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露出面和林泮单独出现, 效果截然不同。
林泮穿得再体面，人家看他也不过是傍上富婆的幸运儿，虽然客气, 却不认为他有什么能耐。像弗郎西斯这样家境好又底气, 更是没少见阿姨姐姐们身边的小情人，解闷的乐子而已，还能有求到他的时候？
但鹿露不一样。
她一出场，精明的人立马做出判断。
好年轻！
穿戴价值不菲。
富家千金。
孙甜最聪明，立即拉过侍应生, 低声问：“我们包了这边的厅，这位小姐是怎么上来的？”
侍应生犹豫了下, 孙小姐家里的背景也不小, 得罪不起, 便压低声音：“她是我们老板亲自接待的。”
——这是实话，可他不知道, 鹿露和老板也是第一次见面。这会所招待名流不假，但不在鹿露的朋友圈，会所的本质是交际, 像东方、贝恩、KK家族，早就不需要什么会所了。
——她思来想去, 打电话给马琳，问她知不知道, 马琳就说翠玲和贝丝应该有会员。她就问邻居们, 能不能给她介绍一下老板，她有点事儿。
——翠玲一口答应, 说老板是她好友，一个电话就安排妥当。
孙甜眸光闪烁, 瞬时绽开笑容，打圆场道：“您别误会，刚才我们就在说，林泮变得好多，差点不敢认了，哎呀，有爱情的男人就是不一样。”
富家千金跑到这里给男友撑腰，还是个没有背景的贫穷男友，这位小姐肯定恋爱脑，吹捧爱情准没错。
鹿露恩怨分明，她没说酸话，就不强怼，但也没好脸色。
莫文则说：“主要是林泮今天风头足，和以前不一样，大家都有点意外。弗郎西斯没有恶意，你不要多想。”
“意外？”鹿露阴阳怪气，“是不是以前穷的人现在也穷，寒酸上门求你们提携才不意外，不想‘意外’就别办同学会啊，同学混得好夸两句少块肉？没有这个度量还要打肿脸充胖子，你们真棒。”
舒亚差点呛到酒，赶紧放下酒杯，和女友发消息：【今天同学会太精彩了！】
林泮这种小透明性格，怎么有这样牛气哄哄的女朋友啊。
莫文被打了脸，受不住气，冷下脸：“这位小姐，今天我们在这样办同学会，诚心来的我们欢迎，你要是对我们有什么不满意，请你离开。”
有那么一瞬间，鹿露脑海中闪过“找老板施压把他们踢出会所”的恶魔念头。
但她忍住了。
天凉王破毕竟只是说说爽，操作起来没有可行性。老板也怕得罪人，让她心甘情愿这么做，必须付出更多的利益。
为这群人，值得吗？
最好的办法是让他们滚出他的人生。
哎，等等，她这样会不会让林泮失去高中同学？鹿露牙疼，扭头看他。
林泮微蹙眉头，抚住她的后背，劝道：“露露，别为他们动气，他们不配。”又朝其他人点点头，“谢谢你们的邀请，但以后就不必了。”
鹿露还是很生气，用力拍拍他：“不可以这么说，你的同学里也有不狗眼看人低的。”
她灵光一闪，忽然道，“我知道大家好久没和朋友见面了，被扫兴很可惜。但这自助餐都好看不好吃，我去白熊定个包间，随便你们点菜，愿意去的我给一万块交通费。”
大部分人都心动了！
一万块啊！
普通工薪阶层的年收入3万，中产阶级5-7万，高薪阶层10万。在座的人里，舒亚毕业于名牌大学，又是技术岗位，起薪已经不错，足足八千，都是毕业一年，想来薪酬都差不多。
家里有钱的不一定在乎这一万，普通人要是能白拿一万，丢下酒杯去出差都没问题。
何况是吃饭。
舒亚一点不怕丢脸，他想添置一台游戏机很久了，立马同意：“我去！”
有人当出头鸟，其他人也就心安理得：“可以。”
嘴甜的已经夸了起来：“老板大方。”
鹿露指使男友：“你去定，随便哪家都行。”
林泮立马联系白熊餐厅的经理，定了最大的一个厅，足够开五六桌。
他报出地址，又问鹿露：“转账吗？”
“随便。”鹿露才不管怎么发呢，她反正没自己操过心，数额又小，几十万银行都不会看一眼。
“在群里发红包好了。”林泮打开同学录的群，设置定额红包，直接发50万/50个。
一下抢空大半。
只有几位组织者面色难看，也瞧不上这点小钱。
“这么做有意思吗？”弗郎西斯冷冷道，“他们会真心感激你？”
林泮冷下脸孔：“鹿小姐做事需要你理解吗？”
鹿露看对方颜面扫地，已经非常痛快，不再理会他们酸了吧唧的语气：“林泮，回家了！累死了。”
她挽起他的手臂，“回家了，明天忙着呢。”
“是。”林泮注视着她，“该回去了。”
她自云端俯身，窥见他所在世界的泥泞，虽然没有嫌弃，他却怕脏了她的手。
该回去了-
打脸很爽，爽完很空虚。
鹿露坐在车里发了会儿呆，忽然问林泮：“你开心吗？”
他点点头。
“我想他们羡慕你，后悔以前对你不好。”她沮丧，“不过好像没什么意义。”
打脸能改变什么呢？换不回友情，也得不到真心，有的不过是成年人权衡利弊的示好。
林泮摇摇头，给她看舒亚发的私信。
舒亚：【那个，再说一次谢谢，也祝你幸福[咧嘴大笑]】
“问心无愧的人不用后悔。”林泮道，“我已经很开心了，大部分人应该也很开心。”
“真的？”
“嗯。”
舒亚的人生还是很美好，他也拥有了过去没有获得过的维护，同学们当了一次舞台背景板，可薪酬丰厚，想来大家都觉得不虚此行。
鹿露信了，拍拍他的肩膀：“那就过去了，向前看！”
“好。”
“明天去看房子。”她打呵欠，“恭子说很不错，我还真有点期待了。”
这几个月，恭子一直留意巨鲸市的豪宅出入，帮她筛选符合要求的房子。但豪宅市场就这么大，有出才有进，等了几个月，才有一栋新宅子出手。
她提前看过，颇为满意，马上和鹿露联系。
最近，鹿露买房的意愿与日俱增，立即同意了。
林泮帮她调解椅背：“在绿泷庄园那边，应该很不错。”
绿泷庄园是巨鲸市最小的社区，一条主街道，两条副街，银行、咖啡馆、奢侈百货、酒店、警察局、消防厅、学校应有尽有，中心公园隔断，往里就是错落有致的豪宅区，清一色亿万富豪，门禁比政府部门都严，最妙的是，看着住的人多，但富豪们一天到头在各地飞，居住率反而不算高，满足鹿露想生活便利又不喜欢人多的矛盾需求。
缺点也有，这里的豪宅面积普遍不算大，五千到八千平，没有超过一万的门槛，比起真正的庄园，面积略有不足。许多富豪家族动辄十几口人，住这么“小”的房子，不符合他们的需求。
还有，作为卫星城最有名的富人区，因为是个社区而不是封闭的小区，难免会看到游客参观……
除此之外，实在是没什么可挑剔的了。
“和比弗利山庄差不多。”鹿露这么评价，“说起来，我还没去过洛杉矶呢。”
林泮道：“暑假可以去。”
“还是不了吧，也没什么人。”她说，“我还是想逛逛好玩的地方，非洲南极什么的，以前都没去过。”
“好。”
“早点去，春季学期没有考试，都是论文。”鹿露已经彻底把同学会的事抛之脑后，开始烦恼，“我还有两篇一个字都没写。对了，你的稿子有回应了吗？”
他道：“嗯，他们同意收录，但希望我再精修一遍。”
“给多少稿费？”鹿露关心，“要交税吗？”
林泮道：“300一篇。”
鹿露：“……”
“公益项目，已经不少了，是几家文学院联合做的。”他解释。
鹿露思忖片刻：“你联系一下马琳，问她给这个捐钱算不算慈善。”
“好。”
“做有钱人可真累啊。”
车厢昏暗，只有外头的霓虹照入，林泮望向她，她绷着脚尖，舒展小腿肌肉，好像今天跑这一趟累着了。他伸手抱住她的小腿，轻轻揉按：“是的。”
鹿露：“呃……”她良心未泯，刚才的话是在凡尔赛。
这都能附和，爱情也太使人盲目了吧！
“好点了吗？”他还问。
“嗯嗯嗯。”她赶紧把腿放下来，别说，肌肉真没有那么紧绷了呢。
可真是个全能男友。
满意~
翌日。
鹿露坐车到绿泷庄园，离鸢尾社区稍微有点距离，但从大二开始，很多通识课都不用上了，学习会轻松很多，应该不成问题。
社区和社区间没有界限，但有一座大银行的圆形建筑，算作进入绿泷庄园的地标。
鹿露问：“这个是什么银行？”
“原本联合国的世界银行，现在被保留了下来。”恭子解释，“现在主要为各区协调贷款。”
她似懂非懂。
喷泉的水花划过空气，五彩缤纷。
她看见了明亮的街道、葱茏的绿化、格调非凡的旗舰店门面，街道零星散落着几家咖啡馆，降下车窗，隐约闻到咖啡和煎蛋的香气。
保姆带着幼儿在街上晒太阳，车速很慢很慢，清洁机器人来回在光滑的地面上清扫，丽人绅士进出店面，鞋面不染灰尘。
鹿露：“……真干净。”
地面干净，店铺的门面也干净，更难得的是，半空也干净！
要知道，市中心的百货大厦多如牛毛，广告一个接一个，3D效果层层叠叠，白天还好，晚上就是赛博油画，看得人眼睛疼。但这条街上，广告居然只在橱窗里，半空干干净净，能够看到远处的长椅、喷泉和天际线。
这在卫星城简直是一种奢侈。
“是的，绿泷社区通过了一个自治条例，不允许公共区域投放3D广告。”恭子看雇主的表情，就知道她很满意这个地段，“安全性也非常好，每隔一段距离就有电子警察，警局二十四小时值班。”
鹿露点点头：“外面不转了，我先看看房子。”
绿泷庄园
天空城并不是一个平面的城市, 有各种轨道和能源核心，因此有的区域偏高，有的区域偏低, 有的可以蓄水库, 有的却难免噪音。
根据其环境的好坏，也就出现了好地段和坏地段之分。绿泷庄园所在的区域地势较高，轨道少，视野佳，还没有太多噪音, 自然是整个大区的上佳地段。
因为区域珍惜，豪宅的数目也就不多, 门牌号从绿泷公园1号到48号就是全部。
恭子给她报邻居的身份。
“不是所有业主都愿意公开他们的身份, 但大部分人都不会介意透露自己在绿泷有一处房产。”
恭子道, “3号住的是阿拉伯王储和王妃，他们住在这里的时间比黄金宫还长, 那里毕竟太安静了。7号住的是轮船制造大王伊森先生的母亲，时至今日，她依旧是远航集团的王太后, 12号是星桥银行的娜塔莉夫人和她的丈夫，20号是卡丽小姐的别墅, 东方小姐的新房在27号，还有美惠子内亲王和她的丈夫……”
鹿露听到了很多耳熟的名字, 有的人虽然不认识, 可社交圈早晚会有交际。
而她要看的是45号，新设计完成的一座小豪宅。
说小, 主要是它的面积在绿泷属于最小的档次，“区区”五千平, 上下五层。
俯瞰图可以发现，这栋宅子大致由两个半圆的扇形组成，大扇套小扇，主体呈奶白色，外观像极了珍珠蚌壳。小扇形对着街道，衔接绿色草坪，他们的悬浮车直接开进院子，人下车，车自动停在到地下三层的超大停车场。
鹿露走出来，参观一楼的风景。
嗯……有树墙，草坪修剪得十分整齐，春日里，月季灿烂绽放，有两个室外恒温泳池，迷你高尔夫球场，一个标准的网球场，半圆的架高木台上一排舒适的真皮沙发，俨然一个露天电影院。
烧烤架、室外岛台、篝火箱这些东西当然也都有，全是豪宅必备，房屋经纪人只是简单提一下位置就不多说了。
他很清楚，这不是客人关心的重点。
一楼和庭院无缝衔接，草坪直接过渡到室内，没有任何门槛石。偌大的客厅可以举办舞会，靠窗的圆形餐厅随时宴请宾客，中西式厨房什么设备都应有尽有。
房屋经纪以最快的语速报了遍品牌，都是一流的厨具品牌。
鹿露心不在焉地听着，他也没有偷懒，因为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男人总是要下厨的。
这不，客人的男伴听得很认真。
他掐着表，在鹿露收回视线的刹那，结束对厨房的介绍，转入对餐厅的使用描绘：“绿泷山庄的晨光比巨鲸市的其他地方来得都要早一些，当第一缕阳光照入室内，这个城市的一天才正式开始。”
拉开椅子，邀请她坐下，随后拉开餐厅的落地窗，直接走到外面，这个视角不多不少，刚好能够俯瞰远处的轨道，穿梭的高速公路，以及隔壁社区的学校操场。
“当厨师为您端来早点，您可以在这里一边看早间新闻，一边眺望这个苏醒的城市。”
经纪人的助手非常有眼色，及时递上一杯咖啡，让她拿着到露台喝。
别说，还挺有感觉。
怪不得霸总喜欢住高楼，俯瞰城市让人上瘾，好像一切尽在掌控。
她喝两口咖啡，房屋经纪继续道：“设计师崇尚简洁婉约的设计风格，庭院没有过多的栽培花木，但所有的草地都修剪成了圆弧，室内也是，您看，从里到外全部都是拱门，窗户采用园林的花窗造型，方圆镶嵌，造型既不显得过于柔和，又有内敛谦和的藏锋。”
鹿露之前没有注意，这会儿一瞧，还真是如此。
设计师的古典不是红木家具，园林草木，而是将底蕴掰碎了揉进细节，润物细无声。
“您看这里的隔窗。”房屋经纪说，“看起来是简约未来风，但其实用了冰裂纹花窗的设计，冰裂的线条感中和了客厅的圆形家具，不然圆中套圆，也太像议会了。”
鹿露：“唔。”
怪不得客厅的布局看起来有点怪，他一说就明白了，还真有点议会的圆弧感。
“我不喜欢这个设计。”她说，“政治性好强。”
房屋经纪立即道：“这是家具呈现的感觉，来，让我们把沙发换一个位置。”
他和两名助手齐齐上阵，把错落有致的沙发重新排列，回归成最普通的摆放样式，从而露出地砖美丽的花瓣，“这是纯手工绘制的地砖，由设计师带手绘完成。”
挪开沙发后，地砖手绘的银蓝色花瓣就层层绽放，好像立足于一朵盛开的海浪之花。
四个角落还有人鱼的尾巴，有些地中海的风情。
鹿露大致满意：“上楼看看。”
“好的。”房屋经纪暗骂自己粗心，看对方的年龄就该知道，她不会喜欢高谈阔论的感觉，幸亏问题不大。
他转变风格，开始往家和生活的氛围描述。
“这里总共有8个卧室，其中5间是套房，说实话，我并不认为您有必要逐一看过，这是为您的朋友和未来的家人准备的。”房屋经纪随便推开一间，“这是其中之一，300平的套房，一间主卧，一间书房，齐全的卫浴间和步入式更衣室，这间卧房的亮点是露台的景色，适合独酌眺望美丽的地球夜景，所以，我个人的建议是书房保留，改做儿童房太可惜了。”
鹿露有点迷惑：“儿童房没有单独的房间吗？”
“当然有，但孩子小的时候，住在父亲身边会更有安全感。”房屋经纪说着，走到另一端，推开那边的套房，“这间更适合父亲带着孩子居住，阳光、雨露、秋千，卫浴也有配有儿童洗浴模式。”
鹿露探头一看，卫生间里果然有两个洗手盆，淋浴设备也多了两个。
“孩子和爸爸住……”她念叨两遍，忽然懂了！
艾玛，就说哪里怪怪的。
这根本不是为三口之家准备的。
“你说实话，设计师是不是觉得男主人不止一个？”
结果对方笑笑：“我想，设计师的目的是为满足主人所有可能的需求，这里也适合您有孩子的朋友或者夫妻一起住，不是吗？”
鹿露：“……”说得好像她乱想一样！
“另外几个卧室各有特点，但我想您最应该看的还是三楼的主卧，请随我来。”
这栋豪宅算上地下，一共有六层，电梯肯定不缺，它的外表像一道光柱，速度平稳舒适。
三楼就是顶层，主卧五百平，三面全景落地窗，二百七十度的超大豪华视野，也别担心隐私问题，全是单向玻璃。这年头的玻璃已经做得非常好，几乎全透，窗帘当然也是有的，拉上就是一个私密的封闭空间。
豪华卫浴、豪华更衣间、豪华化妆室、超大书房，全部互通。
“卧室的存在，是为了让您在奔波一天后，不必再戴上各式各样的面具，忠于自我。”房屋经纪舌灿莲花，“你可以享受财富所带来的华服美饰，珍稀珠宝，也可以在浴室里彻底放松自己，什么都不用思考，让大脑获得片刻喘息，也能够在迷茫时在书房独坐，安静地思考家族的未来和人类命运的共振，抑或是躺在柔软的床铺中，让身心安宁地睡去。”
豪宅说穿了也是房子，除了大一点，豪华一点，本质上已经没有太大区别。
打动富豪的豪宅永远不是面积多大，家居品牌多高档，而是讲述的生活方式是否吻合TA的内心渴望。
而高端的房屋经纪人，最擅长的就是画饼，啊不，是造景。
“人有时候需要独处，又渴望陪伴，面对这样矛盾的心态，设计师独具匠心，专门做了一个特别的设计。”他走到主卧起居室边，打开一扇槅门，“三楼一共有两个卧室，这是主卧，隔壁的是次卧。次卧稍微小一点，大约三百平，配有卫浴室、书房、更衣室，但没有起居间。”
鹿露随口问：“为什么？”
“因为一个家里，只有一个真正的核心。”房屋经纪正色道，“房屋的设计围绕着人来进行，普通的住宅会根据家庭成员的需求设计，为社交所需而存在的客厅，为满足全家人口腹之欲的厨房，为女主人准备的书房，为男主人预留的健身区，为孩子安排的书房……但尊敬的小姐，这是普通宅邸，豪宅的设计思路完全不同。”
他立在卧室的全景玻璃窗边，侃侃而谈。
“买得起绿泷庄园的客人，所需求的并非满足日常生活的栖息之所，而是让他们灵魂得以绽放的舞台。天无二日，舞台的中心也只有一个，不夸张地说，像您这样的人是释放能量的恒星，普通人是围绕着你们的行星乃至卫星，在这所宅子里的一切，全都是围绕主人而存在。
“只有主人才需要一个私密的起居室，满足与某个人单独会面的需求，其他人有自己的空间，也可以使用房屋的其他区域，他们的日常功能并不受影响，但处于主人影响之下。”
鹿露：“……”
好夸张，但好有道理啊！
她的房子，当然她才是唯一的主人，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不过，这么承认有点中二，她清清嗓子：“再看看别的地方吧，我记得这套房子有一个很大的图书馆？”
“是的。”房屋经纪露出微笑，“但我要纠正一点。”
鹿露：“没有很大？”
“不不，是非常、非常、非常大。”
房屋经纪走到三楼尽头的房门前，轻轻推开了一扇实木大门。
鹿露走进去，环顾四周。
……我去！
……妈耶！
“这是有几层啊？”她震惊了。
“四层，从三楼到地下一楼，12米全挑空设计，数百万本藏书，涵盖人类历史上最经典的智慧。中间是读书区，全自动书梯，1-3楼各空出一面墙采光，您可以在三楼的露台看书，也可以到二楼的玻璃窗边写论文，一楼的侧门直接通向庭院，随时都能沐浴阳光，放松眼睛，而地下一层是全包围设计，绝对安静的沉浸感，能让您忘记世俗的所有烦恼，全心全意沉浸到书中世界。”
鹿露：“……”
这确实有点牛X了！
眷恋之地
豪宅千万起步, 富豪掏钱也没那么利索。
预约制度下，今天45号只有鹿露一位客人，她可以慢悠悠地感受, 连午饭都是在餐厅吃的。席间, 房屋经纪讲了这栋宅子的前世今生。
绿泷庄园寸土寸金，但开发速度不快，没多建一处宅邸，就要重新批准一次，近十年增加的数目有限。45号于6年前批准建造, 从打地基到设计，花了将近五年的时间。
……因为设计师跑去地球采风的时候病了, 住院、手术、疗养到出院就有三年。
总之, 很不幸拖延了一段时间, 最近才刚刚完工挂牌。
鹿露是第二位参观的客人，前一位客人也很喜欢图书馆, 但认为面积太小了，还要再考虑下。
吃过午餐，继续参观宅邸的其他区域。
地下的室内泳池、健身房、12个座位的私人电影院、台球室、酒吧。这些郁金香路的别墅也有, 但多有重合，比如健身房旁边的区域是台球桌, 酒吧就在泳池外面。
高情商的说法叫布局巧妙，大白话就是难免将就。
但在这五千平的宅邸中, 什么都不用勉强。
泳池就是泳池, 室外的旁边一圈儿躺椅，室内的泳池有酒水吧, 露天影院还有一个单独的吧台，酒吧是单独的房间, 真皮沙发椅，恒温酒窖，铂金吧台配备一切调酒用品，足够容纳十人开品酒会。
宽敞的台球室能摆好几张球桌，搭配雪茄房。
隔壁有spa室、桑拿房、水疗房，面积不比会所小，水疗房一个超大喷泉，几乎可以游泳，把派对后的享受安排得明明白白。
而除了派对聚会的功能，日常区域更是不少。
二楼有瑜伽房、琴房、画室和艺术展厅，一楼有个室内体育馆，可以打篮球、网球、排球、羽毛球比赛，外面的草坪还有个足球场，练练足球也不成问题。
还有多功能会客厅、茶室、品香厅、温室花房……五千平在这里算小面积，放在豪宅市场可就未必了。
鹿露转过一圈，感觉可以不出家门，在这里宅到老死。
“多少钱？”她问。
经纪人道：“报价是6000万。”
“真贵。”
经纪人微笑，当然贵，这里的豪宅就是连富豪说贵才有价值。
“不过比黄金宫还有那个哪儿的便宜。”想到那边的报价要一个多亿就牙疼。
恭子中肯道：“黄金宫占地一万平以上，均价其实差不多。”
鹿露算算，承认：“也对。”
她目前对45号颇有好感，但离掏钱还差一丢丢。
“我想自己逛一下。”她挽住林泮，“我们一起。”
“嗯。”
恭子就和房屋经纪到屋外的沙发小坐闲聊，让鹿露能安静地感受一番45号的居住氛围。
“风格我还是挺喜欢的。”鹿露仔细打量走廊的设计，不是空荡荡的走廊，有浮雕和梁柱设计，区域之间的衔接用的都是洞门，比如花厅到后园就是一个漂亮的八角门，走廊尽头通过一扇瓶门，通往明亮的温室。
院子铺陈的鹅卵石和小径也有图案，万年青是万年长青，葫芦代表福禄，蝙蝠代表福气，室内的旋转楼梯也是，镶嵌的海棠纹花砖，既有古典元素，又不是中式复古，而是把旧的东西传承到了现代，自然得融入进去了。
比起希腊罗马哥特，她当然还是和灵魂所在的土地更为亲切。
但气质只是一方面的考量。
鹿露思考：“地方够大了，应该很长时间都不用换吧？”
她现在买新房子是刚需，郁金香路的房子不能满足她的日常需求了，她需要更多的空间。
林泮点头：“是的，这里已经能满足您的日常生活。”
超过一万平就是庄园，鹿露独自居住，再大反而空旷。
“会不会太大了？”她苦恼。
五千平够了，太够了，这么大的房子让她一开始就过来住，她肯定不愿意。现在也就是和服务团队熟了，身边又有他陪伴，才觉得应该要大一点儿。
林泮无法回答，但道：“您看过这里再看小的，也许会觉得太小了。”
“呃，也对。”45号该有都有，面积再小，要么没有图书馆，要么就没有体育馆或者艺术展厅。虽然她不觉得自己多喜欢艺术品，可这东西既然是投资，买都买了，当然要摆出来看看，否则待在保险库里吃灰，只能纯粹等升值。
体育馆是一定要的！
在家里运动，她才能养成日常锻炼的习惯。
鹿露想想，小声问：“你习惯吗？这里好大哦。”
林泮犹豫了会儿，实话实说：“保育院和学校都很大，我习惯了。”习惯生活在一个大地方，从食堂到宿舍要很远，习惯了与人共处一个空间，分享公共区域，只不过45号更好而已。
“那怎么一样。”鹿露认真道，“家是家，外面是外面。”
她握着他的手掌，“我说了会照顾你的，如果这里以后是我的家，也会是你的。”
林泮知道她不是在骗他，但没什么真实感，短暂地笑了笑：“好。”
“真的。”鹿露看出他不太信，“如果我们住在这里，你想住哪个房间呢？”
不等他回答，立时道，“不要说我让你住哪里就住哪里，我想知道你喜欢哪个房间。”
除却主卧外的套房有好几个，各有特色，她很好奇他的偏好。
可林泮的答案出乎预料。
他与她漫步在开阔明朗的走廊，最终指向的却是一间阁楼：走到图书馆的三楼，再沿着旋转书架往上走，有一扇木质小门，推开才能发现这方隐蔽之地。
这是“贝壳”的顶，宅邸最高点，挑高仅有2米，面积大约三十多平，设计师没有放过这个隐蔽的角落，将其布置成了秘密堡垒。
落地灯、沙发、地毯、盆栽……这里是书海中的孤岛，供书中的旅人栖息。
鹿露也很喜欢这个设计。
所有的孩子都喜欢用沙发被子搭出小窝，躲在里面远离黑暗中的怪物，她也不例外，但道：“你喜欢可以给你，但这里只能看书吧。”
林泮没有说话。
他知道鹿露的意思，也许是想把主卧旁边的卧室给他住。那里当然更好，可离她这么近的位置，明显属于“她的男友”而不是“林泮”。
这里就很好，假如有一天他们分手，她却还愿意让他留下来的，他就想有一处这样的蜗居。
躲在男主人的视野之外，做一个被遗忘的影子，看守她可能永远看不完的书，安静地活在她的羽翼下，度过漫长而寂寞的往后岁月。
阁楼有天窗，下午时分，一束阳光斜斜照射，灰尘浮动，矮矮的沙发像曲奇饼干，空气中飘散着纸质书的香气。
他几乎能够看见一个苍老的影子，仰头望向光明，思念今日的场景。
未来与此时交织。
图书馆里的古老时钟滴答滴答，他呼吸在往后被反复回忆的当下。
林泮转过头，情不自禁地拥住她。
“欸？”鹿露完全不知道他脑补了什么，下意识地抚住他的后背，“这么喜欢吗？”
“嗯。”他的鼻腔传出低沉而轻柔的回应，“很喜欢。”
喜欢这一刻的幸福，他真切地被眷恋着。
“好吧。”鹿露脑补缘由：生活在保育院的孩子一直受人排挤，始终没有找到过这样的角落，可以放心地睡觉看书，没有大人会呵斥，没有小孩来欺负。
他当然会喜欢这个隐蔽的角落。
“再去看看其他地方。”她拉住他的手，又参观了遍三楼的卧室，包括隐藏得很好的保险库。
她现在也是小有资产的人了，保险箱只能放放珠宝，放不下古董和艺术作品。
二楼有间游戏室，安装四面全景屏幕，能够投放多维投影，不能佩戴VR眼镜也有沉浸式的体验。或者说，在虚拟现实游戏领域，多维投影才是比VR更奢侈的项目。
“又是天启科技。”鹿露看到铭牌，啧啧称奇，“游戏引擎前途无量。”
一楼之前看得最仔细，就不再多看了，转而参观保姆间。噢不对，这里已经不能被称为房间，说是宿舍更恰当，共用厨房、客厅和健身区，若干间卧室，有带卫生间的，也有两人共用的，阳台配有洗衣机和烘干机，一应功能俱全。
因为设计师的巧妙安排，虽然宿舍区分布在一楼和地下一层，利用下沉式庭院的设计，每个房间都有窗户，能晒到一些阳光，一点儿不压抑。
鹿露问林泮：“条件还算可以吧？”
他点头。
“那我就放心了。”鹿露自诩是个好雇主，愿意为员工提供舒适的工作环境。
她渐渐意识到，富豪们的生活有时候非常依赖服务团队，他们就在身边，知道你喜欢喝什么茶，吃什么菜，穿什么品牌的衣服，几乎毫无隐私可言。
但他们不得不依赖这些人，因此，最好小心保护自己的隐私。
日常生活是没可能的了，宿舍和三楼隔得远，至少干点坏事不会被看到，宿舍区的窗景也对着无关紧要的角落，不会被员工窥视。
不错，设计师很懂富豪。
鹿露的满意度上升到了八分。
剩下两分就看夜景了。
绿泷庄园没有让人失望，随着夜幕降临，远处万家灯火，车水马龙，近处，各家豪宅也亮起了明灯，公园的灯景如画卷展现，翔云涌动，仙鹤翩翩起舞，蛟龙出水，猛虎咆哮而下，空旷的公园没有半点阴森，反而热闹至极。
鹿露没想到晚上有灯光秀，一边吃露天烧烤，一边问：“这是不是太浪费了？要多少度电啊？”
“这是环保电能，使用的是过剩产能。”房屋经纪忙道，“绿泷山庄的住户都崇尚自然和环保，社区有专门的节能条例呢。”
鹿露不太信，有钱人说环保，那是环保吗？是生意！
但恭子也说：“小姐不必担心，现在是能源过剩的时代，日常运转使用的能源和星际探索比起来，也就是千万分之一而已。”
“噢。”对自己不懂的领域，鹿露明智地不发表看法。
她专心留意周围的动静，询问道：“邻居办派对会吵到这里吗？”
“我想不会。”房屋经纪说，“距离足够远，就算使用扩音设备，应该也只能听到一些动静，而且卧室、琴房和休憩室都有隔音。”
鹿露满意点头，道：“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她给45号打8.5分，目前比较满意，但买不买，还是要看价格能不能谈妥。
6000万太贵了，5000万以下就考虑看看。
两份礼物
晨光照进了卧室。
比平时高一点, 亮一点，让初睁眼的林泮立即判断出今日起晚了。看看手环，果不其然已近七点, 比往常晚了一个多钟头。
他撑起身, 被角滑落胸膛，露出她如玉般的手臂，以及被她留有印记的属于他的身体。
林泮鲜少面对最真实的自己，没有这样的习惯，也是刻意回避。然而, 这并不代表他为此自卑，相反, 异性的视线和打量让他过早知道了这幅皮囊的魅力。
青少年对发育的羞耻感到达顶峰, 他越来越小心穿着, 校服永远笔挺，扣子全部系好, 一丝不苟。
直到与鹿露在一起。
她的目光和探索令他颤栗，束缚层层剥离，还原出他的本来面目。
他曾隐秘地担忧, 害怕原始的本能让她厌恶，男人在被欲望控制的时候总是丑陋的。谁知恰恰相反, 她似乎喜欢情难自己的他，越失控迷乱, 她越起劲。
“真可爱啊。”心满意足后, 她总会用温热的臂膀搂住他，亲密无间地睡去。
慢慢的, 他不再羞耻了，只是依旧窘迫, 如果有的选，还是宁可单纯地服务她。
小心翼翼地挪开她的手臂和小腿，把身体解放出来，迟疑一下，低头在她的手臂轻轻触碰，这才下床穿好摆在床尾凳的家居服，捡起掉落在地板的衬衣和袖箍，抱着它们轻手轻脚地下楼。
自从他和鹿露在一起，其他人等闲都不上二楼，倒也不用担心被撞见。
回到自己房间，冲了个澡，换好得体的日常服饰，这才下楼工作。
他已经修改好翻译的《学巢》，对方审核后发来稿费，三百的数额不算少，他回了一封感激的邮件。
房屋贷款已经批下来，他每月的工资流水让人放心，下午就可以去办理公寓的过户手续。
他不打算亲自处理公寓的事务，决定直接额委托给房屋中介，请他们安排人打扫出租，租金可以支付部分贷款，非常划算。
剑狮的培训班也有了回应，鹿露付了学费，他们很快通知他可以去上课。他选择工作日旁听，这样既能陪她一块儿去学校，又不耽误周末工作。
这时，秘书安霓过来上班了。
第一件事是整理邮箱，各大品牌的邀请函放一边、贺卡放一边，特别重要的单独拿出来。
等到鹿露呵欠连天地下楼，及时汇报：“鹿小姐，东方乐小姐的结婚邀请函送来了。”
“啊，终于确定了吗？”鹿露接过请帖，拆开阅读。
6月20日，科莫湖雪天使度假村。
东方乐＆李仲齐喜结连理
“科莫湖？”她回忆，“是欧洲的哪个地方吧，我还以为她真的会去南极呢！”
恭子笑道：“对于婚礼来说，容错率高才是最好的场地。科莫湖气候温暖，阳光灿烂，最适合夏天度假，穿什么婚纱都好看。”
“这倒是。”鹿露同意，婚礼天气好，宾客开心，新娘拍出的照片也好看。
CC马上要结婚，闻言接口：“这是在地球结婚才需要考虑，在卫星城什么时候都有阳光，只要不是多云就好。”
安霓是女孩子，不像林泮一样卷，和女同事们的关系很好，没几天就和CC混熟了，好奇问：“你定好地方没有？”
CC说：“回老家办，我们区有个小公园，大家都在那边结婚。”
安霓的家境好些，但说：“能在老家结婚也很好。”
“主要方便。”CC很实际，婚礼事情多，在家门口办才最方便，父母亲戚都能帮衬一把，去地球就麻烦了，不如攒钱去度蜜月。
女孩子们念念叨叨，鹿露已经给了东方乐肯定的回复，表示一定去。
然后和安霓说，“你和戴维对接，安排去科莫湖的行程。”
“好的。”安霓一秒进入工作模式，和戴维商量日程安排，坐什么航班，什么飞机，怎么过去，入住哪家酒店。
鹿露自己则溜达到画室，在老师来之前把上周的美术作业画了再说。
晚点私教老师过来，正好能帮她改改。
林泮中途进屋：“我出去一下。”
“去哪儿？”
“办一下过户手续，再买点参考书。”
“早点回来哦。”她扭头朝他笑笑，“一起吃晚饭。”
“嗯。”离晚餐还有一整天，可他的心房已经被热腾腾的餐食抚慰。
春光多么明媚。
他到社区中心办理，对方迟到了会儿，他拿着号坐在外面等候，翻看管理硕士的参考书。
很多人在看他。
有的是好奇，想知道他在做什么工作，为什么要在这里看书，有的是暧昧，掂量他的年纪、职业、家庭，考虑是否要来搭讪，还有的……是不可置信。
“林泮？”拿着材料路过大厅的工作人员驻足，不太确定地叫出昔日同事的名字。
林泮抬起头，朝他微笑：“好久不见。”
“啊，好久了，你怎么在这？”这位同事曾和他在社保办公室待过，看铭牌是高升了，调到这里做了科长。以他二十四岁的年纪，绝非易事，难怪满面春风。
但……老同事似乎混得更好。
同样的衬衣西服，林泮比他高，体型更标准，市政厅糟糕的制服也能穿出手工缝制的样子，这会儿换成正儿八经地男士正装，哪里像小职员，分明上流精英。
牙疼。
“我来办手续。”林泮中规中矩地回答。
同事扫一眼他的号：“过户？你买房了？”
“嗯。”从前，林泮最警惕的就是办公室男职员的明争暗斗，总是谦卑再谦卑，唯恐被波及，如今却心平气和，“贷款办的。”
同事回忆：“你不是跳槽给人家做助理了么，看起来工资不少啊。”
他颔首：“是。”
“也有女朋友了？”同事扫过他的袖口，DP的春夏新款，更牙疼了，“对你挺好。”
“嗯。”他回答。
同事哑然，只好假模假样地笑笑：“哈哈，苟富贵，勿相忘，怎么样，晚上一起吃个饭？”
“不方便。”林泮淡淡道，“到我的号了，失陪。”
同事面露讶色，没料到他回绝得这样不留情面。
但林泮没有任何改口的意思。
从小到大，他习惯于回避矛盾，回避冲突，回嘴代表的不是据理力争，而是不够乖顺，给人找事。老师们不喜欢给自己添麻烦的孩子，如果碰见对面有个蛮横的家长，结果更糟糕，说不定得不到应有的公道，还会失去老师的喜爱。
没人撑腰，就要乖一点，识趣一点，少给人添麻烦。
他渐渐学会退让、谦卑、恭敬，直到同学会。
鹿露那样蛮横地冲过来维护他，他不能让人觉得，她所珍视的东西竟然是一滩烂泥。
林泮可以卑微如尘，鹿露不可以。
即便不能像乔一样成为点缀她的珠宝，至少不要成为最廉价的塑料。
他转身走了。
无事发生。
按部就班地办好手续，又到公寓里看了眼，与房屋中介定好出租的价格。他工作一向迅速，私事也不例外，两点钟就全部办完。
回家有些早，便到附近的商业街逛逛。
他想用稿费给她买一份礼物。
虽然她什么都不缺，但如果是礼物的话，林泮相信她会喜欢的。
买什么呢？花？花店每天都会送新鲜的过来，恭子小姐的插花技艺非常好，还是不要东施效颦了。
点心？他试着吃了两家甜品铺的招牌，味道并不多惊艳。
还是看看手工艺品吧。
10星币能吃一顿炸鸡套餐，普通的商店里，手工艺品的价格也不高，大约在一百星币左右。
林泮预算300，足够挑到一份不错的礼物。
三点半，他在一家古董家居店找到一个相框。
据说是20世纪到21世纪的成品，隐蔽处有“made in china”的logo，这时21世纪的产品才有的标记。联合政府成立后就很少看到了。
林泮花了270星币买下它。
想想，用剩下的钱称了一盒绿豆饼，这是附近最有名的点心店，也许她会喜欢。
驾车回郁金香路，与离开的房屋经纪打了个照面。
他微微意外，问恭子：“已经签好合同了吗？”
“是啊，卖家很爽快，鹿小姐也没有太纠结价格。”恭子说，“以5200万成交，200万是图书馆里藏书的价格，其中有不少是定制书，鹿小姐一听就同意了。”
如今普及的是电子书，纸质版本极少，除却一些经典名著，想要纸质书只能定做。
一本两本还好，几百万本纸质书，要价200万一点也不贵。
林泮也觉得很值得，递过点心道贺：“恭喜您。”
“这是什么？给我带的？”鹿露果然开心，一把拆开，“什么馅儿的？”
“绿豆。”
鹿露尝口，酥酥的豆香：“不甜，好吃。”
他微笑，抱住摇尾巴的泡芙。
小小的金毛已经长大，两条后腿蹬在他胸口，围绕主人转圈圈。鹿露沉下脸：“坐下。”
它呜咽声，不情不愿地蹲下，尾巴“吧嗒吧嗒”敲地板。
鹿露这才分给它一半。
一人一宠吃过点心，天色也已暗透，餐厅飘出浓郁的香味。
老吴将今天的晚餐端上桌。
香酥脆皮鸭，捞汁蛏子，孜然鱿鱼，清蒸鲈鱼，牛杂锅，再加几个蔬菜，甜品是芒果糯米饭。
鹿露夸赞他的用心，也清楚怎么忽然就卷了。
换大房子了，一个厨师肯定不够用，她还会再招人，老吴想保住自己工作，当然要多多努力。
她让其他人下班，自己和林泮一块儿吃了晚餐。
很饱，溜一会儿泡芙，和邻居们在街边聊会儿八卦，回家把下午没画完的作业做完。
东方乐会挑时间，五月份还没有放假，后面干脆都请了，作业提前写完才能舒服得玩儿。
忙活完，洗澡钻被窝。
林泮已经洗漱好了，贴心地给她吹头发，还神秘兮兮地递给她一个礼盒。
“这是什么？”她纳闷。
“礼物。”
“给我的？为什么忽然送我礼物啊？”鹿露奇怪。
他道：“明天是100天纪念。”
鹿露挠挠头。
100天？她还真没记过，又不是一周年，韩剧才过这个吧。
不过，有礼物收还是很开心，她喜滋滋地拆了包装，发现是个漂亮的相框，掂掂分量，唔，仿古树脂的，21世纪的淘宝货没错了。
很适合她。
“多少钱啊？”她问。
林泮道：“两百多一点，不是很贵。”
鹿露吃惊：“两百多，你不会是把稿费花了吧？”赚点外快就给她花，笨蛋。
“嗯。”他轻声道，“您喜欢吗？可以用来装泡芙的照片。”
“喜欢。”鹿露翻出枕头下的宝贝，翻印的家庭合照。
这是她和父母在北京旅游的时候拍的合影，非常老土的长城落日景。
唉——
她又塞回去，换成和小狗的照片。
小狗好一点，小狗没那么难过。
林泮看出了她的心情，微微不安：“抱歉，我——”
“没事啦，和你没关系。”她故作轻松，“主要是我们还要，嗯……被爸爸妈妈看着好奇怪的，哈哈。”
鹿露干笑两声，转移话题，“我也准备了一个礼物。”
她拉开抽屉，递给他一个信封：“送给你。”
薄薄的，是什么贺卡吗？林泮接过：“可以拆吗？”
“当然啦。”
他这才拆开压根没封口的信封，取出里面的纸张。
一页合同。
内容异常简单：赠予林泮绿泷庄园45号图书馆顶层小阁楼的永久使用权。
他怔住。
“怎么样，我说到做到。”鹿露一本正经，“以后阁楼就归你用了，你可以在里面待到天荒地老……欸？你怎么了？”
她有点不知所措。没错，这份文件格式标准，有签名和印章，绝对是一份行之有效的合同，但显然不是正儿八经的礼物，是她和男朋友开的玩笑。
她只是想逗逗他，他怎么眼底湿润了。
别啊，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你不会感动到哭吧？”她赶紧搂住他，故意说，“那以后不敢送你房子了。”
林泮喉头梗塞，许久才吐字：“已经足够了。”
房子又有什么要紧的，重要的是，此时此刻，她把他安排进了自己未来的人生。
暮春时节
春日, 剑狮校园的杏花都开了，粉色的小花骨朵沿着山坡的弧度盛放，为遍地情侣增添暧昧的约会地点。
林泮每天六点起床, 提前洗漱好, 看一会儿新闻和邮件。七点半去把鹿露叫起来，和她一道去上学，她已经完全适应校园的生活，不需要他接送到教室门口，便在楼下分开。
管理硕士属于社会学院, 与文史同属于文科，教学楼并不远, 略略就加快步伐就能赶到。
和所有大学一样, 上课前两分钟, 后排座位密密麻麻，前排寥寥数人。林泮是旁听生, 虽然不怕坐前排，还是挑选靠墙的位置，低调地融入课堂氛围。
同为A类大学, 剑狮的风格和骏泽截然不同。
骏泽的课程严肃专注，学生埋头记笔记, 努力理解老师的发言，剑狮的教授却很喜欢点名, 让学生思考发言。
林泮长着一张好学生的脸孔, 头一回就被点中了。
“你是哪个学院……噢，旁听生？”自动点名系统在教授翻阅时, 立马就跳出所属的学院和身份，但老教授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叫都叫了，你来说说。”
林泮思索片时，回答了他的问题。
“很好。”老教授满意地点头，让他坐下，继续讲课。
离下课还有五分钟，教授布置小组作业，林泮不需要做这个，年底考试就行，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教授也知道旁听生多半在职，还有工作在身，考勤并不严格，假装没看见。
他顺利早退，到教室门口等鹿露下课。
这几分钟的心情难以描述。
身体的感官暂时罢工，将舞台全部留给大脑：苯基乙胺让神经保持兴奋，他不觉得累，也不觉得渴；多巴胺辛勤工作着，心脏像是变成了扑棱着翅膀的小鸟，雀跃地在空中飞翔，也像是卡布奇诺的拉花，绵密的奶泡层层叠叠，绽放出醇厚的气息；充足的内啡肽赶走了他内心的焦灼，他不再像骏泽一样，无时无刻绷着一根弦，思考自己该何去何从。
如果恋爱脑可以切片观察，显微镜下肯定五彩缤纷，如若梦幻。
他度过了快乐、平静又迷离的几分钟。
下课了。
鹿露是第一波离开教室的人，和同学们聊着天走出来，眉毛皱紧，估计老师又催作业了。
然后，她看见了他，俊秀的青年宽肩窄腰，斜斜立在芳菲下，犹如文艺电影的海报，令她心生欢喜：“你怎么来了？提前下课了？”
“来找你的呗。”女同学咕咕笑，比她有经验多了，“男孩子嘛，谈恋爱都这么粘人的，不要赶人家唷。”
鹿露恍然，大方地拉住他的手：“走，我们去吃饭。”
“嗯。”他接过她的书包，被她牢牢牵住掌心。
天气暖和了，散散步，去食堂吃饭很不错。
想吃披萨，决定去意大利餐厅，今天是披萨主题日，整个餐厅都是披萨和衍生品。
鹿露端着盘子，感兴趣的都拿一块，很快垒得满满当当，再打一杯可乐，坐到窗边大快朵颐。
“你去听课了？听得懂吗？”她含混地问。
林泮点点头，拆开湿巾放到她手边，自己拿刀叉吃，不脏手。
鹿露“噗嗤”一笑，不知道为啥觉得怪可乐的，把自己的馅饼递过去：“啊——”
林泮愣了愣，小小咬一口，很注意没有吃到她喜欢的香肠，只吃了点饼皮和芝士。
鹿露：真可爱。
她没有勉强，拿回来自己两口吞了，继续吃下一块。
有点噎，舀一勺蘑菇奶油浓汤，味道也不错。
“你的是什么？”
“洋葱汤。”他揭开盖子，也推到她手边。
鹿露探勺舀一勺，啜口尝尝，洋葱微辣，炖得烂乎乎的，居然挺好喝。
她推过自己的汤盅，让他试试蘑菇汤。
林泮的用餐礼仪非常标准，面对女朋友也只舀半勺，浅浅尝口，心里点评：奶油倒多了。
奶香味太重，遮住了蘑菇的鲜美。
果然，她开始喝可乐，对发挥失常的蘑菇汤兴致缺缺。
林泮起身给她打了一份法式牛肉清汤，不功不过，她就放弃了可乐。
“再请一个厨师。”她琢磨，“老吴做的西餐一般般。”
老吴学的是中餐，西餐也能做，味道也还行，但就像家里自己做的西餐的味道，不够地道，缺了点灵魂。她打算请个西餐厨师，以后想吃什么都行。
林泮道：“请恭子小姐物色两个合适的人选吧。”
鹿露点头。
她现在察觉到恭子这个管家的作用了，食物毕竟是入口的东西，外面聘请的厨师不说技艺怎么样，人品必须可靠。再说恭子在王太后家做了这么多年，认识的西餐厨师肯定不少，也算对口。
“清洁师也要加人，不过可以等房子装修好再说。”她正想动脑筋，忽然见窗外一对情侣走过，顿时懊恼，“哎，约会还聊这个，我真无聊。”
“没有关系。”林泮已经把事项记录了下来。
鹿露笑笑，没有强求。
她和林泮的相处模式从一开始，就有别于普通情侣，他们已经很靠近很靠近，才选择更近一点。他的工作就是她的生活，而她的事业中也少不了他润物细无声的付出。
刻意分开反倒别扭。
这样也挺好的，工作、学习和恋爱不需要分得太开，它们说到底都是她的一天又一天。
——生活就是一堆碎片，把三角形和四边形的划分成两堆毫无意义，拼在一起才是完整的。
“吃饱了，我们去散会儿步吧。”她说，“绕着河边走走。”
“好。”
林泮收拾好两人的餐盘，去卫生间洗手漱口，这才和她像其他的校园情侣一样，饭后在河堤散步。
垂柳飘扬，心是波光粼粼的水面，闪烁金光。
鹿露趴在栏杆上瞧了会儿，再走时鞋带散开了，他蹲下去帮她系，后背的衣料扯得笔挺，衬衫却一点没有滑出的意思，被衬衫夹好好固定在内，倒是裤子因为版型的设计，每当下蹲就会绷紧。
林泮以前穿的都是普通成衣，裤子不合适就不会太明显，现在都是量身定制，反而愈发明显了起来。
鹿露歪头看了会儿，她刚醒的时候不通情事，傻不愣登的，现在才发现这年头的服装设计很贴心，把男性的身材烘托得恰到好处，不经意间的小小性感，像梦露吹起的裙摆。
林泮尤其如此，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吃过才知道秀外慧中，看得人心痒痒。
“好了。”他轻声说着，握住她的手起身。
她却抽出手，笑眯眯地把手放到他腰间，环住他的腰，把他按在树下，轻轻啄了啄他的唇角。
林泮见过很多在校园里亲吻的情侣，从来都是目不斜视地匆匆离去，未曾想到自己也能在树荫下收获甜蜜的爱吻，一时心神迷离，如坠云端。
她揪着他腰后的衣角，拽不出来，气恼地捏紧手指。
阳光照得皮肤微烫，他侧过脸，任由她抚过背后的一寸寸。
金色的树叶在微风中摇曳，破碎的阳光洒满道路，鼻端是淡淡的花香。
他努力牢记这一刻的所有细节，希望在垂暮之年再回想起今天，依旧能清晰地重现她的面容。
那时候，他肯定也能摸到此刻的余温，因此倍感幸福了吧-
四月是恋爱的季节，连带学业都变得梦幻。
鹿露稀里糊涂地过完了春天，随着一次DP惯例的大采购，衣橱全部变成夏装，她才意识到初夏到来了。
五月有一个重要的节日。
鹿露的生日。
但她过得非常低调，没办宴会，没邀请朋友，在家和老吴学做蛋糕，蛋糕胚中间是塌的，奶油糊得不平整，裱花根本看不出是花，最后抹了画了一个笑脸。
4寸的小蛋糕，一点不大，她自己吃了。
其他人吃的是老吴做的水果蛋糕。
没有告诉朋友们，可还是收到几件礼物。
东方乐送了个对钻石耳环，东方康送的古董怀表，东方萍送了两瓶年份不小的红酒。乔纳森送了一套酒杯，紫荆花的陆总代表银行送的一套修复后的蓝光影碟。
要不说陆总懂维护商业关系呢，这礼物送得确实贴心，除了他不小心混进去一张游戏碟之外，一切都很完美。
她得到了宫崎骏的一部电影，侏罗纪公园套装，以及大堆以前没看过的外国片。
不错不错。
最后是林泮的礼物。
因为鹿露点名要吃他做的小饼干，他就跟着一起在厨房忙活，做了一盒姜饼人给她。
戴礼帽的男士，穿鱼尾裙的女士，白色卷毛小狗，还有扎两个麻花辫的小女孩。
烘焙课是骏泽最卷的科目之一，他照样拿第一，就知道学得多好了。不仅做了人物，还给她搭了个巧克力屋，抹茶棒做出篱笆，拴一头小鹿，院子里还有两大棵粗壮的向日葵。
鹿露把它放到展示盒里密封，摆在墙头柜上当摆件。
生日平静地过去了。
鹿露觉得这样就很好，没有了爸爸妈妈，生日安安静静地度过就是最好的。
没有再拆信，信件拆一封少一封，她不敢想象全部拆掉以后会有多绝望。
留的越多，底气越多，也就越幸福，哪怕是虚幻的。
过完生日，忧伤的小鹿满血复活。
请假、收拾行李、坐上火箭冲向地球！
她已经把春季学期的论文肝完了，感谢家教男朋友手把手辅导，反正做完了，她要从五月开始放假，一直放到九月份秋季学期开始！
这才是富豪应该过的日子啊啊啊啊啊——
照旧落地上海。
回老贵的公寓住一晚休整，第二天坐私人飞机去科莫湖。
作为一个老牌的欧洲度假胜地，东方家在科莫湖有自己的别墅，但其他度假村也不少，群山环抱的湖泊，人文艺术浓厚的乡村别墅，初夏盛放的各色花卉，简直是理想中的自然风情画卷。
鹿露下飞机就喜欢上了这里的气候。
温暖湿润，空气芬芳，阳光灿烂但不是特别晒，棒极了。
度假酒店是有四百多年历史的大酒店，修复过几次，外表和家具保留着20世纪初的样子，让鹿露倍觉亲切。
酒店管家表示，很多家具和油画都是以前的古董，不是复制品，当然，床是新造的，因为很多客人都不想睡真古董，觉得晦气，卫生间也是全新的，专门定做的复古款式。
茶杯碗碟都可以选，她希望的话他们就开保险箱拿出真的银蝶陶瓷，给她摆一套接待王室成员的宴席。
鹿露不感冒：“算了，我喜欢能进洗碗机消毒的。”
于是就吃了顿还原的20世纪初的晚宴，唐顿庄园的那种。
酒店拍下了好几套古董长裙，年代卡得不严格，大概是19-20世纪的两百年。客人可以借穿参加晚宴，体会一把古老年代的风情。
鹿露闲着也是闲着，决定尝试一把，选了件印象里和唐家屯风格很像的衣服。
晚宴是所有客人一起体验，她以为就是吃顿复原的意大利餐，但万万没有想到，酒店非常会玩儿，他们安排了一出大戏，吃到一半忽然有人说“陛下来了”。
鹿露的第一反应是：“哪个？”
她以为是真的哪个国王OR女王过来了——要结婚可是东方乐，宾客里有陛下半点不稀奇啊。
结果进来的是拿破仑。
COS的那种。
她差点把香槟喷出去。
温情的夜
平心而论, 酒店的表演很不错，扮演拿破仑的演员功底深厚，造型精美, 乍一看真的挺唬人的, 好像大家吃顿饭就穿越到了法国大革命的时代。
但开口就出戏了，汉语作为通用语的今天，“拿破仑”讲的一口普通话。
鹿露想笑又不敢笑，忍得很辛苦，再看看其他宾客, 有爱演的已经演上了，大部分人还是和她一样没动。大家都是来参加东方乐婚礼的, 科莫湖一半的酒店都被东方家给包了, 哪怕今天参与晚宴的都是年轻人, 他们的名片也都是“XX大王之女”“XX大亨的小儿子”“XX大佬一家人”。
普通人只能在媒体上见到王室成员，他们见的却不少, 指不定还是某位成员的投资人呢。
区区cosplay，不值得大惊小怪。
演员反应也快，见宾客没什么兴趣, 说了两句台词就离开了，改成乐队出场, 坐在两边伴奏，搞点宫廷氛围。
别说, 沉浸感确实不错, 地点是真实的，没接待过拿破仑也接待过丘吉尔, 原主人是贵族，餐厅的古董都是真的, 依稀恍惚间，好像真的回到遥远的年代，一战即将爆发，欧洲暗流涌动，古老的东方开始两宫垂帘。
鹿露是时空的交叉点，难免沉迷于错位时空的故事感。
加上妆造是自己的造型师做的，漂亮的盘发衬出了她饱满的后脑勺和漂亮的侧脸，服饰是古董，微微泛黄，但手工蕾丝的精美度令人惊叹。
她拍了很多照片，感觉每张都很好看，可以拿来做头像。
就是卸妆麻烦了点。
不过有林泮在，也没什么要她操心的，她泡在浴缸里专心P图，他慢慢帮她拆头发，一缕缕松开，没入绵密的泡沫。
“我哪张好看？”她问。
林泮拿过洗发露，专心给她洗头发，今天为了搭配古董衣，发胶用得有点多：“都好看。”
鹿露哼哼：“你都没看。”
他捻开一缕头发，转头望向她。
鹿露点点投影，示意他看对地方。
但他没有转移视线，目光依旧在她面孔眷恋，湿润的额角，乌黑的头发，明亮的眼睛，还带着一点小泡沫，好像水池嬉戏的天使。
他的心神陷落了。
鹿露划动界面让他看成果，结果一扭头，看到的就是他瞳仁里的自己。
只有她。
她忍不住微笑。
真奇怪，他以前居然瞒过她那么久，爱一个人怎么藏得住呢，任何一个人在此刻见到他，都知道他爱她。
他的世界里只有她。
多幸福啊，多美好啊，除了生养的父母，世界上居然有一个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人，这样深深地爱她。
鹿露关掉手环，抚住他的脸孔。
他回神：“我——”话未出口，就被她柔软的嘴唇堵住。
她吻落在他的唇角，湿漉漉的手掌抚过他的后背。
于是，他薄薄的衣衫也就湿透了，细麻衬衣紧紧地贴住身躯，像是第二层皮肤。
他在唇齿的依恋中挣脱，轻声劝解：“会感冒的。”
她皱起鼻子。
他便只能微微叹息，顺从了她-
水雾蒸腾，泡沫满地。
鹿露趿拉着拖鞋，足趾有刚做好的春日森系美甲，精致可爱。
“这破浴缸，又小又硌人。”她抱怨，“回头在家里买个大的。”
他关掉莲蓬头的水流，水珠滴滴答答地淌过身体的轮廓，没入浴巾，微微的白气萦绕在周身，却挡不住分毫：“嗯。”
“疼吗？”她摸摸他的后背。
他微微摇头，展开浴巾裹住她，吸收残余的水珠：“夜里有些凉，别吹着风了。”又蹲下来检查她的膝盖和小腿，有些小小的红印子，轻轻吹气。
“我不疼，睡觉吧。”鹿露抱抱他，出去钻被窝。
没一会儿，他也来了，惯例调节好空气设施才躺下。
复古的欧式床窄而高，两人睡在一起贴得很紧。她的困意断断续续，睡不太着，无聊地把手伸过去。
最初是压抑的、低微的气息，慢慢变得急促、高昂，像绷紧的弓弦。好几次了，鹿露都担心他会“嗡”一下断掉，他实在太害怕表露自己的欲望，好像她会因此就讨厌似的。
她抚摸他的脸颊，亲亲他的嘴唇，把身体的重量压在他的身上。
嘴唇贴住他的耳廓，小声道：“好听。”
气息戛然而止，他屏住了呼吸。
鹿露把被子拉过头顶，罩住两个人。
“你喜欢露露吗？”她问。
他开口，声音喑哑：“嗯。”
“露露也喜欢你。”
情话犹如甘霖流入心扉，牛奶一样甘甜，红茶一样芬芳，他闻着她发间桃子味的气息，依偎着她的体温，从此坠入温暖的爱巢-
五月的科莫湖有着灿烂温暖的阳光。
六点多钟，温暖清澈的晨光就把沉睡的鹿露叫醒了。她打个哈欠，无意识地转头看向枕边，哇喔，他还没醒。这让她无比惊奇，瞌睡不翼而飞。
林泮经常在床上等她睡醒，但那时，他早就已经梳洗过了，衣服也会换好，面容干净清朗，没有分毫昨夜的残痕。
鹿露不知道这是不是24世纪的习惯，乔纳森也是这样，不管前一天闹到多晚，隔天睁眼，他们已经衣衫整齐，笑吟吟地看着她，绝不给她瞧见刚睡醒时的窘态。
今天是一个例外。
他居然没醒，沉沉地睡着，头发凌乱，残存着昨夜的绮色。
鹿·始作俑者·露轻手轻脚地翻身，趴在枕边，安静地观察他。
两人交往三个多月了，林泮毫无疑问是一个十佳男友，满心爱着她，照顾她，永远顺从她的意思，任何事情都是以她为先。偶尔的，她也会思考这种关系健康不健康，正常的男女朋友会是这样的吗？
想的多了，忽然就觉得很傻。
一样米养百样人，人和人之间都是不同的，相处的模式肯定就不同。
大部分男女朋友是那种模式，追其缘故，不过是他们都出生于相似的家庭，有父母有家人，会爱会嫉妒。
林泮自出身就是少数人。
鹿露也是。
所以，没什么不好的，何况林泮也不是违逆自我意志的顺从。
恰恰相反，鹿露觉得他只有和她在一起，才会显露出更真实的情态。
第一次，他竭力若无其事，冷静地处理掉身体的痕迹，平静的语气让她想起他们刚刚认识的时候，他就是这么为她解释新世界的一切。
第二次、第三次……他每次都怕弄脏床单和被子，好像她会生气一样。
鹿露一开始不明白为什么，那只是张床单，别说洗一洗就行，不能洗必须扔掉又怎么样，她完全能把真丝床品当一次性用品来用。
后来的某天，CC失手打碎了她一个酒杯，吓得满脸苍白，她忽然就明白了。
有的人打碎碗碟就惊恐万分，并非因为碗碟本身多值钱，而是幼年每次失手都会遭到呵斥。对于林泮来说，弄脏东西或许就是不可饶恕的过错。
意识到这一点后，她打消了询问他的念头，改而在每次弄得乱糟糟之后，搂住他夸他好可爱。
这可绝不是昧心之语。
他真的好可爱。
鹿露无法描绘自己的感受，就好像初春的时候，冻土都化了，她找到一只出生在冬天的小动物。它蜗居在地底，畏惧外面的世界，以为遍地是风雪，出来就会冻死。但它又这样深切地喜爱着她这位访客，只要她伸出掌心，它就会小心翼翼地探头，允许她把自己带出阴冷的地穴，悄悄探头看一眼。
昨天是它第一次彻底离开洞穴，脱离贫瘠的地洞，在春天的软草中打滚嬉戏。
他这样年轻，又这样青涩，就算是依从本能也是可爱的。
直到精疲力竭，它才拥紧她睡去。
“唔。”他的气息变化了，睫毛在微微颤动，仿佛振翅欲飞的蝴蝶。慢慢的，眼睑撑开，露出朦胧的困眼，失焦的视线有序聚拢，汇聚在头顶的壁画。
他清醒了，下意识地看手环的时间。
糟糕，睡过头了。
——鹿露立即读懂他这一刻的内心，深感同情。
她马上收拢手臂，牢牢抱住他：“你醒了？”
他的胸膛响起沉闷的鼓声：“我——”
“早晨吃什么呢？”她打断了他，咕咕哝哝地笑，“意大利早餐好不好吃？”
林泮停了会儿才说：“不知道。”说完意识到不对劲，迟疑地改口，“餐厅应该……没问题。”
他终于清醒了，无法忍受自己倦眼惺忪的模样，挣扎起身，不肯与她对面：“我先洗漱。”
鹿露没再为难他，打着呵欠起来洗脸刷牙，梳头换衣。
林泮比她速度快，她还在穿衣服他就好了，过来帮她拉裙子的拉链，整理丝袜，调整腰带：“是下去吃早餐，还是叫到房间来？”
“下去吃吧，天气这么好，要湖边的位置。”她艰难地为自己编了个双麻花辫马尾，“然后去瞧瞧东方乐。”
“好的。”
早餐是常规的西式早点，没有出奇的创意，但味道不错，连咖啡的口感都很棒。
阳光和微风吹拂湖面，科莫湖波光粼粼，犹如地球收藏的玻璃种翡翠，哪怕只是吹着风，翻两页书，心情都会莫名愉快。
鹿露美美地享用了一顿早餐，戴好遮阳草帽，挽着林泮去探望东方乐。
雪天使庄园已经变成婚礼的舞台。
鲜花白纱，气球丝带，再搭配古老的城堡和阳光草坪，直接绝杀。
鹿露从没有见过这么吻合“婚礼”想象的场地，与之相比，电视剧的布景难免粗糙，真实的历史难掩古老，只有想象力才能与眼前的场景相媲美。
如梦似幻，圣洁高尚。
她从门口走到东方乐的房间，一共“哇”了二十四声。
看见新娘发出第二十五声赞叹：“你可真行啊。”
东方乐正在指挥人调整休息室的气球和泡沫：“太难看了，像一坨塑料，我要轻盈一点的，像云一样的效果，明白吗？重做！”
然后扭头问她，“怎么样？有没有需要调整的地方？”
“已经很完美了，真的！”鹿露强调，“像童话一样，不对，比童话科幻一点。”
童话里也没有纯白天使在城堡上空飞舞，一边飞还一边掉毛的。她刚路过花园以为是真的羽毛，捉住才发现是投影，做得可逼真了。
老实说，她很意外：“我以为你会搞得更赛博一点儿。”
“婚礼又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东方乐让助理盯着点儿，自己带她去喝咖啡，“大姐说还是庄重点好，我想也是，非洲太热，南极太折腾，总要考虑客人好不好接受。”
鹿露点头赞同：“这里很舒服。”
“我是没空招待你了，这两天让我哥带你转转。”东方乐关照，“有的人平时可不好见，见到了也不好聊。”
“噢。”看来有大人物要来。
社交季节
离东方乐的婚礼还有五天, 科莫湖已经名流荟萃。
和上回的生日不一样，鹿露转悠了两天，没瞧见一个纯粹的明星, 什么歌手模特主持人, 统统没有。偶尔有一个，也不是作为艺人出场，而是某大亨的伴侣，和明星结婚的大佬还真不少，且多为老少配。
还算正常的七十配三四十, 离谱一点儿的七八十配二十。
万恶的有钱人！
但因为她自己也很有钱，骂一句得了。
度假的美好时光, 还是应该浪费在无意义的事情里。
比如, 应凯伦的邀请, 去贝恩家的游艇玩玩，在湖中舒服地飘荡一天, 什么也不干，又或是找一个安静的地方画画，发挥毕生所学（虽然也就半年）, 涂了一张很不怎么样的水彩画，并被真正的画家指点。
老婆婆人很好, 很和蔼，说话也很幽默, 帮她改了两笔, 一下子就把一副作业改成了作品。
“太谢谢您嘞。”她开心地道谢。
老婆婆说：“不用客气，你喜欢画画吗？”
鹿露诚实道：“还可以。”
太有钱了就容易无聊, 难怪以前总看见有钱人折腾，不折腾就没劲嘛。但她怕死, 不想尝试危险的项目，弹琴打球画画就很好。
音乐让她回忆过去，打球可以锻炼身体，画画……“我觉得现在的世界很有意思，想记录下来。”她说。
没错，画画是记录，记录她对新世界的观察。
老婆婆很高兴，说她也是想记录自己遇见的美好，才决定拿起画笔。
“我三十五岁的时候才决定画画，家里人都以为我疯了。”老婆婆请她喝咖啡，回忆往昔，“可我实在无法忘记见到地球的第一眼，我被她彻底迷住了。”
鹿露耐心地倾听，大意就是一个普通的女职员埋头工作，每天被报表折磨得死去活来，三十岁的时候才结婚，和丈夫到地球度蜜月，结果一眼就被震撼了。
她拍了很多照片，可照片无法派遣她心灵的震荡，她决定重拾儿时的爱好，开始画记忆里的地球。
家人从不支持到支持，她的画也从几百一幅变成几千上万，四十年眨眼过去，她竟然变成了一名职业画家。
鹿露非常佩服，提出想看看她的话。
老婆婆就给她看已出售的作品：“我先去了南极，然后是非洲和拉丁美洲，在澳洲待了两年。”
“然后是欧洲，最后一站是亚洲？”鹿露看懂了她的路线。
“没错。”老婆婆慢悠悠道，“亚洲的基础建设最好，污染治理得也好，这对老人家来说相当重要。”
鹿露点头表示赞同：“祝你一切顺利。”
“也祝你度假愉快。”
一老一少友好告别。
老婆婆有喝了一杯热摩卡，这才散步回酒店。
孙子兰尼连忙迎上来：“奶奶，您怎么又一个人出去了？”
“我就在酒店附近走了走。”老婆婆不以为意地摆摆手，“遇到一个很有趣的小姑娘呢，刚刚学画。”
孙子笑道：“该不会是专程来等您，想和您学画的吧？”
“她不认识我，只是单纯喜欢画画而已。”老婆婆走进酒店的房间，揭开画布，继续自己的创作。
孙子不好多说什么，安静地离去了。
天色越来越暗，灯火却越来越亮。
直到笔下的湖景完成大半，她才猛然惊醒，摘下老花眼镜休息。
“奶奶。”孙子急匆匆地进来，表情有些奇怪，“有位小姐找你。”
“请她进来。”她擦擦手，细心地给手指涂抹护手霜。
安霓进屋，客气道：“兰女士您好，我是鹿小姐的秘书安霓。鹿小姐听说了您的周游计划，很愿意支持您工作，这是紫荆花银行的支票，数目不多，希望能为您解决稍许车马费。”
她将装有支票的信封递给兰尼，欠身道，“不打扰了，祝您身体健康，事业顺遂。”
兰女士还没反应过来，安霓就离开了，毫无为老板多解释的意思。
倒是孙子非常高兴：“奶奶，又有人愿意资助您了。”
艺术家不缺拥趸，有些财大气粗的老板很愿意赞助艺术家，时不时就送来一些支票。兰女士的画虽然卖得还行，可多一笔意外之财谁不喜欢呢，钱是对创作最大的认可。
兰女士笑眯眯道：“是啊，没想到……”
她没有说完后面的话，拆开了安霓留下的信封。
一张五十万的支票。
“好大方。”孙子感慨，“这都能找您定一副画了，她一定很欣赏您。”
兰女士露出了一丝真切的笑容-
鹿露没有把和画家的相逢放在心上，对她来说，这就是一个“遇见大佬，于是决定做TA金主”的小插曲。
这两天有的是事情要忙。
女王蜂王雪尔带儿女来参加婚礼。她曾经帮过鹿露，于情于理都该上门拜访。
他们家也有别墅，在自家的后花园里接待她。
“你们的花园打理得真好看。”鹿露真心实意地赞叹。王家的别墅不大，花园却相当瑰丽，数不清的花木交叠掩映，姹紫嫣红，蔷薇花爬满墙壁，紫藤萝一汪浅紫湖泊，芍药桔梗大朵大朵地开放，惹得蜜蜂和蝴蝶眷恋不去。
他们坐在百花丛中饮茶，鼻端浓香萦绕，全是自然的风味。
王雪尔赞赏：“园丁很认真。”
“确实，长得很和谐，不是移栽过来的。”女王蜂的大女儿二十三岁，面容和母亲很相似，是前夫所生，戴一副小蜜蜂的智能眼镜，说话和女王蜂一个语调，“妈，谁的邮件？”
“公司的事情。”王雪尔很忙，度假也工作，“你带鹿露到处转转吧。”
“行。”王小竹推开杯碟，和鹿露说，“我们去花房看看。”
鹿露也不好意思打扰总裁上班，应了声，跟着她去花房。
花房很大，谦逊点叫玻璃屋，养养花，直白点算是个小型植物园，连食人花都有。
“我以前只在课本上看到过这个。”鹿露盯着食人花看半天，猜测道，“你们家谁喜欢养花吧？”
不然也太夸张了。
“是我继父的爱好。”王小竹爽快道，“他喜欢养花，家里有个花卉公司，和我母亲结婚后就给了墨临，自己专心搞园艺。你去过若木的植物园吗？他在那边搞了一个地球生态园。”
鹿露捧场：“这么厉害。”
王小竹笑笑：“叔叔在这方面是个天才。”
长辈的事情夸两句可以，深八就不太合适了。鹿露一边参观花房，在园丁的授意下拿了剪子，随便咔嚓，一边和新认识的朋友瞎聊：“你们在这里有别墅的话，每年都来吗？”
“不一定，有几年来这里，有几年在美国。”王小竹道，“那边有个农场，可以跑跑马，打猎也方便。”
鹿露羡慕：“你们还有农场……”
“你没有吗？”王小竹意外。
“呃。”鹿露表情诡异，“有是有。”
王小竹没发现，随口问：“种的什么？”
“以前种过番茄葡萄。”
王小竹来了兴趣：“葡萄质量怎么样？”
“你也想种葡萄玩？”
“我有个葡萄酒庄园，法国的。”王小竹说，“卖得一般般。”
鹿露意外，王雪尔的女儿做葡萄酒生意，还能一般般？
似乎看出了她的疑问，王小竹道：“这是我自己的生意，从十八岁开始做，不借助家里，是赔是赚都无所谓，锻炼一下。我刚刚不是和你说我继父的花卉公司给了墨临么，等他成年就要开始接手了，有天赋以后就进蜂云，没有就找点别的事做。”
“原来如此。”大户人家就是不一样，不上理论，直接上手实践。
以现在的汇率，搞个小公司都用不了一个小目标。
但鹿露道：“地是我的没错，但情况有点复杂，好多年了，我最近和银行在梳理呢。”
王小竹好奇：“怎么个复杂法？”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鹿露想起这事还觉得囧。
“那块地最早拍下来是经营用地，转租给A承建种植园还是什么，一开始挺顺利，卫星城没有土地，农业不受影响。但后来遇上了黑洞污染，破产了，地上的一切被拿去抵债，但债主B一直没有出现，它在那边荒了好多年，直到国家开始处理土地污染，因为内陆地区的污染比较小，容易治理，算是最早恢复农业的区域，治好了，B说种植园抵债给他们了，因为合同有备案能查到，就确定了归属。
“他们是搞农产品加工的，种番茄加工成番茄压缩剂，刚开始因为口味和实验室不一样，卖了一段时间，期间爆出污染残留问题，一下垮掉，生产线改组成了压缩糖果什么的……然后，老板的妹夫假公济私，发现这块地一直没用，但一直有租金支出，就想贪污这笔钱。
“他把这块地原价租给了C，把我的账号给他们，这样银行就不会发现少了一笔收入。然后和公司说租金涨了，账号也换了，贪污了公司的租金支出，一直瞒到最近。”
王小竹：“……”
“银行已经代表我提出停止原有租约，重新和C公司签合同。”鹿露说，“但C好像打算起诉合约违规，律师说，他们是想判我的经营资质有问题，自己拿使用权，毕竟他们投入了大量建设项目，一直支付租金很亏。”
王小竹明白了：“土地政策变化了。”
鹿露摊手。
这就是几百年的资产遗留问题了。国家不同时期的土地政策变化很大，地球离开太阳系前是一个样，在卫星城又是一个样儿，黑洞污染时期采取了特殊政策，现在又有不同。
“打官司我是不怕的，就是麻烦。”她吐槽，“不知道要拖多久呢。”
“他们是怕你坐地起价。”王小竹也看得明白，思忖道，“C是哪家企业？”
鹿露调出手环看一眼名字：“新纪元高新植物科技有限公司。”
王小竹一听就笑了：“老板是不是姓劳？”
“好像是。”鹿露发觉了近道，“认识？”
“蜂云的合作伙伴。”蜂云做的日化，少不了各种植物研究专利，新纪元就是他们的合作公司，老板和王雪尔还算熟悉。王小竹揣测母亲的意思，大概是要和鹿露好好相处，便说，“走，咨询一下女王大人。”
婚礼琐事
花园里, 鹿露喝着花茶，详细地复述了一遍来龙去脉。
王雪尔颔首：“劳总我认识，帮你们牵个线聊一聊很容易, 但这不能解决问题。”她开门见山, “今非昔比，以前人们看不到地球未来才会同意租地，现在新纪元肯定想自己拿下使用权，你怎么想呢？”
鹿露和银行讨论过这个问题。
琳达的建议与其相仿，建议她一劳永逸, 该出手时就出手。
“价格合适的话，我愿意卖掉。”她表态。
国内的土地政策与外国不同, 拍卖所得的是使用权, 不是所有权, 随着土地政策变化，继续持有未必是好事。趁现在价格卖得高, 把注册的地产公司股份出手，也有好多个亿了。
王雪尔痛快道：“有你这句话，事情就不难办。”
“又要麻烦您帮我了。”鹿露恳切道, “真不知道怎么感谢您。”
王雪尔和她非亲非故，却屡次伸手帮忙, 说实话，若非双方没有利益纠葛, 她真要脑补一系列商战了。
“不是什么大事, 用不着这么客气。”王雪尔端起茶杯，“做生意就是你帮我, 我帮你，新纪元发展得好, 我们合作起来也省力，蜂云也不是没有好处。”
鹿露当然不会把这话当真，还是再三道谢。
双方的关系再度拉近，王雪尔邀请她吃晚饭，她欣然同意，并报以高度赞赏。
“酒店的西餐可以，中餐真的不怎么样。”鹿露说，“我昨天晚上吃了法餐，老觉得和没吃一样，半夜让我男朋友给我煮了碗番茄炒蛋面。你们家的厨师好会做，青菜炒得都好吃。”
客人吃得开心，主人家自然高兴，连厨师都面上生光，她告辞离开的时候额外送了几个自己腌的咸鸭蛋。
鹿露立即道：“我最喜欢咸鸭蛋配白米粥，太好了，明早就吃这个，我受够帕尼尼了。”
总之，宾主尽欢。
鹿露愉快地摆摆手，散步回酒店。
累趴。
社交可是很耗费电量的，她灌了半杯可乐才缓过气，给琳达打电话说这事。
琳达很高兴：“打官司费时费力还费钱，能谈妥当然是最好的，新纪元再怎么样也要卖女王蜂一个面子。”
“到时候看怎么约，打视频会议最方便了。”鹿露懒得为了开会出差，累都累死了。
琳达道：“看情况吧，快入夏了，大家都聚在地中海，碰面也不是难事。你要是有个游艇就好了，办个海洋通行证，哪里都方便。”
鹿露：“……我才买房子。”
“那是刚需。”琳达毫不留情道，“我都没劝你买空间站。”
“谁没事上天啊，反正我不要。”
两人就消费观交流了会儿，达成共识，能见面聊还是见面聊……鹿露不能偷这个懒。
她勉强认可，想了想，问道：“你觉得王总为什么肯帮我？”
琳达反问：“她为什么不肯帮你？”
“我和她只见过两次，非亲非故，帮我对她有什么好处？”
琳达笑了：“首先，你有足够的资产和她交际，其次，你们是同胞，最后，你是个年轻女孩，这还不够吗？”
鹿露将信将疑：“这就够了？”
“对。”琳达一针见血，“这就是最好的通行券。”
想跨进金字塔的顶端，首先要有钱，一亿是敲门砖，十亿是阶梯，百亿是沙发座，然后是黑发黄皮肤的华国人，KK家族足够有钱，却输在肤色和国籍，注定她们坐不到贵宾席，最后——女士优先。
鹿露抽到了最完美的牌面组合，只要拿在手里，别人就愿意加注。
她一定会成功的。
这是社会的潜规则。
“在你的世界，不是好人就是贵人。”琳达总结，“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呃。”虽然鹿露也觉得醒来后一帆风顺，要啥有啥，美人倒贴，但还是觉得她太夸张了，“不至于。”
“不信你就等着瞧。”琳达预言，“你马上就会察觉到区别的。”
她说对了-
婚礼前一天，鹿露在科莫湖边散步，正打算找个没人的地方亲亲男朋友，被东方康一个通讯打断美梦。
“你在哪？”他说，“来一下，介绍两个客人给你认识。”
鹿露：“……噢。”
她掏出小镜子看看脸孔，很好，没来得及亲亲，口红还好好的，不需要收拾，直接过去就行。
附近混熟了，抄近道过去，十分钟就看见了东方家的雪天使投影。阳光穿过投影的虚像，光影散射，如梦如幻，真像天使降临。
鹿露再次给全息投影颁发大奖。
人类发明电影，从此在荧幕上看到活生生的故事，发明全息投影，模糊真实与虚幻的界限自此模糊。
走到门口，还是东方康亲自来接她。
“什么客人啊？”鹿露小声问着，余光瞥过里外的生面孔。
都穿西装制服，无线耳麦，腰间微微鼓起，看气势就和东方家的安保团队不是一个气质。
东方康言简意赅：“家母故旧。”
鹿露：“……”
两句话的功夫，她已经走到了茶室门口。
里面只有两位客人。
一位中年女士，一位六七十岁的老人。
李仲齐这个新郎在茶桌前泡茶，步骤标准，动作优雅，一副世家子弟的矜持。东方乐和东方萍在旁边陪说话，看见鹿露过来就为他们介绍。
“这是鹿露，和我们很熟的那位小朋友，您不想坐主桌，就让她陪您坐副桌，您看行吗？”
鹿露从来没听东方乐这么温言细语过，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纳闷地看了两人一眼，下意识地打招呼：“叔叔（？）阿姨好。”
“快坐快坐。”老人很和气，也很慈祥，“你就是那个出生在21世纪的小姑娘吧？”
鹿露没较真日期，她是跨世纪宝宝，笑笑说：“对啊。”
“还适应么，紫阳星和太阳不太一样吧？”他关切地问。
鹿露道：“不适应肯定有点儿，和以前区别太大了，其他没什么。”
“慢慢就习惯了。”老人说，“人类也是花了很长时间才重新开始生活。”
鹿露点点头。
老人家喜欢念叨，点头就行了，也不是要她发表三百年变迁见闻体会报告。
果然，她乖乖听念，老人更高兴了，玩笑道：“你和小乐年纪差不多，比她懂事多了。她小时候可是混世魔王，阿云说东她偏要往西，不知道为她掉过多少头发，一眨眼，小魔王居然也要结婚了。”
东方乐嗔怪道：“叶伯伯，你给我留点面子吧。”
“好好，不说了。”老人笑眯眯道，“给新娘子留点面子。”
鹿露配合得笑起来，心里吐槽：姓叶，一听就很高干。
老人大概和东方家真有渊源，还催婚东方康：“你也老大不小了，什么时候有好消息？”
东方康连声道：“是是，我努力。”
老人看了鹿露一眼。
鹿露露出“不理解但尊重”的严肃表情。
她看出来了，老人和东方家比较熟，中年女士则不是。她一直露着微笑听他们讲话，神情客气和煦，没有亲近，但东方萍始终没有忽视她，两人时不时低声交谈。
“……太客气了，劳烦年秘书走这一趟。”
“应该的，……不方便露面，但要求我必须到场，毕竟是东方小姐的大日子。”
“您是代表……应该坐主桌的。”
“哪有宾客坐主桌的，再说也不合适。”
“太怠慢了。”
“喝喜酒，哪桌都一样。”
鹿露听得大有代入感，原来富豪办婚礼也要头疼座位啊。
她表姐结婚，光客人坐哪里就来他们家开了几次会，她妈说一番道理，她爸又是一番道理，给鹿露听得都恐婚了。
苦苦挨了会儿，东方萍的秘书进来说：“张部长过来了。”
中年女士便起身：“婚礼事情多，不打扰你们，我就等着明天喝喜酒了。”
“我送您。”东方康非常有眼色。
东方乐则说：“叶伯伯，您是证婚人，晚上可得留下来吃饭。”
老人也就没有离开，笑眯眯答应了。
鹿露见没自己什么事，也跟着东方康走人。
铱驊
中年女士到门口就请他留步，东方康没有勉强，送她上车，原地目送离开。
鹿露没这么守规矩，视线好奇地在新客人脸上转悠了好几圈。
她认出这位张部长是谁了。
联合政府托管理事会的部长。
这个部门以前联合国也有，专门管理国际托管的土地，后来被托管的地方独立自治就变了职能。联合政府的托管理事会与其相似，人类迁移到卫星城后，大国还好，尚有余力管辖自己的国土，小国就难了。
治理污染吧，没钱没技术，不治理吧，国土成污染区，国家形同虚设，于是成立托管会，委托联合政府统一治理。
鹿露之所以认得她，主要使用因为地产多，土地资源管理是托管会下属的一个部门。
但她没有招呼，也没有问，只和东方康说：“完事了吧？”
“明天机灵点儿。”东方康叮嘱，“别得罪人。”
鹿露：“……知道了。”
怪不得提前拉她过来见人，原来是怕她啥都不懂，不小心惹出麻烦添乱。
看来这位年秘书背后的人是真的很大啊-
婚礼当天。
鹿露六点钟被林泮叫醒，在他的帮助下稀里糊涂地洗脸刷牙，坐到外面让造型师拾掇。
早上的造型比较简单，整个编花辫子就行了，换上一件较为正式的小礼服裙，塞两口帕尼尼和一小杯浓缩，然后去东方家当花瓶。
是的，作为东方乐的朋友，她今天得一大早到别墅里待着当婚礼氛围组。
人还挺多，看到了凯伦卡丽等人，早晨都穿得端庄优雅，笑盈盈地取用传统甜品，陪新娘说话。东方乐的闺蜜伴娘团有十二个，不是某财阀的千金，就是某行业大佬的女儿，其中一个姓周，她竖起耳朵听了会儿，确认是之前拍卖认识的周少爷的堂妹。
她们穿着高定品牌定做的伴娘服，款式不一样，据说是按照属相做的，但都是统一的淡蓝色。这是今天的主题色，请配色师专门调配的蓝，市面上找不到同款。
BTW，东方乐之所以没坚持喊鹿露做伴娘，就是因为生肖。
她的十二个伴娘必须是十二个不同的生肖，八字也要合过。
而鹿露……“可不是我不和你好，”东方乐坦白，“你的八字大师不会算。”
很好很离谱。
吃喜酒中
吃过一碗甜汤水, 新郎官来了。
鹿露捧碗围观，相当好奇新世纪的婚礼风俗。以前结婚，新郎要到女方家里接亲, 塞红包、过难关、找鞋子, 然后才能把新娘带走，不知道现在还是不是这样。
李仲齐和一行伴郎进来了。
伴娘们手持炮筒，齐齐放礼花彩带，欢迎他们的到来。
然后，穿着礼服的李仲齐就走进花厅, 跪下亲吻东方乐的手背。东方乐微微笑，俯身亲吻他的额头, 把他拉起来, 让他坐在自己身边。
摄影师疯狂拍照。
王冠沙发, 手工羊毛地毯，遍地冰激凌色的鲜花, 气球和彩带挂满天花板，背景墙镶嵌大量水晶，被阳光一照, 流光溢彩，仿佛仙境。
新娘穿着镶满钻石的大摆婚纱, 如坐云端，新郎西服笔挺, 领带别着铂金钻石领夹, 仿佛女王身边的骑士。
两人朝宾客微笑，给足时间拍照。
直到摄影师比手势表示“完成”, 他们才微微放松，拉着亲人们拍合照。
东方萍和丈夫坐到东方乐身边, 东方康坐到了李仲齐旁边，后排是东方萍的两个孩子、东方乐东方康的生父，他们在摄影师的调度下拍了一张崭新的全家福。
鹿露怎么看都觉得是李仲齐入赘了……
咳。
全家福拍完，就是宾客与新人的合影。
伴娘团和伴郎团全部齐聚来一张，朋友们来一张，凯伦和孩子一起拍，卡丽就和她的新任丈夫，玛利亚王妃和女儿。
鹿露不想拍照，被东方乐逼视，只好硬着头皮和全妆的新娘子合影。
拍完各种合照，终于转移地方。
众人与宾客一块儿挪到布置一新的花园，开始婚礼的仪式。
这里安排的草坪婚礼，简单的白色靠背椅，扎着鲜花和白绸，随意落座。
新人家长基本坐第一排，鹿露因此看见了东方康和东方乐的父母，李仲齐的大姐和小弟，姐姐非常严肃，小弟还很小，有趣的是，他们一家几口都是黄种人面孔。
她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等待仪式。
过程比21世纪还简单，没有新娘挽着父亲走进来的流程。
主婚人叶老伯说了两句台词，大意是新娘出身在一个美好的家庭，东方云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人，新郎出身名门，品德优良，两位年青人在今天结为夫妇，从今后富贵不离、贫穷不弃，携手走向美好的未来。
然后，两位新人穿过缤纷的落花走廊，携手到台前交换戒指。
戴上婚戒后，双方亲吻彼此的脸颊。
结婚仪式自此结束。
宾客们或是上前与新人聊天，或是与其他客人攀谈，更多的是和鹿露一样回酒店换衣服。
婚礼还有下半场呢！
酒店都被东方家包圆了，送来的午餐也是新婚款，小蛋糕不过巴掌大，一对栩栩如生的糖人。鹿露胡乱吃两口，上个厕所，重新梳头换衣服。
这回换的就是正儿八经的大礼服了。
她穿的DP的高定，今年1月的最新款，闪亮亮的纱裙，到膝盖上方，内衬是真丝，触感软软的很舒服，外层是高科技材质，薄薄的透明纱料，有着糖纸一样缤纷的反光。太阳下是淡淡的紫粉色，室内就变成浅蓝，光线一暗就是淡蓝，效果有点像灰姑娘电影，光晕一圈圈染开，又有水墨的特色。
重新梳头盘发，鞋履也换成小羊皮的玛丽珍鞋。
“麻烦死了。”她嘀嘀咕咕，却没有办法。
今天晚上是正经的晚宴，一切都要照最隆重的打扮。
折腾两个多小时，终于换好新礼服，坐车到宴会现场。此时已是傍晚，瑰丽的霞光渡染西边，科莫湖的粼粼水光是娇艳的金粉色，璀璨灯火亮起，比白昼多出几分烟火与奢侈。
门口的庭院坐着一位大提琴家，一袭大红礼服长裙，演奏一首古老且耳熟能详的乐曲。
连鹿露都听出了曲目，《梦中的婚礼》。
挺应景。
走到室内，穿过长长的如同镜廊一般的过道，推开沉重的木门，霎时开朗，水晶灯照亮整个蜿蜒场地，角落里弹琴的不是别人，正是有“当代最杰出的钢琴家”之称李维特，科技大佬李维斯的同胞弟弟。
叮叮咚咚，也是古老的乐章，哪一章没有听出来，毕竟鹿露钢琴课弹的周杰伦……咳。
旋转楼梯上，交响乐团各自落座，东边古筝琵琶萧笛扬琴，西边小提琴竖琴萨克斯，你唱罢、我登场，奇迹般的不突兀，反而融合得恰到好处。
大概是当代音乐都是这么融合的关系吧。
她和其他宾客打了个招呼，在侍者的指引下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今天的晚宴也是圆桌，主桌居正中，是东方家和李家的人，她居然坐在二桌，和王雪尔、王小竹，还有两位不熟的中年人。鹿露不知道坐哪里，好在侍者已经为她拉开椅子。
她和王小竹打招呼：“你弟弟怎么不在这？”
“他没成年，坐小孩那桌了。”王小竹和第三桌的伴娘周小姐在聊天，百忙中回头和她解释，“你满21了吧？”
鹿露眨巴眼睛：“你真想知道我几岁了？”
王小竹：“……也对。”
鹿露摊摊手，趁其他人还没来，四下环顾。
嗯，怎么说呢，东方乐的婚礼真是一面照妖镜，什么人什么地位，这会儿给你照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他们这边的几桌基本都是黑头发黄皮肤，唯一金发的是某人的配偶，怀里还抱着娃。眼熟的王室成员珠光宝气，但在另一头，和凯伦他们语笑嫣嫣，看似是贵宾，离主桌有些距离。
没多久，托管会的张部长到达，西装三件套，和王室富豪清一色的White Tie相比算简陋，但他就是走到了二桌，在副主宾的位置坐下了。
然后是穿着套装裙，擦了口红的三宾，年纪稍长的女性，鹿露不认识她，看气质应该也有官职在身。
乐章步入最后一小节，年秘书登场，和张部长谦让一番，最后在张部长的坚持下坐到了主宾位。
鹿露脑子里划过一道闪电，忽然看懂了。
王雪尔是主陪，另外两位不认识的中年人是副陪和三陪，她和王小竹算凑数的气氛组。
悄悄问过，果然没错，副陪和三陪也是低调的有钱人，一个是做航空物流的实业家，一个是华汇银行的老板。而鹿露之所以能打败第三桌、第四桌的人，坐在这里当个凑数的小朋友，理由很现实。
她，血统纯正。
生理血统纯正，户籍血统纯正，连钱的血统也很正。
她是宇宙医疗、百康、希壤三家的股东。
说实话，之前卡丽和她聊什么封锁，她没太大感觉，琳达和她聊王雪尔的帮助，她也没太大感觉。但此时此刻，圈层以最直接的方式呈现在她面前，一切潜规则都在这里流动成无形的壁垒。
KK家族有钱，贝恩家族也有钱，真搞个财富排行榜，她们都在鹿露前面。
但看看她们的发色，看看她们的眼睛，她们只能坐到另一边。
壁垒无形，却坚不可破。
鹿露喝口可乐压压惊。
晚宴在爆发的乐声中开始，东方乐和李仲齐携手走下旋转楼梯。新娘已经换下婚纱，改穿一件高定礼服，手工蕾丝拖曳出一圈漂亮的鱼尾，非常美丽。
侍者上菜，新人挨桌敬酒，宾客们送上祝福。
鹿露紧跟王小竹的步伐，她干啥，自己就干啥，壁花组合全程举杯微笑。
照顾三位贵客的事，自然有大人在做。
敬完酒，正式动筷吃饭。
也得聊聊天，营造出吻合婚宴的气氛，整得像联合国开大会也不行。
鹿露成为了一名合格的捧哏。
“啊——”
“您说得对，我记住了。”
“原来是这样！”
她年轻，还有时光buff，再夸张的话被她说出来，居然还挺可信。
饭桌的气氛非常愉快。
等到菜品上齐，新人敬完酒，再度感谢所有来宾的祝福，这才开始下一个节目。
抛捧花。
年轻女孩们纷纷离席，到隔壁舞厅等待，人走了不少，晚宴到这里就算结束，于是三位贵宾道了两句失陪，提前离场回去了。
鹿露对捧花没兴趣，可饭都吃完了，留下来更没意思，遂随大流一块儿。
接捧花？别想了，这是预定好的环节。
东方乐把她的钻石捧花扔给了周小姐。
全场欢呼，周小姐搂住男友亲亲。
交响乐团演奏起了舞曲，进入婚礼最后的一个环节：舞会。
新人跳第一支舞。
伴娘和伴郎们在第二支舞加入，旋转对视，进进退退，舞池绽开一朵又一朵裙摆花。
水晶灯炽热，把鹿露手里的冰激凌都融化了。
东方康过来邀请她跳舞。
她点点头，和他划入舞池。
“跳得不错。”东方康夸奖她，“在学校学的？”
“是啊。”埃伯特教的呢，都快把他忘了。
他又问：“今晚怎么样？”
鹿露当然不能说这饭吃得都累劈叉了，高度赞扬：“很梦幻，乐乐一定很开心。”
“她啊？十全九美，差强人意吧。”忙了大半年，每个细节都力求完美，可最终还是有些遗憾，这也没办法，新娘总是如此。不过，一回生两回熟，下次估计就没那么吹毛求疵了。
“这还不能打满分？”鹿露扭头四顾，看看这地板，看看这灯，这等人高的翻糖蛋糕，这香槟塔，这一件件礼服，着实不解，“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东方康道：“我也不知道。”
“已经很好了。”鹿露说，“我觉得很完美啊。”
他扬眉：“所以，这是你梦想的婚礼。”
“不是。”她答飞快。
“那是什么样的？”
“当然要有爸爸妈妈，他们都不在了，还办什么婚礼。”一曲毕，鹿露松开他的手，笑道，“我才不要办婚礼，别说婚礼，我都不想结婚。”
结婚是为自己挑选亲人，可她的家人这么好，谁都比不上。
要她结婚，对方起码要做到父母的一半，她才会勉为其难地考虑一下，不然谁高兴这么折腾啊，累都累死了。
琐碎时光
东方乐结个婚, 她自己累不累不知道，反正把鹿露累坏了。
白天氛围组，晚上捧哏, 好不容易解脱, 不得跳会儿蹦跶两下活动会儿筋骨啊，这一跳就是十二点，玩得时候精力充沛不觉得，回酒店就浑身疼。
“林泮我脚趾头疼。”
“我小腿好像抽筋了。”
“我饿了，想吃米饭。”
“啊, 我好像把脖子扭了。”
林泮喂了老板女友一碗小小的糯米八宝饭，拿热毛巾和精油给她按摩。
鹿露舒服得眯起眼睛。
虽然美容院的按摩师也很会按, 但她不喜欢和陌生人彻底敞开, 都是穿着衣服按的, 哪有男朋友随心所欲，想让他按什么地方就什么地方, 身体也很放松。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今天的婚礼你看到了吗？我觉得至少要花一个亿。”
林泮认真估计：“不用那么多，两三千万。”
“那也是一套房了啊。”鹿露感慨，“烧一天没了, 值得吗？”
林泮道：“对当事人来说，值得。”
她好奇：“值在哪里？”
“这是人生中很特殊的一天。”他说, “对于东方小姐来说，钱就太寻常了。”
鹿露默默听着, 忽然问：“你一直想结婚, 对你来说，婚礼也很重要吗？”
林泮摇摇头, 见她依旧牢牢注视自己，便解释：“很多拮据的人结婚, 就只是去民政局领个证，或者花费88元在大厅里走一个流程。”
他曾执着于婚姻，了解得颇为清楚，民政局的88套餐还专门看过攻略，一小时一次，没到时间需要等待，新人们就聚集在一起，有序穿过仿生花拱门，在证婚人的见证下交换戒指，互相亲吻脸颊。
现场有音乐，有廉价的植物奶油蛋糕，还有喜糖。
这就是他对自己婚礼全部的想象。
东方乐的婚礼对他来说，是连做梦都不会考虑的素材，比偶像剧还虚假。
鹿露抿抿唇角，欲言又止。
林泮却好像知道她要说什么似的，宽慰道：“我已经不怎么想结婚了。”
鹿露吃惊：“为什么啊？”
“结婚对我来说，是一个……”林泮思考该怎么形容，半晌，用了一个最俗气的比喻，“梦。”
“因为很难实现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不，是因为什么都有。”
婚姻是他为自己构建的乌托邦，结了婚就有一处遮风避雨的屋檐，能够免去流浪与骚扰，结了婚就有家人，就算生病失业，也不会马上流落街头，结了婚就有……就有人会爱他，哪怕只有一点点。
他把婚姻想的十二万分的完美，只有这样，才能支撑自己走过这一路艰辛。
林泮真心渴望结婚。
但他渴望的却不是婚姻本身。
“现在我已经拥有很多。”林泮道，“它就没那么重要了。”
鹿露分给他一间小小的屋舍，有数百万本书籍在等待他老去，他在念新的学位，账户的余额与日俱增，保险已经全部交齐，医疗、意外、重疾、养老……她给他买了最全最昂贵的项目，足够他退休后维持生活。
她把他照顾得很好，未来的人生最多寂寞，不会再辛苦。
所以，林泮也慢慢放下了。
他想多珍惜一点眼前的时光，铭记两人的点点滴滴，这样等分开后，他还有足够多的记忆回味。
“请不要担心我。”他抱住她，轻声道，“我现在就很幸福了。”
鹿露抬起眼：“真的？”
“真的。”
“那就好。”她好像放心了，露出轻松的笑容，“睡觉吧，累死了，明天我要在酒店待一整天，哪里都不去。”
他调整枕头，关掉壁灯，轻轻应了声“好”。
她亲亲他的脸颊，伸过热乎乎的手臂，搂住他的腰。
林泮被她骚扰了会儿才道：“不是累了么。”
“对啊。”鹿露烦恼，“我在犹豫。”
她大腿小腿都好酸，可为了今天早起，昨天十点不到就得睡，为了能睡着，前天熬了通宵，四舍五入已经两天没有吃蛋糕了。
吃不吃呢、吃不吃呢。
好烦哦。
她纠结，林泮就忍耐，但每当这种时候，身体总是有自己的主见，不怎么听从大脑的指挥。他绷紧腰，压住喉咙，手指攥紧床单，外界的响动渐渐遥远，他被隔绝在一个失重空间，身体忽上忽下，不听使唤。
无处不在的气流冲击着他，流星似的碎片闪过脑海，某一刻，天地忽然又有了重力。
他猛然下坠，重重摔进柔软的床铺。
胸腔微疼，憋了许久的气息重重吐出：“唔——”
此刻，神智才悄悄回笼。
鹿露戳戳他：“真敏感。”
耳根炽热，他歉疚而局促地道了声歉，随后慢慢滑入被窝，被子的后半截鼓起人体的轮廓。
“这样也行。”她有点困了，没有再浪费时间。
窸窸窣窣。
她在海浪的抚慰下入梦-
翌日，鹿露真的什么都不干，睡到日上三竿，和男朋友闹会儿，起床吃早饭。
然后就窝在酒店露台的躺椅里看漫画，刷社交动态。
东方乐的婚礼不许媒体进场，放出的照片都是自家精挑细选过的图，漂亮又梦幻。网友的评论两边倒，一边是嗷嗷叫着好好看长见识了天哪有钱人的生活不敢想，另一边就是仇富，宇宙医疗不干人事药价贼贵都是民脂民膏挂路灯去吧。
鹿露谨慎地点赞，没留评。
中午没吃酒店的餐，林泮叫了食材，在套房的厨房里给她做咖喱猪排蛋包饭。
鹿露超级开心，人为什么谈恋爱，当然是因为男朋友不仅长得好看也好睡，还会做饭。
有这样的男人在身边，谁不谈谁是傻子。
下午，晒着温暖的太阳看动漫。
累了就抬头，从露台眺望科莫湖美丽的湖景，湿润的风吹过湖面，裹挟着两边花草的芬芳，柔柔地扑在脸孔。
回过身，林泮在屋里伏案工作。
鹿露更舒服了。
就算什么都不干，身边有个亲密人陪着，不说话也不会寂寞。
他就在那里，他不会离开。
她没有打扰他，这家伙一会儿埋头划线，一会儿在查什么资料，不是在用功就是在翻译，趴在栏杆上和院子里的猫咪做鬼脸。
“喵。”庭院的猫咪看见她，跳上高高的墙，冲她哈气。
鹿露叉腰和她对视。
小猫更生气了，扭头走开。
她拿起点心塔里的肉干，丢下去贿赂。
小猫卷起尾巴尖，骄傲地不理她。
鹿露用鼻子长长“哼”了一声，发消息给管家：【[图片]，这是酒店的猫吗？】
专职管家LEO：【是的呢，奥罗拉吵到您了吗？】
鹿露：【我喜欢猫咪，能不能抱上来给我摸摸呢？】
LEO：【没问题】
十分钟后，门铃响起。
管家提着笼子上来，里面就是瞪着一双蓝眼睛，满脸懵逼的猫公主殿下。
鹿露笑眯眯地给了管家小费。
小猫咪！我来了！
“喵~~~~~~~”
一天过去了。
新的一天，依旧阳光明媚，可惜院子里见不到小猫咪了。
鹿露寻觅未果，出门遛弯，在湖边发现了喝咖啡的东方康。他朝她招招手，请她喝咖啡。
“你们忙完了？”她叫了份薯条。
东方康含笑点头：“算是吧，乐乐昨天下午坐飞机到非洲度蜜月去了。”
“恭喜她解脱了。”鹿露打量他的样子，“这段时间，你们没少被折腾吧，都有黑眼圈了哦。”
一年前，东方康登场给过她不小震撼，香水都是带钻石粉的，英俊潇洒的富家公子。今天他穿的运动服，发型休闲，看起来就亲切不少，像真实的人。
东方康摸摸脸，笑了：“是吗？”
“你看起来有心事。”鹿露说，“是不是又被催婚了啊。”
东方康耸耸肩：“这么明显？”
“不想结婚就不结啊。”她费解，“你都这么有钱了，干什么给自己找不痛快。”
东方康想想，问她：“去湖边散散步怎么样？”
“行啊。”鹿露转头和服务员说，“薯条和奶茶打包，对对，我要那个可以一边喝奶茶一边吃的那个。”
服务员换成外卖包装，她捧在手里道：“走，我们去湖边吃。”
微风和煦，暖阳融融，在太阳下站得久了会有微微的汗意，很舒服。
东方康和她走在绿荫底下，打开话匣：“我父亲一直希望我早点结婚，想养孙女。”
鹿露：“……”
24世纪了啊！人类能不能有点进步？？
似乎看出了她内心的吐槽，东方康补充：“我小时候身体不好，他一直担心我不能长大，或者不适合生育。现在虽然都好了，但做父母的，总要看到孩子成家立业才能真正放心。”
鹿露想想，小心翼翼地问：“我不太了解哦，如果不合适你你当我瞎说——要孩子非得结婚吗？”
“对女人来说，不一定，对男人来说，最好是结婚。”东方康道，“合法婚姻中，男性才能争取抚养权，否则没有特殊情况，孩子无条件判给母亲。我的孩子有权利继承我的股份，当然不能随便。”
鹿露似懂非懂：“不是有那种卵子赠予么？”
“是，但条件非常严苛，赠予必须是无偿的，一般只有同居过三年才会被法院认可，如果被查到有金钱交易，赠予可能被判无效。”东方康解释，“也就是说，我不能用钱去买赠予合同，对方可以随时反悔，提出诉讼。”
她恍然：“这样啊。”
他点点头，又道：“即便成功，孩子的生母知道TA能继承的财富，你认为她甘心消失么。我不希望我的孩子有朝一日被生母勒索，无论是感情还是钱财。”
鹿露赞同：“那孩子也太惨了。”
“所以啊，我最好是结婚。”东方康平静道，“结婚的人选还要符合公司的利益。”
鹿露十分理解。
她百分之六的股份就搞得大家很紧张，东方康有多少来着，17%还是18%？好多钱呢。
“你好难。”她深感同情。
他笑笑，又问：“真的不考虑和我结婚吗？”
“我还不想结婚呢。”他问得很自然，鹿露也就答得自然，“而且，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东方康思索：“新的是你那个助理？”
她点头。
“你爱他？”东方康并没有忘记她上次的话，追求爱情。
“呃，这怎么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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