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渺渺坐在凳子上，拿着筷子，看着眼前的白雾。
这个狭隘逼仄,时常昏暗烟雾缭绕的家庭好像突然照入了温暖的日光,不真实,可是又却像是美梦一样,让人不愿打碎此时的平静和温馨。
没有指责，没有攀比,也没有让人喘不过气来的低气压,让她觉得窒息想要逃离的恶心感。
一切都那么的美好。
“下次别学习学到那么晚了。”爸爸说,脸上好像还带着骄傲，“我们不需要你那么抓紧。”
“上次的画是不是得了学校的奖？”妈妈也说道，摸了摸江渺渺的后背，“渺渺真厉害。”
江渺渺没有去看他们的表情,她抓着筷子的手好像越来越用力，最后突然却松了下来。
她端着碗吃着饺子,什么都没有说。热气好像进到了眼睛里面,让她眼眶有些湿润。
“别急别急,想吃明天妈妈还烧饺子。”妈妈的声音非常温柔,她的目光是从所未有的专注，“你是我们最重要的宝贝。”
好像有声音在脑海里不断呼唤着自己，非常急切。
“渺渺。”
“渺渺！”
江渺渺听到了,她停下筷子,闭上了眼睛。
碗里的饺子空了，她端起碗，轻声说道：“我还想要。”
就算是梦也好幻觉也好，起码现在,让她沉睡一会吧。
就一会。
...
早读结束，班级里闹哄哄的。
“最新出的那部电影你们看过没？国外的，女主演超漂亮！”
“哎哎这个我知道，叫娅莎·黛狄凯特...”
“梁琪，你看过没？”
被叫到的梁琪表情尴尬道：“哈哈哈。”
她其实是想加入其他女生的讨论的，但是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起，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插话。
没人提全球直播的事情，也没有人说论坛，明明昨天有很多劲爆的事情，今天居然已经不是谈资了吗？
“好奇怪啊，为什么她们不说江绝和女王？”梁琪感觉一觉醒来好像世界都变了天，让她觉得莫名其妙。早上开始她就找不到论坛的图标，就好像全球监控都只是一场梦。
现在梦醒了，世界又恢复了正常。
没有怪物，没有论坛，没有奇怪的高位观众，也没有江绝和布莱特珂兰。
梁琪看着旁边的空座位，兢兢业业不逃课上课认真听的好学生同桌江渺渺破天荒的迟到了。
她拍了拍自己的脑子，想偷玩会手机，结果课代表过来拍她的桌子，叫她去老师办公室。
“我犯啥事了？”梁琪纳闷。
课代表：“你不是班长吗，老班找你而已。”
梁琪怀疑自己其实没睡醒，她在做白日梦。
她一脸懵的去了班主任办公室，把不知道什么时候考的月考卷子答案拿了过来。上课铃响了，梁琪拿着答案在黑板上抄。
班主任踩着铃声走进来，说：“月考分数出来了。”
她在讲台那照往常一样说了一些比如那些题目不该出错，哪科考的不错。
梁琪抄答案累的手酸，一边抄一边神游。按照常理来说，紧接着班主任就该夸奖前桌的书呆子蒋文博了。
虽然是个书呆子，但是蒋文博确实成绩很好。但是他的同桌何锐心思就不在学习上面，天天放学和班里其他男生组局去打篮球。
“...这次要重点夸奖一下何锐，考了班级第一，年级第一。”班主任说。
梁琪心想着果然吧，又开始了。不过这次书呆子厉害还搞了个年级第一。
但是紧接着她好像感觉哪里不对劲。
“是何锐不是蒋文博？”梁琪懵了，但是她回过头，发现其他人都对此习以为常。
好像一切都是正常的，奇怪的只有梁琪一个人而已。
梁琪：“我脑子出问题了吗？”
只有这个解释，不然为什么只有她知道那些事情？
但是很快她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下课后，何锐开始在蒋文博面前显摆：“第一是我哦是我哦”
梁琪觉得他很欠打，但是书呆子蒋文博冷笑了一声：“你自己说过什么你都忘了？”
“什么？”何锐问。
“这些根本没有用，有用的是特殊能力。”蒋文博嘲讽道。
“你知道能力？”何锐的表情难看起来，而梁琪也觉得不可思议：“什么情况？监控时代不是梦？”
“什么全球监控，新剧？还是小说？”正好路过的男生问，然后又拍了拍书呆子蒋文博的肩膀，“放学打球去，博哥。”
梁琪知道这个男生是何锐的朋友，和蒋文博根本合不来。但是此时他根本没有去理何锐，反而去找了蒋文博。
“离奇。”梁琪喃喃。
这时，人之间虽然依旧氛围微妙，但是他们好像都意识到了一件事。
“为什么我做个梦还要有你们两个搅局的？”何锐不高兴道。
梁琪深沉的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不是梦？”
“是怪物。”接受过怪物教育宣传的蒋文博说，“我们被卷入怪物的领域里了。”
...
“只有我们这些知道真相的人是活人，其他人都是npc。”梁琪说，“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
校门口，他们个人产生了分歧。
此时刚结束早操，想要逃课只能趁这个机会。
“所以你想怎么办，我们能怎么办？”何锐摊手，“我的能力使不出来，你想去怪物单挑你自己去。”
“这里也很好。”蒋文博说，他貌似对目前的情况接受良好，他想回学校。
“你们想死吗？”梁琪不敢置信，“这种情况无动于衷，绝对会死。”
这句话让另外两个男生有些不安，毕竟暂时而言，没人想死。
“去找特事队，之前演讲的兰亭队长说过，遇到怪物去找他们。”蒋文博说，“何锐，你不是去过特事队吗？带路。”
其实没去过的何锐摸摸脑袋，嗯嗯啊啊几声最后还是咬咬牙站了起来：“走！”
他们爽快的逃课了，毕竟向npc老师请假也没什么必要。
“哇，我之前怎么没发现天空这么蓝？”梁琪狠狠的呼吸校门外的空气，可能是因为逃课带来的快乐，也可能是空气确实清新，梁琪感受到了清风徐来的心旷神怡。
“这个领域应该参考了监控时代来临前的世界。”蒋文博一边走一边观察行人，“没有人恐慌紧张，就和怪物出现前一样。”
在监控时代来临后，道路上总是有人行色匆匆，他们一开始不明所以，但是在全球公测后他们也变成了那个样子。
谁也不知道怪物什么时候会出现，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亡。社会虽然在和以前一样运转，但是巨大的压力始终存在于每个人的肩头。
可能只有论坛的娱乐版块能让他们有些许喘息时间，对人气主播评头论足，对强大的潜力者发表意见，普通人能通过这个来发泄心中的恐惧。
也有人把一些人看做了神，去相信‘神’会给他们慰藉。
比如江绝。
“【主宰者】能预知到这个怪物吧，他的第二人格不是从未来回来的吗？”何锐有些怨念，“如果他早些解决这个怪物，我们就不会被卷进来了。”
如果没有这个怪物，他也不会吹牛然后即将把牛皮吹爆。他真的不知道特事队的地址，他只知道特事队拿来面试他的一个官方入口。
梁琪有些不高兴，她算是江绝的小迷妹，但是意外的是蒋文博比她先开口。
这个书呆子白了何锐一眼：“刚刚你也挺享受，看不出来你不喜欢这个地方。”
何锐一噎，刚才他确实挺享受的，尤其是老师说他拿第一的时候。
“搞得好像你没有一样。”何锐撇嘴，不再争辩这个，心里默默祈祷面试那边还有人在。
但是他的祈祷落空了，那栋办公楼里几个房间都是上锁的。
个人在上锁的门前就像是罚站一样，站了好久，等来一个清洁工。蒋文博问了清洁工：“阿姨，请问这里还有特事队的人吗？”
清洁工一脸疑惑：“特事队？”
“特殊事件处理队。”
“那是什么？”清洁工摇头，“不知道。”
个学生又呆站了一会。
“也对。”梁琪发散思维，“没有潜力者，没有超能力，也没有怪物，哪里会有特事队。”
“现在怎么办？”个人面面相觑，强烈的无力感头一次笼罩了这些学生，只是何锐还松了一口气，毕竟这样就看不出他其实什么都不知道。
最后，个人原路返回，来到这个楼层的电梯间，走进去准备离开。
电梯门打开时，一个看上去满面红光，浑身酒气的男人跌跌撞撞冲了出来，差点撞到梁琪。
她慌忙躲开，几人进了电梯后快速关上电梯门，余光看到这个人赶着投胎一样快速的往他们来时的路走。
“刚刚那个人怎么回事？”电梯门合上，梁琪松了一口气。
转过头，她发现何锐好像在看着电梯门的缝隙。
“有点脸熟。”何锐说，“好像是昨天和我一起面试的。”
人沉默一会，然后疯狂按电梯开门键。
“可能是和我们一样被困进领域的人。”电梯门一开，蒋文博一边走一边说。
刚才那个男人目标明确是特事队，很明显他和他们一样知道特事队的存在。
“救星！”梁琪说。
何锐一马当先跑出去：“等一下，叔叔！”
虽然他没找到特事队，但是找到同病相怜的大人也是一种成功。
他熟门熟路的冲上前去，而当他们赶到时，刚才那个男人果然站在上了锁的房门前。
“不在，他们不在...”他有些神经质的叨叨。
但是何锐没注意到，此时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有救了，匆忙跑过去拍上了男人的后背：“叔叔，你也是来找特事队的？你也知道论坛和全球监控对吧！”
随后男人神经质的叨叨停了下来。
就在何锐以为他会回应自己的时候，男人转过了身。
何锐从那红光满面的脸上，看到了一丝癫狂。
“你们也知道？”男人的表情突然变得危险，“不是只有我回来了吗？”
何锐后退了一步，同时梁琪和蒋文博也追了过来。
“还有别人知道吗？还有别人实现了愿望吗？”男人的不断的提出问题，充血的眼睛紧紧的盯着何锐，一步一步走上前，“这不应该是我渴望的世界吗？！”
何锐被吓得嘴唇发抖，但是这个男人步伐紧逼，好似一头被惹恼了的凶兽。
他开始后悔，但是这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等...”蒋文博出声，但是随后被男人更大的音量压下。
“明明只有我知道这些，明明只有我一个！”男人癫狂道，“我才应该是救世主！”
梁琪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个领域里怎么会有潜力者呢？
但是在话音落下的瞬间，男人的手掌心爆发出刺眼的电光。
“轰！”
浓烟将蓝天白云遮盖，办公楼内浓郁的烟雾遮盖住视野。
“我才是最强的！”男人站在烟雾之中，好像在宣誓主权。
慌乱的脚步声无法掩盖，个学生在楼道里逃窜。
电梯不在本楼层，他们跑到楼道口时，电光从后方窜起，直接轰塌了向下的楼梯。
他们只能向上。
...
巨大的响声好像从远方传来，江渺渺站在路边，目光投向发出响声的方向。
她好像有些出神，但是紧接着，帮她拿着书包的爸爸推来共享电动车，说：“走，我送你上学。”
江渺渺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她好像高兴的应了一声。
“不耽误爸爸工作吗？”她问。
电动车其实有些拥挤，不如坐地铁转共享单车。但是这是头一次有人送她上学。
“工作没有你重要。”她的爸爸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
日光好像都是柔和的，与平日里的压抑感完全不同。
好像真的回到了以前，监控时代来临之前。而在这里，她是一个有着美好家庭的普普通通的高中生。
“渺渺！”
只是一道声音在她的脑海中焦急的反复吵闹：“渺渺，你要看着他们死吗？”
清朗的少年音中全是担忧和焦急，但是随后响起了一道趾高气昂的女声。
“管他们做什么？教训还没有吃够吗？”
“而且呆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的。”那道女声继续说道，“反正这个世界没救了，就让所有人都沉浸在这个梦中死去，不也挺好？”
“就这样死在这里，也算一种美梦吧。”恶魔在她耳边低语。
江渺渺闭上眼睛，清凉的风吹拂在她的脸上，但是坐在前面的父亲为她挡住了大部分的风力。
美梦会让人沉沦，从未感受这种爱的孩子会舍不得放下这条绳索，即使它充满荆棘。
“我才知道，我这么想要爸爸送我上学。”她轻声说。
她好像也才知道，她原来希望早上的时候能和家人一起，吃早餐。
“喜欢吗？那我以后都送你。”前方的爸爸说道，好像这只是一件轻而易举的小事。
小到不需要思考就能答应，做出承诺。
江渺渺嘴角微微上扬。
“渺渺...”少年的声音弱了下来，似乎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劝说。
而少女的声音依旧那样浓烈，她不在乎其他人怎么样，她只在乎自己的感受：“做你想做的事情。”
“我们该为自己而活。”
所以即使只是一场梦，也值得停留。
...
“怎么回事，不是应该没有潜力者吗？”有过医院跑路经验的梁琪明显比另外两个男生心态稳健，她拽着两个魂不守舍的男生拼命往上跑，“难不成他愿望是成为强大的潜力者他就能？！”
“这也太不公平了！我也想当潜力者！”梁琪放声呐喊。
何锐刚被吓着了，机械性的跟着他们上楼，而蒋文博也发愣：“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为什么我没有？”
“因为愿望不够强烈？”生死关头，蒋文博却忍不住想这个。
下一瞬，电光擦着身略过，他们不敢耽搁，快速往上爬。
顶楼是天台，已经是死路了，但是他们没有别的选择。推开门后梁琪把门反锁，然后和其他人一起向后退。
“完蛋。”梁琪看了看脆弱的门，又看看脚下川流不息，和她距离极远的马路，脑一抽说道，“现在只能选择是被电死还是摔死。”
“我还不想死...”何锐这时候实话实说吐露真心。
蒋文博好像还在头脑风暴为什么自己不能成为潜力者，而那扇脆弱的门后，白光闪过。
令人头皮发麻的滋啦声响起，下一瞬，门就像是被切割下来一样，完完整整的倒下。
那个满面红光的男人出现在门框后，一步又一步，走上天台。
个学生随着他的步伐后退，但是很快，他们就到了天台的边缘。
天台之下车水马龙，人类如同蚂蚁一般，渺小到看不清。
何锐看了一眼，腿就开始发抖。
“这个距离掉下去的话，可能会粉身碎骨，什么都留不下。”蒋文博声音里满是颤音，“疯了才会跳下去。”
“那就被电死。”梁琪说。
她不甘心，但是他们个只是普通人，根本没有办法和潜力者对抗。
“这个领域到底为什么会有潜力者存在！”何锐崩溃了。
那个潜力者已经被情绪支配了头脑，他的脸好像在充血，在个学生惊恐的目光中大笑。
“你们死了，有能力的就只有我了，我又是唯一的潜力者了，我又是唯一的预知者了！”男人说着，手中电光暴起。
“我会用我知道的东西带领所有人进入监控时代，我会成为积分第一我才是代理人！”
他的梦好像是回到过去，带着自己知道的一切来站到顶峰。
“【主宰者】应该是我——”
在他的梦里，带领所有人的应该是他，而不是那个弱气的少年。
“去死吧高中生！”满面红光的男人说。
电光如同晴空落雷，带着浑厚的威势以及刺目的光。刹那间的光亮让个高中生闭上了双眼，没有能力的他们在此时什么都做不了。
“轰！”
好像是一切都结束的号角声。
但是随之而来的并不是痛，也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
梁琪轻轻掀起眼皮，她看到了红色。
红色的锁链穿透了男人的身躯，那声巨响，是男人砸向地面的声音。
漫天的红色锁链，如同划破了这场梦的血痕。
那被他们反复观看过直播录播的金发少女，从屏幕的那一端，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好像是幻象进入现实，她坐在锁链上，红色的眼睛好似在看着他们。
然后轻轻笑起来，露出那对小虎牙。
“真猖狂啊，人类。”
那是和笑容完全不同，冷淡至极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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