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1 章
说到过年,杜构又想起一件事:“听说圣上召见燕郡王,还给他赐了姓?”
燕郡王就是罗艺,现该叫李艺了。
此人骁勇善战,性格桀骜难驯,因从前追寻前太子李建成,又与李世民不睦(罗艺自以为的),李世民继位后并不恭顺。突厥兵临泾州城下时,罗艺作为守将敷衍了事,若非李世民提前部署,早早派人分化他的兵权,恐怕泾州连一个月都守不住。
当时李世民按律处罚了罗艺,并没有收缴他的兵权。一是大敌当前顾不上,是怕太子残党因此惶惶,叫人趁机挑拨出了大事。
说到底,事有轻重缓急,跟大唐的存亡比起来,罗艺只是小人物罢了。
叫人没想到的是,此事过后,罗艺竟似变了个人似的,不仅不再找茬,而且带兵打仗十分卖力,灭突厥一战中立下了不小功劳。
当然,不排除李建成重山,及被火炮之威震慑的缘故。
这两年,罗艺治理地方勤勤恳恳,大有改过的意思,李世民暂时歇了清算的心思,塑料君臣就维持表睦,大家习惯了这二人的相处模式。
突然之间又是召见又是赐姓,难怪杜构要好奇了。
李承乾头:“是李艺求见阿耶的。”
杜构便明白了,是罗艺主动投诚的。
“算他识时务,这两年圣上待他可不薄。”
杜构颇为欣慰,李艺是个人才,收为己用当然比做敌人好,这算是一件好事。
当然,亏得李世民胸怀宽广,容忍李艺种种不敬,换成一个小心眼的,别说得到赐姓荣耀,恐怕李艺早就小命不保了。
想想忙建文书馆的前太子,再想想颇受重用的魏征,杜构就升起无限敬佩之情——
他们圣上可真是英明神武,遇到如此明君,是大唐百姓之幸,是他们这些士大夫的幸运啊!
李承乾摆摆手,一副不值一提的样子:“常规操作。”
他阿耶可是龙傲天本龙,个人实力人格魅力拉满,小小李艺,拜倒他阿耶的西装裤下太正常了,李承乾一不觉得奇怪。
散会之前,杜构又提到一件事:“这几天我臣们接触得多了些,看他们的意思,好像对我们的粮种感兴趣。”
李承乾头没抬地“哦”了一声:“情理之中。他们不感兴趣我才觉得奇怪呢。”
杜构是这么想,民食为天,不止是从前的大唐,天下几乎所有地方都被粮食问题困扰,现大唐现了产粮种,突然就吃饱穿暖了,容不得其他国家不羡慕。
李承乾问:“他们是不是想朝拜时请求阿耶将粮种作为赏赐?”
杜构头。
李承乾轻哼一声:“猜到了。”
杜荷愤愤:“这些人想得倒是,承乾,我们不给他们粮种!”
李承乾头:“你放心,就算我答应了,阿耶不会答应的。他早就不想给属国赏赐了,更不用说粮种。”
杜荷刚放下提的心,就李承乾义正言辞道:“想要我们的种子,除非他们花钱买!”
杜荷:“?”
杜荷:“???”
这是花不花钱的问题吗?
这是粮种不外流的问题啊!
“承乾……”
李承乾打断了他:“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属国眼下看恭敬,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卖种子给他们,就是提升他们的国力,日后或许会反噬我们,对不对?”
杜荷握拳:“对!我就是这个意思,就不卖粮种给他们,让他们饿肚子!看我们吃香的喝辣的!”
李承乾摇头叹气:“你怎么这么想呢?太不仁慈了。”
杜荷:“?”
“承乾,你是不是发烧了?”
杜荷伸手李承乾额头上试了试,不烫啊,好好的怎么说这种话?起来跟朝上那些酸儒似的。
苏琛拉杜荷,无语道:“你是不是傻,看不殿下逗你吗?”
李承乾嘻嘻一笑。
杜荷这才松了口气,跟笑了起来:“我就知道咱们不可卖粮种。”
“不不不。”李承乾纠正他,“说你不仁慈是玩笑,卖粮种是认真的。”
杜荷:“……”
杜荷难理解:“你怎么想的,怎么把粮种卖给别的国家,他们吃饱了扭头给我们找麻烦怎么办?”
杜荷向来很李承乾的话,很少有情绪这么激烈的时候,盖因他上过战场,亲眼见过战争的惨烈,对其他国家格外警惕敌视。
李承乾站起来,伸手拍拍杜荷的肩膀,道:“我知道你不兴,你得明白,不管我们卖不卖,种子最终还是会流到其他国家的。”
“不会吧?”杜荷更不懂了,“边关不是查得很严,不许有人带粮种去吗?”
李承乾叹道:“这种事管是管不住的,那些小国暂时没动作,是因为畏惧大唐。时间长了,对粮种的觊觎超过对大唐的恐惧,他们就会想办法的。反正法不责众,难道大唐对所有国家动手吗?”
杜荷冷哼一声:“那就全都打趴下,谁怕谁啊!”
李承乾瞪了他一眼:“你过过脑子再说话。”
杜荷缩缩脖子,哼唧说不话来。他知道对付这么多小国不现实,倒不是打不过,而是不值得。
过了一会儿,他又想到一个反驳的理由,说:“我们可杀鸡儆猴嘛,这样他们就不敢打粮种的主意了。”
李承乾头:“杀鸡儆猴可会有用,一定不长久。外有一个人说过,只要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人就敢冒一切风险,粮种的利润可比百分之三百多了。”
杜荷没说话。
李承乾:“就算属国行商都很老实,没有冒这个风险,这粮种我们是守不住的。”
苏琛问:“为什么?”
李承乾:“你们有没有发现,卖粮食的百姓越来越多了。”
苏琛头,他注意到了。因为粮食产量,百姓己吃不完,留足一两年的口粮,剩下的就会卖去。留太多不行,家里没那么多地方放,而且没那个必要,且不说粮种耐旱抗涝,即便年景不好不至于绝收,家里存粮食,不至于吃不上饭,即便真的到了没粮食的地步,这不是还有朝廷呢吗,总不会看他们饿肚子的。
百姓对李世民十分信任,这可是他们的战神!而且李世民继位来确实做的很好。
最主要的是他们信任朝廷的粮仓,有了产粮种的大唐已不是从前的大唐了,如今朝廷仓满廪实,只要不是太大范围的灾情,救起来真的没什么压力。
正是因为粮食充足,粮价都比从前低了一截。
不过这卖粮种给属国有什么关系呢?
“当然有关系啦!”李承乾解释,“现粮食已多起来,随产粮种越推越广,后粮食更吃不完,那些多来的粮食怎么办,总不留烂掉吧?”
杜荷噎住。
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从前大人小伙伴讨论,都是怎么让百姓吃饱饭,突然跳转到多来的粮食怎么处理,还有反应不过来。
他愣了一下,回想家是怎么办的。
杜家是有土地的,累世积攒下来的、圣上赏赐的、加上后来花钱买的,数量还不少。杜家的嚼用,粮食瓜果、菜蔬肉食,差不多都是给足。杜家人口不少,吃不完这么多东西,剩下的除了送给亲朋好友,其余的都卖了去。
杜荷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把多的粮食卖给别国?”
李承乾头:“我们如果不想粮食白白浪费,迟早要卖去的,粮食是种子,既然注定保不住,还不如直接卖种子,至少价格比较。”
杜荷很想说不卖粮食,宁愿扔了不便宜别人,到底忍住了,咕哝道:“那咱们太吃亏了!”
“吃亏不吃亏要看怎么算。”李承乾道,“你觉得把我们辛苦得来的种子卖给他们吃亏,可如果不给,日后属国遭了天灾向我们借粮,我们借还是不借?”
不借有失大国风范,得属国寒心、天下耻笑。借了损的是大唐利益,而且属国同样得到种子。
“如果他们饿得太惨,派兵来大唐劫掠又该怎么算?”
边关那么大,部署再严密有照顾不到的地方,属国如果派小队骑兵劫掠附近村庄,驻军一时半会还真反应不过来。即便大唐之后可讨回公道,对死伤的百姓来说于事无补。
杜荷得目瞪口呆:“照你这么说,卖种子给属国对我们来说还是好事了?”
“反正不算坏事吧。”李承乾拍拍杜荷肩膀,“我知道你怎么想的,放心吧,即便属国有粮食不是我们的对手,你忘了我们有什么了吗?”
杜荷:对哦!他们是有火炮的。
这样一想,好像卖种子确实不算什么。
杜荷:“那、那好吧。”
顿了顿,他又不甘心似的,恶狠狠补充一句:“价钱必须要,不便宜他们!”
李承乾认真头,不用杜荷说,他是这个打算。
事实上李承乾愿意卖粮种,除了上所说的理由外,还有很重要的一——李承乾是受两份教育长大的,他是大唐太子,见过另一个平等、祥、富足的世界,见不得己吃香喝辣,其他国家的百姓却要忍饥挨饿,甚至活活饿死。
如果是敌对国家就罢了,可这都是大唐的属国啊!
如果说未来他们有可背叛大唐……李承乾并不想预设矛盾,他们有可背叛大唐,可是可靠的盟友。其他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吗,重洋之外还有很多厉害的国家,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发现他们这片大陆,这时候不团结起来一起搞发展,还为了粮食问题勾心斗角,这不是菜鸡互啄是什么?
不知外人是敌是友的情况下,李承乾可不想己这片大陆搞内讧。既然武力值足够压服这些属国,帮帮他们没什么。
上就是李承乾的想法。
当然了,帮忙归帮忙,该给的钱不少!
有了这笔钱该干什么呢?太医署钱够用了,不作考虑。可继续修路,长安附近其他主要城市差不多都铺上了水泥路,可再往乡镇延伸一下,要想富先修路,这笔钱不省。还可再收拾两个实验室,格物学生越来越多,实验需求越来越大,越来的实验室已有不够用了……
李承乾摸下巴思考,就苏琛口:“卖粮种的事……你跟圣上商量过吗?”
李承乾:“额……没有。”
苏琛一言难尽地看他,都没跟圣上达成一致,他们为什么要这么真情实感啊?
现朝廷对粮种管控极为严格,瞧可不像愿意给属国的呢!
“我会跟阿耶说的。”李承乾没什么所谓,“不成没事,这个粮种咱们不是一定要卖。”
杜荷:“……”
他刚刚被李承乾说服,觉得把粮种卖给属国才是对的,现李承乾又是这个态度,弄得他脑子都转不过来了。
到底卖粮种好还是不卖好啊?
杜荷抱脑袋戴上了痛苦具。
*
与此同时,驿馆。
刚刚宫里派了内侍来通知他们,两天后圣上将举办宴会,为臣们接风洗尘。
到长安都十来天了,水土不服都该好了,还说什么接风洗尘?
敷衍!
臣们心里嘀咕,上却不敢露半,恭恭敬敬应了,各回去收拾准备。
麴文永回了己房间,他是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兴终于见到天可汗,哼小曲儿准备当天的衣物配饰。
这时候门被敲响,原是昌二皇子副的陪同下来了。
麴文永没多想,拜见唐皇是大事,二皇子多关心一些是应该的。况且二皇子来大唐好几年,了解总比他深一些,麴文永挺乐意他的意见。
二皇子确实提了几个不错的意见,然后就始关心赏赐的事。
麴文永还是没当回事,关心赏赐多正常啊,谁不关心赏赐呢?麴文永私底下与昌王副没少畅想大唐会给他们什么赏赐。
叫麴文永没想到的是,二皇子居然拿了一个长长的单子,让他争取向唐皇求得上的东西。
麴文永:“?”
啊这……虽然他想过趁人多,耍赖让唐皇送粮种给他们,只是想想,脑嗨一下而已,没想过真的这么干啊!
而且他粗粗一扫,这单子上不是粮种就是农具制造方法,包括格物学书籍先生,甚至还有那伤药的方子。
麴文永:……想法很好,都没有加上武器呢。
唐皇会给他们才怪!
大约是他的无语太明显,二皇子看来了,嗤笑道:“不是让你全部弄到,是求上一两样应该没问题吧?这可都是好东西,随便一样就够昌受用不尽。”
麴文永:……这可真是站说话不腰疼。
麴文永努力措辞委婉:“咱们是属国,没有挑拣赏赐的道理,唐皇恐怕不会答应。”
“不答应就想办法让他答应啊,办法都是人想来的!”二皇子意味深长道,“你可相熟的臣商量商量,人多了,唐皇总要给几分子的。”
麴文永嘴巴张了张:“这样……不好吧?”
这不是要挟吗?
唐皇生气了怎么办?
“他不会生气的。”二皇子胸有成竹,“法不责众,只要唐皇不想同时跟好几个国家战,他就不会做什么。”
麴文永:“那他要是想战呢?”
二皇子没忍住白了他一眼:“怎么可?”
“怎么不可?”麴文永说,“大唐现不缺军饷,还有那么厉害的武器,同时打我们几个好像不是难事。”
“大唐不缺粮食倒是真的,那什么武器……”二皇子摇头,“我大唐待了这么久,风言风语倒是了不少,却从来没有见过,恐怕未必有传说中那么厉害。”
他这么说不是没有依据,战场上吹嘘实太常见了,三万军队吹成十万,杀敌一千吹成一万,都是一种对敌策略。
这所谓的武器恐怕是如此。
不过二皇子觉得大唐这次有失考虑,吹得太过了!
一下子平一座山头,世上怎么可有这样的武器?
麴文永弱弱争辩:“可是大唐确实打败了突厥……”
二皇子笑了笑,带微不可查的鄙视:“当时突厥刚历天灾,朝廷内部虚弱无敌,而大唐兵强马壮,粮草充盈,打赢不是很正常吗?”
麴文永还要说什么,二皇子打断了他:“不必再说了,这件事你好好办。”
等二皇子走了,麴文永抱住胖胖的己,对窗外的景色发呆。
副刚要安慰他两句,麴文永突然又兴奋起来,扭头道:“二皇子说的好像有道理,要不我们试一试?”
副:“……”
第 182 章
宴请使臣不算大事,但涉及邦交,总要正式一些,所以李承乾作为皇太子也要出席。
李承乾心里美滋滋,私底下跟杜荷讨论:“阿耶说要在白天设宴,这回先生肯定要给我们放假了吧?”
自从李世民将一部分政务转到东宫,李承乾每天只有半天时间用来学习,陆德明就很少给他们放假了。
“你应该能放假,我就不一定了,先生嫌我进度跟不上,恨不得让我把所有时间都用来念书。”杜荷忧伤地说,“如果我也需要参宴就好了。”
可惜宴会只要求太子参加,没要求太子伴读也参加。
李承乾:“我记得你不喜欢这些场合。”
杜荷捡起一块石子抛来跑去,唉声叹气地点头:“宴会上没几l个认识的人,大人说话我也听不懂,还不许我和其他小孩一起玩,实在没什么意思。但是也比上学强啊,宴会只是无聊,上学却是头疼。”
李承乾:有理有据。
他拍拍胸脯:“那我带你一起去!”
“别!”杜荷瞥他一眼,悠悠道,“你也得听先生的,你的话不顶用。”
李承乾:“……”
真是有被噎到。
他没好气道:“你放心吧,我说带你们去见见世面,先生肯定会答应的。”
毕竟读书随时都可以,这样的场合却不容易遇到。学生愿意去见世面,陆德明肯定乐见其成。
只是过后免不了要询问感悟……李承乾看了满脸兴奋的杜荷一眼,决定暂时不提醒他这一点。
他可不是想坑杜荷,只是想让他多高兴一会儿而已~
杜荷完全没想到这回事,满心都是不用上课,当即就要拉着李承乾去找陆德明。
李承乾拍开他:“不用着急,明天先生应该会说的,他不提的话我们再提。”
杜荷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说不定陆先生直接就给他们都放假,到时候他既不用上课,又不用参加宴会,岂不是美滋滋?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杜荷就眼巴巴等陆德明说放假的事。
等啊等啊等,等到课上完了,陆德明拿着书本要往外走,都没有露出半点意思。杜荷坐不住了,仰起头道:“先生,明天圣上要设宴招待各国使臣。”
陆德明停下来,“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杜荷:“承乾也要出席的。”
陆德明点点头:“我知道,怎么了?”
杜荷:“?”
先生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杜荷思考两瞬,心里有了判断——
装的!肯定是装的!
先生那么聪明,这点暗示怎么会听不明白,肯定是不想给他放假,故意装傻。
不行!绝对不行!
如果一定要在上课和宴席中间选一个,他肯定要选后者啊。
杜荷决定先下手为强:“我也想去见识见识,明天可能不能来上课了。”
“哦。”陆德明疑惑地看着他,“为什么参加宴会就不能来上课了呢?”
杜荷:“?”
陆德明微笑:“我记得宴会午时才开始吧,你们早半个时辰下课便是了,并不耽误。”
杜荷:“??”
陆德明面露赞赏:“你们能想着涨涨见识,这很好。记得多看多思,回来我要考你们的。”
杜荷:“???”
陆德明说完就走了,只留下杜荷原地怀疑人生。过了一会儿,他抬起一张苦瓜似的脸,问:“我能不去参加宴会了吗?”
苏琛反问:“你觉得呢?”
杜荷觉得苏琛在嘲笑他,不甘示弱地嘲笑回去:“先生刚才说‘你们’,也就是说你和我大哥也要跟我们一起去,回来先生也要考你们。”
“哦。”苏琛的反应就是没有反应,云淡风轻道,“我没关系啊。”
杜荷:“……”失策,忘了这人是学霸。
到底是杜构见不得弟弟这副丧气样,提点道:“你别担心,只是问几l个问题罢了,以前先生又不是没有考过。你明天在宴会上少说话、多观察,有不懂的可以问殿下或者我。”
他明智地没有提苏琛,免得杜荷再炸毛。
杜荷果然感受到了一点安慰,好奇地问:“大哥,你就不紧张吗?”
杜构吱吱唔唔。
怎么说呢,在学习这个领域,他确实不知道紧张是什么感觉。
杜荷:“……”
杜荷又看向李承乾,李承乾想了想:“为什么要紧张?就算答得不好,先生也不会对我们怎么样啊。”
杜荷:先生的确不会对他们怎么样,但答不出来本身就很有压力了。
他没有说出口,就算说出来,这些好学生也不会理解的。
哼?!
第二天,陆德明果然提前半个时辰让他们下课,几l人回去换上正式些的衣裳,杜构几l人直接去宴席上,李承乾则先去和李世民汇合,等时辰差不多了再过去。
杜构三人到的时候,该来的人差不多都来齐了,正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说话。
随着杜构他们进来,殿内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们身上,还时不时有人和他们说话见礼。
三人一一回礼,他们心里非常清楚,这些人待他们客气,不是因为他们自己有多大本事,而是因为他们的身份——太子伴读。
他们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李承乾,出门在外格外受人尊敬一些。但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更要注意自己的言行,免得给殿下丢人。
杜构三人也要参加宴会的事,昨天李承乾已经通知过,他们的座位已经准备好了,就在李承乾位置的后面,方便李承乾和他们说话。
又因为李承乾位置非常靠前,就只比李世民低一点,所以三人的位置也比在场所有人都靠前。
嗯……包括他们各自的父亲。
杜荷跟着引路的宫人往前走,路过杜如晦的时候还得意地对他挤了挤眼。
杜如晦:“……”
这死孩子!
杜如晦旁边的人恭维道:“你家这两个孩子真不错。”
语气中不乏羡慕。
杜如晦嘴上谦虚,嘴角却不由翘了起来。
在使臣中间,杜构还看到了麴文永,他和见过一面的高昌二皇子坐在一起,表情苦哈哈的。
杜构收回视线,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很快就有人来找他们攀谈。
年长的官员是不会主动来和他们说话的,毕竟三人年龄太小了,辈分上有差别(虽然官场不论这个),若巴巴跑过来,似乎显得过于谄媚,未免叫人看不起。真正来和他们说话的都是年轻人,比如刚踏入官场的新人,这种比较少,不是官场年轻人少,而是新人大多官位较低,没资格参加这种宴会。
再就是宗室,宗室继承不讲究年龄,年纪轻轻继承爵位的也有不少。
最多的就是各国留学生,因为这次的主角是使臣,李世民破例允许部分留学生参加宴会,当然是留学生中的核心人物,也就是各国的皇子才可以,高昌二皇子就是这么过来的。
在这些年轻人中间,麴文永就显得有些另类了。
不过想到此人和杜构有点交情,还从李承乾手里买了不少东西,似乎也就不奇怪了。
麴文永心里也苦啊!
不是他非要这个时候来找杜构,实在是二皇子盯得紧,非要他想办法弄单子上的东西,他只能先来找杜构打听打听情况。
麴文永打听的方式就是拿出《战神传奇》,问杜构里面写的是不是真的。
杜构:“?”
看到熟悉封面的杜荷:“?”
杜荷来了兴致,探着半截身子凑过来问:“你也喜欢这本书啊?”
麴文永被突然出现的大脑袋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连连点头:“喜欢!我特别喜欢这本书,主角真是太潇洒太英武了!吧啦吧啦吧啦……”
杜荷也很高兴,作为一位作者,他最喜欢的就是喜欢他话本的人(晕……),于是和麴文永热烈讨论起来。
眼看两人越说越兴奋,越说越投入,俨然快成了书迷见面会,周围频频投来异样的目光,杜构不得不打断他们,问麴文永:“你刚才想问什么?”
“啊?”麴文永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哦哦,对,我是有事来的!”
他语气还带着残余的激动,问杜荷:“那你觉得这本书里写的是真的吗?”
“当然不是啦。”杜荷毫不犹豫道,“故事都是要经过艺术加工的,否则就是写历史,而不是写话本了。”
麴文永觉得有道理,提着的心落下一半,小心翼翼追问:“那以你的了解,天可汗的经历真的与主角一般跌宕起伏吗?”
他真正想问的是问李世民是不是话本里那么厉害。
在这个话本里,主角人设相当完美。他能力与运气并存,有常人不能及的本领,不管遇到什么危难都能化险为夷,甚至能把坏事变成好事。
他有识人之明,善于发掘人才,知人善任。也能轻易看破旁人的心思,想算计他非常难,可以说基本不可能。
他还恩怨分明,对有功之臣不吝厚赏,坏人也一定会受到惩罚。
看的时候自然很爽,但想到自己现在心思不纯,应该算是反派,麴文永心里就慌慌的。
按照二皇子的说法,他是使臣,就算有些小小的冒犯,李世民也不会做什么。常理来说自然如此,可如果李世民是主角那样的人就不好说了。
首先,主角不会轻易放过冒犯自己的人,其次,就算他不计较,命运也会给坏人应有的惩罚。据其他书友的说法,这是因为皇帝乃是天子,这是天道在庇佑他。
麴文永抱住胖胖的自己,感觉无助极了。
好在杜荷的回答再次给了他安慰。
杜荷诧异地看他一眼:“怎么可能,圣上怎么可能跟主角一样?”
麴文永提着的另一半心缓缓落了下来:还好还好!不像主角就好。
那他可以试试要赏赐,应该不会有事吧?
杜荷抬起下巴:“……我们圣上可是天子,怎么可能像主角一样艰难?圣上一路顺风顺水,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只有起,没有伏!”
麴文永:“……”
麴文永恍恍惚惚走了,杜荷咕咚咕咚灌了一杯茶,这才扭头对杜构道:“他来套我的话,是不是想算计我们?”
苏琛诧异道:“你知道他在套你的话?”
还以为他们聊得很投机呢。
杜荷瞥他一眼,似乎隐隐有些鄙视:“当然知道啦,你没听见我的回答七分真三分假吗,就是让他分不清楚。”
苏琛默然。
杜荷的回答的确七分真三分假,真的是李世民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天生帝王,真真正正的天道之子。假的是李世民一路顺风顺水……也不能说不顺利,但其间也不乏风波周折,比如李渊和李建成,就是最大的两个拦路虎。
苏琛本以为杜荷那么说,是发自内心觉得李世民没遇到过什么困难,还觉得他过于天真,没想到竟然是忽悠麴文永的。
不由生出些许感慨:“原来你不傻啊!”
“你才傻呢!”杜荷很不服气,先是冷哼一声,然后才得意洋洋道,“我早知道承乾要震慑使臣,难道还不知道防备他们吗?”
苏琛:“嗯,聪明。”
杜荷嘴角高高翘起,显然得到死敌(并不是)的夸赞令他格外高兴。
麴文永回到自己的位置还在消化杜荷的话,话本主角已经够厉害了,李世民竟然更加厉害,哪里是他能惹得起的?
高昌二皇子在和别人交流感情,余光看到麴文永回来了,没多久也找了个借口回来,问:“打听得怎么样?”
他对麴文永非常不屑,此人无才无能还胆小如鼠,如果不是有个好出身,根本不配做这个使臣,让他做一点小事都畏畏缩缩,实在令人不耻。
但是没有办法,他虽然是皇子,身份比麴文永高,但在大唐只是留学生,话语权比不上麴文永,想要达成目的,还是得借麴文永之手。
麴文永听到二皇子的问话,定了定神,把刚才与杜荷的对话学给二皇子听,小心翼翼道:“殿下,要不此事就算了吧。这些东西太敏感了,咱们贸然提出要求,唐皇肯定不高兴,他那么厉害,倒霉的还不是我们?”
二皇子听完冷笑出声:“这种话你也信?杜荷可是大唐人,他难道还能说主子不好吗?唐皇再厉害也还不到而立,有什么可畏惧的?”
别看二皇子这称呼听起来年轻,其实他也快三十了,和李世民算是同龄人,自然升不起什么敬畏之心。
就在这时候,门口传来太监声音洪亮的通报——圣上和太子来了!
麴文永和二皇子赶忙闭嘴,恭恭敬敬屈身行礼,心里对天可汗和传说中的太子殿下十分好奇,眼神却丝毫不敢乱动,只看到两片衣摆从他们面前掠过。
直到上方传来威严的叫起声,麴文永和二皇子才站直身体,眼神飞快地从最上首两人身上掠过。
太子殿下看不出什么,就是个格外好看机灵的小孩子罢了。但想到他的战绩,麴文永完全不敢小看他。
李世民就不一样了,他的相貌当然也很不错,但比起浑身的气势来,倒显得微不足道了。
果然比话本里的主角还厉害。
麴文永没忍住,扭头看了二皇子一眼。
咦~一个大老虎,一个小猫咪。明明差不多的年纪,怎么差别这么大?
就这还说人家不足为惧,怎么好意思的?
二皇子:“……”
二皇子心里mmp,面上还不敢露出分毫,生怕被人看出来,误以为他对李世民有什么不满……不得不说,李世民这气势是真吓人,和他想象中完全不同。
但二皇子不服输,二皇子还有话说。
等到宴席开始,殿内逐渐热闹起来,二皇子才轻哼一声,小小声地对麴文永说:“看人不能看表面,或许他只是虚张声势呢。”
麴文永:“……”
殿下,说这话的时候,你声音敢大一点吗?
二皇子皱眉,小声问:“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花吗?”
麴文永诚实地摇摇头,二皇子脸上没有花,只有一个字——怂。
又怂又爱玩,说的就是他了。
二皇子还在怂恿麴文永:“你出息一点,别被人稍微一吓唬就自乱阵脚,中原不是自诩礼仪之邦吗,以前隋朝皇帝对我们也颇为亲近,有什么要求都会尽量满足,有这些前例在,唐皇也不能太过分。”
话音刚落,颉利可汗站出来请求为圣上献舞。
大唐众人并不惊奇,自从突厥国灭,颉利可汗被带到长安起,每每参加什么盛大宴会,他都会为李世民跳舞。
献舞本身没有什么,和后世不同,舞蹈在现在是一种礼仪,大臣常常跳给皇帝看,以示自己的尊敬仰慕之情,宴会上兴致来了跳上一曲、乃至群魔乱舞都是常事。
但颉利可汗作为突厥可汗(曾经的),给自己的对手(也是曾经的)跳舞,就不免带点侮辱性了。
就像后来的叩拜礼是一种礼仪,但让曾经平起平坐,甚至地位更高的皇帝给另一个皇帝三跪九叩,多少有点侮辱人的意思。
虽然这不是李世民的本意,而且是颉利可汗主动的。
颉利可汗跳得十分投入,瞧不出一点不情愿。麴文永看着,心里感慨万千。
他以前是见过颉利可汗的,那时候突厥还很强盛,高昌对其十分恭敬,麴文永也曾作为使臣拜谒,还得到了颉利可汗的召见。
那时候颉利可汗多骄傲啊!满身逼人的锐气与英气,仿佛天上矫健的鹰隼。
可惜鹰隼终究抵不过箭矢,被打中翅膀,养成了家鸡。
他扭头看向二皇子,悠悠道:“突厥和前隋关系也很好呢,有这个前例在,突厥怎么还是亡了呢?”
二皇子:“………”
热闹过一阵,就到了这次宴会的核心环节——使臣献礼。
使臣挨个拜见李世民,并献上早就准备好的礼单,都是精挑细选的好东西,不是贵重就是稀罕,没有一件拿不出手的。
李世民点点头令人收下,并且送上回礼。没有粮种书籍配方这些好东西,只有一点布匹、茶叶和陶瓷,布匹不是绸缎,只是精细些的棉布,茶叶和陶瓷倒还不错,但也不算上上之选,最稀罕的东西也只是几l十袋水泥。
水泥!
使臣不知道水泥怎么做的,但他们知道这玩意儿的用处啊,用来建房子铺路的东西能有多贵?
所有赏赐加起来,能有从前得的一件珍宝值钱吗?
看到赏赐的所有人:“……”
大唐臣子默默捂脸,觉得有一点点丢脸,他们圣上好像是抠门了点哈!转念一想,正是因为圣上有实力、有底气,才敢这么不给使臣面子,又有亿点点骄傲。
使臣们心情就没这么复杂了,他们是单纯的敢怒不敢言。
他们来中原朝贺,哪次不是满载而归,从来没被这么敷衍过!
但叫他们做什么,一时又不敢。
没人提出异议,赏赐的事就这么诡异地暂时过去了。
李世民看到使臣的脸色,只觉得神清气爽,臭小子这震慑的法子还挺有效,使臣真的不敢吭声了。
这才对嘛!
是他们依附大唐,又不是大唐依附他们,凭什么要他倒贴钱,还要听使臣叽叽歪歪?
他是什么大冤种吗?
有这笔钱干点什么不行,是给宝贝儿子建设太医署不好,还是多铺几l条水泥路不香,非要送给别人,就为了充脸面?
不好意思,他不要脸面的!
整个宴席期间李世民的心情都十分明媚,然后一不小心吃撑了。好在接下来要去狩猎,可以活动活动筋骨。
魏征欲言又止,看样子很想说点什么,但碍于使臣在场没有出口。
李承乾和杜荷咬耳朵:“打个赌,我猜魏征认为阿耶是故意这么安排的,表面上为了招待使臣,其实就是他自己想打猎了。”
杜荷嘿嘿笑:“我不跟你赌。”
他也是这么想的。
李承乾眼睛一转:“那我们赌事后阿耶会不会被魏征骂。”
杜荷跃跃欲试,又有点害怕,正在纠结,就听到熟悉的威严声音:“你们要赌什么?”
杜荷吓了一跳,瞬间正襟危坐,把自己缩成了一只鹌鹑。
李承乾面不改色心不跳:“哦,我们猜这次打猎谁会赢呢。”
李世民来了兴趣:“那你说说谁会赢?”
李承乾浅浅拍了个马屁:“如果阿耶不参加,我说不好谁会赢,但如果阿耶参加,那赢的肯定是阿耶。”
李世民发出猖狂的笑声:“哈哈哈哈哈!”
不远处的魏征:“……”
第 183 章
时间仓促,他们一行没去较远的大型猎场,而是在皇城附近随便找了个山头狩猎。
有些臣子开始屁股上长钉子——坐不住了。
皇帝带着使臣狩猎已经闻所未闻,好在大唐向来尚武,以武会友勉强说得过去。但至少也该正式隆重一些,现在这样算怎么回事?
不成体统!
他们殷切地看向魏征,希望他能站出来说句话,魏征却眼观鼻鼻观心,全当没看见。
不就是跑到小土包狩猎吗,简陋是简陋了些,但使臣还敢有什么异议不成?
这些臣子是太不稳重了,一点小事而已,何须在意?还是得跟他学一学啊!
这样想着的魏征,在看到李世民握着弓箭翻身上马时脸色大变,急忙出来阻止:“圣上,您乃万金之躯,怎么能亲自涉险?”
李世民哈哈大笑:“魏卿也太小心了,只是打猎而已,怎么称得上涉险?”
魏征:“……有这么多贵客在,圣上作为主人,怎么能离席呢?”
李世民不以为意:“承乾不是在吗,让他替我招待就是了。”
使臣们哪敢让李世民为难啊!再说天可汗都去打猎了,他们哪还敢安坐席上?当即表示他们很喜欢打猎,请李世民带他们一起去。
李世民:看吧!
魏征:“……”
如果这里只有李世民,魏征早就开骂了。但正因为有使臣在,很多话都说不出口,只能默默看着李世民,发出死亡凝视。
李世民:握缰绳的手微微颤抖。
但他已经憋了许久,好不容易找到这个机会出来,既然已经惹怒了魏征,就一定要好好玩个够本,即便回去要被骂一顿也不算亏呀!
李世民下定决心,于是挪开视线,假装没看到魏征的眼神,笑呵呵道:“既然使臣不打算留下,那承乾也与我们同去吧。”
“好呀好呀!”李承乾练了这么久弓箭,还没实践过几回呢,当即高兴应下,还拉过自己的小伙伴,“他们也去!”
李世民无可无不可地点头。
魏征脸色黑沉,也从下人手里接过一匹马,慢吞吞爬了上去。他是劝不住圣上了,但他可以跟着圣上,一路盯着他!
李世民:“……”
一刻钟后,一行人驭马进入山林,惊起飞鸟无数。
这山包不是皇家猎场,并没有专人饲养动物,大冬天的猎物并不多,但也因此更得趣味。
李世民玩得痛快,李承乾拿着把小箭跟在他身边,瞅准机会也射了几箭,打中了几只兔子。
没办法,冬天万籁俱寂,也就兔子多一点。
李世民一箭射中一只兔子,让侍卫前去捡猎物,扭头见李承乾一箭落空,嘲笑道:“你的本事不行,要不还是跟我学射箭吧。”
他一直对李承乾箭术是跟李渊学的这件事耿耿于怀,抓住机会就要踩一脚。
李承乾轻哼一声:“我年纪还小呢,当然不能跟你比啦,等我长大就能跟你一样了。”
说着话侍卫提着被射中的兔子回来,众人才发现这兔子是被射中了一只眼睛,且这时候他们才发现,李世民打中的所有猎物都是眼睛中箭。
“嘶!”身后传来抽气的声音。
一只两只可以说偶然,这么多只都是如此,说明李世民是故意的。兔子行动灵活,要猎中已经不容易,更何况射中眼睛而不伤皮毛,还箭箭都是如此,可见李世民箭术之高超。
李世民冲李承乾抬抬下巴:“怎么样,阿耶厉害吧?”
李承乾真心实意点头:“厉害!”
李世民得意洋洋,让侍卫把这只兔子和其他的收在一起,笑眯眯道:“回去给你阿娘做个围脖,她肯定喜欢!”
李承乾点头,但凡他阿耶送的东西,阿娘就没有不喜欢的,这种有他亲自参与的尤甚。
只是……
李承乾低声提醒:“阿娘已经有好些兔皮围脖了。”
谁让李世民热爱打猎,猎物中又属兔子最多,打着了就做围脖,打着了就做围脖,长孙氏已经存了一大堆,戴都戴不完。
李世民被噎了一下:“做手套也行。”
李承乾:“手套也有十几双,哪吒都带不完。”
李世民知道哪吒,这是话本中的人物,据说是一位小神仙,有个绝学叫三头六臂。
李世民:“……那就多打几只兔子,给你阿娘做个兔裘。”李承乾:“兔裘今年已经做了三件,多了也穿不完,会发黄的。”
李世民:“……”
他默默盯住李承乾,李承乾立刻找补:“如果这山里有狼就好了,阿耶箭术当世一绝,打兔子实在大材小用了,狼裘又好看又威风,给阿耶做毯子最合适。”
李世民被夸得高兴,还装模作样地教训他:“我们虽然不来这里打猎,但这山离皇城那么近,肯定经常有人巡察,小动物也就罢了,狼这种凶兽肯定不会有。”
“原来如此!”李承乾一脸恍然,“要不是阿耶说,我还不知道呢,还是阿耶胸有丘壑。”
李世民嘴角上翘:“那是当然。”
听到这父子对话的其他人:“……”
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这父子两个颠倒了,圣上是需要被哄的儿子,太子殿下则是无奈的老父亲。
错觉!肯定是错觉!
与此同时,高昌二皇子又抓住机会悄悄和麴文永说话,催促他跟李世民要赏赐。
麴文永驾着马,装作骑术不佳控制不住马儿,悄悄离二皇子远了点,然而对方很快又跟上来,继续喋喋不休。
麴文永骑术是真的不太好,打小懒散惯了,一开始就没学好,这些年又养尊处优,那点底子更是不剩多少,根本躲不开精于骑射的二皇子。
他无奈道:“殿下刚才也看到了,唐皇威势迫人,我哪敢冒犯呀!”
二皇子冷笑:“那你就敢拿一堆破布烂铁回去向父王复命吗?”
麴文永噎住。
这事唐皇办得确实不地道,也太不给他们面子了!高昌王知道了肯定要不高兴。但是不高兴又能怎么样,难道高昌王还敢跟李世民叫板吗?
高昌王都不敢做的事,他一个使臣更加不敢。
二皇子:“父王对你寄予厚望,你忍心辜负他吗?”
麴文永不吭声。
二皇子:“唐皇又不是吃人的老虎,到底有什么好怕的?”
麴文永还是不吭声。
二皇子:“我看其他使臣也不满意,你们一起提出要求,唐皇总要妥协一二的。今天所有人都在,可是最好的机会。”
麴文永闭上了眼。二皇子:玛德智障!坐在马上就开始装睡!
看麴文永实在靠不住,二皇子决定自己上。他不是使臣,不如麴文永开口名正言顺,但也不是完全说不上话。
本来还想拉几个他国使臣一起,但在李世民眼皮底下拉帮结派太显眼了,且似乎有借人多逼迫李世民之嫌,二皇子嘴上说李世民不是老虎,没必要害怕,其实心里还是毛毛的,暂时放弃了这个想法,决定自己先试探看看。
在心里想了一下说法,默念几遍确定自己背熟了,二皇子才挺胸抬头,驱使马儿往李世民身边凑。
自然没那么容易,且不说大家都想往那边挤,李世民身边可还有侍卫围着呢。
不过费了半天劲,总算挤到了里面,可以说得上话了。
二皇子理了理衣襟,又清了清嗓子,瞅准一个李世民有空的间隙,鼓起勇气扬声道:“天可汗陛下,下臣有一事相求——”
正在这时,异变突起。
路两边的灌木丛里不知何时竟埋伏了歹人,在众人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举着刀跳了出来,直接冲他们而来。
众人大惊,有人高喊护驾。
哪里护得住?
他们可是在山里!山里树木多,不利于骑马行进,侍卫也很难形成包围圈。
而刺客人数不少,且显然是有备而来,一出手就伤了好几个侍卫,破开了李世民的防卫,而其他侍卫也被刺客缠住,等到他们甩开人跳下马往李世民身边去时,已经来不及了。
几个刺客举着刀直扑李世民面门。
众人肝胆欲裂,这个距离太近了,他们来不及赶过去,以李世民的武力值,本不该忌惮几个刺客,可他是来打猎的,根本没带趁手的兵器,手里只有一把弓箭。
弓箭是远攻王者,但这么近的距离下却屁用没有,连刺客一刀也挡不住。
魏征下意识打算驭马到李世民跟前,替他挡住刺客的攻击,另有一位臣子扑向最前面的刺客,想要用性命替侍卫争取一点时间。
就在此时,只听“砰——”一声。
冲在最前面的刺客动作一滞,缓缓软倒在地。
众人:“?”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又是几声“砰砰砰”,刺客一个接一个倒了下去。不过片刻,这边的几个刺客已经死干净了。
众人:“??”
发生了什么?是谁动的手?
众人丝毫不敢放松,直到看到李世民手里拿着的东西。
那是一个巴掌大小的铁疙瘩,前端带着一个中空的铁管,此时那铁管正冲着最后一个刺客的方向,管口还在隐隐冒着烟。
众人:……如果他们没猜错,圣上就是用这个杀了这几个刺客?
是的,他们没猜错!
如果高昌二皇子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一定会狠狠点头。
事情发生的时候他正在跟李世民说话,所以清清楚楚看到了全程。刺客扑过来的时候,大家都惊慌失措,李世民却很淡定。他还以为李世民被吓住了,下意识要去扯他马尾巴作为提醒。
但是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李世民淡定地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淡定地握在手里对准刺客,淡定地按了一下,然后那刺客就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一样倒了下去。
二皇子:……神、神迹?
二皇子恍恍惚惚。他的确听人说过李世民和李承乾二人来历不凡,好像是什么神仙下凡,但是没当真。同窗去当初神仙显灵的地方——也就是李世民和李承乾二人被疯马冲撞,反用保护罩将疯马撞飞的地方烧香,他也没当回事,甚至在心里笑他们傻。
世上怎么可能有神仙?
但现在他开始考虑找时间去拜拜了。
二皇子胡思乱想的功夫,这场刺杀已经结束了。突然出现的神秘武器显然使刺客乱了心神,而侍卫不用担心李世民,也能放开手脚专心对付他们,加上李世民时不时放个冷枪,很快刺客就被全部制服。
侍卫卸掉他们的下巴,五花大绑地带了出去,会有专人审问他们。
李世民翻身下马,将本打算以身为盾,但因刺客突然被杀而扑空,趴到地上摔了个狗啃泥,且因为过于震惊,至今还没有爬起来的臣子亲手扶起,感动道:“爱卿真乃忠义之士,有这样的臣子是我的福气啊!”
臣子也感动:“圣上没事就好,下臣不敢当圣上的赞。”
李世民又拉过魏征的手,想到他刚才要替自己挡刀,心里就满是动容,甚至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魏征反握住李世民的手,缓缓、缓缓地露出一个冷笑——快把后槽牙咬碎的那种。
非要带使臣出宫狩猎!
还非要亲自上场!
怎么劝都劝不住!
现在好了吧?遇到刺客了!
不把他骂得痛哭流涕怀疑人生,这件事都不算完!
第 184 章
李世民一看魏征的表情就心知不妙,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我一定要来狩猎是有原因的,你看到这个枪了吗,我是为了试枪来的。”
“哦。”魏征偏不顺着他的话问枪的事,淡淡道,“这山中危险,没了这批刺客,焉知不会有下一批?圣上还是先回营吧。”
李世民冷笑:“来一批杀一批,藏头露尾的鼠辈而已,朕还会怕他们不成?”
魏征默默看他。
李世民:“……知道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朕这就回去。”
他留下一队侍卫打扫现场,看看刺客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这才率领众人回营地去。
这次情状实在危险,随行大臣们受了不小惊吓,直到出了林子,到了安全的地方,心情才慢慢恢复,回想起方才的事,心情就像滚水一样沸腾起来。
——枪!
这是他们方才听圣上说的,应该就是那武器的名字。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叫这个,这不是和长枪重名了吗?
但这不重要,大不了给长枪改名嘛。
重要的是枪的威力。
刚才事发突然,很多人没看清楚,但不妨碍他们根据结果回推并还原当时的场景。
刺客举到向圣上刺去,侍卫救驾不及,这时候圣上掏出枪,“砰砰砰”几l声,刺客被逐一击中死亡。
这说明了什么?
首先,枪极容易携带,从他们都没发现圣上还带了这玩意儿就能看出来。其实也用不着推理,他们是见到了枪的,只有巴掌大小,随便揣哪都很方便。
其次,枪的威力很大,不仅能将敌人一击毙命,还能使箭完全嵌入敌人头部(误),虽然这么小的枪,它用的箭必定短小精致,但一点箭尾也不露,只在敌人脑门上留下一个血洞,如此入头三分(?),可见威力之巨。
再次,枪有弓弩没有的优势,那就是弓弩发射都需要一定时间来进行蓄能,远攻也就罢了,但一旦敌人逼近,弓弩就成了废铜烂铁,只能勉强当作盾牌用了。而枪就没有这个问题,这一点方才圣上已经验证了。
这就是近战神器啊!
不仅比传统刀剑威力更大,还不用与敌人近身搏斗,简直无敌!
众臣难以压抑心中的激动,纷纷问起枪的事,李世民哈哈一笑,指着李承乾道:“太子的人研究的,你们问他吧。”
众人:真是一点也不奇怪呢。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李承乾身上,小小少年安坐马上,好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
大唐臣子欣慰骄傲,使臣就是羡慕酸涩了。
中原真是好运道,出一个天可汗也就算了,连继承人都如此优秀。不出意外,中原至少能昌盛几l十年,他们这些小国也只能依附强主,没有出头的机会了。
李承乾知道李世民有心再震慑使臣一二,也不推辞,和众人介绍起枪来。
枪威力很大、可以连射,这些都不用介绍,方才大家都看到了。
李承乾:“目前手枪的射程大约在三十步,步枪一百多步,还有一种射程更远的枪,我们还在研究。”
以大唐的计量方式,一步大约是1.5米,也就是说手枪射程四五十多米,步枪一百五十米以上。
其实李承乾有所保留,真实射程还要更高一点,毕竟有这么多外人在,震慑归震慑,底牌还是要留给自己。
即便如此,这个数据也足够所有人惊讶了。
弓弩算这个时候最常见也是最有效的远距离攻击武器,连弩和普通弓箭的射程也只有三四十步,后来李承乾改良的轻弩好很多,射程大概有五六十步。
也就是说手枪并不是纯粹的近战武器,在远攻上也有一定能力,甚至比普通弓弩也不差什么。
而步枪就相当于射程更高的非连射弩箭和强弓。
当然,射程更远的弓弩也不是没有,比如腰弩、床弩,射程可以达到数百步,也就是几l百甚至上千米,但那玩意儿大且不说,使用要求也很高,远远不如枪小巧好用。
等等,应该小巧吧?
有个臣子小声问:“敢问殿下,步枪和手枪一样大小吗?”
“不一样,步枪大一点。”李承乾道,“跟我们现在用的大刀差不多吧。”
众人松了口气,以步枪的射程来说,这个体型不算大了,将士携带和使用起来没有压力。
那臣子又问:“那……还在研究的那个枪呢?”这回李承乾思考了一下才回答:“还没有研究出来,我也不能肯定,不过按照我们的设计,应该不会比步枪大多少。”
那可真是太好了!
想想动不动就床那么大、需要十几l甚至几l十人一起用力才能拉开的床弩,这枪简直就是报恩来的。
虽然它还没研究出来。
李承乾继续介绍,枪的优势自然不必说,使用要求比轻弩还要低,老弱妇孺经过简单训练都可以上手,射击速度快,威力也足够大,且长时间持续作战能力强——只要有子弹就可以一直用,不会出现使用者力竭用不动的囧状(是的,说的就是弓)。
大致介绍完,李承乾还演示了一下,对着不远处一棵碗口大的树连开几l枪。
众目睽睽之下,那棵不算小的树竟然断了。
断了!
麴文永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然后暗暗竖起了衣领。旁边的二皇子也目瞪口呆。
一般盾牌都没这树厚吧!也就是说躲在盾牌后面也没用?
这还怎么搞!
他小心翼翼问了一句:“这就是传说中的火炮吗?”
刚才李承乾说子弹的时候,似乎提起了火药,故而二皇子才有此一问。
听到这个问题,很多人悄悄看向颉利可汗,在场众人里,除了李世民和李承乾,最有发言权的就是颉利可汗了。
毕竟被火炮打过嘛。
颉利可汗:“……”玛德,一群智障!
心里麻麻批,面上还得笑嘻嘻:“不是,火炮比这个厉害多了。”
二皇子:“……”
枪已经很厉害了,至少吊打高昌没有问题,火炮比枪还要厉害得多,那得是什么水平啊?
他咽了咽口水,神情有点恍惚。
“对了,二皇子刚才有事找朕是吧?”李世民本来把这件事忘了,见到高昌二皇子又想了起来,笑眯眯道,“说吧,你要求朕什么?”
高昌二皇子:“……学生、学生仰慕天可汗已久,今日有福得见,想为陛下献舞一曲。”
李世民哈哈大笑:“二皇子盛情,朕岂有不许之理,你也太守礼了,还特意提前请示。”
高昌二皇子努力保持微笑:“这是学生应该做的。”
这里自然是不能献舞的,二皇子说完就退了回去,趁人不注意悄悄擦掉额头上的冷汗,发现身边人似乎和他做了一样的动作,回头发现是麴文永,二人对视片刻,发出一声同病相怜的叹息。
这边唐朝君臣已经讨论起枪和子弹的造价等问题,李世民听李承乾对答如流,心里颇为得意。
他儿子就是优秀!
又偷偷看魏征脸色,见比刚才好了许多,稍微松了口气。
虽然他是犯了点错,但是他儿子厉害啊!李承乾的军功章,怎么也该有他一分功劳,应该能功过相抵吧?
应该能吧?
(魏征:呵呵)
下了山,李世民没有再耽误,直接叫上人回宫。
不是别的原因,而是伤员需要救治,也需要地方静养。
这次刺客出手突然,好在他们是在打猎,侍卫本来就比较警惕,又有李世民持枪压阵,伤亡并不算惨重。除了一个侍卫伤在脖子,出血比较厉害,其他都没有生命危险。
两辆华丽的马车在众人跟前停下,内侍恭敬上前对李世民行礼:“请圣上和太子殿下登车。”
李世民往马车方向走了两步,突然又停了下来,扭头看看躺在春凳上的重伤侍卫,出声道:“把他抬到马车上去吧。”
“不可!”立刻有臣子出来反对,“下臣怎可与君王同坐。”
李世民摆摆手:“朕不与他同坐,朕与承乾挤一挤便是了。”
臣子还是反对,理由也很现成,哪有帝王给臣属让车的道理?
脖子受伤的侍卫听到动静睁开眼,艰难地说:“下臣…不敢蒙此殊荣,请圣上收回成命。”
李世民想拍拍他肩膀,想到他身上有伤,又讪讪地收了回来,说:“你身上有伤,就不要操心这些了。”
又扬声对臣子们道:“他虽为人臣,却也是朕的恩人,他负伤乃是为朕,若朕只顾君臣之礼,而不念救命之恩,心内如何能安?”
众臣不说话了。
理智上来说,他们觉得圣上太过心软了。侍卫的职责就是保护圣驾,莫说只是受伤,即便为圣上丢掉性命也是应该的。圣上大可不必感激至此,甚至将御车都让出来。
但从感情上来说,他们又有些欣慰。谁不希望自己侍奉的君主重情重义呢?今天被看重的是这个侍卫,明天可能就是他们自己了。
魏征站出来道,“圣上仁德,臣等不敢阻拦。只是圣驾不可轻慢,不若请太子殿下与圣上同乘,侍卫坐殿下的车吧。”
这也算是一个折中的办法,李承乾点头后,李世民便也应了:“把他抬进去吧,仔细些,别颠簸到了。”
“下臣……”侍卫挣扎着要坐起来,被李世民拦住了,“你好好养伤才是正经,不要讲究这些虚礼了。”
又吩咐随行太医:“你也进去坐罢,盯着些他的伤势。”
太医躬身:“是!”
侍卫被送到车里,感动得不行,受了那么严重的伤都没什么反应的汉子,此时却感动得眼眶发红。
其他侍卫也很动容,虽然今天受到特殊对待的不是他们,但圣上能看到侍卫的付出,他们怎么能不感激呢?
就连使臣都不得不感叹唐皇的仁慈,都有些羡慕唐皇的臣子了呢!
所有人心里都是暖暖的,队伍中央最宽敞华贵的车架里,旁观了一切的李承乾也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家阿耶:“阿耶,你太厉害了!”
李世民拿出一本书正要看,闻言反问:“那你说说阿耶哪里厉害?”
李承乾:“阿耶只是让出一辆马车,就赢得所有人好感,日后他们必定更为忠心!阿耶御下有道,我要多多向你学习!”
李世民得意一笑,随后又收敛了,拿书轻轻拍拍李承乾脑袋:“为君上者固然要通晓御下之道,但你要记得,技巧方法终究只是末流,真心才是最要紧的。”
“阿耶是说我们不能失却本心,要怀着平等仁爱之心对待旁人吗?”李承乾仰着头问,“你让侍卫坐马车,是因为你真心感激他,不是为了邀买人心?”
“我的确真心感激他,但我所说的真心并非如此。”李世民摇头,“帝王肩负社稷,怎是初心仁心可以承担的?我指的是帝王之心。”
李承乾迷茫地眨眨眼:“帝王之心是什么?”
“这就得你自己想了。”李世民微笑,“两个月内写一篇文章给我。”
李承乾:“……”
第 185 章
回到皇宫,李世民还要忙,打发李承乾先回去:“今日遇刺之事你阿娘必定已经知道了,你去陪她说说话,免得她担心。”
李承乾应下,带着人一阵风似的跑去立政殿,到了却发现殿内安安静静,长孙氏围着兔毛毯子在窗户边写字,看上去不像有事的样子。
难道还没得到消息?
不应该啊。
长孙氏贵为皇后,统率后宫,消息非常灵通,这么大的事,不应该没人告诉她。
李承乾心中疑惑,听到动静的长孙氏已经停下笔看过来,温声道:“回来了?”
李承乾决定以不变应万变,点点头到长孙氏对面坐下,高兴地跟她分享今日收获:“我今天打了好几只猎物,有兔子和野鸡,还有一只羊,晚上我们可以涮火锅吃。阿耶比我厉害一点点,多打了几只兔子。他还笑我箭术不好,明明我只是年纪小了一点,阿翁都跟我说了,阿耶像我这么大的时候箭术也没好到哪去,我都给他面子没说出来……”
长孙氏耐心听着,偶尔附和一两声,直到宫人捧着碗进来,才打断他的喋喋不休:“先把安神汤喝了吧。”
“哦。”李承乾接过碗咕咚咕咚灌下去,这才一抹嘴道,“我就说嘛,这事怎么可能瞒得过阿娘!”
长孙氏摸摸他的头:“日后出去小心些,莫再叫阿娘担心了。”
李承乾异常乖巧地点头:“我每次出门都带足了侍卫,也不往危险的地方跑,从来都没有遇到过危险。这次是阿耶非要去打猎的,跟我没有关系!”
(李世民:……)
长孙氏:“阿耶是大人了,阿娘管不了,阿娘只管你这个皮猴就是了。”
反正李世民那边有魏征,用不着她管。
(李世民:……)
李承乾撅撅嘴:“我才不是皮猴呢!阿耶比我皮,他是皮猴!”
长孙氏噗嗤一声笑出来,捏捏李承乾尤带婴儿肥的脸蛋:“好,阿耶是皮猴,我们承乾是乖孩子,那你帮阿娘磨墨吧。”
李承乾被长孙氏这哄小孩的语气弄得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听话地拿起墨条为她研磨。见长孙氏写得认真,出于好奇也看了两眼,却发现她写的竟然是女学规划。
李承乾诧异:“阿娘,你打算办女学吗?”
“的确有这个打算。”长孙氏道,“你从前说过,女子也可如男子一般上学念书、出将入相。如今国子监格物学有女学生,朝堂上也有女官,可终究只是个例,女子依旧不能科举出仕,也没有人肯举荐她们,除非立下功勋,否则还是没有晋身之机。”
说着,长孙氏长长一叹。
李承乾欲言又止。
长孙氏注意到了,问他:“你是不是想说,如今还不是办女学的时候?”
李承乾点头,这时候大唐的风气其实没有盛唐那么开放,很多人连女子出门抛头露面都不能接受,更不用说读书、科举,甚至做官了。
民心和民风是最好把控也最难把控的东西。好把控是因为大部分人容易被洗脑,尤其长孙氏和李承乾身份贵重,他们推崇的东西必定有人追捧,如此上行下效,久而久之,自然也就成了真理。
难处则是需要时间,水滴石穿,才不会引起动荡,受到反噬。
长孙氏笑道:“你放心,我只是先想着罢了。如今多考虑几分,日后做起来才少些难处。”
李承乾受教点头。
李承乾陪着长孙氏写女学规划,还给出了几个主意。
直到天色擦黑,李世民才回来了。
李承乾和长孙氏对视一眼,虽然李世民看起来没什么表情,但二人都很熟悉他,一看就知道这人憋着气呢。
回想今日发生的事,不用猜,一定是被魏征给骂了。
长孙氏迎上前去,替他脱了外面的裘衣,这才佯装不知地问:“怎么了,今儿瞧着不太高兴?”
“还不是魏征那个老匹夫!不就是遇到几个刺客吗,狩猎哪有绝对安全的?再说我也不是没有准备,这不是带了枪去吗!又没出什么事,非揪着一点我错漏不放!”
李世民非常恼怒,他知道自己今天有点胡闹了,魏征生气可以理解,也做好了被骂的准备。
可是魏征那厮竟然连人也不避了,当着许多臣子的面就对他破口大骂,李世民偶尔辩解,就会被更激烈的反驳回来,他是皇帝,难道不要面子的吗?
想到这个李世民怒气更甚,他今天可真是丢大脸了!
不由恨声道:“总有一天我要杀了魏征这个乡巴佬!”
旁观的李承乾:“……噗!”
李世民怒气一滞:“你在笑话我吗?”
“没有没有。”李承乾脑袋摇得像拨浪鼓,生怕自家阿耶脆弱的小心脏再次受到伤害。
他就是觉得阿耶这时候还要搞拉踩,用乡巴佬这种词来贬低魏征……怪可爱的。
魏征要是在乎什么出身,就混不到今天这个位置了,这说法伤害不了魏征,倒显得李世民像只无能狂怒的猫咪。
李世民:“……”
长孙氏轻轻瞪了李承乾一眼,扭头过安慰炸毛的丈夫:“这是好事啊!”
李世民:“??”
他茫然地看着长孙氏,不可置信道:“魏征骂我,你还说是好事?”
“自然是好事。”长孙氏娓娓道,“主明臣直。魏征敢直言劝谏,正是因为二郎乃贤明君主。上有明君,下有诤臣,此乃盛世之召,难道不是好事吗?”
李世民轻哼一声:“你就护着那老匹夫吧!”
心里却没那么气了,观音婢说的没错,他就是古今少有之明君,自然也有容人之雅量。
李承乾:顺毛成功,阿娘万岁!
李世民拉着长孙氏的手坐下,同样得到了一碗安神汤的待遇,李世民哼哼唧唧不肯喝,一会儿说他没受惊不用喝这个,一会儿又说汤太烫了要晾一晾,甚至试图偷偷倒到痰盂里,被李承乾抓了个现行。
“阿耶,你是不是怕苦啊?”李承乾拍拍他肩膀安慰,“放心吧,这汤不是很苦的。”
李世民面上正义凛然:“胡说,我都这么大了,怎么可能会怕苦!”
暗地里悄悄松了口气,将安神汤一饮而尽。然后拉着长孙氏的手温声问:“你今日有没有害怕?”
是说刺杀的事。
长孙氏摇头:“二郎英武不凡,战场上难遇敌手,且又有龙气护体,自然能化险为夷。妾并不害怕,只是有些担心而已。”
李世民面露愧色,在魏征面前一直梗着的脖子也低了下来:“是我考虑不周,才不慎身涉险境。我向你保证,日后再不去这样偏僻的地方。无论如何,都会尽力保护自己和承乾平安,你只管放心。”
长孙氏应了一声,回握住李世民的手。二人双手紧握,四目相对,有种难言的默契和温情。
旁观的李承乾:“……?”
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过了一会儿,长孙氏率先抽回手,问道:“可查到刺客的线索了?”
李承乾竖起了耳朵,他也想知道是谁要刺杀他们。
李世民:“被送去审问的活口还没招供,倒是从死的那几个身上找到了点线索。根据他们的身体特征判断,可能是东突厥的人。”
李承乾一愣,脱口道:“颉利可汗?”
随后又否决了:“应该不是他。”
李世民点头:“颉利不是傻子,他不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颉利如今既无领土也无兵将,就算杀了李世民和李承乾,除了赔上自己一条性命外一点好处也没有。
“所以是他们自己要刺杀阿耶,就跟反清复明的那些组织一样吗?”李承乾努力开动自己的脑袋李世民:“清、明?是两个朝代吗?”
李承乾还真没深究过,挠挠头道:“可能是吧,我一直当作成语来用的,反正就是那个意思。”
李世民轻哼,斥道:“学而不精!”
李承乾:“……阿耶我们还是说刺客吧,你说有没有可能是有人收买了突厥人,指使他们来刺杀我们?这样既能达到目的,还能把锅甩给颉利可汗。”
李世民颔首:“也有这个可能。”
李承乾心里沉甸甸的,如果只是几个仇恨大唐的突厥人也就罢了,但如果背后真的有人指使,那就太可怕了。
第 186 章
李承乾一张小脸皱成了苦瓜。
李世民看得直乐,欣赏够了才慢悠悠开口:“……有这个可能,但是可能性不大,还是等调查结果出来再说吧。”
李承乾:“……”
李世民当作没看到他幽怨的眼神,笑眯眯道:“我还有另外一件事要与你说。”
李承乾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什么事?”
“你之前不是说,可以考虑卖粮种给属国吗?我答应了。”李世民道。
“真的答应了?”
他答应的这么痛快,李承乾反而狐疑,毕竟这事表面上看不是好事。
李世民正义凛然:“朕乃一国之君,难道还会说谎骗你吗?”
李承乾毫不犹豫:“你会!”
李世民:“……”
李承乾:“大臣们也答应了?”
“自然。”李世民得意道,“他们原本不肯答应,是朕舌战群儒,细数利害,才叫他们改了主意。”
说完瞥李承乾一眼,眼神中满是‘我如此用心你却不领情还冤枉我’的控诉。
李承乾:“……”
有一说一,这事虽然是他提出来的,但受益的不是大唐和朝廷吗?又不是东宫的事,臭阿耶一副替他办事的样子是闹哪样啊!
李承乾决定不搭理他,转而问起详细安排:“这事还要杜构去办吗?”
“不必了。”李世民道,“粮种与旁的不同,不能由东宫出面,我会安排人去办的。”
李承乾点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
提起杜构,李世民又想起一件事:“马上就要科举了,杜构准备得如何?”
“还行吧。”李承乾谦虚道,“杜构学问一向不错,这两个月再冲刺一下,争取拿个好名次回来!”
李世民颔首:“让他好好学,旁的琐事先放一边吧。他若能中选,也算是个榜样了,对我们推广科举也是大有裨益的。”
李承乾再次点头:“我知道。”
“还有格物学。”李世民沉吟道,“格物学第一次列入科举,没有旧例可询,我的意思是让你做格物学的考官,你觉得如何?”
李承乾还没说话,长孙氏就替他驳了回去:“承乾年纪还小,如何能懂这些?格物虽是头回科举,但有明法明算在前,也不算无旧例可循,还是让办过的人管着更放心些。”
李世民不以为意:“承乾年纪虽然小,但行事向来有章法,朕再安排两个人懂的人帮衬着就是了,孩子总得历练才能成长嘛。”
长孙氏嗔了他一眼:“不知多少人指望着靠科举出头呢,事关前程,丁点错也出不得,二郎即便要承乾历练,也不该上来就给他这么要紧的差事。”
李世民愣住。
他本来并没有把格物学的科举放在心上,身为皇帝,每日要操心的大事太多了,即便关注科举,也在秀才科、进士科和明经科上,能分给其他科目的注意力实在太少。
经长孙氏提醒才恍然意识到,即便对他来说并不要紧的格物科举,对考生来说也是至关重要的,甚至可能是改变他们人生的机会。
李世民起身敛衣,对长孙氏作了个揖,郑重道:“皇后仁慈!”
长孙氏笑着拉着坐下,又道:“其实妾也有私心,承乾曾经教过格物学,现在亦挂着国子监博士头衔,这次参加格物学考试的必少不了他的学生,如果承乾去做考官,难免旁人觉得有失公允,影响二郎和承乾的名声。”
李世民听罢点头:“还是观音婢顾虑周全,既然如此,那也罢了,我另外找人便是了。”
长孙氏笑着应了。
她不愿意李承乾掺和进科举里面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只是没有说给李世民听,那就是怕他们父子因此起了龃龉。
向来考生与考官关系密切,科举考试似乎成了一根绳子,将他们绑到了一起。考生视考官为座师,考官也会对他们取中的考生格外关照,久而久之便结成党羽。
旁人结党尚且要引起君王猜忌,更何况是太子?
如今李世民爱重李承乾,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然而人心易变,谁又知道日后是什么光景呢?长孙氏不愿意用丈夫与儿子的感情做赌。
*
之后几天,李世民忙得团团转。
首先是刺客的事,大理寺和刑部审了两天,终于弄清楚来龙去脉,坏消息是这些人背后的确还有人,好消息是指使之人并非来自大唐内部。
东突厥灭亡后,很多人并不甘心。这也正常,隋朝后期乱成那样,都有人想着复辟前朝,更何况东突厥一直强盛,颉利可汗也称得上一代英主,原本一切都好好的,结果对上了千古一帝李世民,啪叽——
被灭国了!
这真的很难接受。
于是他们集结了一群人,做了一些准备就来刺杀李世民了。幸运的是他们蹲守了几个月,还真找到了个天赐良机,不幸的是李世民居然带了枪,一根毛都没被他们伤到。
……
李承乾得到消息松了口气,不是大唐内部出了问题就好。
突厥那边倒不怕,这回若不是李世民心血来潮跑去狩猎,他们也找不到机会接近,更不用说行刺了。
只是颉利可汗被吓得不轻,听到消息就立刻请旨进宫,向李世民请罪。
李世民没有为难他,颉利可汗对此事并不知情,李世民还不至于拿他出气。况且那些人既然敢来,就是并不在乎颉利可汗会不会被为难,罚他也无用。
他自觉只是做了该做的事,但突厥降臣和属国使臣却颇为感动,觉得李世民不负天可汗之名,果然大度宽容。
除此之外,粮种也卖出去了。
粮种不同于玻璃器皿和望远镜,这可是桩大生意!李世民派去的是朝中一位颇通外交之术、口才极佳的老臣。
自然不是劝使臣买粮种,事实上老臣刚提起这件事,使臣们就迫不及待地答应了。
有什么好犹豫的?他们眼馋粮种这么久,眼见要不到,小动作也不敢做(打不过,不敢作死),还以为只能眼巴巴看着了。没想到大唐居然肯卖,那当然要抓住机会啦!
然后老臣就发挥他的三寸不烂之舌,把价格谈成了天文数字——使臣们带来的钱只够付定金的那种。
要知道使臣出使,带来的钱财可不少!
最后使臣是带着粮种和一屁股债喜滋滋离开的大唐,李世民也不怕肉包子打狗,如果属国敢赖账,他就亲自讨回来呗。
到时候整个国家的财产都是他的,应该就够粮种钱了。
国库即将有大笔银钱到账,接连几天,朝堂上都充满了快乐的气息。李世民重赏了那位老臣,也没漏下出主意的李承乾,和同样功劳不小的杜构。
杜构第一次不以太子伴读的身份,只以他自己在朝堂上有了姓名。
杜构自然惊喜,但也只高兴了一会儿,就又埋头读书去了。
过了年,春闱也就近了,如今使臣的事也不用他管,杜构便一心为科举做准备,最近日日读书到深夜。
李承乾本来想要给杜构放假,许他暂时不用管东宫之事,但是杜构不答应,理由也很充分。
一则他是东宫伴读,协助李承乾处理政务是他的责任,杜构不愿意因自己的私事耽误正事。且科举并非只考书本知识,更关注考生的眼界和本事,跟着李承乾处理公务对杜构也是有帮助的。
他都这么说了,李承乾也没有强求,只是让协助并教导他处理公务的东宫属官时不时为杜构分析一些政事,帮助他理解并消化。
陆德明也很上心,经常利用休息时间指点杜构学问,还列了很多考试题目给他练手。
李承乾也没逃过。
用陆德明的话说,李承乾虽然不用考科举,但多学点东西总是好的。况且对科举多点了解,对他日后也有帮助。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还突然奇想,提议李承乾也换个名字去考一考,一则感受一下考试的气氛,二则可以验证自己的学问。
李承乾义正言辞:“不妥,我又不做官,去了岂不是白占名额?还是让更需要的人去考吧。”
婉拒了哈!
杜荷疑惑:“你不是说学问比不上我大哥吗,他都不一定能得好名次,你怎么就确定自己一定能考上呢?”
李承乾:“……”
陆德明笑着开口:“不考便不考吧,不过这些题你也要做,做完拿给我批改。”
李承乾怏怏应下:“是,先生。”
又是加作业的一天呢。
晚上,好不容易写完今天的作业,李承乾伸了个懒腰,突然想起一件事。
既然杜构冲刺科举需要做题,那格物学的学生应该也需要吧?
可惜格物学刚设立没多久,科举考试也是第一次,应该没那么多题目可做,想来学生们已经寂寞难耐了。
既然如此,他这个做先生的就不得不挺身而出,替他们解决这个问题了!
于是李承乾连夜出了一堆格物学题目,让人送去国子监给学生做,还笑眯眯道:“让他们放心大胆做,不用给我省题,考试前我每天都给他们送。”
被派去送题目的小太监:“……”
即将感受题海威力的学生们:“……”
第 187 章
临近科考,京城也越发热闹起来。
过了年,各地举子陆续入京。行卷的、游玩的,还时不时举办文会,平康坊传唱的诗歌也是常听常新。
《长安文化报》最近可风光了,作为刷名声利器,收到的优秀稿件车载斗量,选都选不过来。
李承乾和杜构也参加了几场文会,一是和同期文人互相交流学习,一也是凑热闹散散心。
如此专心备考,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就到了考试的日子。
杜构早上起来,简单洗漱一下,穿上昨日准备好的衣裳,准备出门看看其他人起了没有。
一打开门,就见门口的台阶上排排坐了三个人。
杜构吓了一跳:“你们怎么都在这里?”
看看天色,没有起晚啊。
“你们今天都不困吗,起得这么早?”
杜荷叹气:“你今天要考试,我睡不着。”
李承乾叹气:“习惯了每天晚上给学生出题目,昨天突然不用出了,睡得早了一些,早上就醒早了。”
杜构又看向苏琛,他又是为什么呢。
苏琛面无表情:“他们俩睡不着,跑来把我闹醒了,说要来给你加油,三个人要整整齐齐的。”
杜构给了他一个同情的眼神。
杜荷上前给杜构一个熊抱:“大哥,你好好考!”
苏琛给他一个香囊:“里面是我让人求来的文昌符,祝你旗开得胜,进士及第。”
李承乾则叫人端来一碗面条,上面还卧着两个鸡蛋:“快吃,吃了就能得好成绩。”
杜构接过碗,疑惑道:“这说法我没听过,有什么缘故吗?”
“没什么缘故,就是我朋友那里都是这么做的。”李承乾理直气壮,“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什么佛脚都抱抱,总有一个管用的。”
杜构:“……”
又是那位神秘的朋友,不知到底是何方神圣。杜构没有再问,慢条斯理吃了这碗面条,提上早早收拾好的考试包,上了候在宫门口的马车。
李承乾几人送他去考场,路上你一言我一语地安慰,杜构本来不紧张,在他们的安慰下都要紧张起来了。
考场外已经等了很多人,车水马龙,李承乾他们的车并没有引起很多注意,直到马车停了下来,杜构跳下马车,回身对李承乾行了一礼。
李承乾道:“我们在附近的酒肆等你,你考完了来找我们。”
杜构点头应下,从下人手里接过东西,就去排队准备入场了。
附近有人注意到这里的动静,这才知道太子竟然亲临了。看他马车的窗帘紧闭,即便方才与杜构说话都没有打开,便知他不想惊动旁人,远远行个礼也就罢了。
唯有几个格物学的学生,因为以前得过李承乾的教导,所以前来请安。
“起来吧。”李承乾笑眯眯问,“你们也是来考试的?”
学生们应是。
李承乾:“可有把握?”
学生们对视一眼,其中一个站出来道:“多亏殿下给的题,我们练了这些日子,学问大有长进,比从前把握大些。”
李承乾十分欣慰:“这样就好,既然那题有用,以后我还时不时出一些给你们。”
众人“……?!”
他们这次一定要考上!一定!
再也不要守着怎么也做不完的题目,日子过得苦哈哈了!
*
目送杜构进了考场,李承乾几人便到附近酒楼找了个包厢等着。这时候的科举还不像后世,动不动就把考生关号房里好几天,一般当天就能考完,故而酒楼里坐满了陪考的人,天南地北的都有,李承乾吃着东西听他们聊天,倒也觉得有意思。
如此等到天色将黑,杜构就回来了,李承乾看他脸色如常,便知发挥还算不错,回宫后陆德明看过杜构默写出来的答案,也道如无意外可以选中,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这些日子大家都辛苦了,既然考试已经结束,陆德明便给他们放了两天假,让他们好好休息一下。
休息是不可能休息的,好长时间没出去玩了,怎么也得出去逛一逛。
苏琛笑道:“春暖花开,正是踏青的好时候,杜大哥可以约陈一姑娘出去走走。”
杜构摇头:“不妥,事情未定,不好私下与她相见,免得坏了闺阁名声。”
苏琛微微一笑,没有多说什么。李承乾则上下打量杜构几遍,然后道:“即便杜构想去也不成,埋头读书这么久,衣裳都旧了,怎么去见陈一娘?不如我们去街上逛逛,给杜构挑几身衣裳吧?”
此言一出,杜荷立马响应:“女为悦己者容,大哥是要好好打扮才行。”
杜构:“……女为悦己者容?”
“我是这么说的吗?”杜荷仰着头想了想,然后摆摆手,“大哥不要在意这些细节,知道我的意思就行啦!你打扮得俊俏点,免得被陈一姐姐嫌弃。”
杜构白了他一眼:“陈一姑娘才不是以貌取人之人。”
“知道了,陈一姐姐看重才能和人品嘛!”杜荷撇撇嘴,“那你到底要不要去?”
杜构:“……去。”
李承乾还没去过成衣铺子,他的衣裳有专人管理,不用他自己操心。其实也可以让宫里的绣娘给杜构做衣裳,只是那样就太无趣了,既然想要玩,当然要自己挑选尝试才最有意思。
路上李承乾兴致勃勃:“听说女子都很喜欢逛成衣铺子,一定很好玩!”
杜荷深以为然地点头,他虽然没有亲姐妹,但在军中的时候没少听军汉们唠叨自家媳妇,都说很喜欢逛衣裳首饰铺子。如果不好玩,怎么会这么受欢迎呢?
几人目标明确,直奔东市最大的成衣铺子。
掌柜瞧着稀罕,成衣铺子的客人大多是女郎,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几个半大少年一起来选衣裳的。
见年纪最小的少年拿着衣裳,踮着脚尖往另一个人身上比划,掌柜没忍住露出一个笑。
笑着笑着,他眉毛就缓缓皱了起来。
这几位郎君身边竟没有伙计帮忙!
这家是长安最大的成衣铺子,衣裳好价格高,接待的客人非富即贵,自然服务也格外周到。
每位客人进店都会有专门的伙计接待,客人买了东西,该伙计也能拿到抽成,客人给伙计的打赏要上交一部分,自己也能留一部分。
这几位郎君虽然衣着不俗,但到底只是几个孩子,男孩都爱刀啊剑啊,哪有喜欢买衣裳的?恐怕只是看这里人多来凑热闹,难怪伙计避之唯恐不及了。
掌柜在心里暗骂几声,亲自上前招待:“几位郎君可需要小人帮忙?”
李承乾丝毫不知自己被嫌弃了,他正觉得挑选的衣服不适合杜构,有点发愁呢。见掌柜问了,就指着杜构问:“有适合他的衣裳吗?”
杜荷补充:“要穿上很好看的那种!”
“有!”掌柜在成衣铺子干了这么久,早就练就了一双招子,上下略一打量杜构,心里就有数了,引着他们到另一边,指着其中几件道,“这几件都是小店新出的样式,最适合郎君这样的年轻公子。”
杜构看着这些衣裳犹豫:“是不是太花哨了?”
李承乾摸着下巴道:“还好吧,颜色还是挺素净的,就是版型比较有设计感而已。”
这几件衣裳颜色多是荼白、鸦青,以银线绣暗纹装饰,腰间束带,肩膀则微微垫宽,整体显得格外挺阔。
掌柜笑道:“郎君放心,这衣裳只是看着张扬,上身就不显了,只会衬得人格外精神。”
李承乾撺掇杜构:“去试试!去试试!”
杜构无奈,只好去隔间换上,再走出来的时候,李承乾眼睛一亮:“好看!”
杜构平日沉稳内敛,衣着也低调朴素,普普通通的款式,普普通通的颜色,恨不得跟杜如晦看齐。
今儿换上这身衣裳,一下子像换了个人,英姿勃发、朝气蓬勃,这才是大好年华应该穿的衣裳嘛!
他问小伙伴:“你们觉得怎么样?”
杜荷和苏琛都点了点头,杜构虽然有点别扭,但也说不出不好来。
“那这件我们要了。”李承乾让掌柜把衣服包起来,又让杜构去试别的。
掌柜的眼光确实不错,推荐的几件都很适合杜构。杜构迟疑:“用不了这么多吧,有一两件就可以了。”
李承乾:“这你就不知道了,婚龄的男子要多准备几件好看衣裳,总不能你每次见女郎都穿同一套吧。”
杜构想想也是:“那就都要了吧。”
掌柜脸笑成了一朵花,叫人把衣服包起来,有伙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心中懊恼的不行,还以为是几个只看不买的小孩儿,没想到竟是大客户!
只这几件衣裳的价格都够他们卖好几天了,想想若是自己接待他们,该拿到多少抽成,伙计们心里就是一抽。心疼啊!
这还没完,李承乾见这店里衣裳不错,掌柜眼光也好,就想给家人们也带几件回去,尤其是阿娘和姐姐妹妹,女生都喜欢漂亮衣裳,偏她们又在宫里出不来,见到了不错的当然要带回去给她们。
李承乾掰着手指头数:“阿娘、大姐、一姐……”
一连报出七八个人,除了年纪最小,还不足一岁的十一公主,每个姐姐妹妹都有,主打一个人人有份。
苏琛:“那我也给母亲和小妹买几套吧。”
杜构、杜荷:“我们也给阿娘买!”
伙计目瞪口呆,心头开始滴血。
如果!这是!他们的单!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他们也不敢从掌柜手里抢客人,只能看着被他们挑剔的客人,在掌柜的陪同下疯狂开单。
掌柜也没想到啊,原来最能买的不是漂亮女郎,而是这种半大少年,他们自己是不感兴趣,但是他们有母亲和姐妹啊!
李承乾几人买得痛快,付了钱,留下杜家的地址,让掌柜把东西送到那边去,他回宫的时候再去取。
出了成衣铺子,几人上上下下打量杜构。
他直接穿了一套新衣裳,好看自然是好看的,只是总还觉得哪里有些别扭。
苏琛道:“应该是幞头的缘故,这幞头和衣裳不太搭。”
李承乾恍然大悟:“就是这样!我们再去挑个好看的冠吧。”
杜构:“……”
去首饰铺子的路上,李承乾还一副很懂的样子对杜构说:“你不要觉得麻烦,以后去首饰铺子的时候还多着呢!”
杜构诧异:“为什么?”
李承乾更诧异:“等你以后有了娘子,难道不陪她逛街吗?”
杜构:“?”
李承乾:“不止要陪着逛街,你最好也对女子喜欢的东西有点了解,这样她问你意见的时候才能言之有物。”
杜荷听得目瞪口呆:“娶娘子这么麻烦吗?”
李承乾郑重点头。
杜荷挠挠头:“可我看别人好像不是这样,店里来买东西的夫人大多与友人和仆妇一起,很少有郎君亲自陪着的。”
“别人是别人,我们可不能学他们的坏毛病!”
几人:“坏毛病?”
“对呀!”李承乾见小伙伴三脸茫然,很不理解的样子,忧伤地叹了一声。
这也不能怪他们,毕竟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耳濡目染长大的,又不像他有机会接触另一个世界,不明白也很正常。
李承乾问:“你们娶娘子是为了什么?”
十来岁的少年,还没有女子只为传宗接代的想法,对婚姻还抱有美好期待,给出的答案也比较理想。
杜荷:“是为了找个心意相通的人一起过日子。”
杜构和苏琛也表示赞同。
很好!
李承乾继续问:“那你们希望日子过得开心还是不开心呢?”
这还用说?当然是开心了。
“你的意思是,陪着娘子逛街买东西她就会开心?”杜荷撇撇嘴,“可是我不喜欢逛衣裳首饰铺子,多无聊啊!”
李承乾:“你喜欢练武,也喜欢吃好吃的,如果你练武的时候娘子守在一边,累了就给你擦汗,渴了就给你倒茶,练完还有你最喜欢的吃食,你高兴不高兴?”
杜荷幻想着那个场景,脸上浮现一抹笑意,点头:“高兴!”
“对嘛!”李承乾一拍手,“你对她好,她就会对你好。你让她高兴了,她也会让你高兴,两个人都高兴,日子自然过得好。”
杜荷若有所思,很快又摇头:“不对不对,女子侍奉夫君天经地义,难道我不陪她逛街,她就不管我了吗?”
李承乾轻哼:“管是管,但用不用心就不一定了。一个是按部就班,做好本分即可,另一个则花费心思让你舒坦高兴,你觉得能一样吗?”
杜荷摇头:“不一样!”
下人也能照顾他的生活起居,若夫妻之间没有情谊,那还娶娘子做什么?还不如找个管家照管家事呢!
杜荷觉得自己悟了,随后就是长长一叹:“可我真的不喜欢买衣服首饰,娶娘子也太麻烦了!”
“还是大哥好。”杜荷羡慕地看了杜构一眼,“陈一姐姐喜欢读书做官,大哥跟她肯定有共同话题。”
杜构红着脸尴尬一笑。
李承乾摇头晃脑:“那可不一定,一般女子和夫君都是各有优势、互为弥补。杜构和陈一娘就不一样了,杜构懂的陈一娘都懂,陈一娘懂的,杜构可就不一定懂了。”
杜荷和杜构:“!”
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那怎么办?”杜荷立马急了,也不觉得首饰无趣,拉着杜构就往首饰铺子去,“走走走,大哥你多看看,别以后在娘子面前抬不起头来!”
杜构:……去便去,这样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杜荷力气大,杜构挣脱不得,被拉着往首饰铺子去,李承乾和苏琛跟在他们后面。
经过一家食肆附近时,远远竟看到了陈淑慧。
她大步从食肆出来,面上尤带着怒气。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跟在后面不停说着什么,见陈淑慧不肯听,竟直接伸手要拉她。
陈淑慧应是厉声呵斥了,那丫鬟收回了手,只是也不肯放陈淑慧走。
看样子是遇到了一点麻烦。
到底是朝廷命官,又有相识的情分在,李承乾不能坐视不理,走过去叫了一声:“陈员外。”
正在拉扯的两人一愣,陈淑慧看到是李承乾,连忙敛衣上前行礼:“下臣见过太子殿下!”
“起来吧。”李承乾叫了起,又看那丫鬟,“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陈淑慧也是坏心眼,并不答话,只等那丫鬟回答。
丫鬟:“……”
丫鬟已经吓傻了,她敢仗着主子冒犯陈淑慧,却不敢对太子有丝毫不敬,僵硬地扯出一个笑,勉强道:“没,没什么。奴婢只是送姑娘出门,奴婢告退。”
李承乾点点头,丫鬟逃似的走了。
等她的身影瞧不见了,陈淑慧又对李承乾一礼:“多谢先生解围,否则今日有得闹了。”
又打量杜构一回,调笑道:“杜大郎今日大为不同,格外丰神俊朗呢。”
杜构脸色爆红。
李承乾一本正经道:“我们杜构是正经男孩子,你要是不喜欢他,就不要调戏他!”
杜构:“……”
陈淑慧茫然:“这也算调戏吗?”
再看杜构满脸羞囧,一副有被调戏到的样子,陈淑慧啧啧出声:“原来杜大这么容易害羞啊,真是没想到!是我的错,你别生气。”
杜构……杜构脸更红了。
李承乾同情地看了杜构一眼,看这个样子,以后肯定要夫纲不振了。
……当然,前提是陈淑慧愿意嫁给他。
第 188 章
李承乾替杜构解围,也是自己好奇,问陈淑慧:“刚才怎么回事,那丫鬟是谁家的?”
“是我母亲的丫鬟。”
提到这个陈淑慧就有点郁闷:“还不是为了我的婚事!有人上门提亲了,母亲让我去相看。”
李承乾看了杜构一眼,问:“你不愿意?”
“不愿意!”陈淑慧道,“那人家世不错,但是自己无才无能,并非我想要的良人。”
李承乾摸着下巴:“既然如此,你与你母亲直说便是了,怎么在大街上拉扯呢?”
“父亲母亲觉得我太挑剔了,他们说我品行不好,年纪又大了,能攀上这家已经是烧高香,再耽误下去,日后只能嫁个鳏夫。”
陈淑慧气得不行:“我怎么就非要嫁鳏夫了?难道我不能不嫁人吗!”
李承乾点头:“可以可以!”
陈淑慧:“我有官职有俸禄,又不靠着男人过活,不嫁人又怎么了,难道圣上会因此罢免我吗?”
李承乾摇头:“不会不会!”
陈淑慧:“没孩子又怎么了,没孩子就活不成了吗?大不了我一辈子不致仕,直接老死在岗位上,还怕什么晚年无靠!”
李承乾:“不怕不怕。”
别人不敢说,反正李世民应该挺高兴的。陈淑慧属于技术工种,跟别的岗位不一样,一直不致仕才好呢。
自然了,即便她不这么做也不至于晚年无靠,且不说五品官员致仕后可以终身享受半俸,单只陈淑慧为大唐做出的贡献,不论哪位皇帝在位都会善待她的。
旁边杜构见二人一唱一和,欲言又止。等陈淑慧说痛快了,他才皱着眉毛问:“谁说你品行不好?”
陈淑慧没想到他的关注点是这个,冷哼一声:“说的人可多呢!我既不柔婉又不谦卑,满脑子功名利禄,上不能孝敬公婆,下不能照管家事,还日日在男人堆里厮混,他们自然看不上我。”
“这都是胡话!”
杜构怒道:“你是朝廷官员,不是普通闺阁女郎,怎还能用一般闺秀的标准来要求你?”
“就是就是!”杜荷紧接着说,“陈二姐姐你这么厉害,比很多男人都强。那些说你的人,家里男子只怕还不如你,怎么不让他们回去照管家事?!”
陈淑慧嘴角微微弯起:“杜大郎今天不仅人好看,说话也好听呢。”
又伸手去捏杜构脸蛋。
杜构怒气一滞,耳朵又开始发红。杜荷则捂着脸蛋抗议:“我都已经长大了,你不能再捏我脸了!”
“是啊,你都长大了,不是从前那个小弟弟了。”陈淑慧有些惋惜,幼崽版杜荷真的很好捏,可惜了。
其实真要说好捏,太子殿下应该更好捏,脸颊肉又白又嫩,像嫩生生的豆腐,可惜她不敢以下犯上。
至于另一个小孩子苏琛……还是算了,脸上都没二两肉,手感肯定好不到哪去,而且他总是淡淡的,让人不太敢招惹。
陈淑慧收回手,笑眯眯道:“你们也不必生气,他们爱怎么说怎么说,我不听就是了,如今又能住在实验室,连家都不用常回,要不然母亲也不至跑到东市来堵我。”
杜荷还是不放心:“提亲的是哪家?你父母不会替你定下吧?”
“是康安郡公家。”陈淑慧不以为意,“他们倒是想替我定下,但我的婚事在皇后殿下跟前挂着,他们不敢。”
随后又是一叹:“只是我父母看中对方门第,指望着人家能提拔我兄长,一心要令我就范,最近只怕不得安生了。”
李承乾头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康安郡公?我怎么没听过。”
杜构:“康安郡公是懿祖后裔,建国之初分封宗室,他也得了个爵位。只是跟太上皇这一支比较远,又没有立下什么功勋,所以只封了郡公。他们家没什么出息人,不常在朝上走动,难怪殿下不知道。”
懿祖指李渊的曾祖父李天赐,这时候的人生孩子多,几代下来就是一大群人,李渊同康安郡公都没什么来往,更不用说李承乾了。
李承乾脑门缓缓冒出三个问号:“这样的人家,还能提拔旁人?”
“他们家倒是有几个儿子,不过仿佛都还是白身。自己尚且提拔不了,更不用说别人了。”杜构冷笑,“你父母究竟怎么想的?指望他们,还不如指望二姑娘你。”
说到这里他一顿:“或许康安郡公求娶你,就是看中了你前程好,指望着能提拔他们呢。”陈淑慧没说话,反而盯着杜构看。
杜构茫然:“怎么了?”
“就是觉得你今天真的很不一样,说话都比从前冲了。你不喜欢康安郡公吗,他们以前得罪过你?”
杜构:“……”
李承乾替他解围:“杜构只是不喜欢堕落无能之人,他自己便格外上进。”
听到了吗,杜构很上进很有能力,跟康安郡公家那个不一样,是个合格的夫婿人选哦!
陈淑慧信了,没有再追问,只道:“父亲官小位卑,能看到的有限,不知道这些道理,母亲一味只听父亲的,我说了他们也不信,还以为我不想嫁,存心欺骗忤逆他们。”
说着长长叹了一声,神情有些落寞。
自从她学格物以来,因为官身和婚事,父母都把她当外人提防,生怕她与兄长抢东西,又恼怒她不肯为家里奉献自己,纵然早已一再失望,可毕竟是至亲之人,陈淑慧如何会不伤心呢?
李承乾见状道:“其实要解决这婚事,也不是没有办法。”
“殿下有法子?”
李承乾点头:“这法子简单得很,你未必没有想到。阿娘向来看重你,必定舍不得你如此受难,我替你转告她一声,她自然会替你做主。”
陈淑慧却摇头:“皇后殿下事务繁忙,我怎好为了这点小事一再劳烦她?且这到底是臣子的家事,皇后一再插手,传出去恐怕于她名声不利。”
陈淑慧无论如何都不肯,李承乾只能作罢,道:“还有一个法子。”
他指指杜构:“让杜家去你家提亲,你父母既然看重家世,肯定不会舍杜家而选康安郡公,这事不就解决了吗?”
陈淑慧:“……”
杜构:“???”
陈淑慧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悠悠问:“先生,你在同我开玩笑吗?”
“没有啊,我很认真的。”李承乾一副真心替陈淑慧打算的样子,丝毫看不出他在趁火打劫推荐自家伙伴,“虽然换了一个提亲对象,你父母还是会逼你成婚,但是杜构不会催呀,还会帮着劝你父母,你父母肯定会给他几分面子,你不就有喘息的机会了吗?”
陈淑慧若有所思。
李承乾循循善诱:“好处有很多,比如今天这种被逼着相看的事,你直接应了便是,有杜构帮忙打掩护,就不用担心被你父母纠缠了。”
陈淑慧眼睛微亮。
“对呀对呀!”杜荷也凑了过来,对陈淑慧挤眉弄眼,“最好你直接允了我大哥的提亲,以后就再也不用为婚事发愁了。”
李承乾悄悄伸出一只手,把这傻子的头按了下去,微笑道:“不愿意也没关系,你就说要考虑考虑,过几个月再回绝便是了,好歹能过几个月清净日子。”
陈淑慧摇头:“不行,那对杜构太不公平了。”
李承乾看向杜构:“杜构,你说呢?”
杜构红着脸,努力使声音保持正常:“没有不公平,正好我家也在催我相看。”
李承乾一拍手:“你们是互相帮助啊!”
陈淑慧还是犹豫:“那杜相公夫妇那边会不高兴吗?”
“不会的,我阿耶阿娘都是很好的,而且他们很喜欢你。”杜构丝毫不虚,考试前他就已经跟杜如晦夫妇提过这事,两人都没有反对。
正如杜构所说,杜如晦夫妇很欣赏陈淑慧。
陈淑慧想了一会儿,虽然还是觉得怪怪的,但也点头应下了此事。主要父母最近逼得有点紧,她确实有点受不了了。
又强调:“如果杜相公和杜夫人不愿意,或者有其他什么变故,随时可以作罢,不必强求。”
杜构嘴上应着,心里已经决定休沐回去就跟父母商量,过几天就遣人上门提亲。
既可以杜绝其他人打陈淑慧的主意,还可以循序渐进培养感情,日后再顺势表明心意,成功的可能性便大多了。
杜荷突然道:“二楼有人在偷偷看我们。”
那人动作虽然隐蔽,却瞒不住习武多年耳聪目明的杜荷。众人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只见二楼一扇玻璃窗后有人影一闪而过。
“应该是我母亲。”陈淑慧叹了一声,“她总是这样,只怕此时亦未走远,还在暗处看我们呢,我们还是离了这里吧。”
李承乾微笑:“那正好,这是个好机会啊!”?
其他人还在茫然,杜构已经明白了,上前两步站到陈淑慧面前,伸手替她扶了扶鬓边歪掉的簪环,余光看到那扇窗后帘子晃动,轻声对陈淑慧道:“杜家提亲之前,陈夫人应该不会再逼你了。”
陈淑慧没说话。
演完这一场,一行人离开了这里,李承乾想着帮帮杜构,就着方才的话题问陈淑慧想要什么样的夫婿。
杜构竖起了耳朵。
陈淑慧没察觉到不对,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爽快地说:“我理想中的丈夫,家世不是最要紧的……”
杜构心道果然,光靠家世是打动不了陈淑慧的,幸好他早有准备,因着使臣那事在朝堂上露了回脸,还得了圣上夸赞,算是证明了自己的能力。此次科考又有很大希望入选,说明才华也不缺,如此应该能入得了陈淑慧的眼吧?
陈淑慧又道:“……能力也不重要。”
杜构:“??”
李承乾头上也冒出一排问号:“你刚才还说康安郡公家的郎君无才无能,怎的又不看重了?”
既然如此,又为何要拒绝呢?
陈淑慧忧伤地叹了一声:“我见过那人,长得实在……”
李承乾:理解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男子喜欢漂亮姑娘,女子当然也可以喜欢好看郎君。
他瞥了杜构一眼,不错,赢在起跑线了。
杜构:“……”
*
几天后,杜家对陈家透露出结亲的意思,陈父陈母果然不再逼陈淑慧与康安郡公家的郎君见面。
……他们开始逼陈淑慧和杜构见面了。
陈淑慧也不推辞,偶尔和杜构见上一回,具体干了什么不知道,陈家父母问不出来,也不敢派人跟着,怕惹怒了杜构,这桩婚事就告吹了。
李承乾和苏琛、杜荷化身狗头军师,帮杜构收拾打扮、制定约会计划、培养恋爱技巧,忙得不亦乐乎。
长孙皇后看得好笑,跟李世民说:“承乾这么大就懂这么多,日后与太子妃必能相处和睦。”
李世民也畅想起来:“不知道承乾该娶个什么样的太子妃,生的孩子会像谁?如果长得像承乾就好了,他小时候多可爱啊。”
李承乾捧脸:“我长大了不可爱吗?”
李世民可疑地沉默了。
李承乾:“??”李世民见李承乾准备炸毛,哈哈大笑:“逗你呢,承乾现在也可爱……”
李承乾刚有点满意,李世民又慢悠悠补充:“……就是没小时候可爱了。”
李承乾得意道:“那当然,我长大了,怎么还能叫可爱?应该叫俊秀了。”
李世民和长孙氏:“……”
话是没错,但自己说出来,脸皮好像厚厚的。
很快,科举的结果就出来了。
今年秀才科取中三人,秀才向来难考,每年只有一两个,没人考中也属正常,今年竟有三人考中,李世民非常高兴。
杜构报考的是进士科,他学问不错,名气和背景也有,不出意料被选中了,只是名次不太高,只处在中游。
这已经很好了,进士一科虽然不比秀才难如登天,但也并不好考。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杜构不足弱冠中选,已经相当难得。
这次科举还有一点与往年不同,就是寒门学子的中选比例变大了。因为很多考中的学子都在《长安文化报》上出现过,并且因此声名鹊起,大家都认为这是《长安文化报》的功劳,《长安文化报》由此更加地位超然。
李世民也很高兴,照这个样子下去,用不了几年,他就能慢慢替换掉世家那些酒囊饭袋。
李承乾提醒他:“世家恐怕不会坐以待毙。”
“无妨!”李世民站在御案后,微笑着,语气傲然,“从前忍让,不过因为羽翼未丰,如果大唐社稷稳固,我们手里有精兵良将,钱财粮草武器全都不缺,已经不必顾忌了。”
在绝对的武力面前,什么世家底蕴都不值一提。
但愿世家能够明白这一点,否则只能请他们抱着不合时宜的骄傲,一起在奔腾的历史长河中被碾成散沙。
第 189 章
说到科举,李世民问李承乾:“杜构考中了进士,他想去哪个部门,还是仍旧留在东宫,你们有想法没有?”
“我们还没商量过。”李承乾摇头,“不过我不想他继续留在东宫了。”
李世民眉毛微挑:“为什么,你不是挺看重他的吗?”
“就是因为看重才不能让他留在东宫呀!”李承乾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尝了一口就默默放了回去。
这茶也太浓太苦了!
李世民看得失笑,让人给他准备饮子,追问:“怎么说?”
李承乾:“杜构以后是要做我的宰相的,当然要多历练历练,一直留在东宫,对外头的事情都不熟悉,以后怎么帮我掌控朝局呢?”
“……”李世民面无表情,屈指在他脑门弹了一下,“这种话你也敢说?”
李世民嘿嘿笑:“阿耶又不会生气。”
李世民:“你怎么知道我不会生气?万一我生气了,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你不会生气的,我就是知道!”李承乾双手叉腰,骄傲道。
他知道阿耶什么意思,不就是教他人心易变,要有防人之心,不能授人以柄吗?但是他又不傻,当然能看得出来,不管日后怎么样,至少现在阿耶对他是全心全意的。
既然阿耶真心待他,他自然也要毫无保留,否则岂非令阿耶伤心?
我可真是个好孩子啊!
李承乾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挺着胸膛理直气壮:“为什么要生气?明主都不怕身边人有野心,只害怕后继无人,你看隋文帝,多可怜!我能想得这么远,你应该高兴才是。”
“这一点隋文帝的确不如我。”李世民矜持地点点头,“既然如此,你和杜构商量一下想去哪个部门,阿耶来帮你们安排。”
李承乾点点头。
李世民又拿起中选名单看了看,指着格物学那一部分笑道:“这次国子监表现不错。”
格物学中选的七八成都是国子监之人,幸好当初没有坚持让李承乾做考官,否则真的要说不清了。
其实并不难理解,格物学学子主要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在国子监,另一部分来自各个私塾。而私塾先生大多也来自于当初的国子监小课堂,因为没考上国子监才回去办私塾,一则聊以养家糊口,二则替他们小先生发扬格物学。
本来就是成绩不如同窗才没考上国子监,现在比不过实在太正常。不过也就刚开始这几年,再发展几年,国子监就没有这样的优势了。
不管怎么样,格物学第一次科举考试获得成功,李承乾还是很高兴的,笑眯眯问:“阿耶准备把这些人安排到哪个部门啊?”
“民部尚书跟朕要了两个,兵部也要两个,剩下的暂时还没有打算。”
李承乾:“其他部门呢,没有了吗?”
李世民道:“国子监和工部虽没有提,但也可以安置几个,其他部门就没有了。”
“怎么会这样?”李承乾眉毛皱起来,百思不得其解,“格物学很有用的啊,他们不是知道吗?”
李世民颔首:“知道!都知道格物学有用,但是……”
他叹气:“……格物学太高深了,一般人不会用啊!”
其他科目,譬如明算,可以看看账目、做做测量和计算,譬如明书,字写得好,可以誊抄文书和布告,这样的人才每个部门都能用上,自然不发愁去处。
但格物学该怎么用呢?
除了民部需要他们修农具,兵部需要他们修火炮,国子监请他们做先生,工部让他们做研究,其他部门都是望而却步。
李承乾眉毛皱得死紧,嘴唇也紧紧抿着。他之前没想到这种情况,但的确是个大问题,倘若格物学找不到用武之地,是不是格物科也就没有开设的必要了?
绝对不可以!
这年头读书人都以当官为目标,如果学习格物不能做官,那学生就会越来越少。李承乾好不容易将格物推到这一步,绝对不接受前功尽弃。
他小脸严肃,对李世民道:“阿耶,你还记得我跟你说外面的世界吗?我们现在处于刀尖之上,随时有可能遭遇灭顶之灾,只有格物才能帮助我们。”
原本懒洋洋靠在椅背上的李世民立刻坐直了:“你说的对,我再想想有什么办法!”
他果然拧着眉毛思考起来:“你看这样,先让他们做明算的事如何?格物不是也学算术吗,想来可以胜任明算的差事,先给他们官身,稳住其他学子,日后再慢慢安排。”
李承乾摇头:“这样太浪费他们的学识了,我们要抓紧一切时间强大起来,容不得这么浪费。”
李世民:“那把他们都送去工部,跟着陈二娘做研究去吧!”
李承乾歪着头问:“工部能提供这么多职位吗?”
李世民:“……不能。”
他又陷入沉思,工部有自己的规矩,多加几个职位安置陈淑慧他们几个已经很不容易,再想塞进去这么多人根本不可能。
而没有官职,不仅达不到目的,更是侮辱了这些功名在身的学子。
思索片刻后,李世民迟疑道:“要不这样,朕以朝廷名义设置实验室,一切官职设定参考太医署,中选的学子授予官身,进实验室做研究,你以为如何?”
李承乾摸着下巴道:“听起来好像不错……”
李世民刚露出一个笑,就听李承乾继续道:“……但只这样也不行,理论研究和实际应用结合起来,才能发展得更快更好,还是得想想怎么让他们做实事。”
李世民:“……”
这一刻他深深理解了打工人,这是什么难缠的甲方啊!
当然,李世民并不知道甲方这个词,也没有乙方那么生气,毕竟李承乾这个甲方虽然难缠,但不是胡搅蛮缠,他说的确实有道理。
但他还是头疼,这个实际应用到底该怎么办呢?
李承乾也跟着一起想,过了一会儿突然道:“我想到了!”
李世民眼睛一亮,期待地问:“你有什么想法?”
李承乾背着手道:“既然朝中没有合适的位置,那就把他们外放吧!”
叫他来说,去地方可能更好。格物学在长安发挥不了什么作用,建设地方却是正正好。而学子去了地方,即便做不了一县之主,最起码也能当个县丞,八品的官,不比留在京城差。
以明算科为例,留在京城也只能做个不入流的微末小官,且没什么发展空间。去地方就不同了,若能靠着格物知识立下点功劳,加官进爵岂非指日可待?
对地方来说自然也是好事。
李承乾自觉面面俱到,李世民却否决了:“不妥!地方主官,唯有读圣贤书才能胜任。”
“为什么?”李承乾叉腰,“阿耶,你搞鄙视链吗?”
什么鄙视链李世民没听过,但大概能明白意思。有些无奈地解释:“并非阿耶看不起格物学子,只是治理地方与读书做实验不同,不读圣贤书,怎么知道该如何处理一地大小事呢?”
“你要这么说,我就不答应了!”
李世民也不生气,又懒洋洋往椅背上一靠,颇有兴味地说:“你有什么意见,说来朕听听。”
李承乾道:“在治理地方上,读圣贤书的与学格物学的差别并不大,一个是完全没有了解,一个是纸上谈兵,五十步笑百步而已,都要到任上再慢慢摸索、积累经验。”
李世民:“那五十步也比一百步强。”
“但阿耶不是想慢慢替换掉世家的人吗?今年寒门进士比往年多了点,但还是太少了,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有成效?”李承乾循循善诱,“格物学可大部分都是贫寒学子哦~”
其实李承乾并不觉得学格物的到了官场比不上读圣贤书的,当官这件事靠的是天份和心性,不是读几本书就能定论的。据他所知,外面世界很多高官都是理科出身,而大唐也不乏不适合做官的博学鸿儒。
李世民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儿,他还是摇头:“即便我答应,大臣们也不会同意的。科举刚刚过去,我不欲短时间内再生动荡……”
李承乾提醒:“外面的世界……”
李世民:“……行吧,我找房玄龄和杜如晦他们商量一下,看有没有法子。”
李承乾点点头。
把包袱甩了出去,李承乾也不是什么都不管了,回去后也思考此事章程。
最好的法子当然是地方官员主动提出请格物学学子帮忙,如此一来,百官也无话可说。
只是如今大家都对格物学学子敬而远之,想要他们主动,除非先让他们看到价值。
想明白这一点,李承乾就放松下来。
他对格物学很有信心,只要给他们机会,肯定能在地方上大放光彩,届时大家自然就知道了。
至于这个机会……
大唐这么多州县,要安排一两个低位官吏还不是轻而易举?
只是安排去哪要多想想,地方不能离长安太近,否则不那么容易出彩,长官也不能古板守旧、嫉贤妒能,否则没有发挥的机会。
李承乾想着这些事,拿出纸笔写写画画,不知过了多久,再回神的时候,就见屋里多了几个人。
“三弟、四弟、五弟,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李泰放下手里的书,李恪也停下挥剑的动作,李祐手里还拿着个玩具在摆弄,回答道:“来了有小半个时辰。”
李承乾一听这么久,有点不好意思:“你们怎么也不叫我?”
“大哥写得这么认真,肯定是要紧的事,我们可不能打扰。反正在哪看书都一样,等大哥一会儿也没事。”李泰好奇地问,“大哥写什么呢?”
李承乾也不隐瞒:“是格物学学子如何安置的事。”
一听是这个,李泰和李恪就没兴趣了。
李恪嘟囔道:“经常坐着对身体不好,大哥也该常起来活动。”
“多谢四弟关心。”李承乾自然知道,但也承了李恪的情,果然放下笔起来活动。
见三人的小厮都捧着个盒子,好奇道:“你们今天找我有事?”
“是有点事。”李泰说,“听说杜构中了进士,我们与他相识一场,所以前来道贺。”
原来如此。
李承乾道:“杜构刚刚中了进士,难免有些人情往来,他最近读书又辛苦,我就给他放了几天假,如今不在宫中。你们要道贺便等过几天再来吧。”
“那怎么能行?!”五皇子李祐急了,凑过来道,“道喜这种事宜早不宜迟,要不然显得我们不诚心似的,大哥就带我们出宫去一趟吧。”
李承乾哼笑一声:“就知道你们道贺是假,凑热闹是真。是你的主意吧?”
他点着李祐的脑门问。
李泰喜静不喜动,有一本书就能在宫里待上一整天。李恪虽然好动,但只在练武上头。只有李祐最爱玩,什么热闹都想凑一凑。
肯定是想出宫玩了,就借着杜构的事来求李承乾,谁让皇子无诏不能出宫,只有李承乾是例外呢?
李祐也没有否认,拉着李承乾的衣袖巴巴看他。
李承乾被磨得没办法,想想还有事要问杜构,也就答应了。
第 190 章
半下午的时候,李承乾的马车到了杜府附近。
果然如李承乾所说,杜家正热闹着,已经是第三天了,还不停有人抬着东西拿着拜帖前来道贺。
李承乾不欲闹出太大动静,便让车夫驾车去侧门,他们从那边悄悄进去。
车夫听命调转车头,拐到侧门那条街上,走了没多久,李承乾见小巷里一闪而过的人影似乎有些熟悉。
“停车!”
马车停了下来,李承乾跳下马车,轻手轻脚跑到那条小巷,没有贸然出去看,只扒拉着墙,探出小半脑袋和一双眼睛。
李泰、李恪和李祐有样学样,齐刷刷趴在墙上看巷子里的杜构和陈淑慧。
是的,就是杜构和陈淑慧。
二人面对面站着,陈淑慧将一枚荷包送给杜构,娇羞(并不)地说:“没有旁的好东西,只有这个荷包,就当做我的道贺之礼吧。”
李承乾几人:哦~~!
陈淑慧眼神漂移,有些心虚:“我的针线不好,你不要嫌弃。”
李承乾:确实不太好哈。
他离得有些远,看得并不是很真切,但也能看出这荷包针脚扭曲,图案抽象,比刚开始学针线的丽质也强不了多少。
看来陈淑慧从小就不走寻常路,针线是一点没练。
杜构惊喜不已,接过荷包放在手心细看,认真道:“这就是最好的荷包,我很喜欢。”
李承乾几人:啧啧!
陈淑慧显然很高兴,对杜构笑了笑,杜构愣了一下,伸出一只手去摸陈淑慧的脸……
李承乾几人眨巴着大眼睛,里面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哦豁~!
……手越过脸,落在陈淑慧鬓边,捏住了一片树叶。
李承乾几人:嗐!
杜构和陈淑慧说了几句话,一扭头就看到墙上长着四个小脑袋,吓了一跳,待看清来人是谁,更惊讶了:“太子和几位殿下怎么在这里?”
李泰、李恪和李祐偷看被抓包,脸面上有些过不去,悄悄把脑袋往回缩,李承乾却淡然自若,站直身体拍拍袖子走出去,笑眯眯打量二人:“你们两个的事成了?”
杜构脸一下就红了。陈淑慧也有些羞涩,但比杜构镇定一些,行个礼后答道:“算是定下了,过几日就开始走流程。”
“那可真是太好了。”李承乾替朋友们高兴,杜构总算得偿所愿了,陈淑慧也有个好人家,不用再被家里逼着做不喜欢的事。
李承乾对杜构挤挤眼,用夸张的语气道:“忘了是谁说过,婚事定下前不能和女孩子见面,免得坏了人家闺誉。杜构,你记得是谁说的吗?”
杜构:“……”脸更红了。
陈淑慧很感兴趣地问:“杜构还说过这种话?”
这些日子他们俩可没少见面,也没见杜构避嫌啊。
杜构:“……”
李承乾见杜构一脸囧态,连话都说不出来,心中乐不可支。杜构一向稳重,也只有这时候才能看到他这个样子了。
欣赏够了,李承乾笑着对陈淑慧道:“杜构是君子,只是再怎么君子,在心仪之人面前也是难以自持的。”
这下陈淑慧也脸红了。
李承乾被从侧门请了杜府,陈淑慧虽然爽朗大方,到底还是未出阁的女郎,刚与杜构互通心意,不好意思现在登门,所以告辞回去了。
杜夫人得到消息,已经把后院清场了,知道李承乾不想大动干戈,也没有特意抛下宾客来请安。
几人被带到湖边的竹林里,临湖的地方有一座草堂,里头放着几把摇椅,小几上摆着茶点,格外舒适雅致。
几人排排躺到摇椅上,晃呀晃呀晃,湖面上带着湿气的风吹过来,非常舒服。还能隐约听到前院的声音。
李承乾对杜构道:“你如果要去待客便只管去,不用管我们。”
杜构摇摇头:“不用,亲近的人前两日便来过了,今天来的关系比较远,我不用出面。”
当然,即便来的是亲近之人,他也不会丢下李承乾去待客的。
李承乾笑眯眯道:“你中了进士,杜伯父和杜伯母肯定很高兴吧?刚才在门口,我好像还看见媒人了。”
杜构无奈地点头,这几天上门给他说媒的的确不少,真正是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李承乾:“这可真是一朝成名天下知啊!”
杜构有些不好意思:“是他们太夸张了,其实大唐进士那么多,我只是其中一个而已,算不得什么的。”
“当然不一样了。”却是李泰出声反驳,“进士确实很多,但像你这么年轻的却不多,自然值得道贺。”
李承乾也说:“听说上官仪那边也很热闹,你不必放在心上。”
是的,上官仪也考中了,同样是进士科,只是名次不如杜构。
杜构闻言松了口气,他就怕自家太过张扬了。
只是他们也没有办法,大家主动带着礼物上门,能拦着的都已经拦着了,但总有一些推脱不了的。
幸好李承乾不介意。
李泰眼睛亮晶晶的,他向来喜欢读书,对读书人也格外有好感,杜构这么年轻就中进士,在他眼里就是偶像,好奇地问:“你平日怎么读书的?都读什么书?跟别人有什么不一样?”
杜构一一解答。
二人说得起劲,李恪和李祐不耐烦听这个,跑到别处玩去了,李承乾就闭上眼睛假寐。
这样的天气,真的很适合睡觉啊。
舒舒服服睡了一觉,醒来才发现杜构和李泰已经没有说话了,一人捧着一本书在看。
宋福给他倒了杯茶,李承乾咕咚咕咚灌下肚,嗓子舒服了很多,这才问:“你们说完了?”
“大哥在睡觉,我们不想打扰你,等杜构回宫了我再向他请教。”李泰殷勤地看着李承乾,一副‘我是不是很懂事’的表情。
李承乾对他点点头:“青雀越来越细心体贴了。”
李泰顿时高兴起来,嘴角都快咧到耳朵后头去了。
李恪和李祐还没回来,李承乾也不管他们,反正在杜府里,有小厮仆妇跟着,出不了什么事。
想起李世民的交代,他问杜构:“你既然已经考中,之后就要安排官职,你可想过去哪个部门吗?”
杜构早就想过这事,本来打算销假回宫后跟李承乾说,没想到李承乾先提出来了。
他说出自己的想法:“我想外放。”
“外放?”
李承乾和李泰都有些惊讶。
世家子弟都不怎么喜欢外放,大唐可不像二十一世纪,小地方即便不如大城市繁华,生活条件也差不到哪去。这时候的穷乡僻壤,那是真的要吃苦的。
自然,也不是只有长安才能过上好日子,很多大州县也很繁华,但这种地方又很难出政绩。
很多世家子弟吃不了苦,不愿意去穷乡僻壤受罪,就希望留在长安。同样是出不了太大政绩,至少长安在权利中央,能经常在圣上和各路大佬面前刷刷脸,升迁稍微快一点。
不过长安空缺有限,每年竞争都很激烈,很多人只能被迫外放,甚至不乏选择暂时不授官,等待下一次机会的。
如今李世民让李承乾问杜构的意思,就是说他肯定可以留下,还能自己选个好职位,多少人想都不敢想的好事,杜构偏偏选择外放?
杜构看到二人的表情,解释道:“地方虽然苦一些,但能锻炼人,我一直在长安待着,难免眼光狭窄,出去多涨涨见识,才能更好地辅佐圣上和殿下。”
也就是说他想去苦一些的地方。
李承乾:“你考虑好了吗?我们都没吃过什么苦头,那种苦楚可能是难以想象的。”
“我明白。但殿下曾经说过,想要解决问题,就要先面对问题,我想去地方上看看。”杜构沉着道,“我没过过苦日子,但既然掌管一方土地,自然会对百姓负责,绝对不会退缩的。”
这一点李承乾相信。
杜构一向有恒心能吃苦,否则也不能年纪轻轻考中进士,李承乾只怕他在长安待久了,对地方上的难处不够了解就贸然做决定。
既然杜构有心理准备,他就不说什么了。
从私心来说,李承乾很赞成杜构的选择,如果换成是他,他也会希望去地方干点实事。
“你跟杜伯父和杜伯母商量过了吗?”
杜构点头:“阿娘不管这些,阿耶则支持我。”
李泰:“杜大人竟然愿意你出去受罪?”
杜构微笑道:“男子汉大丈夫,既然要成一番事业,吃些苦头不算什么,阿耶自然不会阻拦。”
李泰张了张嘴,看看杜构,再看看李承乾,心里肃然起敬。
做事业这么难,他不想做事业了,还是好好读书吧!
李泰喜欢读书,对他来说读书不是吃苦,而是放松和享受。他可以一天用六个时辰来读书,但叫他花这么多功夫做别的就不成了。
李泰暗暗下定决心,杜构则对李承乾道:“阿耶说我年纪不大,即便进了六部,也做不了要紧差事。倒不如去地方上历练历练,对以后也是有助益的。”
李承乾点头:“那陈二娘呢,你们就要定亲了,也得问一下她的意见。”
“她……她也是同意的。”一提到陈淑慧,杜构就变了个人似的,格外娇羞,“我们商量过了,从议亲到成亲,最快也得几个月,到时候我告假回来一趟便是了。成亲后她不能随我上任,这也不算什么,她本就独立,并不一定要我陪她。且她说最近两年不打算要孩子,我们便更不着急了。”
李承乾看着他骄傲中带着点失落的样子,只觉得牙有点酸。
他移开目光:“既然你都考虑好了,那我便向阿耶说一声。你想过要去哪个地方吗?”
这个杜构也想过,报出了一个县名。
李承乾记下。
杜构:“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李承乾:“你说。”
杜构硬着头皮说:“这县里还有县丞空缺,不知道圣上能不能让我选一个人?”
说着话的时候杜构非常惭愧,只觉得这个要求实在太过分了。他这也算是恃宠生娇吧?
只是他确实有自己的考虑,不得不开这个口。
李承乾倒不觉得有什么,李世民为了培养杜构,连六部的好位置都愿意给,更不用说只是一个县丞。再说以他对杜构的了解,提出这看似无理的要求,必定也是出于公心。
所以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升起好奇:“什么人令你这么看重?”
“也不是哪个人。”杜构道,“我只是觉得格物学很有用,想请一个通晓格物的人才协助。”
李承乾:“啊?”
李承乾:“啊!”
他正在发愁往哪安排格物学的人,杜构就提出这个要求。这叫什么,瞌睡来了送枕头?
仔细想想,杜构要去的地方非常偏僻,有很大的发展空间。杜构更不会限制格物学发挥,且会非常支持。用他来打这一仗实在再合适不过了。
李承乾能怎么办呢?当然是答应他啦!
“回去我就跟阿耶商量这件事,肯定从中选学子里面挑个最好的给你。”李承乾把胸脯拍得咚咚响。
杜构十分感动,李承乾笑道:“不全是为了你,也是我自己的想法。”
他把前因后果讲了一遍,杜构就明白了,羞惭之意倒去了很多,保证道:“殿下放心,我一定会让格物大放光彩的!”
李承乾点头:“我当然信你。”
他们来的时候时辰就已经不早了,很快就到了不得不回宫的时辰,李承乾带着几个弟弟与杜构道别,李祐表现得格外不舍,把带来的贺礼交给杜构:“我以后还能来找你玩吗?”
杜构简直受宠若惊,他和这位五皇子并没有太多交集,对方不仅特地出宫给他道喜,居然还这么喜欢跟他玩!
他当然不能拒绝:“自然可以。”
李祐眼巴巴地说:“那你可要多邀请我啊。”
杜构再次点头:“我知道了。”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殿下也可以来东宫找我。”
“去东宫就不用了。”李祐摆摆手,“我比较喜欢来你家玩。”
杜构:“?”
默然片刻,想起关于这位五皇子的一点传闻,杜构悟了。
原来不是喜欢找他玩,而是喜欢出宫玩,他只是五皇子的出宫工具人罢辽。
忧伤.jpg李泰正是崇拜杜构的时候,见不得李祐这么欺负他,挤开李祐自己站到杜构面前,把自己的贺礼也送给他,笑道:“等你回宫了,我们再继续讨论读书的事。”
杜构行礼:“是,殿下。”
最后是李恪的贺礼,不过他没有说什么。
李承乾笑眯眯看完热闹,这才带着几个弟弟走了。
回到宫里,先把三个弟弟送回各自宫殿,李承乾就直奔太极殿:“阿耶~~”
李世民正在批改奏表,听到这声嘹亮的呼喊,手下一抖,笔在奏表上划出长长一道。
好在是魏征的折子,毁了就毁了,让那老头再写一份,就当是小小的报复。
李世民飞快收拾好心情,板着脸看飞奔进来的李承乾:“身为储君,大吵大闹成什么样子!”
李承乾才不搭理他的冷脸,直接挤到他身边坐下。李世民的椅子款,坐下两个人不成问题。
被挤到一边的李世民:“……”
他被这小子弄得没有脾气,臭脸也摆不下去了,无语道:“不是刚走没一会儿吗,怎么又来了,可是杜构那边有说法了?”
他是不管李承乾出宫,但不代表不关注他的动向,几个孩子出宫去杜家玩,他自然也知道。
李承乾小鸡啄米般点头,兴奋道:“阿耶,我想到怎么安排格物学的人了。”
他把今天的收获说了一遍,不仅想到了办法,连地方都安排好了呢!
超棒的!
他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李世民,满脸写着:快夸我!快夸我!
李世民觉得好笑,这方法并不难想到,他已经有打算了。但他不打算说出来,很上道地夸:“承乾真聪明,阿耶都没想到呢。”
李承乾高兴地咧开嘴笑,还安慰李世民:“阿耶也很聪明,只是没往这方面想而已。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李世民颔首:“既然杜构自请外放,你和杜如晦也同意,阿耶也不会阻拦。至于县丞的事……”
他沉吟道:“县丞也是正经官职,让格物学学子来做不合规矩。好在不是什么高官,也只有这一个,又是杜构要求的,倒也说得过去。你们选中了人告诉我一声便是。”
李承乾:“嗯嗯。”
“杜构倒是颇有想法。”想到杜构即将与陈淑慧成亲,李世民对杜构更为满意,有眼光、不拘泥,这样的人才能辅佐他的太子。
李承乾:“嗯嗯。”
李世民:“给新科进士安排官职的事,你和吏部一起办吧。”
李承乾:“嗯……嗯?”
“不要!我事多顾不过来,还是让吏部多辛苦一些吧。”李承乾兔子一样跳起来,一溜烟往外跑,“阿耶,我还有事,先走啦!”
*
之后的两三个月,新科进士逐渐被安排了官职,杜构也得偿所愿。
杜构年少中选,春风得意,关注他的不计其数。
本以为凭借他的才华和背景,留在京城轻而易举,没想到居然外放,还选了那么一个穷乡僻壤。
如果杜构只是普通世家子弟也就罢了,偏偏他是太子伴读。如此安排,很难让人不往太子身上想。
莫非圣上对太子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喜爱?
或者圣上忌惮太子,有意剪除他的羽翼?
众人各有猜忌,反而没有人注意一个格物科考生被任命为某地县丞这样的小事了。
杜构官职已定,不日就要离京上任,这时他与陈淑慧的婚事定了下来,两家便对外露出了些口风。
长安群众露出瓜都掉了的表情:?
这两个人怎么凑到一起的?
不夸张地说,杜构和陈淑慧二人都是长安婚恋圈的热门人物,陈淑慧自不必说,一直都是风云人物,杜构最近也是风头正盛,大家都想看他们花落谁家,没想到人家居然内部消化了。
这可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不管别人怎么想,五月底的这一天,李承乾在灞桥送别杜构和宋子安。
宋子安就是被选中去做县丞的那位格物学考生。
他是这次格物科考试第一名,李承乾第一个想到他,试着叫来一问,宋子安立马答应下来,丝毫都不带犹豫的。
李承乾抱着谨慎的态度,让他和杜构见了几回,一则看理念是否相同,二则看脾气是否相投,日后要长期合作,这都是很重要的。
幸而杜构和宋子安颇为相投,今日便一起启程赴任,路上也能有个照应。
李承乾在桥头折下两条柳枝——最近送别的人太多,灞桥的柳树都快被薅秃了,分别送给杜构和宋子安:“祝你们一路顺利。”
杜构和宋子安连忙接过,珍惜地收好了。
“殿下也要保重。”杜构叮嘱道。
李承乾点点头,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荷包给杜构:“没有别的好东西,只有这个荷包,就当做我的离别赠礼吧。”
杜构:“……”
旁边的陈淑慧:“……”
这话有些耳熟,似乎是当初陈淑慧送荷包给杜构时说过的?
杜构招架不住:“殿下……”就别打趣他了。
李承乾见好就收,嘿嘿一笑:“别看荷包手艺好,里面的东西更好,到了地方你再打开。”
宋子安:锦、锦囊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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