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德明问三人：“你们知道雪是怎么形成的吗？”
“知道知道！”李承乾高兴地说,“陆地上的水蒸发形成水蒸气，水蒸气往天上飞，飞到很冷很冷的半空变成雪花。”
苏琛也道：“《说文解字》说：雪,凝雨说物者。”
陆德明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笑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杜荷，你来说。”
杜荷茫然：“啊？”
他挠挠头,眼神不住往李承乾这边飘。
李承乾刚要提醒他,立刻被陆德明严厉盯住,只能又把嘴巴闭上，冲陆德明甜甜一笑,正襟危坐做乖宝宝状。
陆德明轻哼一声，转过头去问杜荷：“知道吗？”
杜荷垂头丧气：“不知道。”
陆德明要被气笑了：“上个月刚讲过的东西你就忘了,大郎君刚才还说过一遍,你竟一点也记不起来？伸出手！”
杜荷委委屈屈伸出手,被打了三个手板，抱着手哭丧着脸坐下。
陆德明：“再给你说一遍，‘雪，凝雨说物者’，这句话是说雪由雨水凝结而成，是上天赐下，滋养万物的宝物，记住了吗？”
杜荷乖巧点头，心里悲愤：这和承乾说的哪里一样了？
陆德明这才放过他，对三人道：“说通悦,‘悦物’就是说雪会给天地万物带来好处，俗话说瑞雪兆丰年，就是这个意思。”
李承乾举手：“我知道,因为雪堆在田地里，就像给田地盖了一条厚厚的大被子，这样作物就不会受冻了。而且雪化的时候要从田地里吸收热量，田地变得很冷很冷，里面的害虫和虫卵就死翘翘了；还有还有，化开的雪水灌溉田地，作物不缺水，所以就丰收啦！”
陆德明不曾亲自种过地，只知道雪有灌溉作用，不知道里面还有这么多道道，听得有些发愣。
苏琛很不理解：“雪那么冷，怎么会像被子一样保暖呢？”
陆德明心里暗暗点头，这也是他想问的。
李承乾嘴角微微翘起，如果有尾巴，现在已经翘起来了，这个问题可难不倒他，他问过系统的哦！
“雪和被子一样都很多缝隙，缝隙间充满了空气，空气导热性能很差哒，这样外面的冷气就影响不到作物了。”李承乾说，“比如天热的时候要想冰不化，用棉被把它裹住就可以啦。”
杜荷本来听得迷迷糊糊，被什么空气、什么导热性弄得头晕眼花，一听后面这段话就瞪圆了眼：“真的假的？”
李承乾叉腰：“当然是真的啦，不信我们可以试试！”
“试试试！”杜荷跃跃欲试，余光看见陆德明，脖子就是一缩，“算了算了，晚上再说吧。”
陆德明捋着胡子笑道：“今天的课题就是‘雪’，你们不算偏题。”
他也想看看李承乾这理论是不是真的呢。
杜荷欢呼一声，拉着李承乾和苏琛准备做试验。
其实没什么好准备的，冰是从屋檐上敲下来的冰棱锥子，分别放到两个盆子里。学堂里炭火烧得很旺，足够使冰融化了。至于被子……杜荷看了一圈，把脱下的棉衣拿来。
这棉衣是李承乾送他的，里面用的是新收的棉花，穿上确实暖和又轻便，杜荷最近喜欢的不得了，眼下为了试验也顾不得了。
用棉衣裹住其中一个箱子，等了大概一刻钟，没裹棉衣的那盆冰已经开始融化，底部积了一小层水，再掀开裹着盆的棉衣，这盆冰却还是好好的。
杜荷和苏琛都惊呆了，陆德明也有些怀疑人生，棉衣穿在身上暖烘烘的，正常情况来说，被它裹着的冰会热得更快才是啊。
李承乾得意洋洋地说：“因为棉衣可以隔绝热交换，起得是保温作用，我们之所以觉得暖和，那是因为我们身体产生的热气被留下来了。冰的冷气也被留下来，没有被外面的热气传染。”
陆德明：“……传染不是这么用的。”
李承乾：哦哦。
他就是一时不知道用什么词嘛。
传染这个词虽然不合适，但还是很传神的，陆德明和杜荷、苏琛都理解了他的意思，不由啧啧称奇。
杜荷脑洞大开：“那人躺在雪窝里是不是也不会冷？”
那可太厉害了！他一定要向阿耶阿娘、大哥和小伙伴们炫耀。
苏琛表情有点裂开了，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不然怎么还会有冻死的人？
杜荷十分理直气壮：“别人也不知道要用雪把全身裹起来啊！”
苏琛不想相信，但想想裹着棉衣反而化得更慢的冰，又觉得不是不可能，摇摇欲坠的三观开始缓缓崩塌。
李承乾翻了个白眼：“怎么可能？人的热度会让雪融化，融化带走大量热量，人会被冻死的！”
杜荷闷闷“哦”了一声：梦碎了。
苏琛和陆德明却缓缓松了口气，如果人能靠雪保暖，那他们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幸好雪似乎只是对植物和死物有用，对人没有用处。他们的三观保住了。
李承乾：“……人要是想待在雪里，可以在地上挖个洞，或者做成雪屋，不要直接接触啦。”
三人：“？”
陆德明失手拔掉了一根胡子，顾不上喊疼，先震惊地问：“人真的可以用雪取暖？”
“不是取暖，是保暖啦。”李承乾背着小手点头，“可以哒！有很多动物冬天都会在雪地里打洞保暖。我还听说有个地方很冷很冷，那里的人就是住在雪屋里的。”
陆德明蹙眉：“我怎么不曾听过这个地方？”
他也算博览群书，年轻时还曾游历过几年，不敢说无所不知，也称得上见多识广，却从不曾听说过住雪屋的地方。
李承乾叹气：“那里离我们很远很远很远哒，大唐都没听说过。”
大唐连华国都没听过，更别说远在北极的民族了。
陆德明若有所思：“这也是你从那本书上看到的？”
李承乾眨巴眨巴眼，想起李世民叮嘱他有什么便往书上推，脸蛋微红地点头。
陆德明感慨：“这么多闻所未闻之事，真不知那是一本怎样的奇书！”
李承乾仰着小脑袋问：“先生想看吗？”
陆德明一愣，然后摇头：“我虽向往，却不想看。”
“向往不就是想看吗？”李承乾不明白。
陆德明摸摸他小脑袋：“这本书对你太重要了，是你的机缘，所以先生不能看。你以后也不能给任何人看，知道吗？”
李承乾摇摇头：“不是哒！它虽然很重要，但也没那么重要。我希望天下人都能学到，这样大唐才能更快强大起来，我也不用担心被别人打得落花流水了。”
陆德明一愣：“那你不担心旁人的学问超过你吗？”
李承乾抬起小下巴，仿佛骄傲的小孔雀：“同样上学堂读书，有的人考进士做大官，有的人就不能。我那么聪明，才不会被比下去呢！”
陆德明在他小脑袋上敲了一下：“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切勿骄傲自满。”
“哦。”小孔雀收起了他的尾巴，诚恳地说，“如果有人学问能超过我就好了，最好能研究出水泥和火药的做法，我都琢磨很久了。”
他托着小脸，沮丧地叹了口气。水泥和火药都不便宜，他不知道大唐能不能制造出来，所以一直不敢买，就怕买错了血本无归（？）。
如果有人能研究出来就好了，他能省下好大一笔积分。而且照样算完成强国任务，可以赚强国积分哦！
李承乾早就打算好了，等他以后学得厉害了，就要教更多人学物化生，然后让他们努力强国，他就躺着赚积分，生活简直美滋滋。
可惜他年纪太小，学得东西也太少了，这一天简直遥遥无期。现在陆德明要学，他当然不能放过。
陆先生这么厉害，说不定很快就能学会，到时候就能帮他教学生了！
李承乾一槌定音：“先生，我把书抄给你看！”
陆德明看着莫名兴奋的李承乾：“……也罢。”
学生如此诚心，他若一味推脱反倒小家子气。如果里面有炕孵法和印刷术之类的制造工艺，他不看便是。
李承乾美滋滋：“先生，你可要好好努力，我看好你哦！”
陆德明：“……？”
等等，话题怎么又偏了？
陆德明再次拉回正题：“我们还是说雪。”
三人应了一声，兴致都不是很高，李承乾想着抄书给陆德明的事，杜荷还沉浸在住雪洞和雪屋里，苏琛则是三观碎裂，正在缓慢重组。
陆德明：“……罢了，这节课就到这里吧，今天的功课是分析雪的好与坏。”
杜荷哀嚎：“怎么又有功课？”
苏琛皱眉：“雪也有坏处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你们自己去找，先生就不讲了。”陆德明捋着胡须笑道，“先生只要一个要求，就是希望你们能做到言之有物，让我看到你们自己的思考和想法。”
杜荷小脸皱成一团，虽然只有一个要求，但是好难啊！他什么都不知道，更不用说什么思考了。
李承乾眼睛一转，腼腆地说：“我们需要查资料、还要出去走访，可能需要请几天假。”
此言一出，杜荷和苏琛眼睛也亮了，都期待地看着陆德明。
陆德明呵呵一笑：“不用请假，这功课你们慢慢写，这个冬天结束前交给我就行。”
三人：“……”
下课后，李承乾和杜荷、苏琛凑在一起，面面相觑。
李承乾叹气：“雪到底有什么坏处啊？”
他觉得下雪很好啊，到处都很漂亮，而且先生都说瑞雪兆丰年，这不是很好吗？
杜荷连连点头：“我也喜欢下雪天，下雪能打雪仗、能住雪洞，就是出门要穿好多衣服，害他只能在房间里打拳，骑射也不能练了。”
他眼睛一亮：“这不就是坏处吗？”
李承乾白了他一眼：“先生说的坏处肯定不是这个。”
苏琛深以为然：“先生胸怀广博，关心的才不是在哪打拳这种小事。”
杜荷不服气道：“出不了门才不是小事，我一个人出不了门，肯定还有更多人出不了门！”
李承乾和苏琛若有所思。
李承乾想起当初送尹阿鼠流放时看到那些衣着单薄的人，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三人对视一眼，杜荷道：“我去问问阿耶。”
苏琛：“那我查资料吧，看书里有没有写。”
李承乾：“那我问阿耶和阿翁，还有我的朋友，再看看有没有资料。”
苏琛好奇道：“经常听你说这个朋友，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杜荷挠挠头：“我好像也没见过。”
他可是从李承乾还不能出门就一起玩的，有什么朋友是他不知道的呢？
李承乾对对手指：“他不能见你们。”
杜荷和苏琛还以为此人有什么难言之隐，便也不再问了。
晚上上完系统的课，李承乾就问系统知不知道雪有什么坏处。
系统：[任何事务都有两面性，雪当然也是。天冷了就有人会冻死，雪太多还会形成雪灾。]
李承乾：[雪也会有灾？]
[当然。雪灾主要有白灾、暴风雪、雪崩和风吹雪几种类型。应该会影响生物的正常生活行为，不过三十世纪科技发达，早就不会被雪灾困扰，我也不知道你们这里会被雪灾影响到什么地步。]
李承乾眼睛发亮：[大唐以后也能不受雪灾困扰吗？]
系统说：[如果你们能赶上二十一世纪其他国家的发展水平，基本上就不会了。]
李承乾来了精神：[我会努力的。]
[嗯嗯。]系统问，[宿主需要买相关书籍吗？]
李承乾看它列出来的书单，什么《雪的前世与今生》《3031年的第一场雪》《那些年我们一起看过的雪》。
他很疑惑：[这些真的跟雪灾有关吗？]
系统：[那谁知道呢？系统只能根据关键字搜索，看不到书的内容。]
李承乾瞪圆了眼：[七十八郎，你都学会说‘那谁知道’了诶！]
系统：[……]
李承乾美滋滋，觉得自己的小伙伴越来越人性化了，他十分感动，并且拒绝了系统推荐的书，这些书一看就不正经，他还是先看看情况再说吧。
系统：[……]
空闲时间，李承乾就在书房翻书，可惜他的书还是少了点，而且大多是和学习有关的所谓正经书，除了几首跟雪有关的诗词，并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李承乾想了想，甩手往李世民的书房跑，阿耶书房有好多乱七八糟的书，说不定能找到不一样的。
噔噔噔跑到书房，他远远问守门的小厮：“阿耶在吗？”
小厮摇头：“阿郎还没归家。”
李承乾嘟嘴：“阿翁说阿耶最近差事不多，他怎么还是这么晚回来？”
小厮哪知道这些，自然说不出来。
李承乾抬脚往里走：“我去阿耶书房看书。”
小厮也不拦着，帮他推开门：“郎君小心门槛，您想要什么书？需要小人帮忙吗？”
“我想要和雪有关的书。”
小厮愣了一下，倒也不觉得奇怪，李承乾向来奇思妙想，最近又下了两场大雪，他想了解一下雪，这很合理。
不过他还真不知道哪些书提到了雪，他帮李世民打理书房，记住的也不过是书名而已，赔笑道：“小人无能，帮不上郎君。”
李承乾并不在意：“没关系，我自己看看吧。”
小厮给李承乾准备了热茶和点心，就默默退到一边候着，不影响李承乾看书。
李承乾对李世民的书房很熟悉，但没怎么看过里面的书，主要是看不太懂。现在要找也没有头绪，思考半晌，他决定按照身高方便，从底下几层开始找。
他抽出一本书开始看，不一会儿脑袋就开始发晕。以他的文化水平，很多书还不怎么看得懂。
系统见缝扎针：[宿主需要系统帮忙吗？一个小时只要一千积分，速度很快的哦！]
[不用啦，我可以慢慢来，不能什么都靠你，那我就没法进步了。]李承乾拒绝道。
系统便不再劝，显然也认同李承乾的话。
李承乾翻了几页就放下这本书，从书架里又抽出一本。
[宿主这么快就放弃了吗？]系统再次问，[需要扫描吗？]
李承乾摇摇头：[我放下那本书，是因为我知道里面没有我想要的东西。]
他虽然不是很能看懂，但能分辩出一本书的风格，有些书一看就知道不会写雪的好坏，参考他书房的那些。
李承乾一连翻了几本都没找到什么信息，略微有些失望地抽出下一本，翻开一看就愣住了：“咦，阿耶怎么还有账本？”
按理说秦王府内务由长孙氏打理，李世民不该有账本才是。
李承乾气呼呼：“我就知道阿耶偷藏私房钱！”
他倒要看看李世民藏了多少。
李承乾往后翻了几页，眉毛就渐渐皱了起来：[七十八郎，我觉得这个账本怪怪的。]
他对数字本来就很敏感，又没少看长孙氏算账，偶尔还会充当人工算盘，所以有一定了解。这个账本总觉得不太对劲。
但他懂得不够多，不知道哪里不对劲。
系统：[要扫描吗？]
李承乾仰着小脸想了想：[算了，等会我问阿耶。]
系统：[……]可真行，就是坚决不花积分呗？
李承乾把账本放在一边，继续看下一本，这本也和其他书不一样，满纸大白话，读起来特别轻松，还是本故事书，李承乾不知不觉就看进去了。
就是书里的女子有些奇怪，每天和书生一起谈笑风生，谈诗抚琴，还要嗯嗯啊啊，一点都不真实。
李承乾撇撇嘴：[女子出阁前要读书练字、学习女工和管家，嫁人后要管理家里的事，还要照顾孩子，偶尔还要出去见亲戚朋友。有很多事要忙的，怎么可能天天和人说话？]
小厮擦了擦额头的汗：“郎君，这本写得不好，您换一本看吧。”
“不要！我要看看他还能写出什么乱七八糟的来。“李承乾十分倔强。
小厮：“……”
救命！感觉药丸！
李世民一回府就听说李承乾找他，衣服都没换就来了书房，一进门就见李承乾坐在地上看书，既欣慰又心疼，孩子用功读书是好事，但着凉生病就得不偿失了。
李世民上前两步想要将人抱起来，凑进了便听李承乾嘀咕：“为什么她能和好几个人做夫妻，一个女子不是只能同时有一个丈夫吗？她换得也太快啦！”
李世民有种不好的预感：“你在看什么？”
李承乾这才注意到李世民回来了，高兴地跟他打了个招呼，举着手里的书道：“我在看《长安风月录》”
李世民：“……”
他尽量保持冷静地问：“怎么想起看这个？”
“先生让我们了解雪的好处和坏处，我没有找到资料，来阿耶书房看看。”李承乾仰着小脑袋问，“阿耶知道哪本书有跟雪相关的东西吗？”
李世民点头：“我知道哪本有，我帮你找。”
说着就装作很自然地要拿过李承乾手里的书。
李承乾原本忘了这本书，李世民这么一动反而提醒了他，嘟着嘴说：“这本书写得不好，阿耶怎么会看这个？”
李世民面不改色：“为了了解市井百姓的生活。”
小厮：“……”
咦？
李承乾若有所思：“市井百姓的生活和我们不一样吗？”
“是啊，不同的人生活自然不同，”李世民一本正经解释，“比如读书人，平时除了读书什么都不用干；卖小吃的从早到晚一直做小吃；这本书的主人公窦七娘，她的职责就是常常换夫君。”
李承乾挠挠头：“我看书里叫她们□□，还叫她们北里女子，这个行当都是女子吗？她们的生活都和窦七娘一样吗？”
李世民：“……问这么多干什么，你——”
李承乾接：“——长大就知道了！”
李世民：“……”
李承乾眨巴着大眼睛说：“阿耶，我都会抢答了。”
李世民：“……”
他轻哼一声：“行了，不是要找书吗？把这本给我。”
李承乾抱紧了书：“不要！我现在觉得这本书很好，我还要看，我也要了解市井百姓的生活！”
李世民：“………”
李承乾还兴致勃勃：“等我休沐了，就去平康坊看北里女子。”
李世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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