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年
排除掉网课打卡, 鹿露的春节假期过得很愉快。在家里打游戏刷剧熬过了生理期,不仅没有痛经,激素导致的小烦恼也被新男友解决了。
林泮简直是当代的完美男友, 厨房到书房, 厅堂到卧室,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
鹿露以前觉得,男女朋友不能一天到晚黏在一起,必须有各自的世界,保留独立性。现在倒是看开了, 各人有个人的需求,也许她在21世纪就喜欢喝男友各干各的, 平时和闺蜜一起玩, 抑或是在家和爹妈撒娇。
但眼下是24世纪。
爸妈不在了, 朋友才刚刚认识,没有太多共同语言, 因为钱的问题,许多人不敢交心。这可不是鹿露一个人的毛病,富豪都这样, 她也认了。员工虽然能提供无微不至的照顾,可人家要放假、要下班, 还能拦着不成?
只有林泮最适合她。
既能照顾她,又能提供陪伴, 还有甜甜的爱~
鹿露很满意现在的生活。
她已经意识到, 世界虽然是唯物的,但周围的小世界围绕着她转, 天经地义。
这就是人性。
当然,鹿露以自我为中心, 也不会枉顾他人。
林泮对她很好,她也好好考虑两人的未来。
“你是想做我的全职男朋友,还是继续做我的助理?”春节假的最后一天,上海出了太阳,照得积雪融化,地表泥泞不堪,倒是黄浦江被晴日徐徐照耀,泛着金光,颇为好看,鹿露就和林泮窝在飘窗沙发边,吃冰激凌聊天。
林泮问:“您想我怎么做?”
“我在问你。”鹿露慢慢纠正他的习惯,“你要说真心话,我不想听假话。”
他抿抿唇:“如果可以,我想继续做这份工作。”
女孩子的心多么易变,和乔纳森这么好,说分手也就分手了。他希望自己还有除了男友之外的价值,做助理很好,至少他还有第二重价值。
鹿露点头,公正道:“正确的选择,那我就可以给你升职啦。”
她托腮思考,“之前工资给你涨到三万五了,现在就三万七吧,我会再找个秘书,帮我安排日程,对接家办。可惜CC太咸鱼了,还是让她跟着恭子工作,以后做管家比较好。”
CC待人接物和处理突发情况的水平一般,在管家方面倒是有点天赋,她喜欢她身上普通人的气质,还是打算留下这个女孩,以后归到物业,跟着恭子多学学也不错。
最主要的是再找个秘书,把林泮从无意义的琐事中解脱出来,做一个真正能帮她处理工作的助理。
“你同意吗?”她问。
林泮点头。
只要她还用得着他,他还有更多的价值能争取,他就愿意。
“接下来是男朋友的问题。”鹿露认真问,“你还有多少钱?”
林泮犹豫下才说:“大约有十万存款。”
鹿露给的薪酬极高,他又没有什么开支,除却给柏澈的医药费,剩下的都存起来,准备今年买公寓了。
鹿露愿意给男友花钱,可怎么花却有讲究,开头就大手笔,以后怎么办,还是循序渐进好了:“可以申请贷款买房,我给你的工资足够你还贷,还能少交点税。”
林泮道:“回去就买。”
“房子你自己买,平时我会照顾你的。”鹿露捧住他的脸,“你会乖乖给露露照顾吗?”
他当然点头。
鹿露爽快道:“好,那马上批给你十万块的额度,去把春天的衣服买了,可以花完,不能剩。”
林泮想了一想,接受了女友老板的任务,认真在平板挑选。
鹿露也不怕他挑廉价的,林泮可能是最早接受她是超级富豪的人,比她自己还早,帮她花钱的时候从不手软,只考虑她需不需要。
他会花钱,也懂花钱,只是不给自己花钱而已。
现在她“需要”他给自己好好花钱,他会把自己安排好的。
唉,从小没人照顾的孩子都这样懂事,知道不能靠别人,样样都要自己做。鹿露越想越怜惜,把冰激凌塞他手里:“你的吃完了是不是,我的也给你,吃了再看。”
“好。”林泮接过她吃剩的巧克力冰激凌,小勺小勺塞嘴里。
“巧克力的好吃吗?”她问。
家里暖气开得足,除了姨妈期的头两天,她几乎天天吃一盒,林泮也一起,但他很少挑巧克力和抹茶口味的,这两个是鹿露最爱。
“还可以。”林泮咽下才回答。
鹿露道:“你好像喜欢吃甜一点儿的。”
他拿的不是提拉米苏就是香草,又或者是朗姆酒曲奇,她都嫌太甜了。
他“嗯”了声,抬起眼睑,漆黑的瞳仁有着春阳似的明亮:“甜的好吃。”
鹿露纳闷:“糖也不贵吧。”
就算保育院条件差,可这是什么年代了,糖是最廉价的东西之一,很多垃圾食品里都有大量糖分,齁到怀疑人生。
林泮道:“牙医很贵。”
鹿露:“……多贵?”
他试图回忆:“普通的护理大概是三个月一次,一次200,如果要矫正至少1000起,效果越好的越贵。”
鹿露迷惑:“那我做过吗?”
“做过的,美容项目里有口腔护理。”林泮果然记得清清楚楚,“就是含药水漱口的那个。”
鹿露:“……我以为那个是美白牙齿的。”
“也是护理,不容易长龋齿。”男友委婉地劝说,“隔三差五喝可乐,每个月都要认真做才好。”
“知道了知道了。”她揉揉耳朵,假装以前并没有随便漱漱口就吐掉。
嗯,以后会好好做的,不然可乐都不能随便喝,太惨了!-
大年初八,春节假告罄。
鹿露和林泮结束在公寓的二人世界,回到巨鲸市。
员工们都回来上班了,其他人还有假期综合征,懒懒散散,唯有老吴勤快得不像话,不仅做了春节蛋糕,还给她做了好多糕点,海棠糕、芝麻片、可可脆,装进漂亮的月饼盒子里,香得泡芙呜呜叫。
“这是遇见什么好事啦?”鹿露和大家分享美味,顺便泡杯热红茶,“说出来我也沾沾喜气。”
老吴笑了。
鹿小姐是个顶和气的雇主,有点挑食,但谁不挑嘴呢,她可从来不要求吃什么怪癖的东西,说话也客气,“谢谢”“辛苦”常挂嘴边。
也乐意分享好消息:“从今年开始,我儿子的医药费就能报销一半了。”
巨鲸市以前的医保非常坑,小吴的病虽然不是完全自费,可报销比例一直在10%-20%之间,现在涨到50%,对生病的家庭来说,无疑减轻了很大的负担。
鹿露意外:“真的吗?那太好了。”
老吴点点头:“年初就有新闻说医疗部下发了指导意见,说试点改革,我们还将信将疑的,结果上个星期发了通知,说巨鲸市2月5号开始实施试点改革,昨天我去问了,真的能报,不过要自己申请。”
鹿露颇为唏嘘:“真不容易。”
她从醒来就开始听说这事,折腾大半年,巨鲸市才刚刚开始试点,期间不知道多少病人因为费用高昂放弃治疗,又有多少次的家散人亡。
好在,现在开始改变了。
其中还有她一点点的微末功劳。
鹿露说不出的开心,似乎从这一刻起,她才感觉和这个世界建立起了联系。
世界因为她有了更好的转变,她对24世纪也更有归属感了。
真是太好了。
她抱着泡芙转个圈圈,突然决定:“这值得庆祝,晚上吃火锅吧。”
老吴舒展笑脸,吃火锅最方便,备好菜,做好锅底,他就能下班回家陪孩子了。其他人也很高兴,火锅谁不爱吃,地球过了春节就日渐暖和,卫星城还很冷,待在雇主温暖的家里,在地下专门给他们休息的房间吃火锅,也很美。
唯一有些遗憾的只有CC。
鹿露把她叫到房间,让她明年一边上课,一边跟着恭子学习。
“我会有很多房子,光靠恭子小姐一个人可忙不过来。”她半真半假地鼓励员工,“你可要好好努力。”
CC不笨,富豪们房产多,每个住不了多久,没有机会接触,怎么升职加薪呢?当固定的物业经理,肯定没有当贴身助理有前途,但她的性格有点咸鱼,稳定的工作也对她很有吸引力。
以后雇主回家就忙一段日子,她不在,等于独享豪宅风景,下班了和未婚夫恩恩爱爱,经营小家,亦美哉。
因此十分识趣:“好的鹿小姐,谢谢您给我机会,我会跟着恭子小姐好好学的。”
鹿露鼓励她两句,还关心了她的结婚进程,大方地表示会送她一套大红真丝四件套当贺礼。
老板这么大方,CC还有什么好说的,麻溜地谢恩告退。
安排好CC,鹿露就和紫荆花的章韵打电话,让她帮自己招聘一个秘书。
“女生,年龄无所谓,别太大就行,但要能跟着我出差,要有工作经验,嘴巴紧,工作内容不难,杂事多,心高气傲的不行,我喜欢细致耐心的人。”她报出条件,“学历至少要本科,院系专业不强求。”
对面的章韵一边记录,一边在心里感慨。
听听这条理分明的要求,谁能想到大半年前,她还是个买房都懵逼的小女孩呢。
现在,她已经开始娴熟地使用自己的财富了。
“记得多挑两个给我选哦。”
“好的,没问题。”章韵稳稳答应,“您还有什么要求吗?”
“有,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嗯,我想要一个私家侦探之类的人,还是什么保险调查员?”鹿露不好说这是什么职业,含糊道,“有些事情想委托。”
章韵谨慎道:“是什么方面的事情呢?”
“我想查一查我的血亲下落,还有,我父母的墓在哪里。”鹿露咨询,“这种该找什么人?”
章韵立即道:“可以请职业调查经纪人,不过巨鲸市不开放注册,还是在雾都市找比较方便。”
鹿露打开手环搜索:“雾都市?2区的另一个市?”
“是的,雾都市允许注册职业调查经纪人,算是大众印象里的私家侦探。不过他们主要受雇于银行,调查保险赔付问题,很少参与违法事件,最多擦边调查明星或者婚外情。”章韵回答。
鹿露笑笑:“那就麻烦你也联络两个靠谱的人选吧。”
“好的。”
“先这样,对了,记得帮我催催琳达,一眨眼两个月了,如果夏天还没有眉目,我可就要自己过去看看了。”
章韵还能说什么,苦笑应声:“是是是,一定一定。”
对面这才满意。
感觉不赖
回归巨鲸市的第一夜, 就立马解决了人事和委托的事,鹿露自己都惊讶。
果然老话说得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她身边的有钱人都精力充沛, 每天忙一大堆事,前男友是事业脑,刚刷社交媒体还看到他在参加什么活动,现男友就更不用说了,卷王之王。
趁着这股劲头, 把作业补一下吧。
一个春节假期过去,打卡勉强够分了, 还拖欠两份小组作业, 讨论群里哀鸿遍野, 小组长再三强调今天必须给。
鹿露只好简单洗个澡,窝在房间里写作业。
林泮要陪她, 被她赶走:“回你自己房间去,今天我要通宵。”
他迟疑。
“你会妨碍我用功的。”她把他推出卧室,“晚安。”
林泮不想妨碍她, 抿抿唇:“晚安。”
门扉合拢。
他环顾四周,没有下楼休息, 去书房重新整理了遍书架,看到一本《地球末年史》, 忽有兴趣, 拉亮落地灯,坐在阅读沙发里看了起来。
托赖于多年训练, 他阅读的速度很快,一小时看了近八十页, 囫囵记了个大概,就是纸质书不能调节字体,密密麻麻的小字瞧得眼睛发涩,总要揉揉。
看看表,已经快十二点,走过鹿露的卧室,灯光透露她还还没有睡。
林泮想劝她早些休息,可屈拢的手指未碰到门就收了回来。
难得她肯用功,兴致也高,怎么好打扰,不过是自己回房睡觉,又有什么不成的呢。就算是男女朋友,也不是每天都要睡在一起,他再眷恋她的温度,也不好太黏人。
情感手册上都说,就算是情侣也要保持距离,太黏人会让女方感觉麻烦,甚至视为负担。
林泮说服自己,悄悄下楼休息。
客房还是原来的布置,他却觉得亲切些,好像冷色的墙漆也泛了淡淡的黄光。地板清洁得明亮干净,靠墙的边几上放着颗扣子,是他不慎遗落的东西。
大概是艾伦搞卫生的时候发现,随手给他搁在了这里。
林泮拿起这颗圆形的淡绿色纽扣,猜测应该是某件淡绿色衬衣上的。虽然他大部分衬衫都是蓝白,可有时要陪鹿露出席一些酒会,死板的颜色看起来像侍应生,便会换成更有设计感的衬衣。
应该是年底买的吧。
他打开衣柜,视线掠过悬挂的衣架,倏而怔愣。
原来,在这间房间里,他已经留下这么多东西了吗?十件衬衣,好几条裤子,两条厚外套,换洗的床上四件套……衣柜塞满一半。
他以前所有的行李只得一个20寸箱子,若是出门,留下的便是一个干干净净的客房,随时能换人入住。几时开始,竟然也添置了这样多的家当,慢慢霸占这间屋。
林泮默默想着,取出衬衣,在抽屉里找到针线,把掉落的纽扣缝了回去。
洗澡,铺床,睡觉。
一时无睡意,暗暗想着今后。这里不是上海的公寓,人多眼杂,恭子不好糊弄,铁姨也是粗中有细,艾伦在鹿露面前没有声音,也不是笨蛋,CC平时爱八卦,其实是最粗心大意的一个,安保小分组各有各的机灵……恐怕不用多久,他们就能看出他们关系改变。
同事们会怎么想他呢?
会不会认定他贪慕富贵,爬上了雇主的床?
真要如此,好像也没有办法,这是事实。
林泮闭上眼,告诉自己不要想太多,还是早点睡,明天早晨起来看看她的作业怎么样了,没做完他还能帮忙写一点。反复自我催眠几遍,倦意徐徐来袭,真的有了些困意。
半睡半醒间,捕捉到些许响动。
他还没反应过来,忽然被子就被掀开,一个温热柔软的身体便覆盖在胸前。
“露露。”困意不翼而飞。
“我交完作业啦。”鹿露在他耳边说话,小小的气音带出细细的气流,钻入他的耳道,“快恭喜我。”
“嗯……”鼻腔里的应答不像言语,倒像呻-吟。
她笑眯眯地在他唇边啄了下:“多亏你给我整理的资料。”
写小论文最难的不是组织语言,而是收集资料,归门别类,他早就替她做好了最难的部分,她只需要把资料总结叙述一遍就好。
“没什么。”他含混地说。
鹿露捧住他的脸:“奖励你一个亲亲。”
嘴唇落在了滚动的喉结。
他的喘息更急促了,心理再成熟稳重,生理条件决定了他终究是个二十岁的年轻男孩。初尝情事,怎么挡得住心上人的捉弄:“露露……”
鹿露是个大方的女朋友:“不够吗?那再亲一次。”
微厚的被褥泛起变形的波澜,他被覆盖住,像坠落在了湖中的游船,情不自禁地随风飘荡,只能紧紧拽住床单,免得漂离了世界,又像烤箱里的云朵面包,慢慢膨胀,烘出漂亮的弧度,然后被一口口吃掉。
他完全沉沦在她的气息中,任由她的手指探索每一个角落。
鹿露对他满意极了。
林泮在贴贴的事上不甚主动,但被动不等于不诱人,恰恰相反,他在这时候显露出的气质非常吸引人:微阖的眼睑,紧抿的唇角,泄露出的喘息与低吟,抓住床单时卷曲的手指,凌乱的碎发。
任何人看到这一幕,都会想欺负他的。
欺负他的过程也很舒服。
偷偷说一个不礼貌的想法,骏泽这个良驹的说法很不尊重人,可在某些场合特别贴切。
鹿露从前不理解,他为什么要把自己自比为马,现在意识到他说了大实话。
真的很……那啥啊。
草原驰骋项目结束。
鹿露摸摸他的脸,愧疚道:“吵醒你睡觉了欸,抱歉抱歉,我回去啦。”
他迷茫地看着她。
“晚安。”她用力亲了他一下,跳下床逃跑。
啊——早就想试试做完坏事就跑了。
好刺激。
她踮起脚尖,飞快溜去洗澡-
国人喜欢说“成家立业”,鹿露以前嗤之以鼻,她可是时髦少女,绝对不会恋爱脑的,毕业肯定先搞事业,男人都是浮云。
哐当三百年,处境颠覆,真香了……所谓的“先成家后立业”,实质是有人照顾、迁就、安抚,生活被照顾舒心,情绪价值也充沛,这搞起事业能不风生水起么。
她现在就是这样。
自从林泮成了新男友,吃到好吃的有人能分享,看到美景马上能指给他看,上课太难转头就能吐槽,内心的沟沟壑壑都在第一时间被填平,好情绪被放大,坏情绪不消弭,生活阳光明媚。
真过分,谁说甜甜的恋爱会导致恋爱脑,胡说八道。
鹿露就一点没长出来。
她反而精力充沛,有更多精神去搞事业了。
2月下旬,她参加了闪耀科技的发布会。
闪耀科技的CEO是李维斯,天才,二十多岁的时候就写出了猩红皇后,被专门做智能手环的银星科技以一亿三千万的价格收购,成为当下手环的主流系统。
简单理解,猩红皇后就等于21世纪的安卓。
李维斯拿到这笔钱,转身就创办了闪耀科技,旗下最有名的就是闪光媒体,当今最大的社交媒体网络。
而母公司闪耀科技这次的发布会,是宣布做出了一个转译软件,基础功能是对各种不同格式的文件进行转化,比如将2D的影像“翻译”为3D,或者将3D画面变成2D。
这不是创新技术,类似功能的软件非常多,了不起的地方在于这个软件不需要源文件,光看就可以。
以歌曲为例,以前处理一首歌需要音频文件,导入软件进行制作,现在只要把软件打开,让它“听”歌,它就能生成相应的轨道,进行傻瓜式处理。
形象点儿说,就是从Premiere变成了剪映,从PS变成美图秀秀。
而这还只是基础功能。
专业功能是导入相应的素材,即可生成通感作品。
李维斯现场演示了一遍。
他把画作《蒙娜丽莎》喂给软件,再导入达芬奇的生平,有关蒙娜丽莎的资料,十分钟后,软件就将其“翻译”成一节古典音乐。
只有一小截,一串旋律,以鹿露的水平也分辨不出好坏,但看周围人的表情,大致判断出水平凑合。
目前的AI学习还是局限于以画学画,以乐学乐,没有跨专业的。
这个软件不仅傻瓜式,还跨专业,明显往前迈出了一小步。
鹿露参与性鼓掌,没搞懂为啥给她寄邀请函。
她旁边是翱翔,前面是飞跃,还有好几家投资机构,看表情应该都很满意,完全不怕掏钱,反倒是怕掏不了钱。
这种境界,委实令人嫉妒。
发布会不长,两个半小时就结束,随后是闪耀科技的自助晚宴。
企业请客和富豪的宴席没得比,该有的龙虾鹅肝鱼子酱都有,再阔气就没了。
李维斯主动过来和鹿露招呼。
他不差投资者,甚至都轮不到什么个人投资者,但连续在东方兄妹的宴会见过她,上回助理们又换了名片,感觉她有些来历,便吩咐秘书发邀请函,朋友不怕多,联络感情没坏处。
鹿露也终于和这位年轻的科技大亨有了直接交流。
两人先说了一些废话。
你多大,你今天的产品很棒,过奖了,你还在读书?
巴拉巴拉聊几句,她终于对李维斯有了更多了解。
李家人都特么是天才。
他有个姐姐,物理学博士,在空间站搞科研。
他有个弟弟,音乐天才,鼎鼎有名的青年音乐家,光演奏会每年就进账千万。
作为中间的老二,李维斯自谦,说自己是家里最笨的一个。
鹿露:“……”
三十四岁,青年财富榜第一人,最笨的一个。
呵,她讨厌凡尔赛。
然后,李维斯就吩咐秘书两句,塞了几张弟弟演奏会的VIP票给她。
“我家小弟二十二岁,和鹿小姐差不多大,也许会有共同语言。”李维斯和她握手,“请务必赏光。”
鹿露收下了门票,大方道:“我刚开始学钢琴,没想到就有机会听大师演奏,谢谢您。”
虽然还没有清晰的人生目标,但鹿露自认为不是上进心强的人,非要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业。她更珍惜来之不易的第二次生命,宁可多体验多享受。
多个音乐家朋友也没什么坏处,至少按摩耳朵。
于是,发布会结束后的下个星期,她就带林泮一块儿去听了演奏会。
李维斯的弟弟叫李维特,有点音乐天才不通世俗的清高,一应事务都由经纪人打理。但舞台灯光一打,乐声如流水一般倾泻而出,外行都知道好,情不自禁地沉浸其中。
鹿露学琴的兴趣更大了。
经过家教的耐心教导,她已经能娴熟地弹奏《小星星》和《哆啦A梦》主题曲。
《东风破》磕磕碰碰,《青花瓷》刚开始学。
水彩画……嗯,毫无进步。
画得最好的一幅画就是水彩机器猫,没有意外的话,这就是她本学期的期末作业了。
倒是参加了一个艺术品拍卖会。
艺术品属于投资,涉及的金额不大,小的几万,多一点几百上千万,过亿的都是传世名作,极其稀有。
鹿露想学着自己打理资产,从接管这些小额投资开始,不失为一个明智的选择。
艺术拍卖
拍卖会在3月1号, 地点是巨鲸市的一家私人艺术会所。
鹿露有课,也不觉得花钱的事儿要怎么准备,按部就班地混了半天, 记下小组作业才走人。
商务车在校门口接她, 这车低调,涉世未深的同学们不识货,没惹来太多瞩目。不像镜廊的设计款,她上回坐这辆,差点没找见自己的车, 围观群众挡得严严实实,挨个凑过去合影拍照。
衣服也懒得换, 就穿着毛衣和牛仔裤。
林泮作为她今天的男伴, 倒是穿了三件套的正装。
雷诺威尼的商务休闲线的高级成衣, 两万块,说贵不贵, 但也绝对不便宜,版型非常好,把他年轻挺拔的身形衬托得淋漓尽致。
鹿露在车上一直盯着他看。
林泮本来只是有些拘谨, 被她看着看着,慢慢疑神疑鬼, 不知道自己哪里打理得不好,狐疑地瞄来瞄去。
鹿露恶作剧得逞, 绽开笑容:“你看起来很棒。”
他这才松口气, 把整理好的资料发到她的平板上:“今天的拍卖会分两场,上场是慈善拍卖, 下场是珍藏拍卖,这是目录。”
鹿露拆开奶茶, 自己喝乌龙茶底的,把茉莉花茶的留给他,回忆道:“马琳建议我今年至少拿一千万做慈善。”
富豪都爱做慈善,慈善可以减税,还能获得好名声。会计事务所的马琳早就给她打过电话,说去年因为种种缘故,她的税交的不多,今年就没有这么好的福利了,建议她多做慈善,不然年底的财务报告会非常令人心痛。
鹿露倒是无所谓“慈善家”的名头,但减税和做好事都深得她意,利己又利他,多好的事儿啊。
就是不知道怎么做好,捐出去怕被人贪污,自己搞又费劲,一直没想好。
拍卖会花掉一点儿也不错。
鹿露戳戳吸管,翻出林泮二次整理过的艺术品名录。
银行给的清单细致复杂,买进的时间,当时的估价,回报率多少,密密麻麻的数字,看得她头疼。她就让林泮重新整理一遍,卖掉的不管,无论亏损还是赚钱,一概不去管,只看留在手上的资产。
他贴心地把创作者的名字、生平和最近售卖作品的价格标了出来,红的上走的曲线代表涨价,绿色往下的就是亏损,作品也给了入档的照片,以画作巨多,不管是传统油画、工笔还是3D画都有,其次是书法,然后是雕塑。
鹿露简单翻了翻这些艺术作品,大致有数了。
画作和书法最稳,一会儿还是买这两。
会所就在市中心,离剑狮不远,四五点钟,天空正是最美丽的时候,紫色中晕染夕阳的红,瑰丽多彩。
鹿露和紫荆花的莫妮卡会合。她是她的艺术顾问,专门负责艺术品投资的咨询和建议,也负责跟进后续工作,比如艺术品拍下后怎么运回银行的保险库,租借保险箱的费用等等,也可能是免费的。
她毕竟是大客户。
莫妮卡打扮得很正式,端庄的女性职业西装,搭配真丝百褶长裙,珍珠白中泛着贝母的光泽,非常漂亮:“你好鹿小姐,路上辛苦,拍卖会6点开始,我们可以先去欣赏作品。”
晚上拍卖的艺术品已经陈列在会所展馆,可以提前预定,慈善拍卖才是举牌竞价。
鹿露同意,跟她进展馆参观。
会所的负责人认识莫妮卡,立即报以十二万分的热情:“莫女士。”
莫妮卡和她握手,转而介绍鹿露:“这是鹿小姐,我们想看看今天的展品。”
虽然鹿露穿得很不艺术,但负责人毫无小觑之色。艺术会所的成员都是成名了的艺术家,不乏声名鹊起之辈,但再狷介的艺术家都知道,艺术毕竟不能靠饭吃,有金主的赏识和支持,才能舒服地搞自己想要的作品。
而莫妮卡作为银行的艺术顾问,客户非富即贵,鹿露必定是贵客。
“欢迎欢迎。”她自我介绍,“我叫安娜,今天我们一共展出108件作品,大部分是后星际时代的风格,也有一些银河印象派的作品。”
鹿露一边点头一边腹诽,都是超纲的美术知识。
好在美是人类共有的,即便不懂理论知识,好的作品永远能唤起人类内心深处的某种东西。
许是共鸣和同情,许是欣赏和赞叹,许是痛苦和癫狂。
鹿露目标明确,想要一种纯粹而简单的美,要能让她觉得愉悦的作品。
她很快物色到了心仪的作品。
“这幅《森林之春》属于现代自然派,作者出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人类集体迁往卫星城,对地球只剩下美好而遥远的记忆,自然派应运而生,多以山川河流,草木花卉为主题,凸显人类对地球的思念。”安娜看得出鹿露是外行,解说得颇为详细,“这应该是画家有生之年的最后一部作品,如果您喜欢她的话,还是非常有收藏价值的。”
鹿露笑了:“现在不太受欢迎了吧?”
思念故园已经是上一代人的事,当代人都适应了卫星城生活,不再执着回归地球,反而倾向于探索未知的星系。
她看什么星际作品,不是光怪陆离的地外文明,就是抽象的表述,什么黑暗森林文明扭曲。
“这倒也不是,田园作品是永恒的主题。”安娜笑笑,“各花入各眼,没有谁更受欢迎的说法。”
鹿露也不较真,直接问:“多少钱?”
安娜当然不便回答,莫妮卡微微估算,答道:“您可以出80万试试。”
虽然总有名画被拍出上千万的新闻,但只要看画家名字,就知道到这个档次的都是名家名作,梵高、莫奈、达芬奇、张大千……大部分作品,尤其是作者还活着的时候,价格都不会乱飚。
《森林之春》的作者上次在个人画展卖出的最高价是82万,考虑到可能是画家最后的作品,85万是个比较稳妥的价格,除非有人和她竞价。
鹿露忖道:“我现在出价,就直接归我了?”
“准确地说,是拍卖会开始前还没有其他人竞价,它才会被提前预定。”安娜解释,“如果有不止一人出价,会进入拍卖流程。”
她不懂:“为什么会这样?”
“艺术家希望能够遇到真心赏识作品的人,也可以避免恶意竞价。”莫妮卡回答。
拍卖会彰显财力多过艺术水准,有时候会遇到恶意竞拍,甚至因此流拍,所以,很多艺术家为稳妥起见,宁可提前预定出去,可能价格不算高,胜在稳妥。
且如果和买家聊得好,直接获得赞助也不是不可能。
“原来如此。”鹿露懂了,“那就85吧。”
七点钟,慈善拍卖会正式开始。
会所的拍卖大厅不大,布置得颇为讲究,两三人围坐一张小桌,天鹅绒靠背,丝绒桌布流苏垂落,每张小桌都有一个手牌,就是一会儿举牌的道具了。
舞台角落,交响乐团在演奏悠扬的乐曲,空气有着淡淡的甜香,和一般拍卖会相比,今天的场景更像艺术沙龙。
鹿露刚刚坐定,负责这桌的侍应生就端上酒水和甜点,既然是宴会,主办方当然提供餐食。
林泮问:“您喝酒吗?”
鹿露摇头,和侍应生说:“帮我换成可乐,加冰。”然后和他抱怨,“光好暗,再喝酒一会儿我睡着了怎么办。”
他笑笑,和侍者说:“一杯柠檬水,谢谢。”
顺手翻开拍卖名册,递到她手边。
鹿露弯起眼睛。她喜欢男友就在身边,抬头就能看见,给她一种手机电量刚充满,咖啡还有一整杯,家里的零食柜满满当当的幸福。
愉快地拿起点心品尝。
一块小蛋糕,不太甜,有麻薯夹心,再吃一块,咦,居然是寿司,也不错,最后一个居然不是小饼干,而是鹅肝和锅巴的组合。
味道还行,也很好地填了肚子。
拍卖会很快就开始了。
慈善拍卖的氛围非常轻松,拍卖师是个长相颇佳的小帅哥,也就二十六七岁的样子,谈吐娴雅,挨个介绍今天参与竞拍的捐赠品。
它们都是各个艺术家专门为今天的主题创作的,哦,对了,主题是“地球环保”,所以有很多动物、海洋、天空的元素。有人愿意展现美好的一面,画了极其可爱的花鸟虫鱼,也有人想警醒看者,以黑暗扭曲的画风塑造了荒芜的地球一角。
鹿露是个俗人,喜欢美好的东西,举牌拍了几件可爱的作品。
一只木雕的小鸟,一只纸雕的蝴蝶,都很可爱。
前者10万,后者25万,几乎没有遇到竞价,别的参与者举牌一次,看到她想要,便客气地笑笑,不再加价。鹿露也是一样,有别人跟着拍就不要了,都是捐钱,没必要争风头,客客气气交个朋友不好么。
东西不值钱,拍下后就直接装在盒子里送了过来。
鹿露问他:“这两个你喜欢哪一个?”
林泮“上位”已经有大半月,慢慢适应了男友的身份,回忆一下,点点木雕。
“好,归你啦。”鹿露大方地把小鸟放进他的手心,“好好照顾它哦。”
他弯起唇角,轻轻“嗯”了声,小心收到一边。
又问,“这个纸雕呢?送给乔吗?”
鹿露本来在看新的展品,闻言立马看向他:“你介意吗?我是觉得他可能用得上。”
乔纳森是名人,每次造型都会被人反复查阅,他已经佩戴了几次孔雀胸针,再多下去,好像有点刻意了。但鹿露总不能因为这个再送他一套高珠吧,并非送不起,可朋友之间没有明确人情,送这么昂贵的珠宝,容易不清不楚。
送点小玩意儿刚好,能让他“透露”她的照顾,又不会太敏感。
但要是林泮介意的话,当然还是男朋友重要。
边拍边玩
林泮介意乔纳森吗?当然不。
乔纳森美丽要强, 懂得为自己打算,就算被鹿露分手也维持体面,说实话, 林泮不觉得轮到自己时, 能有比他更好的结果。
鹿露照拂乔,他不无醋意,假如她还想要他,就不会和他分手,反过来说, 她想要和他复合,和他也没什么关系。
女孩子多情又爱变心, 这是避免不了的, 何况鹿露还很有钱。
“他会喜欢的。”林泮端详蝴蝶, 薄纸雕刻成的蝴蝶栩栩如生,翅膀绚烂, 乍看上去仿佛只是停泊在指尖,随时会振翅高飞,“很像他。”
鹿露早有猜测, 嘀咕道:“你们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乔纳森是成精的狐狸,美貌且精明, 一般人容易被他吃得死死的。她是无所谓,不过花点钱, 大美人还是很好看的, 带出去当男伴也非常有面子。
但林泮……“你不要被他骗了啊。”鹿露很担心,“他比你强多了, 可别同情他。”
乔纳森心里,“自己”是排第一位的, 这不是不好,相反很好,以前爸爸妈妈把“露露”放第一位,鹿露心里,“自己”也是第一位的。
把自我放最前面的人,不容易受到伤害,把爱人放首位的才是傻瓜笨蛋。
林泮就是这样的大傻瓜。
“他没有骗我。”林泮简单道,“我们平时不太联系。”
没和鹿露在一起前,乔纳森时不时就找他聊两句,有时候是吐槽同行,有时候让他帮忙参考搭配。但自从得知两人交往后,他反而不太联系他了,偶有闲聊也是分享的风景照。
显而易见,他不想让鹿露和他误会,很懂分寸,也很聪明。
林泮对他的用意心知肚明,但就好像他之前说过的,鹿露想怎么样,他就怎么样。
她没有开口,他就当不知情。
鹿露没说信没信,反正道:“那礼物就让安霓送过去吧。”
安霓,英文名就是最常见的Anne,是她新聘用的秘书。紫荆花银行推荐了六个最终入围的人选,她逐一面试,录取了安霓,她的户籍在3区,航空大学的高材生,原本是要做宇航员的。
但在第二年的太空测试中,她被检测出太空缺什么症,在失重环境下容易眩晕甚至缺氧,无法继续学业,只好转系去读完全不需要到太空的管理学。
毕业后考上社区的公务员,工作两年,跳槽去私企做了两年总裁秘书。
二十六岁,四年工作经验,很擅长文书工作,三天前开始上班,目前试用期。
秘书给老板的“朋友”送礼物,很合理。
林泮点点头,接过纸雕盒:“我来收好,记得回去写贺卡。”
“嗯。”慈善拍卖进入尾声,鹿露没什么想买的了,开始吃餐点。
今天的餐食走得精致风,一口一个的蘑菇汉堡,小分量三明治,南瓜盅甜汤,味道不好说,摆盘很精美,也很照顾用餐礼仪。
这时,莫妮卡回来了。
“鹿小姐,《森林之春》有人竞价,还是要走拍卖。”她斟酌道,“对方的出价没打听出来,应该和您伯仲之间。”
鹿露不算意外:“这样啊,那就到时候再看。”
莫妮卡建议:“如果您真的喜欢,可以考虑出价到100万,再高没有必要。”
画家的作品百万以下一个档次,百万以上又是一个级别。显然,《森林之春》的作者没到这份上。
鹿露点头表示记住了:“辛苦了,快吃点东西吧,这轮要结束了。”
“好的,谢谢。”莫妮卡坐下进餐。
十五分钟后,慈善拍卖圆满结束。
侍应生鱼贯而入,给客人们上了美味的牛排和三文鱼,这就是正餐了。交响乐团重新登台,拉奏乐曲,认识莫妮卡的同行们或是出于业务需求,或是受到雇主指示,纷纷过来打招呼。
前者把自己的名片递给鹿露,表示自己是私人收藏家OR艺术鉴定师OR画廊老板,如果她有什么需求,欢迎随时联系他们,他们一定会以最大的努力满足。
莫妮卡是银行的人,和个体户没有太多业务冲突,根据对方的口碑酌情介绍。
鹿露一直笑眯眯的,客气地说“你好”,其实脑子一个都没记住。
她已经习惯不在这时候动脑筋了,没必要,他们真心想要她这个客户,一定会再次出现,并且给出令人印象深刻的方案。如果做不到,证明TA没有做她生意的本事,更不用在乎。
之后就是受雇于人的顾问,他们先介绍自己,再介绍客户,恭维两句莫妮卡,赞美一番鹿小姐的年轻美丽,随后切入正题,巧妙地打听她今天的目标。
拍卖会互相竞价长脸,但伤钱……别以为有钱人不爱钱,越有钱越爱钱。
提前互通有无,对大部分人来说不是坏事。
可惜,鹿露压根没想好拍什么。
她装成傻白甜,愉快地说:“我不知道,我还没想好,大概会试着买几件小玩意儿吧。”
这完全符合众人的猜测,一个富裕天真的女孩,来拍卖会随便玩玩,看,她甚至不喝酒,还在喝可乐。
她不会是强力的竞争者。
半小时的正餐时间就在寒暄中结束。
下一轮拍卖的拍卖师是一位年长的女性,一头银短发,说话却中气十足。
“达芬奇艺术会所联合臻藏拍卖行的古董艺术珍品系列拍卖,现在开始。”她简短有力地介绍,“本次总共35件藏品,自由竞价,上不封顶。现在开始第一件藏品《黑洞》的拍卖,作者是21世纪末的法国艺术家……”
介绍结束,竞拍立即开始,起拍价100万。
第一个出价就很阔气:“150万。”
“155万。”竞争者则偏向谨慎。
“180万。”
“185万。”
然后出现了第三位竞争者:“250万。”
前面两位瞬间趴下。
莫妮卡小声传授经验:“10号开价早,连续加价,可见沉不住气,13号太谨慎,不足为奇,所以2号一击即中。”
鹿露听得津津有味:“是这样吗?还是心里博弈啊。”
“拍卖很有趣。”莫妮卡说,“胆量、财富和眼光缺一不可。”
她点头,决定适当参与。
第一件藏品5分钟就拍卖结束,随着拍卖师落锤,花落2号。
马上就是第二件,书法艺术作品《生肖》,起拍价也是100万。
鹿露感觉还挺有意思,举牌:“120万。”
拍卖师:“05号120万一次。”
“150万。”10号继续出价。
“180万。”09号首次登场。
“250万。”02号再度举牌。
鹿露看向02,坐在角落里的一桌,三四个人,居中的穿着暗夜蓝的外套,看不清面孔。
莫妮卡猫腰起身,和同行们到门口聊了两句,回来告诉她:“是糖王的小儿子。”
“做糖果的?”
“是的,超市里最常见的十种糖果,有一半属于周家。”莫妮卡报了几个糖果名称,有鹿露最喜欢的水果软糖。
鹿露问:“姓周,什么户口?”
“以前是美籍华人,现在应该改回来了。”莫妮卡接待的客户非富即贵,对有名有姓的富豪家族当然颇多关注。华人富豪中,最有名的莫过于女王蜂王雪尔,周家名气也不小。
鹿露瞅了两眼,感觉要对同胞客气一点儿,没再举牌。
十分钟厮杀过后,依旧被周家少爷拍中,02号一时风头大盛。
好在从第三件藏品开始,02没有再出价,其他竞争者一轮轮互相撕,底气足的不怕叫价,没底气的只能谨慎出手,每轮短的5分钟,长一点10分钟,基本各有所获。
除了鹿露。
她出价好几次,一毛钱都没花出去。
最高的一次出到500万,拍21世纪的一幅画,加着加着心态没了:“太贵了不值得算了。”
然后520万被人拍走。
莫妮卡说:“我记得目录是32件,还有3件应该是预定出现的空缺,临时选了别的作品。”
鹿露完全不懂:“值得拍吗?”
莫妮卡肯定道:“当然,能被提前预定,证明今天的情况很好,主办方会考虑拿出更有价值的收藏。”
“那我期待一下。”
32件目录里的藏品陆续被拍,仅有1件流拍,是一个宗教物品,起拍价1000万。据莫妮卡说,这个藏品已经流拍数次,很难说卖家是真的想出手还是纯粹刷名气。
鹿露对此完全不感兴趣,也不关注。
“接下来是第33件藏品,来自于中国敦煌的壁画残件,20世纪流亡海外,被大英博物馆收藏。黑洞年代,它因为种种缘故,由私人收藏家阿芙女士获得,成为她的嫁妆之一,如今由她的后裔保管收藏。”
拍卖师放大3D投影,让客人能够清晰地分辨它的细节。
旁边是一长串文字介绍,创作内容,表现手法,尺寸大小,辗转海外的过程,脉络清晰,没有归属问题,是广大收藏家比较喜欢的古董品。
鹿露细致地查看壁画。
不是什么有名的作品,很陌生,想想也是,流落在外的敦煌壁画数不胜数,普通人不可能全都看过。考虑到它从博物馆展品变成私人收藏,说不定就是被偷出来卖了。
“起拍价300万,每次加价不得少于1万。”拍卖师说。
鹿露举牌:“305.”
“350.”
“400.”
竞争很激烈,唐朝离21世纪都很远,离24世纪就更远了,这绝对是货真价实的古董,缺点是不够稀有,敦煌壁画流落得多,保存的也多,不是宋徽宗的瘦金体、顾恺之的女史图,世无其二。
鹿露心有预估,慢吞吞地加价。
“600万。”这是她第三次出价。
“660万。”02号的周家公子也跟着加了。
“670万。”11号再度出手,此前以300万拍过一件瓷器。
02号财大气粗:“800万。”
鹿露等了会儿,16号出价了:“810.”
02继续加:“850.”
莫妮卡轻声道:“周少爷遇到对手了。”
“怎么说?”鹿露好奇。
“16号的目标很明确。”莫妮卡压低声音,“出价的是代理人,之前拍的都是小件,非常适合放进礼盒。”
鹿露一想还真是。
16号拍过一对明朝的金镶宝石镯子,600万,价格昂贵,但东西不起眼。这次的壁画残件也很小,只有A4纸大,极有可能是拿来送礼的。
“你觉得谁会赢?”她问。
莫妮卡平静道:“周少爷已经拍了两件,他的出价没有最开始那么快了。”
鹿露懂了。
02号虽然财大气粗,但从数额看只是零花钱,已有所斩获的情况下,他不一定会跟价。
果然,16号平稳地加价:“880万。”
02出了今天最后一次竞拍:“900万。”
16号:“950万。”
02没有再加。
“16号950万一次,950万两次——05号1000万!”
鹿露放下了手牌。
顺利搞定
今天, 鹿露给拍卖会的客户留下了一个深刻的印象。
她前几次举牌很随意,没有明确目的,凑热闹的心态很明显, 脾气不错, 有人连续压过她一头,她也不生气,意识到价格超出预算就爽快放弃。
加价很理智,相较而言,年长一些的周少爷气焰更盛。
他们没有把她放心上, 估测她的预算在六七百万,这也不少了, 年轻女孩能够自由支配这样一笔钱款, 家境必然不容小觑。
她一下子叫价到1000万, 完全出乎众人的预料。
是因为今天没有斩获,资金特别充足吗?
16号似乎也意外, 稍加思忖,代理人继续报价:“1010万。”
鹿露塞口糕点,继续举:“1100.”
16没声了。
倒是之前没有参与, 这会儿才加入的中年女士举牌,淡淡道:“1150万。”
鹿露歪头看了看对方。
对方朝她点点头, 她的秘书走过来递上名片:“茗媛公司的尹女士向您问好。”
好耳熟。鹿露面露思索,看向林泮。
他轻声提醒:“在贝恩先生的邮轮上, 您见过尹丹顿先生。”
鹿露恍然大悟。
“你好。”她礼貌道, “我不认识尹女士。”
“尹总希望在拍卖结束后和您喝杯茶。”秘书客气道,“这个壁画……”
鹿露一脸为难地看向莫妮卡。
她可不想和对方掰扯口舌, 没意义,再度举牌:“1200万。”
秘书似乎感到被冒犯:“这位小姐……”
林泮起身挡住她, 彬彬有礼:“女士,请不要打扰小姐。”
莫妮卡也起身,笑盈盈道:“原来是茗媛集团的尹女士,该打个招呼。”然后就握住秘书的手腕,拉着她走向不远处的小桌,“久闻大名。”
秘书无可奈何。
鹿露也没放心上,尹家不缺钱,这位尹总不知道是当家人的子女,还是远些的亲戚,但无所谓。
拍卖不就是看出价嘛。
对方出价:“1300万。”
一口气一百万,是想吓跑她吗?随便。
反正她继续加:“1500万。”
“1550万.”
鹿露稍微思考了几秒钟。
说实话,一个古董到这个价位,已经超过了本身的价值。普通的敦煌壁画残件,价格不值这么贵。
鹿露有钱,但不想当冤大头。
“1600万。”她举牌,然后站起来大声说,“我买来就捐给国家博物馆,你不捐就不要和我争了嘛,又不是你们国家的东西。再和我争,我就叫2000万了哦,你跟不跟?”
话音刚落,坐02号的周少爷立即道:“如果你真的愿意捐献,之后的溢价由我负责。”
尹女士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她的祖母笃信佛教,也仰慕昔年天朝上国的气度,非常喜欢收藏古董。她原想拍下这件壁画作为寿礼,但对方不显山不露水,哐哐把价格叫到一千六百万,她已经十分吃力。
再说了,对方放话说下次叫价2000万,她要是叫个1800,徒惹人笑话,叫2000,万一人家不要了,被摆一道,同样丢脸。别说还有周家,出不出钱不提,话放这里,总要给个面子。
“君子有成人之美。”她维持笑容,“请。”
嘁。鹿露心里撇了撇嘴,却知道冤家宜解不宜结,都是出来混的场面人,不要随便和人结仇。万一人家被落面子,想不开报复她怎么办?
疯子年年有,小命可只有一条。
故而也假惺惺笑了笑:“那谢谢了。”
她又坐了回去。
拍卖师对这种事司空见惯,面不改色:“1600万一次,1600万两次……1600万三次,33号藏品由5号客人拍下。”
尘埃落定-
34、35号藏品也颇具价值,以超过一千万的价格拍卖成功。
鹿露没有再出价,她的艺术品鉴赏水准有限,连自己画的水彩都觉得还不错呢。
正好利用最后的时间吃餐后甜点。她吃了一个巧克力可丽饼,一个柠檬抹茶双拼冰激凌球,林泮选的是提拉米苏,实在太甜了。
拍卖最后在九点四十结束,比预计久了些,最后两轮的厮杀也很激烈。
鹿露带着银行的人,钱都懒得付,和莫妮卡说:“交给你了,记得帮我联系两个博物馆……算了,我自己联系,东西送到银行保险库。”
莫妮卡点头:“没问题。”
搞定!她挽起林泮:“走,我们去吃宵夜。”
巨鲸市已经是第二年红色,勤劳致富的人们迅速占领了这片陌生的领土,大排档夜宵一家家开起来,中华美食街24小时营业,有好几家餐厅上过美食节目呢。
门口等车的时候,和02号打了个照面。
周少爷二十五六岁,年轻且英俊,多半家里有美人爹妈,很好地改善了基因,看到她略微犹豫,主动伸手:“周天问。”
“鹿露。”鹿露大方地和他握手。
周少爷皱眉:“路?我对这个姓氏印象不深。”
“梅花鹿的鹿。”鹿露说,“你不认识我,我也是第一次见你,以后就认识了。”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口气十分寻常,既不自信张扬,也不谦逊自嘲,仿佛在说“啊同学你也是这个班的”,自然得像刚从厕所回来上课。
周少爷想想,问她:“要不要加个联系方式?”
“好啊。”
两人交换了联络码,各自上车。
鹿露专心找夜宵,看了一圈决定带林泮去吃海鲜粥。
天还很冷,吃点热乎的刚刚好。
到得早,宵夜市场才刚刚开始,鹿露也不在乎自己五万块的套装,兴致勃勃地拖过板凳:“砂锅海鲜粥,麻辣鸡架,再来一份烤鱼,酱蟹……这个算了,要两份双皮奶,一份原味一份红豆。”
林泮非常安静地坐在位置上,用消毒湿巾擦拭餐具。
他开始习惯两人独处时,由她安排他的一切。
这种感觉很好,他不挑食,吃什么都可以,只要有他的一份,他就有安全感。
几道菜陆续上齐,味道不错,有市井的烟火气。廉价的机器狗头顶一摞空碗碟,忙碌地穿过座位的缝隙,柜台后,小朋友一边在平板写作业,一边瞄直播节目。
老板娘时不时看一眼手环,自动计算软件一个个跳动,实时更新营业额。
朝街的玻璃橱窗变成投影屏,播放内厨的制作过程:厨师助手麻利地夹起贝壳,开膛破肚,娴熟地不像机器,爆炒的灶台上,机械手臂挪到铁锅上方,挤出一瓢油,灵魂颠勺。
厨师负责挥动锅铲,添加各种调味料,根据温度显示器把控火候,该出锅出锅,该闷就加盖,忙中有序。
鹿露大吃一顿,非常满足。
回家近午夜。
泡芙听见响动,从窝里出来摇尾巴欢迎他们。
鹿露摸摸它的脑袋,小狗永远在家等她,实在令人幸福:“泡芙,你胖了,哎哟,好沉,抱不动你啦。”
林泮见她和宠物玩耍,想想,先回房间收拾自己。
外套很娇贵,仔细挂在衣架上,明天让艾伦干洗一遍。这点活儿他原本是想自己干的,不能麻烦同事,更不想被大家说闲话,但艾伦主动说会帮他一起处理。
“鹿小姐说大家为她工作,她应该负责日常开销,如果我忙不过来,就再聘一个清洁师。”艾伦告诉每个人,“我当然能应付,以后你们有什么要洗的就送到我这,最好提前一天。”
这番话的意思,既是帮鹿露传达福利,获得员工的感激,也在告诉同事,他可不希望多一个竞争对手。毕竟,鹿露为这额外涨了他20%的薪水。
其他人看破不说破,笑着谢了他,均十分满意。
鹿露对服务团队的掌控越来越得心应手。
病房里一无所知的茫然少女,似乎已经成为遥远的回忆。
挂好外套,林泮对着镜子抽出领针,这是正装配饰,勉强算是男士珠宝了。他这枚就镶嵌了一块无烧蓝宝石,个头不大,纯净度很高,价值一万多,需要好好保管。
将它仔细放回丝绒盒子,继续拆领带。
门被无声推开。
林泮在镜中看见她轻盈的身形:“你在这里。”
他把领带放回抽屉,轻轻嗯了一声。
鹿露会过来他的房间,一点不奇怪,她最近很喜欢在他的卧室做坏事,漫画看的都是女总裁和秘书不得不说的故事。昨天的连载还是两人去外地出差,入住民宿,夜里心猿意马的女上司假装走错门,发生了一些众所周知的后续。
果然,她悄悄把门反锁,然后飞扑到他背后,抱住了他的腰。
假装手冷,拽开衬衣的扣子,探进去捂一会儿。
时长随心情变化,一般来说不会少于五分钟,毕竟范围很大呢。
但今天,鹿露对另一个东西产生了兴趣。
“这是什么?”会所温度适宜,穿三件套正好,林泮时装没有脱掉过外套,她也就没看见手臂的配饰,“我好像见过一次。”
刚刚搬到鸢尾社区时,鹿露参加过社区的慈善拍卖,他亦是正装,晚上风冷,把外套脱给她,当时她就见过他佩戴。
很好看。
放在今天可以换个说法。
很禁欲,也很性感。
林泮轻轻瞥过眸光:“袖箍。”
他的老板女友热情地说:“我帮你、我帮你。”
兴致太高,竟然收回了手,把他按到床尾凳:“坐着,我帮你拆——这个怎么拆,噢,是皮带扣。”
袖箍的款式很多,简易的帆布材质有钉扣,金属有机关扣,林泮用的袖箍皮质,自然就采用了最常见的皮带扣,把针松开就好了。
鹿露给他松开,可滑落到手腕时忽然无师自通,又给他束紧了。
怕他疼,偷偷觑他眼,松开一点点。
他小心挣扎。
鹿露勾住他的脖子,坐在他腿上,额头碰额头。
“露露。”他轻声叫她,温存得贴住她的脸。
她发出不满的哼哼。
他迟疑会儿,顺从她:“小姐,别这样。”
鹿露当然不会听了,而林泮也知道。每当这时,他脑海中总会浮现一些光怪陆离的想象,精心烹饪后被端上餐桌,床铺是加热过的餐盘,保留着人体最适宜的温度,她拿起精美的餐具,细致地分开他,五脏六腑都融化在她的唇齿,变成奶油一样厚润的甘美。
他颤栗不止,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口一口被吃掉,却毫无痛苦,愉悦地迎来死亡般的幻觉。
这是卖火柴的小女孩在冬夜点起的火光,无边的寒冷中感觉到的炽热,他就这样平静地合眼,世界陷入永恒的静谧。
初春世界
一开始, 鹿露也担心过和林泮朝夕相处,会不会很快失去激情,互相厌倦。但不知道是不是“办公室恋情”的关系, 双重身份让白天和夜晚泾渭分明, 多了很多意料之外的刺激。
她尝试了很多新鲜的“游戏”,也拓展了“阅读”范围。
这个月打赏给漫画的钱都有12万了。
……
幸好爸爸妈妈不知道,可她已经是大人了。
咳,生活充实之余,正事儿也有条不紊。
第二天, 莫妮卡打电话给她,说钱款交接完毕, 请鉴定师重新鉴定过壁画, 确认与拍卖信息无误才签收, 已运回银行保险库,随时可以拿取。
鹿露让她等消息, 在课间的间隙打了一个电话。
拨通后等待了半分多钟,对面才接起。
“你好,鹿小姐。”王雪尔干脆爽利的女中音响起, “找我有事吗?”
鹿露见识过女王蜂的干练,不绕弯子:“是的, 我有件事想请教,方便讲话吗?”
王雪尔:“如果不复杂的话, 十分钟, 一时说不清楚就晚上,那会儿我空一点。”
“是件小事, 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鹿露知道她忙,掠过无异议的客套, “我买了一件古董,想捐给国家博物馆,我记得您的前夫收藏过很多画作,也捐过一些,我想知道哪家博物馆或者机构比较靠谱。”
王雪尔立即道:“我了解了,但这方面一直都是由他的经理人负责,我不是特别清楚,要让秘书打听一下。”
鹿露道:“没关系,我不着急,麻烦您嘞。”
“小事情。”
“那您忙,我等您消息。”
“好。”
通话结束,不到五分钟。
傍晚,王雪尔发来一份资料,很多页,一看就是秘书整理的。
鹿露自己不看,丢给林泮,让新上任的女秘书安霓联系乔纳森的助理,把礼物送去他的工作地点。
至于她自己……开始期末复习。
是的,冬季学期即将结束,又要期末考了!
幸亏课程和秋季学期区别不大,和去年一样复习就是了。
昏天暗地的一周。
鹿露睁眼是高数,睡前是文学史,还要练习几套AI通识的图形题,今天都记不起昨天吃的晚饭是什么。
临时抱佛脚苦干一周,再稀里糊涂考了一周,终于迎来短暂的春季假期。
卫星城明显暖和了。
人们脱掉轻便却臃肿的太空服,换上轻薄的风衣,迎接初春的到来。
春是一年的开始,家家户户都要迎接春日。
公园的草坪重新焕发绿色,超市里多了各色的绿色盆栽售卖,甜品店推出春日系列,樱花奶茶,青团麻薯。春季时装周定在了若木,但今年,乔纳森没有再参与走秀。
他还远不到退圈的年纪,不走时装秀的原因只有一个。
没必要了。
今年,他和贝恩集团签下了全线合作,成为整个奢侈品集团的代言人,不仅是纳西索斯,还有旗下多个高端男士护肤品牌,力压三位同行,成为时尚界最有分量的人物之一。
说实话,鹿露都没想到就这么简单。
她真的什么都没做!
和贝恩家的关系一般般,偶尔参加凯伦的茶话会,仅此而已。
BTW,喝过两轮下午茶,她和KK的卡丽终于熟悉了。
卡丽趁机转达想与她合作的意愿,希望能打通审核,批准购买几条生产线。
鹿露谨慎地拒绝:“我对做生意没有什么兴趣,不过,可以介绍别人和你认识。”
卡丽很失望,但没有丧气:“好的,亲爱的,期待你的好消息。”
鹿露不骗朋友,虽然只是普通朋友。
她约了在艺术会所结识的周天问喝咖啡。
“我已经给壁画找好地方了。”她递过去一张邀请函,“国家博物馆,5号有个接收仪式,你有空可以来看看。”
王雪尔的前夫酷爱书画,不仅收藏了许多名作,也捐献不少,最多的就是国家博物馆,主馆在北京,副馆在4区。每半年会轮换展品,方便卫星城的人们参观浏览。
谨慎起见,她让林泮专门出了趟差,去若木适时考察展馆环境,确认条件的确不错,这才和对方联系。
博物馆当然乐意接受捐献,双方已经签订了捐赠书。
马琳说,这种捐献在巨鲸市也属于慈善范围,可以减免一部分税款。
每当这时候,鹿露就得承认,巨鲸市不愧是资本主义大本营,特别为富豪考虑。
周天问回家打听了下,已经知道鹿露是什么来头,乐意与她交好:“谢谢,有空的话我会去的。”
两人聊了点拍卖的废话,才将话题转向个人。
鹿露说自己还在读书,参加拍卖会只是为了玩儿,问他为什么买这么多。
周天问表情淡淡,大致讲了自己的情况。他是家里的小儿子,没意外的话家产轮不到大头,只接手了父亲的画廊,没意外的话以后会做艺术品投资。
鹿露懂了。
小儿子,进不去家族核心企业,估计只能每年拿分红,做艺术品投资既能提升格调,还能赚点钱,很适合他这种大家族子弟。
“怪不得你眼光这么好。”她夸夸两句,然后话锋一转,“艺术品都很贵诶,做这行是不是门槛很高?”
周天问矜持道:“家族余荫,倒也还好,我个人很喜欢艺术。”
“专业也是?你哪个学校的?”
“东龙美术系。”
“噢——”鹿露托腮思考了会儿,笑了,“那天你帮我说话,真的很谢谢你。”
周天问笑笑,客气道:“鹿小姐是做善事,我很敬佩,当不得谢。”
“那我们就是朋友了。”鹿露慷慨地发出“普通朋友卡”,“下次介绍新朋友给你认识,我身边喜欢艺术的朋友很多。”
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周天问自然不会拒绝,尤其他还未婚。
于是顺理成章的,在4月中旬的珠宝展上,鹿露把卡丽介绍给他认识。
他们聊得不错。
周家有人脉,周天问还是东龙毕业的,就算他不参与,找别的朋友也不成问题。
至于生产线出口会不会有问题,她也问过俞丽心。
内部人士说得直白:“其实是资质审核的问题,不能过的压根不用谈,能申请的原则上都没问题。”
简而言之,天朝上国气度不凡,愿意带领全球一起奔赴美好未来。
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假期的最后一天,面试调查员。
她来自雾都,毕业于雾都市的伦敦大学,拥有法律和心理学双学位。此前受雇于银行,专门调查一些保险诈骗案,有丰富的从业经验。
紫荆花银行在雾都市的分行与她合作过,这次就推荐了过来。
鹿露和该女士在剑狮的咖啡厅碰头。
她到得早,趴在小圆桌上写论文,头昏脑涨间,看到一位穿风衣的女子站在她面前:“鹿小姐,您好,我是和你约好见面的调查经纪人夏洛蒂。”
鹿露抬头打量对方。
夏洛蒂很年轻,圆脸绿眼睛,戴一副时髦的智能眼镜,背古典的邮差包。
“你好。”鹿露开门见山,“你比我想的年轻。”
名字倒是特别雾都。
“调查需要经验,也需要体力。”夏洛蒂笑道,“而且我已经有二十年的工作经验了。”
鹿露吐槽:“你才二十八岁。”
“我八岁就在母亲的事务所帮忙了。”夏洛蒂轻快地眨眨眼,“请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有伦敦大学法律和心理学两个硕士学位,日常业务是调查诈骗和、婚外情和遗产纷争,刑事案件不在我的工作范围内。听说您是想寻找亲人,我想这恰好属于我擅长的领域。”
鹿露想了想:“请坐。”
“谢谢。”夏洛蒂淑女地坐下,打开邮差包,递出自己的执业证书,“这是我的证件,去年我和银行合作了一百零六次调查,其中八十四桩都没什么问题,二次委托十四件,两次失败,是成功率和满意度最高的调查员。”
这些资料鹿露都看过,她要找人,当然是找最好的。
“我想查的事很简单。”鹿露递过去一份合同,“因为牵扯到我的个人隐私,需要你先签保密协议。”
夏洛蒂也接过银行客户的私人委托,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见过。
小孩不是自己生的,继父继子不伦之恋,母女俩即是母女又是姐妹,还有更离谱的投毒谋杀,对富豪家庭的龌龊深有了解,眼睛都不眨一下就签了。
签完字,鹿露才说:“我有两位亲人,是20世纪70年代的人,一个叫鹿合,一个叫林娜,是一对夫妻。他们俩活到21世纪后半叶,我想找到他们的墓地和遗骸。”
夏洛蒂吃了一惊:“21世纪?”
“我会先付20万定金。”鹿露说,“车马费全报销,有进展就再给你30万,剩下的一半算尾款。”
草!100万的委托费吗??狗大户。
夏洛蒂面不改色:“好的,我会尽量试一试,但需要您尽可能提供相关资料。”
鹿露递过去家里户口簿的复印件:“21世纪的户籍资料,只有这么多了。”
夏洛蒂大致有数,这还真的要到北京去才行:“我一定尽力而为。”
“钱会直接打到你的账户。”鹿露知道父母都死了,可和调查他们的墓地不是一回事,不免怏怏,“就这样,有什么问题再联系。”
夏洛蒂喜欢不墨迹的客户,听这调查的年份,应该也没有什么阴私,不会遇到生命危险。
钱多、安全,虽然难度有点大,但她喜欢挑战。
“好的,我会尽快开始。”夏洛蒂不多废话,收拾好资料就离开了。
鹿露又续了杯咖啡。
春天的阳光照得人暖融融的,腕间迎春花的新春手镯也好看,黄色翡翠娇嫩欲滴。
她想起很小的时候,人间四月天,父母带她去公园放风筝。
小小的她在前面狂奔,爸爸举着风筝在后面跑,妈妈拿着相机拍照,结果她一个没留意,左脚拌右脚摔了个狗啃屎,脸顿时皱成包子。
胶片捕捉到了这一幕,妈妈一边笑一边心疼:“怎么这都能摔,哎哟,下巴红了,还好没破相。”
她傻乎乎的,第一时间在乎的不是脸,居然是裙子脏了。
委屈得直掉泪:“我的裙子,我的裙子……哇。”
新裙子呢,全黑了,心好痛哦。
现在回想起来,鹿露还是好难过。
卫星城的人,已经不放风筝了。
灵魂栖息
春季学期是四个学期中最短的一个, 理论课少,实践课多,大概希望学生在春天多去户外, 全面发展。
鹿露的压力一下轻了许多, 挑了几门感兴趣的选修课,比如《爱情与婚姻》,老师会分析传统婚姻和开放式婚姻的区别,阅读婚姻调查报告,分析不同性别最喜欢的X生活类型, 《宠物沟通术》,每门课认识一种宠物, 撸猫撸狗玩玩小乌龟, 《太极入门》, 早起瞌睡,打一套太极强身健体, 还续选了钢琴和水彩画。
可惜,高数还是要学的,大一的高数是必修, 但春季学期考完,大二就可以不用再选了!
负担轻了, 天气好了,上学也不再痛苦。
鹿露每天骂骂咧咧地早起上课, 开开心心地回来。
认识了很多新朋友, 参加了很多集体活动,一来二去的, 有些顾不上新男友。
这是万万不能的。
她在学校里问了圈,拿了张表格给他填。
“全科管理硕士?”林泮念着内容, “您想我申请读剑狮的这个学位吗?”
鹿露点头。
21世纪的人都听过MBA,也就是工商管理硕士,不仅都市白领趋之若鹜,电视剧和小说也时常提及,又叫总裁班,堪称霸总文标配的概念。其牛X程度有没有作品中写的那么高大上,暂且不论,但凡公司晋升有学历要求,上进的人一边上班一边读硕士屡见不鲜。
考研在下半年,如果年底考,明年下半年再入学,荒废太久,不如先读个宽松点的研修班。
剑狮开设的研修班免试,申请通过就能上课,考试在每年12月,通过两轮考试即可取得硕士学位,适合社畜。而之所以选择全科管理,主要是它应用范围广阔,管理岗通用,考试难度大,含金量高。
除了学费贵、不好学之外,没有缺点。
可林泮多会读书啊,对他来说肯定不成问题。
“你同意的话,我就去交学费。”一年10万的学费,眨眼算她输,鹿露道,“课程可以选周一到周五去旁听,也可以选周六周天的综合班,你就跟着我平时去上课好了。”
林泮没什么意见,读书而已:“好的。”
她喜笑颜开,如是盘算:“如果你年底有把握考过,就再报一个研究生考试,明年再正儿八经地读个硕士,选一个你喜欢的专业,没用的那种最好。”
林泮稍稍犹豫,剑狮这样的名门硕士压力不小,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精力同时应付学业和工作。
但他舍不得拒绝她的好意:“好。”
鹿露看了他眼,没有错过他微小的停顿。她微微一想,很快猜出缘由,若无其事道:“或者不读硕士也可以,做点你想做的事,学学摄影,写本书,或者做点慈善。”
林泮问:“你想我做什么呢?”
“想你做开心的事啊。”鹿露摸摸他的头,“我学弹琴是因为弹琴好玩,画画也是,你有没有什么做的时候很开心的事呢?”
他想了很久:“读书。”
“读书?”她悚然。
“看书。”林泮换成不易误解的说法,“保育院的书不是很多,但看得人少,很清净。”
阅读的时候,他短暂地摆脱了尘世,坠入到书籍中的世界,为故事里的人高兴难过,随着剧情心思起伏。这是最快乐的辰光,肚子不觉得饿,嘴巴不觉得渴,冷热都远去。
鹿露苦思冥想,阅读的话,当然是文学专业,文学……嗯,有了。
“你喜欢文学翻译吗?”她问,“你之前帮我写的资料就很好,那篇论文老师都夸过。”
这年头,文学翻译是一个冷门专业。
中文已经成为第一语言,全球交流无障碍,偶尔有,也可以依靠翻译软件实时同步转译,人工翻译几乎消声灭迹,除了文学。
当代文学都以汉字书写,没什么好说的,经典文学却不是。
人类积累千年的文化财富,大部分还维持着原来的模样。莎士比亚的诗还是英文,托尔斯泰的小说还是俄文,泰戈尔的诗歌是孟加拉文,当然,文学巨匠的作品有译本,可其他作品呢?
以21世纪的文学作品为例,翻译成中文引入国内的毕竟少数,绝大部分作品在进入22世纪、23世纪、24世纪后,依旧没有中文版。
文学翻译就是这么一个冷门的专业,人工翻译过去的外国文学,追求信达雅,而非纯粹的翻译。
鹿露上文学史,老师就说他们最好去看原文,其次是大家译作,AI翻译的没有文学质感,绝对不行。所以,上学期的小组作业就是自己翻译一个短篇,学校有软件能够识别是否为AI作品,不能作弊,可她做不来,最后让林泮代笔了。
他翻译得非常好。
鹿露本来对作品没有感觉,看完他的译作才理解为什么原作能获奖。
他感情细腻,读过的书又多,还喜欢读书,沉得下心,都是难得的优点。
倒是林泮有些意外:“我随便写的。”
不是他敷衍,鹿露的水平摆在那,他当枪手自然也得差不多就好,做得太好被怀疑就得不偿失了。
鹿露没有和他争辩,想想道:“今年《文学史》交论文,我打算写中美的末日文学,美国的叫《学巢》,是个韩裔写的,老师说译本不太好,你帮我翻译一遍吧。”
说来惭愧,她上课能偷懒就偷懒,因为财大气粗……人缘还不错,小组作业都是挑最简单的。
这次的末日文学专题,她挑了中美对比,英文她自己就能看懂,搭配翻译软件问题不大。但既然提到这个事情,让他再翻一篇试试好了。
林泮没多想就答应了。
他低估了鹿露的行动力。
第二天是周六。
她睡到九十点钟起来,吃过早午饭就拉他出门。
直奔家具店。
“挑一张书桌,配椅子,要实木的。”鹿露推推他,“你去选一个喜欢的。”
林泮意外至极:“给我的?”
“对啊,你一直没有自己的书桌,这怎么行。”鹿露也懊恼,他陪她写过无数次作业,每天处理数不清的文件,可却从来没有一张自己的桌子。
早晨,他在厨房的靠窗桌前查看邮件,上午挪到客厅,继续查阅资料,下午有时在花厅的沙发工作,有时候陪她到房间里,她在写作业,他就坐对面。
自始至终,没有自己的位置。
她心都要碎了:“我早该想到的。”
林泮抿住唇。
没有自己的桌椅有什么大不了的呢,至少他有了一间客房,学习也好,工作也罢,只要有地方坐着就行,他自习室待过,图书馆待过,咖啡厅也待过,只要风吹不到,有光有椅子就好。
可是,他不想拒绝鹿露。
他想要。
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书桌,从今后,在那里读书工作,灵魂也有栖息之地。
“快挑吧,不要省钱哦,挑最好的,这家没有满意的就换一家,不行我们也可以定做。”她温柔地催促他。
销售员趁机搭话:“两位是来挑新房的家具,还是只想买一个书桌呢?”他眼光毒得很,看得出来他们俩只是情侣,还不是未婚夫妻,可这有什么关系,所有情侣都喜欢这样的“误会”。
果然,鹿露被逗笑了:“新房子还没看呢,先买书桌,你们这最好的是哪一个?”
销售员立即开始介绍产品。
他们是高端家具品牌,书桌自然不少,有复古实木的,也有多功能新材料的,还有专门的学习桌、办公桌、阅读桌,全方位骗,啊不是,帮消费者花钱。
鹿露看了圈,感觉各有各的好,自己先定了个画桌,方便学画画的时候用。
扭头看他:“你看好了没有?”
林泮指向一张普通的实木桌,樱桃木,微微泛红的木头纹理,厚实润泽,带两个抽屉,桌板翻起来就是一个高清的投影屏,还可以充当阅读架,摆放纸质书籍,一个无限充电台,亦可充当保温区,用马克杯喝咖啡也不会凉。
功能有点少,但耐看古典,不挑风格,搭配的同系列椅子也简单,丝绒靠背和扶手。
他试着坐了坐,高度刚刚好。
“这位先生的身高很标准。”销售员很会说话,赞美道,“很多男士会嫌高,要求修改尺寸。”
唉,好话就是明知道人家客气,听了还是开心,鹿露没忍住:“是啊是啊,我男朋友很好。”
林泮轻轻拉了她一下。
炫耀乔纳森还差不多,炫耀他没有必要,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幸运儿。
“那就买这个,两小时内送到我家。”鹿露留下地址,扫码付款。
啧,区区两万块,好便宜哦。
她临时改主意:“这个系列是不是还有书架?整个系列都要了。”
销售员心花怒放,恨不得他们原地结婚:“好的好的,没有问题。”
林泮提醒:“房间里没有地方放了。”
“你换个房间不就好了。”她牵住他的手心,“买好新房子,给你定做一套。”
他摇摇头:“我不想换房间。”
鹿露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让他必须换,只问:“真的塞不下了吗?”
他点头。
“那就放我书房好了,还有一面墙空着呢,这个书架就专门给你放书。”她自然道,“走,我们去书店逛逛,买点新书。”
这一次,林泮没有再拒绝。
能够在她巨大的书架边拥有小小的一席之地,也很美好。
“好。”他点头,回握住她的手。
两人相视而笑,没有注意到另一个展厅的故人。
萧曼拉住卫廉的手臂,唯恐他冲过去再找林泮的麻烦。鹿露在鸢尾社区的地位水涨船高,刘欣然她们的小团体对她客客气气,连带穆丽议员都听说了,专门打听过,却讳莫如深。
卫法官一知半解,专门和萧曼聊过林泮,得知他只是骏泽的学生,雇主是谁不了解,大致就有了数。
“骏泽的男孩子总不愁出路。”她惋惜至极,“这位鹿小姐很有来历,可惜那时候没能结下交情,唉,卫廉还是太不懂事了点。”
彼时,萧曼没有接话,她才不会当着母亲的面同意她儿子多不好,反而道:“都是我不好,害卫廉误会,我下次一定小心,不会再给您添麻烦。”
卫法官这才满意:“你看紧点他。”
“他不会的。”萧曼这么应答,平时开车都绕着郁金香路。
今天是一个意外。
他们即将登记结婚,来巨鲸市最好的家具店挑选沙发,客厅是门面,多砸点钱也值得,没想到会碰到林泮。
但卫廉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没有动作。
他嫉妒泼辣不假,却不是蠢货。他们俩进店也有一会儿了,林泮全程都没注意到萧曼,目光始终追随牵手的女孩,一错也不错。
这是爱一个人的眼神。
这就是他的全世界。
林泮的眼底,早就没有萧曼这个人了,说不定已经忘记了她的样子。
他不需要再提防林泮了,相反,要防着萧曼旧情复燃。
“我们去那边看看吧。”他扭头就走。
萧曼好脾气地应下,余光撇过远处的情侣。
他们手挽着手,高高兴兴地离开,自始至终,都没有往这边多瞥一眼。
她松口气,有些失落,也有些释怀。
他们都是一无所有的人,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男友日常
林泮把书桌放在了窗边, 升起自动台灯,调适光源。
投影屏分两半,一半是原文, 一半是译本。
他先囫囵读了一遍, 篇幅很短,大致是说末日到来,在韩国考试院的主角如何变异,吞噬同类,随后死亡的故事, 以科幻设定映射了社会现实,表现人的动物性, 备受好评。
英文没什么难懂的, 这是全球第二大语言, 他也有所涉猎,翻译成通俗易懂的文字并不难。
难的是怎么以汉语去表达意蕴, 就好像《学巢》的译名,原作的书名叫《考试院》,但内容设定中, 考试院像一个巨大的巢穴,学生也好像蜗居在穴的怪物, 一边学一边疯,像工蜂一样为国家卖命然后死掉。
译名叫《学巢》, 格调有了, 意思也突出,可惜正文流于庸俗。
他思索着, 尽量简洁地翻译每一句话。
丝绒椅子的舒适度刚刚好,既不觉得劳累, 也不会太舒服而昏昏欲睡,写字台的光柔和不刺眼,专用的投影屏有墨水模式,字迹清晰,眼睛不容易疲惫。
桌台的触控屏模拟纸张,电子笔书写和键盘输入都顺手,修修改改,做得飞快。
第一个夜晚,他就翻译好了一小节。
11点准时洗漱,12点刚好躺下。
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她像一个轻盈的精灵,溜出来幽会情人。
“你睡啦?”鹿露娴熟地钻进被窝,搂住他的腰,奖励一个亲亲。
由于她锲而不舍地找他睡觉,这家伙终于学会12点之前睡下了。
可喜可贺!
“我也睡了,明天要早起。”鹿露打个哈欠,“约了同学去看动漫展,你也不要在家待着,出去玩会儿。没地方玩,去图书馆或者书店买点书,啊对了,春天了,换季的衣服买了吗?”
他想想道:“明天我上午去书店,下午去置办衣服。”
“开新车去。”
“嗯。”
关灯睡觉,没有贴贴,今天的小小鹿没有被邪恶占领,情绪平稳。
——也可能是昨天吃太饱了。
林泮的生物钟没有完全调整过来,只睡眠时间稍稍延长,最迟五点半,人必然清醒。
他惯例小心起床,洗漱一番,换好衣裳到楼下泡红茶,给泡芙开门,放它到院子里跑一跑上厕所。
阳光春风让人清醒,精神徐徐复苏。
半杯茶下肚,安保小组换班,简单打个招呼,新上班的保镖就遛狗去了。
六点半,老吴买好菜到达,开始筹备今天的早餐。
林泮吃得简单,一份三明治垫饥足矣。
泡第二杯茶,上楼等鹿露睡醒。
他平时会在床头查看邮件,如今有了自己的桌椅,便拉开一道窗帘,放进少许阳光,坐在窗前工作。
鹿露现在的事很少,最多就是和银行处理财务问题,除此之外,发收邀请函、订餐厅、买高奢的活都交给了秘书,如果她不是为他安排了新课程,他就和全职男友没什么区别了。
读个硕士也好,他希望自己更有用一点。
至于翻译……林泮看着写好的第二小节译文,心里说不清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他喜欢阅读,阅读是避风港。
但翻译有什么作用呢,如果她不是读文学史有所需要,他可能永远不会去做这个。
不过,先做着吧。
她这么建议,他就试试看。
九点钟,他叫醒了鹿露:“你约的十点,该起来了。”
她把头埋进被窝。
“我去拿衣服。”他上楼替她挑选今日的搭配,衬衣、裙子、马甲,袜子、手链和包,一切就绪,她也就睡眼惺忪地上来,冲进厕所洗漱。
穿衣打扮,再随意也要半小时,林泮给她梳好头发,她就迫不及待地下楼。
“早午饭吃什么?”
老吴端上今天的餐点,贝果三明治,芝士焗虾,煎蛋,南瓜小米糕,桃胶红枣炖银耳。因为她今天要和同学们一块出去,额外准备了一个野餐篮,里面是鲜切果盘、甘蔗汁和迷你三明治。
鹿露努力咀嚼,将早餐扫荡了个七七八八。
比起刚病愈时吃什么都少,一个不好容易肠胃难受,现在的她食量大多了(骄傲.JPG)
吃过饭,坐上车由司机载去展馆。
林泮这才收拾东西,驾车出门。
他先到书店逛了一会儿,买了好些翻译参考书,看到一本很有趣的书,同样买下来,填了乔纳森工作室的地址,寄过去给他。
提前和他说一声:【送了本书到你工作室】
乔纳森:【什么书?】
他回复:【:)】
乔纳森:【这是什么老土的符号?】
林泮不理他。
他觉得这些标点符号很可爱,在没有表情包的年代,人们就用标点彰显表情,多有意思。
现在的表情符号太多,回到最初始的状态,有一种和文字浑然天成的美感。
买好书,在周边的咖啡厅吃顿午餐,去店里订做衣服。
鹿露在男装品牌店有过消费,他拿了她的账号卡,服务私密且完善。
林泮身形标准,不挑版型,但会避开设计感太强的款式。这大概是他藏在骨子里的谨慎,避免张扬,越低调越好,低调意味着安全,不容易被人找麻烦。
这也是主流审美,社会赞赏的男士品格是沉默、谦逊、稳重。
因此,在骏泽念书的时候,老师非常看好他,说他的气质很受老派淑女的喜爱。
那时他深觉不安,认为是一种委婉的暗示,现在倒是坦然了。
露露就是很“老派”的淑女呢。
他很高兴能被她喜欢。
一共挑了六套衣裳,配饰若干,结账付款。
店中十名员工,一次最多接待六位客人,VIP客人三位,林泮进的VIP室,还有一对情侣,一对母子。
情侣喁喁私语,看不见其他人,那对母子则是由母亲挑选,一边选面料一边教训:“你刚刚和瑟琳娜订婚,一套体面的衣裳很重要,尤其是陪她参加宴会,不要给她丢脸,平时参加学校庆典也可以……”
她唠唠叨叨,儿子无聊地张望,看了林泮好几眼,不确定道:“林泮?是你吗?”
林泮顿住,转身问好:“是。”
“真的是你啊。”同学相当意外,“高中毕业后就没见过你了,你变化好大。”
他们A类高中竞争激烈,全是奔着A类大学去的,饶是如此,林泮在他们这一届也是名人,年年考第一,兼具贫穷刻苦和聪明多重buff,堪称偶像剧男主角。
他也不负众望,高考拿到国立文理的通知书,此后却再无音讯。
有人说他去了骏泽,顺理成章地传起了被人豢养的说法,今天一看果不其然。
从袖口到鞋履,打理得相当体面,且全是奢侈品牌,价值不菲。
肯定是傍富婆了,否则毕业一年的工资,怎么可能买得起这么昂贵的行头。
“你收到同学会的邀请函了吗?来不来?”同学笑问。
“收到了。”邀请函通过同学录发送,想不收到都难,林泮没考虑过这事,“要看当天的日程安排。”
同学道:“大家毕业一年了,差不多该聚聚,你好久没和大家见面了。”
林泮微微笑:“是,我看看时间。”
“好。”
“改天见。”林泮点头道别,拿着店铺赠送的礼物离开了。
同学和店员搭话:“他买了哪个款式啊?适不适合我?”
“买了好多款呢。”店员模棱两可,“您母亲现在挑的就很合适您。”
好多款?真有钱啊。同学咋舌,迫不及待地打开私人群,和好友八卦了起来。
【猜猜我在凯臣店里看到谁了?】
【谁?哪个明星?】
【要签名了吗?】
【是林泮!他混得真不错】
【真的假的,他果然是去了骏泽吧?天呐!】
【女朋友肯定很有钱吧,多大了?】
【没见到】
【不知道他会不会来同学会】
【萧曼是不是也在国立文理来着?】
……
林泮没有将这短暂的会面放心上。
衣服买完还早,他问鹿露要不要去接她,她说不用,大家在游戏厅买新游戏,今天有新款发售。
露露:【虽然不知道他们要抢什么,但我也要去抢一个:D】
她很爱凑热闹。
林泮微微笑了笑,打电话给柏纳德,想请他们父子吃饭。
结果柏纳德说柏澈感冒了,在家睡觉,他自己出来,约他到公寓附近的白熊餐厅。
林泮打电话预约位置,已经没有座位了,但鹿露有高级会员卡,店员说会为他安排个小包间。
柏纳德按时赴约。
林泮问:“阿澈不要紧吗?”
“没事,流感季节得流感,多正常。”柏纳德笑笑,“吃过药就睡了。”
柏澈出院到今天,大病小病不断,但这也是在锻炼免疫力,柏纳德请了私人医生,只聘一年,专门负责□□,倒也不担心。
“您辛苦了。”林泮请他点菜。
柏纳德扫他眼,没客气,点了好些招牌菜:“什么情况?和鹿小姐在一起了?”
他点点头。
“不错。”柏纳德欣慰。
林泮的梦想很好,他们这样的人有个家庭,有一段婚姻,简直是梦寐以求的归宿了。可操作性不强,就算找得到人,日子过成什么样也难说,想要一个家,不如签合约,拿到赠予的卵子,养个孩子更靠谱。
“签合同了吗?”
林泮摇头。
“没事,刚开始不好聊这个,等她有了别人再提,愧疚的时候给得多。”柏纳德传授经验,“你还年轻,怎么都能维持个两三年,不急——她对你好不好?”
他点头。
“行头不值钱,问她要套房子,珠宝也行。”
林泮道:“我已经贷款买了一套公寓,工资足够支付贷款。”
柏纳德挑眉。
“我不想她现在给我太多。”他轻声道,“反正她会一直照顾我生活。”
柏纳德给自己倒了红酒,懒洋洋问:“一直是多久?”
林泮笑了:“不知道。”
“人心会变的。”
“我明白。”
柏纳德叹口气,也没再传授自己的经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早就是一个失败者,又何必津津乐道失败的体会。
“随你吧。”他端起酒杯,“你自己有数就好。”
两人简单吃了顿晚餐。
林泮开车送柏纳德回家,把自己的车钥匙留给他:“这是我原来那辆车的钥匙卡,贷款我已经还清了,你拿去开。”
他买的悬浮车属于平价车,很便宜,但比柏纳德开了七八年的老车肯定更好。悬浮车别的不要紧,安全最重要,平价车的寿命都一般,使用超过五年就需要每年检修,更新系统。
“你呢?”柏纳德看着他开的这辆天枢,外表低调,可安全性能很好,估计二十来万,“这车归你了?”
林泮“嗯”了声:“她对我很好。”
“行吧,不和你客气。”柏纳德拿走了他的钥匙卡,“开车小心。”
“我会的。”
柏纳德看了他一眼。
林泮不明所以。
“平时,”他慢吞吞地问,“你们俩谁坐驾驶位啊。”
林泮:“……”
“好好磨练吧。”柏纳德感慨,“趁年轻。”
韶光最残酷,男人的青春与荷尔蒙挂钩,短暂得很,过了二十五岁就是另一个世界了。
三十岁?
男人三十岁和废物有什么区别。
他还有欲望,但已经无人问津了。
青春故事
林泮花了一周译好了《学巢》, 鹿露周末约小组同学来家里,好吃好喝供给大家,加班加点赶作业, 终于在死线前上传成功。
同学们带着好吃的绿豆饼回家了, 鹿露则额外写了封邮件给《文学史》的教授,单独将《学巢》的译稿发给她,请她点评。
照理说,教授回复邮件的速度因人而异,有的勤快点, 两三天有就回复,有的大课几百学生, 教授又忙, 可能要过一周才能收到回信。
但鹿露对自己非常有自信, 坚信可以当天收到。
——她今年又给学院捐了一百万,给教授们作为研究经费。
众所周知, 文科经费少,一个项目组也没几个钱,老师们穷, 跟着打工的学生也穷。猛然多了一个金主学生,教授们回她信息都贼快, 从不过夜。
这次亦没有例外-
亲爱的鹿露:
已收到你的邮件,你朋友翻译的《学巢》文风简练, 用词精准, 文法和语句不失韵味,是少见的佳作。
一直以来, 22世纪初的外国文学作品都以AI译作巨多,大部分号称人工翻译的作品也是AI辅助完成, 缺陷甚多,我想这篇译作完全可以收入“22世纪外国文学作品库”,这是A+院校的联合公益项目,收录各个国家的优秀文学作品,译者可以获得稿费。
如果您的朋友愿意投稿,请联系以下地址:……
祝一切顺利!
你忠诚的教授贾丽丝-
鹿露拿着邮件去找林泮,理直气壮:“你看你看,我没有骗你吧!教授都夸你有天赋,快投,有稿费呢。”
林泮还是没觉得自己多有天分,但更优秀一点有什么不好呢。
她看起来很喜欢。
人们喜欢出色的人。
“好。”他说,“我马上发邮件。”
鹿露满意,坐在他旁边,抱着他的手臂看他写。
林泮做惯文书工作,写得又快又好,不像她习惯了微信和企鹅的对话,邮件几乎不用,每次都头秃。
他正写着,同学录的群发提醒弹了出来:【@全体成员,下周同学聚会确认……】
鹿露随口问:“你有同学会?什么时候啊,高中还是大学?”
“高中。”他回答。
鹿露忽然起兴致:“和我说说你的高中是怎么样的,我记得你是住宿对不对?学校在哪里啊?”
林泮发送邮件,转头看着她,思索道:“我读的十中在文意社区,离鸢尾社区挺远的,那边都是学校、辅导教室、培训中心。”
他调出巨鲸市的地图,放大一小块,“就在这里。”
忆樺
3D地图上一个框连一个框,每个框都是一所学校,能清晰地看到教学楼、操场和宿舍群。
而一中到十中,就是巨鲸市仅有的十所A类高中。排名和学校好坏没什么关系,十个儿子都是亲儿子,最多有点长短,经费拨得不一样,设备有新有旧,宿舍楼有没有独立厨房的小差距。A类高中是轮校制,老师今年在一中,明年就会调到别的中学,师资力量没有明显阶梯。
“这是按照什么录取的?”鹿露好奇。
他道:“初中按照户籍所在区,高中自由报名。”
“那你为什么不去一中。”她放大地图,一中的框框明显比其他学校大一轮,还有草坪。
林泮如实回答:“十中免除所有费用,每年给3000奖学金。”
A类高中也有升学压力,考上A类大学的比例越高,成绩就越好,上头拨的经费也多,抢学生是必然的。林泮穷,但成绩稳定,初中老师给他的评价非常高,十中慧眼识英雄,砸钱让他过去了。
对于林泮来说,都是A类,肯定去奖学金更多的学校。
鹿露玩着他的手指:“一个班有多少人?”
“六十个。”他有些不自然,好在这会儿是晚上,他们单独在影音室里消磨夜间时光。
啊对,就是天莱新出的音乐综艺,虚拟艺人和海选艺人大PK。
但两人都没看,权当背景音。
“除了萧曼,有没有比较要好的同学?”她注意到他的窘迫,大度地放过他的掌心,开始玩衬衣扣子。
林泮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无事她柔软的手指头:“非要说的话,以前的室友对我还不错。”
“怎么个不错法。”鹿露好奇。
林泮道:“会借给我复习资料,从家里回来的时候带了点心,也会分给我吃。”
“他对大家都这么好,还是就对你这么好?”鉴于她的男友非常好骗,鹿露有点怀疑故事的真实性。
“他对谁都很友善,是个好人。”林泮复杂道,“如果不是这样,他高考不会那么差。”
鹿露停下捣乱的动作:“什么意思?”
林泮道:“他高考那天上吐下泻,数学只写了一半,刚到B类的分数线,可能只好去C类。”
A类高中一向冲A保B,滑档到C类大学简直是奇耻大辱,可没办法,数学是高考大科,舒亚一口气少六十分,在一分之差就是几百名的高考独木桥,这足以坠落地狱。
“为什么会拉肚子?”鹿露没高考过,完全没有概念,“吃坏肚子了?”
他摇摇头,轻声道:“我不确定。高考那天吃的三餐都是学校发的,但他麸质过敏,面包和其他人不一样。”
她倒吸口冷气:“发的人调包了?谁发的?”
“我。”林泮道,“运餐的机器和饭店的差不多,我打开的时候,盖子好像没有合拢。”
他不是没有怀疑,因为老师在高考前一周就反复强调,不要在家吃饭,不要吃别人的东西,保管好自己的水杯,学校会发矿泉水。
但当时,同学们催得急。
“林泮快发,饿死了。”
“XX低血糖了,快点啊,磨蹭什么。”
“就是,我吃了要再看会儿书,快点。”
“我不想找麻烦,就没有和老师说。”林泮垂下眼睑,“我自己拿了剩下的一份,舒亚当时坐第一排,拿的就是上面的哪一份。”
他深吸口气,看向鹿露的眼睛,苦涩道:“露露,我也是个自私的人。”
高考于他至关重要,他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多一事不如省一事,更不想被任何人怀恨在心。
毁掉一个人的成本太低了,何况他一无所有。
他不敢冒险。
他怕回到原来的地方去。
他沉默了。
“别这么说。”鹿露有点囧,昏暗的灯光下,他衣衫不整,眼睫投出小小的阴影,身下是春季新换的懒人沙发,一朵大大的煎蛋花,洁白的花瓣,柔软的花蕊,衬得人都更可口了。
这种情况下,阴暗的人是谁真不好说。
但这对林泮而言,应该是一桩隐藏的心事吧。
他谁都没有说,今天终于打开心扉了。
鹿露决定收敛点坏心思,认真道:“有能力的时候才见义勇为,没有就先保护自己。”
爸爸妈妈经常和她说,路上看到有什么不对劲的事,别多管,先跑路,跑到安全的地方再报警或者找保安。这是她的生理条件摆在这里,和人起冲突,多半是她吃亏,爸爸妈妈只有她一个孩子,自私一点也没办法。
林泮点点头,但眉毛并没有松开。
鹿露想想,出主意:“你去参加同学会吧,看看他来不来,现在怎么样了。”
还有,“你刚刚说他们催你,语气这么差的吗?他们是不是都看不起你?”
舒亚的事令人遗憾,可惜她不认识对方,同情一下最多了,林泮可是她的人,她半点都忍不了,“他们肯定是觉得你穷好欺负,啊——岂有此理!”
林泮一怔,解释道:“没有,学校对霸凌管得很严格。”
他并没有被堵厕所扇巴掌毁坏文具,只是被排除在外而已。
“这个题太难了,谁和我一起去办公室问问老师?林泮你这么聪明,肯定用不着,办公室也塞不下这么多人。”
“明天圣诞,放学去学校对面的咖啡厅啊。林泮,你的条件……我就不叫你了,不是排挤你啊,我们AA,不想你勉强。”
“这本题集你哪里找到的?老师单独给你的?考第一就是好啊,不会是免费的吧?她怎么只对你这么好?”
人言可畏,杀人何用刀?
越好的学校,对师生恋抓得越严格,超出必要界限的来往,老师会受到严苛的调查,必然影响前途。
自此,林泮再也没有得到过无偿的帮助。
他艰难地与一群聪明人竞争,只有舒亚这样粗神经的人愿意和他说两句。
但这都是过去的事了。
林泮撑起身,和她说:“他们也不是针对我,是高考竞争太激烈了。”
同学们嫉妒他吗?他不觉得,不过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少一个敌人是一个。就像老师说的,想要青春就去BCD,A类高中除了学习就是竞争,名额仅有这么多,自个儿看着办。
鹿露不信。
她现在有点相信乔纳森的判断了,他可能真的一直被人嫉妒,但自己不知道。
嫉妒好!他这么优秀,肯定会被人嫉妒。
来得再猛烈些吧!
她捧住他的脸:“你要去参加同学会。”
“好。”他点头,确实想知道舒亚的近况,把当年的事告诉他,和他道歉。
“让他们知道你过得多好。”鹿露的脑海里闪过一系列打脸剧情,顿时精神,“你买好衣服了?试穿给我看看,我帮你选一套。”
林泮面露迟疑。
他知道她现在说这话,纯粹是打算挑衣服,可真要开始了,往哪里发展很难说。
“下周几聚会?”
“周五。”
“那就只有四天了啊!”鹿露着急,拉起他就走。
林泮没反抗,跟她下楼回房间。
她半点不客气地拉开衣柜,脸瞬间垮下:“这个柜子好小哦,这么小都没有装满吗?”
他解释:“冬季的大衣都收起来了。”
鹿露还是不太满意,但没说什么,随手拿了件:“先试试这套吧。”她蹦上他的床,拽过枕头拍拍松,趴着催促,“快换。”
谢天谢地,现在才八点多,不到林泮平日洗漱的时间。
他只把身上的衬衫整理整齐,拿出西装试穿。
高级成衣版型极好,衬得他挺拔俊秀,轮廓完美,不知情的人瞧见,肯定以为他出身良好,父母不是钢琴家,也该是教授。但如果仔细观察,就不难发现他眉宇间没有精英家庭孩子的自信,微垂眼睑,尽量隐藏自己。
鹿露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他的场景。
病房里好多人,个个心怀鬼胎,他立在角落里,不声不响,像玻璃花瓶的影子。
但之后,谨慎地提醒她,你谁都不要相信,包括他自己。
“林泮。”她叫他。
“嗯?”
鹿露下床,轻轻拥抱住他。
林泮略有不安:“怎么了?”
“没什么。”她没有多说,只道,“下周五对不对,我晚上来接你。”
他笑:“不用,我不会喝酒,自己开车回来就好。”
“不,我就要去接你。”鹿露信誓旦旦,“如果有人欺负你,我就给他一巴掌。”
林泮委婉道:“我想不会有这样的事。”
“我就要去。”她叉腰,“你不想我去吗?”
他摇摇头。
与其说“不想”,不如说是觉得没必要,毕竟被接送这种事,从来没有出现在他身上过。
被人接回家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呢?
他这么想着,忽然就不想拒绝了。
同学聚会
舒亚在一家设计公司工作, 负责设计日常智能用品,比如更智能的割草机,更安全的电子保姆, 多功能露营帐篷。公司虽然小, 但收益还不错,他没什么不满意的。
和主管说一声今晚有事不加班,五点准时离开公司,家离公司很远,就先不回去了。
和女友发消息:【我晚上要去同学聚会, 你几点下班?】
女友回复:【今天加班,你少喝点酒】
舒亚:【放心放心, 我肯定12点之前回家[飞吻][飞吻]】
他是国际军工大学工程系的毕业生, 女友是同校的化学硕士, 在500强的蜂云日化,两人联谊认识, 感情稳定。
公司的位置有点偏僻,他驾车四十分钟才到订好的地点,是巨鲸市一家小有名气的私人会所, 不接受新会员申请,必须有老人介绍, 并且经过审核才能成为会员。
现在想想,十中的竞争虽然激烈, 但升学规则摆在那, 除非家里有钱到直接搞特殊教育,否则大部分人的孩子还是要老老实实上课考试。
当时一切看成绩, 像林泮这样一无所有的人,也能和有钱人家的孩子坐在一起。
走出社会就不一样了。
舒亚本来不想参加同学聚会, 虽然大家重新坐在一起,可明显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没什么意思。当然,通过同学关系拉点人脉,倒也是无可厚非的想法,都是成年人了,为糊口赔笑不寒碜。
他在公司还不是天天给老板赔笑脸。
——好的。
——收到。
——努力.JPG
唉,都一样。
他沧桑着心态,按下了电梯门。
“请等一下。”电梯外有人快步靠近。
舒亚立即按住开门键,等对方进来才松开。
“谢谢。”那人轻声道谢。
舒亚闻到一股浅浅的青草香,因为女友工作的关系,他对香味还算敏感,应该是云水降真的冷门香调。比他办公室的同事有格调多了,他们是看什么火用什么,乔纳森的黄金绮梦大热,人人都用这个,搞得办公室像富婆的被窝,他恨不得一天喷十回空气清新剂。
电梯上行的速度很稳。
舒亚百无聊赖地观察着脚下的地砖,啧,不愧是高档会所,瓷砖都很有艺术性,看起来像手绘的,万恶的有钱人,今天来都来了,吃顿大户再说,也不知道请客的是谁。
莫文?还是孙甜?不会是弗朗西斯吧?
胡思乱想的时候,冷不丁听见身边的人迟疑开口:“舒亚?”
舒亚吓了一跳,条件反射似的抬头:“您好?”
他是实验狗,一天到晚在办公室,和客户没有接触,这时认出他的肯定只有同学。
呃,舒亚仔仔细细看了看对方的样貌,悚然震撼:“林泮?”
“是。”林泮道,“好久不见。”
舒亚:“……”
说真的,他的老同学样貌并没有惊人的变化,只是长开了一些,从眉清目秀的小少年变成了俊秀的年青人,但这气质变得也太多了。
身上的衣服一看就很贵,和印象里他永远不合身的校服截然不同,起鹅裙巴八伞铃齐七呜三六手腕戴的也是顶尖腕表,这年头,已经没什么人会带手表了,就有钱人闲着蛋疼,高端腕表搭配手环芯片,表盘息屏的时候是钟表,启动才是显示屏,纯属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舒亚有点牙疼,却不得不承认这么一拾掇,老同学看起来完全变了个人。
他不多问,笑呵呵寒暄:“好久没见,发达了哦。”
林泮垂落眼睑:“是我女朋友买的。”
舒亚恍然,这就不奇怪了,林泮模样出挑,找个有钱的女朋友轻而易举。
“那她对你不错,挺大方的。”舒亚的女友薪酬不菲,逢年过节也给男友买礼物,但像林泮今天的这身行头,十万块起步,普通工薪阶层一年的收入呢。
林泮点点头,想说什么,电梯“叮咚”到达目的层。
外面就是私人餐馆的接待区,门口立着一块“十中四周年同学会”的牌子。
几位老同学在门口闲聊,看到他们走近,第一反应就是和林泮打招呼:“好久不见,你是——”
舒亚脑补他们的脑子飞快闪过幻灯片,对比到最后一张才确定。
“林泮?”尾音飚高,明显超过正常的社交分贝,显然开口的人非常震惊,“你、差点没认出来。”
林泮客气问好:“莫文,好久不见。”
莫文还没有说话,妆容精致的女生开口了:“你变化挺大的,还记得我是谁吧?”
“孙甜。”林泮记性很好,每个人的名字都记得。
孙甜笑笑,视线掠过他周身,问:“说了可以带女朋友,怎么一个人来?”
舒亚进门就被人忽略,但没在意,还有心思嘀咕:瞧瞧这话说的,一眼就看出人家被包养啊,虽然这也是事实没错,但也有够羞辱人的,就觉得凭他自己凑不出这一身衣裳呗。
不过,林泮好像没听出来,笑笑道:“她比较忙。”
孙甜也笑了。
当然忙,这很合理。她也给他脸面:“大家好久没聚了,今天玩得开心点。”
这时才看见舒亚似的,朝他微笑,“舒亚也来了,听说你复读去了国际军工?那是刚毕业啰?”
“我服了一年兵役,上两年课就毕业了。”舒亚说。
“原来如此,你也不容易。”孙甜说,“今天我们包场,玩得开心点。”
舒亚懒得理会他们无形的炫富:“一定一定。”
他拉上林泮,“走,咱们寝室难得聚一起,先喝一杯。”
“好。”
舒亚走进大厅,不出意外看到了自助餐,他拿了两杯香槟,递一杯给林泮:“我们高考之后就没联系了吧?”
林泮道声谢,却没有马上喝:“你复读了?”
“嗯。”舒亚平淡道,“数学考成那样,不复读还能怎么样?”
林泮终于能把迟到的歉意说出口:“抱歉。”
舒亚一愣:“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我们俩没竞争吧。”
林泮是年级前三,不出意外必定是A类大学,他不一样,稍微有点偏科,所以报考了国际军工的提前招生,通过后只要达到A类大学的分数线,一定能进军工大。
和他同样竞争这所学校的是莫文和其他两个男生。
林泮把当年的事告诉他:“我什么都没做,对不起。”
舒亚终于诧异。
他上上下下看了看自己的同学,沉默片刻,说:“和你没关系。”
“如果我……”
话还没说完,舒亚就打断了他:“我没有吃。”
林泮怔住。
“我也没那么傻。”舒亚道,“包装袋好像被拆过,我们班就我一个吃无麸的,我能不小心吗?”
他拍拍老同学的肩膀,“我没吃那个,去自动售卖机机买了新的。”
林泮蹙眉:“那为什么……”
“可能是太紧张了,也可能是售卖机的东西过期了。”舒亚摊摊手,“反正我那天回家,满脑子都是完蛋了,压根没想到底是为什么。”
林泮沉默。
“考出来一看,果然完蛋,B线都擦边,我不想去C,选择复读。”舒亚抿口香槟,“我妈把我骂了顿,还是帮我交了学费,我就去了专门的复读班。那里的氛围比十中紧张,但竞争反而不激烈,我第二次考也有经验了,平平安安上岸过线,我爸说我心理素质不行,让我服兵役去,我去了,身体是好不少。”
他感慨,“这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高四那年,我满脑子都是它,考完才慢慢放下,没想到你还记得。说实话,我挺惊讶的。”
高中的记忆已然模糊,现在回想起来,他只记得自己的室友是相当内向的人。
说好听点叫克制,说难听点太冷漠,除了学习,其他什么事都不关心。
偶尔和他说两句话,他的回应也很平淡,朋友们老说他看起来有点阴郁,像是一言不合就要报复世界的家伙,他们同住一个宿舍,还是多小心。
舒亚倒是不觉得林泮哪里想报复社会,但笑脸贴过去,回应寥寥,他也就熄了做朋友的心思,就当是个普通同学。
没想到五年过去,他居然记得,还要和他道歉。
也许……当年他们都想错了,林泮是一个外冷内热的人。
他只是不太会交朋友。
可惜,大家已经过了交朋友的年纪了。
他现在最好的朋友还是服兵役认识的舍友,进社会后结识的都是人脉。
舒亚有点同情他,不由道:“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别放心上,说到底还是我自己太不小心。”
林泮看着他,舒亚还穿着上班的衣服,虽然也是规整的三件套,可衬衫袖子卷起,西装沾了点咖啡渍,看起来就马马虎虎的样子。
一点都没变。
以前在宿舍里总是丢三落四,抽屉永远不锁,衣服叠得乱七八糟,连高考出了纰漏,也没有改掉多少。
他一定很幸福吧。
幸福的人才能马虎随便。
以为他高考失利,人生必然跌落,但现实没有这么坏,他只不过又复读了一年。
真好。
林泮为他松口气,也为自己感到可悲。
一步踏错万劫不复的人,从来都只有他而已,他却以为全世界的人都如此。
“没事就好。”他平静地说,“是我冒昧了。”
舒亚笑笑:“没关系,谢谢你记挂我,我们那时也没说过几句话。”
林泮缓缓合拢眼睑:“你是个好室友。”
虽然丢东西,却从来没有怀疑过他手脚不干净,其他人有份的水果,也永远给他桌上放一份。
舒亚听出了他话中的感激,挠挠脸,有点不自然。
两人尴尬地沉默起来,直到其他同学到来,意外发现了他们。
“舒亚,好久不见,你这小子复读了也不告诉我……咦,你是……”
舒亚的人缘不错,大家还记得他,纷纷招呼。当然,也少不了先敬罗衣后敬人的成熟人士,熟络地和林泮寒暄,询问他大学去了哪里,如今又在什么地方高就。
林泮如实回答:“做助理。”
“哪家公司这么大方?”弗朗西斯据说有俄国贵族血统,是以前十中的校草,如今则是精算师,未婚妻也是家大业大的富豪之女。今天就是他包下这里,宴请旧同学,没料到风头被人抢走,当然忍不住充当反派人物,阴阳怪气下,“给助理买这身行头?”
林泮本来就不爱出风头,要不是想得知舒亚的近况,以及鹿露非要他来,他绝对不会这么高调地露面。
弗郎西斯一开口,他第一反应就是避开锋芒,但话到嘴边,耳朵却捕捉到了熟悉的脚步声。
他立即闭嘴。
果不其然,下一刻——
“我!我给男朋友买衣服,关你什么事,要你点评两句?”鹿露火冒三丈。
她说是说不去参加聚会,但打听到他们在哪个会所,直接联系上会所的老板,包下隔壁的房间,又花了一万块收买侍应生,让他帮自己盯着。
“如果有人欺负我男朋友,马上过来告诉我,情况属实,我再给你一万。”
金钱攻势下,侍应生就差给她直播了。
还真有坏蛋欺负人。
凭什么看不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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