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圣节了
鹿露晚上十点钟才到家, 她自己回来的,东方康在娜拉的演唱会现场碰见了大学同学,于是相约去喝一杯, 问她要不要去, 她拒绝了。
开玩笑,今天起得本就早,下午逛展晚上看演唱会,体力早就耗光,哪有精力喝酒。东方康倒是一点都不累, 搞运动的人果然不一样,没得比, 她进门就瘫了。
“我要洗澡睡觉。”鹿露歪在客厅的沙发, 林泮帮她脱掉靴子, 还问:“您要吃点东西吗?”
她累得直摇头。
他帮她脱下鞋袜和大衣,CC下来说:“浴室已经准备好了。”
“好。”鹿露艰难地爬起来, 上楼洗澡。
热水很暖和,按摩模式下,水浪推着她起起伏伏, 她四仰八叉地躺在水里,脑海中又浮现出今晚的尴尬事。
娜拉演唱会的串场嘉宾是天莱的新人组合, 唱了一首《昆明湖》,没错, 一点没错, 就是那天晚上在练歌房主动献身的少年。
鹿露已经不记得他的名字了,可清澈的嗓音流泻而出, 她立马就记了起来。
这就很尴尬了!
台上的人光鲜亮丽,倾情献唱, 台下的她看见的和想到的不是一回事,简直如坐针毡。东方康还问她怎么了,她只好说坐太久腰疼,这才糊弄过去。
唉,真烦恼啊,有过亲密接触之后,总是忍不住想亲亲抱抱,可她已经和乔纳森分手了。
大美人吃不到,小美人绝对不能乱来,惆怅迭生。
还是睡觉吧。
她湿淋淋地爬起来,浴袍裹住自己,爬到床上准备睡觉。
林泮惯例端了温开水过来,见她头发还湿着,拿了静音吹风机过来:“我给您吹一下头发。”
“噢,好。”鹿露挪到床沿,背对着他。
一滴透明的水珠顺着她的后颈滑落。
林泮侧过手臂,用微微卷起的袖口接住了它。他打开吹风机,一缕缕梳开她湿润的发丝。
静音吹风机几乎没有声音,使得室内的空气愈发寂静,他看到她无意识地咬住嘴唇,闷闷不乐的样子,不由问:“您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事。”鹿露怎么可能和他说实话,飞快摇头,“稍微有点累了。”
林泮稍稍纳闷,但没有细想,帮她吹完头发就离开了。
鹿露关掉灯,缩进被窝,感觉身边少个人,只好爬起来上网冲浪。
深更半夜,大数据能推送什么纯洁的东西,越看越饿。
她甚至看到一款仿真人偶,店家信誓旦旦地表示用的AI科技,保证有和活人一样的体验,还可以自定义对话。广告效果完全看不出来是假人,鹿露大为震撼,随手转发给林泮:【真的假的?】
发完意识到不对劲,这不就告诉他自己在看什么东西了吗??
紧急撤回。
他的回复后脚就到:【我不清楚】
这句话突兀地占据了聊天框一秒钟,然后他也撤回了。
鹿露:【我就随便看看】
林泮:【嗯】
太尴尬了,鹿露蜷蜷脚趾,默默关掉页面,闷头进被窝。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忘记数到第几只咩咩羊,她终于疲惫地睡着了。
做了一个荒唐的梦。
梦里在练歌房,陪她坐在雪白沙发的人却不是小歌手,是林泮。他好像睡着了,竟然是闭着眼睛的,她伸出手去想摇醒他,不知道为什么半道拐了弯,落地点变成了扣子。
他被她吵醒,却没有生气,安静地注视着她,像一个不声不响的人偶。
然后他就真的变成人偶了。
盘桓在鹿露脑海中的念头也就从“这样不好啊怎么可以这样”变成了“既然是人偶啊那没事了”。
是人偶做什么都很合理吧。
她想试试高科技也很合理吧。
鹿露美滋滋地上手。
然后停电了。
她发现自己在演唱会现场,台上的人开始唱哆啦A梦的主题曲。
“???”
懵逼中,梦境迎来尾声,后面的片段鹿露忘了,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等到她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早晨。
林泮在敲门:“鹿小姐,该起床了。”
鹿露蒙住头,有点尴尬:“知道了。”
脚步声这才离去。
她继续睡,说来神奇,五分钟前她还清晰地记得梦里的大部分剧情,可这回笼觉一睡,忘得干干净净,好像雨水冲刷过的地面,什么都没有留下。
昨天好像做梦了。
梦见什么来着?
忘了。
上学要迟到啦!!!
“上午是高数课啊,那我也听不懂。”她焦急又缓慢地下楼,给自己找理由,“现在去也迟到了吧。”
林泮道:“您之前说过,这节课划重点,一定要去。”
鹿露:瞳孔地震.JPG
差点忘了,11月就是考试周,今天是考试周前的最后一个大周,一般都会划重点。
“快走快走。”课可以逃,不能挂!-
有的富豪日常是豪宅、游艇、度假村。
有的却是教室、肝论文、准备趴体。
是的没错,就算下周就要期末考,这周的万圣节也要嗨起来。
鹿露作为社团的大金主,不能不出席,她也着实好奇空间站是个什么玩法,同意参加。
“万圣节是不是都要化妆?”她一边看高数题,一边思考,“我扮成什么呢?”
林泮:“您用错公式了。”
鹿露:“我扮成高数课本吧,这肯定够吓人的。”
“夏教授给您划的应该就是期末的题型,您只要记住用哪一个公式就好。”他道,“幽灵新娘您喜欢吗?这是万圣节的经典装扮,很好看。”
“这个好。”鹿露不喜欢太时髦的角色,毫无认同感,鬼新娘就不一样了,哪个文化都有类似的主题。
林泮把作业递过去:“我去准备,请您尽快把这篇论文写完。”
鹿露:“……哦。”
她拼拼凑凑,水一水再扯一扯,终于在31号前把期末论文交了上去。
然后就可以专心参加趴体了。
造型师平时只能画日常妆,这回找到机会做造型,六点钟就到了郁金香路准备。等到鹿露起来,帮她做一个全身护理,细心打扮。
幽灵新娘的婚纱是林泮找来的复古款,考虑到趴体还是要玩,选的方便行动的鱼尾款,裙摆只到小腿肚,颜色是泛着蓝光的冷白调,洒一层调和过的银粉,再用黑色针线做出缝补的痕迹,看起来就有些鬼魅惊悚。
头发用一次性的染发剂洗成深黑蓝色,一缕缕卷出造型,披上头纱和黑玫瑰的捧花,造型就算完成了。
就像林泮说的,超漂亮。
鹿露非常满意,想想,这造型好看归好看,晚上收拾起来也累人,得有人帮她才行:“林泮,你和我去吧。”
林泮垂落眼皮:“好的,我收拾一下。”
他问造型师卸妆所需的各种用品,一样样放进化妆包。
鹿露跑到阳光充足的地方拍了张照,展示自己的万圣节新造型,太过激动,习惯性转发给乔纳森的头像,发过去才意识到不对劲……他们分手了啊!
但紧急撤回是不是太明显了??
撤不撤呢?他可能没看到还是撤了吧?
犹豫的一两秒,回复来了。
乔纳森:【万圣节快乐】
鹿露暗松口气:【万圣节快乐】
乔纳森:【等你下个月考完试,我们见面谈】
鹿露:【你怎么知道我要考试?】
乔纳森:【学生都要考试:)】
鹿露很想哭诉一通,但知道已经不能够,惆怅地回复:【对啊,要考试】
乔纳森:【复习顺利】
她发了个表情:【小鹿吃饼.JPG】
关掉聊天页面,打开东方康的,可方才分享的冲动已经被乔纳森满足,没有要和他说的心情了。
唉,果然还是没有什么暧昧的感觉。
鹿露暗暗摇头,决定暂时抛开,先享受今天的派对,明天可就是考试周了!
“可以走了吗?”她问。
林泮道:“马上好,您先上车。”
“好吧。”
要上空间站,就得去发射中心坐班车,网球社租借的空间站属于一个度假品牌,他们在飞机场有专用的休息室。鹿露在这里和社团的成员会合,大家一块儿坐班车上天。
于是,路人可以看到这样的场景:吸血鬼、撒旦、恶魔和克苏鲁怪物在聊天,幽灵、僵尸、女鬼和女巫在说笑,还有一堆分不清性别的南瓜人,热络地互相击掌掰手腕,群魔乱舞,热闹至极。
伯莎他们准备齐全,为了不出戏,林泮这样的随从人员都被发了恶魔头饰和黑色燕尾服,全部打扮成魔鬼随从。
鹿露有种小学生春游的兴奋感。
等候一个多小时,航班安排好了,成员们成群结队坐上火箭,十分钟就进入对接,二十分钟后,载具进入空间站。
鹿露就感觉震了一下,又震了一下,晃了两圈,然后就能下车了。
舱门打开,她看见个黑乎乎的诡异空间,头顶是蜘蛛网,墙上是绿油油的南瓜灯,一个吸血鬼举着蜡烛走进来,血红色的披风甩出波浪:“欢迎各位参加今天的黑暗晚会!”
鹿露:“啊!埃伯特。”
“欢迎你,幽灵新娘。”埃伯特伸出手,“你是今晚最美丽的女士。”
鹿露哈哈大笑,感觉好玩极了,搭住他的手走出来:“你们布置得可真好,咦,不是失重状态啊。”
“当然,这里都有重力仪,和地球的重力差不多。”伯莎拥抱她,“失重空间在里面,跟我来。”
通道黑漆漆的,骨头灯一闪一闪地照亮道路,很有鬼屋的惊悚感,但走到大厅,光线立马充足不少,头顶悬浮着至少一千根蜡烛,火苗照得舞厅明亮又暗黑,气氛感十足。
“来一杯‘新鲜血液’吗?女士?”打扮成恶魔的男侍应生弯下腰,露出迷人的锁骨,“您放心,现在都是无酒精的饮料,这是西柚气泡水。”
鹿露不认得他,接过饮料就看向伯莎。
伯莎得意道:“南希和美藤的人一块儿去了,咱们当然也要联谊,他们是国际航空乘务专业的。”
鹿露:“……”
好家伙,这都是空少啊,专业对口了。
地狱舞会
这年头, 空间站的用途多种多样,专门为航天探测设置的超大空间站和人工岛似的,有探测实验区, 有行政办公区, 也有后勤保障区,能够自给自足,常年生活。
也有像这样的小型空间站,专业性能几乎没有,做的是另类的度假宴饮生意, 和包邮轮一样,主打一个高档奢华的社会方式。
今天的这个空间站当然是后者, 酒店集团买下一个退役的空间站进行改装, 出租给有钱人举办派对。原本的会议区被改成舞厅, 宿舍改成独立套房,唯一不变的大概只有厨房了。
当然, 他们也保留了空间站的一些特色,比如指挥室、失重空间、栽培室等等。
鹿露头一回来,简单在舞厅里坐了坐, 就和酒店的管家到各个区域参观。
指挥室有过去空间站的录像,它曾经在航天领域执行过什么样的任务, 玻璃柜中展示当时的航天员在陌生星球上采集的石头、土壤样本,栽培室种着喜闻乐见的青菜、辣椒和草莓。
她还去失重空间玩了会儿, 屏蔽重力仪后, 整个人就浮在半空,按一按墙壁的按钮, 管子会喷出饮料。水珠像是一团滚动的水银,飘来又散去, 鹿露追半天都没喝到,怕毁了自己的妆面,悻然罢休。
但这样科幻的环境,用来拍照极有玄幻感。
鹿露今天穿的婚纱层数不多,也就内衬、鱼尾裙和表层的白纱,但在失重状态下,裙摆飘飞,发丝蓬乱,头顶还有好几个骷髅氛围灯,大灯齐齐关闭,立马就是鬼屋现场。
她自拍了好几张照片,还让陪同来的埃伯特帮她拍。
呃,小王子的拍摄技术不怎么滴,倒是管家接待的顾客够多,每回都有拍照打卡的需求,练出一手精湛的摄影技术,拍出的效果不输给专业摄影师。
鹿露慷慨地扫了他的名牌,转去1000块小费。
然后管家就一路跟着她,建议她到栽培室拍一张,他有很棒的想法。
鹿露信了,回到绿油油的栽培室。管家把灯全部关掉,下一刻,一排水缸中的青草居然散发出幽幽的蓝光:“这是一种深海发光海草,拥有丰富的矿物质元素,是以前空间站经常使用的食材,不过,拍照也很好看。”
他示意鹿露靠近水面,自己趴在地上,给她拍了组幽灵新娘俯瞰行走与发光森林的大片。
要不是伯莎说宴会要开始了,她还能再拍会儿。
不过,主厅的场景才是最值得拍照的。
鹿露到的时候,成员们都到齐了,蜡烛漂浮在头顶,墙壁是逼真的全息投影,有熔浆、黑暗森林和挂满骷髅的城堡,乍看上去,仿佛置身于地狱舞会,暗黑又疯狂。
伯莎扮成的女巫上台:“今天是我们剑狮网球社和国际航空联合举办的地狱派对!感谢大家的积极参与,感谢鹿露对派对的支持,感谢埃伯特帮我们找到了最棒的南瓜——我们是最棒的剑狮网球社!”
她拉开帷幕,露出藏在后面的十人高南瓜,美轮美奂,逼真香甜,“万圣前夜,妖魔鬼怪,无所禁忌,今天我们就要玩个痛快!让**养的赛马俱乐部见**耶稣去吧!”
最后的粗口非常接地气,瞬间引起社员们的热烈欢呼。
伯莎拉下手边的绳子,只听“啪”一声,晶莹的碎纸片沸沸扬扬洒落,劲爆的摇滚音乐响彻四方,“high起来!”
她跃入舞池,疯狂扭动腰肢,带起了今天第一波热潮。
鹿露感觉蜡烛的火焰在跳,地板也在蹦跶,“嘭嘭嘭”,香槟全都打开了。
埃伯特拍拍她:“来跳舞!你还是第一次参加派对吧?”
鹿露被气氛带动,由他拉着进入舞池:“怎么跳啊?”
“随便怎么跳。”伯莎挤开埃伯特,拉住她的手,“跟我一起,左左右右,转圈,哇哦,超棒!”
另外一个副社长也加入:“我也一起来。”
于是变成三个女生手拉手转圈。
埃伯特抗议地挥手:“嘿!”
“sorry。”伯莎耸耸肩,“我忘了今天不是女生派对,好吧,我们来跳兔子舞。”
兔子舞非常简单,鹿露也会,未来版本稍微有点不一样,但熟悉一下就能跳。这种简单的团体舞蹈最能带动气氛,大家一个个接龙绕着跳了两圈,气氛也就炒热了。
鹿露有点渴,脱队到角落喝饮料。
乐队换了一首曲子,大概是男女情歌一类,于是变成男女生对跳,你往前蹦两步,我往后让两步,没有肢体接触,但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视线热辣,呼吸相闻。
网球社本来就是运动社团,少男少女都是荷尔蒙最强烈的年纪,没一会儿就看到男生的手黏在女生腰后,女生的掌心贴住男孩的胸膛。
肢体扭动,衣料摩挲,多少调情的tip正在被实践。
鹿露喝了口啤酒,托腮看着场中热舞的同学,身体微微摇摆,像随风舒展的小草花。
“怎么感觉打了两个月的网球,你的体力还是不怎么样?”埃伯特坐到她身边,“舞会才刚刚开始呢。”
鹿露振振有词:“刚刚开始才要保存体力啊,不然等会儿怎么玩得动?”
埃伯特耸耸肩,没有戳穿她:“这个空间站不是很有趣,幸亏大家已经很满意了。”
鹿露叼起一根薯条当烟,随口问:“有趣的是什么样的?”
“可以去太空啊。”埃伯特说,“不然空间站还有什么意义?”
她:“……好有道理。”
“真正的空间站是一个太空堡垒,有制水装备和栽培实验室,多能源发电室,中控中心,外采控制室什么的。”埃伯特比划,“它被称为末日堡垒,假设就算地球爆炸或者再次遇到黑洞污染,也能躲在里面逃过一劫。”
鹿露挠挠脸颊:“让我猜猜,这是跃迁后才出现的潮流?说白了还是大家怕死嘛。”
“是这样没错。”埃伯特拿起酒杯,要了杯威士忌,“当时很多人害怕地球在紫阳星系稳定不下来,打算带着空间堡垒去流浪呢。”
“这不就是宇宙幽灵?”鹿露难以评价,“还有什么意思?”
“当然有意思,如果地球毁灭,空间堡垒里的人就是人类最后的希望。”埃伯特问,“你没看过那个系列电影吗?《宇宙新人类》,就是讲地球被黑洞吞噬,几个太空堡垒逃出生天,在新行星建立了新家园。”
“没看过。”
“那要不要现在去看?”埃伯特问,“这里有私人影院,反正你也不想跳舞,我们去看电影吧。”
这意思太过明显,鹿露不得不思考两秒。搁在以前她肯定拒绝,但现在她已经和男朋友分手了,和东方康嘛……啥也不算,广撒网捞捞缘分不是不行。
问题是……“非得今天吗??”她不理解王子的脑回路,“开趴体呢,你要去看电影?要去你去,我不去。”
埃伯特露出尴尬的表情,好像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妥,掩饰道:“也对,改天好了。那要不要跳舞?”
鹿露扭头看向舞池。
几曲热舞后,大家的体力值普遍下降,音乐变得舒缓,动作也不再是上跳下蹲蹦来蹦去,只抖抖肩,扭扭胯,跟随音乐轻轻摇摆。
来都来了,试试就试试呗,反正她今天穿的婚纱层数多,不用扭得太夸张。
“行吧。”她放下手里的啤酒杯,滑进舞池。
埃伯特在跳舞方面倒颇有天赋,姿势相当优雅,想想也是,王室每年举办传统舞会,还经常是在丹麦瑞士这样童话氛围浓厚的地方,跳的也是传统的交际舞。
这已经是他的职业技能,能差到哪里去?鹿露被他带着进进退退,踩了他几脚就找到了节奏感。
乐队注意到了他们,准确地说,大家都很清楚谁才是今天的绝对主角,立马换了首舒缓轻快的舞曲。
鹿露找到节奏,一时感觉非常好,完全不想下场,跟着埃伯特又跳了一曲。
两人的距离变得很近。
她能闻到埃伯特身上的香水味,朦胧的烛光中,脸部的缺陷被温柔地掩盖,一切都变得十分浪漫。
然而……鹿露的大脑承认这很浪漫,很带感,也有点小兴奋,心脏却只为消耗的氧气努力工作,看也不看面前努力释放存在感的人。
她惭愧地想,自己只是享受和王子title的人搞点童话氛围,对埃伯特本人是实在没感觉啊。
这就像21世纪的男生喜欢追求校花班花,女孩本人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成为校花的贴身保镖……不是,串台了,重点是和校花交往。
不过,埃伯特真的喜欢她吗?也不是,他说了两个蹩脚的笑话,但当大胸的副社长从他们旁边转过去的时候,他的余光快速地瞥了两眼。
明显就是喜欢大胸美女的家伙嘛!
他也不过是喜欢她的钱。
鹿露慢下了脚步,埃伯特马上意识到了:“累了?”
“有一点。”她挪向舞池边缘,拎着裙摆上岸,坐到南瓜沙发上,“有水吗?”
“有的。”埃伯特一走,马上就有两三个男生围拢过来,一个端香槟,一个给冰水,还有一个拿了热毛巾过来。
鹿露看看他们的制服,都是未来的空少:“你们怎么不去跳舞啊?”
“我们去跳舞了,谁来服侍你这样美丽的小姐呢。”他们满口蜜语,心照不宣。
和王子抢人是别想了,可她身上佩戴的小饰件都是真宝石,之前随手给的小费居然有一千,这要是能哄得好,发笔小财不是问题。
可鹿露也不瞎,他们的奉承拙劣又廉价,好比糖精棒冰,不好吃还容易胖:“这样啊,我还以为你们觉得今天的节目不好,懒得参与呢。”
她水不要了,决定走到沙龙区和女朋友们吃口蛋糕。
苏珊给她拿了份甜橙舒芙蕾,醺然问:“你怎么不和埃伯特跳舞了?”
上学两个月,苏珊这位学生会会长给了鹿露不少帮助,大到怎么选课应付作业,小到哪家咖啡好喝,事无巨细,堪称二十四小时在线的全能学姐,鹿露对她还是很友善的:“跳累了,你怎么不去?”
“我和埃伯特跳了十几年的舞,早就跳腻了。”她笑笑,低头挖蛋糕。
鹿露:“十几年?”
“我妈妈是他的舞会指导老师,我们从小就是舞伴。”苏珊说,“他踩过我无数次,有一次把我的脚趾都踩红了,我狠狠踢了他一脚。”
鹿露摸摸下巴,放下手里的舒芙蕾:“你们是不是感情很好?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我以为我不会嫉妒,但我嫉妒得要命。”苏珊今天扮的骷髅,脸上绿莹莹的,像两行泪,“努力在金钱面前,真的不值一提。”
鹿露好奇得要命:“你们不会在交往吧?”
“很久以前的事了。”苏珊沉默了会儿,说,“对不起,我答应他不告诉你的。”
“没关系。”鹿露半点不生气,真心实意道,“男人多得是。”
八卦倒是不嫌多。
“怎么回事,说说呗。”
童话背后
鹿露端上啤酒, 和苏珊溜到空间站的角落聊天。
她从这位优秀的学生会学姐口中,听说了一段缠绵悱恻的八卦。
他,是王室备受瞩目的第二位继承人, 凭借还过得去的样貌和仪表, 从小就受到民众的大量关注。
她,是舞蹈礼仪老师的女儿,和王子在同一个月出生,从小就进出皇宫,陪伴王子练习交际舞。
他们青梅竹马一同成长, 是彼此生命中的第一个男人/女人。
然而,好景不长, 这段热恋被王室注意到, 当时还是王储的国王勒令他们分手, 因为王室需要的王妃即便不是政要富豪的女儿,也该是拥有巨大影响力的明星。
苏珊除了读书成绩不错, 没有半点优势。
在王室的干预下,两人无奈分手,苏珊读她的私立高中, 王子念他的男子中学。
可谁也没想到,他们居然考进了同一所大学, 并且成为了同学院的学生。
旧情复燃了,可王子已经变了心。他意识到自己作为王子的责任, 就是为王室寻找一个有影响力的王妃, 不同意与她正式交往,两人只能做“朋友”, 一年后,王子入联合军队服役, 她也有了新的男友。
两年后的今天,王子又回来了,光明正大追求起一位家财万贯的千金小姐。
以上,是鹿露最开始听到的版本。
但随着苏珊发现她并不生气,甚至认真聆听时,就没忍住多喝了两口酒,吐露出一个更震撼的版本。
苏珊的妈妈是老国王的地下情人,她到王宫教习礼仪,其实就是和老国王偷偷幽会。但他们之所以相识,是因为苏珊的爸爸是王后的情人,他们四个人拥有非常和谐的地下关系!
当然了,因为生育技术的进步,没有出现她和王子其实是同父异母OR同母异父的兄妹的悲剧,可当时他们被拆散,不无双方家长的原因。
苏珊的母亲说,假如她真的喜欢埃伯特,等埃伯特结婚了,他们可以做情人,但如果爱他,就不能耽误他寻找到一门合适的婚事。
这是王室成员的责任,也是他们的宿命。
“其实我已经不爱他了。”苏珊一口接一口喝闷酒,双颊绯红,“我现在的男朋友对我很好,千依百顺,埃伯特从来不会对我这么好,他是王子,我是平民,只有我迁就他的份……我只是不甘心,我这么努力,他们好像都看不到……鹿露,我好嫉妒你。”
她苦笑,“你给学院捐了一百万对不对,期末考你根本不用担心,还有一些校园活动,肯定都有你的名额,伯莎也对你这么客气,南希从来没有找过你麻烦——她家是轮船业的巨头,还几次招你去俱乐部玩,可我呢?我在当上学生会副主席之前,她们从都不拿正眼看我。”
鹿露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也觉得自己很招人嫉妒。
越明白自己的财富,越感觉招人恨,只好给她倒杯酒,无力安慰:“我也有我的烦恼,我没有父母了。”
“噢,对不起。”苏珊擦擦眼角,“我也知道我面目丑陋,可看到他邀请你跳舞,我真的……”
贫富差距和阶级问题太敏感,鹿露清清嗓子,决定把话题局限于安全的男女感情:“其实,我觉得他也没有很喜欢我。”
苏珊笑笑:“喜欢重要吗?他可是王子。”她劝说鹿露,“王室的人都表面光鲜,私底下什么样都有,埃伯特算是不错了。”
鹿露嘴角抽动,反过来问:“你以后会做他情人吗?”
“看情况。”苏珊好像又清醒了点,看向她的眼睛,“你会同意吗?”
鹿露摆出遗憾的表情:“我不喜欢王室,哪个国家都是。”
看别人家的王室:封建余孽,乐子集合。
如果自己有王室:干掉他们!!!
苏珊有点意外:“王室虽然不行,可头衔很值钱,你知道春雅王妃吗?那位富家女带着7.8亿的财产嫁进王室,拿到了王妃的头衔,她的化妆品牌光投资就拿了3亿。”
鹿露也喝得不少,一不留神嘴快了下:“才3亿,咳……其实我喜欢长得好看的。”
苏珊不说话了。
她对埃伯特再有滤镜,也只能承认他长得端正贵气,和乔纳森没法比。
“总之,你要学会放平心态。”鹿露说,“可能你在那些人眼里还不够优秀,但在大部分人心里,你已经非常好了。等你毕业做了律师,你也能和上流社会的人联姻,我认识一个律师,她丈夫就是区议员的儿子,人家还有个子爵还是爵士的头衔来着。”
没错,说的就是艾黎思律师,她丈夫是2区上议院的议员之子,他们家是世袭的议员位置,祖上也是贵族。
虽然鹿露不知道为啥2区居然还有贵族院,但既然有,她也不好说什么。
苏珊有点感动:“谢谢你。”
“不客气。”苏珊也才23岁,还这么优秀,偶尔为情所困热血上头,鹿露怎么可能不原谅她呢。
男人而已,何况她本来就不怎么喜欢埃伯特。
她拍拍对方的肩膀,“好了,我去跳舞了,你也别想太多,今晚好好开心一把。”
苏珊点点头,和旁边一直帮他们倒酒的男生说了两句话,两人就退出舞厅,在门口就开始互相啃咬。
鹿露:“……”我不是这个意思啊喂!
算了。
她听够八卦,体力也恢复大半,毅然杀回舞池:“伯莎,再陪我跳个舞吧。”
伯莎正在和副社长说悄悄话,听到她的声音,笑眯眯道:“我刚才连跳了六首,脚趾疼得厉害。”她想了想,鹿露不能不照顾,可也不好随便安排人和表弟冲突,干脆道,“海纳,你帮我陪鹿露跳一会儿吧。”
她夸耀男友,“海纳跳舞的技术也很棒,让他教你。”
鹿露满头问号:他不是你男朋友吗?
但看看舞池,好像大家跳舞都会交换舞伴,并不局限于交往关系,这才点点头:“好吧。”
海纳确实是个不错的舞伴,彬彬有礼,一直低头教她舞步。
这种疏离感和不动声色的警惕,让鹿露想起了林泮,他最早也是这样小心翼翼,生怕有什么肢体接触,自己就会趁机对他酱酱酿酿,一时怜悯:“我累了,跳完这个就不跳了。”
海纳:“好。”
两人客客气气地蹚出了舞池。
伯莎看他们跳完,灌下半杯威士忌,走到台上宣布进入下一个环节。
挑战游戏。
游戏规则是抽取一个大冒险,完成就能得到一块蛋糕,蛋糕里藏着价值不一的奖品,最小的是一支口红,潮牌眼镜,大点的有铂金戒指、宝石耳环、钻石手表,最贵的是车钥匙,价值三万的悬浮车。
社团的核心成员都很有钱,可大部分普通社员的条件却很一般,学费昂贵,能捞一点是一点,
尤其是悬浮车,三万的车已经算中档,日常使用足够了。
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大家跃跃欲试。
鹿露也拍拍手,好奇有什么挑战。
第一个跳出来抽签的女孩抽到的题目很简单,和离你身边最近的异性热吻三分钟。
她就搂着旁边的侍应生亲了起来,顺利完成挑战,手气也好,居然直接拿到了一对蓝宝石耳环。
“哇哦!”她开心极了,擦干净耳环上的奶油,直接戴到耳垂,灯光照耀,幽蓝迷醉,惹来不少艳羡。
有了她的激励,其他人也勇于挑战。
鹿露看热闹不嫌事大,以为会看到真心话大告白的精彩戏码,结果……低估了荷尔蒙期的同学们!
他们不像东方乐的趴体那么无法无天,可尺度也好不到哪里去。
热吻只是开始。
简单一点的有一口气喝干十杯啤酒,离谱一点的就有嘴对嘴喂葡萄,盲猜尺寸大小,蒙眼摸人之类的不和谐游戏。
鹿露看傻了,感觉他们的激素和她的激素不是一个档位,起身想走,却被伯莎等人拱在中间,众星捧月不好溜。
她只好默默拿过酒杯,喝一点泼一点,假装喝醉了。
尤其到白热化阶段,车的奖励已经被抽走,伯莎为鼓舞士气,直接解下脖子上的钻石项链,给一个极度不和谐的挑战加码。
之前没有跳舞的联谊男生们眼红不已,没忍住加入战场。
这次的题目是比谁的身材好,身材最好的赢。
鹿露看完就把杯里的香槟都干了。
一口闷,有点上头。
她头晕眼花地爬起来:“我要去厕所。”
伯莎不好走,左顾右盼找人扶她,结果埃伯特放下酒杯:“我送她回去吧。”
“好,麻烦你了。”伯莎又笑眯眯地坐了回去,搂着男朋友亲耳朵。
鹿露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在厕所洗了把脸,方才上头的醉意才稍稍消退,恢复些许神智。
“你还好吗?”
背后传来埃伯特的声音,“我很担心你。”
鹿露:“……”她决定继续装醉!
“啊?”她迷迷瞪瞪地看着他,“什么?”
“你喝醉了。”埃伯特见她脸颊发红,满身酒气,耸耸肩,“这里也没有地方能透透风,我送你回去吧。”
喝醉酒的人是一定要拒绝的:“我没醉!”
埃伯特没说话,扶住她的肩膀,敷衍道:“好吧,你没醉。”
鹿露没能推开他,她当然醉了,只是没有醉到失去神智,头还是晕的,只能任由他扶着往客房走。
走廊很安静,喧闹的声音都被隔绝在外,唯有角落时不时传来□□和喘息,暗示这里有人,请另寻他处。
埃伯特就和她说:“这里太吵了,我们去看电影吧。”
来了来了,果然来了。鹿露暗暗叹气,他们打球的时候还算愉快,为什么不能维持普通朋友的关系呢。
但现在也不好忽然清醒地拒绝,硬着头皮走到底,装醉酒:“什么?”
她非常肯定地说:“我要吃咖喱猪排饭,谢谢!”
埃伯特:“……”
他揉揉她的脑袋,试图让她清醒一点,“我是说,要不要、和我——”
鹿露靠住墙,无语望天。
唉,怎么拒绝才比较体面友好,不伤害对方的自尊心呢。
对不起,我有男朋友了?呃,可能不太管用。
对不起,我们不合适?万一追问她怎么不合适怎么办?
哕,突然有点恶心,好像真的喝多了,好难受啊。
想吐。
吐了吧,不忍。
她扶住墙,对着不知道是花盆还是垃圾桶吐了出来。
埃伯特立马闭嘴。
“鹿小姐?”她的呕吐声吸引了林泮的关注。他从房间里走出来,看见她就在离客房不远的拐角大吐特吐,马上过去扶住她,“您还好吗?”
鹿露勉强立起身,她应该是一口气喝了大半杯酒,一下堵住了,吐出来就舒服了。
但现在不脱身,更待何时:“头疼——唔——”
话未说完,往林泮身上靠住,完事!
刹那幻梦
无论埃伯特出于什么目的, 和一个醉鬼表白都绝非明智之选,更不要说照顾一个醉鬼了。
他看见林泮过来,鹿露又醉得不省人事, 明智地把她交给自己的助理:“好好照顾她。”
“是, 感谢殿下送鹿小姐回来。”林泮扶住沉甸甸的她,礼节周到地致谢。
埃伯特摆摆手,转身离开了这里。
林泮把鹿露抱起来,安放进打扫好的客房。她住的是空间站最好的套房,带一个保姆间, 他到这里后就简单清扫了一遍,把浴室打扫干净, 方便她玩好回来泡澡解乏。
只是没有想到, 鹿露居然喝醉了。
他想把她扶回床上, 可刚刚吐过的鹿露坚持要去卫生间漱口。
林泮拗不过她,扶她进卫生间洗漱。
漱口水冲了两遍, 再来一遍清水,鹿露总算觉得口腔舒服很多,电量也彻底耗罄。林泮把她扶到床上, 她就直直躺下不动弹了。
哎哟,跳舞的时候不觉得, 这会儿躺平放松,脚掌有点疼, 小腿酸得厉害, 发型好看归好看,头纱戴久了扯着头皮, 脖子也难受。但就算浑身不舒坦,鹿露也坚决不动一根手指头, 万事等明天睡醒再说。
酒意上头,大脑的运转速度也大幅度下降,她迷糊半天,直到头皮忽然松弛,才意识到林泮在帮她摘头发。
他剪断所有的发圈,把她喷涂了定型水的发丝散开,后脑勺终于能舒舒服服靠在枕垫上了,动动脚趾,鞋袜不知几时消失无踪,再也不能束缚脚趾头。
放松了。
林泮看她扭扭身又沉沉睡去,没有被吵醒的样子,暗松口气,打湿化妆棉,慢慢擦掉她脸上的浓妆。
蓝色的眼影和粉紫色的唇彩被擦去,露出她原本的肤色,比起鬼魅美丽的僵尸新娘,睡着的鹿露只是一个样貌秀丽的普通女孩,但剥去外壳的妆点,此时的她又是最真实的样子。
林泮拧了块温热的毛巾,敷在她脸上,擦掉残余的卸妆凝胶。
她皱皱鼻子,没有躲开热气的蒸腾。
残余在额间的亮粉也消失了,暖黄色的床头灯下,她的皮肤如白瓷无暇。林泮握着毛巾,动作不自觉放缓、再放缓,直至停滞。
他凝视着床上的少女。
她的鬓发被毛巾的热气弄得潮哒哒的,双颊泛着酒气的潮红,婚纱却还是十足美丽,暖光中和了银粉的幽丽,变得温暖绚烂,像极了遗落的阳光碎片。
好似梦里的场景。
——关于婚礼的梦。
这是他夜深人静之际最隐秘的慰藉,身体疲惫不堪,前路渺茫,他便会在脑海中勾勒那天的场景。
不奢想多么盛大的婚礼现场,亦从未考虑会有多少人参加,吃的是什么珍馐,喝的是什么红酒,温暖的梦里,只有一位面容模糊的小姐,她穿着普通简约的婚纱,也许是买来的二手货,颜色有点旧旧的,但没有关系,在林泮心里,她就是一切。
他们简单完成登记,可能没钱去教堂或者酒店,就这样无声地回到家里。
她可能不爱他,兴致也不高,回到家后懒洋洋地躺在床上。如果运气好,她爱他,那么或许他们会在小房子里一同分享一个美味的蛋糕,作为结婚的庆祝。
彼时,烛光暖融融地照亮陋室,映出她的脸庞。
这是整场梦境最美的一刻,恰如此时,床头灯的光晕笼罩着婚纱少女,她酣然入梦,犹如名家的传世油画,安静却充满吸引力。
林泮深夜的臆想以这样一种始料未及的方式,慷慨地展现在他眼前。
“她”还是鹿露。
太不真切,比梦还像梦。
因此,哪怕林泮知道自己应该离开了,眼睛却无法转开视线,定定地望着她。
多么不可思议啊。
假如鹿露真的结婚,穿的必定是价值数百万的奢华婚纱,绝不会是今天的鱼尾纱裙,陪在她身边的人也绝不会是他。可上苍竟然难得对他慷慨一次,在这万圣节前夜,她穿了件古旧的古典婚纱,还原了他的绮梦。
平时再理智清醒的人,见到幻想这般真实的呈现,恐怕也难免恍惚。
林泮情不自禁地握住她的手,缓缓贴在脸颊边,清醒地沉浸在了美梦里。
他对自己说,我从来没有非分之想,也绝对不敢冒犯她,只不过……只不过是静静地做一会儿梦,就算贪心一些,也算不上无耻卑鄙吧。
就一会儿。
我什么都不会奢求的。
就一会儿会儿。
她不会知道的。
这一时半刻是上苍怜惜他,偷偷给予的温存幻想。
他只是接取了怜悯,仅此而已。
林泮拼命说服着自己,慢慢侧过脸,嘴唇游离在她的手背片刻,蜻蜓点水似的碰了一下。
太轻太快,好像一个意外。
但他已经很满足了。
漏风的心脏关上窗户,冷风不再呼号,天寒地冻的夜里,他摸到别人家温热的暖气片,没有知觉的手指终于有了一点灵活,于是轻轻吸气,勒令自己松开手。
一根手指,再一根手指,握紧的拳头在微弱的暖气下慢慢展开,放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五分钟后,他做到了。
梦醒人也醒。
林泮看看手环,他只是发了十来分钟的呆,很好,空间站的时间和地球有微妙的误差,被吞掉十分钟,不会有任何人察觉,一切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如同往常一般拉过羽绒被,小心盖在她身上。想了想,怕婚纱勒得她难受,晚上睡不舒服,又坐回到床沿,半抱住她的身体,解开了后背的几处暗扣。
应该没问题了。
林泮把她放回被窝,关掉壁灯。
晚安。
他踩着厚厚的地毯,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卧室。
静音门合拢,没有任何声响,要通过室内的心跳,判断有没有第二个人的存在。
鹿露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她没有睁眼,憋在肺部的空气慢慢吐了出来。
心情像草莓麻婆豆腐一样复杂-
鹿露第二天的表现,就好像一个宿醉的倒霉蛋,蔫蔫的,老走神,提不起精神,还喜欢扶着头。
林泮给她拿了解酒冲剂,泡好端到她手边,顺便道:“昨天是阿尔伯特王子送您回来的。”
“我吐了吗?”鹿露麻木地问。
他说:“吐了一点,您喝多了。”
鹿露托住双颊,惆怅地叹气:“果然酒不能多喝,中午喝点粥吧,这里有没有?”
“有的。”林泮分得清梦境和现实,毫无异色,“空间站的餐厅还不错,您想在房间里吃,还是去餐厅吃?”
“去餐厅吧。”鹿露说,“吃完回家了。”
林泮喜欢“回家”两个字,哪怕并不是他的家:“好的。”
空间站的餐厅就是原本的食堂区,供空间站成员使用,内部装修也保留了年代特色,但餐食不仅有自助,也能点餐。鹿露点了海鲜粥和一些清淡的菜,咖啡和奶茶都不要,就喝大麦茶养胃。
“嗨。”苏珊端着一碗沙拉走过来,微微尴尬,“我可以坐这吗?”
“当然,坐。”鹿露往嘴里塞了只虾仁,含混地问,“有事?”
“昨天晚上我喝多了。”苏珊说,“希望没有给你造成困扰。”
“没有,我很喜欢你和我说的‘消息’。”鹿露笑笑,“至于其他的,说实话,我觉得是人之常情。”
只有富人才不仇富,普通人仇富可太正常了,辛辛苦苦大半辈子跑到的终点,不过是人家的起点,谁能平衡啊,但还是那句话,“我觉得你很优秀,以后可以走得很远,到时候你就会发现,你靠自己的努力走到了目的地,别人还没走多远呢。”
苏珊一时心绪复杂。她以为鹿露会说“你懂什么,你以为我不努力吗”,抑或是“我也有我的烦恼”,没想到她一点没反驳,还站在她的角度加以鼓励。
唉,比遇见生在罗马的人更悲催的,是他们不仅天生优秀还善良可亲,叫人想嫉妒都嫉妒不起来。
“总之……”她只好说,“很抱歉给你带来困扰。”
“都说没关系了,随便聊聊天而已,别这么认真。”鹿露宽慰,“你希望的话,我会保密的。”
苏珊翻转手中的叉子,略有些不好意思:“可以吗?麻烦你了。”
她可不想让伯莎和埃伯特知道自己背地里这么说,伯莎还好,说不定能理解她,埃伯特肯定会生气她和鹿露说了他们的关系。
“没什么。”鹿露一本正经地装傻,“对了,你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苏珊笑笑:“今天的三文鱼很新鲜。”
“我昨天喝多了,胃都是冰的,不吃生鲜。”鹿露和她胡侃两句,就算把昨天的事儿揭过去了。
其他人一直没有出现,可能是春宵苦短日高起……等他们没有必要,鹿露预约航班,准备提前离开,其他人想玩还能再待两天,20万的租金虽然贵,可也不是一晚上的消费,而是三天。
当然,同样想走的还有昨夜喝得不多,今天打算回学校复习的人,11月的第一天,意味着考试周已悄然而至。除非真有底气,否则即便家里薄有资产,在剑狮还是要老老实实上课考试,争取别挂科。
这方面,普天下的学生都很有自觉,等候火箭发射的间隙,就有人捧着书开始复习背诵了!
鹿露如临大敌,忽然有了同学都是学霸的真实感,立马投出自己的复习资料,争取记忆几个公式。
四维宇宙第一定律,在光速既定的条件下……质量和重量的变化……非必要不产生观测扭曲的二维状态……
什么东西?再看一眼。
脑子好痛。
“你怎么这么早走了?”发射器平稳绕圈中,埃伯特就解开安全带坐到她旁边,“昨天醉得这么厉害,我还以为你会休息一天呢。”
“回去复习嘛。”鹿露心安理得地关掉了资料,“马上要考试了,你复习没有?”
他耸耸肩,一副“你觉得呢”的表情。
鹿露决定单刀直入:“有话和我说?”
埃伯特左右看看,今天的返程没什么人,座位空旷,他们附近的位置都是空的,应该没人能听见,便说:“昨天就想问你来着。”
“嗯?”她满脸疑问的神色。
他开门见山:“和我交往吗?”
鹿露相继表露出“震惊”“讶然”“尴尬”“苦恼”的表情:“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埃伯特无意义地做着手势:“我以为我们相处很愉快。”
“当然,你就像我的兄长一样。”鹿露摆出悲伤的样子,“我是独生子女,连堂哥和表哥都没有,我一直希望有个哥哥能教我打球。噢——”
她双手捂住脸孔,难过地看着他。
埃伯特的脸好像冻僵了几秒钟,但快速眨动的眼睛出卖了他飞快运转的大脑。
“呃,是的——”他好像做出了明智的取舍,“也许我们更适合做朋友。”
鹿露展开笑容:“真高兴你也这么认为。”
她是一个富有慷慨的朋友。
他是一个有王族头衔的朋友。
多棒的人脉,他们当然应该继续做好朋友啦。
暗中试探
俗话说得好, 狂欢之后尽是空虚,但如果遇到期末考,什么都另当别论。
鹿露在家复习了一个下午, 和泡芙玩了半小时, 品尝老吴的新甜品又半小时,隔壁邻居过来串门,说晚上社区有万圣节晚宴,不得不再聊半个小时。
等到晚上,论文两行, 高数题才做了一道。
“我不能这样了。”她痛定思痛,“明天我就要搬到宿舍去住。”
林泮永远没有意见:“好的。”
CC有点犹豫:“我明天早上去宿舍收拾可以吗?”
“可以啊, 我明天白天先去图书馆。”鹿露没当回事, 随口应了声就准备洗澡睡觉了。
反正今天都浪费了, 就从明天开始努力吧!
但洗过澡,肚子比平时更早饿了, 肯定是看书费脑子,消耗了太多能量。她关掉电影(天地良心,这是电影鉴赏课的期末论文), 下楼觅食。
楼下有人在说话,是林泮的声音。
他说:“我还以为你今晚有事才不能去宿舍。”
“本来是有事的, 现在取消了。”CC在清洗明天要拿去宿舍更换的花瓶,烦恼道, “他每次都这样, 脾气上来就不管不顾,我容易吗?”
铁姨在厨房喝茶, 听见便问:“和男朋友吵架了?”
CC像是找到了发泄口,一股脑倾吐:“吵过好几回了, 嫌我工作忙,不能像以前一样早回家。我都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我们两个,现在我白天要上班,晚上回家要复习考证,他非但不理解我,还觉得我变了,不像以前一样时时刻刻注意到家里的改变。”
她越说越委屈,“我都快累死了,哪有心情陪他换枕套换靠垫,让他自己去买个新的,他还和我发脾气。”
没错,他们以前都会在周末出去逛街,经常更换家里的布置,也会到处探店,吃到好吃的就尝试复原,那时虽然没什么钱,可很快乐。
但现在的日子也很好啊,她工资是从前的好几倍,跟着鹿小姐还能向恭子学习,要知道,她只是一个普通B类大学的普通毕业生,一般情况下根本不可能拥有这样的工作。
她一开始不能适应,感觉好累好麻烦,可弄明白自己的升职前景后,就再也不嫌累了。
不是谁都有机会赚大钱的,她运气好碰见了好机会,白白放弃不是犯傻吗?但男朋友不理解,只觉得她变了,两个人的生活态度已经不在一个跑道上。
“我累了。”CC抱怨,“他为什么不能也努力一点呢?要是他能有林泮一半努力,我都不会这么累。”
铁姨开玩笑:“你之前还说他太卷呢。”
老板不在,打工人的聊天当然不会特别严肃,CC笑笑说:“不冲突啊,当同事很难过,当男朋友就很好了,能减轻家里很多压力呢。”
她说着,似乎想到什么,热络地问,“你有女朋友吗?我给你介绍一个吧,我表姐,人很优秀,就是眼光很挑,我姨妈催她相亲很久了,她每次都拒绝,说看不上。其实我觉得她条件不过分,她自己A类毕业,想找个A类的男生很正常啊,身高要一米八,长得好看,只要个人能力优秀,家庭无所谓——我姨妈家是开连锁店的,她自己是建模师,月薪也有一两万,很抢手呢。”
铁姨好像也对这个话题感兴趣:“有男朋友了吗?”
“没有固定男友。”CC终于洗好了花瓶,“怎么样,我把你的通讯码推送给她?”
她点开通讯录,一副他同意就马上推的架势,绝对诚心做媒。毕竟林泮的能力确实优秀,虽然和雇主有点不清不楚,可经过恭子的言传身教,CC已经接受了富豪圈的乱象,睡过就睡过呗,有什么大不了的。
但林泮垂下眼睑:“我工作这么忙,暂时没有时间和人交往。”
“我表姐也是工作狂,说不定你们挺合得来。”CC擦干昂贵的水晶瓶子,“试试呗,不合适就当交个朋友。”
林泮略微迟疑。
他不想离开鹿露,不想被她未来的丈夫忌惮,那么最好的方式,就是拥有一个正常交往的对象。
说起来,很久以前他决定跳槽到鹿露身边,就是想物色这样一个机会,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结婚对象。那也才是三四个月前的事情,如今想来,竟然遥远如前世的余响。
“心领了。”林泮将调好的燕麦杯放进冰箱,“有机会再说吧。”
“好吧。”CC不再多说,转而问起明天的安排,“快冬天了,超市好像已经有桂花,让老吴做点桂花糕吧。”
铁姨满口同意:“老吴现在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他好像在外面报了班吧?”
“什么班?”鹿露假装刚刚下楼,只听见尾巴,“谁要兼职吗?”
“不是,老吴在外面报了个烹饪班。”铁姨赶紧解释,“专门教复原菜的。”
鹿露恍然:“怪不得,这很好啊,学费让他我报销。”想了想,又问CC和林泮,“你们要不要也读个什么班,算公司福利。”
CC果然心动,她在恭子的提醒下决定考个管家证,但考试很难,最好能报个班学习几个月:“恭子小姐建议我考个管家证。”
“可以。”鹿露很大方,“你去找个合适的培训班,或者干脆让恭子推荐一个。”
CC被男友伤得厉害,热血上头,决定投身于事业:“谢谢鹿小姐。”
“你呢?”鹿露歪头看向林泮,“要不要念个硕士什么的。”
林泮喜欢读书,因为读书他才能离开原本的世界,也不介意多学一点本事,技多不压身,越有用,被抛弃的可能性就越小。但这是寻常情况,当着鹿露的面,他绝对不能表现得太热切。
“您想我去念什么,我就去念什么。”他轻声道,“我听您安排。”
CC:“!!!”
果然,鹿露听见这话,眼睛就弯了起来,笑眯眯道:“这还是要看你自己的规划啊,慢慢想,你想好了告诉我就行。”
她言归正传,“宵夜有什么,我有点饿了。”
“鲷鱼烧可以吗?”林泮说,“老吴下午买到了品质很好的红豆。”
大冬天的,吃点甜甜的很能抚慰肠胃,鹿露欣然同意:“我尝尝。”
他便开始调和面糊和馅料,她本想坐着等吃,可环顾周围,大家都不是很自在的样子,识趣道:“一会儿你送上来吧。”
“好。”
鹿露抱起咬拖鞋的泡芙,拎着它上楼一起看电视。
脚步声走远,CC迫不及待地和铁姨吐槽:“姐,你看看他!”
林泮假装没听见,CC以为这是职场竞争,可对他来说从来都是生存。
铁姨厚道,拍拍CC后背:“下不下班?我顺路,送你。”
“谢谢姐。”天大地大,下班最大,CC立马抛下有的没的,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客厅也空旷安静了。
林泮调好面糊,舀起一勺倒入模具,火候差不多就加进红豆馅。看套装里还有章鱼小丸子的模具,干脆又调了点儿面糊,到冷藏室找出章鱼丁,解冻后调味。
他动作娴熟,同时做两样也不慢,鲷鱼烧一个个出炉,章鱼小丸子也做好半碟,仔细装在分隔盘中。
还有两个空格子,一个放进椰奶冻球,再热一杯燕麦奶。
做好一切,将盘碟放入托盘,端到楼上影音室。
不出意外,电影看完了,演员的八卦也搜了,论文没写两行,这会儿正在看花絮。泡芙闻到香味,跑过来扒拉他的裤腿管,疯狂摇尾巴。
林泮弯腰放下托盘,和懒人沙发里的鹿露四目相对。
她的表情有点……奇怪。
“鹿小姐?”林泮隐蔽地扫过自己,没发现不妥。
“好快啊,这才多久,你就做了这么多。”鹿露假装惊讶,顺便把狗抱进怀里,热乎乎的暖脚,“坐,一起吃吧。”
林泮没有拒绝,拿过一个坐垫,不远不近地坐好。
鹿露抱着狗不好直接用手拿,可用叉子吃鲷鱼烧也太过奇怪,只好另辟蹊径,把盘子举起来,放到嘴边叼住。
“呜呜。”泡芙凑过毛茸茸的脑袋,也想分一杯羹。
鹿露没叼稳,只啃下了鲷鱼烧的尾巴,剩下的“啪嗒”掉在泡芙脑门。它呜咽两声,飞快叼起天降横财,蹲到角落的狗窝大快朵颐起来。
“你这只馋狗。”她气哼哼地跑出去洗手,洗干净了才放心地拿起温热的甜品,放到嘴边咬下。
热热的红豆沙,不甜也不腻,深得甜品精髓,她掰下没碰过的一半递给他:“你怎么不吃?”
林泮迟疑地伸手。
鲷鱼烧不大,掰成两半就更小了,她的手指几乎占了大半部分,想要不碰到,只能去捏汩汩流馅儿的断口处,可这部分表皮沾满了黏糊糊的红豆馅,正常人都不会去碰。
他不想她起疑,小心翼翼地拿住中间部位,指腹也不可避免地碰到了她的指尖。
“谢谢。”林泮神色如常地接过,低头咬了口。
豆沙绵密,品质很好,面糊调的一般,他可能烤得太久了,脆过了头,不够柔软,下次应该改进。
他没有留意到,鹿露眼中闪过犹豫:“你真的不想再读个硕士吗?”
林泮道:“您想我去念,我就去念一个。”
读书对他来说是天底下最容易的事了,假如读书就能过好这一生,那该有多好。
“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鹿露吃掉鲷鱼烧,叉起小丸子,吹吹凉,趁热吃,“你以前和我说,想别人把你当成一个有用的人,而不是马,可你又很想结婚,说实话,你把我搞糊涂了。”
她看向他,苦恼地问,“林泮,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真心想要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呢?”
不忍戳穿
我这一生, 想成为什么样的人,过什么样的生活,是每个人都会思考的命题。有时除了自己的意愿, 父母的想法也至关重要, 左右一个人终身。
林泮没有父母,保育院的期望也很简单,希望他们长大成人,作为补充人口为社会做贡献。至于是成为街头混混,酒吧陪侍, 还是老师医生,全看个人的命。
但林泮聪明会读书, 做公益的支教老师怜惜他, 多次和他说, 不要留在这里,好好读书, 你会有更好的未来。
他什么都不懂,却知道他的友善,于是默默努力, 终于走出了保育院。
后来,柏纳德开始照顾他, 告诉他像他们这样的人,如果能给人做情人, 拥有一定的经济保障甚至有个孩子, 就是很圆满的一生了。从此后,他们的孩子就不是保育院的补充人口, 和其他孩子一样能过普通的生活。
林泮曾经相信他,可随着柏纳德被分手, 他有了自己的想法。
情人不安稳,太容易被抛弃。
如果被抛弃了,过往的种种努力也就没有意义,泡影一梦而已。
他告诉自己,我要结婚,我要有一个家,我不要被人用完骑完就丢。
这就是他想要的人生。
但无论从前说过多少次类似的话,此时面对着她的脸孔,林泮依然有些难以启齿。他不想让她知道,剥开外壳,自己的灵魂贫瘠又肤浅,庸俗到家。
比泡芙还不如。
泡芙粗枝大叶不爱记仇,除了贪吃一点,简直就像小天使。
他呢。
“我——”他艰涩道,“我没有太多非分之想,我只是……”
只是什么呢?只是想留在她身边做个助理,还是只是想要一个家,哪怕妻子不爱他也无所谓吗?
林泮不知道了。
空气陷入微妙的寂静,连泡芙都注意到气氛的古怪,抬起头看向主人。
鹿露却没有看它,叉起一个小丸子递给他,神色如常:“也对,人生这种命题太难回答了,那我这么问吧,你是想和乔纳森一样有自己的事业,做出一点成绩,让别人认可你的工作价值,还是想和亚历山大一样结婚,照顾妻子孩子呢。”
亚历山大是他们邻居,随妻子姓刘,也是林泮的校友。
两户人家对面对,真·抬头不见低头见,对彼此的生活状态都有数。
亚历山大是典型的富人家庭的煮夫,每天照顾孩子,监督佣人的日常工作,陪孩子上各种培训班,也会亲自下厨做点心送给邻居,平时喜欢照料花园。如果育儿保姆在,他也会出去逛街看展,买时装做美容,时不时筹办个家庭宴会什么的,也是游刃有余。
虽然鹿露对刘欣然本人不感冒,可也承认刘家的氛围很教科书,是人们想象中的温馨家庭。
这是林泮想要的生活吗?
“鹿小姐。”林泮轻声道,“我没有太宏大的目标,如果能有一个普通平凡的家庭,就很知足了。”
刘欣然为人精明,可对亚历山大着实不薄,遇到节假日,她肯定会带礼物回家,从不缺席家庭的重要时刻。这样的妻子已属难得,连亚历山大本人都承认,如果他们不是从学生时代就相恋,恐怕没有这样深厚的感情基础。
林泮可不敢奢望这样的幸福。
鹿露慢慢歪过头:“那你为什么不答应CC?”
他顿时抬起眼睑,唇角的弧线微微绷紧。
“我听到了一点点。”她端起燕麦奶,热热的温度透过玻璃杯,温暖手心,“如果不方便说的话也没关系。”
她体贴温柔,林泮却依旧踟蹰,许久才道:“我还没有做好自己的工作,暂时没有精力经营感情。”说完,自己也觉得前后矛盾,补充道,“恋情并不是越长越能结婚,交往8到12个月才是最容易步入婚姻的期限,男性的平均初婚年龄是21岁。”
鹿露一脸了然:“我懂了,你的意思是现在好好工作,积攒能力,等到明年后年有了底气,更容易交往到合适的对象然后结婚?”
这当然不是林泮的本意,但……是个合适的答案。
他慢慢点了点头。
鹿露抿口奶,若有所思道:“如果你后年打算结婚,是不是明年我就该再招个助理,让你手把手带他,这样你结婚的时候才不会手忙脚乱?”
林泮一怔,心底泛起无边苦涩,却不知该怎么表述。
鹿露说的都是情理之中的事,她是雇主,不是慈善家,自然要早做打算,可……“可你有目标吗?”她话锋一转,又把他从地狱拉出来,“为了一个不明确的目标,就放弃眼前的人和事,不是明智的选择哦。”
他顾不得多想,连忙道:“您说的是,我会好好考虑的。”
“是吧,有了喜欢的人再提比较好。”她开始吃第二个鲷鱼烧,“所以,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林泮蓦地顿住,凭借本能回答:“我想、我想还没有合适的……”
“我问的是有没有喜欢的人。”鹿露一脸奇怪,“不是问合适的结婚对象。”
心脏在胸腔疯狂跳动,他试图分析眼前的情况,假如说“有”,她肯定会好奇是谁,毕竟萧曼的事情她都知道,此后每一天,他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她不可能不认识对方,而林泮又决计不能承认。
如果说“没有”……也只能说没有了吧。
“没有。”林泮垂下眼睑,竭力平静,“我想还没有。”
“噢。”鹿露点点头,视线落到他放在膝盖的手上。从前没有发现,他的手还挺好看的,白皙修长,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圆润光滑,甲床边没有倒刺,从指尖到手腕都没什么装饰,朴素而简单。
但就是这双手给她梳头发、做点心、脱鞋袜,把她照顾得面面俱到,再没有不顺心的。
她一直以为他是出于感激和缺钱才这么努力,然而,真的是这样吗?
“最后一个问题。”她吃掉鲷鱼烧,拍拍手上的碎屑,“人的精力有限,你结婚以后,是对她更用心,还是对工作更用心?”
鹿露以为这是个很刁钻的问题,毕竟21世纪的“如何平衡家庭与工作”就是送命题。
但她猜错了,林泮没什么犹豫就回答:“工作。”
“为什么?”
“因为我在为您工作。”他轻声道,“对我来说,这是更重要的事。”
鹿露愣住了。
她仔细观察林泮的表情,却不知道是他段位高还是她太菜,只能看到一片平和的纯挚。他似乎真心实意地觉得,自己的理想已经不再重要,一辈子无家可归也没关系,现在已经很好了。
他平静地预设好了自己的BE,已经准备说服自己接受。
好傻。
假如不是机缘巧合被她发现了端倪,他是不是一辈子都会这么伪装下去,自己永远不知道他的真心?
为什么这么傻呢。
“唉——”鹿露欲言又止。
她还没有想好怎么对他,就先不揭破了吧。
“好吧。”鹿露含混道,“你能留在我身边,我也很高兴,我吃完了。”
她一口干掉燕麦奶,“你帮我把东西拿下去,然后就可以下班啦。”
“好。”林泮不疑有他,收拾好杯碟下楼。
泡芙似乎也想加餐,爬起来踩动小爪子,吧嗒吧嗒跟着他出去,喉咙里发出撒娇似的呜呜。
“知道了。”门外传来他无奈的声音,“再给你一根奶酪棒,只有这么多了。”
鹿露托住下巴,透过缝隙望着他们远去,思绪千回百转。
和乔纳森的交往一场,她除却晋级外,也明确地知道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随时随地的陪伴,无处不在的照顾,时时刻刻的回应,她忍受不了寂寞,需要有人陪着她感受每天的阳光雨露。
林泮完美地符合了她的期望。
但吻合条件不等于合适,林泮是人不是狗,她可以轻易决定养泡芙,也完全能为它的一生负责,她能为林泮负责吗?他什么都没有,没有家人没有朋友,孤零零地活在这个世界,把她当做了唯一能够依靠的人。
如果她随随便便和他交往,转眼又不喜欢了,他该怎么?
不分手,就和之前自己定下的想法相悖,分手……不是逼他去死吗?这个时代的男人花期太短,她占据他最好的人生和精力,回头又抛弃,让他怎么活。
换做别人,鹿露说不定刚才就一个直球打过去,可面对林泮,她却连戳破都很犹豫。
还是再想想吧。
说不定是她搞错了呢,那天晚上他只是被荷尔蒙迷惑了,这才做出错事。
十九岁二十岁的大男孩,受生理影响还是很大的。
况且,他都说了没有喜欢的人,自作多情就尴尬了。
鹿露这么说服自己,决定拖一拖再说,天大地大,期末考最大嘛。
……
就算是期末考,也不能彻底忘记对林泮的纠结。
因为!鹿露需要他辅导高数……好吧,不止是高数,其他课也是。
她完全不知道他平时都干了些什么,上课的人都没弄明白,他只是辅导一下论文就把知识点记得清清楚楚。
文学史老厚的教材,教授虽然划了重点,打印出来也是厚厚一沓,他居然能把要点都背下来。
什么时代,什么文学流派,代表作家和代表作是什么,对后世的影响是哪几条,如数家珍不说,给她一条条用框画了出来,她拿着荧光笔一边按照颜色划线,就能搞清楚每个流派和时代的区别。
红色系是亚洲,大红色是中国,粉红色是日本,玫红色是韩国,橙红色是东南亚。蓝色系是美洲,黄色系是欧洲,世界级别的是荧光绿。
按照他的说法,图片和颜色记忆比单纯的文字效果更好,她只要努力记住其中的一个,应该就能联想到相关知识点。
知识导图也是一个个在她眼前画下来的。
“今年的重点是末日文学,这个社会背景是22世纪初开始的……”他一条条认真地讲,“这几部代表作一定要记住,就算记不住全名,也要记住缩写,在论文里可以拿分的。”
鹿露捧住头:“脑子要裂开了!!”
“我给您揉揉。”他放下笔,走到她背后,指腹按住她的太阳穴,轻轻揉按。
鹿露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香气,让她想起了柠檬挞、水果燕麦杯和姜撞奶,这也确实是她的早点没错。
“林泮——”她拖长声调。
他无奈道:“刚休息过,您就再看一会儿吧。”
“我想吃焦糖杏仁酥。”她咬住笔杆,“下午茶吃这个吧。”
林泮以为她想支开自己偷懒,却实在拒绝不了:“好,我一会儿就去买。”
“让CC去,你陪我复习。”她弯起眼睛,笑眯眯道,“我分你一半,当你做家教的酬劳。”
期末考试
深秋的大学路上看不见几个行人, 太冷了,学校的连廊已经全部封闭,暖气24小时供应。即便如此, 大家还是脚步匆匆, 不是在教室,就是在图书馆复习。
食堂都没什么人去了,为吃饭还要跑老远,不划算。
外卖业务兴起,图书馆有餐厅, 学生们点好外卖,就能到餐厅的储物格收取享用, 吃完再在餐厅里买一杯热咖啡, 暖暖地回到座位继续苦读。
咖啡和茶, 暖气和围巾,无数的实体书和投影的资料, 勾勒出高等学府最浓烈的学习氛围。
连鹿露都被影响,一连几天老老实实地复习。
文学史死记硬背终于囫囵记住了框架,就像林泮说的, 虽然看起来知识点庞大,但考试范围一旦广了, 就不会深,把脉络梳理清楚, 历史和文学的知识点就都在里面了。
“我高三如果有你这样的老师, 都敢报清北。”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鹿露总算在模拟试卷里拿了60分。
林泮不居功:“是您学得用功。”
鹿露欲言又止, 实在不好意思说自己没咋用功——别说账户有200亿的资产,她敢打赌, 但凡有1亿,世界上百分之七八十的人都不太能全心读书了。
她相信老师们看在捐款的份上会放她过,能坚持在图书馆死磕,完全是科举大国的基因作祟。
“下一门学什么?”她转移话题。
林泮平静道:“高数。”
鹿露:“……”
300年的时间,文科知识点变多了,等于从唐诗跑到了元曲,横跨一个宋,但理科的知识点是直接从封建时代干到了社会主义。请想一想,人类都完成了宇宙跃迁这样的壮举,还接触到了地外文明,这物理和数学知识有多夸张,她做不来绝对不是她不够努力。
“请把公式记住。”林泮打开题目生成器,输入公式和知识点,一键生成10道同类型的题,“试着做一下。”
鹿露往嘴里塞一颗花生糖。
林泮习以为常:“那么,我从原理再和您讲一遍。”
她垮下脸,趴在手臂上看他演示。
“这个宇宙第一定律是在23世纪初被证实的,当时地球正处于两极分化的状态,有的国家同意跃迁,有的不同意,为了验证可行性,各国组成了宇宙安全顾问委员会,由各个国家的物理学家和数学家一起,探讨跃迁的可行性,这时就发现了第一定律的存在。”
他切进演示软件,把一个个星球拖出来,设置好自转、公转的速度,输入质量和大小,“在引力的相互作用下……”
鹿露试图集中注意力。
“这种类型的题目,不是知道引力推断质量和速度,就是反过来计算引力的大小,您只要把公式带进去,计算一下就好了。”林泮给她演示了一遍,“假设引力是A,质量是P……”
鹿露依葫芦画瓢填好,开始费劲地计算。
“等一下,要先计算括号里的,把它拿出来算。”林泮耐心至极,靠近她的草稿纸,写在她错误的步骤旁边,“这个可以用计算器,只要您不输错就没有问题,然后代入这个公式——”
鹿露艰难地计算着,终于一关关突破,算出了最后的最终值。
嗯,是一个区间呢!!
“呼。”大冷天的,她都要出汗了,“高数可太难了。”
“入门难,掌握四大定律之后就很简单了哦。”背后有人说。
鹿露吓了一跳,飞快扭头,却看见自己的高数老师夏娲笑眯眯地看着她,手里还拿着两本书:“今年只考基础,我相信你没问题的。”
笑容甜美的老师鼓励完学生,没忘记夸奖一下她身边的人,对林泮笑笑道,“你这个男朋友还挺称职,哪个学院的?”
“您误会了。”林泮才不敢承认,连忙起身,“我是鹿小姐的……”
“家教。”鹿露截断了他的话,一本正经地哀求,“老师,看在我这么努力的份上,不要挂我啊。”
夏娲看看她的草稿纸,眨眨眼睛:“只要你保持住今天的水平,应该没问题,加油!”她做了一个打气的手势,这才抱着自己的书离开。
她走得轻松,林泮却有些莫名的尴尬,垂在裤缝边的手指微微卷曲,余光轻瞥她的神色。
鹿露假装没发觉,咬着笔杆对付下一道公式。
他慢慢恢复如常,又坐回原位,继续教她。
一天又过去了。
第二天就是文学史考试。
鹿露早晨七点就被林泮敲门叫醒,一边胡乱洗漱,一边临时抱佛脚,考前再看遍知识点。
然后,坐上摆渡车,视死如归地踏进了考场。
高科技的考场不需要携带任何纸笔,安检也就格外简单而严格。鹿露过了一道安检门,一道机器人扫描,这才坐到自己的座位,桌面镶嵌一道显示屏,写着考试科目、时间和监考老师,右下角为感应区,需要按手掌检测考生的身份。
她微微用力按下,掌纹核对无误,考试屏幕就变成了绿色,代表第三道检查通过,可以准备考试了。
和过去的流程仿佛,老师们居然依旧现场发放试卷,区别只在于卷子是电子纸,笔是电子笔,全都是一次性产品,用完即销毁。
因为电子纸有删除功能,没有额外的草稿纸。
鹿露头回考试,还挺新奇,下意识地按照过去的习惯,想提前看看题目,结果纸上全是马赛克……能分辨的只有题目类型、数目和分值,具体内容半点看不见。
等到考试铃响,纸面的马赛克才消失,出现一行行清晰的文字,同时试卷左上角跳出倒计时,提醒学生剩余时间。
很贴心,也让人压力山大。
鹿露怕来不及,赶紧开始做选择题。
三百年了,考题毫无新意,还是单选、多选和填空。她有的知道,有的记不清了,但不管三七二十一,写上去再说,题能答错,不能不答,万一蒙对了呢?
最后的大题更是如此。
鹿露背的后世影响有几个点忘了,无所谓,她就瞎编两个什么影响后世创作改变社会风气,写满个七七八八。
太久没写字,字迹有点丑,好在有删除功能,没有错别字涂改的痕迹,卷面看起来不说漂亮,也能勉强称得上干净整齐,希望阅卷老师不要吝啬,多给她一点卷面分。
刚放笔,卷子上就跳出偌大的倒计时。
10、9、8——
吓得鹿露飞快去看自己的姓名,再翻翻有没有漏题。
3、2、1——
手忙脚乱中,纸面清空,出现“答题结束,请考生离开考场”的提示。
鹿露放下纸笔,看大家都鱼贯而出,也就没有多管试卷,随人流离开了教室。
外面人挤人,大脑宛如被掏空,她掏出手机,和铁姨说一会儿到校门口,她要回家吃午饭。
今天的电量已经用完,高数就明天再说吧-
剑狮的考试周为期半月,但并非天天有科目,像鹿露今年需要考试的只有六门。考掉一门文学史,还有高数、考古、AI几门必修课,高数排第二场。
当天,她浑浑噩噩进去,两眼无神地出来,感觉自己写了,又感觉哪一道题都没做对。
林泮不忍心问,按部就班地辅导起了考古学。
大一都是理论课,内容也枯燥得很,她复习得头疼,期间还去考了一门美学概论的开卷。这门课她一个字都没看,全靠林泮的笔记,他嵌入多个关键词,只要搜索一下就能弹出知识点。
鹿露全程就是抄写、抄写、抄写,也不知道老师是不是想用这种方式逼他们记住,反正确实有几个知识点狡猾地钻进她的脑子里了。
AI通识有很多图形题,判断哪一个的表现才是合格的智能系统,还有AI禁令是哪几条,相关法规正确与否的判断。
因为平时考勤占分40%,小组作业20%,期末考的成绩并不会决定挂不挂,鹿露的心态还算轻松,会写的写了,不会写的也蒙一下,三长一短选最短什么的,安安稳稳地交了卷。
考古历史相关的两门课则非常难,都有一大堆人名和节点需要背。
鹿露苏醒后只囫囵了解了一些三百年间的历史,这会儿倒是扎扎实实地补了回课。
大危机、导火索、地外文明的第一次交流、全球大暴动、百年十大灾害……一个个名词,一个个代表人物,一次次政治危机,全是血泪铸就的往事。
鹿露有时候会想,大危机时期,父母应该还活着,他们是怎么应对的呢?他们还好吗?为什么家里突然就有了投资宇宙医疗的资金。
想着想着就觉得难受,前路渺茫的那段时光,她不能陪伴年纪渐长的双亲,反而要他们为自己操心。
唉,父母辛辛苦苦为她提供这么好的未来,自己却没有认真读书,太不应该了。
鹿露非常懊恼,报复性熬了个通宵突击。
就这样,她考完了最后一门科目。
考试周还剩三天,她提前解放了(^-^)V
因为剑狮是四学期制,考试完成就自动进入假期,连带周末,一共是五天的休假。鹿露想都不想,当天就定下皇家列车号的票,打算跑去霓虹市来个三日游。
霓虹市作为卫星城的四大都市之一,娱乐业异常发达。
街头巷尾,旅客能看见各种牛郎酒馆、女仆咖啡馆和异域舞厅,前两个还能勉强说打擦边球,舞厅就已经半只脚跨进违法领域,没有一个舞者的衣服是完整的,不是缺上半身就是缺下半身。
还有无处不在的赌场,超低额度的贷款,没有年龄限制的游戏厅。
鹿露以为自己足够谨慎,坚决不踏进黄赌毒相关产业,只打算打打游戏,谁想还是大开眼界。
霓虹缤纷
鹿露以为的游戏厅:商场游乐区, 到处是街机。
实际上霓虹市的游戏厅:老虎机、俄罗斯转盘、牌桌。
这和赌博有什么区别?她进门看见一群年轻人红着脸说“押”“全押”,就头也不回地跑了。
开玩笑,她身家不菲, 进去就是肥羊, 万一脑子一抽被骗到,分分钟就出去几个亿啊!光设想一下就肉痛无比,至于能不能赢钱,开头说不定能赢,但谁在乎那点钱……
反正她跑得飞快, 连保安都愣住了,以为她是误入, 都没想着拦。
跑到街上, 劫后余生, 决定去女仆咖啡馆喝杯咖啡。
虽然都是女仆,但客人也并非全是男性, 亦有不少女顾客。穿着黑白复古制服的小姐姐温柔可爱,跪下来换鞋的时候一口一个“大小姐”,上一道甜品就说“大小姐今天辛苦了”。
鹿露被游戏厅狠狠伤害过的心灵得到抚慰, 非常慷慨地给了她们小费。
在五星级酒店过一夜,次日, 上街购物。
霓虹市的消费税比其他区市低,物价也更低, 不仅如此, 因为表演多,服化产业异常发达, 有很多手艺超群的裁缝工作室。很多新人千里迢迢来到这里,除了采购结婚用品, 也想订到一件不贵却好看的婚服。
鹿露在社交媒体上刷了几回,被种草了家旗袍店,决定去做两身漂亮的平裁旗袍。2020年时,平裁旗袍还不多见,大部分旗袍依旧是立体剪裁,要穿得好看,对身材要求极高,当下对女性的身材要求几近于无,平裁成为了更符合消费者需求的缝纫方式。
工作室都是量体裁衣,她在选择布料和款式上花费了一个上午,中午就在附近的墨西哥餐厅随便对付了顿。
下午忙正事,逛一个艺术家居展。
划重点,霓虹市税率低,适合采购,这里是家居展,隔壁就是婚博会,对面则是宠物展,整一片都是展区,和迪士尼似的,主打一个走断腿。
好在科技发展了,平衡车遍地都是。
鹿露逛完宠物展,给泡芙买好几件小裙子就果断扫码上车。
这种室内平衡车如板凳大小,可以坐着开,靠左右脚的感应区转换方向,傻瓜式操作,非常方便。
人不累,购物欲就暴涨,鹿露为节约比黄金还贵的时间,看中就下单,价格都不还,甚至不需要自己付账,林泮会填写表单并支付费用。
数个钟头的功夫,她就买了个云朵星空桌,一个悬浮彩绘灯,一个超大的秋千沙发椅,还有些各具特色的小摆件,比如复古电视机造型的门牌灯。等到夜里,小电视机会自动打开播放一帧帧的《猫和老鼠》,一张《逃出太阳系》的油画,掐丝珐琅的造型花瓶。
支出十万块。
因为收货地址是地球的TOT公寓,多加50%运费,没办法,毕竟要坐火箭呢。
火箭就是贵。
至于东西到了怎么摆放,她暂时不想操心,让设计师考虑去,TOT公寓的设计费高达50万,总得让他们干干活,如果后续不满意,她自己再调整也来得及。
大约买到五点多钟,及时收手,准备吃饭。
有过上次的经验,林泮这回提前准备,知道她下午要来逛展览,提前打电话预定了附近最有名的餐厅,确保她不用饿肚子等位,过去就能吃到。
“看起来像韩料。”鹿露打量门头,有一只硕大的章鱼,好奇地猜测,“吃海鲜的?”
林泮笑笑,替她推开玻璃门。
里面的布局像居酒屋,有一圈围绕厨师台的座位,两边才是普通的位置,整个空间开敞明亮,木质吊灯营造出温暖热闹的氛围。
不高档疏离,但看着不错。
她点点头,选了个角落的位置。负责安保的小白和小岳熟练地找到附近的座位,两个人坐一桌,不远不近护着她,林泮则坐到她对面,拿出点单的平板放到她面前,顺便给她倒了杯水。
过了这么久,鹿露也习惯了卫星城的饮食大融合,不计较这家到底是什么料理,看招牌点。
结果意外得不错。
螃蟹居然是新鲜的,蒸熟后蟹黄拌炒过的米饭,鲜美异常,生蚝也还行,每一只都很肥美,小炒章鱼肉意外得好吃,脆脆的,辣海鲜汤最为惊艳,里面是土豆、胡萝卜、大虾和扇贝,放了螃蟹的腿肉,烧得热热烫烫,搭配咸辣的调味,在冬天犹为适宜。
她吃得大呼满足,浑身冒着热气赶去夜间剧场。
咳,虽然霓虹市满大街的擦边表演,但高端艺术表演也很多,戏曲、芭蕾、音乐剧数不胜数。
鹿露预定了据说超级无敌棒的全息歌剧,也就是沉浸式现场虚拟投影,球形荧幕展现的视觉效果直逼现实,完全分不清边界。
她感觉飞天而去的机械嫦娥就在面前,能清楚地看到她落下的一滴透明的眼泪。
——这出戏曲的名字叫《科幻嫦娥的赛博奔月》。
作者是个00后,2300年的00后.
剧情讲的是外星嫦娥爱上地球后羿,最终因为九个飞行器被人类击落,不得不肉身飞升的故事。
看不懂,但大受震撼。
于是出来的时候,没忍住买了VIP特供纪念品——888的等人高机械嫦娥,齿轮和金属泛着寒光,运转间变幻奔月的姿态,有种冰冷邪异的美感。
此时已经是夜间十点。
林泮问:“您要回酒店休息了吗?”
鹿露想了好一会儿,摇头道:“来都来了,我想去酒馆开开眼界。”
她假期只有五天,明天就打算回巨鲸市,乔纳森要回来了,他们需要谈谈。再说,旅游就要有旅游的姿态,赌毒坚决不能沾,擦边看看应该没关系吧……她不相信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自己,还能真把持不住。
不过,“你觉得呢?”鹿露征求身边人的意见,“我去那些地方好吗?”
林泮倒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善意提醒:“您好奇当然可以去看看,只是期望不要太高比较好。”
“为什么?”
“大部分是普通人。”
鹿露耸耸肩:“那就找家人最多的。”
“好。”林泮让小岳开车沿着最繁华的霓虹路开,果然遍地豪车,几乎见不到十万以下的型号,两边灯红酒绿,妆容精致的男男女女进出不断,一派纸醉金迷。
其中有一家门口扎着鲜花门头,花篮蔓延了大半条街,还在源源不断地铺陈。他看了两眼,说道:“这里好像有人过生日,您要去看看吗?”
鹿露看的就是热闹,欣然同意。
寒风凛冽,这家店门口却暖和得很,不断有人送花篮进来,门口有个薄施粉黛的中年女性温柔地招呼客人:“感谢各位对犬子的支持。”
鹿露随人流走进大厅,一眼就看到正中央的巨型蛋糕,两边是垂落的横幅,写着恭祝安蒂生日快乐,周围是无处不在的彩带、彩球、贺卡,印有各种花魁、TOP、NO.1的标记。
“这是花魁生日啊?”她问。
林泮道:“看起来是的。”
“就是他?”鹿露看向不远处穿着正装,满脸笑容的年轻人。
他真的很年轻,也就二十左右,身材挺拔,面部皮肤不知道是化妆技术好,还是年轻无敌,几乎没有瑕疵。然而,无论妙手如何扬长避短,呈现出的美貌也就是“还行”的水平。
“他长得也就那样啊。”她不解地问,“这样也能当花魁?”
怪不得林泮说期望不宜太高,确实想多了。
鹿露兴致骤减,见人流汹涌,甚至想换一家算了,可不知道是不是方才吐槽的声音太大,寿星竟然注意到了她,彬彬有礼地走上前:“小姐夜安,我是安蒂,您应该是第一次来这里吧,真高兴见到你。”
伸手不打笑脸人,哪怕是消费也一样。
鹿露被搭了话,不好意思掉头就走,含混道:“对,没想到这么热闹。”
“今天是我的生日,很多朋友来替我庆祝。”安蒂温温柔柔道,“还有您这样的新朋友,不介意的话,能请您喝一杯生日酒吗?”
鹿露对霓虹市的警惕心很强,生怕酒水超标,一口回绝:“我不喝酒。”
“啊,是我冒昧了。”安蒂一点没生气,抱歉道,“我给您拿一块蛋糕吧。”
他亲自走到甜品桌前,为她挑了一个粉红色糖人的蛋糕:“请务必享用。”
来都来了,何况鹿露本就是想见识下,也就不急着走,好奇道:“来你们这边不喝酒也没有关系吗?”
“没有关系的哦。”安蒂笑道,“大家来这里不是为了喝酒,是为了开心,只是喝酒更容易放松而已。假如不喝酒就能开心的话,当然就不需要它,毕竟对身体有负担呢。从这方面来说,您真是一个幸运的人。”
他样貌不错,谈吐又诚恳,鹿露即便开头失望,这会儿也拉回一点印象分。
她随便找了个卡座,旁边有侍应生想提醒:“卡座最低消费……”
“没关系。”安蒂打断了他,“今天我过生日,算我的好了。”
鹿露一听就知道是套,大摇其头:“你们故意的。”
假如她因为自尊不想占便宜,自己掏这个钱,最低消费就来了,相反,厚着脸皮答应下来,之后说不定也会因为愧疚多点东西,怎么都要花钱。
不过,有的事儿就是看透也无可奈何,她毕竟狠不下心去占打工人的便宜。
“我愿意掏这个钱。”她说,“但我不要喝酒,给我拿瓶可乐好了,最好是冻得沙沙的。”
侍应生连忙道:“好的。”
他拿了一杯冰沙可乐和一个果盘过来。
安蒂四处应酬了番,不知道为什么又跑过来和她闲聊:“您看起来像是学生,怎么今天跑到这里来呢。”
鹿露说:“好奇。”
“原来如此。”安蒂笑笑,“其实这是一个普通的地方,只不过聚集了很多不开心的人。大家有很多心事,可身边的人不能理解,又或是没有人可以倾诉,就和我们这样的陌生人说。”
她拿戳戳冻得恰到好处的冰沙:“你为什么做这一行?”
“我喜欢陪人聊天,如果能让朋友们开心起来,我也会非常开心的。”安蒂真诚道,“大家都是非常善良的人,也愿意付给我一些费用,我现在既可以交朋友,又能养活自己,实在是太好了。”
他看鹿露不说话,稍稍思索,笑道,“您看起来不太相信,但我真的很会交朋友。”
说着,拿过旁边的纸巾,在上面画了个简易的地图,“猜得没错的话,您是外地来的游客对不对?现在这个时间,应该是刚刚考完试出来放松一下,这里有家很棒的居酒屋,一会儿您离开这里,又还不想回去休息,我非常推荐去那里喝米酒,他们家的米酒是老板自己酿的,非常美味——不管怎么说,如果晚上不喝酒,还是太辜负霓虹市的夜景了呢。”
鹿露故作不虞:“我都说了不喝酒了,为什么还要给我推荐?”
“啊,抱歉。”安蒂笑笑,“那么,他们家的烧鸟很不错,在冬天搭配米酒喝非常棒——好吧,我偷偷告诉您,每十个女生来我们这里,有五六个说自己不喝酒,可这是酒吧,我想迷路或者借厕所的人还是不多见的。”
他指指墙上“月灯酒吧”的发光招牌,轻轻叹口气,道,“我很理解大家的警惕,想要放松一下,可又害怕被骗,像我们这样的男人一定都是吸血鬼,瞄准女孩子的弱点就不断索取金钱,我不否认有这样的人存在,客人有这样的谨慎才是好事呢。这个社会这样难,如果不好好保护自己该怎么办,但偶尔也希望客人能够忘记白天的烦恼,至少这一刻不要让自己这么累,好好放松一下精神就好了。”
讲这番话的时候,安蒂自始至终都坐在她三四十公分远的地方,维持着恰当的社交距离。
但他认真地注视着她的眼睛,每句话都发自肺腑,让人感觉他确实在忧虑客人,害怕他们太累太辛苦,却连放松的机会都没有。
此情此景,能有几个人不被触动,谁还没点压力了?
可怕,真的太可怕了。
酒屋宵夜
鹿露没有在酒馆消磨太久, 喝了半杯可乐,到处溜达了一会儿就走了。
安蒂本来在陪老顾客,见她要走, 专门道歉离开送她。
“我只花了800块。”鹿露憋不住好奇, “你为什么要在我身上花这么多时间?”
她仔细留意过,其他客人想要叫安蒂过去,至少要开3000块的酒,3000星币的购买力相当于两万多RMB。可她只出最低消费,他却在她身上浪费了大量时间。
即便心里阴暗地认为这是他们营造“你很特别”的手段, 还是一样好奇。
好奇心果然是人类一生之敌。
“因为您很特别呢。”果不其然,安蒂给出了标准答案, 但他很快又道, “请不要误会, 这不是什么标准答案,是您真的很特别, 我感觉得到您不是我的客人,以后也应该不会再来了。”
鹿露:“那是为什么?”
“我也说不好,总之感觉您是一位特殊的客人。”安蒂笑笑, “人和人的缘分很奇妙,有的人一辈子只能见一面, 一想到以后可能再也不会相见,忍不住就关注了一点, 给您带来困扰的话, 实在抱歉。”
他将鹿露送到门口,微微鞠躬:“再见, 祝您今夜愉快。”
“谢谢。”鹿露礼貌道,“外面很冷, 你进去吧,再见。”
安蒂点点头,却还是坚持到她上车才离开。
鹿露把纸巾递给司机:“去这家居酒屋。”
“好的鹿小姐。”
十二点,深夜居酒屋正是高人气的时候,里头几乎没有位置,但客人们都很热情,在吧台边挪挪,把一个人的位置扩成两个。
鹿露自己坐太宽敞,只好拉林泮坐下,两个人贴着。
林泮鲜少与人这边亲密依偎,拘束地靠在墙边,右手不敢放台上,只能用左手拿勺子。
鹿露坐了会儿,把外套脱掉扔桌下的筐里,示意他也脱了。
室内暖气足,人气也足,还有热气腾腾的汤面,林泮并不坚持,脱掉外套叠好,放进筐底,再拿起她娇贵的外衣仔细折叠妥当,压在自己的衣物上面。
旁边桌的客人看见,忍不住称赞:“真贤惠。”
林泮的动作微微一顿,他最怕这种误会,解释了好像反应过敏,不解释又怕鹿露介意,正迟疑间,她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翻过菜单:“你要吃什么?”
“我不饿。”
“那就吃点面吧。”不用考虑钱的问题之后,鹿露特别喜欢点单,“要一份排骨荞麦面,一份五花肉烤肉,烧鸟拼盘,再来一壶米酒,再要两份盖饭送到门口给司机。啊,再加份红豆年糕汤,谢谢。”
居酒屋不大,但上菜速度却不慢,不出十分钟,桌上已满满当当。
鹿露瞟了身边的人一眼,将搁在台面的左手放到下面,覆住林泮的手腕。他似乎十分惊愕,人都微微震了下,不解地看着她。
“吃饭。”她恶作剧达成,开开心心地拎起他的手放到吧台,自己再垂手落在腿上,“左手怎么吃呢,你又不是左撇子。快尝尝,这个荞麦面看起来很好吃。”
手背还残存着她的温度,但林泮已经自动合理化她的举动,点点头:“谢谢您。”
“快吃吧。”鹿露还分了两串烧鸟给他。
她斟了杯米酒,谨慎地舔舔,甜甜的味道不错,可也没有安蒂说的那么惊为天人,非尝不可。
果然都是套路啊套路。鹿露暗暗摇头,吃起了烤五花肉,腌制的五花肉浸透酱汁,被火烤出了油水,留下的焦红色肉片肥瘦得宜,吃在嘴里不硬不腻,口感很好。
吃韩料的时候因为太辣,喝的豆奶,酒吧又只喝了点冰可乐,这会儿来一杯暖暖的甜米酒,实在是享受。
鹿露说:“虽然霓虹市不行,但还是很好玩的。”
林泮轻轻应了声:“要不要延迟车票,再过两天回去?”
“不用,反正随时都能来,一次玩过瘾了,下次就没劲头。”她说,“下次我们再来玩吧。”
纵然知晓她说的“我们”,指的是她带着身边的人,可林泮还是有一瞬间的停顿,好像自己被牵挂住了。他垂下眼睑,握筷子的手指微微用力:“好。”
鹿露侧头,头顶的灯泡散发出柔和的光,映照他的侧脸在墙,背脊挺直,肩膀舒展,光看影子就知道主人的仪态不会差。
像一株小白杨。
李白是不是有一首诗说白杨愁还是悲来着,完了记不清了,反正这个意象给她的感觉怪悲惨的。
女孩小白菜,男生小白杨,都惨。
“要不要吃点年糕。”鹿露从桌肚掏出一个小陶碗,分出两勺红豆年糕汤,这是日本的做法,糯糯的年糕浸在红豆沙汤里,特别甜黏,“我一个人吃不完,别浪费了。”
林泮安静地接受了她分出的甜品。
他喜欢她分出的半个桃酥,半片吐司,半碗热汤,虽然没有多少,可有被好好照顾着。
“甜吗?”她问。
“甜。”
“骗人,你还没吃。”鹿露乐了,“而且这个不甜。”
他笑笑:“很香,我还以为很甜呢。”
然后舀起一勺红豆汤,慢慢送进嘴里,年糕很黏,他说不出话来,只有热乎乎的豆沙流入喉咙,到达胃里,泛出绵密的清甜:“是放了蜂蜜吧。”
“不错嘛小伙子。”厨师台后面的大厨一直装聋作哑,这会儿才开口,“舌头很灵,我放的槐花蜜。”
林泮礼貌地笑笑,端着小陶碗,一口一口把年糕都吃了。
鹿露也一样,烤肉烧鸟搭配两三样下酒菜,喝掉半壶米酒,还打包了两三瓶带走。
走出居酒屋时,摇摇晃晃,满身酒气:“嗝,好饱,吃撑了,你饱了吗?”
“饱了。”林泮扶住她,“回去吧。”
“嗯,回去睡觉。”鹿露仰起头,看向霓虹市天空的缤纷摩天轮。若木市的地标是一棵金属巨树,霓虹市则是这一座巨无霸摩天轮,每到夜里就会亮起缤纷多彩的霓虹灯,既能欣赏夜景,又能为路人指明时间,非常巧妙。
她话开始变多,“好大啊。”
“明天要不要去坐?”
“不要,太大了,感觉很危险。”鹿露爱惜小命,“而且肯定很晕,你看它转得多快——哎哟!”
屁股什么时候贴地上了?
林泮和司机赶紧扶她起来,把她搀进车里。
“您喝醉了。”他说,“疼吗?”
鹿露:“屁股疼……”
林泮:“要不要预约医生?”
“不用。”她揉揉尾椎骨,“嘶。”
林泮调整座位,180度放平:“您趴着试试。”
“噢,好。”鹿露听话得趴了下来,果然好多了。
悬浮车微微颠簸,酒意阵阵上头,她伏在胳膊上打了两个哈欠,无知无觉地睡着了-
回巨鲸市的列车于下午2点50分发车。
鹿露睡到十点钟起来,在酒店吃了顿午餐,随后惯例逛街购物,也给其他人一点买东西的时间。
霓虹市工作室多,设计师品牌也就多,她专挑个人品牌进,看到喜欢的就买几件尝尝鲜,充实自己的衣橱。等到大家都买好了礼物,再踩点到火车站,坐舒服的包厢回家。
今天坐的是皇家列车号的另一个车型,有一个观赏车厢,专门欣赏月球的风景。
是的,本趟列车将经过地球北面,通过科技手段,正对着的月球风景就在落地车窗外,还能看见月球的工作站。
鹿露没有错过这个风景,津津有味地欣赏半天,还就着陨石坑吃了列车的特色美食——月球蛋糕。
味道一般般,造型倒是很可爱,她拍了照片发到同学圈分享。
点赞如雨后春笋,一茬茬往外涨。
鹿露刷了会儿别人的分享,难得的假期,大家都在外面玩,伯莎和海纳去听了音乐会,南希在地球打猎,埃伯特出席一个讲座,呼吁人类团结合作,石如月在买买买,拎包的是她家的小女仆。
再切到朋友圈,总裁们都在忙、开会、小聚酌酒,富豪们声色犬马,只有东方康特别绿色,参加马拉松去了。
还有乔纳森,他在回巨鲸市的航班上。
鹿露思前想后,发信息:【忙吗?】
他回复:【明天见一面?】
她叹气:【好,在哪里,什么时候?】
乔纳森:【明天我一整天都在家休整,你什么时候起床就过来吧】
鹿露同意了:【好】
关掉两人的聊天界面,她又点开艾律师的头像,和她聊了会儿赠予相关的条款。
艾律师处理的分手比参加过的婚礼多得多,轻车驾熟,一条条和她说明白,赠予不能追回,除非约定好条件,单纯转让的余地更大,但考虑到对方的接受程度,最好是赠予容易贬值的
弋㦊
财产,比如豪车和房产,不建议赠予股份,一来是操作手续繁琐,二来对方也不一定会打理,亏损反而不美。
鹿露被她说动了,可又很想照顾乔纳森的事业,纠结半天,还是决定当面谈,问问他自己要什么。
唉,难受,毕竟是肌肤相亲过的恋人,怎么就走到谈利益的地步了呢。
都是她的错,当初见色起意——啊,等等,如果对乔纳森是见色起意,对林泮又算什么呢。
想及此处,鹿露忍不住看了林泮一眼。
他正在和人发消息,用的私密模式,看不见内容,眼睑微微垂着,似乎有什么心事。
“有什么事吗?”她问。
林泮抬头:“没有。”
他不动声色地关掉投影,删除了对话。
虽然内容没什么大不了的——
乔纳森:【买到了吗?】
他:【买到了,味蕾时代的现烘燕麦对吧】
乔纳森:【对,[爱心]】
他:【邮寄给你?】
乔纳森:【不着急,鹿露约我明天见面,和她聊完之后我们去喝一杯】
他:【我还是邮寄给你吧】
乔纳森:【就这么定了,明天晚上见】
他:【我没有空】
乔纳森:【你们出门回来的第二天,她一般都会给你放假,怎么会没空】
他:【……】
乔纳森:【偶尔消失一会儿,才能显出你的重要性】
他:【你为什么非要找我?】
乔纳森:【我失恋了,你是知情人】
他:【[面无表情]】
乔纳森:【我还以为你不会发表情呢[瞪眼],因为鹿露不爱发吗?】
他:【[捂耳朵]】
乔纳森:【记得来啊,我请客】
有何不可
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气温略有回升,气象台说是什么效应影响了卫星城,反正刚买的羽绒服没能上身, 又穿回厚厚的羊绒大衣。
衣服厚了, 就不想戴配饰,更不想打扮,鹿露早晨起来随便洗了把脸,抹了层补水霜,头发夹起来就算收拾完成, 裙子也是普通的潮牌,靴子是做旧的焦糖褐色, 乍看就像大清早赶车的社畜, 充满了颓丧气。
乔纳森给她开门的时候都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路上被人抢劫了, 还是宇宙医疗要倒闭了?”
没等她回答又笑,“天呐, 是我失恋,不是你,宝贝, 别把自己弄成这样。”
“我只是没心情——”不是故意卖惨啊!鹿露有点尴尬,也有点安心, 乔纳森的状态还不错,虽然穿着家居服, 可皮肤光洁, 身材仪容都在线,没有分手后常见的颓唐。
她非常感激, 颓废有时候不是惩罚自己,是在惩罚对方, 他没有做出可怜的样子,即是为自己的骄傲,也是对她的体贴。
“怎么,和我分手后悔了?”乔纳森逗她,“没关系,看在你是初犯的份上,我可以原谅你。”
鹿露垮下脸。
“看来是没改主意啊。”他摇摇头,给她倒了杯温水,“外面冷不冷?”
“今天还好,昨天晚上才冷。”鹿露搓搓脸,里面的暖气足,便脱掉大衣,抱起蹭她的布偶猫,“你想好了吗?”
乔纳森道:“你要分手,我又挽留不住,当然只能同意,还能有别的答案吗?”
鹿露垂下头:“是我对不起你。”
“别犯傻。”他无奈,“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是我当初纠缠了你。”
“道理我也懂,但——唉!”她捧住玻璃杯,欲言又止,“总之,你提提条件吧。”
乔纳森坐到她对面的单人沙发,恰到好处地维持距离:“我告诉过你,不要让我开条件,你只能给人选择,接受还是拒绝。”
鹿露摸摸猫咪的脑壳,不能再和他亲亲抱抱,只能撸撸猫暖和暖和了:“下次一定。”
她含混的态度让乔纳森忍俊不禁。
他好笑又无奈,无奈中又透出一丝温情:“好吧,下次一定,不过下次是什么时候?”
鹿露:=0=
“好了,不逗你了。”乔纳森点到为止,切入主题,“露露,我想过了,你给我补偿,我接受,但我想要的并不是钱。”
她忙不迭点头:“对,所以我想着——”
他打断她:“我也不要天莱的股份,不是嫌少,是没有用。”
鹿露疑惑地停顿:“为什么?做天莱的股东不好吗?”
“做股东当然很好,但天莱并不是我的经纪公司,我们没有感情,也没有合作过。假如想他们为我的事业提供方便,恐怕很难如愿,毕竟我和我的经纪公司互惠互利,却不能为天莱赢取好处,只索取不付出,早晚会谈崩。”乔纳森耐心道,“假如只是拿分红,天莱和别的钱也没有区别,是不是这个道理?”
她思量片时,沮丧地点点头。
“是我想当然了。”鹿露很惆怅。在她面前,K总客客气气,可实际人家在娱乐圈也是一条大鳄鱼,吃掉大鱼也能吃虾米,可怕着呢。
她只好问,“那你想要什么?”
“露露,我从一开始想要的就不是钱,是支持和机会。”乔纳森从不避讳谈利益,坦诚而恳切,“我现在想要的还是这个。”
鹿露有点为难:“比如说呢?”
“你想和我分手,可以,我们私底下退回朋友的关系。”他开门见山,“但我不希望外界知道这个消息,尤其我们刚交往几个月,我就被人分手,很没面子。”
她眨眨眼:“你的意思是说,表面上我们还是那种关系?”
“热恋期过了,被冷落也很正常。”乔纳森摊手,“听说你最近和阿尔伯特王子走得很近,这就更正常了。”
鹿露:“……我已经拒绝他了。”
“为什么?”
“没劲。”她摆摆手,“别扯远啦。”
乔纳森笑笑:“好,我的要求就是我们偶尔见见面,有适合的场合,我们可以一起出席,比如下个月天莱的年会,你和K总说请他照顾我比什么都有用,平时你可以来我的公寓,我们一起喝杯茶聊聊天,就好像普通朋友一样。如果有人提起我,你维护我两句,就这么简单。”
稍稍停顿片刻,他又补充,“还有一件事,希望能取得你的同意。”
鹿露:“什么事?”
“我会有很多访谈或者谈话类的节目,为了收视和流量,他们一定会问我一些感情问题,我想说我一直有稳定交往的女友,我们感情很好。”乔纳森道,“就这些,你可以接受吗?”
鹿露托住下巴,认真思考。
来这里之前,她也猜过乔纳森的条件,如果他狮子大开口要一笔天价,她可能咬咬牙也会同意,然后肉痛中释然,但如果他不要,请求不分手,她为难归为难,却也不会同意,只能继续和他磨。
现在这个条件只能说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要答应吗?
能用钱解决的麻烦,都是小麻烦,像这样藕断丝连的情况,反而是最危险的:他不用再承担“男友”的责任,却可以长久地借她的身份获取好处。
她很亏欸。
“这个条件……”她说,“不太好。”
“很好,你终于变冷酷了,保持你的理智,我们继续谈。”乔纳森笑笑,沉吟道,“我的如意算盘被你看穿了,那就再加几个条件,首先,我在这段时间之内不会交往别的对象,还有,我因为你的缘故赚到的钱,我们二八分账。”
鹿露讶然:“给我分钱?”
“对。”他说,“你投资我的工作室,做我的合伙人——别露出这种表情,我还是很能赚钱的。”
“这我知道。”鹿露从不怀疑国际超模的吸金能力。
乔纳森点点头:“那你觉得怎么样?我们可以变回朋友,试试能不能成为合伙人,对外关系你就当成公关需要,只要你不明确否认就可以了,其他的都是我的事。等到我有新的交往对象,我们就自动解除合作关系。”
布偶猫嗲嗲地叫唤两声,作势要跳出她的怀抱。
鹿露赶紧搂紧它,小宝贝小心肝安抚了好一会儿,美貌的大猫猫才继续她抱着。
她不敢怠慢,一边给它挠下巴一边思考,能不能答应乔纳森的提议。
唔,钱不钱的不提,他的这个条件……总给她一种不想退出她生活的既视感,偏偏理由光明正大,所求的从未改变,拒绝也太过无情。
但话说回来,不退出她的生活又有什么问题呢。
她难道打算一辈子和他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一点点便宜都舍不得给他占?恰恰相反才对,她想照顾他,不忍心他被人欺负,事业夭折,还要奴颜婢膝地讨好别的家伙。
大美人就应该被好好呵护,有问题吗?
完全没有!
“我答应你。”鹿露展开笑颜,爽快道,“以后有合适的机会,我会邀请你一起出去,我们可以一起逛街喝咖啡,如果你不想要股份,我就把它变成一些礼物送给你。”
乔纳森挑起眉毛:“真的?”
“你为什么看起来很意外。”鹿露才纳闷呢,“不是你提的条件吗?”
他好笑道:“漫天要价才好就地还钱啊,结果你不还就算了,还给我一笔小费——我能问问是为什么吗?”
她有些不好意思:“我想照顾你,而且……”
“而且什么?”
“照顾你又不麻烦。”鹿露坦白,“简简单单能做到的事情,斤斤计较也太小气了吧。”
给乔纳森送礼物花得了几个钱,请K总照顾她的朋友,是什么过分的人情吗?他想要的她都做得到,甚至是很轻易地做到,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好好照顾他呢。
把曾经的恋人安置妥当,为他遮风挡雨,也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啊。
“我明白了。”乔纳森眼神愈发柔和。
他理解鹿露的想法,就好像他一直在照顾家人一样,为妹妹出学费,给弟弟送车置办家居,普通人家倾尽全力才能解决的烦恼,他轻而易举就能做到,也很高兴能照拂家人。
当然,这份心意想要不变质,对方也必须懂得感恩,否则迟早都会变质。
“谢谢。”他张开手臂,“既然还是朋友,拥抱也没关系吧。”
鹿露迟疑一刹,还是起身投入他怀中。
他的胸膛一如既往地宽厚,抱住他的后背能感受到流畅的肌肉线条,爱不释手,颈边的气息是熟悉的黑色枷锁,富裕的黑玫瑰香调令人醺然,还有温热的体温,穿过薄薄的羊绒衫捂热她的双颊。
鹿露想起他们在海岛的时光,他在泳池里脱掉上衣,灯火璀璨,她小心翼翼地欣赏他的美。
还有在他的公寓里,无数亲热的甜吻,像蜜糖一样沾染她的耳垂与嘴唇。
他笑着扶住车技拙劣的她,说一些面红耳赤的鼓励。
夜深人静,明月高悬,柔软的被窝里,他带给她陌生时代最亲近的慰藉。
有个词叫日久生情,这么亲这么近,这么美这么温柔,她不是不喜欢他的……只可惜,可惜还不够。
“你不会要哭了吧。”乔纳森听到怀中的哽咽,赶紧笑着拍拍她的背,“别这样。”
鹿露吸吸鼻子:“憋不住。”
“傻。”乔纳森抚住她的后颈,笑叹道,“傻瓜。”
真是足够年轻又足够富有,才会觉得天底下真挚的感情最珍贵,值得放弃一切去追求。但话说回来,不趁着这段最纯真的岁月去做一些傻事,未免也太辜负她得天独厚的条件。
既然她始终支持他的事业,那么,他也支持她一次,去试试捕捉虚无缥缈的爱情。
反正……小女孩总会长大的。
他不会退出她的人生,他始终在等待机会。
“你知道自己可以回头的,对吗?”乔纳森问。
鹿露抬起头,微红的眼眶看向他的双眼。
许久,她轻轻点了点头:“嗯。”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