了就告诉我。”
然后就不再纠结,和其他人热络地聊起了别的深夜话题。
鹿露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场风波也太轻描淡写了一些,甚至连口角都算不上,对方没有生气,也没有翻脸,甚至还道了歉。可越是这样“文明友好”,越是令人觉得残酷。
她以前不明白,为什么乔纳森和她签的合同有不陪别人的说法,还腹诽谁这么猎奇,亲身经历才知道,原来每一条约定背后,都有血淋淋的现实。
唉,他在这个世界手无缚鸡之力。
鹿露暗暗叹气,忽生忧虑。
——和乔纳森分手,会不会害死他?
可不分手,为他忍受孤单和寂寞也不现实,她不想委屈自己。
难道,真的要再找一个男朋友?-
凯伦不是唯一在若木市碰见的熟人。
次日,克劳迪娅打男友口中听说鹿露来了若木,邀请她参加下午伊娃的珠宝展览。
鹿露抱着“来都来了”的心态就去了,五百万扔过去,看一眼没毛病。
场馆在若木市的展览中心,排名第一的展厅没轮上,第二却不成问题,宽阔的场地被布置得美轮美奂,玻璃柜中陈设着一件件设计作品,都源于伊娃珠宝的首席设计师。
不得不说,专业人士的作品比克劳迪娅自己设计的青花瓷好看多了,年轻多元,吊坠即是胸针,耳环也能当戒指,能满足预算有限的普通人群,用的也不是高级宝石,都是水晶、贝母、珐琅、石榴石之类的材质,定位在轻奢。
媒体们很给面子,记者和摄像师密密麻麻挤在周围拍照,好大的排场。
但鹿露关心的重点不是这个。
她发现克劳迪娅除了费利这个正牌男友,还和伊娃珠宝的首席设计师有一腿。
克劳迪娅偷偷摸他屁股!
然后她就被发现了,但克劳迪娅毫不尴尬,反而问她:“很辣吧?”
“老板和下属搞在一起不太好吧。”鹿露习惯性吐槽一句,也没指望能得到什么回答。
和昨天的见闻比起来,这已经很“正常”了。
但克劳迪娅的回答意味深长:“他非常有天赋。”
“所以?”
“事实上,”克劳迪娅朝她眨眨眼,“我知道自己的设计水平糟糕透了。”
鹿露不确定自己理解的对不对,但从对方的表情来看,应该没有想错,又一次被镇住。
“我对他可不差。”克劳迪娅勾住身边人的腰带,“看,这是我设计的,好看吗?”
首席设计师一身三件套的正装,端端正正,可被她勾住腰带,便不由自主地凸显出纤细的腰肢。他顿时尴尬:“克洛,别这样。”
“乖,鹿露不是外人,她也是伊娃的股东。”克劳迪娅拍拍腰带的搭扣,“这是一把锁,我亲自设计的,以后会一直这么锁着你。”
她温情款款地说着,红唇一吻情人。
鹿露叉腰,烦恼地叹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怀着感情问题来的若木,看见的人和事却在不约而同地告诉她最优解。
——不要为男人烦恼,这个不行再找一个。
星际时代的女孩,就是有若干个可心的男伴,这是举世皆知的真理,有什么需要烦恼的呢?-
第三天,参加DP的秀场。
鹿露在DP氪金无数,终于凭借自己的钞能力而不是人脉,坐到了秀场的第一排。
和男模颠倒众生的美丽相比,女模特要大众很多,而且身材比例虽然好,却不算苛刻,且每个系列都有大码模特,或高或胖,或矮或瘦,呈现出不同的效果。
鹿露看哪套都觉得自己能穿,于是在平板上一顿狂按,下单了不少新款。
她也是刚刚知道,有些限定款只能在时装周购买,门店没有,很能激发人的购物欲。
这次碰见的是朱安娜,因为彼此实在不熟,都没有勉强自己社交,点点头了事。
完事后,到预定的餐馆大吃一顿,傍晚爬上巨树欣赏人民公园的秋景。
休息一夜,坐皇家列车回巨鲸市。
她请了五天假,带着周末其实有七天,那为什么提前回来呢?当然是作业没写完啊!
最后一天,疯狂补作业。
补到凌晨12点05分,还没有补完。
鹿露的烦躁已经不是甜甜圈能抚慰的了,她把巧克力甜甜圈掰成碎片,狰狞的样子仿佛在撕碎作业本:“我不做作业会怎么样……我不要做了!”
有钱人为情所困就算了,怎么还为作业所困呢。
林泮看看她写了两行的论文,想说什么,忽然车灯掠过窗户,光影旋转。
他似有预感,转头看向大门,果不其然,片刻后,门扉被敲响了。
门背后的监控跳出画面。
“是乔纳森。”林泮道,“我去开门。”
鹿露愣住。
玄关的灯亮起,乔纳森低低道了声谢:“她睡了吗?”
“没有,在写论文。”林泮拿出室内的拖鞋,先给他倒了杯水,“我去给你们泡茶,你们慢慢聊。”
深夜谈心
鹿露看到乔纳森的第一句话是:“吃了吗?”
“在列车上吃过了。”乔纳森看向落地窗前的少女, 朦胧的轻纱飞扬,她在水晶灯下奋笔疾书,参考资料投满半空, 看着就觉得头疼, “你作业写完了吗?”
鹿露顾左言他:“要不要再吃点?今天不是最后一天么,怎么就回来了?多累啊。”
“工作结束了,我还有什么理由待在那里?”乔纳森识趣地没再问作业,走过去拥抱她,“我想早点见你。”
鹿露欲言又止, 半晌,问:“你今天肯定累了, 要不要先洗澡睡觉?”
乔纳森忍不住轻笑, 她还是对他这么好, 但摇摇头:“我在车上洗过澡了,也不是特别累, 露露,让我们谈谈。”
鹿露只好起身,拉他到里面的小房间, 这是她最近的休息室,靠窗是一张宽阔沙发床, 铺着柔软的垫子和毛毯,落地灯是美丽的郁金香造型, 墙边有每天更换的向日葵和雏菊。
她会在这里和泡芙一起玩耍, 偶尔发呆逃避作业。
两人并肩在沙发床坐下,鹿露把毛毯盖在他的腿上:“你要和我说什么?”
乔纳森抚摸膝盖的柔软毯子, 忽然答非所问:“我小时候也有这样一条毛毯,这是我唯一拥有的东西。”
鹿露轻轻“啊”了声。
“我的父母因为车祸去世, 只有我被救了下来,当时我身上就有一条绿色的小毯子。”乔纳森陷入回忆,“后来我把它带到孤儿院,又带回我养父母家里。”
鹿露立即道:“送给你。”
“我只是忽然想起来,事实上我不记得车祸的事,那时我只有一岁多。好吧,谢谢。”他笑笑,把毯子提起来点儿,言归正传,“露露,我想问你个问题。”
“嗯?”
乔纳森斟词酌句:“你那天……为什么想去若木看我?能告诉我实话吗?”
鹿露不免疑惑,想不到他这般慎重只为这么简单的问题:“可以啊,我就是想你不能过来,我就过去,还能是为什么?”
“因为我不在你身边,你觉得寂寞吗?”他问,“还是因为想我呢。”
她迟疑道:“都是。”
乔纳森覆盖住她的手背,慢慢握住她的手心:“说实话也没关系,从一开始我就清楚你为什么会和我在一起。”
鹿露不说话了。
“你想有人陪你。”他平静地指出关键,“我现在不能每天陪着你了。”
她无法否认,只好宽慰:“我不会让你放弃工作陪我的。”
“我明白,露露,这就是我想和你说的问题。”乔纳森轻声道,“你对我太好了。”
她被弄糊涂了:“什么意思?”
“我不配让你对我这么好。”他坐直身,望着郁金香灯罩的彩绘玻璃,慢慢道,“我没有全心全意地对待你,我的很多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这两年尤其是这样,我刚离开IM,很多关系需要维护,工作宁可多不能少,我给你的时间并不算多。”
鹿露想说“我支持你的工作”,但感觉他还有未尽之言,便忍住了,安静倾听。
“最初,我不认为这是个问题。”他转过视线,对上她的眼睛,开诚布公,“我以为你会有其他人,上次在北京,我就是这么想的——这是不是有点冒犯你?”
她叹气:“没有,我理解。”
目之所及,人人左拥右抱,在琳达口中,好好交往两三个对象已经很踏实了,怎么能怪乔纳森这么想。
“但你没有。”乔纳森问,“我能知道原因吗?”
鹿露也想和他聊聊这个:“我不知道,虽然大家都这样,但我还是觉得不太好。”她问另一个当事人,“如果我有别的男朋友,你会怎么想?我想听实话。”
乔纳森仔细思考:“说真的,我也不确定,我和翠丝是商业合约,她有男女朋友我很早就知道。如果是你——”
“是我会怎么样?”
“这就是最好的局面了。”乔纳森半真半假道,“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有人能陪你,我就不用总是记挂着,平时也还能见面,像这样待在一起,多好啊。”
林泮说能接受,乔纳森也说没问题,鹿露彻底被搞糊涂了,难道24世纪就是这么先进,人们的想法就是这么开放,一切的一切,不过她庸人自扰?
“真的吗?”
仿佛看穿了她的疑惑,他想想,诚实道:“看人。”
“?”
“假如我和翠丝是真的男女朋友,我不能接受。”他明确地告诉她,“我和她赚得一样多,地位相当,凭什么她能和别人交往,我不能。”
鹿露终于听到符合预计的说法,顿时兴奋:“对啊对啊。”
又倏然失望,“你不够爱我,对吗?”
“我最爱的是我自己。”乔纳森坦然道,“也爱我的家人,当然,我也爱你,露露,我不爱你,不会和你说这样的话。”
鹿露默默点头:“有,但不多。”
“不,很多,但没有我爱自己多。”他自嘲地笑笑,“我是一个自恋的人。”
她想活跃气氛:“这就是纳西索斯喜欢你的原因?”
乔纳森笑笑,长久地凝视她的面孔。
秋高气爽的那天,她就这样出现在看台,视线紧紧追随着他的身影,眼神盛满星辰,闪闪发亮。他在熙攘的人群中一眼认出她,金黄的银杏叶子落在她头顶,无端令人温暖。
她只需要一个电话就能叫他过去,偏偏不远千里过来见他。
“为什么这么看我?”鹿露摆摆身体,召回他的神思。
“我比你想的要爱你一点。”他慢慢道,“接下来的话,好好听我说。”
“啊?”
“再去找个男朋友。”乔纳森说,“但永远不要让他知道你怕寂寞。”
鹿露:0.0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男人像苍蝇,看到你空虚寂寞,就像闻见血腥味一样,立马蜂拥而至。”他捏住她的手心,“他们会说会哄人,一天24小时都能围着你转,为了这种男人母女反目的不在少数,可他终归都是为了钱,不是为了你。”
“……我还没有这么笨。”出卖男色骗取女性感情的人,古已有之,鹿露虽然没遇见过,可总听过这样那样的案例,警惕心还是有的。
但乔纳森笑笑,捧住她的脸孔:“如果我愿意放弃工作,一直陪着你,你会补偿我吗?”
她眨眨眼:“这个……应该吧。”
“你会给我什么呢?”
鹿露犹豫:“你想要什么?”
“你这么问就是让我谈条件了。”他说,“露露,你对人太真诚。”
她为自己辩解:“我不是对谁都这么好说话,你要是问我借钱,我得好好考虑。”
“好啊,我问你借钱,三千万。”他冷静道,“我需要钱组建工作室、挖人、签约新人,你会借给我吗?”
鹿露果断道:“不借!”
“你的心有嘴这么硬就好了。”
她作势咬他:“你礼貌吗?我生气了。”
“要我说,如果你怕寂寞,要么就花钱买陪伴,不要动真心。”乔纳森抚摸她的脸孔,“要么就找一个和你差不多又真心对你的人,谈情说爱,谈婚论嫁。”
鹿露沉默了。
“那你呢?”她问,“我该怎么对你?”
“你想怎么对我,就怎么对我。”他说,“别为了我委屈自己,我不值得。”
“不要这么说自己。”鹿露摇摇头,“你很好。”
乔纳森笑了:“我自私,就希望你也自私一点——这样还算好吗?”
她点头,认真举例:“你一直把我当成现在的普通人。”
“什么意思,噢。”他后知后觉,“你是21世纪的冷冻人?”
“我心里是有一点点——”鹿露伸出拇指和食指,掐出一点点距离,“就这么一点点的在意的,但你完全不当回事,我也忘了。”
乔纳森哑然,定定望向她的脸庞。
温暖的烛光渡染,她的面孔柔和发亮,像晨曦的阳光照进教堂,天使的雕像充满神光。
他一直以为自己自私自利,自恋自傲,谁想在她眼中,他竟然这么好。
“露露,你这样我会爱上你的。”他抵住她的额角,亲吻她的唇,“我不能太爱你。”
鹿露紧紧抱住他。
“你喜欢我吗?”
“嗯。”
“这就够了,我不值得你爱。”乔纳森温柔道,“去爱一个值得你爱的男人。”
“那你怎么办?”
他笑笑:“给我三千万,让我滚。”
她摇摇头。
“看来我还要贵一点。”或许,她对他的感情,也比他想的多一点。
可惜,故事从开始就是错的。
他们走不到纯白的结尾-
一门之隔。
林泮坐在之前的位置上,帮鹿露写她一眼都不看的高数题。屋内喁喁私语,他什么都听不清,也怕自己去听,集中注意力做题。
一题、两题,做到第三题,他倏然发现手边的清茶已然冷却,于是起身倒掉,重新又泡了一壶新的。
背后传来脚步声。
他以为是乔,随口问:“吃什么?”
“我不饿。”回答的却是鹿露,“给我煮个牛奶吧。”
林泮回首看看她,没发现什么异常,这才应声“好”,拿出新鲜牛奶,倒在锅中加热。
鹿露主动开口:“我让乔上楼睡觉去了,他看起来很累。”
林泮罕见地不知道怎么接话,踟蹰少时,还是简简单单道:“嗯。”
鹿露没想太多,她现在很需要和人聊聊:“他建议我再找个男朋友,或者找个合适的谈婚论嫁。”
林泮松口气,却问:“您怎么想?”
“我问他埃伯特怎么样,凯伦打算介绍我们交往呢。”她好像想起什么趣事,噗嗤乐了,“他说王室很穷,我和埃伯特交往就要养他一辈子,让我慎重考虑那个草包。”
林泮也吓一跳:“您要和阿尔伯特王子交往?”
鹿露新奇道:“你也不同意啊?”
林泮顿住,滴水不漏:“您喜欢就好。”
“我对他没有感觉。”她支腮看着锅里微微气泡的牛奶,唉声叹气,“喜欢?什么样的才叫喜欢呢,太难了。”
林泮关掉火,把热牛奶倒进马克杯,放桌上推过去,避开了这个艰难的问题。
余响未消
时装周之后, 乔纳森惯例休整一段时间。
他先回自己的公寓,陪两只布偶猫玩了会儿,然后到美藤探望读书的妹妹, 隔日, 参加弟弟的婚礼。当然,少不了陪女方家里的客人拍照合影,还自掏腰包送了辆车给弟弟当新婚礼物,在婚礼当天给足戏份。
女方家里十分满意,小两口婚后便去地球度蜜月了。
接下来的时间, 都属于女朋友。
他专程收拾了一番,到学校去接参加社团活动的鹿露。
网球社很好找, 在校门口随便问个人, 对方就愿意带路, 只不过一路上频频投来视线,还偷偷拍照。
乔纳森假装没看见, 欣赏沿途的风景,穿巴宝莉校服的学生来来去去,有人看着面前的投影, 时不时念诵什么,有人干脆抱着古老的实体书, 坐在草坪默默观看。
街道散发着植物和咖啡混合的味道,清新而迷人。
穿过成片的绿荫, 他看见鹿露在网球场奋力奔跑的身影。
她总说自己打球像可达鸭跑步, 但事实全非如此,她穿着樱花粉的T恤和蒂凡尼蓝的网球裙, 跑来跑去的样子正如她的名字,绿野的精灵之鹿, 灵巧而轻盈。
陪她打球的是鼎鼎有名的网球大将费利,他竖起拇指,夸赞她的进步。
她轻快地笑了笑,旁边有个男生给她递了运动饮料,另外一个女生挥舞球拍,大概是在帮她纠正动作。两人练习了几组之后,对方就站到球场另一边,发球给她喂招。
大概打了十来个来回,鹿露看见他了,兴奋地踮起脚尖挥手。
乔纳森便也朝她挥挥手,穿过青春洋溢的球场,来到她的身边。
“你怎么来了?”她额角都是汗,抬手拿护腕擦擦,“也不说一声,我现在臭烘烘的。”
他帮她取下黏在脸颊边的发丝,悄声道:“我过来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推荐。”
“结果呢?”鹿露很囧,也很好奇。
乔纳森抬抬下巴,点点伯莎身边的海纳:“只有一个长得还过得去。”
“真苛刻,明明是你太好看了。”她嘀咕,“我遇见你的时候,没想到你是这个年代的天花板。”
彼时她见过的人没几个,男人更少,听东方乐说这是全球最美的面孔,还以为是噱头,谁想24世纪的评选含金量高,看到今天比他好看的男人没几个。
海纳算是很有潜质了,可现在两人同处一个球场,脸凑合,身材不够看。
乔纳森听见了,不怎么诚心地说:“抱歉。”
他搂住她,问道,“晚上和你的朋友玩,还是和我去看电影?”
“什么电影?”鹿露转动手中的球拍。
“《太空冰山号》,林泮让我带你去的,我查了一下,原型是泰坦尼克号。”他问,“去吗?”
她二话不说就点头:“去,等我,我换件衣服。”
然后跑去和社团的朋友告别,“先走了。”
大家纷纷拉住她:“不和我们介绍一下吗?”
“有什么好介绍的。”鹿露把球拍塞进网球袋,丢进她的柜子,然后脱下球鞋塞进去,换拖鞋进浴室冲澡。
结果乔纳森跟着进来了,和众人打招呼:“下午好。”
“下午好。”伯莎这类人可谓社交悍匪,自来熟得很,笑眯眯寒暄,“你和露露在交往啊,多久了?”
“有段时间了。”乔纳森今天过来就是替鹿露长长脸,顺便筛掉一批不知天高地厚的追求者,遂有一搭没一搭和人闲聊,“你们社团人不少。”
“正式成员只有一百多个,其他都是替补。”伯莎也乐得和美人多聊几句,“你会打网球吗?”
乔纳森摊摊手:“水平一般。”
“要不要打两局玩玩?”
他笑着摇摇头。
别人的男朋友毕竟是有主的花,伯莎不好多撩,聊两句便离开了。
鹿露也很快冲完澡出来,换成卫衣和半裙,湿润润地走出来:“好了。”翻翻柜子,心一狠,把书包也塞进去,“一会儿林泮会来拿的,我就不带了。”
她小声问乔纳森,“今天去你家好不好?我不想写作业。”
“林泮对你言听计从。”乔纳森饶有兴趣,“你怎么反倒有点怕他?”
鹿露用力关上柜门:“你弄错了,是他太懂我。”
林泮不是自作主张逼她写作业,而是听见了她内心的警钟——好好读书,好好写作业,不要偷懒,不要投机取巧,不要堕落……于是帮她说出来,哪怕被讨厌,也时时督促。
乔纳森若有所思。
“鹿露。”身后传来费利教练的声音。
鹿露转身:“教练,有什么事吗?”
“过两天就是我女儿三周岁的生日,我们打算在家里举办生日派对。”费利教练笑道,“我邀请了社团的一些同学,你要不要一起来?”
费利教练只要遇见她,就会陪她打球,还耐心指导,从来不因为她是菜鸟就怠慢,这样客气,鹿露又怎么好拒绝他的邀请,一口答应:“我一定来。”
“OK。”教练又去邀请别人了,不是伯莎这样的社团骨干就是他认可的社团成员。
每个受邀的人都兴高采烈地答应了。
鹿露挽起男友的胳膊:“走吧,电影什么时候开始?”
“晚上七点,我们先去吃饭。”
“好。”
和乔纳森约会了很多次,一切都顺顺利利。
翻拍的《泰坦尼克号》很有意思,露丝是没落的贵族之后,中层军官,卡尔是高官之子,两人同时乘坐太空舰去往新的星球,中途却因为对星球上的土著态度不同而爆发争吵,露丝看清了卡尔和高官团伙殖民的真面目,决定退婚。又在心情苦闷时遇见了才华横溢的钢琴家杰克,他出身贫寒,上船演奏是为了赚取给妹妹治病的医疗费,两人产生爱情的火花。
后半段,太空舰队遇见陨石雨,星舰解体在即,幸亏露丝早就发现不对,带着朋友和杰克登上救生舱,众人一同流落到新发现的星球,被土著救了。
他们意识到土著人的纯真美好,决定在这里定居,不再回地球。
鹿露全程笑到尾,感觉槽点太多,反而无从吐槽起。
看完电影,乔纳森带她回家。
她终于看到了他社交媒体上经常出镜的两只布偶,它们都有长而柔顺的毛发,以及天蓝色的眼睛,开个罐头就围着她喵喵叫,叫人心都化了。
当然啦,要说颠倒众生,还是数他们的主人。
乔纳森家里的床是雪白的,床头柜的酒杯里是甜滋滋的红葡萄酒,他的真丝睡袍轻薄又滑溜,鹿露试着钻到里面,光线还是很好,照得他纤毫毕现。
蛋糕依然十分美味-
林泮九点多钟收到小岳的信息,说鹿露去了乔纳森家,应该不会回来了。
他回复:【知道,请在附近休息,明天七点之前去接鹿小姐】
十分钟后,小岳发来定位,他在乔纳森家附近找到一家旅馆,订了间大床房休息。
林泮:【电子发票存好,月底交给恭子小姐】
鹿露的服务团队日臻完善,下属的生活也便利,如今鹿露在外过夜,司机要在附近守着,可以就近选择住宿,500以下都给报销。有时候碰到好的酒店,连带司机的早餐都包含在内,工作起来也舒服。
小岳:【OK】
和司机沟通完毕,林泮打开日程本,简单记录今天鹿露的行程。
上学、社团、电影、乔。
然后是明天的日程规划,大学这么多课程,她最喜欢国际政治、电影和水彩,可惜是选修课,老师教得也不多,他准备提前找几位老师,发邮件询问他们愿不愿意课外授课,单独教教她。
她的邮箱弹出群发的消息。
林泮点开。鹿露私人联系用同学录,学校的各项通知却不耐烦一一查看,直接绑了他的账号,方便他及时梳理,安排日程。
这封邮件是伯莎发过来的,写着三天后费利教练爱女的生日宴会,时间是上午十点,地点在本市的一处高级别墅区。
他立刻搜索费利相关的新闻,得知他的妻子是他当网球运动员的经纪人,两人先有孩子再结的婚。
又找到当年结婚的照片,初步弄清了夫妻两人的审美风格,喜欢自然风物的田园元素。
翻出杂志,寻找符合风格的礼物。
不能太贵重,关系不到这份上,也不能太简陋,要体现出客人的心意,最好要充满对孩子的祝福。
鹿露也需要合适的衣服,DP时装秀上预定的款式已经到了,明天让造型师配一下。
林泮有条不紊地写下待办的工作,不知不觉,时钟又过凌晨。
夜深人静,正是读书时候,他习惯性地打开网课的页面,心头却忽然浮现出她的话。
她总是劝他早点睡觉,不要熬夜,他偶尔听,大部分时候不听,但此时此刻,三楼空无一人,他凝视着窗外寂静的街道,却忽然想听了。
于是洗漱铺床,难得在一点未到便就寝。
客房的床铺柔软弹性,支撑住疲惫一天的身躯,薄薄的被子轻若羽毛,老觉得不踏实。但到底是住了几个月的地方,身体已经熟悉了环境,知道在暂时安全的地方,能够好好休息,于是还是违背大脑的意愿,进入睡眠状态。
大脑心不甘情不愿,只好演化出梦境,释放今天剩余的运算能力。
柔和的晨光,明亮的落地窗。
林泮看见鹿露坐在床边,举高双臂伸懒腰。她看见了他,招手让他过去,他走到床边,不知道为什么四处寻找拖鞋,可没找见,歉疚地问,地板冷不冷,需不需要开暖气。
她低头看着他,反而问秋天你怎么穿着短袖,冷不冷。
林泮这才发现自己穿着中学的T恤,是了,他想起来了,中学的秋天特别冷,他一年四季只有几套校服,第一年还没有到秋天,衣服尚未下发,他穿着夏季的短袖在秋风中穿梭,总是冷得脸孔青白。
但他不愿在她面前露窘,说我不冷。
她没理会,伸出手臂,慢慢的,慢慢的抱住了他。
林泮怔住了。
皮肤泛起热意,她靠近他,再靠近——
场景变得破碎而混乱,他似乎意识到了自己在做梦,可混混沌沌的醒不过来,心中倏然焦灼,拼命想挣脱,身体却好像沉沦在柔软的棉絮,腰使不上力。
不知过了多久,束缚慢慢消逝,神智姗姗来迟。
他睁开眼睛,刺目的晨光照亮床角的格纹。
原来,已经到平时起床的时间了,但梦里的场景太温存,生平第一次,林泮不愿意起来,沉默地望着天花板,久久没有动作。
教练家中
有个超模当男朋友是什么体验?很长脸。
虽然鹿露弄不清个中逻辑, 可实实在在感受到了同学的羡慕,连伯莎都直言不讳:“你把我的风头都抢走了,我可是好不容易赢了南希, 才和海纳在一起诶。”
鹿露:“……”
“你这个表情, 是不是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伯莎半真半假道,“真是让人嫉妒都嫉妒不起来。”
鹿露只好诚恳道:“我也觉得他很好看。”
“瞧你,这么真诚,我都不好意思了。”伯莎抱怨两句,也就没再提。说到底, 男朋友是别人家的,和每个人切身相关的大事是费利教练家的生日宴会。
大家都在为这天做准备。
鹿露一点不操心, 和林泮说一声, 他自然全都安排妥当。
礼物准备好了, 她只需要亲自抄写贺卡。
衣服准备好了,她挑一下喜欢哪套就行。
座驾是崭新的, 一辆车实在不够安全,她又定了一辆镜廊的保姆车,从引擎到座椅都能DIY, 价值五十多万,不仅非常舒服, 细节还符合她的使用习惯。
比如她总是腰酸背痛,就在车上装了按摩椅, 走累就喜欢脱掉鞋子, 座位底下就有专门放拖鞋的地方,还能紫外线消毒。
贵有贵的道理, 鹿露越来越习惯金钱带来的方便。
今天也一样。
她睡到自然醒,洗漱做美容, 顺便换一个秋日的美甲,手指和脚趾都要做。造型师说今年流行小松鼠元素,于是在她拇指上做了一个松鼠,剩下的四个手指头做成坚果。
脚趾的颜色是枫叶红,助理现场花了金色的枫叶,等她确认后就上传给机器人,机器用细细的喷头描绘出图样,精细稳定,好看得不得了。
噢,对了,金色的枫叶是因为真的有金箔。
头发洗过后染上一次性的红,盘成一缕缕辫子,点缀黄水晶发夹,有点森林系的意思。
礼服裙是针织宽松版,中间系腰带束起,林泮拿了奥菲利亚的胸针替她点缀,其他就什么都不用戴了。想想,又取出件流苏披肩:“夜里起风,带着吧。”
鹿露好脾气地笑笑:“好嘛,听你的。”
林泮问:“乔陪你去吗?”
“同学聚会,不带他。”她把漂亮的辫子拨到胸前,小声道,“他说指不定东方康也会去,他去了自讨没趣。”
林泮微微诧异。
“啊,和你想的一样。”鹿露抱怨,“他最近在帮我找靠谱的新男朋友,真奇怪对不对,我的这个男朋友帮我物色新的男朋友。”
林泮朝她微微笑笑:“是么。”他拿出一个小烟盒包,轻巧地转移话题,“白金的好不好?”
当然好,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秀丽才是造型师,可林泮搭出来的就是更好看。
大概他在骏泽的美学课都是4.0吧。
“好。”
林泮蹲下来,替她缠好腰间的锁扣,金链顺着他的掌心滑落,端端正正地垂出好看的形状。
准备停当,铁姨送她去费利家。
如果说鸢尾社区是学术氛围浓厚,那么星光社区就像是比弗利山庄,是明星和富豪最青睐的安居之地。费利就住在星光社区的一处地中海风格的豪宅,今天是爱女生日,更是布置得如同仙境,五彩缤纷的气球飘荡,宽阔的院子里搭出一个迪士尼的童话城堡,不认识的卡通人物在门口迎接客人。
鹿露到了地方,第一感受就是——教练家真大。
虽然以她的身份这么感慨很奇怪,可费利家真的很大,目测至少两三千平,庭院前面是一大块平整的绿色草坪,今天就被布置成童话世界,小孩子们在各种玩具间穿梭,玩疯了。往里是参差错落的豪宅屋体,只有三层,可广阔无边,走廊这边到那边可以骑脚踏车或者滑板。
后院有一个三层的下沉式泳池,两个网球场,还能匀出一片花园和水幕影院。
不愧是光奖金就拿了几千万的男人。
鹿露认为他已经是摸到“亿”的门槛,算是实打实的富豪了。
客人也非常多,网球明星、职业队的运动教练和老板、周围的邻居,当然,还有费利的好朋友,今天最重磅的客人,东方康。
鹿露也是在这个世界生活了一段时间,才意识到东方家意味着什么,大概就是以前耳熟能详的摩根啊洛克菲勒啊迪士尼啊福特啊什么的。
但她已经失去敬畏心了。
和费利教练握手,祝福他女儿生日快乐身体康健,再递上准备好的礼物,鹿露就愉快地摆脱人群,溜达到人少的地方休息。
没带乔纳森来是对的,因为帅哥很多,而且是运动系的帅哥。
他们还在游泳!
她正准备坐下来欣赏一下运动的热血,忽然有人叫她:“露露。”
鹿露扭头,东方康在二楼的露台朝她招手:“来。”
“干嘛?”她问。
东方康说:“介绍两个新朋友给你认识。”
鹿露叹口气,倒也没什么不乐意的,她最近想开了,自己生活的圈子只有两千人,大家不是在宴会上碰见,就是在看比赛看秀看其他节目的时候碰见,看中的东西不是他买走,就是她预定,反正七弯八拐的肯定有共同朋友。
既然抬头不见低头见,早晚要认识,那早点认识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可以唠嗑两句。
问题是……“往哪走?”这后院到楼上的路在哪儿啊。
“忘了你第一次来。”他笑了笑,“我过来接你。”
“噢。”她叉腰在原地等。
东方康显然对费利家十分熟悉,半分钟不到就出现在她面前:“费利的妻子是霍勒女士的侄女,今天难得遇见她,我们最好聊聊医疗法案的事。”
鹿露在他面前也不用掩饰自己的无知:“霍勒是谁?”
“联合政府法律顾问办公室副主任,医疗法案是否通过,她有至关重要的一票。”东方康道,“别担心,我们只是随便聊两句。”
鹿露跟着他走上透明的旋转楼梯,来到二楼一处露台。
霍勒女士满头白发,指间夹着一根雪茄,眼镜倒是很复古,仿泳镜的款式,镜片是鲜亮的粉红色,和她的口红如出一辙,靓丽精致。
“霍勒女士,我介绍一下,这是鹿露。”东方康帮鹿露拉开座椅,给她倒了香槟,“霍勒女士,联合政府法律办公室主任。”
霍勒女士微笑:“副主任。”
“主任好。”鹿露保持礼貌和尊敬的姿态,“很高兴认识你。”
霍勒女士含笑道:“听说你加入了剑狮的网球社?”
鹿露点头。
“我也是网球社的成员。”要不怎么说网球社和赛马俱乐部地位超群呢,搁别的社团,可没有这么方便展开话题的桥梁,“打过大运会的女子双打。”
“金牌?”
“银牌,差一点点,我们输给了美藤。”霍勒女士道,“不过今年费利当了剑狮的教练,说不定明年你们就能拿块金牌回来了。”
鹿露知道东方康拉她作陪的缘故了,他是美藤的,双方没有渊源,顺着道:“今年我们有好几个强力社员。”
她没课的就是就去社团锻炼,虽然没有专门打听,可边打球边八卦,自然就把社内的情况了解得七七八八,能说上个四五六,聊天的氛围不知不觉就亲近许多。
这时,东方康才抛出邀请:“改天不如多约几个人,大家一块儿打几局。”
霍勒女士拒绝道:“我一把年纪,哪里打得动。”
“卡洛斯六十五岁,还说能打败我呢。”东方康笑道,“您何必妄自菲薄。”
鹿露不知道卡洛斯是谁,可霍勒女士明显露出沉吟之色,似乎意识到什么,转圜口吻:“这可太为难我了。”
“活动活动而已。”东方康开门见山,“凯瑟明年就要退休,您为什么不争取卡洛斯的支持呢。”
鹿露拿起桌上的果盘,啃口苹果记名字,准备事后查一查——鉴于她早晚会弄清楚,不妨就在此处提前表明,凯瑟是法律顾问办公室的一把手,即将退休,而卡洛斯是人权委员会的会长,拥有对办公室负责人的提名权。
东方康此举的意义便是交易。
东方家替你牵线搭桥,仕途更进一步,你在医疗法案上维护东方家的利益。
如此简单。
霍勒女士没有直接表态。
东方康端起酒瓶,为她倒了大半杯红酒:“今天我过来的时候,公立医院门口堵得厉害,不少人举横幅抗议。改革原本是好事,弄成这样也实在让人为难。”
霍勒女士笑道:“这是巨鲸市的行政条例,和联合政府可没什么关系。”
“不见得是集采的事。”东方康投出新闻报道。
【反对医疗法案改革,价值医疗有害无益】【医疗评测委员会黑幕流出:坚决打击山寨药品,封杀廉价高效药物】【今日起底:药物疗效为什么不是病人说了算?】
矛头直指价值医疗。
霍勒女士沉默。
“前两天,医疗部派了一个调查小组进驻宇宙医疗。”东方康不紧不慢道,“我们非常欢迎,也想让行政部门看看我们的难处——都以为我们家大业大就万事不愁,其实可不是这么回事,是家母一直奉行‘埋头做事少诉苦’的做法,才打落牙齿往肚里吞。”
他一边说,一边看向鹿露,“多亏了鹿露,她帮我们穿针引线,让大家能坐下来开诚布公地谈一谈,我想联合政府能明白我们的苦衷,调整法案改革的方向。我们一直都是很支持政府工作的。”
鹿露:“……”
夭寿了,假如她不是当事人,还真以为自己居功至伟,卖掉股份换来官方和企业的精诚协作。
但现在不好拆台,只能帮东方康说话:“我也没做什么。”
霍勒女士笑笑,看表情可一点儿都不信。
她沉思片刻,缓缓道:“法案改革本来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草案也还在商讨,各方都有自己的诉求,我们会尽量平衡,但总得来说,改革是势在必行了。”
“当然。”东方康客气道,“我们完全理解,也非常支持。”
霍勒女士点了点头,继续抽雪茄。
鹿露感觉自己的工作结束了。她思考了会儿,朝东方康笑笑:“我第一次来,你不陪我逛逛吗?”
“没问题。”东方康起身道声“失陪”,霍勒女士摆摆手,他就搭着她的肩膀出去了。
将近中午,大家都从室外转到了室内,围着今天的寿星,预备一会儿切蛋糕。
东方康和鹿露来得晚,干脆站在最外围,看费利为女儿弹了生日快乐歌,小女孩坐在精美的王座上,戴上王冠许愿吹蜡烛。
宾客鼓掌,他们也跟着拍手。
鹿露听见东方康说:“你刚才的表现超出我的想象。”
“是你想要的吗?”她问。
他道:“外界一直在揣测你为什么卖掉股份,让国企入驻。”
“看来我做得不错。”
“你很聪明。”东方康道,“毛峰很早就和我这么说过,他眼光很准。”
鹿露看向他:“听起来你以前小看我。”
“我只是觉得你太年轻。”他轻声道,“你才二十岁,我已经二十四了。”
食草动物
鹿露没有接东方康关于年龄的话题。
他和乔纳森不一样, 如果要谈,就要认真地对待。她没有确定自己的想法之前,不想随便给他信号, 免得朋友做不成, 反倒结了仇。
和东方家关系太密切,变成仇人多尴尬。
正好费利在叫他,给他递蛋糕,鹿露就推了他一把,把他推到最前面。
东方康立即恢复平时的神态, 半蹲下来从小寿星手中接过蛋糕,祝她生日快乐。
小寿星甜甜一笑:“东方叔叔, 我现在三岁了, 妈妈说等我长大就能和你结婚, 真的吗?”
东方康忍俊不禁:“等你长大,叔叔就老了。”
“真的吗?”小女孩固执地问。
他道:“如果叔叔以后的孩子是男孩, 就让他和你结婚。”
小女孩变心很快:“那叔叔什么时候有孩子?”
“快了快了。”费利赶紧打圆场,把小小年纪就花心的女儿牵走,让她给霍勒女士送蛋糕。
倒是他太太玩笑道:“可不要让爱丽丝等太久。”
东方康苦笑。
费利陪女儿发完一圈蛋糕, 拉住朋友:“来,给你介绍两个人。”他和东方康认识数年, 交情深厚,知道他在大家族的无奈, 很想介绍两个运动员朋友给他认识。
东方康还想找鹿露, 结果一转头,她和社团的女同学聊上了。
只好被拉走。
鹿露愉快地和同龄女生到了泳池边, 喝果汁吃蛋糕,顺便欣赏帅哥游泳。
讲真, 乔纳森提高了她对男人的硬性要求。
假如新找一个伴侣,还是希望他身材好才行,比如那边的小麦色帅哥身材就很养眼,肌肉轮廓分明,但光身材好也不行,看和上手是两回事,皮肤也要好,不然在太阳下被柔光了,在灯下原形毕露,下不去嘴,那边的服务生皮肤就很好的样子,手感应该很舒服。
鹿露吃着蛋糕上的奶油冰激凌,漫无目的地遐想。
旁边,社团的女生在激烈讨论着什么。
“……关键是大小,太大的不行,不方便,太小的不实用,手感也很重要,我不喜欢太粗糙的感觉,柔软光滑的用起来舒服,毕竟是经常用的,光好看可不行。”
鹿露捕捉到只言片语,暗暗点头,看,她的要求不过分,大家都这么想。
马上有人道:“不对,颜值第一位,不好看但实用我也不要,好看又好用才重要。”
鹿露:没错没错。
脸当然要好看,颜值第一,这没什么可说的。身高不用像乔纳森这么完美,超模的标准还是苛刻了一点,1米8的门槛好了,排除那个偏矮的家伙。
“说实话,我对大小要求不多,差不多就行了,但不能容忍金属的,天知道为什么要用金属链条,又重又割手,上次我才背了一个多小时,肩膀就有红印子。”
鹿露心不在焉地附和:对啊对啊,她也有不能容忍的,那个男人的胸毛太夸张了,她接受度有限……等等。
金属,什么金属?
她回过神,疑惑地看向她们。
她们还在说:“这个设计很加分,可惜是稀有皮的,买不起,我还是买普皮的好了。”
鹿露愣住,下意识地问:“你们在聊什么?”
“DP今年的新款包啊。”社团成员们说,“伯莎今天背的那个稀有皮的,真好看。”
鹿露艰难地吞了吞口水,扭头看向泳池的男孩们。
她们在说包。
她在想人。
发生了什么呢?
她刚进门的时候看见他们,想的是好多帅哥,怎么方才再看,就变成了挑肥拣瘦?
她为什么要这样审视他们呢,她把他们当做一个手袋在挑选吗?
鹿露想起家里一墙柜的奢侈品包包,不禁打了个寒战。
她在买包的时候可没有什么原则可言,喜欢就买,看上了就买,虽然不实用但好看也想收藏,限量版都看见了,不买好像有点亏,也会买个放着。
如果把那排柜子的手袋全都变成男人……有点可怕。
对,可怕,而不是满足。
鹿露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直觉,理智分明说,你看古代男人三妻四妾,享尽齐人之福多快乐,再看24世纪的女性,这么做的多如牛毛,人家也没有万劫不复。
时代变了,婚姻状态变了,仅此而已,有什么可怕的呢?
但她就是觉得不太妙。
——乔纳森接受,社会不批判,环境默许,她自己呢。
撇开旁人的想法和感受,鹿露问自己,你喜欢刚才这种感觉吗?
她喜欢买手袋时的肆无忌惮。
这个颜色好好看,买。
变成男人呢。
这个男人长得不赖,搞他?
我有了一个包,可以再买一个吗?当然。
男人呢。
我有了一个男朋友,可以再有一个,两个和三个有什么区别?反正我都买得起。
如果每个包都可以买,如果每个男人都能成为玩具。
人生真的就是无上幸福了吗?
……
天空澄澈,泳池蔚蓝,鹿露看着在水里比赛游泳的年轻男孩,他们有的皮肤黑,有的皮肤白,有的个子高,有的矮一点,他们互相击掌,互相竞争,你表演一个自由泳,我就来一个蝶泳。
好事的朋友在岸边吹口哨,一声尖锐的声响,他们“噗通”“噗通”跳下,奋力游向对面。
晶莹的水花溅射,跃然而出的蓬勃生机。
鹿露忍不住鼓起掌,心中流过纯粹的喜悦。
她发现自己更喜欢这一刻的心情。
她想看见的是一个多姿多彩的世界,而不是充满猎物的森林。
她不想成为一个贪婪的猎食者,眼里看谁都是肉。
一段忠贞的、值得信赖的、充满安全感的感情,才是她真正渴望的东西-
费利家的派对比东方乐的好玩。
一则有很多熟悉的同学,不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鹿露和大家有话聊,也放得开,二来吃喝方面让人安心,今天来的不少宾客都是运动员,随时随地会遇到抽检,费利要招待他们,饮食当然十二万分的仔细。
别说违禁品了,酒都是香槟和普通红酒,没有烈性酒。
难得碰见一场干净又热闹的派对,鹿露的心情又不太美妙,想玩一玩换换脑子,于是不出意外地玩high了。
不仅high了,还输了。
这不能怪她,3D游戏她是第一次玩,不熟练,输得很惨也很正常。
作为惩罚,她必须跳进泳池刨一个来回。
哪怕她穿着礼服也一样,因为已经有同学穿着正装跳下去了。
愿赌服输,鹿露不是输不起的人。她脱掉披肩,蹬掉皮鞋,提着裙子走到泳池边,傍晚的风稍有些凉意,但恒温泳池一直开着加热,完全不冷。
她做好热身,爽快地跳了下去,想中规中矩地游一圈。
但……针织裙进水相当沉,虽然不至于呛水,可游起来也着实累人。
鹿露绝对不和自己为难,举手:“来个人带带我。”
没有男孩能拒绝她,鹿露可爱秀丽,慷慨大方,还平易近人,连伯莎都亲近她,别说其他人了,于情于利,大家都愿意博取她的好感。
话音还未落地,立马就有两三个男生跳下去帮她,女生看看帅哥们的脸,决定不妨碍同学的艳福,拿了泳巾在池边等候。待鹿露艰难地在两位年轻小哥哥的带领下爬上梯子,赶紧弯腰裹住她湿漉漉的身体:“没事吧?”
“没事,衣服好沉哦。”鹿露喝了酒,又被暖和的水汽裹挟,有点晕乎乎的,忙靠在躺椅上缓缓。
一个人影投了过来,东方康蹲身查看她的手环,呼吸扑在她的手腕:“心率偏高,血氧低了,你身体还没好吧,怎么这么胡闹?”
“愿赌服输嘛。”鹿露道,“我总不能耍赖。”
东方康看着她湿淋淋的样子,叫了一个管家模样的妇女过来:“带鹿小姐去换件衣服。”
在水里不觉得,上岸就有点凉飕飕的。鹿露没有拒绝,老实跟着管家去换了件衣服,这并不麻烦,恭子就告诉过她,家里会日常备着睡衣和常服,男女款都有,方便她的朋友临时留宿。
费利家自然也如此,她穿S码,连内衣都有合适的。
鹿露换了一件长袖衬衫裙,吹干头发,和主人夫妻道谢。
费利把她介绍给其他朋友认识,和乔纳森仿佛,运动员做到最顶级,来往的也都是名流。比如和他同出一个俱乐部的女网球运动员就嫁进豪门,另外一个则自己开了个体育俱乐部,专攻游艇比赛。
再一聊,巧了,她丈夫就是女王蜂儿子的赛艇教练。
既然有共同的熟人,聊两句就算朋友了,鹿露和名流来往也已轻车驾熟,喝完半杯香槟,熟稔地交换联系方式。
大家聊起冬天的度假,问她要不要去滑雪。
鹿露婉拒:“我不喜欢危险性高的项目,打打网球游游泳就好。”
“登山和徒步也不错。”有位登山运动员忽然想起什么,“东方,你今年还去挑战珠峰吗?”
东方康道:“有时间的话,当然。”
鹿露吃惊地扭头:“你还爬珠峰啊?”
“我可是资深极限运动的爱好者。”东方康替她倒酒,“竞择也资助类似的活动,下半年有个跳伞比赛,要不要来看看?”
鹿露:“我要考试啊。”
“差点忘了。”他点点头,道,“你是个乖小孩,我母亲如果在世,一定会很喜欢你。”
鹿露哈哈大笑:“她在世的时候不喜欢我吗?”
“对不起,我说错了。”东方康看着她,微微笑,“我母亲在世的时候就很喜欢你。”
“你们家的人以前都喜欢我。”鹿露揶揄,“现在就不一定了。”
“没有的事。”东方康沉吟少时,忽然道,“当年见过你的人,除了乐乐,还有我。”
“真的假的?”她好奇。
“当然是真的,不信你去问她。”他举起酒杯,轻轻碰了碰她的杯子,纯净的玻璃碰撞,发出叮咚悦耳的声响,“我们也很早就有缘分了。”
鹿露望着他的眼睛,直到在他眼底看见自己的样子,这才展颜一笑:“好吧。”
她拿起酒杯,一口饮尽甘酿。
香槟的气泡冲上喉咙,她打了个嗝,面颊发烫:“不行,我喝多了,得回家了。”
“我送你。”东方康自然地递出胳膊。
鹿露忍不住笑了声,大方地挽住他的手臂:“谢谢。”
十字路口
晚上八点多, 郁金香路驶来一辆高档奢华的悬浮车,像潜伏于黑夜的幽灵,无声无息地停泊在道路门口。
只有在厨房忙着收拾的亚历山大, 看见了对面突然出现的车辆, 忙低声叫过喝酒的妻子:“那辆车看起来很不一般。”
刘欣然对鹿露也颇为好奇,和丈夫一道围观。
透过树木,他们看见鹿露踉踉跄跄地下车,一个穿昂贵手工西装的男人扶着她,开始还只是搀着手臂, 后来不知是她绊了一跤还是怎么的,把她横抱了起来, 径直走入室内。
房屋霎时灯光全亮, 玻璃瞬变磨砂, 遮住邻居们好奇的视线。
“新男朋友。”亚历山大满足道,“鹿小姐的生活还真是热闹非凡。”
刘欣然笑笑:“她那么有钱, 多交几个男朋友有什么稀奇的。”她拍拍练琴的女儿,“一个小时了。”
小女儿如释重负,和金毛大狗一块儿上楼。
婴儿车里的小男孩忽然无故大哭, 亚历山大只好放下厨房的工作,抱起小儿子哄拍。刘欣然拿起酒杯:“我去书房待会儿, 没事不要打扰我。”
亚历山大应了声,把儿子抱远一点儿哄。
他知道刘欣然在书房不纯粹是看书, 有时候也和小男生聊天玩游戏, 但她已经是社区女性中难得的好妻子了,没有应酬就回家, 实在不必奢求太多。
一街之隔。
林泮眼睁睁看着东方康抱着鹿露进门,言简意赅地问:“卧室在哪?”
他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动了动, 不着痕迹地背到身后:“三楼。”
东方康大步上楼。
鹿露好像清醒了点:“我自己走。”
“少说话,马上就到了。”东方康走到三楼,恭子立在门口朝他微微欠身,然后让开了路。
他扫了她眼,没有进卧室,退而求其次,把她放到外间的沙发:“你今天喝太多了。”
鹿露举手抗议:“我还认得人。”
“我是谁?”
“大少爷。”她想想,纠正道,“二少爷。”
林泮端着托盘上来,一杯水,一瓶解酒冲剂。东方康拿起来看看:“她平时吃的这个?”
“鹿小姐不喜欢吃胶囊。”他轻声道,“口服好一些。”
东方康撕开封口,粉末流入下方的液体,混合成橙子口味的冲剂:“黄教授应该劝过你少喝酒才对,还没到半年,你不应该给身体太多负担。冷冻人的临床案例不够多,什么都该小心才对。”
鹿露拧着眉头把解酒药喝了。
“洗个热水澡,早点睡觉。”他说着,好像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严肃,有意缓和,“好好休息。”
鹿露摆摆手:“谢谢你送我回来。”
她看向林泮,示意他送送。
林泮把另一杯温水放到她手边,侧身等候。
东方康认得他的脸,很早就出现在鹿露身边的人,应该是她的秘书还是助理。
“不用了。”他简洁道,“你好好照顾她。”无须他回应,径直下楼,昂贵的皮鞋踩过楼道的阶梯,韵律感十足。
只有恭子秉持礼节,小步跟随到门口,目送他的悬浮车离开。
等影子消失在夜色深处,她方才不紧不慢回身,在厨房准备两三样点心和一杯热牛奶,端上楼道:“鹿小姐,东方先生已经走了。”
“噢。”鹿露兴趣不太大的样子,伸着腿让林泮帮她脱鞋解外套,嘀嘀咕咕,“他一个准备爬珠峰的人,教训我不爱护身体,这合适吗?”
林泮心底绷紧的弦骤然一松:“您怎么换了衣服?”
“和大家玩游戏输了,跳泳池游了圈,这是费利家的衣服。”鹿露没喝到失去神智,可摄入的酒精也不少,话变多了很多,“水放好没有,我想洗澡。”
恭子温言道:“已经好了。”
鹿露艰难地爬起来,下意识地伸手给林泮。他垂下眼睑,还是扶住她,把她搀到浴室,这才问:“要不要让恭子小姐帮您?”
“不用。”她觉得自己能搞定,“你出去吧。”
林泮还是不放心,把防滑垫拿过来铺满,免得她滑跤。
鹿露被他逗笑了,支腮望了他会儿,忽然问:“林泮,如果我和乔纳森分手,你觉得怎么样?”
林泮吃惊:“为什么?”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东方康,“是——”
名字到嘴边意识到不妥,连忙顿住,改口问,“是因为他太忙吗?”
“算是吧,我还是想有人能陪我。”她倚住浴室的躺椅,视线放空,“我回家的时候,他能听我说今天发生的事,能随时随地陪我去任何想去的地方,乔太忙了,我理解他也支持他,也许三年以后我再认识他会更好,三百年以前也行。”
错误的时间遇见的人,再对也不合适。
“但我现在要的他给不了我。”鹿露落寞地揪出角落的插花,一片片花瓣揪下来扔地上,“我可能更应该谈一段,怎么说呢,更普通的,不对,更合适的感情?”
酒精搅浑了她的大脑,她说不出内心深处真正的感受,含混道,“就是,换一个方向试试。”
林泮静静地聆听。
“我要好好想想怎么办。”她自言自语似的,“他需要我,得慢慢来,不能让他被人欺负……”
林泮开始帮她拆辫子,看得出来是拆掉她自己重新编的,歪歪扭扭,有几缕还打了结。他慢慢抽松,一缕缕解开:“这些事明天再说吧,您今天也累了。”
鹿露意犹未尽,感觉还能再聊会儿,但确实太晚了,身上也不舒服,还是洗澡诱惑大,“好吧。”
林泮这才收走皮筋和梳子,掩门出去:“别太久,过二十分钟我就让恭子小姐进来看看。”
“嗯。”她开始脱裙子。
他及时合上门扉。
恭子正在收拾桌上的杯碟,看见他出来微微一笑:“过二十分钟鹿小姐没有出来,我就敲门问问。”
“麻烦了。”林泮接过托盘,“我来收拾吧。”
恭子摆摆手,擦掉溅开的水渍,声音轻得像羽毛:“我还以为东方先生会坐下来喝杯茶再走。”
林泮敏锐地抬起眼睑。
“也许是下次。”女管家说,“他看起来对茶水的要求很高。”
他问:“您想说什么?”
“家里的茶叶不知道对不对他的胃口,我想明天再去拍卖行看看。”恭子道,“鹿小姐早晚都要招待这些客人,我们早点做准备,到时候才不会手忙脚乱,你说呢?”
林泮明白了,沉默少时,平静道:“您说得有道理,拜托了。”
他拿起鹿露脱下的鞋履和衣物,“这些我拿到清洁室去。”
“麻烦了。”-
有的人喝酒会断片儿,鹿露还好,上头快容易话痨但分解也快,基本记得昨天发生的一切。
东方康不太礼貌,但鉴于目前周围的人动不动就夸她吹捧她,没有一个会说她,总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变成玛丽苏女主,他作为唯一和她正常来往的对象,可以容忍。
当然,是否和他进一步发展,以后再说,当务之急是和乔纳森聊聊。
没逮到人。
他去地球拍新广告了。
东方康倒是有空,约她打高尔夫,和天莱的K总、琼总和翱翔的毛总。
这架势,眼瞅着就是谈天莱的投资,鹿露好奇他想干什么,欣然赴约。噢,没忘记带上琳达,有她在,鹿露不想参与的话题就可以不参与了。
地点是一处私人高尔夫球场,位于巨鲸市边郊,放眼望去,几乎看不见摩天大楼,只有在天空培育出来的碧绿草坡和山坡,每天耗费的资源之多,就好像沙漠中的露天空调和人造海洋,烧的都是钱。
鹿露以前没打过高尔夫,两手空空过去,东方康也不觉意外,反而道:“我准备了你的球杆,看看喜不喜欢。”
然后他的秘书就捧来两个球袋,里面是有她名字缩写和小鹿印花的球杆,一套高球服球服,一双专业运动鞋,一副粉红色手套,全是按照她之前录入的数据订做而成,没有一处不合适。
“可以吗?”他问。
鹿露点点头,仰头看向他。
男人大点也不是不可以,懂照顾人(?),咳,总之,她有点稍微改观了。
“你既然想投资天莱,今天就可以定下了。”他提点,“省得夜长梦多。”
“知道了,我又不是笨蛋。”鹿露支着球杆站起来,原地蹦两下,“走啦,我还没打过呢,这个好打吗?”
东方康神色微缓。
这年头,女孩们一个赛一个厉害,都是情场高手,换做别的女孩在这里,听见他方才的话,多半是要似笑非笑地问“你为什么帮我”,爱情三十六计,你攻我守,半步都差池不得。
鹿露好像没有这样的习惯。
她不怎么和人调情。
东方康和她相处,少了点男女间的吸引力,多出些朋友间的随意。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需要的是一桩门当户对的婚姻,妻子如朋友固然没有激情,可生育后代也不需要激情。
鹿露已经在问别的事:“翱翔决定投资天莱了吗?”
“八-九不离十。”东方康回过神,滴水不漏,“翱翔看好天莱,他们现在多出不少选择,你可以和毛峰好好相处,他的态度至关重要。”
她点点头,笑靥如花地朝今天的客人们招招手:“你们来得好早啊。”
“鹿小姐。”毛峰笑眯眯道,“又见面了,你今天气色不错。”
“只要不拉我开会,我的气色都不错。”鹿露和K总、琼总握手,“你们装备好齐全,不会只有我一个人第一次打高尔夫吧?”
K总惊讶:“鹿小姐是第一次来?”
“她以前是病号,别说运动,床都下不来。”东方康说,“现在也只能打打球了。”
“我最近在学网球,天赋好像很一般。”鹿露半真半假道,“今天换个项目试试。”
毛总笑道:“那可不妙,我们刚刚还说比试呢。”
鹿露瞅瞅他:“您该不会不想带我玩吧。”
“没有的事。”毛峰一口否认,“那我们抽签分组好了。”
琼总附和:“我赞成。”
K总和琳达更不会反对,纷纷同意。
应酬局,开始!
搔首踟蹰
鹿露打了一下午的高尔夫球。
第一次抽签, 她和东方康一组,第二次和琼,第三次和毛总, 一共打三轮, 两胜一负,全靠队友带飞。不过,其他参与者也没怎么认真,K总和琳达都是放水高手,该进球的时候能进, 不该进的时候能擦着过去,东方康也没认真比, 大部分时间在纠正鹿露的动作, 哪怕他们不在一组也是。
比赛随意, 氛围却很好。
大家说说笑笑,没聊几句天莱娱乐的股份, 可等到比赛结束,毛峰便很自然地问:“鹿小姐什么时候签合约?一起?”
“好啊。”鹿露爽快答应,“下次约个时间, 但别打球了。”
毛峰笑笑:“没问题。”
他们晚上还有饭局,四点多就走了, 东方康也有安排——他邀请鹿露吃饭,单独。
琳达有眼色, 简单说明今天的成果:“六千万, 8%的股份,翱翔大概投资2.4亿, 持股32%。”
鹿露没什么意见:“那就开始走流程吧。”
客户无异议,琳达的工作也好做:“没问题, 我会尽快安排好。”
眼看就是十月中旬,马上年底,紫荆花替鹿露办完了卖出宇宙医疗股份,购入希壤、百康,以及现在投资天莱这几件事,她认为是时候提一提关键,“关于续约的事,鹿小姐考虑的怎么样了?”
鹿露还没回答,东方康接过她手里的球杆,递给球童,淡淡道:“现在问这个是不是早了点?财报还没出呢。”
他开口,琳达就知道打不了感情牌,立即笑道:“也是,那就等年终报告下来再说好了,这样更有说服力。”
鹿露假装什么都没听懂,笑眯眯道:“好啊,今天辛苦了,路上小心。”
琳达摆摆手,识情识趣地消失。
等她走远,鹿露才问:“你觉得紫荆花怎么样?”
“老牌银行,资金来源驳杂,因为当年紫金银行的渊源,算是有一半红色血统,不过总得来说,还是一个无国界银行。”东方康总结,“是彻头彻尾的逐利者,也是持久□□的不倒翁。”
鹿露:“直接说结论不行吗?”
“我建议你续约五年,想换委托机构也要等五年后再说。”他道,“银行比你更了解你的财产,这时和他们闹翻并不明智。况且,你既然醒了,他们一时半刻肯定会收敛些,比陌生团队可靠。”
鹿露认真倾听,也赞同他的看法。
五年之说她也懂,大部分投资的周期就是五年,她的大部分资产是股份和地,还有小部分在各种基金里。
噢,说小,其实也有两三四五个亿。
一动不如一静。
她熟悉这个世界的时间还是太短了。
“我同意你的看法。”鹿露说,“有机会我会和琳达聊聊的。”
东方康笑笑:“其实星桥银行、国际瑞思银行都不错。”
她心领神会,比了一个“OK”的手势:“也聊聊。”
东方康点到为止,没有一直说正事惹她烦恼,转换成轻松的话题:“晚上我定的德国餐厅,能吃吗?”
“尝尝鲜没什么问题。”
“那就好。”
两人中规中矩地吃了一顿饭。
鹿露不知道算不算约会,鉴于她没有感受到什么暧昧,决意当做普通的朋友聚餐。
吃完回家,让林泮联系星桥银行和国际瑞思,约个时间见面聊聊。
按照鹿露的意思,这事儿不用太重视,放学后在周边咖啡馆喝杯咖啡,摆出姿态就行了。但东方康不这么想,没过两天,他说约了星桥银行的董事,问她有没有空,他过来接她,一起喝杯茶。
不得不说,时间掐得很好。
这天下午是高数课。
比起数学,商务应酬都可爱了许多,鹿露理直气壮地翘了课。
喝茶的地方在一个私人会所,仿古典园林设计,还有人工表演,若非知道是在卫星城,和地球几无差别。
星桥银行的董事也是华裔,不过面孔有明显的混血特征,对鹿露非常客气,一来就交换名片,介绍银行的来历:“星桥是联合政府入股的国际银行之一,受联合政府监管,主要是为扶持各类星球开拓与航天探索计划。”
“你好你好。”
时代变了,以前扶持农业、工商业,现在直接星球计划。
但鹿露还是对种地更有好感,没有贸然开口。
好在星桥银行今天的任务也不是她,而是要和东方康聊聊他的个人资产。
东方康一边听对方说地球置业和星球开拓的市场,一边给鹿露倒茶,时不时点两句,什么“航天计划不会停止,哪怕没有可用资源也一样,这是共识”,“外星球规划都是空谈,法案还没有通过”。
对方的回答也非常谦虚,“是的”“这是蓝图的一部分”,再及时转到今年的财务报表,夸耀自家的成果:“年利率8%,我敢说在航天板块绝无仅有。”
鹿露喝着清冽的茶水,默默消化。
东方康让她旁听今天的会面,一方面是提供与星桥眉来眼去的机会,多个朋友多条路,如果她觉得合适,可以提前将部分资金委托给对方,鸡蛋不能放进同一个篮子,分散风险总没错。另一方面,也是言传身教,让她学习怎么和金融机构打交道,他生下来就在这个圈子里,比什么教科书都有用。
从这点上来说,他比东方乐贴心很多。
鹿露感受到了他的“诚意”。
可……谈恋爱靠诚意就行吗?她对乔纳森还有一点为色所迷的昏头,对东方康只有朋友似的随意。
她啜口茶水,深深惆怅。
怪不得皇帝也为情所困,有再多的钱,人还是要吃感情的苦啊。
爱情才是人类最玄奥的谜题,没有之一-
10月底,卫星城进入深秋。
鹿露穿上了厚厚的毛衣,裙子也换成了羊绒裙,球鞋还能穿,但麂皮靴子越来越多的出现在了脚上。
社团已经被布置成万圣节的氛围,门口堆着南瓜,挂着的灯笼变成了骷髅,伯莎甚至定了一批幽灵的鸭舌帽,准备在31号举办一个大趴体。
划重点,万圣节有社团趴。
趴体本就是西方世界的传统项目,各大社团的派对更是暗暗较劲的场所,你比我人多,我就要比你奢华,争的就是全校第一的风头。
据说赛马俱乐部承包了一辆高速列车,联合美藤的姐妹会,准备来一场列车派对,当夜在巨鲸市和霓虹市往返,车上酒水随便喝,东西随便吃,全校人都在抢邀请函。
伯莎气坏了,不知道找了什么外援,回来宣布租好了一个空间站,万圣节直接上天!
鹿露对派对不感冒,但这种有关集体荣誉感的事不能马虎。
她最近要忙一件大事,没空出力,就把钱出了。
遂发消息给伯莎:【我出活动经费,有预算吗?】
伯莎:【空间站日租20万,埃伯特出5万,我们其他人凑5万,学校批的经费是10万,你能承担酒水和服务团队的费用吗?7、8万就够了】
鹿露:【账号】
她发来社团的公共账户,鹿露让林泮打20万过去。
鹿露:【租金我出,其他你们看着办,我最近比较忙】
伯莎:【OK!肯定办得漂漂亮亮,让南希没地方哭】
鹿露并不想害另一位学姐黯然神伤,但说不定南希和伯莎就是相爱相杀,也就礼貌地不予置评了。
她有两件大事要做。
第一件事,和天莱正式签订合同,成为天莱娱乐的三号股东。
第二件事,乔纳森回来了,她要和他好好谈一谈。
签合同可以很随便,她就在一个周末的午后,带着艾律师和琳达到天莱的会议室,友好交流了一个半小时,签了半小时的名字,还有空去附近的网红咖啡馆吃下午场。
BTW,黑森林蛋糕确实不错。
第二件事却慎重以待。
在外面聊不够私密,她决定约在他家里。
乔纳森接到她的电话非常意外:“你要过来?我去找你好了。”
“不用,你刚出差回来,肯定很累了。”她说,“我过去看你。”
乔纳森十分敏锐,笑道:“噢,有个消息要通知我,好,你过来吧。”
鹿露微微顿住,没有否认这个猜想:“那你等我。”
“嗯。”他平静道,“我哪儿也不去,在家里等你。”
鹿露挂掉电话,默然许久才道:“帮我挑件衣服,我一会儿要出去。”
林泮轻声应了句“好”,随后亦是沉默。
他在屋里走动,将她今天的衣物搭配在人形架子上,一时间,只能听见脚步声和衣料摩挲声,空气静得可怕。
鹿露觉得怪怪的,半是认真半是玩笑:“你最近话好少。”
林泮笑笑,若无其事地问:“这件可以吗?您之前说过想配着马甲穿,今天不是很冷,应该正好。”
他搭配了一套棕色格纹的森系裙装,外罩同色系马甲,毛线帽子却有两颗毛茸茸的小球,中和了慵懒风的随意,平添几分可爱。
鹿露草草点头,其实没什么心情看穿搭:“你、你有什么建议吗?”
林泮问:“乔纳森,还是东方先生?”
“你都说说。”
“抱歉,鹿露。”他缓缓道,“我没什么能说的。”
“你怎么突然叫我名字,啊——我不是说你不能叫,但你平时不这么喊我。”鹿露满头问号,迟疑道,“为什么不能说?”
林泮道:“这是您的私事,我不方便发表看法。”
“我又不是在问一个助理,我是在问朋友。”鹿露振振有词,“如果柏澈有感情烦恼,你也不说吗?”
他只好道:“您已经有了决定。”
“我不想伤害他。”她烦恼道,“假如他难过,我怕我意志不坚定。”
林泮叹口气,点破关窍:“您本来就舍不得。”
他不忍心她为难,还是违背了自己定下的原则,劝道,“既然舍不得,为什么委屈自己呢。”
如何分手
乔纳森昨天夜里到的家, 上午收拾了行李就放助理们下班。
中午弟弟过来,带来一壶养父做好的汤水,甚是乖巧:“我知道你不能多喝, 喝一口让我交差就好。”然后不等乔纳森说话, 熟门熟路地到厨房拿出小碟子,舀了一勺汤递过去,“大哥——”
乔纳森没办法,接过这只樱花味碟,闷头把补汤喝了。
平心而论, 汤水滚烫鲜美,比他中午吃的青草汁好喝太多。
弟弟展露笑颜:“这次工作辛苦吗?”
“还好。”
“乔伊说万圣节学校有派对, 不回来了, 我和她也是。”弟弟问, “你回家吗?”
乔纳森摇摇头。
“还是参加电视台的万圣节活动?”明星经常在万圣节整活儿,弟弟也习惯了, “你又要忙了。”
乔纳森正想说话,门铃“叮咚”响起。
他走过去开门,不出意外看到了提着东西的鹿露。她今天穿得很英伦风, 帽子却毛茸茸的,像偷溜出森林的小松鼠, 还有两颗榛子模样的毛线球。
“怎么还拿着东西?”乔纳森把她拉进屋,手心捂住她的双颊, “外面冷不冷?”
“不冷。”卫星城的不冷是相对而言, 事实上公寓里已经供暖了,车里的暖气更是早早打起, 否则要冻死,鹿露举起手中的编织袋, “家里的花开了,我分一盆给你养。”
乔纳森意外地接过,是一盆蓝雪花,开得正好。
“谢谢。”他马上清理出客厅墙角的高几,将原本的雕塑换掉,改成盆栽,“放这里好吗?”
鹿露点点头,视线落到乔弟弟身上:“你有客人?”
“我来介绍。”乔纳森道,“这是我弟弟乔治,这是鹿小姐。”
乔治有着普通的白种人样貌,红头发,微微腼腆:“您好。”
鹿露:你们的妹妹该不会是黑皮肤吧!
但她没问,这太没礼貌了,一样客气地笑笑:“你好哦,我不知道你在这里。”
“我只是来给大哥送点东西,马上就走了。”乔治可不敢妨碍大哥谈恋爱,连忙道,“我差不多该回去了,哥,妈妈早就不生你的气了,只要你不和圈里人谈……啊,对不起。”
他涨红脸,为自己的口拙道歉,“鹿小姐,我不是说你有什么不好的。”
“没关系,我本来也不是圈里的人啊,我还在读书呢。”鹿露笑笑,“我是剑狮的学生。”
乔治眼睛一亮,朝兄长瞥去一眼:“那我先回去了。”
“路上小心。”
“知道了。”
乔治摆摆手,贴心地关紧大门。
空气一时静默。
鹿露暗暗吸口气,酝酿台词,可还未说出口,乔纳森已经似笑非笑道:“无事献殷勤,忽然对我这么好,还在我家里人面前说好话——露露,你不是想和我求婚,就是想和我分手吧。”
她呆住,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不可能和我求婚。”乔纳森冷静道,“所以,是要和我分手?”
鹿露憋气:“怎么说呢……”
“慢慢说。”他抱起沙发上睡觉的布偶猫,自己坐到了最舒服的位置,沉吟道,“你和东方康在一起了?”
她老实道:“吃过几顿饭,还不算吧。”
乔纳森微微意外:“那是为什么?”
鹿露抿抿唇:“我想要一段真心的、不是,可靠的……安全的…吧八弎零齐七捂三流…反正就是最好的感情。”
“我明白你的意思。”乔纳森镇定得不像话,有条不紊地分析,“我不能时时刻刻在你身边,让你觉得这段感情飘忽不定,是不是?”
她迟疑少时,点头。
“那你有人选了吗?”他好整以暇地问,“让你觉得安心的人。”
鹿露:“……还没有。”
乔纳森摊手:“这就奇怪了,还没有,为什么要和我分手?”
“我和你在一起,怎么可能全心投入地去爱别人呢。”她烦恼道,“我肯定有一部分在爱你啊。”
他笑了:“没找好下家就提分手,你也不怕两头顾不着。”
鹿露围着沙发转圈圈:“我不能这边吊着你,那边又信誓旦旦地和别人说我会全心全意爱他,我也舍不得你。但我们如果不能长久,耗下去只能浪费时间,我不能耽误你。”
乔纳森松开猫咪,张开手臂。
她摇头。
他起身走过去,搂住她坐到沙发里:“你想这事多久了?”
“有段时间了。”鹿露烦恼,“我认真想过了,如果我今天能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就去外面找别人,这就不会是最后一个,你能容忍我找几个男朋友?”
乔纳森沉吟:“这是个好问题,我也不知道。”
“如果你认识我的时候,我已经有了一个两个三个男朋友,你还会喜欢我吗?”她望向他的双眼,“你说实话,你还会和我在一起吗?”
他思索道:“确实,我不会选太花心的对象。”
虽然他对自己的外表很有信心,可女人多情起来,再漂亮的面孔也挡不住变心,因为她们寻求的不是更好的对象,而是猎艳过程中的刺激和满足感。
再不走心,经营一段关系也需要精力,长期关系永远比短期关系可靠。
所以,回到鹿露的问题,他告诉她:“也许不会。”
“就是这个道理。”鹿露轻轻叹气,“不是你不够好,也不是我不喜欢你了,是我们——”
乔纳森帮她说出后面残忍的结局:“我们没有未来。”
鹿露心头一酸,眼圈都红了。
她情难自禁地反身抱住他:“我舍不得你的。”
乔纳森没有说话。
他对爱情一向不乐观,早早做过预案,此时倒也没有失态,可再有预料,心情也同样糟糕。承认吧,不管怎么做思想准备,怎么定义两人的关系,几个月的相处,无数次肌肤相贴,每一次都在投注感情。
哪怕一次只有一点,水滴石穿,也该有一潭积水了。
他设想过他们的分手,也许是多次争吵,不欢而散,也许是感情变淡,他不再有吸引力,也许是她要结婚……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竟然是眼前当下,双方感情还很好的时候,她轻易地抛弃了他。
这和往他脸上抽一巴掌无甚分别。
乔纳森轻轻吸气,试图冷静,结果被她一抱,功亏一篑。
“露露。”他竭力克制,“是你要和我分手,你哭什么?”
“我舍不得嘛。”她也没忍住情绪,“我做了很长时间的思想准备才来和你说的。”
“准备?”再克制,尾音也难免泄露一丝讽刺。
“不然呢?”鹿露仰起头,很认真道,“你长得这么好看,谁看见你都想占你便宜。要是被人知道你和我分手了,她们欺负你,你是从还是不从?就算不从,也要赔笑脸,我怎么忍心看你吃亏。”
这都什么和什么!
乔纳森啼笑皆非,再多的羞恼,此刻也不得不被驱散:“这么说,我还要谢谢你了?”
“别以为我听不出你在讽刺我。”鹿露悻悻道,“不是!是我——我想补偿你。”
乔纳森没问怎么补偿,沉默了会儿,问:“如果我不要呢。”
“你要和我重新开始吗?”鹿露叹气,“我可以的,我们有感情,可我要的是每天都能见到他,和他一起吃饭睡觉洗澡,我想去什么地方度假旅游,他能随时随地都陪我过去。”
她注视着他的脸孔,许久,摇摇头:“我不会问你能不能做到,我知道你不能,我也不想让你这么做。”
“为什么?”他半真半假道,“你不问,怎么知道答案?”
她想了想,惆怅至极:“说实话有些讽刺,我喜欢你,有一部分是喜欢你的坚持。你努力工作的样子,你在T台上的样子,很好看……比在我身边好看。”
乔纳森怔忪,胸腔的风暴倏然平缓,浪潮平静。
他无法形容这一刻的感受,既苦也甜,百味陈杂:“露露。”
“我想支持你工作。”鹿露说,“我买了天莱的股份,分一半给你,很巧哦,三千万,不是很多,但是你知道吗,4%正好是520000股。”
她握住他的手,重复了遍,“不是很多,你过几年也能赚到这么多钱,但是做股东总是不一样,对不对?”
乔纳森的喉结滚动两下,一时说不出话。
良久,他才道,“你对我很慷慨。”
“是你从来不贪心。”鹿露道,“这么长时间,你从来没有问我要过什么。”
他笑笑,自嘲道:“可能是因为我很自恋。”自恋到以为自己能买得起明码标价的东西,所以从来不屑求财。
“你很骄傲啊。”鹿露有点担心,“你会接受我送你的东西吧?你要是不接受——”
“不接受会怎么样?”
“我会哭的。”她威胁,“我哭给你看。”
“傻。”他抚住她的脸孔,久久凝视,“露露。”
“嗯?”
“让我考虑一下。”乔纳森终归不是冲动的人,万般情绪涌现,才更不能轻易决定,“我考虑好了再和你谈,好吗?”
鹿露迟疑:“要多久啊?”
“怎么了?”
“我意志也不是很坚定。”她道,“我怕自己后悔。”
“你会吗?”
鹿露仔细思考了会儿,摇摇头:“冷冻的时候就是这样,爸爸妈妈说听我自己的。我知道自己会后悔,还是同意了,从同意之后,我每一刻都在后悔,但我没有签放弃书。”
她做着无意义的手势,比划道,“当时一份是同意书,一切后果由本人承担,一份是放弃书,前期费用不退回。我就拿起笔,签了左边的同意书,签完就后悔了。”
乔纳森用力握住她的手心。
“你要想就想吧,不要太久。”她低头看着两人相扣的十指,慢慢的,慢慢的抽出手,“想好之后给我打电话,见面谈也可以,但我不会来见你,我怕后悔。”
他屈拢手指,似乎想抓住她,但控制住了自己。
“好。”乔纳森维持住了体面,“我送你。”
她用力摇头,真话假说:“我会哭出来的。”
他笑笑,松开手。
鹿露抿起唇角,有一瞬间想后悔,但她忍住了,转身离开了公寓。
和他谈谈
比尔拿着一卷资料, 敲响了乔纳森公寓的门。
开得比平时慢,而且,气味也过于香甜了。
“你在煮什么东西?好香。”比尔往厨房张望, 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你居然在吃披萨,发生什么事了?”
乔纳森掰开一罐无糖可乐递给他:“喝吗?”
“你怎么还叫了可乐。”比尔毛骨悚然,“在地球被人潜规则了?”
“我被分手了。”他灌口可乐,躺回沙发里给猫梳毛,“颓废两天也很合理吧。”
比尔吃惊:“分手?鹿小姐和你提了分手?你做了什么惹她生气?”
“一些其他的原因, 这不重要。”乔纳森揉着猫咪的下巴,与它蔚蓝色的眼睛对望, “我在想要不要挽回。”
比尔冷静道:“你还没说分手费。”
“天莱的股份, 三千万。”他笑笑, 自嘲道,“还是我和她说的, 早知道多报一点儿。”
比尔看出他情绪不对,便尽量客观地评价:“这才几个月,不算少了, 股份总比不动产好。”几千万的房子说值钱是值钱,可摆在那里也不过资产, 比不上能实打实为他带来助益的圈内机会。
他迟疑地问,“你不要吗?”
“我在……思考。”乔纳森丢弃了平日的形象管理, 散漫地倒在软垫中, 像普通的青年人一样,“抛开钱的问题, 要不要挽回她。”
比尔见怪不怪:“动真心了?”
俗话说得好,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夜路走多了难免撞鬼……咳,总之,再老练的情场圣手,也早晚有栽的时候,动心很正常,不动心才不正常。
“我很喜欢她。”乔纳森试着和朋友剖析,“以前六十分,现在八九十分,大概,但——”
他不知道自己爱不爱她。
爱是牺牲、是成全,还是争取、是嫉妒?
他感到痛苦无奈,也有不舍和冲动,这是爱吗?
如果是爱,要不要挽留她?
乔纳森知道这个想法的代价,要舍弃自己好不容易挽回的事业,他不想这么做,却不受控制地这么想了。
“你觉得,我应该挽回她吗?”他问比尔。
比尔定定看向他,许久,道:“乔,如果你想要一个肯定的答复,就不会来问我,我是你的经理人。”
经理人怎么可能劝自己的艺人为感情抛弃事业,他又没有昏头,每年上千万的利润摆在眼前,爱情算什么?何况,这也不是什么生死相许的旷世绝恋。
一个为钱,一个为色,不慎动了真心而已。
娱乐圈每天都在发生类似的事。
哪个明星没动过真心,到头来还不是一身泥泞,狼狈不堪地祈求脱身。
“我知道你想听的是什么。”比尔的口气犀利而冷酷,“不,我不同意。现在离过年只有2个月了,明年你就二十四岁,乔,你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现在挣不到立足之地,三年后你就要往后排站了,那时卖笑露肉才寒碜,论斤都卖不上价格。”
乔纳森支住头:“这就危言耸听了,你说十年后我倒是信,三年?”他摇头,“我才没这么惨。”
“三年十年,有区别吗?”比尔拍拍他的肩膀,“其实你早就知道答案,想我做个坏人而已,我已经做了,能不能拜托你振作点,把该拿到的分手费拿到手?”
一边说,一边抽走他手里的可乐罐,“哐当”扔进垃圾桶。
乔纳森未曾反抗。
就像鹿露后悔,却知道自己不会改口一样,他也知道自己再心动,却终究不会付之行动。
他这个人,自恋自傲,也自私自利。
爱情譬如朝露,昙花一现的光景,人生却很漫长,每一步都要慢慢走。
这三年的韶光于他至关重要,怎么赔得起一场豪赌。
但就这样分手……着实不甘心。
这辈子,再遇到一个这么好的女孩的几率,无限趋近于零。
中一次彩票就足够幸运,连中两次大奖,亿中无一。
乔纳森拈起身上的猫毛,一根根丢进垃圾桶,若有所思:“钱不重要,我要先和他谈谈。”-
今天的气温降到了十度以下,出门就感觉冷风扑面。
林泮给鹿露选了件毛茸茸的外套,裙子也变成了羊绒裙和长靴,怕她冷,在包里额外放了条披肩。
她今天的日程很满,上午要和恭子、设计事务所开视频会议,商定TOT公寓的方案,下午和东方康去看奥菲利亚的珠宝展,晚上则是娜拉的演唱会。
十一点多,东方康的车出现在郁金香路。
鹿露抱着泡芙出来,和他说:“剩下的事你和恭子商量就行,差不多定了。”
“好的。”林泮接过狗,把手袋递给她,“您路上小心。”
鹿露背好包,小跑着出去,一边开车门一边吐槽对方:“我家是有狗,但不咬人,你怎么每次都不进来?”
东方康微微顿住。
不进门,当然是觉得还没有到正式上门拜访的时候。
“我只是觉得没必要这么慎重。”他不动声色,“你想的话,下次我进来等。”
“那倒不用,算了,你进来了还要招呼你喝茶坐坐,浪费时间。”鹿露打个哈欠,“今天还挺冷,中午吃什么?”
东方康:“日料可以吗?”
“可以。”鹿露在家挑食,在外面吃饭不挑,日料就日料,点个寿喜锅吃吃也不错。
计划不变,悬浮车便按照既定的路线行驶,很快离开了鸢尾社区。
家里,林泮陪泡芙玩了会儿游戏,手环却弹出一条消息。
乔纳森发来的:【空吗?聊聊】
林泮不觉意外,回复他:【有什么事吗?】
乔纳森:【想和你见面聊两句,方不方便?】
林泮犹豫片刻,问:【什么时候,哪里?】
乔纳森:【今天有空吗?来这,我下午都在】
他发来一个工作室的地址。
左右今天没什么事,林泮答应了:【下午一点】
乔纳森:【OK】
许久没有单独出门,林泮自己的悬浮车在车库积灰已久,必须提前检查。
刚拿起工具箱,在车库鼓捣设备的小卫忽然道:“车我帮你检查过了,换了两个零件,其他都挺好的。”
小卫是安保团里最擅长设备调试的人,家里的很多监控和安全设施都由他购买组装,林泮道了声谢:“麻烦了。”
“顺手的事。”小卫年龄最小,很自来熟,“你今天去哪儿啊?难得看到你休假,平时我们还能轮班,你好像一直都不怎么休息。”
林泮和雇主关系亲密,众人也并非没有过揣测,但林泮做事勤勉,从不计较,大家都很喜欢他,并不在意些许暧昧。说白了,他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想留在鹿小姐身边是人之常情,同事们也乐得有人帮忙周全。
“嗯,今天鹿小姐出去了,我出去买点东西。”林泮说,“大概吃过晚饭回来,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好咧。”
林泮将乔纳森给的地址输入导航,如约开到附近。
这边似乎是一个艺术区,有许多私人工作室,他看时间还早,干脆停车进店,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装饰品,有就买一些运到上海,妆点鹿露的新公寓。
运气不错,他看到不少精美的作品,毛线织成的永恒花,飞天仙女的台灯,还有一副硕大的油画,橙红色的太阳,是曾经的太阳系。
林泮立即询问价格,对方开价3万,他不假思索地买下,包装好放进后备箱。
这么一蹉跎,差不多就到了时间。
他原路返回,没忘记路边买两杯咖啡带上去。
目的地果然也是一处工作室,但里面只有乔纳森一个人。
“这是我弟弟的工作室,平时做点纸雕什么的,我也不太懂。”乔纳森带他简单参观了一下,然后示意他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这边风景很好,我们就在这聊吧。”
林泮抬眼望去,明亮的落地窗外是一片公园的绿景,水泥地上是3D绘画,墙壁是金属画成的景致,还有各种风格的艺术作品,三三两两地散落着,艺术气息浓厚。
天是淡淡的紫色,白云在天际漂浮,地球露出隐约的轮廓。
“你想和我聊什么呢?”林泮递了杯咖啡给他,“我什么都做不了。”
“放心,我不习惯为难人,只是随便聊聊。”乔纳森笑笑,开门见山,“你知道露露和我提分手了吧。”
林泮点头。
“知道原因吗?”
林泮斟酌道:“我想这是基于她个人的一些顾虑。”
“我和她说过,不介意她找别人,毕竟我工作太忙,不能一直陪着她。”乔纳森旋转手中的纸杯,好像对这家店的logo很感兴趣,“但她拒绝了,和我说她想要的不是这样的感情。她想要一个人全心全意对她,陪伴她,为此,她必须付出同样的诚意。”
他问林泮,“你觉得呢。”
“这是鹿小姐的私事。”林泮礼貌道,“我不方便评论。”
“没关系,我随便说说,你方便回答就回答,不回答也可以不说。”乔纳森慢条斯理道,“我在想,这是不是东方康的意思。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林泮沉默。
“看来你有同样的顾虑。”乔纳森笑了笑,“林泮,他容不下我,更不可能容下你了。”
林泮蹙眉,抬眼望着对面的男人:“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明白,色相能替代,信任不能。”乔纳森道,“你比我危险得多。”
“我不这么认为。”林泮并没有被吓到,口气寻常,“鹿小姐身边总会有信任的人,东方先生也有他的私人团队,除非他打算对鹿小姐不利,否则,我想不到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乔纳森打量他的神色,沉吟半晌,问:“我们不能打开天窗说亮话吗?”
林泮:“我已十分坦诚。”
“不不。”乔纳森大摇其头,“我再重复一遍,露露说,她要的是每天都能见到那个人,和他一起生活,想去什么地方度假旅游,他能随时随地都陪她一起去——林泮,你告诉我,她说的这个人,难道是东方康吗?”
林泮蓦地顿住了。
各有所执
“我是一个男人, 你也是。”咖啡是无糖无奶的黑咖,乔纳森抿了口,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 “男人最了解男人, 你告诉我,是你没有意识到,还是你不想承认?”
这个问题相当刁钻。
林泮暂避锋芒:“我不理解你问这个问题的意义。你是你,我是我,我只是鹿小姐身边一个普通的助理, 她发给我薪酬,我为她做事。如果她不需要我了, 我向她要的也只会是一封推荐信。”
“你以为我在威胁你?”乔纳森摇头, “那你可误会我了。”
林泮定定看着他, 不置可否。
乔纳森也不需要他表态,支颐思索:“我也很喜欢鹿露, 假如可以,我愿意一直和她在一起,她的顾虑我理解, 很多女人都不能忍受男友工作太忙,她更特别一点——总而言之, 我的关心并不见得比你少,我不会伤害她, 今天叫你出来聊聊, 是因为我有点担心。”
他抬眼看向林泮,紫色的眼睛在充足的光线下变浅, 像蔚蓝的海,“你不担心吗?”
林泮当然担心。
担心鹿露分手了却难过, 还觉寂寞,可这应当不是乔纳森的意思。
“这是鹿小姐深思熟虑的结果。”他不动声色,“我想该担心的人是你。”
乔纳森失笑,林泮看着沉默忍受,没想到这话绵里藏针,并不好对付。不过,他不是来吵架的,开门见山:“牵君的新闻你应该听过。”
林泮微蹙眉头。
他不关心娱乐圈,只闷头读书,却也听过玉女牵君的芳名,她是全民偶像,十年前火遍大街小巷,彼时还是虚拟艺人当道的年代,她杀出血路,可见其美貌与能力。
但她临死前,居然债台高筑,入不敷出,个中原委说到头,无非是被受人欺骗。
不是一个两个渣男,是每一个男人都在她身上吸血。
她父亲早逝,在姨妈家中长大,姨妈家里困窘,日子当然不好过,姨夫对她也不好,非常缺爱。一次机缘巧合,她被星探看中出演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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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一炮而红,赚钱无数。
可年纪小的时候,经纪人以照顾为名困住她,成年后好不容易与对方分手,又被同在圈内的男星蒙骗,一直供养对方生活,直到对方赌性难改,锒铛入狱。
牵君伤心之下遇见了第三个男人,家中小有资产,算是富二代,本以为这样总不会再图钱,可结婚后男方一味消耗她的名气和故事,频繁要求参加真人秀节目,还故作委屈,说牵君的玉女称号名不副实。
“都说她心思单纯,从来没有脚踩几条船,是现在少有的好女人,其实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她和我结婚以后,还和很多男人不清不楚。”男人当着镜头声泪俱下地控诉,使得牵君陷入公关危机,抑郁症加重。
没到半年,她就自杀了,人们争相报道,这才发现丈夫家中生意不好,她卖掉自己的房产替他维持体面,结果却被背刺一刀,终于不堪忍受选择离开。
大家都说,为什么牵君没有遇到一个好男人呢?
因为她太渴望温暖,又太能赚钱,还偏偏暴露了自己的弱点。
她在节目中一遍遍说:
“他(经纪人)像爸爸一样照顾我,从来没有人接我回家,给我准备晚餐。”
“他(第二任)的性格有点小孩子气,特别依赖我,平时不爱出门,就在家里等我回来。”
“他(丈夫)对我很好,每次出门都要牵着我的手,我们离不开彼此。”
爱有踟蹰、有彷徨、有思量,欺骗却只有甜言蜜语,百般温存。
她被最绚烂的火焰所吸引,却不知道多变的颜色成分复杂,有些东西是有毒的。
而鹿露只会比牵君更加危险。
牵君挣钱要时间,她的账户里却躺着唾手可得的财富。
“我对她都不算贴心,她对我已经这么好了。”乔纳森见他沉默,知道他明白了,问,“你对她这么好,她又会给你什么呢?”
林泮冷静道:“听起来你在怀疑我?”
“不应该么。”乔纳森气定神闲,“你对她有多无微不至,我有眼睛看得见,不该好奇你的目的?”
“那是你的事。”林泮不轻不重地回敬,“从她手中获取大笔钱款的人,似乎不是我。我的薪水并不比其他人高多少。”
乔纳森言简意赅:“我不会也不能否认这点。”鹿露惊人的财富就好像深夜的篝火,不断吸引着飞蛾扑就,他不过是翅膀绚烂些罢了,“但你要知道,我是开始,不是结束。”
林泮沉默。
“很残酷,对不对?”乔纳森有些感慨,“比起她本人,我们先看见的都是她的钱,不止我是这样,东方康难道不是吗?他也一样,钱就是她的一部分。”
他看看林泮,意有所指,“如果有人喜欢她,却不是为了她的钱,他有什么理由把位置拱手让人呢?人的心只有这么点地方,你犹豫了,别人就进去了。”
林泮道:“等你喜欢鹿小姐,却不是因为钱的时候,也许你就明白了。”
“我也不都是为了她的钱,不然我已经拿钱走人。”乔纳森微微一哂,道,“虽然这么说有些自卖自夸,可你想想,我已经被分手,与其继续在她身上花功夫,是不是现在找下家更稳赚不赔?”
林泮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道理,乔纳森已经度过了转型期最艰难的时刻,仍然在黄金期。
他继续下注鹿露,反而是不明智的选择。
“看来我们已经取得共识,你相信我确实关心她。”乔纳森抬抬下巴,“现在轮到你了,告诉我,你对露露这么好,难道没想过和她在一起吗?”
林泮抿抿唇,给了他一个明确的答复:“我没有非分之想。”
“为什么?”乔纳森坐直身,专注地观察他的表情,“无意冒犯,但我真的很好奇。”
“没关系,”话说到这份上,林泮的语气反而和缓,“我只是不想给谁做情人。”
“因为不道德?”
虽然时下不乏开放式婚姻的家庭,但并不意味着没有反对者,不少保守派就认为婚姻需要忠贞,视第三者为破坏者,理应受到道德谴责。
问题是,鹿露未婚,未婚小姐多交往几位男友,再古板的人也不好说什么。
林泮却道:“我没有那么高的道德感。”
乔纳森做了一个愿闻其详的手势。
“我是保育院的补充人口。”林泮道,“我不是孤儿,我们有‘爸爸’和‘妈妈’,每个班都有。”
孤儿指的是失去父母的孩子,保育院的孩子不一样,他们有生物学上的父母,也有社会意义上的父母,即是每个班的大爸爸和大妈妈,把班级叫做大家庭。
可这只是一个美好的代称罢了。
每个保育院的孩子都知道,他们没有家,想要一个家,只能去外面找。
“我想和普通人一样。有一个自己的家。”林泮道,“所以,这只是一份工作。”
“原来如此。”乔纳森沉吟,“我理解你对家的向往,但你可能把它想的太好了。”
林泮的语气不见起伏:“或许。”
家好不好,只有拥有的人能评价,在从未得到的人心里,永远千般好。
然而,乔纳森并没有和他辩论什么是家,直击要害:“露露不值得你改变想法么?”
“我也想问你同样的问题。”林泮问,“为什么,她不值得吗?”
“值得,但我做不到。”乔纳森坦诚,“我希望掌握自己的人生,而不是把成败寄托与人,你呢?两个人才能成家,你的幸福全在别人身上,何况现在连个影都没有,为什么不能先和她在一起,还是说你打算不久后就辞职相亲去?”
他以为林泮会被问住,谁想事实竟非如此。
“鹿小姐对我有恩,我个人的意愿并不重要。”林泮早已深思熟虑,“她身边暂时离不开人,我会留下来,直到她不需要我为止。”
乔纳森扬眉:“就算那个时候,你已经三四十岁?”
“是的。”他平静道,“我的幸福没有她的幸福重要,如果你要问,这就是我的答案。”
这一个完全出乎预料的答案。
乔纳森沉默了很久。
“你对鹿小姐的担心不无道理,但她喜欢谁,想和谁在一起,都不是我们该置喙的。”林泮道,“你如果舍不得她,就应该去挽回。”
乔纳森笑笑:“听起来你不算讨厌我。”
“你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在地球的时候,她很开心。”
“可我不能一直陪着她,如果一直这样,我也就不再是我,她也未必会喜欢。”乔纳森凝视他,“你不一样。”
林泮直视他的目光:“这对你有什么好处?你总不会是放心不下她,想离开前找个接替者吧。”不等他有所反应,笃定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乔纳森似乎颇为好奇他眼中的自己:“我是什么样的人?”
“不越雷池一步。”林泮道,“不该你说的话,你不会说,不该你做的事,你不会做,你很‘安分守己’。”
情人被分手,应该专注于自己能拿到多少分手费,抑或是想方设法挽回,乔纳森却都不做,反而劝他和鹿露在一起,这不符合他的处事习惯。
“你有什么目的?”
“你猜得没错,这事对我没好处,我不会多管闲事。”乔纳森并未否认,可也没有告诉他自己计划的意思,“但你放心,我不是让你去对付东方康,说句难听的,露露真的和他在一起了,也就用不着旁人操心,大少爷的手段可比我们多得多。”
他仰起头,舒服地靠在枕垫上,漫不经心道,“问题是,他们俩能成吗?”
林泮平静道:“也许。”
“露露想要一个每时每刻都陪着她的人,什么都以她为中心。我翻过21世纪的资料,那时有个词叫‘独生子女’,那代人被称为‘小公主’——她肯定是个被父母疼爱的孩子。”乔纳森说。
是的,毫无疑问。林泮在心里默默附和。
“父母无保留的对一个独生孩子的爱……”乔纳森的语气充满了时光的离奇,“这可不是能被轻易替代的东西,需要付出多少,你比我更清楚。”
林泮默然。他几乎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除了睡眠的四小时,二十个小时都在她身边,为她做事,照顾她里里外外,而之所以能做到这点,真相确实残忍——他放弃了自己的生活。
这是难以忍受的经历,若非他从小就惯于忍耐与辛劳,若非他真心爱上了鹿露,他也做不到。
以前读书再忙,也能偷空看看自己喜欢的书,市政厅的工作再累,也有下班后的轻松,今时今日,真的什么也没有,连一杯咖啡也不是为自己喝的。
试问还有什么样的人,能够做到他这份上呢?
要么比他更爱她,也更不在乎自我,要么……为了足够丰厚的利益。
但,“鹿小姐付得起价钱。”林泮如是道。
“钱只能买来我这样的爱。”乔纳森摊摊手,“显然,我这样的瑕疵品并不能让她满意。”
林泮冷淡道:“你没有用心。”
“我要的不多。”他一针见血,“像我这样有分寸的人,也不多。”
林泮哑然。
“你要明白,他们那样的人想得到什么,迟早都会被满足。”乔纳森道,“你好好考虑我的建议吧,我不想让她付出太多代价,相信你也不想。”
林泮当然不想。
但他没有接这句话,起身道:“如果没有什么事——”
“你急什么?”
“还有什么事?”
“先坐下。”乔纳森在茶几上翻找了会儿,找到一些单独包装的小熊饼干。
“我就知道有。”他拆开两片,放在咖啡杯盖上,推到他面前,“来都来了,喝完咖啡再走,她今天不在家,你又着急什么呢。”
林泮一怔,看向纸杯中剩下的大半杯咖啡和杯盖里的饼干,很简陋的下午茶,但阳光这么好,照得棕色的饼干香甜醇厚,勾动味蕾。
“虽然我不是个好榜样,但一段关系要长久,就不能维持得太累。”乔纳森拿起咖啡杯,“你太累了,稍微休息一下也没有关系,也许她今天没有带你,就是想让你歇一会儿呢。”
林泮被说动了。
他迟疑少时,坐回原位:“谢谢。”
“不客气。”乔纳森托住头,打量他的表情,“果然,露露能说服你。”
林泮:“……”
“你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坚定。”乔纳森慢悠悠地喝口咖啡,“小心,我还有别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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