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遭遇调戏
和呼延南音商议后,隔日伯景郁就与霜风他们在官驿商讨了往西州去的行动。
庭渊和伯景郁他们和从前一样,依旧是和巡查队伍分开走,化作商人入西州探查情况。
霜风依旧假扮伯景郁,率领众人走陆路,正面吸引西州各方势力的注意力。
霜风等人继续南下,渡过颞水河入西府,顺便慰问一下驻守在颞水河畔的十万黑羽军。
西州和西府之间有一片内海,西州人叫组罗海,中州人叫无际海。
无际海最南端南连颞水河,颞水河最窄的地方仅有几十米,宽的地方十几里,颞水河直通大海。
最北端接北州惊凰港,是北州唯一一个非不冻港。
南北跨度三千三百里,东西跨度两千四百里。
快赶上西府南北的跨度,将西府填入内海,未必能够填平这个海。
按照霜风他们的行进速度,路上不出任何意外抵达西州首府安明得要两个半月的时间,快则五月抵达,慢则六月抵达。
伯景郁和庭渊等人一起走水路,从西南府桃江港上船,从西州中南部的云舟港登陆一路北上往首府去,四月上旬就能抵达。
会比霜风他们早到一个多月,这个时间他们可以在西州调查相关消息,等待霜风带领巡狩的队伍抵达安明城与他们会合。
千算万算,就是没有算到庭渊杏儿和平安都晕船。
呼延南音也做海运的生意,自家的船都是现成的。
刚上船的时候他们有多开心,上了船之后就有多想死。
上船不久后,庭渊就开始晕船,内海上风浪不大,行船还算稳,可庭渊就是晕的不行。
许院判准备了晕船的药给他吃下去也没有什么用。
杏儿平安的情况比庭渊稍微轻微一些,吃了许院判的药,几乎没什么大问题。
许院判把他们接到一间屋子照顾。
呼延南音想着没走出多远,与伯景郁说:“实在不行就返程,还是走陆路吧。”
庭渊都快把苦胆吐出来了,眼泪汪汪的,模样看了别说是伯景郁心疼,就是他看了都心疼。
“我还从未见人晕船晕成这样。”
海上行船得十多天才能到云舟港,上船不足半日庭渊都成这样了,等到了云舟港,庭渊还指不定成什么样。
庭渊抓住伯景郁的衣服,“不行,你干脆给我下迷/药把我迷晕,这样我就不会有反应了,我们从曲远到桃江港花了五天时间,若是此时返程,一来一回十天没了才只是回到原点,即便走陆路,我们一天走一百里,也得十多天才能追上巡狩队伍。”
一天赶一百里的路,庭渊的身体也不可能吃得消。
“横竖吃不消,不如直接把我打晕。”
呼延南音看庭渊的模样说:“你要不要对自己这么狠。”
伯景郁问许院判,“还有没有别的办法让他不晕的?”
许院判摇头,他也束手无策。
庭渊这种晕船是生理性的,非他能够干涉的。
伯景郁当机立断:“返程。”
庭渊努力起身,“不能返程,到了这一步返程耽搁时间。”
“你的身体比什么都重要,我们也不是非得抢这个时间。”
“现在队伍已经开拔,消息肯定传入西州了,我们就得利用这个时间差尽快调查我们需要的东西。”
伯景郁恼了:“你怎么就这么倔!你能不能拿你的身体当回事。”
“伯景郁——我真的不想做累赘。”
“没有人会觉得你是累赘。”恼完伯景郁迅速冷静下来,坐到庭渊的身边。
庭渊道:“我只是有些难受,没事的,我能坚持得住。”
伯景郁看着此时的庭渊,脸色苍白,虚弱无比,心疼得不行。
呼延南音见他二人僵持不下,从中调和:“要不再看看,或许真的失去意识之后,就不晕了。”
他问许院判:“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人失去意识?”
许院判:“……”
“有是有,但是没必要这么做,很危险的。”
呼延南音指着庭渊如今的情况说:“让他昏迷和让他这么吐下去,哪个更危险。”
许院判权衡了一下,说道:“那就试试吧。”
许院判找出了一包迷/药,取了一点点化水给庭渊,“服下去大概能昏迷一个时辰,先看看效果吧。”
伯景郁问:“这迷/药会不会伤身体?”
许院判道:“少量多次的情况下不会,只要不长期昏迷,迷/药对他的身体几乎造不成什么伤害,不过……”
“不过什么?”伯景郁追问。
若不问出个所以然,他是断然不能让庭渊随便服药的。
许院判说:“时间久了,他可能会对迷/药免疫,包括麻药。”
迷/药,麻药,还有致幻用的迷/药都是提取自一种叫曼陀罗花的植物,因此这些药物之间虽然有不同的功效,却也有相同的地方。
呼延南音摸了摸下巴,“也就是说长期服用,别人给他下迷/药他不可能不会中招,但同时受伤了给他上麻药也没有作用?”
许院判点了点头。
这也确实需要做取舍。
庭渊轻松一笑,“给我喝了吧,一共也就没几年能活的人,考虑那么多做什么,考虑当下就行。”
“而且你能保护好我不让我受伤,不是吗?”庭渊看着伯景郁。
伯景郁依旧下不定决心给庭渊喝下去。
“迷/药免疫是好事啊,这样有人对我用迷/药我就不会被药倒。”
“你倒是还挺乐观的。”伯景郁都快被他气笑了。
庭渊眨眨眼,“好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现在想让我喝了这个好好睡一觉吧。”
伯景郁将水递给他,“先试试,如果不行我们还是要返程。”
“你陪我。”
“好。”
船抵达云舟港是二月二十九号的下午。
靠着迷/药反复昏迷,当他们的船抵达岸边时,庭渊瘦了七八斤。
在船上几乎没吃多少东西,行船在海上几乎都是吃海鲜。
偶尔吃一顿还行,顿顿吃,吃多了,谁都受不了。
下船时遇到海防检查,庭渊当时还在昏迷之中,对外界一切事物都不清楚。
飓风在前面开路,赤风负责照顾杏儿和平安,惊风则是跟在伯景郁的身边负责警戒。
呼延南音也带了六个随从,负责帮忙拿行李。
“后面的把路引都拿出来——”前面海防岗哨的人朝后面喊。
这一批上岸的人不在少数,都是从不同的船只上下来的。
“怎么回事,突然间就查得这么严格?”
“听说是齐天王巡查快到了,现在加强岸边的边防,是想查南部的人。”
“原来如此,南部总是抢粮食,确实是该好好查查了。”
轮到他们了,伯景郁他们几个外州的长相格外地引人注目。
岗哨检查的官兵问:“从哪来,到哪去,做什么?”
惊风回:“中州碧落城……”
“没让你回答。”那岗哨的海防兵粗暴地打断惊风的话,转而看向伯景郁:“你说。”
伯景郁将庭渊往上送了一些说:“中州碧落城人士,来西州寻医的。”
海防兵转到侧面看庭渊面色苍白,了无生机,质问伯景郁:“他是不是死了?”
“只是晕船昏迷了。”伯景郁说:“家夫体弱多病,带他来西州寻医,晕船了才这样。”
海防兵试探了一下庭渊的鼻息,隐隐约约还有些,“什么病?”
伯景郁说:“体虚短气,气血亏损。”
海防兵哦了一声,挥手示意他们过去。
往后走拿起杏儿他们手里的路引核查,“你又是怎么了?”
杏儿虚弱地说:“晕船,吃海鲜拉肚子。”
海防兵看向平安:“你也是?”
平安点了点头。
海防兵对了他们的路引没什么问题,便将他们放过了。
过了关口,有不少马车等在这里拉客。
飓风去叫了马车。
他们这些人对云舟港都不熟悉。
呼延南音带的帮手中有长期跑这条海运线的负责人,他报了一个客栈的名字,让马车车夫把他们送到客栈去。
伯景郁坐在马车里,庭渊靠在他怀里,迷/药的劲儿还没过,仍旧在昏迷中,看着外面街道上独属于西州的特色建筑,伯景郁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受。
这是胜国的土地,但这里充满了危险。
处处危机四伏。
与此同时,霜风他们刚刚越过颞水河畔,在距离颞水河不足二百里的黄口度,遭遇了叛军的伏击。
住在曲远城官驿不到两个月时间遭遇了七次刺杀。
西州的刺杀从伯景郁在中州砍了四百多名官员那一刻就已经开始,沿路他们遭遇多次刺杀,这些事情伯景郁没有告诉庭渊。
不跟巡狩的队伍一起走,能够降低他们遇到危险的次数。
不同往日的刺杀,这次黄口度直接就是伏击,对方大概派了一个五十人的小队,全部折损于此,巡狩侍卫五百名,折损了七名。
派给伯景郁的这些侍卫,个个都是精兵强将,战斗力不容小觑。
这个先头伏击的小部队大概是来试探他们实力的。
霜风立刻召出七十二地煞中的两名,让他们拿着手令去黑羽军调二百死士过来。
以防万一。
此外北上去安明城还需一个半月,这一个半月还不知道要经历多少次的刺杀。
西州毕竟是叛军的地盘,查得没有那么严格,他们只要敢于刺杀,一天派无数拨人都可以。
霜风不得不小心防备,避免巡狩的队伍到了安明城所剩无几,到时候伯景郁即便想展开什么行动,人手不足也尴尬。
接着霜风又叫了两名地煞,拿着手令沿途通知各级官员负责前方路段的安全,避免进一步的伤亡。
庭渊是晚间醒来的,醒来时四周十分陌生。
这是到了?
起身下床,头还有些晕,这些日子天天靠迷/药把自己迷晕,以至于他的头晕晕乎乎,几乎没有清醒过几天。
看外面的光线,该是傍晚时分了。
还没走到门口,庭渊就感觉头晕眼花地栽倒在地。
迷迷糊糊中好像看到有人推开门进来。
“庭渊——庭渊——”
“快去把许老请来!”
此处客栈鱼龙混杂,他们全都得注意称呼。
从前称许院判,现在都称许老。
伯景郁只是出去打了一壶水,回来就见庭渊倒在了地上,急死他了。
许院判就住在他们隔壁,不等惊风去敲门人就出来了。
他在给庭渊诊治时,伯景郁在一旁担忧地问:“怎么样?”
许院判将庭渊的手放回杯子下方说道:“
一是虚,二是迷/药的劲头还没彻底消散,这两日不建议他四处走动,养一养身体,让身体适应一下。”
伯景郁松了口气,“那他身体还有其他的毛病吗?”
许院判说:“全都是老毛病,这些日子吃什么吐什么,得好好养一养,不然一直亏损下去,太伤身体了。”
伯景郁点了点头。
杏儿赶上月事,在海上晕船后又因海鲜拉肚子,现在身体状况也不太好。
三个人中目前只有平安的状态还行,晕船后遗症还在,正常行动问题不大。
不然许院判还真不一定吃得消同时照顾他们三个。
呼延南音见此情形说:“要不然就在此处休整两天,我也在城里摸一下西州如今的情况。”
伯景郁觉得可行,“那就照你说的办吧,这两日就辛苦你了。”
呼延南音摆摆手,“我辛苦啥呀,我不辛苦,倒是你,要分心照顾庭渊,也要多注意身体。”
庭渊再次醒来时外面的天都黑了。
伯景郁就在他身旁躺着。
他一动,伯景郁就睁眼了,“醒了?”
庭渊嗯了一声,想撑着身子起来,被伯景郁按住,“许院判说你现在要静养,别想着起来,躺着吧。”
“我想去茅房……”庭渊说。
伯景郁起身将庭渊拉起来,问他:“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庭渊微微摇头,便是一阵眩晕,“好像还是有些头晕。”
这种眩晕感和晕船不一样,晕船感觉是脑浆都要匀乎了。
如今是感觉后脑勺里面是木的,发麻。
“许院判说你迷/药用多了,这两天要多喝水,得要两三天的时间把迷/药排出体外,头晕是正常的。”
庭渊哦了一声。
伯景郁将他抱起。
庭渊惊了一下,下意识环住他的脖子,“你要干嘛?我要去茅房。”
“我抱你去,许院判说你不宜行走,等过两日迷/药散尽才行。”
庭渊脸一红,“不行……我会尴尬的。”
伯景郁一脸淡然,“你有什么好尴尬的,我都不知道帮你多少次了,又不是没见过。”
庭渊不说话了,这倒是事实,但是还是会很尴尬。
“好吧好吧,我在外面等你,你好了喊我,我再抱你回来。”
庭渊立马点头,动作一大又发晕。
伯景郁说他:“别动了,尽量少动。”
庭渊叹了一声,“如果我身体好,就不会给你拖后腿了。”
伯景郁脸色一变,“我说了你不是累赘,你为什么总要这么想。”
庭渊:“事实就是我很烂,哪哪都烂,总是要你迁就我,随时都要死掉一样。”
——我也挺讨厌现在这样的自己。
怀念的不仅仅是原来世界里的父母,还有原来世界里那个出色又优秀的自己,是可以做父母骄傲的自己。
庭渊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形容自己现在的处境,借用一句网络用语就是——有种太监逛青楼的无力感。
伯景郁不爱听庭渊说什么拖累自己的话,他没有觉得庭渊是累赘,也从来不会因为庭渊的身体不好而感觉自己被拖累。
照顾庭渊是他甘之如饴的事情。
休息了两日后,庭渊的身体也在慢慢恢复。
呼延南音这两日在城里四处转了转,沿岸的港口城市海运发达,聚集的人也多。
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有。
杏儿这两日水土不服痛经厉害病倒了,赤风和平安照顾着,终究是多有不便,便让客栈老板的闺女帮忙照看着。
庭渊去找杏儿,平安原本是一起的,出门后感觉自己尿意来袭去了茅房。
庭渊刚出门,遇上了一个刚刚进客栈的商队。
为首晒得黢黑的男人用色气的眼神上下地将庭渊打量了一番,对着庭渊吹了声口哨,“呦,这是谁家娇养的玉鸟跑出来了,你要去哪里,告诉哥哥。”
其他人哄笑。
西州男人个子不算高,多数是出海打鱼或者是码头做工跑陆运,终日在外面暴晒,皮肤白的少之又少。
像庭渊这种身形瘦弱,看着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在西州很难生存,多数都是被豢养在府中的玩物。
中州人称芙蓉鸟或者是金丝雀,在西州被称呼为玉鸟,是一种笼中观赏的鸟,在中州多数是指被养在内宅的男女,而西州则特指被养在内宅靠男人生存的年轻男子。
“滚——”庭渊恶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往杏儿的房间走。
“还有点脾气,我喜欢,要不你就跟了哥哥,哥哥保证让你吃香的喝辣的,要不了半年就把你养得白白胖胖。”
男人上前拦住庭渊的去路。
不知道他具体是做什么的,但庭渊闻到他身上的海腥味就作呕,让他想到海上的那些日子。
现在只要是看到海鲜都要吐,何况这男人身上一股子海腥味。
直接就吐了:“呕——”
伯景郁不在客栈,和呼延南音出去了,带走了惊风和飓风。
如今留在客栈的只有赤风杏儿平安和许院判,还有呼延南音的手下。
庭渊倒是不担心自己的安全。
“姚哥,是不是你嘴巴太臭了,都把这小鸟儿给熏吐了。”
“哈哈哈哈——”
身后一群人哄笑。
被称作姚哥的男人面子上挂不住,上手就去拽庭渊,“妈的,给你脸不要脸是吧!”
庭渊还没吐完就被他从地上抓起来了,剩下的全吐在这个叫姚哥的人胳膊上了。
对方可能是觉得太恶心了,立刻松了手。
身后那群人看热闹不嫌事大。
“姚哥你长得太丑了,人家小美人看不上你。”
“我们姚哥虽然丑但是他大啊,小美人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关了灯眼睛一闭将就着用!”
“哈哈哈哈哈……”
同为男人,庭渊觉得他们无比的恶心,不知道他们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对自己开黄腔的。
烂人哪里都有。
庭渊不想与他们纠缠,直接喊:“赤风——”
赤风听到庭渊喊他,立刻便从屋里出来了。
看到庭渊被几个男人拦住去路,直接翻过庭院的围栏朝他们这一侧的围栏冲过来,“滚开!”
随后问庭渊:“公子,你没事吧?”
庭渊摆摆手:“没事,就是太恶心了。”
平安此时也从茅房出来,看到庭渊和赤风被人拦在走廊,问:“怎么了?”
赤风对平安说:“带公子进屋。”
平安和庭渊朝着杏儿的屋里走去。
那些人还想拦住庭渊和平安的去处,赤风一鞭子甩出,鞭子破空后甩在地上,冷眼看去,“找死?”
对方被吓得一激灵,不敢再有所行动。
他们这一个商队有六七个人。
刚刚调戏庭渊的人看到赤风明显的北州人样貌,“什么时候我们西州的地盘,轮到你们北州人来作威作福,知不知道老子是谁——”
“我管你是谁,再犯贱一下,我就后悔让你来到这个世上,你可以试试!”
“兄弟们,动手——”
赤风瞥了一眼庭渊和平安离开的方向,他们已经到门口了,赤风朝他们说:“把门关好!别出来。”
客栈的掌柜看到这一幕赶紧过来劝说:“几位客官有什么好好说,好好说,别动怒,我们这小本买卖,怎么能经得起你们打架。”
若这掌柜出来晚一步,眼前这个皮肤黝黑的男人就该被赤风按在地上摩擦了。
赤风与掌柜说:“看在你女儿照顾我家姑娘的份上,我可以不动手。”
掌柜的连声告谢:“谢谢谢谢——”
转而他又与这些商队的人说:“姚三爷,这些人不是你能惹得起的,信我!别惹事。”
姚三爷听掌柜的这么说,这才熄火。
“走,晦气——”美人没摸到,还被吐了一身,姚三爷窝了一肚子的火,与掌柜的说:“叫你家春妞烧水伺候我洗澡。”
赤风有些惊讶,春妞就是照顾杏儿的那个小女孩,看着十四五岁。
一个老男人,要人家小姑娘伺候他洗澡?
赤风可看不惯。
问掌柜的:“你家闺女还要伺候别的男人洗澡?”
掌柜等这些人走远了无奈地说:“他们得罪不起你,我也得罪不起他们啊。”
赤风不解:“他们什么身份?让你这么忌惮?”
掌柜的说:“码头上帮派的人,我们云舟港有六大帮派,这姚三爷就算是其中一方势力的人。”
第242章 阿娘别去
“只是一个帮派下面的狗腿子?”赤风冷笑一声,这样的人,都不值得他放在眼里。
掌柜的当然能够看出来他们的身份不一般,穿戴的东西都是最好的,出手也很阔绰。
与他们同行的人,被称为呼延公子。
呼延是西州第一大姓氏,即便是经历了改姓,依旧是西州第一大姓氏。
不同的是大家都姓呼延,身份上也会有区分,会配备辅姓,也就是自己往上数祖宗这一脉的人姓氏。
比如祖宗叫呼延謦,他的后代名字就是呼延謦某某……
祖宗叫呼延折,后代名字就是呼延折某某……
称呼为呼延折公子,或者是某某公子,公子某某。
不会直接称呼为呼延公子,如果是称呼为呼延公子,则意味着出身巳邑部落,只有巳邑部落的呼延姓氏不带辅姓。
西州是一个非常注重血脉的地方,特别是部落里血脉尤为看重。
往上寻根三五代就能知道是哪个部落的人。
族谱每一代人都有对应的排行是什么字,根据对方全名里辅姓后面的第一个字,就能够得知对方是哪一辈的人,与中州其他地方取名的方式不同。
“对贵人来说不算什么。”掌柜的无奈地叹气,“可对于我们这些在底层讨生活的人来说,他们就像是土皇帝,哪怕是帮派的走狗,想要捏死我们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赤风惊呆了,“难道官府不管他们吗?”
掌柜的知道他们是外面来的,对西州的事情不太了解,“官府都得仰人鼻息,哪还有精力来管我们?”
“官府这么弱?”
掌柜的说:“官府这些人都是外来的,他们在本地没有根基,即便是手里有兵又能如何,西州的人往上数祖上说不定都是亲戚,关键时候大家还是很团结,官府的人想要在这里立足,也得拜码头,这是规矩。”
“官府都得拜码头了,又何况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呢?”掌柜的无奈摇头。
这确实有点超出赤风的认知了。
官府是朝廷的脊梁,这么卑微,如此软骨头,怎么能扬君威震百姓?
“荒唐——”
掌柜诧异了一下,“公子何以如此生气?”
普通人遇到这种事情,不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赤风意识到刚才的行为有点超出他的界限,忙道:“我是说他们这种对普通人不管不顾的行为荒唐,这样老百姓有冤无处申。”
掌柜的说:“所以我们才不能得罪帮派的人,在港口开客栈讨饭吃,若是不听帮派的话,他们可以把人从这里赶走,所有人都得老老实实地听他们的话。”
“有没有想过换一个地方呢?”赤风问。
既然惹不起,那总该躲得起。
为何不躲?要留在这里受气?
掌柜的无奈一笑,“整个西州又有什么分别呢?各处情况都一样,码头上面有各大家族撑腰,各大家族和官府勾连在一起,将整个西州笼罩起来。”
“那离开西州呢?去中州,西府那么大的地方,种地,怎么着日子不比在西州好过?”
掌柜的说:“现在想要离开西州谈何容易,没有官府的批文,就没有办法离开西州,即便有官府的批文,别的地方也不敢收,担心我们是细作,西州也怕我们都跑了,去西府务工一家都只能放一个人去。”
这也是客观存在的事实。
西州毕竟是个名声极臭的地方,中州可以接受西府的廉价劳动力,但绝不可能放任西州这些人全部进入中州,如此一来不就让他们彻底占领了中州。
正是早年西府没有限制的时候西州就想过通过移民的方式霸占西府的土地,把人迁移过去,被识破后,现在想要在西府买地,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转户籍更是难上加难,层层卡手续。
人口迁移的红利时期已经过去了,他们这些留在西州的人想要迁移到中州去几乎不可能。
拿中州的户籍前提是在中州有地,可在中州买地一亩地五十两银子,就西州这个生活水平,什么东西都贵,想要攒够五十两银子对普通老百姓来说已经难如登天。
能够轻易拿出五十两银子的,说明在当地就不是普通人,这种人生活得有滋有味,要他们踏上陌生的土地生活,他们也不愿意。
上层人不想走,下层人想走走不掉。
从上到下烂在了一切,还有官商勾结。
对于掌柜的口中一家只能放一个人外出务工,是赤风没想到的,“朝廷没有这样的限制吧。”
如果是这样,岂不是将他们的家人扣押在西州,逼得这些人不得不归家,主打一个中州挣钱西州花,每分都得带回家。
掌柜的说:“朝廷确实没有这样的限制,但是西州有不成文的规定,西州不放人,中州也不可能过来抢人。”
这倒也是句实话,西州的名声比茅厕里的石头都臭,谁会想不开想把西州的人揽到中州去。
掌柜的看和赤风聊了很久了,等会儿春妞去晚了,姚三爷又要出来找麻烦。
刚才姚三爷在赤风他们身上吃了瘪,现在肯定是一肚子火,若是他们撞在这个窗口上,免不了又是一场灾祸。
春妞正巧从杏儿房里出来,掌柜的看到她,与她说:“快去烧水伺候三爷洗澡。”
春妞有些不乐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无法开口。
看了赤风一眼,转头往厨房去了。
“这么小的姑娘,你就真忍心让她去给刚才那个狗男人糟蹋吗?”
掌柜的叹气:“莫说是春妞,就算是糟蹋我媳妇,糟蹋我这个老头子,我们也无力反抗啊。”
赤风:“……”
春妞在厨房里烧水,边烧边哭。
赤风知道春妞是不愿意的,那男人看着三四十岁,长得确实是不好看,一身海腥味,皮肤黝黑,跟怪闻里头的夜叉差不多,春妞即便不是什么绝世大美人,可她正直如花似玉的年纪,被这种狗男人糟蹋,任谁都觉得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赤风给掌柜的抛了一两银子,“今日春妞不去伺候他,专心伺候我家姑娘。”
掌柜的忙把银子退回给赤风。
赤风蹙眉:“你怎么不知好歹,我这是在帮你。”
掌柜的顶着压力说:“公子,我知道你是个正人君子,是好人,可这就是我们的生活,你们不可能一辈子住在我们这个客栈里,来往客人不过三五日就走,常住也不过七八上十日,春妞能逃过今日,明日呢,后日呢,明年后年呢?”
他又何尝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平安,如果有的选择,谁会想要自己的女儿被玷污。
可他没得选……
“今日公子仗义出手,我已然铭记于心,春妞也不会忘记这份恩情。”
他们世代居于此处,根本逃不脱。
今日躲避一分,明日便要还十分。
赤风无语了。
也懒得在这里受气,“随你。”
掌柜的看着赤风扔下银子回屋,视线望向厨房,半晌收回,无奈地叹息。
庭渊在屋里缓了许久,见赤风冷着脸回来,问:“怎么样?”
赤风关上门,脸色缓和了一些说:“那些人不过是杂碎罢了。”
转而他又忍不住说:“这些杂碎,却也能随意碾死平民百姓,践踏他们的尊严。我有权利,但我帮不了他们。”
食物链就是自然存在于此的,他有权利又如何?难不成真能一辈子住在这客栈里,替他们父女做保镖?
赤风问庭渊:“公子可要我去教训他们一顿给你出气?”
庭渊和平安进屋也没说是什么事,杏儿还不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怎么了?”
赤风看向庭渊,这毕竟是庭渊的事,他也不好说什么。
杏儿一脸担忧地看向庭渊,“公子,发生什么了?”
庭渊说:“刚才遇到几个男的调戏我,我躲不开才让赤风出去帮忙。”
杏儿看向赤风:“你就轻易地放过那几个人了?”
如果是她的话,她一定要教训那几个人,敢调戏庭渊,活腻歪了。
赤风挠头:“本来是想教训的,可掌柜的过来劝架,不希望我和他们打起来影响他们以后在这里生存。”
“为什么?”
庭渊一下就明白了赤风为什么要提起这个事情,是他后面有话要说——故意的。
此时脑海里自动想起了伯景郁的话——只有惊风是真正的忠心,遇到危难时只能信任惊风。
一瞬间他就警惕起来,想看看赤风这么做是想做什么。
庭渊不喜欢被人算计,特别是身边比较亲近的人。
赤风在他眼里算是准妹夫的存在,他和杏儿之间不出意外会成为一对,庭渊从不加以干涉,但能看出来杏儿是喜欢赤风的。
“刚才调戏公子的人,是当地地头蛇的手下,他们在这一片很有地位,掌柜的得罪不起他们,我看在掌柜的女儿照顾你的份上,才没和他们动手。”
杏儿作势就要下床,“谁都不能欺负我家公子,我要去剁了他!”
庭渊按住杏儿,“算了,事情到这一步已经结束了,你还生着病,别动气,没给我造成实际的损失,既然已经翻篇了,就别给掌柜的造成无妄之灾,当是卖了照顾你的那个姑娘一个面子,别给他家招惹祸端。”
现在往回找补已经来不及了。
原本只是他们两方的事情,店家介入进来之后,若是再翻回去给人家一顿揍,最终吃亏的肯定是店家。
赤风这个处理方式让庭渊很不满意。
既然已经想好了怎么办,就不该再提出来,让杏儿再跟着生气。
杏儿重新躺下,肚子还是不太舒服,微微有些疼,她与赤风说:“以后若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你一定要狠狠地教训他们。”
赤风点头答应。
春妞提着烧好的热水从厨房出来,往姚三爷的房间走。
不多时,房间里就传出一声怒吼。
接着就见春妞从房中跑出来,捂着脸,边跑边哭。
平安开门出去看,只看到春妞从对面跑过,与屋里的人说,“春妞哭了。”
庭渊听声音,似乎是刚才调戏他的那个男的,与平安说:“你去问问怎么回事。”
转而看向赤风,说:“你去问吧。”
“应该是那个男的把对我们的气撒在春妞的身上了。”赤风说。
杏儿又从床上爬了起来,不理解:“为什么,这关春妞什么事?”
赤风:“那个男的要春妞去伺候他洗澡。”
“伺候他洗澡?”杏儿惊讶地发出声音,“春妞还是个小姑娘,去伺候一个大男人洗澡?”
庭渊也看向赤风。
这时他明白赤风为什么刚才故意提起他被调戏的事情了。
发觉自己看不懂赤风了。
“春妞成了出气包对吧?”庭渊问。
赤风点头,怕他们误会连忙说:“不是我不想帮,我帮了,被掌柜的以不想得罪他们为由,拒绝了我的帮忙。”
庭渊:“……”
杏儿、平安:“……”
庭渊不知道说什么好,此时他的母语是无语。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去死吧。
杏儿怒道:“就只能看着春妞被欺负,什么都做不了吗?”
赤风道:“掌柜的他们根基在这里,我们今日可以替春妞出头,待我们走后,他们肯定会百倍奉还,看似是在帮春妞,实际是在害他们。”
问题的根源不在姚三爷,而在于这里畸形的社会关系和社会阶级。
除非将姚三爷背后的势力连根拔起,否则根本不可能保住他们一家三口。
他们只是短暂地停留在这里罢了。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为了她来日不受欺负,今日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受欺负吗?”杏儿眼中泪光闪烁,此时也是她脆弱的时候,这个姑娘对她很好,把她照顾得很好。
“虽然不想承认,但事实只能如此。”赤风无奈地说:“这里是西州,是一个层层剥削,吃人的地方。”
“我们救得了她一时,救不了她一世。”赤风顿了顿,说:“相反我们的帮助不是在救他们,而是在害他们。”
春妞哭着跑进了自己的房间,趴在床上痛哭。
春妞的母亲从另一间房里出来,头发有些凌乱,整理着自己的衣衫,脖子上还有未曾消散的红痕。
她冷漠地看了一眼在柜台的男人,进入春妞的房间。
看着女儿肿起来的脸,春妞的母亲眼泪簌簌而下,心疼地捧起春妞的脸。
看到母亲来了,春妞扑进母亲的怀里,“阿娘——”
“孩子,你受委屈了,是阿娘没有用。”
春妞紧咬牙关不让自己哭出声,在母亲的怀里摇头。
对比她的遭遇,她母亲才是真正悲惨的那一个。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嫁给了一个?包的男人。
春妞的母亲轻柔地吹着她的脸,“没事,阿娘在。”
春妞抱紧了母亲,她想说:阿娘,你带我跑吧,我们跑吧……
可她不能说。
她还有两个妹妹,两个弟弟,他们都需要母亲。
“好孩子,等阿娘给你攒足嫁妆,把你嫁得远远地,再也不受这个罪。”
她很无能,她有五个孩子,可她却要因为另外四个孩子,拖累这个孩子。
“还是姚三爷吗?”她问。
春妞点头,抓住母亲的手,“阿娘,别去——不要。”
母亲拍了拍春妞的手说:“如果我不去满足他,他不会放过我们的,你就在屋子里,谁叫你都别出去,如果你爹来叫你,你就让他有本事就来姚三爷的房间。”
春妞拼命摇头,“不要阿娘,你别去——”
她知道姚三爷想要的是什么,她已经不是孩子了。
她什么都明白。
以前不懂,现在懂了。
母亲擦掉春妞的眼泪,“傻丫头,你要嫁人,嫁得远远地,逃离这个鬼地方,永远都别回来,不管多难你都要守住清白,没了清白的女人,会被夫家刁难的。阿娘已经遭了这么多罪了,阿娘早就没了清白,但你得清清白白,明白吗?”
春妞的眼泪如珠子断了线,一颗颗滚落。
母亲温柔地拂去她脸上的泪水,“好好休息。”
说罢她起身,对着镜子整理了自己的容貌,补了口脂,走出房间,将自己对待衣领往下拉了一些,朝着最里头的房间走去。
春妞捂着嘴不敢让自己哭出声。
此刻她恨透了自己的父亲,都是他没有本事,才让她母亲沦落今日这种境地。
一个遇到事情只会躲,丝毫没有用处的?包——不配做她的父亲。
如果可以,她希望天降一场大火,把他们都烧死在这片充满恶臭和海腥味的土地上。
“三爷,你来怎么都不和我说上一声。”春妞的母亲关上房门。
姚三爷看着春妞母亲露出的地方,舔了舔唇,说:“我听你刚才不是在忙着。”
春妞母亲笑着说:“再忙,那也得速战速决,来三爷这里不是,谁不知道三爷是最厉害的。”
“你比春妞可识趣儿多了。”
“那丫头还小,等过两年长全了,我调教好了,第一个孝敬你。”
“那我们可说好了,到时候可要我第一个享用。”
春妞的母亲说:“那是当然。”
“你可比她身材好得多。”
“她还小,有我你还不够吗?她不懂,我懂啊。”
晚饭前伯景郁和呼延南音他们回来。
伯景郁直奔房间,想看看庭渊今日怎么样了,一开门看到庭渊一脸的不高兴。
问:“怎么了?”
庭渊的表情来不及收回,也不知道该不该和伯景郁说今日的事情。
他自己的事情在他这里已经翻篇了。
难受的是春妞的事情。
如赤风所说,他们出手帮了春妞一天,帮不了她一辈子,他们走后,春妞还会遭受更强的报复,这不是在帮人,是在害人。
可内心又十分煎熬,无法做到对春妞的遭遇坐视不理。
即便他们有权利,也得为了顾全大局,而不得不在此刻作出割舍。
这种感觉让庭渊很无力。
问伯景郁:“在我们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呼延南音的身份能不能在这里护住一些人?”
伯景郁问:“你想护谁?”
庭渊道:“一直照顾杏儿的小姑娘被人欺负了。”
伯景郁说:“让赤风他们去讨回公道就行。”
庭渊摇头:“不是这样的。”
“那你说给我听,我来分析分析。”
庭渊将春妞的事情说给伯景郁听。
伯景郁听完,皱眉道:“赤风说的是对的,我们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过两天就要走,今日确实不宜出手相助,你想护住他们家往后不遭难,我问问呼延南音有没有办法。”
他们在西州确实没有人脉,只有呼延南音在西州有人脉,但他的人脉在北部,这里是中南部。
按目前的情况来说,他们确实不宜生事端。
中南部毕竟和叛军勾连比较深,当年西州叛乱,呼延南音的父亲辅佐他的父亲让他们平定了叛乱,两边是有仇恨在的。
呼延南音的身份在这里不一定好使。
虽说距离叛乱已经三十年过去了,可呼延南音的父亲在叛军眼里是叛徒却没过去。
这几日/他们四处查探情况,呼延南音都不敢随意说出自己的身份。
庭渊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才不敢将事情和盘托出,怕惹出祸端。
“尽力而为吧。”庭渊说。
“走吧,去吃饭,跑了一天我都饿死了。”
庭渊起身。
伯景郁却没往外走的打算。
庭渊拉他:“你不是饿了吗?我们去吃饭吧。”
伯景郁一用力,将庭渊拉回自己的怀里,低头吻了下去。
庭渊闭上眼,伸手勾住伯景郁的脖子,微微垫脚为了更好地接纳他的吻。
伯景郁个子比他高了二十多公分,正常庭渊是没有办法和伯景郁平视接吻的,要么伯景郁低头,要么他垫脚。
伯景郁会迁就他,每次都是低头,或者是把他抱起来亲,这样两个人都不至于太难受。
庭渊说他:“你长那么高做什么。”
伯景郁委屈地说,“这也不是我能控制的,一不留神就长这么高了。其实在我们北州,男人几乎都有这么高,我只是略微高了一点点。”
庭渊一想觉得也是,赤风个头就没比伯景郁低多少。
飓风和惊风他们也都差不多,个子都很高。
“惊风他们也有北州的基因吗?”
“基因是什么?”伯景郁不明白。
“就是血脉。”
伯景郁点头:“有,都有,北州和东州一部分人都挺高的,超过八尺的人也不少。”
“基因还挺好的。”
“女子超过七尺的也挺多的。”
庭渊想到杏儿和惊风的体格差距说:“两个人身高体格差太多,女方生孩子的时候会很困难。”
第243章 怒火燃烧
晚饭庭渊没吃几口,实在是没什么胃口。
头虽不晕了,可这里靠近海边,即便伯景郁他们吩咐一日三餐少些海鲜,也不可能完全没有海鲜,庭渊实在是受不了。
西州土地贫瘠,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这些海产品是最便宜的,也是最不缺的,饭桌上都是这些东西。
蔬菜若是走海运过来,成本太高,客栈里头的蔬菜全都是些利于长期存放的。
西州自己种的蔬菜可以说供不应求,有钱人家几乎都垄断了,剩下的一些不太好的才会在市场上流通。
加之这里做菜用的都是海盐,提炼技术不太行,炒出来的菜口味也不太行,中州多数用的都是矿盐或者是井盐,相对比海盐要好一些。
刚来的时候庭渊也吃不惯这里的饭菜,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现在吃到比中州还要难吃的饭菜,想要他习惯,还需要时间。
伯景郁一直觉得庭渊吃饭不挑,除了一些特别不能接受的,其他都会吃,如今看到他什么都不吃,担忧道:“你这样不行,什么都不吃,时间久了,身体要拖垮。”
庭渊无奈道:“我实在是吃不下,吃多了就想吐。”
靠海,空气潮湿,随处可闻的海腥味,即便他心理上能够接受,生理上自然反应也是控制不住的。
“那我们尽快北上。”
考虑到庭渊的身体,伯景郁去了一趟厨房,看看有哪些食材能有别的做法,让庭渊不那么抵触的,他也能多吃点饭。
见他往厨房去,掌柜的夫人迎上来,“客官你要些什么?”
“周娘子,我想看看你们厨房的菜品。”
周娘子就是春妞的母亲。
她满口答应,语气羡慕地说:“小郎君有你这样的夫君细心照顾,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伯景郁笑说:“有他是我前世修来的福气才对。”
周娘子脸上挂着笑,眼里闪过一丝失落,“你们的感情可真好。”
伯景郁不知道客栈里头的事情,也不知道他们的遭遇,回想这几日掌柜的和周娘子的相处,倒也是和谐,笑说:“周娘子与掌柜的也不错。”
周娘子笑笑,“各家有各家的苦罢了。”
伯景郁以为她是在说春妞被欺负的事情,暂时还没有和呼延南音商量,他也不好说什么,免得给了她希望到头来破灭,只是笑了笑。
周娘子领着伯景郁入了厨房,厨房里没多少菜,海鲜倒是多得很,“蔬菜不能久放,早上我们会赶早市去集市上买菜,小郎君若是不爱吃海鲜,我晚些时间叮嘱买菜的人,多买点蔬菜瓜果回来。”
伯景郁点了点头。
一转头看到春妞肿着半边脸,可想而知她挨的这一巴掌力气有多大。
已经从庭渊那里知道发生了什么,伯景郁还是问了句:“怎么了?”
周娘子只说:“不小心得罪了客人,被打了。”
“随意出手伤人是不对的。”
周娘子沉默不语。
伯景郁挑了土豆,想到自己在京城喝过土豆汤,味道还不错,与周娘子说:“你看看明日市场有没有新鲜的鸽子,或者是两三个月的鸡,不要太老的,买回来和土豆炖汤或者闷一下,记得拿酒给肉去腥。”
他虽不会做,可他在京城的伙食那都是最好的,大致的做法还是了解的。
“行。”
伯景郁也不白叫她做,给了十两银子,“这些日子,一日三餐只管给我家郎君上最好的吃食。”
“那也用不了这么多。”周娘子将银子还给伯景郁,“我且先给你们垫付,等到你们走时再一并结清。”
伯景郁将银子放在灶台上,“若是有多,就当是感谢你们操劳,若是有少,到时我再补就是了。”
只有给足了银子,他们在挑选食材的时候,才会选择最好的。
若不然比来比去,肯定是要选实惠的。
伯景郁与周娘子说:“我希望我郎君入口的东西都是最好的,劳周娘子费费心。”
周娘子拍着胸口保证,“公子这份心,就包在我身上,保准让小郎君满意。”
伯景郁转身离去,往回走看到了赤风。
“今日可发生了什么事情?”
赤风说:“除了有人调戏公子,没别的事情了。”
“有人调戏庭渊?”伯景郁的火气一下就上来了,敢调戏他的人,不想活了!“谁调戏的他?那人现在在哪里?”
赤风指着院子里最里头的一间屋子说:“就是那个屋子里的人。”
“他怎么调戏的庭渊?”
一想到庭渊被人欺负了伯景郁气得要发疯,想杀人,想到庭渊什么都不告诉他,更气了。
一脚将门给踹开了。
不过踹的是他和庭渊屋子的门。
庭渊被吓了一跳,许院判正在为庭渊施诊,险些将针给扎歪了。
“谁惹你了?”庭渊看伯景郁一脸怒气,忙问。
伯景郁问庭渊,“你被调戏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
赤风跟在伯景郁的后头进来,低着头。
住在隔壁的呼延南音和另一侧的飓风惊风听到踹门声纷纷过来。
庭渊看向赤风,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心里就像压了一块石头一样堵得慌。
再对上伯景郁暴怒的视线,庭渊就更是觉得压抑,努力调整呼吸后,他道:“事情已经解决了,也翻篇了,提起只是让你徒增愤怒,我们不宜生事端。”
“赤风——你最好别再有下次!”庭渊警告他。
他打的什么主意,庭渊一清二楚。
杏儿过来正好听到了这句话,立刻反应过来伯景郁这么生气是因为什么,脸顿时就垮了,对上赤风的视线,杏儿也很愤怒。
庭渊是她的底线。
惊风和飓风他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进屋来缓和气氛的呼延南音更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有话好好说,不然伤感情。”呼延南音赶忙提醒伯景郁。
庭渊现在看着很不好,但他在极力克制,若伯景郁不能压制住自己的脾气,两个人一旦吵起来,今晚注定不平凡。
呼延南音知道伯景郁有多在乎庭渊,能猜到能让伯景郁这么生气,一定是和庭渊有关,只有和庭渊有关才能够让他失去理智。
庭渊不想和伯景郁吵架,不想被人利用,与伯景郁说:“你冷静下来我们再谈,若是你冷静不下来,那我们暂时分开一下,等冷静了再说。”
庭渊质问赤风,“他真的能去杀了那些人,但你想过要怎么收场吗?”
“看不惯为什么不自己去呢?”
伯景郁往前走了一步,阻隔了庭渊看向赤风的视线,“怪他做什么,是我让他说的。况且他要不说,我就不会知道这件事,你把我放在一个什么位置?你把我当什么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隐瞒这件事。”
面对伯景郁步步紧逼的质问,庭渊感觉就像是一座座大山朝自己压过来,完全喘不过气,但他又不能怪伯景郁什么,理智告诉他伯景郁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在乎他。
还有赤风挑唆的成分在。
庭渊迅速冷静下来分析,伯景郁到底是在为什么生气。
第一:气自己没有将被调戏的事情告诉他。
第二:气他是从别人的口中得知此事。
第三:气自己没有依靠他,对他选择了隐瞒。
庭渊伸出手,“过来。”
伯景郁在生气,赌气不想过去。
庭渊见状下床,你不过来我过去不就行了。
他与屋内其他人说:“你们先出去。”
杏儿担忧地看着庭渊。
庭渊朝她点了个头,示意她先出去。
屋里如今他能够百分百信任的只有杏儿和平安。
呼延南音很聪明,知道庭渊要和伯景郁单独相处,带头出去了。
杏儿最后一个出门的,把门关上后,看都没看赤风一眼。
惊风和飓风敏锐察觉到,杏儿和平安对赤风的态度也发生了变化。
大家都很有默契地没有站在门口偷听,都站到了院子里。
赤风见杏儿与自己生气,不搭理自己,主动靠过去。
杏儿直接躲到了平安的身后。
平安挡在杏儿的身前,“她现在不想跟你接触,你离她远一点儿。”
杏儿心中很难受,关键时刻,还是平安靠得住。
呼延南音一个头两个大,屋里两个都快吵起来了,这一对儿要是再闹起来,今晚上是彻底不用睡了。
赶紧给惊风和飓风使眼色,让他们压制一下赤风,别在这个时候添乱。
惊风和飓风也不蠢,直接将赤风给拖到角落的树下去了。
屋内,庭渊拉住伯景郁的手,另一只手放在他的心口上给他顺气,“别生气,免得气坏了身子。”
伯景郁扒掉庭渊的手,一脸严肃地说:“事情不说清楚前你别碰我,我不吃这套。”
庭渊也不生气,整个人都贴上去,“你先冷静下来,我再把前因后果讲给你,你在气头上,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会生气,你不能冷静思考,我会害怕……”
庭渊的语气既委屈又可怜,好似他要再说一句重话,就要掉金豆豆了。
伯景郁哪能看不出他在撒娇。
害怕?在庭渊的字典里不存在的,在得知他的身份后一副要命一条的态度跟他和哥舒琎尧吵架,单方面输出的时候他都不害怕。
这种两个人之间的小摩擦,能让他害怕?绝对不可能。
庭渊见他没反抗,动作就更放肆,勾住伯景郁的脖子,垫脚吻他。
而不是和以前那样,将他拉低了亲吻。
全是小心思。
伯景郁在心里轻哼——故意垫脚让我心疼迁就。
我还看不穿你!偏不迁就你。
别以为一个吻就能把我收买了。
庭渊试了几次伯景郁都不肯张嘴,庭渊后退了一些,与伯景郁对视,眼神中情意绵绵,“我难得主动一次,你确定要错过?不想要吗?”
说完他又一次亲上去,这次没费什么力气,就闯入口中与伯景郁舌尖纠缠。
庭渊轻笑,闭上眼加深了这个吻。
趁着如今主动权还在自己的手上,好好地俘获伯景郁的心,让他消气。
他这般主动,伯景郁很快就招架不住,反客为主,一手扣住庭渊的后脑勺,一手将他用力往上一托。
庭渊也乐得配合,挂在了他的腰上。
一托一扣一勾,两个人都很满意。
明知道这就是庭渊在使美人计,可他就是过不了这一关,抵抗不了庭渊的诱/惑和勾/引。
亲够了,伯景郁的气没消,但是人冷静下来了。
伯景郁想把庭渊放下。
庭渊不乐意,黏着他:“亲完就要卸磨杀驴吗?”
“对。”伯景郁冷酷地说。
庭渊亲昵地蹭了蹭伯景郁:“别不要我,我可以献身的。”
伯景郁被逗笑了,“你呀,我就是被你拿捏得死死的。”
庭渊:“我不也是被你拿捏得死死的,你就说我让你爽了没?”
“爽了。”心情确实无比地舒爽。
庭渊贴近了伯景郁的耳边说:“人都被你哼哼唧唧那么多次了,别做拔/吊无情的渣男。”
伯景郁:“……”
庭渊主动解释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说完随你收拾,行不行?”
“你说。”
庭渊将事情的原委毫无隐瞒地说给伯景郁听。
“调戏是事实,碰了你也是事实,那他们就不无辜!”伯景郁目光凶狠地说。
庭渊趴在伯景郁的肩膀,呼吸全都喷洒在伯景郁而下露出的皮肤上,“他们当然不无辜,但你也不能被人当枪使。”
赤风看在春妞的面子上,答应了掌柜的不和那些人起冲突,转头那些人就去欺负春妞。
赤风看不过去,想要收拾那些人,但又不敢直接动手,怕惹出事端回来遭伯景郁的责骂。
所以他在进屋后主动提起这件事情,就是想让庭渊开口发话,让他去收拾那些人。
这样他的目的达到了,而庭渊也会为他承担伯景郁的怒火。
其实他比谁都清楚,不适合在这里与人起冲突。
除非有一个非要起冲突不可的理由。
这个理由就是庭渊,无论是他们调戏庭渊,还是庭渊看不惯他们欺负人,都可以。
如果只是春妞的遭遇,伯景郁绝不会在此时和那些人起冲突。
可若是把庭渊推出来,伯景郁不用思考就会直接选择把那些撕碎。
“最好的处理时机被赤风错过了,现在不管我们怎么做,都没有一个正当的理由,店家无论如何都会被牵连。”
“一码归一码,赤风放过他们是他的错,可他们碰你是他们的错,赤风不和他们讨债是看在春妞的面子上,我和他们讨债,是因为我是你的男人,我不能容忍任何人欺负我的人。”
庭渊道:“你要讨债我不拦着你,但是要做就做得漂亮,不要牵扯无辜。”
“你为什么当时要隐瞒我。”伯景郁依旧对此耿耿于怀。
庭渊解释道:“我不是故意想瞒着你,我知道你得知这件事肯定会暴怒,我们是偷偷摸摸来西州的,不宜暴露行踪引人注目,况且事情已经被赤风走成了死局,他们从我这里也没讨到好处,我就想着把这事儿掀过去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是我不好,让你受了委屈。”伯景郁抱紧了庭渊,“以后我不管去哪儿,都会把惊风给你留下,让他寸步不离地跟着你,护着你。”
庭渊轻笑,“不用,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再者我是个男人,凡事都躲在你背后,像个什么样子。”
伯景郁:“我愿意让你躲,没有保护好你,就是我的错。”
庭渊说:“你要这么说那得是我的错,我是个病秧子,没什么用,打不过别人才被人欺负。”
“别这么说。”伯景郁不乐意庭渊这么说。
“那你也别往自己的身上揽责任。”
“好。”伯景郁答应下来。
“赤风是你的人,你自己处理,其他的事情我不拦着你,但你得想好了再做,若你毫不犹豫地直接冲过去给他们一顿揍,我不赞成。”
打一顿他们是爽了,他们走后,店家倒霉。
庭渊也不想让伯景郁产生误会或者因此觉得他是烂好人,“你别觉得我心软顾虑别人的感受,也别觉得别人倒霉跟你有什么关系。景郁,这些都是你的子民,是你要守护的人。我既然嫁给了你,这责任也就有我一份。”
“我明白了。”伯景郁回吻了庭渊,“以后随时将袖箭佩戴好,若是有人再敢对你下手,直接杀。”
当初在金阳县的时候伯景郁说会给庭渊送一把弩箭,后来一直没有见到东西,庭渊以为他忘记了。
直到颜渺来时,他才见到这些东西。
制造司不知道他适合什么样的,只能做了一整箱,二十款,让他自己试,觉得哪个趁手就用哪个,随行的还有一批袖箭,也是为他准备的。
庭渊笑了笑,“生死关头我肯定不手软。”
他不是一个有杀心的人,即便是气到极致也不会选择用杀人的方式泄愤。
可若真到了生命受到威胁时,他会毫不犹豫。
伯景郁让他躺下,“我让许院判进来继续给你施针,我去处理这个事情。”
庭渊嗯了一声。
伯景郁低头亲了他一下,说:“等我回来。”
随后他起身离去。
庭渊望着伯景郁离开的方向,勾了勾唇。
外头的人没有听到他们争吵,见伯景郁出来时脸色也还算平和,纷纷松了口气。
只要这两个人不吵起来,天下太平。
这两个人要是吵起来,路过的蚂蚁都要被伯景郁碾死。
伯景郁对许院判说:“去给他继续施针吧。”
杏儿和平安急忙跟进去。
呼延南音站在原处没动。
飓风三人还在角落里。
伯景郁看过去,面色不善,朝他们三个勾了勾手指。
三人立刻过来。
伯景郁走到赤风面前,说道:“你算计我,看在你跟我一起长大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但你算计庭渊,这事我忍不了,你自己领罚吧。”
赤风道:“是。”
伯景郁说:“下不为例,若再有下次,你就不用跟着我了。”
赤风扑通一声跪下,“别赶我走,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
“我希望你们都记住,庭渊是我最重视的人,任何人针对他,就是在针对我。”
“是。”
伯景郁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向呼延南音。
“有事需要找你帮忙,去你屋里聊吧。”
“好。”
呼延南音屋内,两人对坐。
呼延南音给伯景郁倒了一杯水,问:“怎么了?”
伯景郁将事情给他说了一遍。
呼延南音才明白为什么刚才伯景郁那么生气,这不就等于虎口夺食。
谁动庭渊,谁死。
“需要我做什么?”
“我要收拾这波人,他们不该动庭渊。”
单纯报复这些人——报复这人的同时不牵连这家人——报复人的同时以后这家人都能够平安。
对应这三个目的,有不同的处理方式,付出的代价也大不相同。
呼延南音沉默了片刻,而后说:“不计后果地收拾他们很容易,但你要想不牵连客栈老板他们收拾这些人,很难。再者,庭渊的意思是想保下这家人。”
很显然这家人不止被这一拨人欺负,要想保下这家人,难度相当高。
呼延南音也如实相告:“这里是西州中南部,叛军的势力覆盖区,我没有把握能成事,但我可以尽力一试。”
伯景郁点了点头。
他自然知道。
呼延南音说:“如果,我是说如果办不成,我至少能够在这里……”
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伯景郁依旧点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唯独眸中冷意森然。
呼延南音只是想试探一下伯景郁,看他会为庭渊做到什么地步,以及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在伯景郁点头默许的那一刻,他有些惊讶,也对伯景郁有了深刻的认知。
往后要学会区分——庭渊的伯景郁和伯景郁。
伯景郁的仁慈不是谁都能够拥有的,仅限庭渊。
不能再以庭渊的视角看待伯景郁而把他当成真正的伯景郁,从而忽略他齐天王的身份。
伯景郁起身。
呼延南音相送。
出门,正好看到赤风在受罚,心中颤动了一下。
赤风的后背一道道血痕,全是鞭子抽出来的痕迹,恐怕要一段时间才能好。
伯景郁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便转入庭渊的屋里了。
杏儿哭红了双眼,庭渊和平安正在安慰她。
伯景郁以为她是因为赤风受罚在哭,说道:“我让他们别打了。”
“他活该。”杏儿边说边擦眼泪,“谁让他算计公子的。”
伯景郁看向庭渊,难不成杏儿和赤风两个人要因为这件事黄了?
第244章 各退一步
庭渊不想干涉杏儿的决定。
赤风今日的行为也确实是惹恼了庭渊。
见庭渊不想管此事,伯景郁知道他生气,也就不在这个时候触怒他。
杏儿哭不是因为伯景郁惩罚了赤风,而是赤风的行为伤到她了。
她不能够容忍任何人背刺庭渊,之前她是全心全意相信赤风的,她以为赤风凡事也会替庭渊多考虑一些。
赤风明知庭渊对杏儿很重要,还是把庭渊推了出来,这种出卖庭渊的行为是杏儿不能接受的。
杏儿头脑聪明,赤风的这点小心思又怎么可能瞒得过她,这才让她这么难过。
庭渊与杏儿说:“好了好了,不要哭了,你还病着,快回去休息,睡一觉,有什么明天睡醒了再说。”
现在余怒未消,做任何决定都是不理智的。
杏儿点了点头,身体也确实不太舒服。
庭渊与平安说,“你送杏儿回房吧。”
“好。”
杏儿和平安一同进了房间。
赤风刚受完惩罚,见杏儿出来,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就朝她那边走去。
“对不起,我以后不会这么做了……”
赤风连忙道歉。
这么做殃及杏儿和他之间的感情是他之前没有预料到的,当他看到杏儿冷眼看他的那一瞬间,他就后悔了。
现在他担心和杏儿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感情和信任会因为这件事荡然无存。
平安知道自己打不过赤风,便与惊风和飓风说:“我妹妹现在不想和他纠缠,你们管管,别闹起来,到时候影响到屋里两位,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赤风,别动。”飓风快速上前拉住赤风,不让他再靠近杏儿。
赤风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平安和杏儿越过他进屋。
飓风看他一脸难过,叹了口气,“在杏儿和平安两个人眼中,庭渊都是第一重要的人,当初他们还没在一起时,杏儿都能直接为了庭渊怼我们……以后别这么莽撞了。”
伯景郁在屋内喊道:“惊风,进来。”
惊风本来也是想说赤风的,伯景郁喊了他就毫不犹豫地进屋了,外头留下赤风和飓风。
“殿下。”
伯景郁说:“今晚看好赤风,让他别闹,去许院判那里拿些药给他用,再给春妞送一些消肿的药过去。”
“是。”
惊风退出房门。
伯景郁坐到床边与庭渊说:“今日的事情我替赤风给你道个歉,是他做得不对,明日我再让他亲自给你赔罪,你别生他的气了。”
庭渊:“……”
“你别搞得我好像要闹出多大的事情一样。”庭渊有点无奈,“我要想闹我刚才就闹了。”
“是,我知道你只是生气,没想真把他怎么样。”伯景郁也有点无奈,“你对他的态度,会影响到杏儿对他的态度,你能不能……”
庭渊噎了一下,也能理解伯景郁为什么会这么做,“他是成年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他的行为让杏儿感到不舒服,是他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杏儿若是因此不想和他在一起,那也是他自身出了问题。”
“你和他关系好,你把他当兄弟,当什么都可以,你不希望这件事影响到了他和杏儿,站在你的角度没有问题,但你不能因为我和杏儿的关系,来让我去撮合他们两个。”
杏儿对庭渊来说同样重要,他家姑娘不愿意,谁都不能勉强。
“好,我不提了。”
庭渊有时候确实很轴,伯景郁在心里叹了一声。他也无能为力,只能让赤风自求多福吧。
“客栈的事情呼延南音会想办法,不一定能够办成。”伯景郁与庭渊说。
庭渊:“尽力而为吧,实在不行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他累了,往里面躺了一些,给伯景郁留出了位置后面朝里侧墙壁侧躺,不再言语。
伯景郁眼底闪过一丝失落。
他虽然没和庭渊吵起来,但庭渊心里还有气。
或许是因为他暴力踹门,又或许是因为他替赤风求情。
眼下庭渊对他不冷不热,着实让他难受。
伯景郁上床后,贴近庭渊抱住他,“你不亲我一下再睡吗?”
以往他们睡前都要亲一会儿的。
庭渊重重呼出一口气,随后翻身回来。
主动亲上伯景郁。
唇瓣触碰,如星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
庭渊很少会如此热烈地亲吻伯景郁,他的吻和他的性格一样,温柔而又缠绵。
今日一反常态,伯景郁任由他放肆亲吻,唇瓣摩擦,抵死纠缠,啃咬吸吮都由着他,给他最热烈的回应。
慢慢地庭渊恢复了往日的状态,从刚才算得上发泄的吻变成了享受和欢愉的吻。
伯景郁这才拿回主动权,将庭渊压在身下。
上一次还是在登船前一天晚上,已经有二十天了。
这两天庭渊的身体也好了一些,许院判叮嘱他不能胡来,这里距离海岸太近,空气里弥漫着海腥味,剧烈运动会让庭渊眩晕,可能会发生假性晕船,不利于身体康复。
庭渊勾住伯景郁的脖子,眼神炽热,“我想要。”
“你可以吗?”伯景郁有些担忧地问。
“你温柔一些,应该可以。”
“好。”
不温柔有不温柔的方法,温柔有温柔的方法。
深入交流也确实能够拉近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发泄掉那些不好的情绪。
就像亲吻能够让人快乐一样。
尽管他们的动静很小了,庭渊也没有怎么出声,住在隔壁的呼延南音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还真是稍微有点空隙就不消停。
想到两个人能洞房七天,他又觉得很合理。
毕竟身体健康的人都不可能洞房七天,也不知道庭渊的身体是怎么撑过来的。
简直可以列为未解之谜之一。
闹得呼延南音睡不着,跑去找自己的手下。
手下的人刚洗完脚,准备往外泼水,险些给呼延南音泼身上了。
吓得心里直突突。
这要是泼在呼延南音身上,那可就尴尬了。
“主,你找我?”
呼延南音嗯了一声,看他端着洗脚水给他让位置,进了他的房间。
手下立刻倒了水进屋。
呼延南音道:“明日/你们查一查,住在最里边那间屋子的人是什么身份。”
“是。”手下麻利应下,问:“主,可是那人得罪你们了?”
呼延南音摇了摇头,“不是我,是得罪了那位。”
“明白。”
呼延南音又与他说:“告诉弟兄们,往后要是庭渊身边没别人跟着,咱们家兄弟就多留个心眼,免得他遭遇危险。”
“好。”
手下见呼延南音没走,以为他还有话要说,站在旁边等着。
过了一会儿呼延南音还没开口,他有点懵。
呼延南音也不知道那两个人搞完没,实在是不想回去听墙角。
转而问:“饿不饿,要不要去吃个宵夜什么的?”
沿海的港口几乎没有宵禁,因为船随时都可能会来,也随时都可能会走。
一早要出发的船,需要连夜搬运货物,基本是十二个时辰不停歇,宵夜文化相当繁荣。
手下:“……”
咱就是说晚饭距离现在一个时辰都不到,完全不饿好吧。
但看呼延南音一脸真诚,作为手下,他也得有眼力见儿,即便是吃不下,陪一个那也是应该的。
说道:“那就让主子破费了。”
呼延南音似乎是松了口气,与他说:“看看他们还有谁想去,一起去。”
主子喊吃饭,谁敢不去。
一群人往夜市走去。
呼延南音心想:等我回来他应该搞完了吧……
这几日/他和伯景郁到处巡查,西府的百姓日子过得是真的挺苦的,东西贵,难吃,工价又不高,做工时间还长。
在西府的码头做工,一年拿个十两银子是没有问题的。
在西州做工,一年最多八两银子,还要给工头交税。
西州的物价要在西府的物价上翻一倍,比中州其他地方高三成。
胜国规定,家中没有田地的百姓做工不交税。
但码头这些地方都被各大帮派垄断,想要在码头做工,就得拜码头,不然不能做工,拜码头就得给头目交税。
头目的权力非常大,说不让干就不让干。
这种情况想要根治,只能从上到下根治,将码头控制在官府的手里,这样才能保证更多人的利益。
如今西州的码头全都控制在各大部落家族手里,官府对这些人点头哈腰,也是烂得不能再烂了。
吃完宵夜回客栈,呼延南音觉得两人应该搞完了,距离他出门吃宵夜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
可他一进屋就听到隔壁的传来的声音,实话说是有些无语,同时有些担心庭渊的身体,四处漏风的身体能不能禁得住伯景郁这么折腾。
没过多久,以庭渊求饶终止。
庭渊松了口气,呼延南音也跟着松了口气——终于可以安心睡觉了!
呼延南音发誓,以后绝对不住他们两个旁边,谁爱住谁住,他是住不了一点。
隔日呼延南音醒得比平日晚不少。
伯景郁和庭渊起得也晚。
赤风是一晚上没睡,一大早地就蹲在杏儿房间门口,准备负荆请罪。
呼延南音的人一大早就去调查了住在最里面房间的人的身份。
庭渊有点生伯景郁的气,昨晚他们说好会温柔一些,结果到最后伯景郁跟脱缰的野马一样。
“起床吧。”伯景郁与庭渊说。
他知道庭渊醒了有一会儿了,就是不肯睁开眼,也不与他说话。
庭渊装作没听到,翻了个身。
身上的不适感让他用手肘顶了伯景郁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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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景郁凑上来挨了个结实,软声软气地与庭渊说,“我错了,以后我一定一定一定不会再这样了!”
庭渊哼了一声。
“腰断了,人废了,起不了,别烦我。”
“我帮你按按。”伯景郁伸手,替庭渊按摩,“我年纪小,把持不住,你不要跟我生气。”
“你那不叫把持不住,你是根本没把持。”
伯景郁笑容满面地和庭渊温柔地说:“你对我最好了。”
“……”
庭渊伸出两根手指头,“以后超过这个数你别想。”
伯景郁握住庭渊的手,又掰了一根,三根手指:“这个数,我们各退一步。”
“你要是打算让我未来几年都坐轮椅,那随你。”
伯景郁连说:“不会的,时间久了你就习惯了。”
庭渊又怼了他一下,“滚吧你。”
惊风过来敲门,“主子,公子,起了吗?要给你们打水洗漱吗?”
伯景郁咬着庭渊的耳朵说:“真的该起了,再不起,太阳晒屁股了。”
“要起你自己起,我起不了一点。”
“好,不起,我伺候你洗漱,把吃的给你端过来,你什么时候想起了再起。”
伯景郁是不能再躺下去了,他得起了,庭渊反正都是要养身体,躺着也没关系。
早饭时没见到呼延南音,伯景郁问呼延南音的手下,“你家主子呢?”
手下说:“还在睡,昨晚我们出去吃了个宵夜,回来得比较晚。”
伯景郁哦了一声,想到呼延南音住在他们隔壁,可能昨晚影响到他了,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与他的手下说:“晚些等他醒了问问他要不要换个房间住。”
“啊?哦。”手下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只管听话就是了。
“小郎君今日也不出来吃饭吗?”
伯景郁说:“身子不舒服。”
杏儿也没出来吃饭。
伯景郁问平安:“杏儿怎么样?身体好些了吗?”
平安说:“早上看过了,好些了,但她不想出来吃,我给她送过去了。”
伯景郁看了赤风一眼,见赤风一脸失落,在心中叹了口气。
他也和庭渊提了,但庭渊不肯帮忙他也不能强求。
“吃饱饭你自己去和庭渊道歉。”
“嗯。”赤风点头。
伯景郁也不再说什么。
虽说庭渊不干涉杏儿和赤风之间的事,可杏儿和赤风之间的事情会受到庭渊的影响。
赤风要想挽回杏儿,首先就得赢得庭渊的原谅,庭渊若是不原谅,赤风和杏儿想要和好如初几乎不可能。
这姑娘和庭渊一样是个倔脾气,对自己也狠,寻常的姑娘有几个能有她这样的胆量跟庭渊学破案的。
即便是在船上晕得不行,也在看律法书籍。
饭后赤风进了庭渊的房间。
庭渊靠在床上在吃饭,他进来走到床边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给庭渊弄懵逼了,“你跪下做什么?”
赤风将藤条双手封上,“赤风任由公子处置。”
庭渊接过藤条,小拇指一般粗,还挺新鲜,不知道他从哪里找到的。
庭渊将藤条还给他,“我没有惩罚别人的癖好。”
“请公子责罚,赤风以后都不会再做出不利公子的事情。”
庭渊道:“我不罚你,也不跟你计较,昨日我已经说了,这样的事情不要再有下次。”
“我也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庭渊坐直了身体,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我不是伯景郁,我也没有一定要别人听从我的命令不能质疑我的决定这样的要求,但我唯独不能接受任何人背叛我,信任一个人是很难的一件事情,赤风,你自幼就和景郁一起长大。”
庭渊的视线从赤风的身上转到飓风和惊风的身上,绕了一圈又绕回赤风的身上,“你们都是和他一起长大的,都是他危难时刻能够托付后背的人,任何问题,都可以说出来,一起解决,不要算计,太伤感情了。”
惊风和飓风都赞同地点头。
赤风道:“我知道错了,以后不会了。”
庭渊愿意再相信他一次,与他说:“起来吧,男儿膝下有黄金,别随便跪人。”
赤风站起来。
伯景郁道:“春妞一家,呼延南音在想办法了,不一定能够帮得上忙。赤风,你应该清楚,我们现在的处境和在中州的时候不同,和我们要做的事情相比,一小部分人的利益和绝大多数人的利益是需要做取舍的。”
即便他们有权利管天下所至之处的不平事,在没有掌控西州之前,他们都得小心行事。
“赤风明白。”
“我们即便能够护住春妞一家,西州有千千万万个和春妞家处境相同的人,要想护住这些人,唯一的办法就是彻底掌控西州的局势,压缩叛军的生存空间,歼灭他们的爪牙,斩断他们的触手。”
庭渊语重心长地说:“改革从来都是自上而下,没有自下而上的改革。”
希望这件事能让大家都成长一些,清楚他们现在的处境,这里不是中州,暴露了身份,他们能不能活着走出西州都两说。
实在是不宜生事端。
庭渊有时候觉得自己也是条爱操心的命,无法对身边的事情坐视不理。
从警宣言——要时刻守护人民。
他一直铭记于心,即便这里的百姓与他没有什么关系,还是做不到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赤风去求杏儿原谅,庭渊也没阻拦。
有些话得要他们自己说开,不然心里永远都会有疙瘩。
呼延南音派出去的人回来了,带回来了消息。
云舟港码头一共有六个渡口,也就对应了六个帮派。
他们登陆云舟港走的是三阜渡,归林家管,码头上称为三阜帮。
姚三爷本名姚金贵,是上面湾江渡的一个小队长,背后站着李家。
长期跑船运,都有固定的渡口,呼延南音家的船运就是长期和三阜帮合作。
这种帮派几乎在沿海每一个口岸都存在,背后固定的也就那么几条线路。
码头的生意七成都是尧工部落的。
一是中南沿岸原本就是尧工部落的旧址,他们顺应民化之后,自然而然地也就拥有了码头的归属权,这是早期实行民化的历史遗留问题。
二是他们在南部稳定之后北上吞并了不少属于其他部落的沿海势力范围。
尧工和羌昃部落关系还算紧密。
羌昃部落是中北部的一个土生部落,如今也是梅花会的主要势力。
绵氏做的就是运输,尧工和羌昃两个部落之间往来的货运几乎都是绵氏负责,分支不同各自生意往来也略有不同。
根据呼延南音的了解,他们都有各自的生意联盟,生意联盟内收取报酬会稍微低一些,以此绑定牢靠的生意关系,有钱大家一起赚。
“六个帮派都归尧工管理?”
“是,但他们不是同一支。”手下说:“三阜渡归尧工政,湾江渡归尧工羽。”
“尧工政……”呼延南音想了又想,问:“往上走绵氏哪一支?”
“轲芫。”
“再往上呢?”
“呼延謦。”
五十年前,呼延南音家族与羌昃部落和丹珂部落的关系还算不错。呼延謦就是羌昃部落六大家族之一,同属北部。
女君推行民化后,呼延謦家族能够迅速在北部混得风生水起,少不了呼延南音家的帮衬。
后来呼延南音家族举族迁往中州,又参与了西州平乱,与部落交恶,但随着生意做起来,呼延南音家在北部十三县四十七城的影响力一直都还在,北部部落也不太敢针对呼延南音的家族,生意上也就还有往来。
呼延南音家的粮肆只在北部和中北部有,中南部没有粮肆,但有不少百姓加入了他家的工会,因此他们和呼延謦家达成了协议,两边的粮食互通有无,从一定程度上减少运输的损耗。
中南部的百姓可以凭借粮票在呼延謦和友商的粮肆兑换粮食,年终再对账。
这么往上数,还算有些渊源,与他们尧工政家做生意,也是上面的人给牵的线。
呼延南音道:“给尧工政家的人写拜帖,落款写梵音城呼延策明。”
呼延策明是呼延南音的父亲,是他在梵音城的名字,后来举家入中州投诚伯景郁的父亲后改名为呼延律。
策是呼延南音父亲这一辈的排行。
伯景郁问:“有把握吗?”
呼延南音:“不好说,如果他们认我呼延家的拜帖,事就能成,如果拒了拜帖,那就成不了。”
他的身份还是太敏感了。
开门做生意,有生意就都能做。
可上门投拜帖,意味着家族走动,那就不好说了。
这里毕竟是叛军的辐射圈,就看尧工政家的人有没有这个胆量,在叛军的眼皮子底下和他接触。
伯景郁道:“那就尽力而为吧。”
呼延南音嗯了一声。
伯景郁也清楚,赚钱的生意几乎都被这些部落家族的人垄断了。
经济命脉掌握在这些人的手里,于百姓非常不利。
“你帮我们,将来就会站在这些人的对立面,他们势必会报复你,不怕吗?”
呼延南音淡然一笑:“那又如何呢?我选择上了你们这条船,就已经做好了选择。”
第245章 公子饶命
庭渊心中有疑惑,“姚三爷是尧工羽家的人,找尧工政,有用吗?”
呼延南音道:“我家与尧工政有生意往来,他们同属尧工部落,总归是能够相互制衡的,大家族内部虽有纷争,但不至于分崩离析,西州本就是一个报团取暖的地方。”
“由我找尧工政,再由尧工政出手干预此事,比我直接找尧工羽有效。”
午饭过后,呼延南音下的拜帖收到了回应,尧工政家的人邀请他过府一叙。
呼延南音收到回帖后,并未立刻动身,而是去找了庭渊和伯景郁。
“你们可要随我一同前往?”
伯景郁看向庭渊,“你想去吗?”
“去吧。”
与这些家族的人接触一下,也没什么不好的。
伯景郁与庭渊带上了惊风和飓风,呼延南音那边带了两个手下,一个是打手,一个是负责船运生意的。
七人应邀去了尧工政家。
呼延南音的手下递了拜帖,门口便有人引他们入府。
正堂内显眼的图腾,是羊头绕三蛇。
“诸位稍等片刻,我这就去请主人。”
他们刚坐下,便有人给他们上了茶。
不多时,尧工政家的人就来了,来的是一位看着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
大腹便便,嘴下有一颗黄豆大小的黑痣。
对方手里拿着的珠串是砗磲制作成的。
庭渊和伯景郁他们的长相与西州人有明显的不同。
对方直接就锁定了目标为呼延南音。
尧工政云江看着眼前的人,明显不是呼延策明,呼延策明如今已经有五十多岁了,眼前这个年轻人,不过二十。
“在下尧工政云江,敢问阁下是呼延策明的什么人?”
尧工是部落姓氏,政是他这一代的祖上家主的名,云则是排行,江才是他的名字。
对于尧工部落,呼延南音的了解确实不算多,对于尧工政他还是知道一点的。
云字辈辈分不高。
呼延南音:“我是呼延策明的儿子,呼延南音。”
虽说他们不是一个部落的人,可相应部落也有辈分与辈分之间对等比较。
呼延南音,南是排行,音则是名。
南字对应的是山,而尧工政云江的祖父名叫尧工政山相。
不是同族不用严格按照辈分来称呼行礼,但至少要知道,彼此在各自的家族里是什么样的辈分。
最主要的还是看权力的大小。
“不知南音公子找我所为何事?”
呼延南音道:“不是什么大事。”
尧工政云江邀请他坐下,“那我们慢慢聊。”
呼延南音等人坐下。
尧工政云江环视一圈。
呼延南音指着庭渊和伯景郁说:“这二位是我生意上的伙伴。”
伯景郁和庭渊纷纷朝尧工政云江一拱手。
尧工政云江回礼:“幸会,幸会。”
呼延南音道:“事情与尧工羽家的人有些关系,我与尧工羽家没有往来,这才找到了云江老爷,希望云江老爷能够出面帮我们协理。”
尧工政云江被他一声“云江老爷”给弄懵了,“我们同属尧工大族,这云舟港由我们尧工政和尧工羽两个家族共同执掌,不知南音公子是有什么事情,想通过我与尧工羽家联系?”
“我们两家虽同属尧工家族,可毕竟是两支,生意上又是竞争对手,若是太得罪人的事情,恕我不能帮助你。”
呼延南音指了指庭渊说:“湾江渡码头一个小头目得罪了我这个朋友,我们想讨个公道。”
尧工政云江:“……”
湾江渡又不是我的地盘,你要讨公道你去找湾江渡的人讨啊,找我干什么?
内心在咆哮,面上云淡风轻,甚至还有些客气,“南音公子需要我做些什么?”
呼延南音也就开门见山了,“想请云江老爷帮我与尧工羽家牵个线,让我们把这事儿处理了。”
尧工政云江不太想掺和他们的事情,但又不想驳了呼延南音的面子,在西州,谁人不知梵音城巳邑部落分支呼延家族的生意版图有多大,这可是一块大肥肉,卖个面子随便匀点生意给他,都够他们尧工政家好活了。
尧工政云江的手摩挲着檀木椅子的把手,拍了两下说,“既然如此,那就让人把那个小头目,和湾江渡码头的负责人,以及尧工羽家的人请过来,你们当面解决,如何?”
尧工政云江非常真诚地说:“若是发生在我管控的地盘,把人杀了就是,但这人不是我管控势力的人,我也不能说杀就杀,你说是吧。”
尧工政云江一脸此事我不好插手的表情,将话头递给了呼延南音。
呼延南音是个人精,自然是知道尧工政云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让人帮忙也不能白嫖,总归是要记着人家的好。
“是是是,云江老爷说得极是。”呼延南音连声道:“云江老爷今日之慷慨,南音自是铭记于心,之后若是有什么能用得上南音的地方,云江老爷只管开口。”
尧工政云江笑容满面,“南音公子是个爽快人,正巧我也是个爽快人。”
尧工政云江朝自己的属下勾了勾手指,“去把尧工羽家如今管事的人叫来,还有在湾江渡码头管事的都叫来。”
尧工政云江问呼延南音,“得罪你们的小头目叫什么?”
呼延南音:“听人说叫姚三爷。”
尧工政云江呵了一声,“他算哪门子的爷,一个低贱的狗腿子,都敢自称爷了,今日我倒要看看,他有几分能耐。”
他对手下说:“还有这个人一并叫来。”
“是。”
庭渊和伯景郁对视一眼。
人分三六九等这种事情,不仅仅是在西州存在,整个胜国都存在。
在掌权者的眼中,大家都是低贱的人。
庭渊也曾被伯景郁的手下这么形容过。
社会的本质并没有发生改变,在改变的只有伯景郁。
都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这话在西州体现得淋漓尽致。
官府对当地的掌控还不如这些部落分支的家族掌控得牢。
尧工政云江与呼延南音他们说:“叫那些人来还需要些时间,不如几位随我移步花厅,我这府上养了些歌舞姬,咱们边吃边喝边听边看,打发些时间。”
呼延南音笑着说:“云江老爷盛情相邀,我等可就却之不恭了。”
众人移步花厅。
这毕竟是港口,府里摆了不少海里的好东西。
装瓜果的果盘是海里某种贝类的壳。
看着大小和外形,绝不是浅水区才有的东西。
可这里工业发展得特别落后,不可能有潜水服,是如何采集到这种东西的?
还有很多漂亮的珊瑚,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大概有一米高宽五十公分的大红珊瑚,庭渊还从未见过如此大且漂亮的珊瑚。
寻思这东西要是搁在现代,估摸着够牢底坐穿。
也就是这个世界里没有保护稀有动植物的概念,所以才能够随意地被人采用。
见惯了大场面的东西,伯景郁也被这个红珊瑚惊到了。
他记得君上大婚的时候西州也上贡了一个大红珊瑚,但那个珊瑚颜色明显不如眼前这个漂亮,个头也没有这个大。
在此之前,那就是他见过的最大的最漂亮的珊瑚。
一个小小的尧工政家族的花厅就能摆放比贡品还要大的珊瑚,他们手里还有多少好东西!
呼延南音道:“云江老爷这珊瑚看着可真稀有,就摆在这花厅里,不怕遭人惦记吗?”
尧工政云江说:“我尧工政云江的府邸,又岂是别人随意踏足的?在云舟港,还没有敢偷我尧工政云江的东西。”
他与呼延南音说:“这是我去年生辰是,云舟城的县丞大人送的生辰贺礼。”
庭渊问:“这东西应该长在比较深的海域吧。”
“七八十米吧。”尧工政云江说。
庭渊心中微微震惊。
没有护具的情况下,下潜二三十米应该是极限了。
他虽不会潜水,但也知道,随着下潜深度越深,压强就越大,七八十米简直是一个想都不敢想的程度。
呼延南音也挺震惊的:“确实是称得上稀有。”
尧工政云江笑了笑。
他很喜欢别人对他的这种吹捧和羡慕。
伯景郁几次看向那一棵珊瑚,脑海里不断地回响尧工政云江刚才的话,是云舟城的县丞送给他的生辰礼物。
这县丞又是如何得到这样的宝贝的?
歌舞姬穿着暴露,身上的衣服都不能算作是衣服。
庭渊深处这样的环境非常不舒服,让他想到了夜戏坊。
不同的是这些姑娘身上还有能遮挡重要部位的衣服,而夜戏坊里的人加在一起都凑不齐一件衣裳。
伯景郁对这些没什么兴趣,专注给庭渊剥水果吃。
庭渊更是不喜欢这样的场面。
尧工政云江注意到他们这边的情况,问:“二位是不喜欢这些歌舞姬吗?”
尧工政云江看起来是很满意这些歌舞姬,一脸色相地看着她们。
是那种肥头大耳的油腻中年色鬼形象。
呼延南音自然知道他们不喜欢这场面,可说到底这是在别人家里做客,他帮着打圆场说,“姑娘们个个如花似玉,谁瞧了会不喜欢,只是云江老爷有所不知,他二人刚刚新婚,正是情谊浓时。”
他这般一说,尧工政云江便明白了,笑呵呵地说:“失敬失敬。”
怪不得一个会给另一个喂水果,合着这两个本来就是一对。
男人喜欢男人,在中州不算大事,在他们西州那就更常见了。
可以说他们这些男人,半数以上都在男人身上尝过鲜。
尧工政云江也就不纠结这事儿了,只能说他们没有这个福气。
他看呼延南音挺欣赏他的这些姑娘,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正是下午太阳最烈的时辰,尧工羽家的人来了。
尧工政云江让歌舞姬退下,叫人把他们请到花厅来。
不多时,几个人就来了。
尧工羽家如今管事的,湾江渡码头的管事,以及叫姚三爷的小头目。
尧工政云江的手下去请人时并未说明是什么事情,只说是过府一叙。
尧工羽家的话事人看到林家的人,以为是码头上出了问题,这种事情常有发生,他也没放在心上。
尧工羽家的管事人三十岁左右,恭敬地对尧工政行礼,“子殇见过叔叔。”
姚三爷是在看到庭渊的那一瞬间就心道不好,恨不得给自己两耳光,昨日就不该出言调戏。
怪不得杨川说他惹不起这些人,还真是惹不起。
可这世间也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尧工政云江指着尧工羽子殇说:“这位就是尧工羽家如今的掌权人,叫尧工羽子殇。”
比尧工政云江低一个辈分,所以要喊他一声叔叔。
尧工羽子殇问:“叔叔叫侄儿过来,是码头上又出了什么事情?”
“不是我要找你,是你的人,得罪了我的朋友,他们要找你。”
尧工羽子殇瞬间就明白了,看向湾江渡码头管事的林家当家人,“林煌,怎么回事!”
林煌看着五十多岁,年龄应该是在场最大的一个。
他颤颤巍巍地说:“子殇爷,这事儿我也不太清楚。”
他也是一脸懵逼。
尧工政云江说:“子殇,你先坐下,是你们手下这位自称姚三爷的人得罪了我的朋友,叫你们过来是因为这姚三爷是你们的人,我不好随意处置。”
尧工羽子殇的脸上挂不住,合着这是来讨债的,关键是这事他事先一点都不清楚,问林煌,“这姚三爷又是谁,我怎么从未听说过此人。”
林煌擦着自己额头的汗说:“殇爷,这我也不知道他是谁。”
姚三爷赶忙跪下,战战兢兢地说:“殇爷,林爷,小的叫姚金贵,家中排行老三,码头上的小兄弟们给我几分面子,便称呼我为姚三爷。”
尧工羽子殇看向这个黑不溜秋的人,他还以为这是林煌的手下,或者是尧工政家的狗腿子,没想到这就是那个惹事的人。
手里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直接就砸了过去,“你好大的胆子!顶着我尧工羽家的名头惹事!”
这事儿还真是尧工羽子殇冤枉姚金贵了,他甚至都没有打着林家的名头,只是打着湾江帮的名义欺男霸女罢了。
他算个什么东西,怎么可能碰尧工羽家的名头。
给林煌十个胆子,林煌这样的大老板都不敢用尧工羽家的名头搞事情,他一个底层的小工头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胆子。
这就好比是隔壁村的村霸欺负了隔壁县令的朋友,隔壁县令找他们县令讨说法,顺带把负责管理他们这个村子的县丞捎带上了。
事实上从尧工羽家到林家再到姚金贵,中间隔着好几个阶层。
庭渊此时也有一种拿迫击炮打蚊子的感觉。
这个姚金贵的权势也就那么一点点大。
可是这样的一个在这里卑微如狗的人出去之后也能耀武扬威地在春妞家的客栈里作威作福,肆意地欺辱春妞一家。
本质还是社会阶层等级森严且官府不作为,放任这种阶层存在,导致底层的百姓被压迫。
在中州这种情况也存在,但是同为底层的时候,官府的权力远大于治理范围内的其他所有人。
也就是王权至上、律法至上、官权至上,相较而言这样的恶霸就少一些。
没办法买通官权做自己的保护伞的情况下,一定程度上都还是挺老实的。
就像庭璋即便是在府里调戏女仆,也不敢奸污女仆,因为这是死罪。
姚金贵连忙道:“殇爷明察,小的是真的没有打着尧工羽家的名头惹是生非。”
尧工羽子殇脸色十分难看,尧工羽和尧工政都是同属尧工部落,同时也是竞争关系。
尧工政家的生意做得比他们家要好,在云舟港他们尧工羽家略低尧工政家一头。
如今又被人找上门,尧工羽子殇怎么可能不生气。
尧工政云江看着尧工羽子殇如今这气急了的模样,勾起唇角,心中做足了看戏的准备,面上却说:“年轻人火气不要这么大,来,坐下喝杯茶。”
尧工羽子殇迅速调整了自己的状态,坐下,说:“这样的一个狗腿子,直接杀了就是。”
尧工政云江看向呼延南音,“依南音公子之见呢?”
呼延南音笑说:“这事儿我也没什么发言权,得看当事人怎么说。”
呼延南音看向庭渊和伯景郁。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庭渊和伯景郁的身上。
姚金贵连忙跪着超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是我之前多有得罪,公子饶命,公子饶命。”
庭渊又闻到了他身上的海腥味,生理反应就想吐,赶忙捂住口鼻。
伯景郁也闻到了,一脚将他踹开:“跪远点,别靠近他。”
说着拿出随身携带的安神香给庭渊闻了一下。
姚金贵赶忙跪得远了一些,朝着庭渊磕头,“求公子饶命。”
庭渊缓过劲来说:“想让我饶了你可以。”
“从今往后,你和你的人再不可踏入晚舟客栈一步!”
“我以后一定不会再踏足晚舟客栈半步,不,我见着他们我都躲着走,绝不靠近!我手下的人也绝不会靠近他们半步。”
姚金贵赶忙答应,他很清楚尧工家族的手段。
呼延南音朝庭渊点了个头,示意他有什么想做的都可以说。
这种局面他还能兜得住。
有了呼延南音的准信,庭渊道:“晚舟客栈于我有恩,往后任何人都不能去刁难他们家。”
呼延南音看向尧工政云江,等他的回答。
“这是自然,我们尧工政家的人绝不会动晚舟客栈的人。”
尧工政云江根本不知道晚舟客栈是个什么东西,于他来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卖呼延南音的情面罢了。
转头看向尧工羽子殇,“至于尧工羽家,这我可做不了主,子殇小侄意下如何呢?”
尧工羽子殇脸上笑嘻嘻,心里已经把他这位“叔叔”骂了几十遍了,“叔叔要保下的人,我尧工羽家自然不会动,总要给叔叔留下三分薄面,免得日后别人说我新官上任不留情。”
尧工政云江皮笑肉不笑地扬了扬唇角,“那我可要谢过子殇小侄为我留薄面了。”
姚金贵很聪明,赶紧和尧工羽子殇和尧工政云江两人磕头谢恩。
这两位决定了他的生死。
庭渊是本身就不想和姚金贵过多的计较,只是想着依了赤风的意思,保下晚舟客栈的人,春妞确实把杏儿照顾得很好。
姚金贵为首的小团体欺负的肯定不止晚舟客栈这一家人,这也算是惩恶扬善为民除害了。
伯景郁道:“我家郎君愿意放过你,不代表我愿意放过你。”
尧工羽子殇的视线扫过伯景郁,见他北州的样貌,问:“这位公子有什么想法?”
伯景郁平静地说:“按照你们码头上的规矩,卸他一只胳膊。”
庭渊猛地看向伯景郁:“!”
伯景郁一脸冷漠:“他作恶多端,卸下一只胳膊,换一条命,他不亏。”
尧工政云江看向尧工羽子殇,这事儿不是他的事情,他只负责看戏就是。
尧工羽子殇问尧工政云江,“叔叔可介意脏了自己的地?”
尧工政云江说:“小侄请便。”
尧工羽子殇给自己的手下使了一个眼色。
姚金贵连连求饶,“公子饶命,公子饶命,我愿意做猪做狗,我得靠胳膊吃饭,求公子饶命。”
“我们说好的。”庭渊有点意外伯景郁的临时变卦。
“正是因为我们说好的,才只要他一条胳膊,若不然他的脑袋此刻已经搬家。”伯景郁不想和庭渊起冲突,更不想有隔阂,与庭渊说:“他不是什么好人,你不必对他善良,他不配!”
“即便公子饶了他,我也不会饶过他。”尧工羽子殇目露凶光:“码头,有码头的规矩。我也有我的规矩。”
尧工羽子殇的手下拔出佩剑,一剑斩断了姚金贵的胳膊。
与此同时伯景郁捂住了庭渊的眼睛。
姚金贵惨叫一声,血飞溅出去。
再看,他的胳膊已经搬家了,胳膊在尧工羽子殇手下的手中拿着,还在哗哗地滴血。
惨叫声不绝于耳。
“全都扔出去。”尧工羽子殇说:“看了心烦,听了更烦。”
手下利落地将剑收回剑鞘,一只手拖住姚金贵好的那只胳膊,将他连人带断臂一并拖走。
待人拖走了,伯景郁才放下手。
尧工羽子殇放下茶杯,看向庭渊和伯景郁,“这二位公子看着可不像是我西州的人,叔叔什么时候和北州中州的人有往来了?”
尧工政云江说:“小侄这话说的,咱们做的就是口岸的生意,西州与其他各州也是时常有生意往来的,从未与各州断了往来,认识一些外州人,也是不足为奇。我听人说小侄的府上养了一位西府女子,此女容貌倾城。”
“叔叔过誉了,自然是比不上叔叔府中这一群漂亮的歌舞姬。”尧工羽子殇看着庭渊余惊未消我见犹怜地模样,倒是惹人喜欢:“小公子这般善良,在西州可没办法立足。”
说得好听叫慈悲善良,说得不好听,这叫妇人之仁。反倒是旁边这个北州样貌的男人,杀伐果断更让他喜欢。
第246章 晚点再滚
庭渊轻轻一笑,没与他争辩什么。
尧工羽子殇转而又问:“不知几位是做什么生意的?”
尧工政云江眯起眼,看向尧工羽子殇,“侄儿这般,可就不礼貌了。”
尧工羽子殇连道:“叔叔莫要误会,侄儿没有挖墙脚的意思,诸位看着十分年轻,却能得叔叔以礼相待,只是好奇,随口一问。”
尧工政云江轻笑一声。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尧工羽子殇手中的折扇在手里拍打着,“不知诸位还有别的事情吗?若是没有,我府上还有些别的事情需要我回去处理,不宜久留于此。”
呼延南音看向庭渊和伯景郁。
二人一同摇头。
呼延南音也朝尧工政云江摇了摇头。
尧工政云江笑呵呵地说:“既然侄儿府上还有事情,叔叔就不留你吃晚饭了,侄儿请便吧,明合,送一送。”
明合时尧工政云江的随从。
尧工羽子殇起身,带着林煌和自己的手下一起离开。
待人走了,尧工政云江与呼延南音说:“南音公子就留下来吃个家常便饭吧。”
“盛情相邀,总是不好拒绝的。”
尧工羽子殇出了尧工政家,看到被扔在路边已经疼晕过去的姚金贵,与自己身边的手下说:“杀了,包括他的那些手下,一个不留。”
“是。”
林煌惊恐万分,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尧工羽子殇却没有打算将他当空气,朝姚金贵所在的方向一努嘴,“管不好自己手下的人,那就是你的下场。”
“是,子殇爷。”林煌忙道。
尧工羽子殇暴戾恣睢,尧工羽家的人都知道。
但凡是让他看不顺眼的,能杀的全都杀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尧工政家门上的牌匾,在心中道:总有一天,云舟港,是我尧工羽子殇说了算。
上了马车后,他与另一个手下说:“去查一下这几个人什么来头,有来头,就邀请他们到家里吃酒,来头不大,找机会杀了。”
让尧工政云江将他的面子踩在脚下,就是他们的错。
“还有那个什么客栈,去给我查清楚。”
手下应声:“是。”
晚饭过后,呼延南音等人辞别尧工政云江。
尧工政云江亲自把他们送到门外。
在门外辞别后,几人上了马车。
尧工政云江与手下说:“明日天亮之前,要让姚金贵和他的手下全都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明白。”
手下隐入黑暗。
尧工政云江看着走远的马车,勾起唇角,“呼延南音——有点意思。”
呼延南音家的势力在北部梵音城,所有的生意都集中在北部,西州东海岸港口一共有六十一个。
东南岸二十七个港口,东北岸有三十四个港口。
呼延南音家的粮肆与东南岸的港口有生意往来,但不多,他们的船运主要都是停靠在东北岸的港口,停靠南岸只是为了接前往西南府务工的农工,顺带捎粮食过来,不跑空船罢了。
呼延南音来西州视察生意,从云舟港登陆,实属怪异。
尧工政云江朝另一位手下勾手,“递信给我们的人,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查清呼延南音身边那两个人的身份。”
呼延南音看这两个人的眼色做事,呼延南音是何等身份,在西州不说横着走,只要不是南部直系的人,都得给上他三分薄面。
直觉告诉他这两人的身份不简单。
当中那个高个子和身边的人都是北州长相,拥有北州长相的那位如今也入了西州。
三十多年前呼延策明能投诚当时的忠诚王伯子骁,三十多年后的今天,呼延策明的儿子怎么就不能投诚忠诚王的儿子伯景郁?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掌握了先机,才能掌握谈判的筹码。
尧工政云江眸子一沉——云舟港迟早是我尧工政家说了算。
马车走出这条街,转过弯角后,呼延南音说:“不能久留,明日我们就北上。”
伯景郁嗯了一声。
“庭渊,我知道你看不惯任何人动用私刑,但这是西州,一切都得按照西州的规矩来,想要以正常的流程给一个人定罪,前提是律法在这里管用,而朝廷的律法在这里并不管用,这里受制于朝廷的只有吃朝廷俸禄的官员。”
“我不希望我们因为这件事而产生隔阂,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庭渊点头,“我明白。”
呼延南音指了指外面:“要不我下去走走,你们聊?”
“不用。”庭渊说:“我们又不吵架,即便吵架,也不会殃及你。”
呼延南音尴尬一笑:你是不会殃及无辜,你身边这个可不一定啊!
伯景郁:“又是理解,但不认同?”
庭渊:“我从始至终都不支持任何人动用私刑,但如你所说,西州是法外之地,只要你不滥杀无辜,我支持你用自己的手段维护律法的正义和朝廷的尊严。”
“我们根本不可能在这里调查清楚姚金贵身上到底犯了多少事欺负了多少人,将他绳之以法,我断了他一条胳膊,给他一个教训,让他从此以后收敛,也当是给其他人一个教训,这不能算滥杀无辜,他不无辜。”
呼延南音心说:我就不该在这车上,说好的不吵架,怎么看这架势又要吵起来了。
庭渊:“你只要问心无愧就行。”
伯景郁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他的话了。
呼延南音已经坐到了马车出口,和两人拉开了距离。
说好的不会吵起来,可怎么看,都像要吵起来了。
他还是提前躲远点,免得被误伤。
对于私刑这种事情,呼延南音从来没有觉得是个事儿,他这个人没什么正义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属于路上看到小孩子摔倒他都不会去扶起来的人,总结来说就是——干我屁事。
如果不是跟着伯景郁有钱图,客栈这档子事儿他才懒得管。
有时候就觉得庭渊属于那种正义感爆棚的人,像是一个行走的正义使者,和这样的人做朋友其实挺累的,束缚太多框架感和边界感都太强了。
庭渊身上有很吸引他的地方,比如待人真诚,头脑灵活,也有他无法接受的地方,就是很容易给人产生束缚感。
呼延南音在一定程度上也是一个向往自由,站在权力顶端的人,不太喜欢被人过度地束缚。
他与伯景郁身上也有相同的地方,伯景郁这样的身份,办事的时候往往是随心所欲,杀个人和捏死蚂蚁没什么区别。
想到昨天夜里他做出的动作伯景郁点头准许,呼延南音觉得伯景郁在庭渊面前像是被套了一层枷锁,在约束他的言行举止,但这副枷锁是伯景郁主动为自己套上的,他愿意在庭渊面前装乖巧。
大灰狼即便套上了羊皮,伪装得再像羔羊,本质上还是吃小羔羊的狼,而不是吃草的小羔羊。
而庭渊似乎也很清楚伯景郁是个什么样的人,没有强硬地想要强制性地去改变伯景郁,欣然接受伯景郁在他面前装乖。
两个完全不同性格的人能够达成这种默契,让两人之间处于微妙的平衡状态,也挺让人费解的。
庭渊和伯景郁之间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呼延南音一路担惊受怕,怕两个人突然吵起来。
很神奇的是两个人之间并没有吵起来。
一想到昨日怕两个人吵起来,特地去劝,就显得他像个跳梁小丑,合着两个人似乎有共识,就是不吵架。
记忆里庭渊似乎很容易炸毛,给他的感觉就像是随时要发飙,这种大事上这么冷静的吗?
认真想想好像确实这样,事越大庭渊越冷静,脑子转得越快,反倒是一些小的不能再小的鸡毛蒜皮的小事情上,庭渊喜欢哼哼唧唧和伯景郁闹。
小闹但绝不大吵,合着平日里这两个人拌嘴都是情趣。
“主子,到了。”
外头传来惊风的声音。
伯景郁撩开帘子往外看去,熟悉的大门映入眼帘。
呼延南音等马车停稳,从马车上下来。
看到门口有一个人看着挺熟悉的。
伯景郁紧随其后下了马车。
站在马车旁对庭渊伸出手。
庭渊自然地把手给伯景郁。
明明赶车的马夫已经将下马车的踏脚凳放好了,伯景郁直接忽视了踏脚凳,将庭渊从马车上抱了下来。
呼延南音回头正好看到了这一幕。
庭渊扭了一下,“放我下去。”
“不放,正经拜堂成亲洞房过的,抱一下怎么了。”伯景郁笑说。
庭渊笑骂他:“厚脸皮。”
伯景郁轻哼:“随你怎么说,我就不撒手。”
呼延南音:“……”只有我是跳梁小丑。
伯景郁抱着庭渊要进客栈,门口站的那个人快速地迎上来,目标不是伯景郁和庭渊,而是呼延南音。
“呼延公子,我家主人想请你们过府一叙。”
走近了呼延南音看清这人的脸想起来了,“你家主人是尧工羽子殇?”
“是。”那人恭敬道。
呼延南音看向伯景郁。
伯景郁微不可察地摇头,随后抱着庭渊大步入客栈内。
呼延南音道:“实在是抱歉,明日一早我们就要动身北上,行程早已定下,不便在此逗留,感谢你家主人的邀请,他日我们再来云舟港时再登门拜访。”
如此,这人也不好说什么。
只能恭敬地说:“小的回去定当如实禀报主人。”
进了院子,庭渊微微挣扎了一下,“放我下去,我要去看看杏儿。”
走了大半天了,也不知杏儿如今怎么样了。
伯景郁看向杏儿的房间:“为夫抱你去。”
庭渊:“滚。”
“别急,晚点再滚。”伯景郁小声说。
庭渊撇嘴:“你也知道骚话要小声说,我以为你不要脸皮呢。”
伯景郁唇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风轻云淡地说:“你要是不介意,我也可以大声说,我反正不要脸。”
庭渊做出凶狠的表情,“呸——”
杏儿房门外,庭渊伸手敲了敲门,“杏儿,方便进来吗?”
杏儿道:“进来吧。”
庭渊与伯景郁说:“该放手了吧。”
“不放,让你丢脸。”伯景郁用背部抵开门,再转身进屋。
杏儿抬眼看到这一幕,以为庭渊又受伤了,问:“公子这是又伤到了哪里?”
庭渊稍微有些不好意思,“没受伤。”
杏儿不理解:“没受伤怎么王爷要抱着你。”
庭渊说:“他乐意。”
伯景郁说:“对,我乐意。”
杏儿哦了一声——行吧,反正你们也不是第一天这么发癫了。
主打的就是一个不理解,但尊重。
正常两口子谁整天腻腻歪歪,只有他们两个这样,什么礼义廉耻伦理纲常统统一边去,就要腻腻歪歪。
一个是思想开放的现代人,一个是权力顶峰的王爷,就他们两这种腻腻歪歪的行为,放在其他任何人身上都会被诟病。
只有他们不会——因为不敢。
庭渊推他:“进屋了该放下了,还没闹够啊。”
“不放。”伯景郁说:“杏儿又不介意。”
杏儿微微勾唇,大方地说:“你们随意。”
反正看了又不长针眼,她无所畏惧。
于是就出现了奇怪又诡异的一幕,伯景郁抱着庭渊坐下,庭渊坐在了他腿上。
平安进来看到这一幕,也是见怪不怪了。
庭渊问杏儿:“身体好些没?”
“好多了,许院判说已经没事了。”
就是水土不服,然后加上在船上吃的都是海鲜,导致身体发炎,所以才会不舒服。
这几日休养下来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庭渊看杏儿气色好了很多,说道:“这些书也不急于一时,把身体养好了再看也不迟。”
杏儿点了点头。
“这客栈以后都会平平安安的,呼延南音也会让人多来照看,不用担心他们再被人找麻烦,我们明日出发。”
杏儿有些感动:“好。”
她都很清楚,客栈能够被保全,以后不会遭到伤害,是因为姚金贵调戏庭渊,触动了伯景郁的逆鳞。
就单春妞照顾杏儿这事儿,他们一家被欺负,伯景郁理都不带搭理的。
杏儿虽也讨厌权势,可她不得不承认,在这个世界上,想要做好人做善人保护别人,就得自身有权势,否则什么都不是。
有权有势的人一句话就能给人定生死,无权无势的人就算是嘴皮子磨破了,该死还得死。
赤风和杏儿之间的事情,庭渊不太想插手。
可他还是希望杏儿能够慎重地做决定,与杏儿说:“我和赤风之间的事情,是我与他的事情,我们会解决,你和赤风之间的感情问题,是你们之间的事情,如果冷静下来了,你再慎重考虑一下,这些关系到你未来的幸福,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杏儿点了点头,“公子放心吧,我不是小孩子,所做的所有决定,都不是我任性而为的。”
意思传达到了,庭渊也就不再多说什么,“时间不早了,你今晚早点休息,免得明日路上再有不舒服。”
“好。”
伯景郁与庭渊起身离开。
平安也走了。
屋里只剩下杏儿。
若说心中不难受那是假的,赤风对她一直都很不错,这点杏儿自然不会忽视,都看在眼里也都记在了心里。
但暂时她还无法做到轻而易举地原谅赤风的所作所为。
回到房内,庭渊与伯景郁说:“我知道你肯定是希望杏儿不要生赤风的气,他们能够和好如初。”
“虽说赤风与我不如惊风与我亲,但都是一起长大的,我也不是说你的仆人就一定要跟我的侍卫在一起,冥冥之中一切都自有定数,一路走来,对彼此早就知根知底,赤风心思不坏,他想帮春妞一家也是因为春妞照顾了杏儿,他承了春妞的情,来算计你我固然是他的不对,但终究他对杏儿的这份情谊是真的,我是不希望他们因为这些事情影响了他们两个人的情感。”
伯景郁轻叹一声,“杏儿那丫头把你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但你平心而论,杏儿跟赤风若是能修成正果,难道对于杏儿和她的家族来说不好吗?将来无论杏儿想做什么,赤风都能是她最有力的支撑,你我都知道,杏儿心中有一片广袤无垠的天地。”
“我也不是说杏儿一定要靠男人才能成事,但杏儿要走的这条路,无权无势凭借他一个弱女子寸步难行是事实。”
从前伯景郁没有把这一层说出来,是因为他不想把这种阶级固化的东西太□□地呈现到庭渊的面前,也不想打击杏儿的积极性。
“说句你可能不爱听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如果有一个人身份足够强大能够助我实现自己的目标和理想,那么我一定会把这个人牢牢地攥在自己的手里,踩着他的身体利用他所有的资源和人脉往上爬,这世间没有几个成功的上位者所走的路是干干净净的通天大路,不要过于的理想化,用你纯净善良的眼眸美化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庭渊沉默了许久。
伯景郁走向庭渊,拉着他坐到床边,“庭渊,你跟杏儿和平安的处境不一样,你有我给你做支撑,只要我一天不死,我就能够支撑你保持现状,做任何你想要做的事情,我都能用我的权利用我的身份我的地位帮你实现你所有想做的一切。”
“你没有什么特别的理想,你只是想尽自己的所能做力所能及的事情,杏儿不同,她想要为女子做斗争,手中没有权力,拿什么做斗争,如果没有人给她支撑,她又如何能够保证自己的安危?我能够给她的支撑是有限的,在一定程度上我给的支撑不如赤风给的支撑。”
伯景郁顿了顿,也不想一味地上升高度,缓过来说:“如果她到头来只想和家人在一起,做一个普通的快乐的女子,一切当然可以由她自己选。”
“但我始终认为,有捷径可以走,放着捷径不走的行为很蠢。”伯景郁说:“我当然希望赤风和杏儿能够在一起,但你在乎杏儿,我也爱屋及乌,赤风的身份可以带杏儿跨越无数阶层,是她凭借自己很多年的努力可能都无法到达的阶层。”
“你走后,总要有人能护住她,我能护住她一世,但我终究会死,她的家人她的族人,总要有一个依托。”
庭渊是一个走一步看三步的人。
他自己是没有未来的,以至于他没有看向未来,没有想过要给杏儿和平安未来做任何的规划。
只是想依着杏儿和平安,他们两个爱干什么干什么,他什么都不干涉。
伯景郁这么一说,庭渊忽然觉得自己这种方式很像现代的——摆烂教育。
随便孩子们怎么发展,只负责提供资源,不负责人生规划。
“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庭渊实在是没有想过这一个层面的事情。
“我跟你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去撮合赤风和杏儿,我是为了让你清楚,我支持赤风和杏儿在一起不仅仅是因为赤风是我的侍卫。”
“我明白,我都听明白了。”庭渊捧住伯景郁的脸,用力地亲了一口,“如果你有孩子,或许你会是一个很好的父亲。”
对于庭渊主动送上门,伯景郁自然是不会放过他的。
“我这么多年的驭人之术,也不是白学的。”
庭渊刚才听他这么说,就觉得这个思路想法有点不合常理,伯景郁这么一说,就合理了。
这不就是帝王权术的核心——驭人。
伯景郁觉得造成他和庭渊认知差异的根本在于,庭渊从前生活的世界,个人能力占比非常大,机会也是偏向于均等的,以至于他的本性就没有利用别人往上爬的心理,而是靠自己的能力往上爬。
但这里不同,这里存在阶级,存在利益关系。
孑然一身的人想要往上爬跨越阶级,往往需要数代族人共同努力,而非一人之力。
西州就像是一个小的胜国,而西州的这些部落家族之间的纠葛,就像是胜国如今权力最顶峰的那一部分人。
要处理西州的问题,不可能绕开权力阶层。
“你总说我能为你指点迷津,现在你也让我醍醐灌顶,谢谢你!”庭渊十分真心地与伯景郁说。
“我们本就是一体的,难道不是吗?”伯景郁将庭渊推倒在床上,“既然你真心要谢我,那就让我……”
“昨晚不是才……”
“昨晚是昨晚,今晚是今晚,明晚是明晚。”
“明天要赶路的。”庭渊往床里头躲。
伯景郁追着他让他无处可躲:“我有数的。”
“你有个屁的数,信你有数,我不如信猪能上树。”
第247章 山匪劫粮
此行他们的目的是与梅花会建立联系,由呼延南音加入他们之中,挑唆各方关系,瓦解他们的利益联盟。
因此此行的目的地非常明确,就是西州的首府——安明。
安明在西州中部和北部的分界线上,云舟港到安明有一千里,按照他们日行路五六十里的速度,快则半个月,慢则二十天,就能抵达安明。
用过早饭后,车马整装好,便沿路北上。
伯景郁将踏雪留在了西南府,待他们从西府回中州,再与踏雪团聚。
一共六辆马车,长长的车队上路,往安明去的路上十分热闹。
官道上多的是走镖的和运输东西的队伍。
沿海往内陆运送新鲜的海产品,内陆往沿海运送穿的用的。
北上的第五日,他们没能在城门关闭之前入城,宿在了沿途的客栈。
图腾在西州随处可见,是身份的代表。
运送物品的车队都有自己的旗帜,从旗帜上的图腾就能判断出是哪个家族的生意。
即便部落在西州的影响力大不如前,却依旧是一种身份证明。
庭渊指着麻袋问呼延南音,“他们这一袋袋装的,都是粮食吧?”
这个车队前日起就与他们同路了。
呼延南音点头:“对,都是粮食。”
“路上押运的东西,几乎都是以粮食为主,瓜果蔬菜放不了太久,这些东西一般都是就近销售,用麻袋装的,一般都是可以保存很久的,这种东西多数都是粮食。”
“那他们这是要往哪里送粮食?”
“不好说,这么多人押运也要考虑食宿的成本,一般都是就近。”
庭渊哦了一声。
呼延南音说:“这个图腾是呼延謦家族的,呼延謦家在各处都有粮肆,可能是往粮肆运粮的。”
西州土地贫瘠,粮食入不敷出,老百姓吃粮多数都是靠做工购买,做工的人比种地的人多一些。
而呼延謦家的粮食,很可能与叛军劫的粮食有关,如果真是如此,这些粮食从沿海往内陆运是正常的。
再就是西府产粮,西州不产粮食,粮食都得从沿岸往内地运。
隔日一早,他们继续赶路,又与粮队遇上了。
在茶棚歇脚吃午饭的时候,运粮的队伍里领头的主动来与他们打招呼。
“在下呼延謦如风,在此相遇是缘分,诸位可愿与在下交个朋友?”
伯景郁和庭渊互看了一眼——此人姓呼延謦。
不过姓呼延謦的人大把,姓呼延謦不代表就是主家的人,一个大家族往下细分,姓呼延謦的人可能有好几万。
甚至这个车队都姓呼延謦。
呼延南音邀请他坐下。
呼延謦如风说:“我见诸位的车队上没有挂旗帜,不知诸位来西州是游玩,还是有别的什么事情?”
呼延南音:“我来做生意,他们来寻医。”
“哦?”呼延謦如风将庭渊和伯景郁打量了一番,看庭渊面色不好,估摸着他真是来寻医的,转而问西州长相的呼延南音,“阁下如何称呼?做的什么生意?”
呼延南音道:“粮食。”
他与呼延謦家本就有生意往来,也就不遮掩了:“在下梵音城呼延工会新任的会长——呼延南音。”
呼延謦如风微微有些吃惊,“原来是呼延会长,我们呼延謦家与呼延会长的工会有生意往来,久闻大名。”
呼延南音微微扬起唇角,“不敢当,不敢当,我接手家族生意不过三年,没有多少人”
“不知呼延会长这是要去哪里?”
“安明。”
呼延謦如风拍了下手,惊喜道:“巧了,我们也要去安明。”
“你们这是要去安明的分会吧?”呼延謦如风问。
呼延南音家的呼延工会成立在梵音城,总会在梵音城,有一个分会在安明。
早些年不招中部的百姓去西府务工,只招北部的人前往西府,后来很多中部居民也想去务工,随着西府的开放,呼延南音家的工会才又在安明开了一个分会。
方便中部的百姓去工会登记注册。
呼延南音点了点头:“不错,我们正是也要去分会。”
呼延謦如风热心提议:“那不如你们车队跟我们一起走,再往前是定平和定安两个县,这两个县匪寇特别多,不安全,特别是你们这种不挂任何旗帜表明身份的车队,最容易被打劫。”
呼延謦如风叹了一声,“往年这条路上很平安,今年为了防匪寇,我们每支车队都得加派人手。”
庭渊问:“匪寇是怎么回事?”
“据说是两个县的一些村民联合起来抢粮食,这条路上来来往往的车队很多,抢到一个车队,就够他们吃好几个月了,比做工轻松。”
庭渊哦了一声。
山匪这种也不好说,有些人就是放着正经的工作不做,喜欢偷喜欢抢,就是不喜欢靠自己的双手。
伯景郁朝呼延南音点了个头,示意可以答应。
呼延南音道:“如此,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
总归都是要去安明,同路而行,彼此间有个照应,混在呼延謦家的车队里面,也能保证他们的安全。
他们这里头,杏儿,平安,庭渊,许院判都不会武功,若真遇上山匪,人数少还能有机会比上一比,若是对方人数多,他们还真不见得能平平安安。
一个人再强,要保护不会功夫的人,终究是手脚受限。
隔日在进入定平县之前,有不少人聚集在交界处。
庭渊从窗帘处看到外面的情况,觉得有些奇怪。
正好这时队伍停下休整。
他们有带吃的。
呼延謦如风给他们送来了果酒,“这酒酸酸甜甜的,很好喝,不醉人。”
庭渊问:“怎么这么多人聚集在这里?”
呼延謦如风说:“这些人大多是落单的,不敢独自过这两个县,我们横穿这两个县,全程一百四十里,得要两三天的时间,他们宁愿等一等,给车队出点钱,车队带着他们一起过去。”
“原来如此。”庭渊明白了。
呼延謦如风往那边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下正在收钱,他说:“一般车队带着这人过去,一个人也就收一百文钱,对这些人来说花一百文钱买安全,于我们车队来说,就当是一笔额外的收入。”
平安灵一闪,“那岂不是可以专门组建一支队伍,负责在两地往返,从中收取报酬。”
呼延謦如风摇头:“不划算。”
平安不懂:“为什么不划算?”
庭渊给他解释:“你要是专门组建一支队伍,负责保障这条路上的人行路安全,一个人收一百文,队伍里的每个人都要领工钱,食宿,除去成本就不剩下什么钱了,就更别提从中赚钱了。还得凑够了人才能出发,一个车队往往有上百人组成,若是十个人一起上路,得配多少人保护合适?”
平安这下明白了,“那就只能是跟着车队一起,让车队赚这个钱,一百文也不算太多。”
庭渊点了点头。
呼延謦如风说:“是这么个道理,若为此专门组建这样的队伍,过路的成本必然会变高,想赚钱自然是撺的人越多,赚的越多,一个人带一百个人过去,和一百个人带一百个人过去,成本是完全不一样的。”
“都能凑够一百个人了,要一个人保护自己做什么,谁保护谁还不一定。护送的人和被护送的人之间的数越大,赚的钱才越多,此消彼长,危险也就会随之增大。”
有些钱能赚,有些钱还真赚不了。
像他们这种路过的商队和车队带人过去,适当性地收点保护费,保护费对他们来说只是捎带的,是纯粹的盈利,大家伙都愿意干,对于路过的人来说安全又能得到很好的保障。
待到中午过后,车队里多了二十多个人,都是要跟着车队一起走这段路的人。
车队的人现在有一百七十多人。
庭渊他们被安排在了车队的正中间,前后都押运粮食的人,还有惊风赤风和呼延南音手下组成的护卫队,安全得不能再安全。
呼延謦如风主动邀请他们一起走,八成是看上了呼延南音的身份。
做生意和呼延南音蹭上,往后只要呼延南音愿意,或者是在呼延謦家有意提拔他一下,大有前途。
这对于呼延南音来说,是举手之劳。
再者他们本来也就是要和梅花会的人打交道,呼延謦正好是羌昃部落六大家族之一,与他们交善缘倒也错不了。
西州的路不如中州平坦,到处都是沟壑,马车颠簸得厉害。
伯景郁打从往西州来就没有骑马,和庭渊共坐同一辆马车。
马车一路摇晃,摇得他已经不想坐马车,连着两晚都没有折腾庭渊,倒是让庭渊偷了个闲。
黄昏时分,前面的人来通知后面,要加快一些速度,不然无法在天黑前赶到驿点,晚上宿在路边不安全。
西州这个时候正是蛇多,若是宿在路边,容易被蛇咬伤。
原本就颠簸,加快速度后就更颠簸了,伯景郁将庭渊固定在自己的怀里。
“明日/你与我一同骑马吧。”伯景郁与庭渊说。
庭渊:“但我不会骑马。”
“我带你。”
“那你也得考虑马能不能承受我们两个人的重量!”
短距离或许还可以,庭渊即便是再瘦,也有一百二三十斤重,加上伯景郁个高身体又健壮,两人加起来得奔三百斤去了。
马的载重是马自身的二成到三成左右,西州的马通常是六百到一千斤之间。
伯景郁的体重几乎是马的极限,再加一个庭渊,可就难为马了。
忽然,伯景郁将手指压在庭渊的唇上。
庭渊不明所以,怎么突然间就这样了。
伯景郁撩开帘子,侧耳认真听外面的动静。
观察了一下两侧的地形,正好前方就是两座山间的小峡谷,是最好的埋伏地。
庭渊也警惕了起来,伯景郁不会无缘无故地如此警惕。
“惊风。”伯景郁朝他喊道。
惊风勒停了马,待伯景郁他们赶上来。
伯景郁说:“去告诉前面领队的,要小心一些,可能会有埋伏。”
“是。”
庭渊有些惊讶,“我们这么多人,还敢有人埋伏?”
“我刚刚听见了驴叫声。”伯景郁很确信地说。
庭渊问:“驴叫声是什么样的?”
伯景郁懵了一下,“我该怎么给你形容呢?我也不会驴叫啊,下次看到驴,带你去听一下你就知道了。”
庭渊对着伯景郁的耳朵左看看右看看,“你怎么听力就这么好。”
庭渊是完全没有听到哪里有驴叫。
伯景郁说:“天生的,小时候一度很苦恼,因为耳朵里全都是各种乱七八糟的声音。”
“那你小时候听到很多声音,会不会发疯?”
“会,我很难睡着,被人一点点动静就会把我吵醒,小时候睡觉身边都有仆人照顾,仆人呼吸声重一些我都睡不着。”
“那你和我一起睡不会被我影响吗?”
伯景郁摇头:“现在已经学会控制,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这些声音对我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庭渊说:“别人想偷袭你岂不是完全做不到。”
伯景郁说:“十米之内,四面八方任何人的任何声音我都能听见,任何行动都会有风声,我能听见风声。”
庭渊用帕子扫了一下,“有声音吗?”
“有。”
伯景郁又听见驴叫声了,十分肯定地说:“这附近肯定有驴。”
庭渊撩开帘子往外看:“会不会是有人放驴呢?”
“不排除这样的可能,但这是荒山野岭的,放驴也不会放这么远,一般也没什么人放驴,驴吃干草一类的东西比较多,种田几乎家家都有。”
“我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驴。”庭渊说完后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但我吃过驴肉。”
“……”
伯景郁原本是想说以后可以给庭渊买个小毛驴玩,听到他说自己吃过驴肉,瞬间就不想买给他玩了。
驴耐性很好,能够拉东西,寻常百姓家都是养着当劳动力的,没有人会吃驴。
“你怎么吃得奇奇怪怪的。”
“你不是也吃鸡鸭鱼猪羊吗?”
“鸡鸭鱼这些本就是用来吃的,驴是用来干活的。”
“鸡鸭能下蛋,下蛋也是干活,鱼能生卵,卵能孵化小鱼,那岂不是鸡鸭鱼也不能吃了。”
庭渊说:“这个东西不能被定义,我们那里还有人吃牛肉,我超级喜欢吃爆炒小牛肉,但是在你们这里随便杀牛都犯法,更别提吃了。”
伯景郁很认真地问:“你们吃人吗?”
庭渊噎住了:“……”
许久后说:“杀人犯法。”
“那死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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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犯法,侮辱尸体罪。”庭渊捂住伯景郁的嘴,“打住你的好奇心,不要问我奇奇怪怪的问题。”
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社会本身就是一个吃人的地方,人吃人,大吃小。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伯景郁将庭渊压进怀里,“来了——”
“什么来了?”庭渊被他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弄懵了。
接着就听见了声音,是从两面的山林里传出来的。
⑺⑴⑥⑶③⑵⑧⑹②
真有山匪来打劫!
这是庭渊第二次遇见山匪,第一次是他将计就计擒拿山匪坐实庭昶和林茵然的罪证。
第一次遇到山匪完全不害怕,那时候就觉得,横竖就是一死。
说不定死了就能回去了。
但是现在就不同了,有了在乎的人,庭渊反倒不想死了。
伯景郁能够察觉到庭渊身体僵了,拍着他的后背说:“不怕,我会保护你的,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会保护你的。”
庭渊忽然发觉自己的胆子好像变小了。
以前真的很看淡生死,和伯景郁在一起之前,他一直都是生死看淡,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转变了。
或许是在曲远时,被针扎破手后止不住血,意识到自己是一个行走的血包,随时都可能死掉,开始惜命了。
怕自己忽然就死了,就这么离开伯景郁。
“我爱你。”庭渊忽然说。
伯景郁:“?”
“我也爱你。”他下意识地回话。
但这种情况下,为什么会突然说这种话?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伯景郁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而周围已经是一群马匹受惊的声音。
前方有人喊:“保持队形,不要乱。”
风吹起帘子,伯景郁看到了外面冲过来的人。
而庭渊也看到了另一侧冲过来的人。
“不对劲。”
“不对。”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庭渊见过真正的山匪,他们有马,有刀。
而朝他们冲过来的这些人,手里拿着锄头,棒子,镰刀,还有拿树枝和绳子的。
怎么可能是山匪。
赤风和惊风他们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惊风忙到马车外,与马车内的伯景郁说:“殿下,不太对,这些人看着不像是山匪,更像是普通的老百姓。”
伯景郁忙说:“别杀了他们,也给车队的人说别动手杀人。”
“是。”
惊风赤风他们瞬间散开,高喊:“别杀人——”
庭渊掀开帘子往外看,奈何视力有限,太远的他看不清这些人的样貌,但凭他们的着装,也能分辨出来,“这些人肯定不是山匪,个个都很瘦。”
伯景郁道:“等把人控制住了问问情况,你就在马车上,哪都不要去。”
他将弩箭从一旁的箱子里拿出来递给庭渊,“我教过你怎么用,如果有人靠近你,不听话,直接射杀,没什么比你更重要。”
“你要下去?”庭渊问他。
伯景郁:“我看这些不像是山匪,我去看看情况,你就留在车上。”
庭渊:“他们虽然不是山匪,可看着还是有些凶,你注意别被伤着了。”
虽说和真正的山匪不同,可手里的棍棒也能打死人。
伯景郁飞快地在庭渊唇上亲了一下,“知道。”
惊风已经传递完消息回来了。
伯景郁与他说:“看好庭渊。”
惊风:“是。”
但是这种时候,你留在马车里看顾他,应该更有保障吧,何必凑这份热闹呢。
庭渊趴在窗户往外看。
这些人直接冲向队伍防守最薄弱的地方。
庭渊手里捏了一把汗。
两边似乎有五六十号人,从两侧冲过来。
队伍拖得太长,这些人还会声东击西,分散着。
以至于各处都有不同程度地受到他们的冲击,来不及驰援其他的地方。
伯景郁看清了那些人身上的衣着,破衣烂衫补着补丁,怎么看,都不像是山匪。
虽说他们懂得声东击西,可手里的兵器确实不行,面对早有防备的人车队,几次交手下来还是落了下风。
不多时就被抓住了不少,其中还有许多都在不同程度地受了伤。
仅有一小部分打劫成功,带着劫走的粮食跑掉了,完全没有回头管其他人的打算。
庭渊粗算,一辆马车上放着十袋粮食,一袋粮食就当作一百斤,一共是一千斤,也就是十石粮食。
被劫走的大概有两辆马车的粮食,损失了二十石。
伯景郁和呼延南音站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什么。
呼延謦如风朝他们快速地走过去。
三人站在了一起。
庭渊的身子都快从马车窗口全探出去了。
浑身上下都在传递着“我也想听”的信息。
惊风说:“公子,我送你过去吧。”
伯景郁也朝着庭渊勾手指,示意他过来。
庭渊放下弩箭,不等惊风扶他下马车,就自己跳了下来,朝着伯景郁那边一路小跑。
杏儿和平安他们都在马车里,没敢出来,趴在窗口张望。
庭渊跑近了才看到,这一群“山匪”都是些上了年纪的人,四五十的样子,没有几个年轻人。
他有些懵逼了。
这些人看着都很朴实,挨打了也没有反抗,个个皮肤黝黑,手上都有茧子,脚上草编织的草鞋,一看就是踏实肯干的农民,绝不可能是偷奸耍滑的山匪。
伯景郁拉过庭渊,微微挡在他身前,问地上蹲着的这些人,“你们为什么要抢粮食?”
最前头的老者朝他们咚咚地磕头,地上有石子,头磕在地上的石子上出了血。
庭渊想上前阻止,被伯景郁挡住。
“有话就说。”
“求各位大老爷莫要追回粮食,让我们做什么都可以。”
“为什么?”
那人说:“我们都是定平县的农民,三月暴雨定平遭了水灾,河岸两面的农田毁坏惨重,房屋损毁,数万人没了房屋,已经有许多人被饿死了,我们来抢粮,也是迫不得已。”
“官府没有给你们发放赈灾粮吗?”伯景郁问。
“不仅没有赈灾粮,粮食还卖出了天价,十两银子一石粮食,大家伙儿凑钱,砸锅卖铁,实在是撑不下去了这才出来抢粮的。”
第248章 世道不公
西州的工钱很低,老百姓的人均收入一年也就四到六两银子。
在西府一两银子能买一石半的平价粮,西府的平价粮在西州都能算精粮。
西州通常一两银子只能买八斗米,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如今一石粮食翻了十来倍,两年不吃不喝的收入只能买一石粮食,老百姓怎么可能活得起。
伯景郁本就对西州的官府所作所为不满,如今连基本的民生都不能保障,看来他们一个个的都活腻歪了!
伯景郁努力压制住自己的怒气,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也不好发作,避免暴露身份,只能以一种几近平和的语气说:“朝廷每年都应该有按照人头给你们发补助的粮食吧,家中一点余粮都没有了吗?”
一提起这个,那些人纷纷摇头。
“什么补助的粮食,我们生长在西州,已经快二十年没有见过补助的粮食了。”
“总说粮食被叛军抢了,让我们不要惦记朝廷发的粮食,连他们官员都没得吃,还有驻军,根本轮不到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
“压根就没见过朝廷的补助粮,年轻的能去西府打工的都去西府了,年纪稍微大点的就留在沿海的口岸做工,能找一份工养活自己都不容易,实在是找不了工了,回家勉强种点粮食,有没有收成全看老天给不给面子。”
“我们西州隔三差五地不是刮风就是暴雨,种下去的粮食一年到头,掺和些野果野菜勉强能果腹。”
或许是实在苦得太厉害,这在西州是很平常的事情,说给有钱的人听,人家压根不愿意听,全当一个乐子。
说给没钱的人,没钱的家家户户都一样,活得都跟狗一样,便是诉苦,这么多年下来,也都习以为常了。
若是自己的人,他们说了也没什么用。
说给外州的人,若是朝廷知道他们的情况,或许能够出手管一管。
可这么多年,走出去的人数千万,官员一批又一批地更换,情况从来都没有好转。
出去的年轻人说西府遍地是粮食,在西府要饭吃的都比在西州好,可是他们都被困死在这片土地上,层层枷锁,让他们无法逃离。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为首的老者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求别去追回粮食,让孩子们吃口东西吧,我们这些老东西,年纪大了,迟早是要死的……”
踏入西州之前,无论是庭渊还是伯景郁,或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提起西州这片土地,首先想到的就是三十多年前西州起义,被叛军怂恿,想要抢占西府的土地等等。
可真的踏上这片土地之后,所见之处,皆是人间疾苦。
和西州的百姓相比,中州的百姓即便生活艰苦,可也比西州好太多。
朝廷是负责的。
中州百姓的民生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官员,剥削在中州很少见,甚至可以说不常见。
在庭渊眼里烂得不能再烂的中州,是西州百姓心中所向往的天堂。
——奴隶。
庭渊的脑海里冒出了这两个字。
这里的百姓,就像是部落势力豢养的奴隶。
他们试图用最廉价的劳动力,为自己捞取最鼎盛的利益。
用一根根链子将他们拴起来,让他们走不出这片土地,子子孙孙会接过父辈身份,成为新一代权贵们的奴隶,继续被他们奴役。
比较起来,中州权贵垄断的是知识,是教育,是往上爬的阶级。
而西州这些所谓的部落,垄断的却是老百姓的生存之道。
光是活下去都已经要拼尽全力了,又何况是些旁的东西?
伯景郁想将粮食都给这些人,先让他们救命,可这些粮食不是他的。
正打算从呼延謦如风的手里买下这些粮食,庭渊拉了他一下,与他说:“我们车里还有些干粮和水,不如先拿来给他们吃吧。”
庭渊与呼延謦如风说:“这些人不是山匪,损失的二十石粮食,我替他们赔给你,你就别难为他们了,如何?”
呼延謦如风没想到庭渊这么善良,与他说:“可即便我放过了他们,来日/他们还是要抢别人的粮食,这些人就该把他们扭送去官府。”
庭渊叹了一声,做出一副无奈的表情,“我这身体不好,算命的说我要多行善积德。”
“总归你这些粮食也是要卖的,拉到安明去卖和卖给我也没有太大的分别,安明不指望这些粮食救命,可这些粮食他们拿去能救活更多的人,如风兄不如卖我这个人情,我愿意出双倍的价钱和你买下这些粮食。”
总得要有一个合理的理由让这些百姓能够拿到粮食。
不管伯景郁找什么样的理由,都不安全。
倒不如庭渊以自身要行善积德顶上来,就他这副只要眼睛不瞎就能看出命不久矣的身体,结合广结善缘渡人求生,为自己博一线生机,更容易让人信服。
伯景郁顺势搂住庭渊,与呼延謦如风说:“如风兄不如把粮食全都卖给我们,让我们做了这件善事,为我的郎君结善缘。”
生老病死,每个人都要经历。
庭渊这病恹恹的样子,和他们这一路恩爱的模样,实在是让人找不出任何破绽。
呼延南音适时帮腔,与呼延謦如风说:“我与你们呼延謦家本就有约在先,粮食可以互相调配,今日不如当你将粮食调入我呼延工会,待回了安明,你们直接去我呼延工会的粮肆调同等分量的粮食,如何?”
呼延謦如风可以不卖庭渊和伯景郁,但他不能不调给呼延南音。
两家确实有协议在,今日不给呼延南音调粮食,真要拼起来,呼延南音手里的财富,和呼延工会如今在西州百姓心中的地位,他们呼延謦家未必能够从中捞到多少好处。
呼延謦如风不能冒险。
呼延南音又说:“这两位是我的至交好友,我也希望庭渊能够身体健康,就当是为他行善积德,这个忙我是一定要帮的。”
呼延謦如风道:“好,那就依你,我将粮食调给你,之后的事情,到了安明,你去和主家解释。”
呼延南音爽快答应:“好。”
总归将粮食给了呼延南音,呼延南音赔给他们粮食,粮食最终也能到他们手里,横竖是不亏的。
没了粮食,他们行进的速度能变快不少。
呼延南音招了自己的手下,“去先把我们的干粮拿来给他们分了。”
“是。”
呼延南音和庭渊伯景郁对视了一眼,微微点了个头。
庭渊与呼延謦如风的对话他们都听得清清楚楚。
众人纷纷自主地朝庭渊磕头,“多谢公子的恩德。”
庭渊忙道:“大家莫要朝我磕头,会折了我的阳寿。”
众人这才停下。
看着这个身体孱弱的小公子,心中都是一片悲凉。
好人不偿命,祸害遗千年。
这世道不公!
老者说:“小公子的身体一定会好起来的。”
“公子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公子如此善良,我们……我们实在是无以为报。”
庭渊说:“我本就是行善积德,如要谋求你们的报答,岂不是目的不纯。”
呼延南音说:“他一向善良,若你们真的想感谢他,不如为他供一盏永生灯。”
就当是替庭渊祈福了。
于庭渊来说,这本就是他为了名正言顺把粮食给老百姓随口扯的谎话,只要粮食能够到老百姓的手里,他怎么着都行。
今日即便他花光身上所有的银两,来日这笔钱,西州的官员也得吐出来。
伯景郁倒是希望这些老百姓能够这么干,替庭渊供奉一盏永生灯,为他祈福。
若是为他供奉的人多了,或许……真的能活得久一点呢。
“我等一定会为公子供奉永生灯祈福,公子也一定会平安健康的。”
伯景郁问为首的老者,“受灾的地方离这里远吗?”
老者说:“二十里。”
若现在出发,能够在天黑之前抵达受灾的地方。
伯景郁与呼延謦如风说:“现在就帮我们将粮食押送到受灾的地方吧。”
他们这次运送的粮食大概是六百石。
年轻力壮的人搬两石粮食不成问题,这些老年人最多能搬一石粮食。
靠这些上了年纪的老人搬运根本搬不走。
呼延謦如风有些为难,“这……”
“我们得在指定的时间到安明,何况还有二十多个要跟我们一起过两个县的人,会耽误他们的时间。”
把粮食留下,已经是他们能够做的了,若是再给他们送过去,时间上要耽搁不说,其他人未必愿意。
伯景郁思索片刻后有了一个想法:“这样,你们把马车和粮食留下,这些东西就当作我和你们买的,我们就此分开,你们继续往安明去,我们去看一看受灾的情况。”
呼延謦如风觉得奇怪,“何须做到这一步,把粮食卸给他们就是了,他们这么多人,总能想办法把粮食搬走的,总不至于要追到受灾的地方去给他们分发粮食。”
“不知道如风兄是否听说过搭棚施粥,若有求于佛祖,总得诚心诚意。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庭渊眸光流转,脸色虽惨白,却情真意切,“我来西州,是来寻医问药,谋长生之道,也不敢奢望自己能够长命百岁,哪怕多活一两年也是好的,这几年寻医问药,便是有一丝的希望我们都不曾放弃,如今有这么大的机缘,能够帮助这么多人,若真能感动上苍,别说是给大家把粮食送到灾区,便是要我把饭喂进他们的嘴里,又有何不可。”
伯景郁适时补话,也是万分真诚:“若是我的郎君能够多活两年,便是散尽家财,也是在所不惜。”
呼延謦如风也不好再说什么,两人的言语实在是无比的真诚,半点看不出作假,容不得他不相信。
看二人如此情深,也看在呼延南音的份上,他点头同意,“好,我们把马车和粮食都给你们留下。”
庭渊忙道:“多谢如风兄成全。”
呼延謦如风看向庭渊,“但愿你能如愿,多活上两年,对得起你自己的付出。”
庭渊笑了笑,若真因此得了福报,也是好的。
总归是要将粮食先送到灾民的手里,让他们吃上东西,保住他们的性命。
呼延南音给了他们买车马的银两,便不耽搁他们往安明去。
粮食交给村民,别的不说,赶车总是会做的。
这几百石的粮食,不说能够让他们从此无忧,短期内肯定是能够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呼延南音与惊风他们安排着车队的问题。
伯景郁将庭渊拥进怀里,“关键时刻,还是多亏了你急中生智,想到了这么个万全的法子,让我们的行为合理化,又能帮到这些百姓。”
“身体已经够烂了,脑子总归是要好的。”庭渊回抱住他:“总归,一切都是为了百姓。”
伯景郁的模样深深地倒映在庭渊的眼眸里,“我觉得你是上天给我的恩赐,总能在我需要的时候帮助我,以万全之策帮我渡过层层难关。”
“因为你值得呀。”庭渊回望着伯景郁,眼神无比的温柔,“我愿意留在你的身边,是你本身就很好,是你的努力,是你的善良,是你的心中有万民,是你一心想要治理好整个儿国家,不是因为上天,也无关你的地位和身份。”
“还有两个原因。”庭渊垫脚亲了伯景郁一下,“一是在其位谋其政,二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伯景郁听他这么说,嘴角一扬,“身兼数职,辛苦了。”
回吻住庭渊。
阳光落在他们的身上,身影被拉得修长。
呼延南音带着车队原地掉头,回来招呼他们可以上马车出发了,看到两人靠着马车吻得难舍难分,长叹一声。
惊风也驻足在呼延南音身边。
呼延南音与他吐槽,“一天两人能亲八百遍,就不腻?口水有什么好吃的。”
惊风幽幽地说:“显然是不腻的,没吃过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吃的。”
呼延南音:“……”
两个单身狗,怎么可能懂已婚人士的快乐。
事业是要搞的,恋爱也是要谈的。
呼延南音说:“叫你主子晚上少折腾庭渊一些,庭渊肯定能多活好几年。”
惊风望着不远处,两人还在激烈拥吻,与呼延南音说:“我可不敢,你行你上。”
“而且我觉得庭渊这两天的气色好像比之前好一些了。”
呼延南音心说:可不是好些了,你家王爷有两天没折腾他了,不见好才怪!
“我说,再不出发,天黑前就赶不到了。”
惊风一夹马腹,往前奔去,“主子该出发了。”
伯景郁这才松开庭渊,“都弄好了?”
惊风点头:“好了。”
“出发吧。”
他将庭渊送上马车。
满载粮食的队伍往灾区驶去。
庭渊问伯景郁,“如此会不会耽搁我们的行程?”
“受灾的人不在少数,我们也是去看看情况,了解清楚,为我们之后整顿西州官场,多一些证据。”
若是在此处耽搁三五天,他们还是能够耽搁得起。
西州的事情,不就是这么些小事情,一点点地累积起来的吗?
这也不算耽误太久。
按照巡狩的队伍行进的速度,他们要五月到六月才能抵达安明。
如今是三月中旬,距离五月还有一个半月,此去安明不过十日,也就是说四月到安明,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时间上还是挺充裕的。
他与庭渊说:“有些不太要紧的事情可以不管,但这种设计数万人生死的事情,还是要管的。”
“粗略估计这里有六百石左右的粮食,数万人受灾,这点粮食再怎么省,也不过五六顿的量,能顶上一两天,只能解燃眉之急,之后怎么办?”
伯景郁一事也还没想好,暂且不能暴露身份,也就不能和官府要粮食。后续的粮食确实也是个问题!
“先把那位老者叫来,问问详细的情况,也好做打算。”庭渊提议。
伯景郁点头,掀开帘子传话给惊风。
惊风照做,不多时就把老人带到他们的马车上。
老人看着他们的马车,坐垫都是软垫,担心给他们弄脏,坐到了地上。
这老人家一把年纪了,庭渊看着很心疼,“老伯,你坐垫子上,不碍事的。”
老人家摆手:“多谢小公子好心,我的衣服脏,会弄脏你们的垫子,我们种地,哪里都能坐,小公子不用担心我。”
如果他们没有遭遇灾害,也会是很好很淳朴的人。
看得出老人很拘谨,庭渊说:“老伯,你不用紧张,我们找你来,是想和你了解一下受灾的情况。”
“好,我全都告诉你们。”这两个人是他们村里的大恩人,他对这二人态度是能有多恭敬,就有多恭敬。
“劳烦了。”
老者忙摆手,“这话严重了,是我们麻烦你们了。”
“我们是定平县姚江城桃李乡王家湾的人,三月二号夜里,一场大暴雨,引发了特大山洪,由于是夜间大家都没有发现,等我们发现的时候,对岸的山都垮了,泥石流直接江田给埋了,河道也被泥石流堵了,水就全都漫进了田里,改了道朝我们村子袭来。”
“我们下游的人还有时间撤退,上游的根本来不及,前后不过一盏茶的工夫,整个村子都被水淹了,房子垮了,带着上流冲下来的泥石流几乎把村子全都给淹没了。”
“我们村七百多口人,死了大概二百人,连着其他村受灾的人都聚集在一起,目前有接近一万五千人没有地方住,这只是我们周边的受灾情况,村里有人去城里找县丞,县丞说没有粮食给我们,其他地方也受灾比我们严重的多,我们又去定平城县衙找县令,连县令的面都没见到,遇到了其他很多受灾的老百姓,情况比起我们只惨不顺。”
伯景郁觉得很奇怪,“我听说河两岸都有人受灾,是什么样的河,能有这么大的水?”
老人说:“就是自然形成的河道,我们这里山不算高,很多地方以前都是沼泽,暴雨也多,逐渐形成的河道,大多数村落都是依照河道建立的,河里的水不深,水流窄的地方能轻松跳过去,宽的地方可能有十来米,深浅不一,有些地方水潭很深,有些地方浅的连脚腕都没不过。”
与伯景郁所想的那种能够行船的河道完全不同。
庭渊问:“以往有发生过这种情况吗?”
“有是有,但不会这么严重,偶尔受灾的也就几块田或者是一些地势比较低的地方。沿着河道的农田预留了足够的宽度,我们村的河道宽的地方十来米,窄的地方都有四五米,河道和田之间还有人工搭砌的大约三五米高的田埂做阻拦,就是为了防止河水突然暴涨淹了农田。”
庭渊曾经去山区支教过,见过河边的农田,一般都不会直接在河道泥沙冲出的地方直接种田,要么是整体抬高地势,要么就建阻拦的掩体,石头泥土等东西混合想办法夯实,一般这种掩体的高度会根据水流的情况,以及过往的情况作判断。
河道宽的地方掩体可能会矮一些,河道窄的地方掩体会高一些。
避免暴雨或者其他原因导致洪水来袭,淹了粮食。
就按照最窄的地方来算,四米宽三米高的河道,洪水都能越过去淹了农田和房屋,就算有泥石流阻塞了河道,短时间内强降雨,也不至于影响这么大。
按理说这种河道的上游即便是暴雨引发山洪,也不至于这么严重,直接把河道两岸全都给摧毁了。
除非上游有堤坝,堰口,或者是内河。
“是两个县所有地区都受灾了,还是只有沿河地区受灾?”庭渊问。
老者说:“目前据我们所知,都是沿河地区。”
伯景郁看向庭渊,“你想到了什么?”
这事儿可能不简单,庭渊抿了下唇,与伯景郁说:“这个情况,我能够想到的只有——泄洪!”
伯景郁闻言非常震惊,“泄洪?”
庭渊点头,给他分析:“山洪来势如此凶猛,且受灾的只有河岸的百姓,城中和远离河岸的百姓都没有受灾,如果不是泄洪,受灾的绝不可能只是沿岸的百姓这么简单,往往伴随的都是一整个大区域遭受灾害。”
强降雨往往是一整个地区集中下大暴雨,生活在珠江三角洲,庭渊对这种事情了解得简直不要太清楚。
台风,暴雨,在他过去的二十多年人生里,每年都要来那么几遭,跟家常便饭一样。
第249章 夫人救我
做警察之前,暴雨他的责任是保护好自己,台风暴雨尽可能不出门。
做了警察后,每逢暴雨若是没有特殊的事情,要去帮着做防汛工作。
暴雨确实会导致山洪暴发,河道水位上涨,但往往是一整个地区,或者集中某一个地区或多个地区受灾情况严重。
城市里的水来不及下排往往会淹没路面,地势较低的地方往往会大面积地积水。
绝无可能是只有沿河地区强降雨,就像珠江三角洲遭遇暴雨往往是整个地区暴雨,不可能只是内河沿岸地区遭遇暴雨,周边城市完全安然无恙。
小范围的暴雨引发的山洪,辐射覆盖的区域一般也就是周边一定范围内遭遇灾害,怎么可能绵延数百里,暴雨又不会带GPS定位只往河里下。
最合理的解释只有泄洪,上游遭遇大雨积水严重,洪水决堤或者是泄洪,导致水一窝蜂地往下游冲,同时下游也伴随暴雨,造成这种严重的灾害。
庭渊问老者:“据你所知,你们这河道上游通往哪里?”
老者说:“应该是通梨江。上游确实有座水坝,建水坝是为了灌溉上游的农田。”
庭渊估摸着就是这个水坝出了问题。
“你知道这水坝是哪个县管吗?”
老者说:“是渠安县,沿河建堤坝就是为了方便灌溉渠安县的农田,早年建立堤坝的时候我去开凿过河道。”
老者问庭渊:“公子是怀疑渠安的堤坝出了问题?”
庭渊嗯了一声,随后又说:“这事该官府去管,眼下是你们如何生存下去才是最紧要的。”
老者叹了一声,“田地都被泥沙埋了,房子也被冲垮了,今年想要再种田是不可能的了。”
伯景郁说:“我们与西州的官府有些交情,暂且先安顿下来,有东西吃,过了眼下,其他的等我们去了安明之后,去见一见州府的官员,看看能不能帮到你们,这事儿朝廷不可能不管。”
“多谢公子。”老者掩面落泪。
他们暂时确实不方便暴露身份,但有一个人的身份还能有些用处。
或许能够在这个时候起到一定的作用。
出行的名单里并没有许院判的名字,对外都说他是回乡探亲。
太医不用遵守官员的调任制度,他家里亲近的人都在京城居住,旁支还在西州。
许院判是朝廷正五品的官员,到了地方几乎与州级官员平起平坐,即便是告假归乡,依旧有对下属地区有监管之权。
以许院判的身份管理此事,这些官员即便再与朝廷离心,也不敢在这种时候和许院判对着干。
不仅不能对着干,还要尽可能地保证他的安全,将他伺候得舒舒服服。
“去把呼延南音招来吧。”庭渊与伯景郁说。
伯景郁吩咐惊风去找呼延南音。
老者说:“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这马车不大,容纳不了四个人。
庭渊对他说:“辛苦了。”
老者摇了摇头。
不多时呼延南音过来了。
问二人:“找我是有什么事情?”
庭渊说:“此处受灾的群众人数有一万五千人,按照六百石粮食算,人均四斤粮食,一天两顿煮粥的话最多能吃五天,五天之后就没有粮食了,你能不能想到办法筹集粮食?”
伯景郁说:“我们现在不能暴露身份,目前这个情况下,只能靠你了。”
呼延南音点了个头:“我可以试一试和呼延謦家调,拿我工会的粮食平给他们,但我担心远水解不了近渴,受灾的百姓太多了。”
“尽力而为吧,我会派人把许院判快马加鞭送去安明,你也尽可能地在周边筹集粮食,买也好,调也行,最终的一切款项都由朝廷承担。”
总归是要老百姓都能吃上饭,保证他们能够活下来,剩下的之后再慢慢地算账。
西州的情况远比中州要恶劣得多。
出京之前,关于西州的事情多多少少也是知道一些,可没有想过西州的官员竟然如此没用。
吃着朝廷的俸禄,给西州的权贵做狗。
伯景郁眸子一沉:“这笔账,迟早是要和他们讨回来的。”
在西州捞了多少,不仅全都要吐出来,还要把脑袋留下。
天黑前,他们抵达了受灾地区。
平原地带的泥沙和天上的晚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看得人实在是揪心。
一眼望去,路边躺着坐的一大堆人看不到头。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有车队过来了!”
一群人齐刷刷地抬头朝着他们这边看过来。
即便隔得很远,庭渊都能感受到,此时他们的眼中必然是充满了希望。
在很远的地方,能够看到两块篷布,上面升起袅袅炊烟,该是之前抢了粮食已经下锅了。
“有粮食了——”
“我们有粮食了——”
赶车的人加快了速度,往人群所在方向去。
那边的人听到他们的呼声,快速朝这边靠拢。
庭渊从窗户里看着外面的一切,心中觉得很压抑。
“我们有救了!”为首的老者与冲过来的百姓们说,“我们有救了!”
欢呼声响彻整个山谷。
大家一拥而上,看着后面长长的车队上都有麻袋,大家喜极而泣。
老者与众人说 :“乡亲们,是几位心地善良的公子们给我们弄来了粮食,大家快跪下谢恩。若不是他们,我们许多人可能都活不过今晚。”
呼啦一下跪了一地。
呼延南音刚下马车就看到这场面,赶忙上前扶起老者,“老伯,大家都是同胞,不必如此客气,快让大家都起来。况且你们不是答应要给我们小公子供奉永生灯,如此便可以了。”
老者诚恳地说:“我答应了要给小公子供奉永生灯,往后我们这些人一定会为小公子供奉永生灯的。”
众人齐声:“我们一定会为小公子供奉永生灯。”
伯景郁掀开帘子下马车。
地上的泥巴已经干了,踩在黄泥上,伯景郁所见之处都是废墟,几乎看不到房屋原本的形状,视线所及之处一片赤黄,都是干了的泥浆。
还有那垮了半面的山,山体清晰可见。
两座山峰目测得有七八百米,泥浆积累了少说百米之高,挡住了往上游查探的视线。
庭渊紧随其后。
伯景郁伸手将他抱了下来。
庭渊看着这一切,叹了一声。
引得伯景郁也跟着叹气。
杏儿和平安他们也从马车上下来了,来到庭渊和伯景郁身边。
“这也太恐怖了。”杏儿也是连声叹气。
平安说:“这河道要想清理出来,只怕没有半年是不可能。”
泥沙估摸着得有十几米厚,想要清理很难。
可若是不清理,老百姓以后就没有地方住。
老者看到庭渊和伯景郁下了马车,想带人跪拜。
呼延南音拦住了他,“他们不喜人跪拜,还是让人赶紧把这些东西搬下去,架起锅煮上粥让大家先填饱肚子。”
“是,大伙快来搬粮食!”
“我们去看看灾民的情况吧。”
庭渊嗯了一声。
搬粮食用不到他们,呼延南音和惊风他们会安排,伯景郁与庭渊往前头灾民集中的地方走过去。
有不少灾民受了伤,不方便行动。
还有些小孩子孤孤单单地。
地上已经饿得快晕倒的也不在少数。
一看就是很长时间没吃到东西。
粥棚已经开始分粥了,能用的碗实在是太少了,不少人都是拿宽大的树叶子装粥。
树叶子即便再厚,也顶不住刚出锅的粥。
接着他就看到他们往热粥里面对冷水,搅和搅和。
原本就已经很稀的粥,兑了冷水,温度自然是下来了,粥也彻底变成了米汤。一勺子下去,都见不到多少米。
伯景郁上前说:“这怎么能填饱肚子。”
盛粥的人无奈地说:“填不饱肚子,也比饿死人要强。”
伯景郁指着远处车队说:“下一锅多放些米,粮食不会缺,大家都得吃饱。”
“你们是官府的人吗?”等着盛粥的人问。
伯景郁说:“是路过的游商。”
那人眼里的光暗了,“官府都不管我们,以后也没有粮食……”
即便是出去做工,也得能活着走到做工的地方。
“粮食会有的,不管花多大代价,我都会保证你们有粮食吃,不用担心。”
“你不是官府的人,为什么会这么帮助我们?我们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给你,都是一群老弱病残的人,力气活也难干。”
伯景郁望着庭渊说:“当是行善积德吧。”
庭渊问帮忙盛粥的人,“我能帮你们做什么?”
“我们自己来就行,多谢恩人好心。”盛粥的人婉拒了他们的帮忙。
他们都想帮这些人做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能够为他们做什么。
庭渊与伯景郁走走看看,不知不觉地走到了灾民聚集的尽头。
“他们需要的不仅仅是粮食,穿的,用的,还有药,这些他们都需要。”庭渊说:“得找人连夜去采购。”
“我手里有五百两银票,先给他们买东西吧。”
伯景郁摇头:“不用你的,我手上有十万两,够买很多东西了。你说得对,我们得尽快给他们多买一些吃的用的。”
“不如让惊风他们跟我一起,我带着杏儿平安他们去买。”他想做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不,让赤风他们领着村里还能动能使得上力气的人去城里买,正好有马车,你留在我身边。”庭渊离开他的视线,他不放心。
庭渊一想觉得也可以,“那就趁夜进城吧,等明日再去就来不及了,现在出发,明日一早开了城门买了东西就能赶回来。”
伯景郁把赤风叫了过来,又将那个老人也叫了过来,把事情安排了。
许院判写了一些草药,让赤风他们明日采买东西时将草药一并买来,给老百姓服用。
洪水过后,容易起灾病,提前喝了预防的药,不容易生病。
夜间大家都睡在地上,伯景郁让庭渊睡在马车里,许院判给庭渊熏了药,依旧是招蚊子。
伯景郁用扇子帮他驱赶着,“我让惊风带你去客栈住吧。”
“我不去,我陪你。”
“马车里终究是不舒服。”
山里很安静,安静到能听到路边草丛里的虫子和青蛙的鸣叫声。
伯景郁叹气:“让你跟着我遭罪。”
庭渊睡不着,索性坐起来,靠在伯景郁的肩膀上,“明明你才是金枝玉叶的人,怎么把我说得像是一点苦都吃不了的人。”
“我怎么可能舍得让你吃苦。”伯景郁是万万舍不得。
他自己苦无所谓,就是一点苦都不想让庭渊吃。
“我的这些苦,和外面这些百姓相比算得了什么。”他还能睡在马车里,还能有一件衣服盖,他们什么都没有,只能睡在地上,忍受蚊虫的叮咬。
若说惨,没有最惨,只有更惨。
庭渊说:“西州的百姓过得真的很苦。”
伯景郁点头:“不把梅花会根除,官府永远都是软骨头,底层的百姓永远都苦,我们一定要把梅花会铲除,把部落在西州的影响降到最低。”
“我们一起努力。”
如果能把这件事办成,从此西州的百姓也就能正常生活了。
“外面的世界,只有自己亲眼看到了,才能理解其中的残酷。”
比奏折里的三言两语,和别人口中的寥寥几句,要远远残酷。
庭渊说:“在我们那里有一句古话: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书中写的山河再美好,不能亲眼所见,便无法体会其中的好。
“这话很有道理。”有些事情,真的得亲眼所见。
在京城,他们所知道的天下各处,都是由官员上奏的一道道折子中所书写的。
折子里不会写底层的百姓是怎么生存的,只会写一些发生的大事,无非是各处受灾,或是大丰收。
真正的人间疾苦,不在小小的一本奏折里,而在市井里,在田间地头。
庭渊:“幸好胜国有明君,有你这样的好王爷,你们一心为民,而不是只知道自己享乐,老百姓还是有希望的。”
比起昏庸无道荒淫//无度的君主,伯景郁不知好了多少倍。
是贤臣所求的明君,是百姓所希望的好君主。
隔日中午,赤风他们带着大批的物资回来,有新鲜的蔬菜,有肉,也有能够取暖的衣物,城内能买的粮食也全都被他们买回来了。
买了砍树的刀具,可以砍一些粗壮的树枝,搭简易的帐篷或者是篷布,起码不用露天席地。
五日内,他们不用操心吃喝的问题,还能将简单的房屋搭建起来。
五日后,呼延南音那边的粮食也该到了。
而许院判给平安说好如何熬煮草药过后,就被飓风送往定平县城,先找县令,再去安明找州府。
远水终究是解不了近渴,若县令能够在短期内着手处理此事,对百姓们是有利的。
许院判虽没有钦差的身份,却也能依照自己的职位,对地方官员起到一定的震慑。
飓风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绝不能让人伤了许院判。
两人是隔天下午到的定平县衙,门口的守卫一听他们是来找县令的,就说县令病了。
许院判到底是京城的官员,派头很足,对门口的守卫说:“巧了,本官正好是太医院的院判,君上君后的病都由我诊治,待我去见你们县令。”
守卫懵了,看着眼前的老头,“你是太医?”
许院判将自己的令牌递给守卫,“如假包换,别说你们县令,就是你们西州的知州见了我,也得客客气气跟我问声好。”
“待我去见你们县令,否则别怪本官不客气。”
飓风如今扮演的是许院判的随从。
若论身份,他正三品武官的身份,知州都得客客气气邀请他上座。
内卫都是宫内打小培养的,和那些带兵打仗的武官不一样,占了君王亲卫的身份,没有兵权,但他们几乎能够代表君王,若没有钦差的身份,对外也只有监管的权利,有了钦差的身份,他们对外有直接管辖的权利。
只是如今他们还不能暴露身份,才借由许院判的身份。
守卫看令牌是真的,也不敢怠慢,再就是这太医身边的随从实在是凶狠,害怕自己出事。
这才不等通报就带着他们入内。
直奔后院。
县令在衙门的后院树下逗鸟。
飓风气不打一处来,衙门外头的百姓倒了一地,求见县令去赈灾,他倒好,在衙门里逗鸟。
上去一脚直接把县令给踢飞出去三米远。
县令毫无防备,整个人砸在了地上。
飓风本想上去补两脚,但考虑到目前的情况,忍住了。
暂且留他这条狗命,等他们掌握了西州的情况,回来取了他的头挂在城墙上示众。
不对他鞭尸都是轻饶的。
守卫都看傻了,反应过来赶紧跑,生怕县令爬起来看到他。
县令摔懵了,膝盖磨破了,手心也全都破了,下巴磕在石头上,鲜血直流。
看到身后几米外站着的陌生人,忍痛大喊:“来人,有刺客——”
飓风道:“如果我是刺客,你现在根本没有说话的机会。”
“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衙门里!”县令现在是又惊又怕。
飓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他:“外头那么多灾民要见你,你为什么不见他们!”
“义士,好汉,你要多少钱——”
他以为飓风是为外头那些人出头的侠义之士。
飓风拔出自己的佩剑,“我要十万两银票,你给还是不给,不给我就杀了你!”
“给给给。”县令忙道。
他现在就想拖延时间,然后伺机逃跑,飓风说什么他都会答应。
飓风将剑架在他的脖子上,“好,你若是拿不出十万两银票,我就砍了你这颗脑袋。”
“银票不在身上,你总要让我去取来。”县令忍着疼说:“义士你说呢。”
飓风:“那就带路!”
县令一脸痛苦地说:“腿疼,腰疼,不如你让我的手下去取。”
“好啊。”飓风也就陪着他演,“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十万两银票,拿不出来,你等着人头落地。”
县令赔笑,心想:谁人头落地还不一定。
刚才他的大叫还是引来了人。
不多时就一群人围了院子,个个手持利刃。
飓风将剑抵在县令的脖子上,“我倒要看看,是你们的速度快,还是我的速度快。”
“都愣着干嘛——过来杀我呀。”
飓风笑着说:“上前一步,他的剑就会割开他的喉咙。”
一众衙役都不敢上前。
县令说:“你杀了我你也跑不掉,会被通缉,不如你放了我,我放你离开。”
“让我离开可以,十万两银票,少一两,今日我就让你血溅三尺。”飓风一手捏住县令的喉咙锁死,另一手持剑在空中利索地挥舞,剑又重新抵在了县令的脖颈,而笼中的鸟已经被他杀死,尸体掉在地上。
县令的腿一软。
对面的那些衙役都没有看清他是怎么做到的,只看到鸟掉在了地上。
现在县令是真的害怕了,他忙道:“好汉,好汉,我错了,你放了我。”
飓风冷哼一声,“一手交钱,一手交人,不把银票拿出来,你今日就保不住自己这颗头颅。”
县令都快急哭了,“我就是随口一说,我一个小小的县令,怎么可能有十万两,我连一百两都没有。”
飓风:“没有你就给我凑,不想死,就拿钱。”
“我可是朝廷命官,你这般挟持朝廷命官,即便我把钱给你了,你也是有命拿没命花,不如你放了我,我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有没有命花是我的事情,你今日不给我钱,你就只有死路一条,废话少说,你再不拿钱,我现在就砍了你的头,然后把他们全都杀了,就凭他们,根本拦不住我。”
剑微微划破了县丞的脖颈,如果他再不拿银票,这把剑就会割破他的喉咙。
感受到死亡威胁,县令赶忙说:“去与我夫人说,拿十万两银票来救我,快去!”
飓风微微抬眼看向跑走的那个人。
这么说,真有十万两银票。
还真是有钱啊——
他的剑又往里压了一些。
县令的脖颈已经出了血,他能够感受到自己的血在往外流,控制不住地发抖。
接着就见地上多出了一大摊水渍,县令直接被吓尿了。
飓风也是气急了。
若非不能暴露身份,他现在已经砍了这个狗东西。
不多时,一个头戴珠钗,穿得珠光宝气的,比京城贵妇打扮得还要夸张的女子朝他们这边快步走来。
手里拿着一个小黑匣子,嘴里忙不迭地喊着,“别杀他,别杀他。”
县令差点就哭出来了,“夫人救我。”
第250章 下官冤枉
妇人举着小黑匣子说:“这里面是十万两银票,别杀他,银票都给你。”
飓风朝许院判使了一个眼色,随后与那妇人说:“将匣子放到石桌上。”
妇人照飓风说的做,朝石桌移动,轻轻地将黑匣子放下,问:“现在可以放了我丈夫吗?”
飓风说:“退回去。”
待妇人退回原处,许院判走过去迅速拿起黑匣子,打开一看,里面真的是一沓银票。
逐一检查确定是能用的银票后,许院判朝飓风点了个头。
妇人说:“现在银票你也拿了,是不是能放过我丈夫了。”
让飓风意外的是这妇人毫不震惊,十分冷静。
反倒是自己手里的县令一点都不淡定,怕得要死,不仅被吓尿了,现在只要他一松手,人肯定就跟一摊烂泥一样。
“放过你丈夫,当然可以。”飓风将县令往前推了一把,随后抬脚踹在他的背上,将他踹向人群,压倒了一片人。
许院判在石桌旁坐下。
县令的夫人指着飓风他们所在的方向说:“快将他们抓住。”
飓风和许院判谁都没有要躲或者是逃的意思。
衙役和县令夫人将县令扶起来。
“老爷,你没事吧。”
县令摇了摇头,看向飓风所在的方向说:“杀了他们。”
飓风抱臂,“我看谁敢。”
县令说:“你挟持朝廷命官,敲诈勒索,伤我性命,按律当斩!”
飓风冷笑一声,问他:“既然你说自己是朝廷命官,依照律法,官员玩忽职守,失职,渎职,都是死罪,你想怎么死?”
县令的态度一改方才的窝囊样:“本官无愧于心,无愧于君,亦无愧于民。”
飓风猜测他可能是觉得自己安全了,所以又开始摆出自己为官的威严了。
“十米之内,我要杀你,无人能够挡得住。”飓风将剑插在地上,手扶在剑柄之上,“你说自己无愧于民,门外整条街都是来求见你,盼望你出去赈灾,已经快饿得奄奄一息的灾民!”
“赈灾也得朝廷给拨粮,没有粮食,我如何能够赈灾。”
飓风取出匣子里的银票,将匣子扔向县令,精准无误地砸在他的额头上,县令被他砸得后退了好几步,若非后面有人撑着,只怕要摔倒在地。
随着盒子掉落在地上,县令夫人指着飓风发出尖锐的叫声,“抓住他,快抓住他,你们都是死的吗?”
衙役们一拥而上,还未走出两步,许院判便站起了身,“今日若本官在你这县衙里出了好歹,来日齐天王殿下的王驾到了州衙,你们一个都活不了。”
县令脸色一变。
紧接着说:“把他们给我拿下,偷入县衙绑架朝廷命官,勒索钱财,还敢胡乱攀咬齐天王,冒充朝廷命官,把他们给我杀了。”
飓风将剑拔出,横在这些人面前,“我看看你们谁敢动,若你们上前一步,本官今日不介意让自己的剑下多添几道亡魂。”
这些衙役迟疑一瞬,直接朝飓风和许院判扑上去。
飓风将许院判拉至身后,长剑挥舞,在空中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随后只听见唰唰几声,面前的衙役衣服就被他给挑开了。
“我能挑开你的衣服,就能把你们都杀光,不想死,只管上前来。”
这般情形之下,再无人敢上前触怒他。
对付一些不老实的人,只有让他们意识到,站在他们面前的人远比他们想象的强大,他们才能够在这样的环境里学会装乖。
透过人群,飓风的视线落在人后的县令身上,“我身边的这位,是君上亲封的太医院院判,官居正五品,素日里只负责君上和君后以及王爷的身体健康,杀了我们就看你能不能保住自己头上的官帽和你家人的脑袋。”
“你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自己是太医院的院判!”县令梗着脖子问。
许院判将自己太医院院判的身份令牌递给对面的衙役,让他转递给县令,许院判不急不躁地说,“令牌做不了假,路引也做不了假,而我本就出身西州的医官世家,此行是君上准许我回乡探亲,想要查证我的身份很容易,你大可将我扭送至安明,只怕到时你头上这颗脑袋保不住。”
县令接过衙役递过来的令牌。
朝廷官员使用的令牌是由制造司统一铸造的,想要仿制是万万不可能的,材质十分特殊,一查便能得知真伪。
县令自己也有令牌,时常过手的东西,自然知道这令牌是真的。
他道:“谁知这令牌是不是你偷来的。”
许院判也不恼,“我说了你大可将我扭送至安明,只是后果你能否承担,就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我回乡途经此处,灾民处在水深火热中,而你身为一县的父母官,对上衙门求救的灾民视而不见,躲在内宅逗鸟。本官虽不是钦差大臣,对下却有监管之权。”
许院判说出这番话,县令才向他们服软。
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大人,大人,下官冤枉啊——”
飓风和许院判都很无语:“……”
冤枉?他们亲眼所见,难不成他们看到的都是假的吗?
县令又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变了脸,成了窝囊废,“大人,还请大人明察,下官不是玩忽职守,而是无可奈何啊,大人——”
许院判冷笑一声,“无可奈何?怎么就无可奈何了,是谁把你堵在衙门不让你赈灾,还是有人拿你的性命威胁不让你赈灾?”
县令尴尬了一瞬,又是一副窝囊的模样,叫唤道:“大人,下官句句属实,你说下官玩忽职守实在是冤枉了下官,朝廷没有给我拨赈灾的粮草,我这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每个县都有预备的谷仓,可供应急时期使用,难道你们就没有谷仓吗?”
“谷仓颗粒不剩,大人,朝廷拨给西州的粮食隔三差五地被南部的人去抢夺,十之八九都到不了我们的手里,余下的分给我们各地的官员和差役,谷仓这么多年就没有放过粮食。”
十万两差不多是两万人一年的收入。
而庭渊作为居安县的首富,账目上一年也就一万两的流水。
即便是放眼京城的那些官员和士族大家,他们都不一定能够拿出十万两的银票。
飓风是不相信他的鬼话,一个小小的县令,出手就是十万两银票,在中州,即便是最富庶永安城的官员,能够轻松拿出十万两银票的都是凤毛麟角。
“身为朝廷的官员,理应以百姓的利益为先,朝廷没有拨粮,按律是可以拿县令的手令盖衙门的大印和当地的粮肆富商调取粮食先救急,你为什么不做?”
“你这衙门里当真一粒官家的粮食都没有,一锭官银都没有?你有时间在这里玩你的破鸟,就没有时间出去为百姓筹集粮食?替他们想办法?”
作为朝廷的官员都不替老百姓想办法,还有谁能够替他们想办法?
朝廷将他们派来此处,是让他们代替朝廷代替君上治理好此处,为百姓当家作主,而不是让他们遇事躲在后院里,对外面聚集的灾民视而不见。
县令说:“我已经连续上书多次,州府不给回信,我也不敢擅作主张。”
“所以你就心安理得地什么都不做!”许院判心中一片悲鸣。
飓风说:“即便衙门没有存粮,没有库银,你也该去和乡绅富豪们借粮借钱,帮助百姓渡过难关,而你做了什么,现在外面的粮肆粮食已经卖到了十二两银子一石,这也是你治下的失职。”
县令还想替自己辩解。
许院判抬手制止了他:“本官不想听你辩解,现在立刻马上开棚施粥,附近粮肆的粮食能调多少就多少,那些发灾难财的,给我警告他们,再超出定价范围,今日发难财,明日进棺材。”
“库房里有多少东西能搬出去的全都搬出去,能卖的卖,不能卖的抵押,就是把你身上的官服扒了给老百姓穿,也不能让老百姓衣不蔽体,饿死你们也不能再饿死百姓,若让我知道你还不全力而为,我就等齐天王到了带兵来抄你们的家,诛杀你们全族!”
“此处的事情我已经派人去报给齐天王,若我在你的管辖范围内遭遇任何不测,你们就带着自己的全族去奈何桥上跟我相聚吧。”
许院判虽说不参与朝政,可到底见惯了京城各级官员说话以及御下时威严,摆出的官架子也是依照那些官员的平日的模样,很能唬人。
县令立刻道:“我这就让人办,这就让人去办。”
“大人,我的银票……”
飓风皱眉,不耐烦地扫了他一眼。
县令立刻闭了嘴,不再提及银票的事情。
从此人能够拿出十万两银票起,飓风就已经对他起了疑心,这十万两银票自然是不会还给他的。
待齐天王到了安明,接管府衙之后,会对西州的所有官员做一次摸底调查,如果他这十万两银票的来路是正当的,这笔钱飓风自然会返还给他。
可若他这笔钱来路不正常,这些就都是赃款。
飓风不认为他这笔钱的来路是正常的,十万两说给就给,就说明他的手里不止十万两。
对于他来说可能是九牛一毛,所以给得如此轻松。
再结合刚到云舟港时,尧工政云江的家里摆放的当地官员送的稀有红珊瑚,连贡品都没有尧工政家的那个好,足以说明到当地的官员出手阔绰。
底层的百姓生活疾苦,当官的和权贵赚得盆满钵满,肆意地搜刮民脂民膏。
这些钱就算是拿来赈灾,也是应该的。
“这十万两就当是孝敬大人了,大人之后能否在齐天王面前替我美言几句,保下我这一条小命?”
飓风冷哼一声,“你也知道自己做的都是犯了死罪的事情。不过我只是院判大人的随从,可没有关系帮你和齐天王求情,你还是自求多福将功补过吧。”
县令只能连连称是,看来这十万两是要不回来了。
他不能将这二人杀了,若将来他们见到了齐天王,在齐天王面前参他一本,他可真就完了。
飓风和许院判在定平县多留了一日,看着县令和衙门的各级官员忙活赈灾,这才转去安明。
临走前许院判警告了县令,他们的一举一动自己都会知道,胆敢懈怠,必然人头落地。
就看这些官员敢不敢赌他手里没有可用之人。
少说也能在短期内为伯景郁他们赈灾出一份力。
长久的事情得去了安明,与当地的州府官员交涉,由州府官员介入,赈灾之道才能长久。
呼延南音这几日游走各方,为老百姓多筹集了十日的粮食,县衙也派人送来了部分粮食,虽不多,但也能够老百姓们多维持两日。
伯景郁看着县衙送来的粮食,虽然品质不好,可到底是能够让人活命。
算着日子,许院判和飓风也快到安明了。
庭渊这几日帮着平安给灾民分发药物,预防他们生出灾病。
“哥哥,吃果子。”小女孩和小男孩用衣服兜着果子递给庭渊。
庭渊蹲下接过他们递来的果子,问:“这是什么果子?”
“不知道,淮哥说可以吃,甜的,哥哥你吃。”
庭渊已经和这些孩子混熟了。
小孩子的世界里是很单纯的,庭渊看着很温柔,大家都觉得他是好人。
大人对庭渊和伯景郁他们十分敬重,会与他们保持距离。
小孩不会,他们的世界里,人并没有分三六九等,只要你对他好,他就会对你好。
庭渊也喜欢和小孩子相处,小孩子心思简单,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在这片废墟之下,是他们曾经的家园,但只要这些孩子还在,终究有一日,他们能够重建家园,人还活着,希望就在。
“谢谢啦,哥哥忙完了就吃。”
“好。”
庭渊笑着说:“去玩吧。”
姐弟俩去玩了。
伯景郁带着去城里新买的草药回来,看到小凳子上放着的果子,问他:“那两个小孩又给你送吃的了?”
庭渊点头。
伯景郁用水洗干净后咬了一口,“还挺甜的。”
庭渊笑了笑,“不甜他们不会拿来。”
“你还挺招小孩喜欢。”伯景郁帮着他把药倒进锅里。
庭渊:“你只要不冷脸,你也很招人喜欢。”
伯景郁的面部轮廓很立体,棱角分明,北州人大多都是他这样的骨相,不笑的时候看着非常严肃,自带生人勿近的气势。
庭渊是中州人的长相,面部轮廓偏柔和,棱角过渡流畅,只要不是故意冷脸,看着就很好相处。
伯景郁说:“这么多年习惯了,改不了。”
没有哪个君王成日里嬉皮笑脸,君王都是威严的,不可侵/犯的。
“附近的粮食差不多买空了,有些实在是不愿意卖的,也不能明抢,现在村民这里囤积的粮食足够他们吃半个月,常用的物资他们也不缺了,我想明日出发北上去安明,你觉得呢?”伯景郁询问庭渊的意见。
老百姓缺的东西他们都给补齐了,他们留不留在这里,对这里的百姓影响并不大,十五日的粮食,足够他们等到驰援过来的粮食。
呼延南音早在来这里的第二日,就已经让自己的手下快马加鞭地持自己的玉佩去安明的工会调配粮食。
走得比许院判和飓风要早,直奔安明中间没有任何延误,不出问题工会已经在筹集粮食,往这里调配,正好能够续上十五日后粮食供应。
庭渊对此倒是没有什么意见,“你安排就好,我听你的。”
这几日/他们与这些百姓同吃同住,作为游商,他们做得比官府都做得还要好,乡亲们都看在眼里,十分感激。
他们要走,乡亲们自然是不会阻拦。
反倒是沿途相送。
不少乡亲甚至将他们送到官道上都不肯离去。
许院判和飓风也到了安明,直奔府衙。
府衙外的守卫照例将他们拦下,“衙门重地,闲杂人等不可入内。”
许院判递出自己的令牌,“太医院院判,朝廷正五品的官员,来见你们知州,烦请通报。”
“稍等。”守卫拿着许院判的腰牌快速进了府衙。
约莫过了一炷香,守卫出来,引他们入府衙。
内院正堂,带路的衙役让他们稍等片刻,知州稍后会来见他们。
许院判和飓风在正堂坐着等待。
有女子为他们上了茶水。
不多时,一个身穿官服的中年男子快步走出,还有数米的距离,对方就已经开口和许院判打招呼:“不知是太医院的太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大人莫要生气。”
许院判起身相迎,“哪里哪里,是我突然到访,打扰了大人。”
“我乃西州的知州闫集,不知道大人作何称呼?”
“姓许,单名一个昭。现任太医院院判。”
“许院判。”
“闫知州。”
闫集看向许院判身边这个持剑少年,气度不凡,问道:“这位是?”
许院判道:“是君上赐给我保护我安全的侍卫。”
闫集朝飓风微微行礼,“不知大人身份,怠慢了。”
飓风朝他点了个头,还了一礼。
闫集邀请他们坐下,随后问许院判,“院判突然到访,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或是带了君谕?”
他瞅着也不像,若是带了君谕,不会是这样的阵仗。
许院判摆手:“不,我此行是告假归乡探亲的,是私行非公事。”
闫集上下将许院判重新打量了一番,许院判确实是西州人的长相。
“不承想院判尽是西州人。”
许院判笑笑:“少时随父离家入京,便不曾归乡,父亲临终前,一再嘱托我要回乡看看,为他带一捧故乡的黄土,将这捧黄土撒在他的坟头,以慰思乡之情。”
官员死后,依照生前的功绩,要么葬入官陵,要么魂归故里,京城的官陵只有五品以上的官员死后才能葬入。
生前朝堂拜军相,死后魂骨入官陵,是所有官员最大的荣耀。
京城以外的官员,大多都是魂归故里。
由此可见许院判的父亲身份也不低。
结合他的姓氏,闫集问:“院判大人可是出身安明青城许氏医官世家?”
是听闻许氏一族医术了得,有族亲在京城太医院任职,在西州,能够被称为医官世家的也就这么一个家族。
“正是。”
在西州,医者的身份一直很高,原因是西州的自然环境恶劣,毒物非常多,人容易生病,很多病症单靠病人自己是无法挺过去的。
西州可以没有官府,但不能没有医者。
因此医者的地位极高,其中又以医官世家许氏为尊。
能够为君上君后诊治的医士,医术必然是最顶峰的。
许院判先一步摆出自己的身份,也是想给闫集敲一敲警钟,若他出事,医官世家绝不可能善罢甘休,君上也不可能善罢甘休。
别处不好说,可若是许氏发话,从此不给西州的任何一个官员,或者是只针对某一个人诊治,那么此人或是其家族中人生病,在西州想活下去的概率就极大地降低。
人不可能一辈子不生病,得罪了谁都别得罪医者。
闫集弄清了许院判的背景后,对他的态度也更恭敬了,问道:“不知许院判来府衙所为何事?”
许院判道:“我回青城探亲,路过定平县,险些被山匪劫持,这些人没有兵器,穿着粗布烂衣,详细了解之后才知道,他们是受了灾,三月二受灾,我被拦路是三月十一,十天时间里没有人赈灾。我去问了定平县的县令,县令与我说没有粮食无法赈灾。”
“竟有此事!”闫集十分震惊。
许院判看他这震惊的模样,心想难不成其中有误会?
他不动声色地问:“知州竟然不知道?那定平的县令与我说,他上了好几道奏折,就是没有回音,上面迟迟不肯拨粮。”
“院判有所不知,二月底到三月初那几日,我们安明周围受强降雨的影响,遭灾的民众不在少数,安明周围的土地不适合种植任何粮食,老百姓都靠粮食过活,我们也在忙着赈灾,前日刚刚忙完,对于大人所说的事情,在此之前我是毫不知情。”
“可能是所有官员都随我去赈灾了,没人处理公文,这才导致我们信息迟滞,待我找人来问上一问,若真有此事,我立刻让人调粮前往赈灾。”
对于闫集的话,许院判只信三分,余下七分都不信。
即便是要赈灾,也不可能州府的衙门完全停摆,一股脑儿都去赈灾。
衙门总要留够人手能够维持衙门运转。
第251章 寻医告示
不多时,手下负责整理奏章的人就来了。
闫集非常严肃地问对方,“近期你可曾收到过定平县令上书的奏折中提及灾情一事?”
那人回:“回知州,确有此事。”
“那你为何不上报给我?”闫集怒气冲冲地拍了一下桌子。
砰的一声,吓得回话之人一哆嗦。
飓风和许院判对视一眼,难道这闫集之前真的不知道有这事儿发生?
那人立刻说道:“知州大人,西州如今已经进入雨季,汛期也来了,各处受灾不计其数,按照以往的规矩,非特大灾情,则交由负责各府的官员来直接管理,依照定平县令的奏折,定平县的灾情并不属于重大灾情。定平县归总府的知府管辖,这事儿是直接拨到他那边的。”
闫集一脸歉意地与许院判说:“许大人,我们西州的部分制度与其他各州确有不同,二月中旬开始,西州已经进入雨季,这事事先我实在不知情,这就让人敦促知府,尽快将这事儿落实了。”
西州这个情况,许院判还真不好说什么,确实如闫集所说,二月中旬到九月中旬都是雨季,整个西州都处于潮湿多雨的季节,这也是为何西州粮食难以成活生长的原因。
西府的地势整体要比西州高一些,从西州西岸吹往东岸的风,基本在无际海上就已经消减得差不多了,到了西府只剩下绵绵微风,滋养出西府大片的绿洲,十分适合种植粮食。
二月到九月,西府的粮食可以种三季,而西州的粮食只能在田地里遭受雨水的肆虐。
因此西州也可以说是常年都有灾情,大大小小的灾情简直数不过来。
早年君主是鼓励他们全部迁移到西府去,是他们自己不愿意,对这片土地有情感,再加上部落的掌控。
后来经历的天灾和叛乱,想走都走不了,只能留在这片土地上,隔着无际海,听人诉说西府的繁荣,感叹自己没能投胎在西府做中州人。
闫集态度诚恳,许院判也不好硬给他安罪名,只说:“我途经中州见了齐天王殿下,如今齐天王殿下正代替君上遍巡六州,最多两月就会到安明,闫知州,我想中州官场的事情你多少也该听到一些风声,若是你不能在短期内将各处的灾情处理好,只怕西州从上到下都得被清算。”
闫集道:“多谢院判大人的提醒,本官定当勤于政事,做好西州的父母官,尽力处理好西州各处的灾情,给齐天王留下一个好印象。”
伯景郁代天巡狩的队伍早已进入西州,想必西州的官员也是早就一清二楚,个个都是老狐狸,挑明了这一点,无非就是玩阳谋,玩阳谋朝廷能怕一个小小的西州?
许院判笑了笑。
闫集问:“院判大人可需要给你安排住宿的地方?”
许院判摆手:“多谢知州大人的好意,许某心领了,我是私人行程,住馆驿即可,不必劳烦知州大人另作安排了。”
闫集道:“如此,便由许院判自行安排食宿,我便不插手了。”
正所谓打一个巴掌给一颗甜枣,软硬兼施,先来硬的,再来软的。
人情世故,许院判还是明白的。
“你我同在朝廷为官,领的都是朝廷的俸禄,作为京官,又是君上看中的太医,正所谓医者仁心,今日来找知州大人,还望知州大人莫要觉得我多管闲事。”
这话说完,面子里子都给足了闫集,闫集即便心中觉得许院判多管闲事,也不好表露出来。
他也是个懂人情世故的人,说道:“大人作为上官,自京城而来,上官对地方本就有监管之权,是朝廷君上赋予上官的权力,大人不过是正常行使自己的职权,何来多管闲事一说,大人如此这般解释,倒让闫集惶恐。”
“知州大人统管一州之事,公务繁忙。那本官便不叨扰知州大人了。”
闫集道:“院判大人何不留下,用了晚膳再走。”
许院判说:“多谢知州大人的好意,来时路上吃了午饭还未消化,多年未曾来过安明,也想在城中逛上一逛,明日便要启程前往青城。”
“院判大人不在安明城内多待几日吗?”
“本官近乡情怯,迫不及待地想要回乡探亲,少时离家对家中族人记忆虽不深,却不至于完全没有,如今就想快速回到他们身边,看一看他们。”
“那我便不留大人,待来日有机会了,大人再来安明城,我在做东,请大人好好体验安明的风土人情。”
“如此甚好。”
知州将许院判和飓风送出衙门。
许院判和飓风前往官驿,准备明日一早出发前往青城。
做戏要做足,君上本就以回乡探亲之由让他跟在伯景郁的身边。
伯景郁也是如此安排,让他与知州沟通之后,直接回青城探亲。
许院判原本想和飓风说话,被飓风制止。
可能会有人盯梢,他们不宜多讲什么,免得被别有用心的人听了去。
许院判心领神会,闭口不言。
入了官驿,进了房间后,许院判正要开口,被飓风再度制止。
“大人稍作休息,我去让人打水来,大人泡泡脚,再为大人沏上一壶好茶来。”
“好。”
飓风从房间出来,往前院去。
他的听力虽不如伯景郁,却也不比他逊色太多,早就知道有人跟踪他们。
这安明城内藏龙卧虎,只怕有人包藏祸心。
不言不语,少言寡语,才是此时最正确的决定。
待他让人将水送入屋内,茶水一并送入屋内后,关上房门。
飓风用手指沾水在桌上写道:有人监视。
许院判早有猜测,如今得到证实,也不慌。写下:何解?
飓风:按兵不动,谨言慎行。
他们此行的任务已经完成,许院判恰到好处地点拨了知州让他赈灾,至于旁的,暂且不管。
待伯景郁他们到了安明,再从头算账。
西州的症结非一日形成,自不可能一日而解。
傍晚饭后,两人在安明城内四处闲逛,买了不少好东西,宵禁之前返回官驿。
次日一早,整装出城,直奔青城,回乡探亲。
监视他们的人并未就此离去,而是一路跟踪,在青城盯了他们三日。
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一个回乡探亲的医官,就让他们如此谨慎,这西州的官场又怎可能干净。
许院判尽职尽责的同时,也和族人借此亲近,一举两得。
在他们抵达青城的第七日,呼延南音与伯景郁他们入了安明城。
马车随着人群进入了安明城,城内热闹非凡,建筑紧密。
西州多雨,街道两侧都有非常宽的排水渠。
中州等地的排水渠多在地下遮挡,西州的排水渠则直接就在路面上,清晰可见,约莫半米深半米宽。
房屋的屋脊挑高非常高,方便雨水能够迅速落下。
路上的行人多数都是穿着草鞋,不管身上穿什么样的衣服,都搭配的是草鞋。
马车停在呼延南音的工会后,众人下了马车。
庭渊问呼延南音,“为何西州人都穿草鞋?”
之前登陆云舟港后就发现了这个问题,后来路上遇到很多人,庭渊以为他们是家境不好,农民干活穿草鞋也正常,免得弄脏的鞋子。
可入了这安明城,很多人身上的衣服看着面料并不差,不似买不起一双普通鞋子的人。
让庭渊很费解。
上前迎接他们的人回答了庭渊这个疑问,“我们这里多雨,这个季节隔三差五地就要下雨,一下雨路面就是湿的,若是穿了布鞋或者公子脚上的靴子,湿了很难干,普通人一年到头也就两三双鞋子,买一双布鞋可以买三五双草鞋,下雨什么的也不担心草鞋弄湿,很多人会自己编草鞋然后包上布条防止磨脚。”
“真正像公子这种穿靴的,都是有钱人家的贵公子,出门坐马车,脚不沾地自然也就不怕弄湿了鞋子。”
简单翻译一下就是:不是布鞋穿不起,而是草鞋更有性价比。
就像庭渊以前上学的时候放暑假,一个夏天都是人字拖。
十块钱一双的人字拖,可以穿完一整个夏天,洗澡可以穿,在家可以穿,出门去超市去公园散步依旧可以穿,用来打蟑螂也是最顺手的,没有人字拖的夏天是不完整的。
“会长,各级的管事都在议堂等您,您看要不要先去议堂与各位管事先见个面?”
呼延南音提前差人来说了自己今日会到,他接手家里的生意距今三年,还是头一次来安明与诸位管事见面。
于情于理,他都该去见一见这些人。
呼延南音与二人说:“我先去处理一下公事。”
伯景郁和庭渊双双点头。
呼延南音与迎接他的人说:“你安排一下,带我的朋友先去休息。”
“是。”
呼延南音去见工会的管事,伯景郁他们则是被带到了偏殿。
给他们上了茶点后,对方说:“我们就在前院,若有需要,随时可以到前院找我们。”
庭渊和对方道了谢。
杏儿拿起桌上的点心,“好精致。”
边吃边等,续了几次茶水后,呼延南音才回来。
“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庭渊问他:“都处理完了?”
呼延南音嗯了一声,走到桌边晃了一下茶壶,用手试探了一下,不怎么烫,直接抱着茶壶牛饮。
众人:“……”看来是渴了。
喝完缓过来了,呼延南音坐下说:“抱歉,我太渴了。”
议会厅内的桌子很长,并不是每个人面前都放了茶水,以至于他坐在那里那么久,都没有人给他上茶,滔滔不绝地与各级管事说了快一个时辰,真的给他说得口干舌燥。
杏儿将自己手边的茶壶递给他,“还有。”
呼延南音摆手:“不用了,缓过来了。”
庭渊把点心推给他,“要不要吃点。”
呼延南音摇头,“总之事情已经处理妥当,他们会以最快的速度往定平县调配粮食,我让人去呼延謦家投了拜帖,如果没有什么问题,明日我便去呼延謦家。”
他们不能将宝压在官府的身上,等着官府为受灾的百姓调配粮食,短期内想要调配大量的粮食往定平去,能够动用的只有呼延謦家的粮食。
呼延南音家的粮肆在北部,从北往南调粮食,周期太长,根本无法供应上地定平县灾民的粮食。
而呼延謦又是羌昃部落六大家族之一,在这个时候以这样的一个契机和呼延謦家拉近关系,深入合作,对之后开展计划是有利的。
呼延謦家的回帖是傍晚到的。
这时他们已经被工会安排转入呼延工会名下的一座府苑。
工会里人多嘴杂,住在工会一来进出不方便,二来也难以亲近不自在。
工会给他们安排的府苑距离工会步行不过五百米,侧门与工会仅有一条巷子做间隔,方便呼延南音去工会处理紧急事务,也方便他们与工会及时沟通。
收到回帖,呼延南音拿给伯景郁。
“明日/你们可要一同前往?”
他毕竟是帮伯景郁做事。
伯景郁没接回帖,与他说:“我相信你能够处理好,我和庭渊就不去了,让赤风跟你们一起去就行。”
呼延南音有点意外,但也没说什么,“那行,明日我带上赤风一起。”
伯景郁说:“我们进安明城,又是外州人,不便在安明四处行走,得有一个正经的由头才行。”
呼延南音表示理解,问:“王爷想怎么做?”
伯景郁说:“这几日庭渊身体渐差,我看他可能有些水土不服,安明又是西州府衙所在,必然是聚集了大量的能人异士,烦请你让人贴个寻医重赏的告示出去,广招名医前来为庭渊诊病。”
“既然要一个合理的由头,那么动静闹得越大越好,最好是让安明的人都知道,安明来了一位身患重疾的小郎君,和一位愿意为他散尽家财以换取他身体健康的丈夫。”
伯景郁本就抱了替庭渊寻医的心思,希望有人能够治愈庭渊,或者是延缓他的寿命。
呼延南音觉得这样也好,一举两得,“安明确实有不少医士,我这就让人去贴告示,发寻医帖。”
他有些犹豫,问:“这赏金多少合适?”
伯景郁道:“黄金,万两。”
万两黄金相当于十万两白银。
呼延南音有些惊讶,“会不会太多?”
“我还觉得少。”伯景郁说:“既然要广招能人异士来为庭渊诊治,赏金给得越多,讨论的范围越广,流传的速度就越快,这样说不定能捞到神医,将庭渊治愈,也能以最快的速度将我们在安明的消息散播出去,将来无论我们去哪里,都是合理的。”
“明白了。”
伯景郁抬头望了一眼天,大雁双飞,他与呼延南音说:“庭渊对我来说是无价的,别说是万两黄金,只要是能治愈他,百万两千万两黄金我也出得起。”
庭渊总让伯景郁学会接受他身体无法治愈,接受他会在几年之后离去。
伯景郁其实能够接受,他不介意庭渊只能留在自己的身边短短几年,他只是有点贪心,想要他能够多留在自己的身边一段时间,不求一世,但求多上几年。
巡狩完六州,怎么着都要五六年的时间,他们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巡狩的路上,留给他们两人的时间就少之又少。
他很想等巡狩结束了,找一处四季如春风景优美的地方,和庭渊做寻常的小两口。
将天下万民暂且放上一放,一心一意地只爱庭渊。
如今他是伯景郁,也是齐天王,很多事情他不能够随心所欲,他不能逃避自己的责任,不能带着庭渊隐居山林,也不能弃天下万民于不顾。
他确实很黏庭渊,不管做什么都想和庭渊在一起,只要他在身边就行,因为他们没有一辈子。
三年五载对于寻常夫妻来说,不过是人生十之一二,对于他和庭渊来说,已经是他们人生的全部。
就算庭渊还能活十年,他们能够在一起的时间也不过四万三千两百个时辰。
一朝一夕,弹指一瞬,他都要争。
呼延南音在心里叹息,世间总是如此,好人不长命。
庭渊纵有不好的地方,可他也有很多好的地方。
人不可能没有缺陷,庭渊在他的能力范围已经做到了最好。
世间痴情男女不在少数,绝大多数人都要经历情爱。
呼延南音让人连夜张贴了的求医的告示,也希望庭渊的身体能够治愈。
次日一早,用过早膳后,呼延南音带了自己的手下和赤风一起前往呼延謦家。
呼延謦家早些年并不在安明定居,而是在北部宗夷城定居,后来西州起义,情况混乱,他们转入安明定居,安明是官府重地。
同一时间各大家族纷纷迁居安明。
安明共有城池十三座,常住人口估摸有一千五百万人。
其中安明城的人口最多,大约有三百万。
呼延謦家祖地还在宗夷,每年照常回宗夷祭祖。
呼延南音入门后,并没有被直接带去见呼延謦家的人。
而是被管事的带到偏殿。
随后进来两个人。
呼延謦家的管事说:“呼延会长,抱歉,依照我们呼延謦家族的规矩,访客需要在此卸下身上所有的兵器,待您离去时再取回。”
呼延南音微微诧异,随后道:“我们来此是谈生意的,进门便要我卸掉兵器,这会不会有些强人所难。”
“非常抱歉,但我们呼延謦家的规矩不可改。”
呼延南音问:“今日我若是不卸兵器,就见不到你们呼延謦家的人?若如此,我便不卸,不见,后果你们呼延謦家自负。”
说完呼延南音就大步往外走,丝毫不作停留。
这是一个下马威,若他真应了这管家的意思卸去兵器,入内再想谈事情,可就难了。
呼延謦家族确实能力不小,可一个呼延謦家族就想要拿捏他呼延南音,那也是痴心妄想。
赤风和呼延南音的手下也是毫不犹豫地跟着呼延南音就往外走。
就在呼延南音快走出门时,一人匆忙追过来,并不是管家,而是呼延謦如风。
他快步赶上呼延南音,问:“南音兄这是要去哪里?”
呼延南音停住脚步看向呼延謦如风,“如风兄,你家这进门就要卸兵器的规矩,我呼延南音可接受不了,偌大的一个呼延謦家族,还怕我三人翻了天不成?”
呼延謦如风斥责管家,“四折,你怎么能让我们家贵客卸兵器呢!”
呼延謦四折忙道:“属下也是规矩办事,无规矩不成方圆!”
呼延謦如风说:“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这样办事,以后传出去谁还敢到我呼延謦家来做客。”
呼延謦如风做出邀请的手势,“南音兄,这边请。”
“若非族长让我出来迎接,今日我们可就要把你给得罪了。”
这点小伎俩自然是瞒不过呼延南音的,只是大家都是做生意的,即便是心知肚明也别戳穿了伤和气。
他笑说:“你们家的规矩可真大。”
呼延謦如风说:“毕竟是个大家族,人多,上万口人,若是规矩不严,则不足以治下,不治下则生乱,生乱则家族散,大家族最忌讳的就是离散。”
这话倒也不假,大家族若是心不齐,确实很容易分崩离析。
在西州这艘船上,家族的势力越大,越好借势而起,所以大家都努力地培养着家族的势力,让自己的家族成为一方霸主。
呼延南音笑笑。
西州这边的大家族几乎都是住在一起的,就像一座小城一样。
呼延謦家族外围建立高墙和瞭望塔,大门通常不开,重要的日子时才会开启。
内里也分各院,各大院就是各分支。
宗祠也在院内。
等级森严的同时规矩也很严。
呼延南音他们的马车在外院停着,而呼延謦如风这边备好了通往内院的马车。
马车行驶了约莫半盏茶的工夫才到呼延謦家的内院。
内院住着的都是呼延謦家族重要的分支和主家,族长一脉。
呼延謦如风是外院旁支子弟,若非祭祖这种大事,他是没有资格进内院的。
也是沾了呼延南音的光。
马车到了内院,有人引导他们前去正厅。
赤风在京城什么都见过,不可能有比皇宫更气派的地方。
可当他看到呼延謦家族居住的地方,心中还是稍显震惊,惊讶的是他们为了巩固家族,会以这样的形式创建一个小社会。
高门大院之内,与外界纷纷攘攘的街道形成鲜明的对比,一走进这里面就能感觉到规矩森严。
中州的大家族,像碧落城的萧家,君吾城的慕容家,都是一顶一的大家族,却不会以这样的方式把大家聚在高墙之内,实行等级森严的集中管理制度。
“三爷,呼延工会的会长呼延南音到了。”
第252章 利字当先
“快快有请。”
屋内的男人说道。
门外,呼延謦如风邀请呼延南音入内。
室内装修十分雅致,就像是入了中州某个书香世家的正厅一样,与赤风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呼延南音也环顾了一圈,与他所想也不一样。
呼延謦如风为二人引荐介绍,“这位就是我们呼延謦家族如今的代家主,呼延謦寒生。”
“这位便是如今呼延工会的会长,呼延南音。”
呼延謦寒生看着不到四十,身强体壮,样貌就是典型的西州人样貌,皮肤偏黑,宽鼻翼,嘴唇偏厚,唇色偏深,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仿佛那双眼睛可以洞察一切。
呼延謦寒生是呼延謦如风的叔叔辈。
呼延謦家族和呼延南音家族祖上都出自巳邑部落的呼延家族,只是追根溯源,各自的祖先被驱逐之后建立新的部落,呼延謦加入羌昃部落,为了与巳邑部落的呼延家族做区分,他的后人姓氏都叫呼延謦。
呼延南音的祖先被驱逐大约是三百年前的事情,而呼延謦也差不多时间从分支独立出去。
论辈分,呼延南音的辈分要略高于呼延謦寒生。
可呼延謦家族已经独立了几百年,倒也不至于真按照辈分来论,几百年的血脉传承下来,两个人血脉里的东西早就已经淡的不能再淡了。
呼延謦寒生称赞道:“南音会长如此年轻,真是少年英才,后生可畏。”
“寒生族长过誉了。”见面吹捧总该是不能少的,来而不往非礼也,呼延南音也对着呼延謦寒生一顿吹捧,“寒生族长气度不凡,南音曾多次听家父谈论起寒生族长,说您见多识广,足智多谋。与您相比,我哪能称少年英才。”
呼延謦寒生哈哈一笑,“是你过谦了,年纪轻轻便能让策明会长将工会交给你,那必然你超凡出世。”
“不过是家父年纪大了,想养老了。”
“南音会长就莫要推托了,快快请坐。”
论辈分呼延南音比呼延謦寒生的辈分高,论地位,呼延南音的地位也要比呼延謦寒生高。
呼延謦家族在羌昃部落,说好听点是六大家族之一,论资排辈他们呼延謦家族只是六大家族中最末尾的那一族。
羌昃部落真正能够在西州横着走的是子缎和埜贺兰。
呼延南音虽然年轻,却是名副其实的呼延工会会长,是能够决断西州将来能否在粮食上和呼延工会同分一杯羹的决策者。
若真要拼粮食,西州有谁能够拼得过呼延工会,他们手里掌控西府六分之一的耕地。
叛军每年截获的粮食大约在两亿石。
这些粮食东分一些四分一些,分来分去,到头来能够分到他们呼延謦家族,撑死一千万石。
西府的耕地由三部分组成,官府占五成,农户占三成,军户占二成。
农户手里约有三亿三千万亩的地,呼延南音的工会掌握在手里的有五千万多万亩地。
除去本身就该百姓得到的粮食,还有上税的粮食,再减去工会老百姓的工粮,年余两千五百万石以上。
西州的粮肆能够运作,这部分存粮实际上是他们和务工的百姓借取的,农工为他们家务工,他们以发粮的方式支付工资,这部分粮食农工回西州再领取,相当于是将粮食寄存在了呼延工会,看似是亏,实则又赚了一笔差价。
农工在回了西州后再领取,有粮票的老百姓直接领取,没有粮票的则需要购买,即便价格比市面上其他家的粮肆粮食便宜,一两银子一石粮食,他们也不亏钱。
在西府一两银子可以买一石半的粮食,而工会的粮食大多又是从老百姓的手里收购的陈年或者新一年的粮食。
批量收购粮食大概是一两银子两石粮食,许多粮食直接是从工会的农户手里收取的,省下一笔税。
呼延謦家拼死拼活能赚得不到两千万两,呼延工会的粮食被他们左手转右手,就能够轻轻松松从中牟利超过五千万两。
再加上他们原本就有的粮食,年收入过亿两很轻松。
呼延南音不仅仅与呼延謦家的生意有来往,还是他们的供货商。
西府的粮价虽然稳定,可西州从西府买粮的成本比呼延南音的工会买粮成本高很多。
呼延工会一两银子买两石粮食,西州的粮商一两银子只能买一石半的粮食。
呼延工会还能从一定程度上,上调他们买粮的成本。
如果呼延工会收粮的价格给得高,散户手里的粮食自然是愿意出给价高者,他们买粮的成本变高,运输成本也高,最终到手的利润随之就要降低。
呼延謦寒生即便是想摆款,也是摆不起来,想给呼延南音一个下马威,试一试他好不好拿捏,再随机应变。
如今测试结果出来了,这呼延南音一点都不好拿捏,才出现如今这么尴尬的一幕。
呼延謦寒生年龄比呼延南音大,不敢在他面前自称长辈,这才会出现他称呼对方为南音会长。
而呼延南音心中也知道,强龙压不住地头蛇,该给面子还是要给人家留下,对呼延謦寒生也是客客气气的。
仆人给他们上了茶。
呼延謦寒生说:“我们西州的茶涨势不好,这是我从中州东府买的茶叶,南音会长试试。”
论文人风雅,中州人可谓是炉火纯青。若不然科举中州六十万的考生从何而来。
呼延南音端起茶杯,品茶可难不倒他,他自幼生长在中州,虽是西州的样貌,可实打实地是个中州人,自幼他便是跟中州人一起生活,无论是文化还是生活习惯都偏向于中州人。
呼延南音也并非纯正的西州样貌,他祖上早就在梵音城生活,与西州南部的部落样貌经过几百年的血统演变,已经有很大的差异,他的母亲又是中州人,他的五官遗传了母亲的灵秀,只是肤色和轮廓偏西州长相。
“这是东府的望卢青,月末茶,赶在雨水之前采摘的。”呼延南音放下茶杯,“确实是好茶。”
呼延謦寒生笑说:“分毫不差,看来南音会长很懂茶道。”
呼延南音:“略知皮毛,不敢班门弄斧。”
呼延謦寒生说:“能品出是什么茶,那就不仅是略知皮毛,南音公子实在是过谦了。”
呼延謦寒生放下茶杯。
“我听如风说,会长和我们紧急调了一批粮食救济灾民。”
呼延南音道:“我今日上门,也是为了此事。”
“哦?”
“我的工会粮食都在北部,调过来需要一些时日,那些灾民手里的粮食最多能再撑七八日,南音有个不情之请,请寒生族长能将粮肆的粮肆匀给我,我从您这里调多少走,便依照数额还您多少,再额外的多支付一成作为利息。”
呼延謦寒生有些意外,“南音会长还要调配粮食?”
呼延南音点头:“是,中部你们呼延謦家的粮肆最多,粮食也是最多的,我们两家本就有粮食互通的约定,所以希望寒生族长能够不遗余力的支持我。”
呼延謦寒生觉得呼延南音这个行为有点反常,“那些灾民与我们又没有关系,要救也该是官府救,官府都不救他们,我们又何必操这份心呢?”
商人该是重利益的,这种把粮食拿去救济灾民的行为,与商人的本质是相悖的。
换句话来说,商人放着钱不赚去做慈善,那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商人。
呼延謦寒生说:“如今这个时候,稍微抬一抬粮价,就能赚得盆满钵满,你这不仅不赚钱,还要往里头亏钱,这不是赔本的买卖吗?”
这话赤风听着很不舒服,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商人重利倒也正常,但在这种时候,发灾难财,大多数人都是捂得严严实实的,不好叫外人知道,以免损了自己的德行。
怎这呼延謦寒生偏要剑走偏锋,赤裸裸的将这种事情拿出来说。
呼延南音生长在中州,学的也是中州文人那一套。
钱是要赚的,但过于黑心的钱——不赚。
正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就比如这种灾难财,他是断然不会赚取的。
呼延謦寒生对生命如此漠视,即便知道西州这个地方不把底层的人当人看,而是当猪狗,也让呼延南音稍稍有些不舒服。
“各处有灾,粮食稍微涨一倍,我一年的收入就能增加大几百万两,若我把粮食都调给你让你拿去救济灾民,岂不是损害了我的利益。”
呼延南音从他手里调配粮食若是有十万石,也就归还他十一万石的粮食,有了这些粮食老百姓就不会高价买他的粮食,按照一两银子八斗米,最多只能卖到十五万两银子。
可若是这十万石的粮食他翻倍卖掉,少说能够卖到二十五万两银子。
这一进一出的,亏掉的可是十万两银子。
十万两银子拿来买粮,钱生钱,利滚利,能赚取的利益可不仅仅是十万两。
呼延謦寒生在利益面前,自然不可能以损害自己的利益为前提去和呼延南音做生意,“我这各处的工人,族人,数量之多,上下数万人等着我养活……你从我这里调配粮食,多给我一成的利息,看似我是赚了,实则我是亏了。”
“损害我的利益去让你救济灾民。”呼延謦寒生说:“南音会长,生意可不是这么做的。”
呼延南音在来之前,想过呼延謦寒生可能会趁火打劫抬高利息,实在是没想到呼延謦寒生会想发灾难财。
可若是他们把发灾难财当成理所当然……
庭渊推测过定平和定安县受灾的问题可能不单单是暴雨导致的山洪暴发,很可能是上游的堤坝出了问题,泄洪或者是溢洪——可若是有人蓄意而为借机发灾难财压榨百姓呢?
他要发灾难财,按照定平和定安两县如今的粮价,已经飙升到十二两银子一石粮食,这让呼延南音上哪说理去。
岂止翻了一倍,这是翻了十二倍,后背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再多的钱,也经不住这么造啊。
这不是白白给呼延謦家送银子吗?若是呼延謦家能够将粮食调配给他,他往里头亏的,将来伯景郁能够给他补上,这些银子能够从官员身上拿回来。
可若是这钱给了呼延謦家,他不仅欠了呼延謦家的人情,还让伯景郁白白给呼延謦送了银子,这是个亏本的买卖。
除非他们将来能够将呼延謦家族彻底打趴下,抄了他们的家,否则这银子就相当于是肉包子打狗。
虽说这些钱都是伯景郁的,他只是一个从中帮忙办事的中间人,可说到底他和伯景郁之间是长久的利益关系,这种事情要是做不好,不替伯景郁多做考虑,等将来伯景郁收拾完了梅花会掉头来收拾他,倒霉的就是他了。
因此万万不能让伯景郁的利益受损,同时又要达成伯景郁的目的,还要保证自己的利益不受损,还得呼延謦寒生能够按照低价将粮食调配给他。
呼延南音一个头四个大,怎么就上了伯景郁这艘贼船。
早知道当初在淮水村的时候就不抱伯景郁的大腿了,那也就没有后面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做人难,做君王的谋士更难。
不是人人都有庭渊那么好的命,能得伯景郁的青睐,爱得死去活来。
“寒生族长这么说话可就没趣了。”呼延南音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放下茶杯后,抬眸看向呼延謦寒生,“生意人,利字当先,寒生族长考虑自己的利益倒也没错,只是你跟我呼延南音做生意,即便是亏了,那也是赚了,不是吗?”
“我呼延南音也不是那种要你折损自己的利益为我输血的人,有钱自然是大家一起赚,就算你翻个十倍八倍,撑死不过百万两的银子,就这么点蝇头小利,值得你呼延謦家族与我翻脸吗?”
做生意,别的都能不行,这账可不能算不清楚。
呼延南音放下茶杯,一副懒洋洋的姿态,言语中满是威胁,面上却是云淡风轻。
“你们呼延謦家的粮肆一年要卖近千万石的粮食,这些粮食去西府收购,一石粮食接近七钱,而我只需要五钱,若是一年你们从西州收购五百万石的粮食,则需要三百五十万两左右,我只要花二百五十万两,我们之间的价差可就有百万两。”
“运输成本,你们从中州往西州运,成本可比我高得多,合计在里面,你们一两银子也就买到了一石一斗的粮食,而我则是实打实的一两银子两石粮食。我的运输费用则由往返西府的农工中的利息承担。”
“你们直接从我的工会手里调配粮食,我按你们在西州收购的价格调给你们,一两银子一石五斗的粮食,便比你们自己去西府收购的粮食多了四斗的利益,一年可是多赚一百多万两。”
呼延南音顿了顿,问:“寒生族长,这个账你算不明白吗?”
“我们工会很讲道义,没有涉及中南部的生意,完全将中南部的生意留给了你们,若寒生族长不想给我行方便,可以,明日我就开始在各地新开粮肆,从此以后我们之间的协议作废,各凭本事在中南部做生意,如何?”
呼延謦寒生没想到呼延南音会以此为切入点,他的反应也很快,“南音会长这说的哪里话,是我一时算错了账。南音会长想从我们这么调粮食,调多少都行。就按会长说的,多出一成算利息。”
万万不能让呼延南音的粮肆进驻中南部,西州人口一共八千万,南部部落掌控了五百万,陈余部落范围内约莫八百万。
若将西州按照广义的南北分割,北部有五千万人口,南部有三千万人口。
若是按照南部,中部,北部来分,南部则是陈余部落的控制范围和叛军的控制范围共计一千三百万人口。
中部大约三千二百多万人,而北部则有三千五百多万人。
广义的西州南北,如今他们所在的安明也被划入了北部,但西州实际情况是按照南部,中南部,中北部,北部来做的区分。
安明以南,广义上都算西州南部,但实际南起原始森林,北至安明以南,被归在中南部。
若让呼延南音的粮肆越过中北部,从此呼延謦家想在中南部混下去,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无论如何,呼延謦寒生都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当初两家能够以此达成契约,呼延謦家的粮食调给工会的农工家属领用,也是为了防止呼延工会的生意往南扩张。
北部现在的粮食根本赚不到钱,呼延南音的工会卖的都是平价粮食,一两银子一石粮食。
呼延謦家从西府买粮食,一两银子刨去来回的花销到手也就一石一斗,若按照呼延南音这个玩法,根本就无法从中盈利,简直就是自断双臂搞慈善。
呼延南音唇角微扬,“如此,我便替灾区的百姓先谢过寒生族长了。”
呼延謦寒生:“……”
“南音会长为何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我有两个朋友,其中一个身患重疾,命不久矣,此行来西州寻医,路过见到那般情况,心生怜悯,做善事为自己积德,他二人是我最为看重的朋友,这点小忙,我自然是要帮的。”
“原来如此。”呼延謦寒生也听呼延謦如风说过这事。
“没想到南音公子如此看重友谊。”
“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他二人行善积德,又不叫我倒贴钱,我只是动动嘴皮子帮忙跑个腿罢了。”
呼延謦寒生呵呵一笑。
“若论起西州,你们呼延謦家自然是比我熟,不知你们可识得什么名医,能够为我引荐给朋友。”
“若说名医,西州最好的医士,青城许家,医官世家,或可一试。”呼延謦寒生说。
“多谢告知。”
青城许家,不就是许院判本家吗?
许院判都没有办法,他的族人能有办法吗?
呼延南音觉得借由呼延謦寒生的势力将他们广招名医的消息撒播出去也是好的,于是便补道:“我这位朋友家中非常富裕,在西府拥有大量的土地粮食,若寒生族长能够动用自己的人脉帮忙寻找名医,或许将来能够结到善缘。”
“如今他们托我张贴了寻医告示,若能治愈另一位的病,便可获得黄金万两。”
呼延謦寒生属实是惊了一下,不可思议地脱口而出:“多少?”
“黄金万两。”
黄金万两拿来治病,还真是……舍得。
看来是真的有钱,视钱财如粪土!
呼延謦寒生也算看出来了,商人无利不起早,能让呼延南音这么忙前忙后的,必然不是简单的人。
送走呼延南音后,他立刻将呼延謦如风叫到书房,仔细询问,“你曾与他们行路过一段时间,可曾看出什么?”
呼延謦如风回想了相处的细节,“当时我只觉得他二人干着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碍于呼延南音的身份,不过我没和他们交恶。”
呼延南音依旧称他一声如风兄,便说明没有与他交恶。
只要不交恶,一切都好说。
“如此甚好。”呼延謦寒生盘算了片刻,说道:“明日/你带东西上门去探望,再顺带探一探他们的口风。若是你能与他们交好,将来说不定我们能够低价从他们的手里买粮。”
呼延謦如风没想到自己当初的善举,能够让自己得到族长的重视。
呼延謦寒生又说:“你是外院子弟,我会吩咐下去,从今往后你自由进出内外院,关于呼延南音和他口中的朋友相关的事,你直接向我禀报。”
呼延謦如风问:“我们是否要利用人脉帮他们找寻医士?”
“当然要!”呼延謦寒生毫不犹豫地说:“我会立刻派人前往青城许家,请他们族人来安明城为呼延南音的朋友诊治。”
许家身为医官世家,认识的医者无论是出身名门还是草根,不在少数,说不准就有人能够替这人治愈重疾。
到时候又是大功一件。
若能和呼延南音的朋友结交,最好不过,若是不能结交,与呼延南音交好,给他做个顺水人情,也是好的。
这呼延南音小小年纪,有如此手腕,并不好拿捏,与他相处,得小心谨慎。
呼延謦寒生自然是不能与他对着干,若是真惹恼了,那天直接越过中北线跑到南部开粮肆,可就真的够他们呼延謦家喝一壶了。
呼延謦寒生将自己的玉佩给了呼延謦如风,“好好表现,若是你能把这事办的漂漂亮亮,我自当重用你。”
第253章 确实该杀
出了呼延謦家,赤风问呼延南音,“西州这些大家族都是这样的吗?”
呼延南音回看了一眼门上的漆金的牌匾,呼延謦三个字写的气势磅礴。
“西州这边几乎都是如此,呼延謦家这种情况其实还好,像其他家族很多都是直接在城外购买山林,建立自己的寨子,养一帮子守卫或者是杂工,三五万人一起生活。”
像他们在梵音城的祖宅就是,早年为了抵抗洪水猛兽和外邦入侵,建立起一座城池,能够容纳一两万人。
随着西州发展,后来到梵音城的人依着他们的城墙扩散开,才形成后来能够容纳几十万人的梵音城,而他家的祖宅则成了城内城,类似永安城那样。
赤风哦了一声。
呼延南音想着尽快回工会去,将自己今日的发现与伯景郁和庭渊通个气,说不准他们又能掌握一项新的罪证。
行至长街时,街上乱糟糟的,呼延南音和赤风也不得不放缓了行进的速度。
而引起骚乱的源头是一个瘦弱男子,此人似乎是在躲避什么人,将街上的东西弄得东倒西歪的,以至于很多商贩都莫名其妙。
待街上秩序稍微恢复了一些,呼延南音与赤风顺利通过。
就在他们转过街角后,赶车的马夫说自己尿急要去找个地方方便一下,呼延南音准了,片刻后一人直接窜入了马车。
呼延南音与赤风一同出手,险些将这人弄死。
定眼一看,此人正是刚才在长街逃避追捕的人。
而这人虽是男子装扮,五官却十分灵秀,一眼便知,这是女子。
“别杀我,别杀我,我无意做坏事,只是想借你们的马车躲一躲。”
呼延南音的功夫比赤风要差一点,寻常人三五个他还是能够轻轻松松地拿下。
“下去!”呼延南音冷下脸来说。
男子扮相的女子说:“好心人,让我躲一下。”
说着她从自己的身上取出一串珠子双手捧上给呼延南音和赤风,“让我躲一下,这些都给你们,求求了!”
赤风看她腰上鼓鼓囊囊的,像是藏了很多珠宝首饰,说道:“原来是个小贼。”
呼延南音抬起脚,“下去,否则我就将你踹下去。”
这来路不明的人,他怎么可能护着,万一给自己招来祸端。
何况此时她看着像个贼人,身上藏着这么多珠宝,又被人追捕,若他们真的帮了她,成了这人的同党,惹出麻烦了又该怎么办。
他们的身份不该节外生枝。
呼延南音等了片刻,见这人还不下车,便要抬脚将她踹下去。
赤风觉得对一个女子抬脚踹下去未免过于心狠,揪住对方的衣领,便要将对方扔下去。
女子直接抱住了呼延南音的腿,“别把我赶下去,我身上的财宝都给你们,我真的不是小贼,家里非要逼着我成亲,我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
呼延南音细看,这女子虽说身形瘦弱,皮肤光滑细腻,双手纤细滑嫩,指甲尖长,上面还染了漂亮的颜色,确实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
寻常人家的孩子像她这个年纪,多多少少是要干点活,洗个衣服做个饭都是常有的事情,干活的手多少会有点粗糙。
外面传来了声音,“分开找找。”
女子脸色一变,用乞求的目光看着赤风和呼延南音。
两人面对着女子如此这般可怜的眼神,都有些动容。
但谁都没说要帮她,却也没赶她下去。
“去这马车看看,姑娘可能躲在这里头了。”
女子捂住自己的嘴,紧张到了极致。
就在对方的手要碰触到帘子时,外面传来了一声呵斥。
“干什么的!”
那人的手一顿。
呼延南音一甩披风,盖在了女子的身上,将他遮掩起来。
呵斥声是车夫发出来了,他小解回来看到这一幕,“瞎了你的狗眼,我呼延工会的马车你也敢动,想死啊!”
那人立刻离马车远了一些,“原来是呼延工会的马车,多有得罪,我们家姑娘在这附近跑丢了,这才想找一找。”
“我这马车上只有我家主子和他的朋友,再无旁人。”
那人忙道:“冒犯了,不知大哥可曾看见过一个女扮男装大概这么高的假小子刚刚出现在附近?”
他比划了一下,大概到自己耳廓。
“没看见,没看见,我就在旁边草丛解手,怎么可能有人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窜进我们家的马车。”
“打扰了,那我再去别处找找。”
说罢他带着人往别处去了。
马车内,女子松了口气。
呼延南音收回自己的披风。
车夫坐上马车,嘀嘀咕咕地说:“怎么可能有人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窜上我的马车,当我这双眼睛是摆设吗?”
呼延南音与赤风对视一眼,双双无语:“……”
可不就是吗!
“主儿,我回来了。”他掀起帘子说,“刚才险些就让人……啊?”
一双眼睛睁得老大地看着马车里多出来的一个人,懵了:“怎么真有一个人!”
“你什么时候上来的,你是谁,你快下去,你就是他们找的那个人吧。”
一咕噜的话跟倒豆子似的往外蹦,说着他就要扯着嗓子把那些人喊回来。
女子赶忙捂住他的嘴,“求求你,别喊,我的钱都给你。”
车夫看向呼延南音。
呼延南音点了个头。
确认了不会喊人后,女子松开了车夫。
车夫深吸一口气,“我嘞个乖乖,你差点捂死我!”
“你是怎么上的车啊!”车夫觉得难以置信。
女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就在你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争取让地上每一株草都被滋润的同时抬头看天上的麻雀时,我哧溜一下就进来了。”
车夫脸一红,“那你岂不是什么都看到了!”
女子急忙摆手:“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看到。”
接着女子将自己身上的宝贝都掏了出来,一股脑儿都塞给呼延南音,“说话算话,这些东西都给你,谢谢你帮我。”
车夫眼睛都看直了,“你去偷当铺了还是去偷金库了啊,怎么这么多珠宝。”
这些东西加起来,估摸能有万把两银子。
“不是,这些都是我的家当,以往收到的礼物,全是我的私房体己。”女子赶忙解释,“我真的不是小偷。”
说着伸手勾走一串珠子,颗颗圆润饱满,估摸着价值上百两,她说:“给我自己留一件吧,不然我今晚要睡大街了。”
赤风觉得这个女子又单纯又可爱,让她想到了杏儿。
这都过去快一个月了,杏儿还是不肯搭理他。
呼延南音说:“我不要你的东西,过了街角你就下去,别说你是躲在我们车里的,也别说你与我们见过,我们不想惹麻烦。”
女子点了点头,“多谢恩公救我,恩公你叫什么名字,我以后想报恩要怎么报。”
“不用你报恩,我们今日从未见过。”
女子看着眼前英俊的男人,眼珠子一转,坐到了呼延南音的身边,“恩公,话本子里都说,滴水之恩当以身相报,要不恩公你把我娶了吧!”
赤风:“!”这也可以?
“咳咳咳——”
这姑娘的思维跨越怎么这么大。
上一秒给钱报恩,下一秒以身相许。
赤风说:“不该是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吗?”
“所以我才说是话本子里啊。”
赤风一噎。很好,逻辑自洽。
马车转过街角,呼延南音道:“姑娘,你该下去了。”
“你真的不考虑娶我吗?我不贪心,你收我做个小妾也行啊!”
赤风寻思这姑娘行径也太大胆了吧,问呼延南音,“西州的女子都这般奔放吗?”
呼延南音看他一脸的幸灾乐祸,无语极了,“你这么感兴趣,那要不你娶。”
赤风赶忙摆手:“你家姑娘指名道姓地就是要跟你,你别往我的身上攀扯,让我们家杏儿知道,平白惹误会。”
马车停下,外面的车夫提醒,“姑娘,你该下马车了。”
呼延南音一脸淡然。
女子仍旧不死心,“你真的不考虑娶我做个小妾吗?”
赤风问她:“你为什么甘愿做小妾呢?没有女子愿意给人做妾的。”
女子回他:“给长得好看的人做妾,起码他长得好看啊,给长得跟猪一样的人做妻,看了就恶心,那还不如做妾呢。”
她转而看向赤风,“要不你把我娶了吧。”
呼延南音唇角微微上扬,斜睨了一眼赤风,轮到他幸灾乐祸。
赤风急忙摆手:“不不不,可要不得,我已经有了心仪的女子,此生非她不娶。”
“可惜了。”女子叹了一声,“你们长得这么好看。”
说罢她拿着自己的东西,留恋地看了他们一眼后,下了马车。
待马车继续朝工会出发,呼延南音和赤风对视一眼。
两人都正襟危坐。
绝口不提刚才的事。
那姑娘就是想逃避家里人安排的婚姻,想随意找人嫁了。
马车停在工会门口,呼延南音和赤风相继下了马车。
在门口看了一两眼,才进入工会。
待他们走远了,车夫也把马车拉走了,一个人窜到门口。
“干什么的。”
那人上前问,“刚才进去的那两个是谁,叫什么名字呀。”
门卫看着眼前的男子,越看越觉得奇怪,十分警惕,“滚滚滚。”
“我家姑娘看中了穿白衣服的那个,你就行行好,告诉我他叫什么,以解我家姑娘的相思之苦。”说罢将手里一颗珠子塞给门卫。
门卫低头一眼,眼睛都快掉出来了,这出手也太大方了吧。
这可是上好的深海大珍珠,和鹁鸪蛋大小,少说值三十两银子。
他道:“白衣服的是我们的会长,叫呼延南音。”
“呼延南音。”男子轻声念了一遍,随后说:“谢谢呀,小兄弟。”
说着就迅速离开了。
门卫看着手里的珍珠,小心收好。
呼延南音回到工会后,迅速从侧门往隔壁去了。
正门现在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都是进去给庭渊诊病的人。
率先影响的就是安明城里的名医,大大小小的得有上百位,自觉排队等着给庭渊看诊。
即便看诊不成,也有按照如今城内请医士看诊的同等诊金付给他们。
庭渊吃过早饭后就一直在正厅的小榻上躺着,这些医士跟流水线一样,一会儿一个,一会一个。
进来的时候个个信心满满,离开的时候个个垂头丧气唉声叹气。
待到了中午,庭渊也乏累了,便让人先付了诊金给这些人,登记好了取号码牌,待下午了再来诊治。
其实庭渊心里也不舒服,自己躺在那里,一遍遍地接受这些医士一副“你没救了”的叹息。
每一声叹息在他心里,都是一把刀扎进去。
即便早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可谁能禁得住他们这么反复地告知。
纵使庭渊的心胸再宽,心中也还是会难受。
但他又不能表现出来,伯景郁对他的身体还抱有希望,他不想灭了伯景郁心中的希望,也不想让伯景郁觉得他不配合。
呼延南音回来时,正好惊风帮忙将医士往外送。
呼延南音有些纳闷,“怎么把医士往外送,都看完了?”
惊风说:“庭渊累了,说下午再看。”
呼延南音哦了一声,说:“那让他们找个地方吃茶吧,记在我账上就行。”
随后他入屋。
伯景郁坐在床边,一脸的沮丧。
看得出来二人都很疲惫。
见他回来了,伯景郁才打起精神,问:“怎么样?”
呼延南音说:“粮食的问题妥了。”
“那就行。”
“我今日好呼延謦寒生谈话,有了意外的发现。”
“哦?”
庭渊和伯景郁都来了兴趣。
庭渊干脆直接坐了起来,盘腿坐在床上。
伯景郁说:“你还是躺着吧,你这两天不是身上没什么劲。”
庭渊摇头拒绝:“再躺下去,只会越来越没劲,像等死。”
“呸,不准胡说。”伯景郁捂住庭渊的嘴,最后往里头坐了一些,与他说,“靠着我,我给你捏一捏肩膀。”
庭渊听话地靠到伯景郁的身上,由他撑着自己。
呼延南音等他们两个弄好了,这才说:“呼延謦寒生今日朝我透露出一个信息,他很愿意发灾难财,他说把粮食给了我,会让他损失一大笔钱。”
庭渊和伯景郁均是脸色一变。
他们都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呼延南音说:“我想起你说的,定平和定安的灾情,我想或许是人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发灾难财。”
庭渊点了点头,很赞同这个想法,“灾害往往针对的就是底层的老百姓,那些务农的百姓,削减了他们手里的粮食,需求粮食的人就会变多,看似是灾民生存的成本变高了,实际上是整个底层社会的老百姓生活成本都在变高。”
灾民没有粮食,他们需要高价买粮。
那些原本在各处务工的人,还有生活在城里或者是乡村,不以种田为生的老百姓,他们家中吃的粮食都是购买的,存粮十分有限,他们也需要买粮,卖粮的人不会区分他们是老百姓还是工人,只管按照定价卖粮。
而在西州粮食是很有限的资源,面对有限的资源自然是价高者的。
看似他们是在赚取灾民的钱,实则是用灾民的灾情撬动着整个底层社会的资金。
“好狠的计谋!”
庭渊当时只是推测有人故意让灾民受灾,如今这么细细一想,再结合官府的不为所动,和他们背地里的那些勾当,基本就还原了事情的真相。
“怪不得官府不为所动,不赈灾,就等着老百姓高价买粮,用有限的粮食,获得无限的利益。”
“这些畜生,迟早我要把他们全都杀光。”伯景郁气愤地说。
庭渊从未如此支持过伯景郁杀人,“这些狗官和发灾难财的人,确实该杀。”
“我这就派人去查这次洪水受灾的真实情况。”
呼延南音主动请缨:“我让人去查吧,我的人行动起来更方便。”
“好,那就辛苦你了。”
呼延南音摆摆手。
庭渊与伯景郁说:“你找人统计一下,西州每年上报的灾情有多少,然后派人去深入调查一下,我觉得顺着这条线往下深挖,说不准,能够查出很多我们意想不到的东西。”
呼延南音想起了另一件事,“我们家当初在安明成立分会后,就有打算在南部各处成立我们的粮肆,但考虑到运输的成本和各家的联合抵制,才与呼延謦家达成合作,与他们家的粮食互通有无。”
“如此看来,呼延謦家并不是为了从我们手里拿低价的粮食,而是不想让我们家的平价粮进入中南部的市场,阻止他们发灾难财。”
“早年西州北部的灾难也挺多的,随着我们家粮肆在北部大肆地开放,即便是有灾情我们的粮食也能够供应百姓,不必去买高价粮,近五年北部的灾祸确实减少了。”
一旦有灾祸,粮肆的粮食必定会大量地调配,补充。
呼延南音虽然是三年前才正式从父亲的手里接过生意,各处巡视,但实际他从十岁开始,就已经跟着父亲学着做生意,过往的账目在他的脑子里已经是滚瓜烂熟。
每年营收多少,成本,开销,纯利润,年余,这些他全都清清楚楚。
大肆调配粮食都需要他过目。
这几年从西府调往西州的粮食都在正常范围之内,没有特别明显的波动,呼延謦家也没有大肆的和他们补调粮食,两边几乎是平账。
呼延南音说:“排除掉南部叛军掌控的人和陈余部的人,西州八千万人还剩六千七百万,老弱病残妇孺孩童这些相加,大约三千五百万,西州剩余的劳动力在三千二百万左右。我的工会注册农工八百万,每年从西州往中州做工的人数大约在一千三百万到一千五百万,意味着留在西州的人大约在一千七百万。半数年轻人因为种种原因留在了西州,如今我算是明白为什么西州的百姓一直这么贫穷了。”
庭渊冷笑一声,“西州并不贫穷,只是他们需要贫穷的百姓罢了。”
老百姓这么多年没有创造财富吗?
不,当然创造了,几千万人一年创造出来的财富甚至高达上百亿。
庭渊说:“这些财富,不过是通过种种手段,又流回了上层人的手里罢了。比如灾难,高昂的物价……他们在通过宏观调控整个社会的形态,让老百姓将财富归还给他们。”
经济命脉都掌握在权贵的手里,他们自然能够调控经济。
“当西州的百姓手中积攒了一定的财富后,他们就会通过各种各样的手段,让这些老百姓一夜之间失去他们的财富,而这些失去的财富都进了他们的口袋。”
老百姓不过是替他们积攒财富的小奴隶罢了。
让人积攒的财富一夜时间地归零,只需要一场灾难,甚至还可能变成负数。
庭渊想到了淘金的人,他们在河里淘到的金子上交来换取微薄的薪水让自己活下去。
西州的百姓积攒的财富也不是替自己积攒的,而是替西州的权贵积攒的。
出来务工的一千五百万人,平均收入十两银子。
这些钱最终会以各种各样的形态回归到西州的市场,西州物价贵,大家要背井离乡赚取更多的钱来让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随着大家逐渐越来越有钱,生活的成本也就会在潜移默化中提升。
而他们的生活成本是由权贵控制的。
“真恶毒!”呼延南音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顺着这条线好好查,肯定会有意外的惊喜,等我们手里的证据足够多了,就可以好好地跟他们算账了。”
呼延南音嗯了一声,转而又说:“我们什么时候开始介入梅花会的事情?”
昨日伯景郁特地与他说,今日与呼延謦家只谈粮食,不谈其他,所以他关于河豚网络和梅花会的事情,一个字都没说。
“不急。”伯景郁说:“等他们的粮食到了灾区,也等你从北部调的粮食抵达安明,到时再谈梅花会的事情。”
先解决了老百姓的粮食危机,等他们手里有了余粮,后续能够保证有足够的粮食供应给老百姓,再去与呼延謦家摊牌。
若是此时着急忙慌地去摊牌,一旦他们断供粮食,倒霉的就是百姓了。
不能让别人卡着自己的命脉,不过也就是几天的时间,他们还是等得起。
“那我就让他们加紧往南部调运粮食。”
伯景郁:“总之一切就拜托你了。”
“王爷放心,我一定将事情处理妥当。”呼延南音起身:“工会那边还有事,我就先去工会了。”
第254章 上吊自杀
呼延南音刚刚回到工会,就看到有人在自己的书房外。
他不光要帮着伯景郁做事,还要负责核查工会的账目。
既然来了,就肯定得把该做的事情做到位。
看到几人在自己的门口转悠,他上前问:“怎么了?”
其中一个说道:“会长,外面有一个姑娘,她说有东西落在你这里了。”
“姑娘?”
呼延南音想到刚才那个窜进自己马车的姑娘,她刚才将所有的东西一股脑儿都推到了自己的怀里,说不定是落在马车上了。
“你带她去马车上找找,看看落了什么。”
“是。”
呼延南音转身进了屋子,也就没再多想,开始核查账目。
他从中州带来的几个人,有负责他安全的侍卫,还有算账的能手。
有些人天生就对数字敏感,他不具备这样的能力,完全是后天的努力,但他身边的帮手都是先天算数很厉害的。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一个人进了屋子。
呼延南音觉得很奇怪,通常自己手下的人和工会里的人都不会未经允许就进入他的房间。
抬头一看,就是刚才钻他马车的姑娘,这姑娘如今换上了女装,打扮得非常漂亮。
不说倾国倾城,但也是个走在街上能够让人多看几眼的美人。
小姑娘歪头朝他笑笑,“恩公,这样呢?有没有让你有想娶的冲动。”
屋里其他几个人屏住了呼吸,纷纷换上吃瓜的表情。
后面跟过来的手下站在门外不敢进屋。
呼延南音放下账册,不满地皱起眉头,严肃地说:“出去。”
姑娘迅速绕过桌子,扑通一声跪下,抱住呼延南音的胳膊,“恩公求你了,你就娶我为妾吧,求求你了,大不了过段时间你把我给休了,好不好,反正我也不耽误你日后娶妻,求求你了。”
其他人见情况变成这样,呼啦一下地全都出去了。
这个热闹他们可凑不起来。
呼延南音抽回自己的胳膊站起身,朝外面的侍卫喊道:“临河,将人丢出去。”
临河迅速窜进屋,拉住女子往外走,“姑娘,你别让我为难。”
那姑娘直接抱住了呼延南音的腰,“求求你了,我真的不想嫁给我不喜欢的人。”
呼延南音将她的手扒开,“姑娘,我只是好心帮你一把,你要以此就赖上我,那就是恩将仇报。”
“你不想嫁给你不喜欢的人,我就想要娶我不喜欢的人吗?”
呼延南音呵斥临河:“再不把她丢出去,我就把你丢出去,若再让我看到她出现在府苑工会,你们就回家种田去吧。”
一听这话,临河赶忙用力将那个姑娘拖走。
“姑娘,我家上有老下有小,你别让我为难。”
被赶出工会的门,她蹲在工会门边的石狮子下面痛哭。
她真的不想嫁给自己不喜欢的男人。
临河看着无奈叹气,交代看门的,不能让陌生人再进他们工会。
他怕要是再让这女子进了工会,他就真的要回家去种田了。
门卫也是一口答应。
面对一个蹲在大街上哭的女子,谁能不心软。
赤风和呼延南音是一起回工会的,正巧遇到杏儿出门买针线,他便跟着一起去帮忙了。
两人回来时,正好看到一名女子被人拉扯着要上马车。
杏儿以为他们是当街强抢民女,大喝一声:“你们干什么的!”
那几个抓人的人并没有理会杏儿的呵斥,直接将那女子往马车里塞,女子的手紧紧地抓住马车的门框不肯进去。
看到有人愿意帮自己,赶忙大喊:“救我,救我——”
杏儿说着就要上去与他们撕扯,赤风赶忙将东西递给杏儿自己冲上去。
怎么可能让杏儿过去与一群比她强壮的男人打架。
赤风将那女子从马车上抢下来护在身后,“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你们眼里还有王法吗?”
“我劝你别多管闲事,这是我们家姑娘,偷偷从家里跑出来的。”
身后的女子矢口否认:“我不是,他们是人贩子,想把我卖去做奴隶。”
“三姑娘,你就跟我们回家吧,别闹了。”
赤风回头看了一眼,认出了这个女子,不就是之前窜上他们马车的女子吗?
赤风想到这女子说的话,更倾向于相信这女子的话,朝这些人说:“今日/你们绝无可能当着我的面把这姑娘弄走。”
为首的男人说:“我们是呼延謦家的人,这是我们呼延謦家的三姑娘,我劝你别得罪我们呼延謦家,否则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呼延謦。
赤风回头问这女子:“你是呼延謦家的人?”
女子看着眼前的第二次帮他的男子,怕他知道自己是呼延謦家的人不肯帮自己,便摇头:“我不是,我根本不是呼延謦家的人。”
赤风也不能确定她的身份,于是与那几个人说:“我刚从你们呼延謦家回来,想要证明她是不是呼延謦家的人很简单,我认识呼延謦如风,这姑娘我暂时扣下了,你要真是呼延謦家的人,你就回去让呼延謦如风过来找我要人,若不然就是你们强抢民女。”
那人看了赤风一会儿,又看身后是呼延工会,说道:“好,我回去让呼延謦如风过来要人,你要是把人放走了,到时候可别怪我们呼延謦家对你做出点什么出格的事情。”
赤风:“一言为定。”
那些人离去。
趁着赤风不注意,这女子就想先溜走。
杏儿一把抓住她,“你不能跑,你要是跑了,不给我们惹上麻烦了。”
赤风看着杏儿,心里有些开心,此时杏儿还是站在他这边。
女子哭着说:“求求你放我离开吧,我好不容易才跑出来,我真的不能回去了,到时候你们就说是我自己跑的,不关你们的事。”
赤风道:“不可能,你既然是呼延謦家的人,我就不可能放你离开,若你在我的手里跑了,会给我们惹麻烦。”
二人将这女子带入他们住的院子。
差人去知会呼延南音,等呼延謦如风来了,让他把人带到隔壁来。
安全起见,他们将这个女子关在了屋子里,免得她逃跑。
庭渊听平安说杏儿和赤风出去带了个女子过来,到杏儿的院子查看情况。
“听说你们带了个女子回来,怎么回事?”
“就是在门口看到她被人强行塞进马车,我以为他们强抢民女,结果这女子是呼延謦家的人,绑她的呼延謦家的家丁……”
杏儿有些担忧,他们在安明小心翼翼的,自己这般,会不会让大家惹上麻烦,“公子,我是不是闯祸了。”
赤风上前道:“不关她的事,是我出手救人的,也是我得罪了呼延謦家的人。”
庭渊问:“事先你们知道她是呼延謦家的人吗?”
杏儿和赤风一同摇头。
庭渊说:“不知者无罪。”
“我说让呼延謦如风过来领人。”
“既然如此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呼延謦如风过来和他好好解释一下,把人还给他们家就是了。”
屋内哐当一声。
杏儿和赤风脸色一变。
赤风快步冲到门口,将门锁打开,一推开门,这姑娘直接吊在了房梁上。
所有人:“!!!!”
赤风当机立断斩断绸布,在这姑娘即将摔到地上时,扶了她一把,将她平缓地放到地上。
伸手探了一下,还有呼吸,脉搏也还在。
庭渊忙与身边的人说:“快去把医士找过来。”
心中不由得想,这姑娘到底是遭了多大的委屈,才会如此这般。
赤风和杏儿心中也在后怕,这姑娘要是真死在他们这里,到时候他们该如何与呼延謦家交代。
不多时手下便把医士请了过来。
伯景郁听说庭渊要请医士,以为是他忽然不舒服,也急急忙忙地追过来。
赶忙上前来到庭渊的身边问:“你哪里不舒服?”
庭渊指了指还在地上躺着的女子,“是她,上吊了,还没死,我让人来为她诊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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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景郁松了口气,“你没事就好。”
赤风让医士赶紧为这姑娘诊治。
医士探查之后回禀:“问题不大,只是晕了过去,待我为她施针,再给她喝点药,过会儿就能好了。”
众人就看着医士治疗这女子。
伯景郁询问缘由,赤风一五一十地将事情都告诉给了伯景郁。
众人这才清楚这姑娘为什么要上吊。
知道他们认识呼延謦如风时,女子就知道她这次是落入贼手,逃不掉了。
但她也是真的不想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与其被迫嫁给对方,还不如一死了之。
也就有了如今这个情况,她直接选择了上吊。
呼延南音也闻讯赶来,看到这姑娘就是被他赶出去的那个人,一时间觉得有些棘手。
赤风告诉他:“这姑娘姓呼延謦。”
差点就死在他们这里。
两家如今是合作关系,关系到他们家的粮食能够如期运往灾区给百姓,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没到翻脸的时候。都不敢想着姑娘要是真的死在他们这里,他们该如何去面对呼延謦家。
赤风说:“怪我多管闲事。”
杏儿急忙摇头:“不是他,是我,是我多管闲事,这才惹了这么大个麻烦。”
她不想让赤风替她背锅,也确实是她的原因,才导致后续的事情发生。
伯景郁看他们一个两个地争先恐后地抢着承担责任,倒也欣慰。
之前因为赤风利用庭渊想借力,两个人之间的隔阂一直都在,如今出了这么个事儿,他们两个倒是一条心了。
“这姑娘如今又没死,只要我们把人还给呼延謦家,其他的事情也就迎刃而解了,事情没有你们想的那么严重。”
呼延南音说:“确实如此,你们倒也不必过于担心什么,呼延謦家和我们现在是合作关系,只要这姑娘没事,他们就不会和我们翻脸,让这姑娘尽快清醒过来就行了。”
至于这姑娘交还给呼延謦家之后发生的其他事情与他们就没有多少关系了。
“咳咳咳——”
屋内传来一阵剧烈地咳嗽。
庭渊他们一窝蜂地进了屋。
这姑娘已经醒了。
呼延南音问医士:“怎么样,有什么其他的问题吗?”
“没事了,你们救得快,没给她造成什么损伤,休息一下就好了,过两天脖子上的瘀青也就消了。”
众人悬着的心也就彻底地放下了。
杏儿坐到床边问这女子,“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要自杀呢?”
女子回她:“如果你被迫嫁给你不喜欢的人呢?你愿意吗?”
杏儿说:“当然不愿意。”
“我也不愿意!与其嫁给他,还不如一死了之。”
“那你也不能在我们这里吊死啊,你吊死在我们的宅院,我们要怎么和呼延謦家交代。”
杏儿有些无奈,她一方面心疼这个姑娘,要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一方面又很不喜欢这个姑娘的所作所为。
要吊死回自己家吊死,或者是在外面随便什么地方吊死都行,跑到他们院子里吊死,平白让他们遭无妄之灾。
“我们是好心救你,但你不能反过来害我们啊。”
女子的视线在屋内环视了一圈,随后呃地一声哭了出来。
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掉落,模糊了她的视线,“对不起,对不起,我当时真的没想这么多,我就是真的不想嫁给我不喜欢的男人,正好看到屋里有绸缎,我就想着还不如死了算了,真的没有想过连累你们。”
她一哭,杏儿的心又软,说到底这姑娘还是因为反抗不了自己的命运,所以才想自杀,一死了之。
可这时间,似她这般,被迫嫁给不喜欢的人,被迫娶了不喜欢的人,大有人在。
被家族裹挟,他们也很难说帮到每一个人。
即便是伯景郁以齐天王的身份,掌控不了西州,他的话都没那么好使,何况是他们现在他们又要隐藏身份,是真的无法给予她帮助。
“你们说得对,我险些就害了你们,我不该在你们这里吊死的。”
杏儿取出帕子给她擦眼泪,“好了好了,你现在没事,我们也不怪你了。”
待这女子情绪缓和了下来,杏儿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呀?”
“呼延謦如声。”
呼延南音问:“呼延謦寒生是你什么人?”
“小叔。”
呼延謦如声明显有些害怕呼延謦寒生,呼延南音提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她抖了一下。
见她害怕,呼延南音也就不问了,等呼延謦如风过来,就什么都清楚了,也不急于和一个刚刚上吊失去生存意志的女子了解情况。
大家都出去了,屋里只留下杏儿和赤风两个人。
杏儿想开导开导这个姑娘,人活在世,会面临很多苦难,但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几人回了前院。
庭渊说:“这呼延謦家的人是真的多,随处都能遇上。”
一切就像是走马观花一样,一个个人物,在不同的时间节点上,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呼延南音有些走神。
庭渊回头问他:“想什么呢?”
呼延南音回神,与庭渊说:“我在想呼延謦如声。”
伯景郁开玩笑地说:“要不你就如那个姑娘说的,把她纳为小妾,帮她一把。”
呼延南音摇头:“婚姻之事,岂能儿戏。”
“这姑娘性子也是真的烈,说不嫁就不嫁。”惊风感叹。
寻常女子极少会如她这般,直接选择自杀。
庭渊不这么想:“恐怕是已经走到了绝路,一个人下定决心去死,那就是真的彻底没了念想,我们不知道这个姑娘经历了什么,所嫁之人是谁,可能在我们看来她只是不喜欢对方,对她自己来说,或许比我们所看到的严重一千倍一万倍。”
“想想苏月娘,想想肖无瑕,她们都是如此。”
一个被父母逼着嫁给六旬老汉,她不过是妙龄女子,那老汉都能做她爷爷了。
肖无瑕也是被父母逼着嫁给了自己不喜欢的人,父亲要报恩所以把自己的女儿嫁了过去,带去丰厚的嫁妆,结果女儿不被珍惜,遭人殴打致死,尸体还被投入井水中。
嫁给自己喜欢的男人婚后不一定会幸福,但嫁给自己不喜欢的男人,从嫁给对方的那一刻就一定是不幸福的。
那些幸福的表象,不过是在岁月长河里,逐渐地妥协和接受了。
宁愿自杀也不愿意嫁给对方,对方一定是她极其不喜欢的人,死都不愿意嫁。
只是这姑娘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呼延謦如风来了,他们才能够弄清楚。
呼延南音觉得这个姑娘很聪明,也算是一个可爱明媚的女子,若是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或许会生活得很幸福。
女子总是吃亏的那一方,像李蕴仪那样强行嫁给洛玖彰的少之又少,多数都是像苏月娘和肖无瑕一样,被强行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
呼延謦如风来得很快。
一进门就和众人道歉:“实在抱歉,我们家给大家添麻烦了。”
众人纷纷摆手。
呼延南音问:“这呼延謦如声是什么人?”
呼延謦如风解释道:“她的父亲是我们的族长,呼延謦寒修。”
如今的族长呼延謦寒生,是呼延謦寒修的亲弟弟。
呼延謦如风说:“寒修族长前两年中风瘫痪在床,族长的长老一致投票表决,由寒生叔出任代理族长,所以他现在是代族长。”
关于呼延謦家的事情,呼延南音了解一些,但不多,都是他父亲提起的。
呼延謦家族里,呼延謦寒修比较平庸,呼延謦寒生非常出色,但是他的出身不好。
呼延謦寒修是老族长的原配夫人所生,深受宠爱。
而呼延謦寒生的生母是老族长的妾室所生,中州大家族其实并不怎么在意嫡庶。
嫡子的地位高于嫡女,而嫡女的地位高于庶子,庶子的地位高于庶女。
差距并不会一个天一个地,并不是说把嫡出的子女捧上天,庶出的当狗养,大家接受的教育资源都差不多,出类拔萃的自然会受到家中族人全力培养,嫡子嫡女能够受到更多的培养多数原因在于他们的母家非常强大,一定程度上是母家给的支撑。
不讲究血脉正统,主家无子女,可向旁支过继。
西州部落则不同,非常注重血统,要讲究血脉纯正。
由部落衍生出来的家族延续了部落的那一套,庶女庶子的地位相当于嫡子嫡女的仆人。
妾室本就让人瞧不起,但凡沾上庶出,哪怕是旁支的嫡出血脉,也能过来踩上一脚。
呼延謦寒生能够成为呼延謦家族的代族长,足以说明他的能力很出色。
呼延南音说自己从父亲嘴里听过呼延謦寒生的名字,确实不是假话,老族长就是想要呼延謦寒生给呼延謦寒修做辅助,协理他管理呼延謦家族。
呼延南音的父亲说呼延謦寒生是一头蓄势待发的恶狼,心狠手辣。
呼延南音问:“那呼延謦如声要嫁给谁?她为什么这么不愿意?”
呼延謦如风有些犹豫要不要说,思虑片刻后还是决定告诉他们,“是子缎家族长子缎成君的小儿子缎英龙。”
“是呼延謦家和子缎家联姻?”
“算是吧。”呼延謦如风叹气,“我们呼延謦家如今的情况也不算太好,在羌昃部落六大家族排最末尾,能够和子缎家结亲,当然是再好不过了,这样我们两家的关系更紧密。”
梅花会的掌权是羌昃和爻仉两大派系,作为羌昃部落最末流的家族,巴结讨好羌昃的掌权家族子缎和埜贺兰,对呼延謦家来说自然是天大的好事。
再就是粮食最终是要经过他们的手,若有裙带关系,会得到更多的利益。
他们都觉察出了不对劲。
想要通过姻亲关系让家族强大,子缎英龙的身份应该非常抢手,羌昃还有其他部落,怎么就落到了呼延謦家族头上,还是族长的女儿。
如果呼延謦寒生真想巴结子缎家,为什么不让自己的女儿嫁过去,而是让瘫痪的族长的女儿嫁过去?
欺负她没有人撑腰?
呼延南音问:“这子缎英龙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会让呼延謦如声如此抵制?”
呼延謦如风有些难以启齿,挠了挠头,说:“子缎英龙早产,天生心智不全,是个憨儿,今年二十了,还经常尿床尿裤子,又胖,不能自已如厕,别的家族没有人愿意把女儿嫁过去。”
这嫁过去是完全成了伺候他的老妈子,哪是娶媳妇。
怪不得呼延謦如声宁死不嫁。
谁家好姑娘愿意往火坑里跳。
这呼延謦寒生还真是匹恶狼,如今狠毒的心肠,欺负这姑娘的爹瘫痪在床,无法给她做主。
第255章 没安好心
众人听了呼延謦如风这描述,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满腔的气愤却不能抒发出来。
暂且不能和呼延謦家对着干,定平和定安的百姓还等着他们家的粮食。
这如声姑娘的遭遇也确实能称得上惨。
别人都不愿意嫁的人,她一个漂漂亮亮的姑娘,要被送过去联姻,怪不得她想一死了之。
怪不得如此出身的姑娘,愿意拉下脸面来求嫁,甘愿做那被人厌恶的妾,也不愿意过去做妻。
她只是家族用来讨好子缎家的一个工具罢了。
若是呼延謦寒修如今依旧掌管族中大权,身体康健,想必呼延謦如声也不必去与子缎英龙联姻。
见他们都不说话,呼延謦如风也摸不准这些人在想什么。
于是问:“如声如今在哪里?我把她带回去。”
呼延南音说:“上吊了,现在医士正在给她诊治。”
其实在呼延謦如风来之前,这姑娘就已经没事了。
呼延南音没说实话。
呼延謦如风一听就惊了,“她没事吧?”
“人还未清醒,医士说她不宜挪动,不如你明日再来接她,实在是抱歉,我们也没有想到她会上吊自杀。”
理性告诉呼延南音,此刻应该将呼延謦如声交给呼延謦如风带回去,但真到了这一刻,他又没有这么做。
其他人也没有拆穿他。
呼延謦如风怎么敢和呼延南音生气,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他也不可能强行来将呼延謦如声带走,“既然如此,我明日再来接她。”
“让你白跑了一趟,实在是抱歉。”呼延南音说。
呼延謦如风急忙摆手:“哪里的话,知道她在哪里,总比完全不知道她在哪里好,大后日就是他们的订婚宴,若是真让她跑了,我们也不好和子缎家交代。”
“若是她婚后自杀,或者是婚前又自杀,你们怎么办?”
能自杀一次,就能自杀第二次。
呼延南音的意思是让他们思考一下,是否非得要呼延謦如声去联姻,有没有可能不联姻。
虽说这种可能性很渺茫。
可呼延謦如风理解错了,以为呼延南音是在提醒他,要小心呼延謦如声自杀,说:“回头我们会找人看着她,不让她有自杀的机会。”
呼延南音:“……”
看呼延謦家这个态度,他估计也没可能会让改变他们的想法。
牺牲一个呼延謦如声,换取整个家族的利益,他们当然愿意。
刀子没扎在自己的身上,是不知道痛的。
呼延謦如风走后,他们又转去杏儿那边。
杏儿花了一些时间将呼延謦如声安抚好。
也归功于这姑娘自己看得开,情绪也缓和得很快。
他们一进屋,这姑娘就紧张了。
呼延南音说:“呼延謦如风来了,我让他先回去了,明日再来接你。”
呼延謦如声看着眼前这个面冷的男人,两次帮她,心中也是很感动,“谢谢你帮我。”
呼延南音说:“我只是不希望好不容易把你救回来,你又去死。”
呼延謦如声没有相信呼延南音的话。
“现在死,和嫁给不喜欢的人等死,对我来说没有区别。”
“你还有家人。”杏儿说。
呼延如声对杏儿有种盲目的信赖,她哭着说:“很快就没有了。”
杏儿不明白:“为什么?”
“等我嫁给子缎英龙后,我的父亲就会死。”
呼延謦如声对于呼延謦家,已经没有什么期望了,她道:“家族现在完全和我小叔一条心,他们就等着我出嫁之后,和子缎英龙攀上关系,我的价值就算耗尽了,两家结亲后,我的父亲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到时候他们就会找个名义杀了我的父亲,我小叔就能名正言顺的成为呼延謦家的族长。”
“所以你们这是家族内斗?”杏儿算是勉强听出来一些内容。
呼延謦如声说:“不是内斗,而是迫害,我父亲没什么野心,家族交到我父亲手里,父亲不太看得起其他家族不择手段不把人当人看,一直都很想踏踏实实地做生意,不断被裹挟也很痛苦,家族中的人都认为他不堪重任,小叔代理族长这两年,家族收益相较之前翻了好几倍,大家都分到了不少钱,我与父亲已经成了众矢之的。”
呼延謦如声的眼泪几乎就没有断过。
想也能想到,父亲瘫痪在床,家族中人都偏向于呼延謦寒生,她一个小姑娘在呼延謦家族里又怎么可能生活得安稳。
父亲随时都可能死于非命,而她只不过是女子,在西州女子的地位比在其他州要低得多,绝无可能继承家业,女子被视为男人的附属品,即便不嫁人,家业也没有她的份。
她的命运从她父亲瘫痪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定下了,注定要成为家族联姻的牺牲工具。
“我无论嫁不嫁人,我的父亲,都活不了多久了,我不想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更不想成为他们的棋子,为他们换取利益。”
杏儿取出帕子给呼延謦如声擦去眼泪。
“谢谢你,杏儿姐姐。”呼延謦如声很久都没有感受到别人真心实意的关怀了。
在那个家里,她感受不到一丝丝的温暖,每个人都看似很友善,实则内心都住着一条毒蛇,随时准备给自己致命一击。
反倒是萍水相逢的他们,愿意在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时救下自己。
“大后天就是你与子缎英龙的订婚日,如果子缎英龙不愿意娶你,你是不是就不用嫁给他了?”杏儿问。
呼延謦如声摇头:“我不知道。”
呼延謦如声说:“谢谢你们救我,让我感受到了温暖,起码我不会再冲动地死在你们这里,给你们招来麻烦。”
“抱歉。”杏儿也觉得自己一开始的话说得有些重了,“我当时……”
呼延謦如声又摇头,浅笑着说:“姐姐不必与我道歉,确实是我冲动了,险些给你们招了祸端。”
“谢谢你们愿意让我多留一日,让我享受片刻的宁静。”
她很清楚,自己一旦回到呼延謦家,就再也跑不掉了。
他们一定会严加看守自己。
事情走到这一步,她只怨恨自己不够强大,若是她足够的强大,也不必落得如此下场。
杏儿很想帮一帮这个姑娘,但她实在是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助她。
她的能力也很微弱。
伯景郁不能暴露身份,呼延南音不能在此时力保这个姑娘,他有能力插手这个事情,但他也不能这么做。
他们都很同情这个姑娘,但他们要以大局为重,只能眼睁睁看着姑娘往火坑里跳。
杏儿叹了一声。
呼延南音心中有些后悔,早知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她趁这个姑娘跑来工会的时候,就该将她藏起来。
若是不把她赶出去,她或许就不会被呼延謦家的人发现,也就不会走到这一步了。
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后悔也没有用。
现在没有任何的补救之法。
院子里的杏花落了一地,有些飘到长廊上。
呼延南音微微叹息了一声,微不可察。
归功于伯景郁的听力好才听见。
“若你想帮她,我尊重你。”伯景郁与呼延南音说。
呼延南音看向伯景郁,见他一脸认真,不是开玩笑的,愣了一下。
呼延謦如声的婚嫁,对于他们来说,根本算得不是什么。
他想了想,说:“不必了,这是她的命运,当以大局为重。”
呼延南音很清楚,在所有的事情面前,只有庭渊的事情能够让伯景郁退步,其他人于他来说爱死不爱,死一个人和死十个人没有区别。
他又怎可能真让自己去帮助呼延謦如声呢?
如今呼延謦家掌权的是呼延謦寒生,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们断然不可能与呼延謦寒生交恶。
“为了一个不想干的人与呼延謦寒生交恶,不值当。”
呼延南音垂眸一瞬,不知道在想什么,转而抬眸眼里已经看不见任何情绪,“我工会的账目还没算完,且先回去算账目了,你们请便。”
伯景郁嗯了一声。
庭渊伸手接着树上掉落的杏花,等杏花掉光了,就该长杏子了,也不知道是甜的还是酸的。
相比较杏花素雅以白色居多,庭渊更喜欢桃花和梅花,红的红粉的粉,花朵大许多。
伯景郁抓住花枝摇了一下,杏花纷纷落下,似纷飞的白雪,落得庭渊满身都是。
“你干嘛!”庭渊急忙抖落自己头上的花瓣。
伯景郁觉得庭渊生气的样子很好玩,哈哈一笑。
庭渊抓住树枝对着伯景郁的头上就是一通摇晃,花瓣落了伯景郁一头,“好玩吗?”
伯景郁说:“好玩啊。”
他拉过庭渊,抱住就亲了上来,周围花瓣纷飞。
两人在杏花树下亲昵了好一会儿。
末了,伯景郁说:“我拿花瓣弄你,你都报复回来了,怎么我亲你,你就没亲回来。”
庭渊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伸手捏住:“原来你抱了这样的心思亲我呀。”
伯景郁微微点头,“那你要不要亲我。”
“人来人往的地方,亲什么亲,你不害臊吗?”庭渊推开他。
这可是在庭院里,随时有人会经过。
伯景郁笑说:“我不要脸,我害什么臊。”
“你不要我要。”庭渊往外走,边走边掸落自己身上的花瓣,“幼稚。”
伯景郁追上他,拉住手问,“我怎么就幼稚了,我哪里幼稚了。”
“你哪里幼稚,你自己不清楚吗?”
“不清楚,我就要你说。”
庭渊将身上取下来的花瓣丢给伯景郁,“呼延謦如声的事情,你怎么看?”
“我站着看。”
“我说真的。”
“我也说真的,这事我无能为力,这是呼延謦家和子缎家的联姻,我们都是外人,总不能我站出去说:我是齐天王,我命令你们不能联姻!子缎英龙不准娶呼延謦如声。”
伯景郁觉得庭渊是个特别多情的人,善心就像太阳一样,恨不得把光照到每一个地方,可即便是存在太阳,这个世界仍有黑暗的地方,他语重心长地与庭渊说:“庭渊,你救不了每一个人。”
“我知道。”
伯景郁摇头:“你不知道,你总想救每一个人,你太博爱了。”
“有时候我真的希望你是一个自私的人。”
他不止一次这么想过。
“可这个想法不成立。”如果他自私了,那他们之间就不会发生这么多,庭渊压根不会跟他处居安城,他们就不会相爱,不会成婚,也不会拥有此刻的幸福。
有时候人真的是很奇怪。
伯景郁很清楚自己爱上的庭渊就是这个博爱的庭渊,可他又希望庭渊不要博爱,只爱他一个,眼里只有他一个。
是他想要独占,不与任何人分享。
庭渊对伯景郁伸出手,“我有时候也很自私。”
“我怎么没发现。”
庭渊举例:“比如你,我不想把你分享给任何人,我不喜欢别人惦记你,我只想让你爱我一个,想让你的视线跟着我,无论我走到哪里,你的视线都在我的身上。”
伯景郁说:“那我做得合格吗?”
“合格。”庭渊抱住伯景郁,“你做得特别合格,满足了我对伴侣的所有要求,你是一个好的爱人,是一个好的丈夫,也是一个好的上司。”
伯景郁难以抑制自己内心的喜悦。
“呼延謦如声的事情,别管,也别放在心上,要以大局为重,我不可能为了她一个人,在此时暴露身份,铲除梅花会我连自己的安危都能不顾,她的生死算得了什么?”
伯景郁不想对庭渊有所隐瞒,这就是他内心的想法。
他们这么多人潜入安明,为的是在安明站稳脚跟,搜集梅花会与西州官员往来的证据。
不能既要又要。
为了一个人,将所有人都葬送在这里,不值得。
若此刻他们的身份暴露了,不仅呼延南音会陷入险境,整个呼延工会都会陷入险境,还会打草惊蛇。
“我明白。”
他只是觉得有些可惜,没想过要让伯景郁和呼延南音冒险地去帮助呼延謦如声。
伯景郁说:“子缎家作为羌昃的第一大家族,后续我们与羌昃部落谈入股梅花会的事情,也不可能绕开子缎家族,此时得罪了他们,之后的事情恐怕就不容易了。”
庭渊点了点头。
他当然很清楚这一切,计谋是他制定的。
他与伯景郁说:“有时候你也不要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大局为重我还是清楚的,我也没有蠢到要拿我们这么多人的性命做赌注的地步。”
“我救人一定是我能够做到,且有足够的把握的情况下,不会贸然出手。”
“我只是不希望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有任何不同意见,我们都说出来,知道彼此心里想的是什么,免得将来积压久了,成了我们亲密关系之间的裂痕。”
伯景郁非常看重沟通,他不喜欢去猜庭渊在想什么,也不希望庭渊猜自己的心思。
他们这些人里,看似想法最简单的庭渊,心思是最重的,做什么事都很喜欢多想几步。
伯景郁是看着心思很重,内心的想法却是很坚定没有什么变数的,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沟通在他们两个之间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庭渊笑着说:“你恨不得把你的心挖出来捧到我的面前,我又怎么可能会和你之间有隔阂。”
“你知道是一回事,我做与不做是另一回事,这是态度问题。”
伯景郁说:“我对你坦诚,我也希望你对我坦诚。”
“那是自然。”
人心隔着肚皮,想什么不说出来,对方怎么可能时时知道你的心思。
隔日呼延謦如风上门来接呼延謦如声回去,顺便带了请帖过来,邀请他们去参加呼延謦如声的订婚宴。
呼延南音收下了请帖。
给了请帖,自然是要去的。
子缎家和呼延謦家的订婚宴,羌昃部落各大家族自然是都要到场的。
还有与他们关系好的其他家族必然也要到。
这些家族里面,大多数都是梅花会的成员,以及本地的一些重要官员。
他们过去看上一看,心中倒也能够知道,有哪些人明面上与这些家族勾连。
伯景郁如今对外的身份是碧落城萧家的公子,出发前他就给萧家送去了音讯,身份上自然是瞧不出一丁点的破绽。
庭渊的身份并不要紧。
现在给他的封妃旨意还未昭告天下,他不论是什么身份都没问题。
没有多少人知道他的名字,这世间叫庭渊的也不在少数。
呼延南音从库房里挑了两株珊瑚作为贺礼,与伯景郁庭渊一同赴宴。
请柬上清楚写了庭渊和伯景郁的名字,他们即便是不想去,那也是不行的。
安明城内格外地热闹。
各大家族纷纷前来参加订婚宴,迎接宾客的队伍在城中主要道路上都铺满了红绸。
呼延謦家族的大门也打开了。
上次来呼延謦家,不过是三日前的事情,仅过去了三日,呼延謦家内里就完全大变样了。
张灯结彩,好不喜庆。
若是呼延謦如声所嫁之人,是她心仪之人,这样的排场,都不敢想她会有多开心。
可惜这样的排场之下是她流不干的眼泪,和无尽的悲伤。
呼延南音到了门口,将自己的请柬递上去。
门口查验的守卫接过,看了之后大声道:“呼延工会会长呼延南音携友人萧羽庭渊到——”
一时间周围的视线纷纷朝他们看过来。
伯景郁微微与庭渊拉近了距离,让他别害怕。
呼延南音有些无语,脸瞬间垮了,“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别人进门都没有通报,怎么就专门通报了他的身份。
这不是故意让人注意他们,让他立于众矢之地。
今日到场的西州各大贵族,其中有部分与他们呼延工会没有冲突,甚至有往来。
还有一部分是亲南部叛军的,这部分人将他们呼延工会看作眼中钉肉中刺。
呼延南音很难不多想,这场婚宴于他来说,会是一场鸿门宴。
门口的守卫说:“还请南音会长莫要见怪,这是代族长额外吩咐的,您是今日的贵客。”
呼延南音哦了一声,“是吗?”
他可不信。
在这么多家族的人面前直接暴露他的身份,这是把他当贵客?
这是想让他去死吧。
呼延南音对门卫招手,示意他靠近一些。
待门卫靠近了,他压低声音,用只有他们能够听到的声音说:“告诉你们代族长,他若是想让我今日走不出这呼延謦的大宅,我就能让你们呼延謦一族见不到明日的太阳,别给我耍花样。”
门卫丝毫不慌,礼数周全地说:“您请。”
呼延南音一甩袖子,和庭渊伯景郁二人一同进入呼延謦家。
庭渊小声问:“这呼延謦寒生这么干,是想做什么?”
“总之是没安好心,你们二人尽量小心一些。”
伯景郁环视四周,大家几乎用仇视憎恨的眼光看着他们。
其中有些凶神恶煞,极其不友善。
像是随时要冲上来和他们打一架。
伯景郁倒是不惧怕,呼延謦寒生有他的盘算,他们敢来这里,自然也是有他们的盘算。
赤风,惊风,他一个都没带。
这两人都有各自的任务。
呼延南音道:“总之今日大家有怒火,也是冲着我来的,我倒是不怕他们对我做什么,你们两个要小心,莫要被他们针对了。”
打人不打脸,打蛇打七寸。
今日呼延南音虽会成为众人集火的对象,可真正会被针对的则是庭渊和伯景郁。
面上的和谐总归是要维护的,便不可能明着和呼延南音对着干,危险的是庭渊和伯景郁。
伯景郁轻笑,“若是我怕,今日就不带庭渊来了。”
庭渊倒也是心平气和。
呼延謦如风突然出现在他们眼前,“南音兄你们可算是来了,我还说你们再不来,我可就要去工会接你们了。”
呼延南音轻笑一声,“门卫刚通报我到了,这后脚你就跳出来了,你们这呼延謦家的风可真大。你这耳朵,未免也太好使了。”
呼延謦如风笑着说:“我这不都叫如风了,自然是如风一般的迅速。快快里面请。”
呼延南音后退半步:“呦,我可不敢往里面请,我怕你们这是鸿门宴,想了想我还是觉得回去比较好。”
“如风兄不如等我回去带足了人手再来赴宴。”
呼延南音故意把话挑开了,拿到明面上来说,给他们敲敲警钟。
呼延謦如风忙道:“这怎么会是鸿门宴呢,南音兄多心了,我呼延謦如风拿人头担保,今日必然让你们吃好喝好玩好。”
“还得感谢你们讲如声送回来,让我们婚宴能得以如期举行。所以今日/你们是上宾。”
第256章 我不要她
“上了案板的宾客?”
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呼延謦如风哈哈一笑,“南音兄可真幽默。”
呼延南音充分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上次他们来要卸了他们的兵器,这次当众通报,两次耍小手段他可是都记下了。
再耍手段,之后就不能怪他心狠手辣了。
呼延南音三人被邀请到了内院,呼延謦如风找了一张空桌邀请他们坐下。
此时距离订婚宴还有一个半时辰,大家都是坐在小桌旁边喝喝茶,叙叙旧。
也有吹牛的。
呼延謦如风今日的任务就是专程陪伴呼延南音三人。
他为三人洗手烹茶。
第一杯茶先递给了呼延南音。
呼延南音看着透亮的茶水,依稀可见茶杯底部飘着茶沫子,与呼延謦如风说:“这里面没下毒吧。”
“南音兄这说的是哪里话,就别与我开玩笑了。”
转而去拿那一杯茶,想着给呼延南音换了一杯。
呼延南音用扇子托起他的手。
呼延謦如风收回手了转而给庭渊和伯景郁斟茶。
他们的身份直接被呼延謦家的门卫公布了,内院里喝茶的人来自各个家族,此时他们几乎是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这种被人盯着,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人上门来挑事,呼延南音很不喜欢。
今日滴水之恩,来日必当涌泉相报。
埜贺兰家族的人进入内院,环视四周。
视线落在了呼延南音这一桌。
轻蔑一笑,转身去与子缎家的旁支热络闲聊。
呼延南音看在眼里,完全不理会埜贺兰家族的轻视。
埜贺兰家族确实很有实力,可那又如何,他呼延工会也不是吃干饭的。
“如弛老弟,今日不是我们羌昃部内部的大喜事,怎么把叛徒也邀请来了。”
呼延謦如驰是呼延謦寒生的大儿子,他往呼延南音这边看了一眼,他们身边陪伴的呼延謦家的男子在家族里毫不起眼,家族他这一辈有上百位子弟,那人是谁他都不知道,他与埜贺兰族长的儿子说,“临溪兄何必在意不重要的人,我们嫡系血脉的嫡子,自然是与嫡系交往。”
埜贺兰临溪轻蔑一笑,“有理。”
呼延南音的祖宗被驱逐到北部,也是因为他是族中不受宠的庶子,在部落里,不受宠的庶子就是奴隶。
呼延南音在他们眼里自然就算是庶出的血脉。
落在呼延南音的耳朵里,呼延南音面色如常,似是毫不将其放在眼里。
呼延謦家不断地有人进来。
呼延南音他们更像是看客,这一桌没有人来打招呼。
直到一群官府的人过来。
其中几位来与呼延南音打了招呼,都是户司的官员。
这些官员与呼延南音并无交情,只是呼延南音的粮肆作为西州北部最大的粮肆,是上税的大户,又解决了西州上千万人的工作问题,于情于理,这些官员都该和呼延南音搞好关系。
官员吃的是朝廷的俸禄,明面上也是要为朝廷做事的,呼延南音的粮肆卖着平价粮食,让北部地区的百姓生活得到了极大的改善,实实在在给出了政绩。
功劳由他们认领了,再不给呼延南音一个好态度怎么能行?
“若是早知呼延南音会长来了安明,我们说什么都该与你多走动走动。”其中一位叫周佳明的官员说道。
呼延南音起身回礼:“周大人这话就客气了。”
周佳明摆手:“我们得感谢呼延工会为我们的税收作出的贡献。”
他端起桌上没有人用的茶杯,为自己斟茶,而后与呼延南音说:“我以茶水代酒先敬呼延会长一杯。”
呼延南音忙举杯与他同饮。
周佳明身后的官员各自散去,他则是留在了呼延南音这一桌。
看向庭渊和伯景郁,问道:“这二位是?”
呼延南音道:“我的朋友。”
庭渊和伯景郁与周佳明打了个招呼,没有深入地与对方接触。
陆陆续续的人都到的差不多了,之前呼延南音说羌昃部落的家族和官员走的近,可这么明目张胆的,实在是超乎了他们的预料,完全不避人,安明府衙排的上号的官员几乎都到场了。
待到订婚的吉时,子缎家族的人也到了。
西州的订婚宴,男女双方都要到场,向在场的宾客敬酒三杯。
订婚仪式开始,众人移步正厅。
呼延南音也被安排了席位见证这场订婚仪式。
庭渊他们坐在后排的位置上,能将在场的宾客都看得清清楚楚。
视线所及之处有西州的官员,各大家族的族长,或者是代替族长出席的人,伯景郁将他们一一记下。
其中不少官员他们都清楚对方是谁,呼延南音早就让人制作好了这些官员的名册和画像。
随着角落的乐师开始弹奏乐器,所有人正襟危坐。
之前听说子缎英龙非常胖,并且智商有问题。
当子缎英龙出现在门口时,众人感觉天都要黑了一样。
正厅的门双开,他几乎将门堵得严严实实。
庭渊看着都惊呆了,这个体重少说往四百几去了。
体重到了这个程度,走路对身体的膝盖关节会产生非常大的压力,所以由两个人搀扶着他,若是无人搀扶,他自己走路会非常的困难。
不少人在看到他出现后,都在低头憋着笑。
“这呼延謦如声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你情我愿的事情,说不定她就喜欢胖的。”
“谁家好姑娘愿意嫁给子缎英龙,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
“听说呼延謦如声长得非常漂亮,是呼延謦家最漂亮的姑娘,可惜了。”
不断地有人嘀嘀咕咕。
可这也改变不了,呼延謦如声要嫁给子缎英龙的事实。
待主持婚礼的司仪说完了大段的祝福词后,呼延謦如声被家中的女仆搀扶出来。
黑色金绣的盖头下,没有人知道她此时是什么样的表情。
她被仆人扶着站到子缎英龙的身边,子缎英龙原本的表情是很正常的,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呼延謦如声朝他走过来,忽然就大喊大叫。
“鬼啊,有鬼,阿娘,我不要成亲,我不要娶媳妇,她是鬼,我不要她!”
子缎英龙突然大喊,现场所有人都愣了。
子缎英龙的娘是一个身材纤细的女子,她不知道自己的儿子为什么突然间发疯,走向他安抚他的情绪,“英龙,英龙,乖,先定亲,她是漂亮姐姐,不是鬼,你不是最喜欢漂亮姐姐,说要娶个漂亮姐姐当媳妇吗?”
子缎英龙连连后退,一屁股蹲到了地上。
他落地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感觉到脚下一震。
西州常年落雨,因此西州的房子多数都是地下用石头垒起来,上面铺上刷漆的木板。
他这一屁股蹲下去,木板都震了一下。
所有人都起身察看情况。
这子缎英龙为什么突然反悔。
呼延謦如声尴尬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索性头上有盖头,没有人知道她此时的表情。
“快快快把人扶起来。”呼延謦寒生忙张罗自己家的人上去扶人。
子缎英龙甩开他们的搀扶,不让他们靠近,只拉着他娘的手,“阿娘我不要娶她,她是鬼,她是来索命的。”
子缎英龙的母亲回看了一眼呼延謦如风,这姑娘盖着盖头,看着很正常。
她忙安抚着自己儿子的情绪,“英龙别闹,相信阿娘,她不是鬼。”
“她是,她就是鬼,阿娘我不要娶一个鬼。”
说着子缎英龙就开始闹起来,像极了四五岁的孩子闹着要糖吃,不给就要哭。
子缎英龙当真就开始哭起来了,坐在地上撒泼。
子缎英龙的哥哥子缎英飞连忙过来说:“小弟,今日/你是订婚的日子,别闹。”
子缎英龙抓住哥哥的手,“哥哥我不要订婚,我不要娶她,我不要她。”
子缎英飞也觉得很难搞,这婚事都定下这么久了,今日到场的宾客这么多,子缎英龙这么闹怎么能行。
他也看向自己的母亲,“母亲。”
见母亲也无可奈何,转而看向自己的父亲。
总不能任由子缎英龙如此丢他们子缎家的脸。
平日里在家里闹也就算了,都是自家的事情,今日这种场合闹起来,不仅呼延謦家的面子不好看,他们子缎家也丢尽了面子。
不管怎么哄子缎英龙始终是苦恼不止,子缎家的人都没了法子。
此时的呼延謦寒生脸上也挂不住了,让呼延謦如声嫁给子缎英龙,别族的人背地里都对他的行为议论纷纷,今日子缎英龙这么一闹,明日往后指不定要被议论成什么样子,到头来丢的是他的脸面。
即便他让呼延謦如声嫁给子缎英龙是为了巴结子缎家,可这事终究是暗地里议论,如今这么一闹,整到了明面上。
人活在世,总归脸面还是要的,何况是他们这样的大家族。
他看向子缎英龙的父亲子缎成君,“成君兄,这该如何是好,我家姑娘今日在此丢了这么大的脸面……”
子缎成君看向自己的儿子,和自己的妻子对视上,随后说:“我儿心智不全,今日闹得大家脸上都无光,我代替他向你们道歉,只是现在这个情况实在是不宜继续举办订婚仪式,不如改为家宴,我让夫人带英龙去休息,府上的一切损失都由我来承担,婚事咱们之后再议。”
之前一直都好好的,突然间子缎英龙就不愿意娶呼延謦如声,事情着实诡异。
子缎英龙的脾气一直都是小孩子的脾气,做什么事情都是随心所欲,说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只要不惹是生非,养在深宅里头,家大业大,他闹一闹只要哄着就好。
呼延謦寒生也只得点头同意。
订婚宴是不可能继续下去了,再这么僵持着,对两家都不好,到头来损的必然是呼延謦家的名声。
外界都传是他在巴结子缎家,别人只会说是子缎英龙看不上呼延謦如声,而不会在子缎家找原因。
永远都是弱势的吃亏。
子缎成君既然给了台阶,他自然是要顺着台阶下的。
“那便依照成君兄所说。”
子缎成君朝着到场的宾客一拱手:“我儿今日可能撞了邪祟,今日之事,影响了大家的心情,我先说上一声抱歉,我已经与寒生兄商量好了,今日大家的一切花销都由我来承担,大家就当做是我们各大家族的一场聚会,待来日我儿身体康健了,我再携他向诸位致歉。”
这一番话说的漂漂亮亮,既保住了呼延謦的颜面,给了呼延謦如声体面,又主动承担了责任,将事情以此了解。
如此识大体,众人也会看在他的面子上,嘴下留情。
呼延謦寒生说:“我马上让人给小公子安排好休息的地方,再请医士来为他诊治。”
子缎成君道:“有劳寒生兄了。”
呼延謦寒生对女仆说:“先将如声送回院子。”
呼延謦如声被请走了,子缎英龙一下就好了。
抓着他母亲的手恳求,“阿娘,我不娶她。”
众人合力将子缎英龙从地上拉起来,由子缎英飞和另一名仆人将子缎英龙带离正厅。
子缎英龙的母亲与子缎成君对视了一眼,两人眼神交换后,她便追着儿子而去。
庭渊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刚刚那么一瞬间,好像看到了呼延南音的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今日子缎英龙的表现非常奇怪。
不像是中邪,更像是突然间对某个人产生了惧怕。
只是这种事情没有证据,庭渊也不好胡乱猜测,权当子缎英龙是中邪了。
暂时呼延謦如声是安全了,订婚宴并未完成,应该不能算作两个人之间的订婚契约成立。
如果子缎英龙一直如此惧怕呼延謦如声,子缎家应该不会强行将呼延謦如声娶过去,万一子缎英龙应激,弄出个好歹,得不偿失。
算是解了呼延謦如声的燃眉之急。
省去了订婚仪式,直接就到了宴席。
大家也没有被这件事过多地影响。
子缎成君在席面上给大家敬了几杯酒赔罪,随后就去了后院看子缎英龙的情况。
呼延謦如声回到院子里,卸掉了自己身上的珠钗,看着镜子里可以算得上亮丽的容颜,内心终于松了一口气。
用水卸掉了这新娘的妆面后,露出自己原本清秀的脸庞,心里也彻底松快了。
她都做好了准备,趁着无人注意直接刺杀子缎英龙,拉着他们一起陪葬。
或许是天不亡她,让她不必与子缎英龙成婚。
是子缎英龙不愿意娶她,问题就出在子缎英龙的身上,与她的干系不大。
想到转身时,他好像看到了呼延南音在笑。
呼延謦如声不由地想,子缎英龙突然发疯,实在是蹊跷。
难道又是他出手了?
说了不愿意帮自己,却两次施以援手,本质还是个内心善良的人。
如果这次真的是他……呼延謦如声看着镜子里自己这张脸,如果她的夫君是这样的一个人,该有多好。
转而她的心情又低落了起来,现在的她是一个连子缎英龙都不要的女人,在家中空有族长之女的名头,却没有任何权利,父亲瘫痪在床,自己很快连族长之女都不是的人,呼延南音那样的身份,怎么可能娶自己这样的女子为妻。
他的妻子该是一个出身大家族,有父母疼爱,父母重势,与呼延南音旗鼓相当的身份的女子。
即便是自己的父亲还好好地做族长掌权,鼎盛时期的她,都配不上呼延南音这样的身份。
终究只是自己的春心一动,两人之间绝无可能。
子缎成君见到子缎英龙,如今的子缎英龙情绪已经归于正常,和平常看着无异。
子缎成君问他:“英龙,告诉父亲,你刚刚为什么在订婚宴上,忽然就不想娶如声了?”
他轻声说:“你不是很喜欢她吗?”
当初子缎英龙一见到呼延謦如声就说喜欢,说她漂亮,要娶她做媳妇。
喜欢的不得了,怎么今日就如突然不喜欢了,闹的还这么难看,让子缎家丢了面子。
子缎英龙说:“她是恶鬼,她是来和我索命的,我不要娶她。”
“她怎么会是恶鬼呢?她漂漂亮亮的,给你做媳妇不好吗?”
“好。”子缎英龙说:“她好看,但她就是鬼,我娶了她会死的。”
子缎成君的夫人说:“会不会是英龙感受到了我们都感受不到的杀气,我注意到那姑娘耳后有一道红痕,两侧都有,看着像是绳子嘞出来。”
子缎英飞也说:“弟弟这般,各家都不愿意把姑娘嫁到我们家,呼延謦如声也是不愿意的,是呼延謦寒生逼迫她的,会不会她是真的想要在婚后或者是订婚宴上杀英龙,英龙虽然不聪明,但他很纯真,他能够感受到我们正常人感受不到的东西,或许真的察觉到了呼延謦如声身上的杀气。”
子缎英龙的母亲说:“飞儿说的也不无道理,我们家娶呼延謦如声,也是因为英龙喜欢,我看那姑娘也不是诚心想嫁给我们家英龙,不行这婚事就此作罢,之后随便找个由头,给他们家一些好处,把这事搪塞过去算了,反正英龙在大家心里的形象就是痴傻,这么多年都这样。”
实在是不敢把祸端招进家门,万一真的发疯起来杀了英龙怎么办。
与其担风险,不如不要。
子缎英飞说:“父亲倒也不必执着于给弟弟选一个大家族出身的姑娘,平民百姓家里家境贫苦长得漂亮,心地善良的姑娘不在少数,到时候挑几个好看的,给英龙养在府里,让他高兴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何必非要这呼延謦如声,我看这姑娘也是个不祥之人,恐怕命里亲缘淡薄,搞不好要克死弟弟。”
呼延謦如声的母亲早逝,父亲瘫痪,唯一的一个弟弟,还在前两年因为出水痘病逝,与她亲近的直系血亲都死了。
这要是真嫁到他们家,影响了他们家的气运可就不好了。
子缎成君思虑片刻,这些话他也反复的考虑过了,觉得还是不要为了一个女子冒险,说道:“既然英龙自己也不愿意,那就照你们说的,找个由头解除两家的姻亲关系,反正订婚宴也没举办完,之后再给呼延謦寒生一些补偿,各族的人都打点好,将这件事压下去,也算保全了我们两家的颜面。”
屋外面咣当一声。
几人纷纷看过去,子缎英飞快步出门查看。
只看到了一只小野猫上了房顶。
回来与他父亲说:“没人,是一只小野猫上房了。”
前院的酒席热闹非凡。
本来是订婚宴,现在变成了各族的聚会,大家也都放得开了。
老一辈和老一辈坐,年轻一辈和年轻一辈坐,彼此间也都不再那么客气。
呼延南音和安明城的一些官员坐在了一张桌子上,其中就有周佳明。
呼延南音也觉得这个座位安排的很奇怪,这个周佳明就像是带着任务来的一样,不断地和他们说话,想从他们嘴里套出更多的信息。
呼延南音索性也就给他这个机会,“实不相瞒,其实我这次来西州,一是为了巡查工会,二也是为了和各大家族多做生意,西州这几年人口增长得特别快,是很大的一块肥肉,生意人怎么能放着钱不挣。”
周大人附和着说:“那是,那是,有钱当然要挣了。”
身后路过一个埜贺兰家的子弟,是去如厕后回来,听到呼延南音这么说话,冷笑一声,“想上桌吃饭,也要看自己配不配,什么东西。”
呼延南音一杯刚刚斟满的酒往后一扬,直接泼在了身后那埜贺兰家子弟的身上。
呼延南音与周大人说:“这露天的酒席就是虫子多。”
埜贺兰家的子弟被泼了酒水,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呼延南音,直接拍了他的肩膀,“你把本公子的衣服弄脏了,眼睛瞎吗?”
呼延南音这才回头,看到这人,一脸惊讶:“呦,你这人怎么站在我的后头,也不出声提醒,我以为后面没人,这才往后泼酒,你们埜贺兰家的人都这么没礼貌吗?”
埜贺兰家的这个子弟对呼延南音翻了个白眼,“我们埜贺兰家的人怎么样,还用不着你这个庶出的血脉来置喙。”
“如此看来你是嫡出了?”呼延南音略微惊讶得看着他,“不知道你是埜贺兰哪位嫡出的小公子,若是我没记错,如今的呼延謦寒生代族长也是庶出,你这是瞧不起我们这些庶出血脉的人吗?往上数个十代八代的人,你就能确保自己一定是嫡出?”
西州的这个血脉论还是很有趣的,呼延南音当然不是庶出,庶出的是他祖宗,结果到了这些人的口中,他就成了庶出的血脉。
第257章 入幕之宾
“你少胡乱攀扯。”
埜贺兰家的子弟赶紧环顾四周,见有没有人注视他们这里。
呼延南音扬了扬唇角,“我当你真天不怕地不怕呢,原来也会怕啊,呼延謦一族在巳邑部落时也是庶出的子弟,只不过脱离巳邑部比我的祖宗晚一些。”
“只许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
梅花会是羌昃部落为首,而他们埜贺兰又是羌昃部落第二大家族,埜贺兰一族在西州如今的地位确实很高,可以横着走,以至于埜贺兰家的子弟这几年越发的放荡,目中无人。
埜贺兰家的子弟一肚子气,又不能在此刻和呼延南音吵,免得丢了家族的颜面,只能是吃了这个哑巴亏,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呼延南音坐下,给自己满上酒,轻笑一声。
“这埜贺兰家的子弟怎么这般没脑子。”庭渊摇了摇头。
呼延南音说:“埜贺兰在西州能够横着走,我呼延工会在北部的粮肆卖的平价粮食,影响了他们埜贺兰家的粮肆生意,他们家仇视我也是正常的。”
呼延南音的视线落在了周佳明的身上,“你说是吧,周大人。”
他倒要看看,周佳明会怎么说。
吃着官粮,做这些大家族的狗。
做狗就要有做狗的觉悟。
周佳明嘿嘿一笑,“是,是,是,西州的百姓因南音会长的粮肆卖的平价粮食过上了好日子,会长大义,西州的老百姓们可都记着呢。这不是得民心者得天下,在百姓眼里,南音会长可是大善人。”
看似是在夸呼延南音仁义,也没转头就踩上埜贺兰家一脚。
呼延南音与伯景郁庭渊对视后,笑问:“这若是来日,我们呼延工会和埜贺兰家起了冲突,你们该站在谁那一边?”
“我们自然是站在有理的那一边,凡事不过一个理字,朝廷将我们指派在西州,作为地方官员,我们代表的是朝廷,自当是秉公办理。”
“好一个秉公办理,周大人不愧是朝廷命官。”
周大人笑得谄媚:“那是,朝廷信任我们,我们定当为朝廷肝脑涂地。”
呼延南音瞄了伯景郁一眼,见他神色平平,手上还不忘记帮庭渊剥虾,回了周大人一个笑。
心说你若是知道坐在你身边的这位是谁,你还能这么理直气壮地说出这种话?
呼延南音不论是什么身份,都是呼延謦寒生请过来的贵客,待呼延謦寒生逐一打了招呼到了他们这一桌,领着呼延南音去与各级的官员打了照面,介绍他们相识。
呼延工会在西州很有影响力,朝廷的官员于情于理,也不该与呼延南音交恶。
酒席吃得差不多,呼延南音也喝了不少酒,便去后院散散心,醒醒酒。
呼延謦如风留在席位上照顾庭渊和伯景郁。
这桌酒席本该是订婚宴,改成了家宴。
呼延南音转过长廊时回头看了一眼,今日这般的场景,恐怕之后没有几次了。
今日/他们还能齐聚一堂,欢声笑语,很快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呼延南音在后院的桃树旁的石桌边坐下,如今树上的桃花开得已经差不多了,寥寥几朵。
看到路过的仆从,呼延南音招手,让对方给他弄上一壶茶。
巧的是子缎英飞安抚好子缎英龙出来,正好路过此处,看到呼延南音坐在树下。
“我以为像你这样的身份,是断然不敢出现在这样的宴会之上。”
呼延南音的手在石桌上轻轻地敲打,“我这样的身份?那你不如说说,我是个什么身份?”
子缎英飞坐到呼延南音的对面,“叛徒之子。”
呼延南音嗯了一声,颇为赞同他对自己的评价,而后微微勾起唇角,“那又如何呢?我就坐在这里,你们却没有一个人敢和我下手,你们在害怕什么呢?”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别把自己说得那么高尚,你们若真的和叛军同仇敌忾,此时就该把我扭送起来,交给叛军处置。”
事实却是他们不过是嘴上逞英雄,其他万事不敢轻举妄动。
呼延南音笑说:“我就喜欢看你们看我不爽却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你们不仅干不掉我,还惧怕于我,西州的粮食是什么价格我说了算,你们手里有没有粮食,也是我说了算。”
“笑话。”子缎英飞不知呼延南音哪里来的自信,“西府大把的粮食,什么时候我们的粮食也由你说了算。”
“你们有多少家底,可以和我耗?”呼延南音轻嗤一声,“子缎家族的大公子,不如回去好好算算,看你们和我斗,最终究竟是谁能胜出。”
子缎英飞自然能够算明白这个账目。
他道:“希望你之后还能保持这份傲气。”
“我自当保持,不用你提醒,倒是你们子缎家,最好还能保持这份傲气。”
呼延南音自然是不怕这些人,在西州呼延工会就是他的护身符,千万百姓,背后牵扯了西州半数的家庭,这些人都是他的护身符。
当年天灾无人对他们的族人施以援手,逼得他们迁居中州。
如今的西州看似团结,实则各有各的盘算,谅他们也不敢真在这片土地上对自己动手,他又有何惧怕。
子缎英飞起身离开。
呼延南音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冷笑一声。
待他重回前院,宴席部分人也散得差不多了。
呼延南音叫上庭渊和伯景郁准备先走,被呼延謦如风叫住。
呼延謦如风赶忙上前道:“南音兄,我们代族长邀请你们去内室一聚。”
呼延南音看向庭渊和伯景郁,询问二人的意见。
伯景郁道:“既然代族长邀请,我们怎好拒绝。”
三人跟着呼延謦如风一起来到内室。
呼延謦寒生已经煮好了茶,就等着他们到了。
见他们来了,呼延謦寒生忙邀请他们坐下,给杯子里倒茶,说:“今日府上事情太多,对几位照顾不周,希望几位能够海涵。”
呼延南音道:“族长这说的是哪里的话,这样的场合你还不忘安排如风照顾我们,带着我与到场的官员打结实,何来照顾不周一说。”
呼延謦寒生说:“今日事忙,还未曾与你身边这两位贵客结识,自然是照顾不周。”
呼延南音寻思原来是在打伯景郁和庭渊的主意,怪不得要在请柬上特地写明伯景郁和庭渊也要一起来。
“这二位都是我的旧友,在中州相识,生意上的伙伴,他们得知西州的名医甚多,来西州求医的。”
呼延謦寒生说:“我已经听说了,呼延工会有两位外州来的人,花重金聘请医士,我倒是认识一些医士,可以为你们引荐。”
“那就有劳代族长了。”伯景郁开口,态度恭敬地说。
“若真能治好我的郎君,萧羽自当回以丰厚的报酬。”
呼延謦寒生的视线落在伯景郁的身上,笑说:“举手之劳,就当是交个朋友。”
“倒是二位莫要怪我今日招待不周。”
“代族长多虑了。”
呼延謦寒生问:“萧公子家里做的什么生意?”
伯景郁说:“钱庄,粮食,什么都涉足。”
钱庄,姓萧。
呼延謦寒生的眼里闪过一丝精光,“莫非是碧落城萧家?”
“不错,碧落城萧家正是我的主家,我不过是萧家的旁支。”
呼延謦寒生一想觉得合理,呼延南音在中州生意做得那么大,结实萧家的人,倒也说得通。
萧家这么多年发展壮大,资产远超千亿,是如今的胜国首富。
即便是旁支,百亿的资产还是有的。
“竟不知公子是萧家的人,先前属实是我怠慢了。”
“我们之前也没有表明身份,况且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怠慢谈不上。”
呼延謦寒生说:“今日府上还有很多旁人在场,如果两位小公子不嫌弃,改日我再邀请南音会长与二位来府上小聚。”
“自然是不嫌弃。”
伯景郁能够看得出呼延謦寒生想与他交好,惦记着他的身份,自然不会在此时驳了他的面子。
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伯景郁说:“我家小郎君今日出来太久了,得回去用药了,就不躲在府上叨扰,我们改日再聚。”
呼延謦寒生起身相送,特地让呼延謦如风务必将人送上马车。
呼延謦如风领了命令,一路相送,待呼延南音的马车走出了巷子才返回去给呼延謦寒生复命。
待回到了工会,几人才算安心。
“今日各大家族种种行为也从某种程度表明,他们与南部叛军的关系,并没有那么紧密了,这对于我们来说是个好消息。”
宴会上除了埜贺兰家族的呛了呼延南音几句,其他家都很克制,和呼延南音保持了距离,也就没有人上来找他们的不痛快。
说到底还是忌惮呼延南音的工会如今在西州的权势,不敢肆意妄为。
伯景郁赞同地点头:“确实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好消息,今日来参加订婚宴的,多数都是站在左/派的家族,以爻仉为首的右/派家族无一到场,虽说西州的上层官员并未直接露面,但我听他们议论,知州监州这些官员也都派了自己信得过的亲信过来了。”
像周佳明他们这个级别的,不高不低,但正好是手里有实权干实事的那么一批人,几乎全数到场。
也足以说明,西州的官场和以羌昃为首的左/派部落搅和很深。
呼延南音思虑片刻问:“现在粮食已经出发送往定平定安两个县,我们的下一步计划也应该提上日程了吧?”
究竟该怎么做,什么时候做,还得伯景郁拿主意,呼延南音只是负责执行。
站在他的视角来看,时间上也是差不多了,若是再拖下去,后续还有很多事情就没有时间和精力来完成了。
伯景郁:“北边调来的粮食,多久能够抵达安明?”
呼延南音:“按照时间上算,后日应该就能有一批粮食到了,再往后陆陆续续的粮食都会到。”
伯景郁之前也说过,要等后续的粮食到了安明,再与梅花会谈生意。
梅花会不单单是羌昃部落说了算,爻仉也有份,要想入股从中分一杯羹,自然要将大家都聚齐。
等粮食到了,他们有了底气,这件事就好谈了。
伯景郁说:“三日后你去呼延謦家,与呼延謦寒生提出要求,让他先召集羌昃部落的人谈呼延工会加入梅花会的事情。这几日也要准备好人手,以确保后续的人身安全。”
事情是有把握能够成,过程不一定会顺利,若是威胁到他们的人身安全,还是要提前做好防备。
呼延南音嗯了一声。
分开走后,伯景郁问庭渊:“你怎么今天都没有什么话说。”
今天的庭渊格外地沉默,都没有怎么与他们的对话聊天。
“有吗?”庭渊下意识地反问。
伯景郁说:“当然有。”
以前都是庭渊出谋划策,伯景郁当然能够察觉出来。
庭渊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确实不多话,“那就是有吧,但我觉得你们的想法都挺好的,也没有什么需要我补充的。”
他与伯景郁说:“如今的你和去年我们刚认识的时候的你已经不同了,思考事情的方式更全面,也会顾全大局,我对你很放心。”
“是吗?”伯景郁倒是没有感觉自己有多大的变化,“即便是有,也是你带出来的。”
庭渊笑着说:“我可不敢邀功,是你本身就很优秀,只是之前没有将自己的本身灵活运用,如今你已经学会了运用自己学到的东西,磨炼出来了。”
伯景郁拉住庭渊的手:“那我也需要你在我的身边敦促我,你别想着退居幕后做甩手的掌柜。”
“不是你说我是你的入幕之宾吗?”
“你怎么还记仇了呢。”
“只许你记仇,不许我记仇?”
“许,许许许,什么都许。”
庭渊哈哈一笑,收敛神色后,与伯景郁说:“今日我看到西州的这些官员出席呼延謦如声的订婚仪式,我有一种感觉,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伯景郁有点没弄明白,庭渊的思路转变得太快了,前一瞬间还在和他打哈哈,后一瞬间就跨到了正事上头,他问:“什么意思?”
庭渊拉着他在回廊的廊凳上坐下。
两人十指紧扣,周围一片祥和。
“呼延南音即便是加入了梅花会,也不一定就像我说的那样,能够快速地打入他们的内部,搜集到官员和梅花会往来的证据,挑拨梅花会和西州官员之间的稳固关系。”
瓦解了梅花会和西州官员之间的信任,很多事情就能够迎刃而解,前提是能够成功瓦解他们之间的信任,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伯景郁觉得庭渊的思虑也不无道理,但他也不觉得这是特别需要忧心的问题,“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若是一计不成呢?”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他将庭渊拉进怀里,“其实也不用太担心,我们既然走到了这一步,断然没有后退的道理,你要相信你自己的聪明才智,也相信我和呼延南音不是蠢蛋,我们都是聪明人。一计不成就再想十计,十计不成想百计,再差也有我齐天王的身份兜底,终究不会是满盘皆输。”
比粮食先到的是许院判和飓风。
伯景郁在安明广招名医的事情已经在安明散开,呼延謦寒生派人去青城请了许院判的族人。
这么大的动静,许院判自然知道是伯景郁的手笔,于是他们携许氏的族人从青城来了安明。
吃住都由呼延謦家安排。
许院判和惊风见过呼延謦如风,避免被他认出来,并没有和许家族人同行。
他们从青城直奔呼延工会,到时是傍晚,天将黑未黑。
许院判一到就被伯景郁叫去给庭渊诊脉,这些时日许院判不在,伯景郁明显感觉到庭渊的气色变差了。
许院判稍稍一查便知道是什么缘故。
“是换季了,西州潮热,以至于身体内里也潮热,进食变少了,睡眠也不好,自然而然地气色就不好。”
——余口惜口蠹口珈……
西州的饮食条件比不上中州,海鲜庭渊不爱吃。
西州的淡水整体也不如西州的淡水好,中州的淡水甘甜,西州的淡水多数都有一股铁锈味,无论是炒菜做饭还是煮汤煮粥出来的味道都不如中州的好。
庭渊的身体大不如前,对很多东西都难以适应。
伯景郁叹了一声,问许院判:“有法子治吗?”
“当然有,药里多添上几味安神的药,再配合熏香使用,睡眠好了胃口吊起来了,自然就好了。”许院判叮嘱庭渊:“切不可思虑过重,公子本就是一个多思之人,思虑一重,睡眠就不好,长此往复,身体就会亏空得厉害。”
“我会注意的。”
许院判早就预料到他会这么说了,这已经不是庭渊第一次这么说了,实数没什么用,还不如他盯勤快一些。
转而他给伯景郁引荐了一个小童,今年只有十四岁,却是家族医术内试的头筹,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许院判想将这个孩子带在身边教习医术,将来说不准能入太医院,接替他的位置。
太医院的任职方式与朝廷官员还有一定的区别,是有内推的名额在的。
一种是通过太医院的考试入院,还有一种就是太医门的学生或者是徒弟,水平足够之后,内推入院,与其他弟子一同参与院内的考试,水平过关,留下任职。
许院判的父亲就是通过这样的方式将他内推进太医院,而他又在内院的考试中拔得头筹,以此得到君王的重用。
医术多为师傅教徒弟,也不乏徒弟精通药理自创,因此太医院多年来一直是广招贤才。
伯景郁对此倒是没有多大的意见,许院判既然能够推举,就说明这人一定是有水平的,他道:“我相信许院判的眼光,你说好,那必然是好,只要他不多事不多嘴就行。”
就怕这半路加进来的人,怀有异心。
许院判道:“我会对他严加看管,只教医术,旁的一概不让他涉足。”
身边多加这么一个小童,倒也能够替许院判减轻一些负担,许院判是带出来的太医里面医术最好的,庭渊的身体伯景郁又不放心外人,以至于许院判跟着他们东奔西跑。
若是这个小童能够为许院判分担一些压力,倒也能让许院判喘口气。
伯景郁:“如此便没有什么顾虑了。”
许院判先行离去,飓风留下。
这些日子他跟在许院判的身边,先后见到了定平县的县令游冒泽,西州的知州闫集,与他们的交谈中倒也有些发现。
飓风从自己的怀中取出十万两银票递给伯景郁,“王爷,这是我从定平县的县令那里敲诈来的。”
伯景郁原本是要接这银票的,他一说敲诈,伯景郁伸出的手都僵住了,“敲诈?”
“算是吧。”
飓风将当日的情形给伯景郁复述了一遍。
伯景郁听得火噌地一下就起来了,“区一个县令,随手就拿十万两给他自己赎命,他还真看得起自己。”
庭渊伸手拿过银票,一张一张地看。
伯景郁不明白他看什么,“难不成你怀疑这银票有假?”
“当然不是,我是看银票上的印记,都是哪家钱庄发出去的。”
伯景郁坐到庭渊身边,跟着他一起看。
一共十张,全都是一家钱庄发出的。
上面的落款是:聚财钱庄。
庭渊笑着说:“这钱庄的东家还挺爱钱。”
伯景郁:“不爱钱能开钱庄吗?”
他与赤风说:“去把呼延南音叫过来,让他带一个管钱的账房先生过来。”
呼延南音的工会在西州一年进进出出上亿的银票,总归是对西州的各大钱庄有了解,打听一下这聚财钱庄,说不定能够查到些有用的东西。
庭渊提醒伯景郁:“还记得宝来钱庄吗?”
伯景郁:“你是怀疑聚财钱庄和宝来钱庄一样,都是官员用来存钱赚钱的?”
“就看这聚财钱庄背后的东家是谁了。”
不多时呼延南音就带人来了。
账房的先生拿了银票看后与他们说:“这银票确实是聚财钱庄的。”
“这钱庄是个什么来头?”伯景郁问。
账房先生说:“具体不是特别清楚,背后的大东家从来不露面,而浮于表面替他们做事的是姉楚部落的人。”
“姉楚……”伯景郁摸了摸下巴。
姉楚对于此时的他们来说,有些陌生。
左/派是以羌昃部落为首,绵氏为辅。
而右/派则是爻仉为首,姉楚为辅。
他们从一开始接触的就是羌昃部落,此时姉楚显现出来,梅花会的各方势力,终于要开始登场了吗?
第258章 各族齐聚
伯景郁与呼延南音说:“你去找人查一查这个聚财钱庄,看看背后都有些谁。”
“我这就让人安排。”呼延南音爽快地答应下来。
离开后他立刻就找来自己信得过的手下去调查这件事。
隔日呼延謦如风带着许氏族人一同前来呼延南音的工会,比他们先一步到的呼延工会从北边调来的粮食。
有了这些粮食,他们也就有了底气。
呼延南音立刻安排人接手这些粮食,换了马匹和车辆,安排人押运这些粮食出城奔赴定平和定安两个县。
呼延謦如风将许氏族人带来给庭渊看病这事前一天夜里许院判已经给他们说了,如今看到这一院子的医士,庭渊毫不意外。
呼延謦如风说:“小郎君,这是我们族长特意去青城为您请来的医士,这些医士的水平是目前西州顶尖级的。”
“有劳你们族长费心了。”庭渊与他说:“烦你替我向你们族长代谢,他日我们自当登门拜访,聊表谢意。”
“小郎君客气了。”呼延謦如风朝庭渊笑笑:“那医士我就留下了。”
他走后,庭渊坐在小榻上,许家族人排着队为他诊病,随后转去了许院判的院子,商讨着该给庭渊用什么药。
伯景郁心中隐隐有着期待,希望他们能够商讨出一个能够将庭渊治愈的法子,或者能够替他多续几年的命。
庭渊对此倒是平和,治不了是他的认知底线,治不了之上,怎么着都行。
许院判他们在房中激烈地讨论,平安现在也只是简单的看医书,能够诊个简单的风寒,其他的他也不太懂,许院判他们讨论的药方他也搞不太懂,只求能够有用。
许院判带来的这个小徒弟叫许昊,刚满十四,个头不高看着跟十岁一样,却是个医术了得的人。
平安算是许院判的大徒弟,他就是许院判的小徒弟,他喊平安:“师兄你怎么站在这里。”
平安挠头:“我也不懂他们说什么,进去也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索性就不进去了。”
许昊说:“庭公子的身体亏空太久了,也只能是用药帮他续着命,你放心,我这些叔叔舅舅爷爷们给人看了一辈子的病,医术都不比师父差的,个个都是用药的高手,总归是能想出一个好方子,让公子多活一两年是没有问题的。”
平安眼睛一亮:“如此就再好不过了。”
当天晚饭平安送来的药庭渊就感觉到和之前喝的不太一样了。
他问平安:“换药了?”
平安点头:“他们讨论了一个下午,暂定了这个方子,说让你先吃上三五天,看看效果,如果效果不好,不排除之后还会换药方。”
庭渊也没犹豫,端碗就喝。
他又不懂看病,没有必要质疑医士开的药方子,照喝就行。
好与不好,听天由命。
隔日一大早,呼延南音就来找伯景郁和庭渊。
许院判给庭渊弄了安神的香,晚上他睡得格外的踏实,气色瞧着也好了一些。
呼延南音问伯景郁:“今日我去找呼延謦摊牌,你们可要一同前往?”
伯景郁果断摇头,看向庭渊,“你觉得呢?”
“自然是不去。”
这是呼延工会和梅花会的事情,他们两个算是外人,不好往里头掺和,如果他们到场了,反倒容易引起人的怀疑。
呼延南音来之前就预料到了他们两个不会去,只是照例来问一问罢了。
伯景郁想了想说:“让赤风陪你一同去,关键时刻能够保证你的安全。”
也算作是一个眼线,盯着呼延南音的一举一动。
如此呼延南音也就安心了。
再至呼延謦家,走的依旧是侧门。
赤风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会觉得呼延謦家让他感到压抑,因为这里的院墙比皇宫的院墙还要高,皇宫并不阴森,这里则不同,背后是一座山包,主路两侧的房子和院墙都很高,走在狭长的巷子里,有种不见天日的恐惧感,就像是身处在峡谷中。
皇宫的格局不同,占地面积宽广,极少有狭长的通道,院墙的高度也是经过工匠精心设计的。
呼延謦寒生这次是在内室招待的他们,没有那些讨人厌烦的规矩,而是以礼相待,给出了贵客该有的待遇。
呼延南音与呼延謦寒生一见面,便向彼此行礼问候。
呼延謦寒生率先问:“昨日让如风送去工会的医士给庭公子看病,可看出了个所以然?庭公子还有得医吗?”
呼延南音料想他也是会问的,说:“昨日/他们讨论了一个下午,给小公子换了药,说是治愈不可能,或许能够延缓寿命。”
“那就有些可惜了。”呼延謦寒生立刻换上惋惜的表情,“我看他二人也是真心相爱,郎才郎貌。”
只怕这惋惜也没有几分真情在,想要巴结伯景郁才是真,呼延南音笑着附和:“尽人事,听天命,能多活几日,也比不能活得要好。”
“这倒也是。”
呼延南音转入正题:“今日我来,一则是替萧公子和庭公子同你道谢,二则是我有一笔生意要与你们谈。”
“哦?”呼延謦寒生不动声色:“不知南音会长想与我谈什么生意?”
呼延南音纠正道:“不是与你,而是与你们,这桩生意是要与梅花会的人谈。”
呼延謦寒生脸色一变,随即恢复刚才的笑容,给呼延南音倒茶,“南音会长说笑了,什么梅花会菊花会,我怎么都不知道。”
呼延南音收起笑容,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寒生族长该是个聪明人,我既然能说出口,就说明我手里掌握的东西,和我了解到的东西,远比你想得要多。打哈哈可就没意思了。”
“当然,你也可以一口咬定你不知道什么是梅花会,只是这之后有任何的后果,都要由你来承担。”
呼延南音端起茶杯,将茶水倒入烧水的小炉子里。
炉子里的炭火遇到水,滋滋啦啦地发出声音,茶水变成了水汽腾升。
呼延南音将杯子放下,与呼延謦寒生说:“就像这热水遇到炭火一样,还不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呼延謦寒生垂眸,片刻后抬起,笑着与呼延南音说:“这世上没有梅花会,南音会长该是睡觉睡迷糊了。”
“看来寒生族长不想做个聪明人。”呼延南音轻哼一声,“那河豚网络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呼延謦寒生脸色再度发生了变化。
呼延南音将一切尽收眼底,唇角微微上扬:“寒生族长依旧坚持西州没有梅花会吗?”
呼延謦寒生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摇晃茶杯的同时,问呼延南音,“南音会长不怕今日走不出我这呼延謦大宅吗?”
呼延南音面色平静地说:“怕?若是怕,我今日可就不会来了。”
“不知寒生族长可曾听说过,富贵险中求。”
呼延謦寒生在心里疯狂的想着应对之法,这呼延南音是真的有办法将他搞疯,手里捏着的全都是他的命脉。
呼延謦寒生说:“南音会长就不怕这富贵让你没了性命?”
呼延南音轻蔑地说:“怕死做什么生意,就该待在阿娘的怀里。”
“生意人,有钱不赚,那就是蠢。何况你们这送到手边的生意,我岂有不赚的道理。”
呼延謦寒生:“我听说你在中州与齐天王走得特别近,齐天王清查中州贪官的案子,背后你可没少帮忙。”
“是啊,跟着齐天王有好处,我为什么不跟呢?”呼延南音大方承认。
呼延謦寒生:“你是齐天王的人,却来与我们做生意,你安的是什么心?还是说,你是齐天王派入西州的眼线?”
“我是谁的人,取决于你们是什么态度,若我今日走不出呼延謦家,不出一个月,齐天王就会收到我的消息,将梅花会在中州的势力一举拔除,送你们随我一起殡天。”
呼延謦寒生:“什么意思?”
“你的理解能力这么差吗?我这次来西州,就没有想过空手而归,我要入手你们梅花会,和你们同分一杯羹,否则,你们就等着被齐天王一网打尽。”
呼延謦寒生不太相信呼延南音的话,他觉得呼延南音这个人非常邪性,总觉得他有别的目的,“你若真是个见钱眼开之徒,你在北部的粮肆为什么要卖平价粮食,你若和我们一样全都一两银子八斗米,这里头给你赚的钱,都够你花好几辈子了。”
“那还不是为了把你们全都踩在脚底下。生意人,只专注于眼下的这点蝇头小利,可不是一个合格的生意人。”
呼延南音的话说得非常狂妄,但细想下来也不是毫无道理。
他们呼延工会在北部卖平价粮,挤兑了他们大生意,这些年他们各家在北部几乎捞不到什么钱,而今北部的老百姓买粮食全都在呼延南音的工会去买。
一来二去,呼延南音的粮肆一开始只有工会下辖的粮肆,现在都快开遍北部,但凡有呼延南音家的粮肆,他们其他家族就没有生存的空间。
想当初呼延工会没有成立的时候,他们在西州可谓是吆五喝六一家独大,钱进账的速度就跟流水一样。
这也是他们为什么宁可调配粮食给呼延南音也不想让他的粮肆越过安明往南开的原因。
呼延謦寒生思来想去,还是觉得通知各家族的人过来,看看这呼延南音的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若不然真让他把河豚网络的消息卖给了齐天王,他们可真的在西州没有生存空间,说不准真的要被一网打尽。
呼延謦寒生起身离去。
赤风待呼延謦寒生走远了,去推门,推不开,门被从外面上了锁。
一切都在呼延南音的预料之中,他并不慌乱,与赤风说:“不如坐下来喝杯茶,反正事情最终是会按照我们期望的方向发展,何必急于一时。”
赤风坐了下来。
屋外有人偷听他们说话,呼延南音也是毫不在意。
赤风:“你说他会把我们关在这里多久?”
呼延南音无所谓地说:“今日天黑之前,不管他做了什么决定,我们都会被放出去。”
有些话,他已经说在了前头,如果呼延謦寒生不肯放他们安然离去,消息很快就会送到齐天王的手上。
他们在中州花了那么大的心血建立起来的河豚网络,怎么可能愿意看着这东西毁于一旦。
这条消息网络毁了,意味着他们就失去了粮食抵达得到信息,就不能够准确地在合适的时机抢走粮食,按照西州目前的存粮,根本撑不了多久。
孰轻孰重,呼延謦寒生不会分辨不出来。
真到了西州没有粮食的那一刻,整个西州还能够像现在这样祥和吗?各大家族的利益都受损了,还能够团结一致吗?官府和他们的合作,叛军和他们的守望,都能够如初吗?
结论肯定是不能的。
因此这一局,他们必赢。
呼延謦寒生如庭渊当初预料的那般,将手下能够派出去的人全都派出去,将各大家族的人都召集起来。
安明城内不光有官府,还有梅花会的堂口,各大家族的祖地都不在此,根源也不在此,为了方便议事,各家在安明城都有各家的负责人,这些负责人一般都是家族中的继任者或者是副手,身居高位,有决定的权利。
约莫黄昏时分,内室的门开了。
呼延謦如风进来,与呼延南音说:“南音会长,我们族长邀请你去正厅议事。”
呼延南音轻哼:“各大家族的人,终于都到齐了吗?”
呼延謦如风没有回答,显然呼延南音这话是嘲讽,而非真正的问他。
呼延南音并未起身:“本会长自上午来你们呼延謦家,到现在粒米未进,这就是你们呼延謦家的待客之道?”
呼延謦如风说:“还请移步正厅,我安排人为您准备些点心。”
呼延南音道:“今日若是不能让我吃饱,我是断然不会前往正厅的。”
呼延謦如风无奈,只能关上门,本来想着上锁,又觉得不妥,便跑去找了呼延謦寒生。
正厅坐了二十多个人。
见有人来,纷纷侧目。
呼延謦寒生没看到后面还有别人,问道:“呼延南音呢?”
呼延謦如风顶着众人注视的压力说:“他说自己今日粒米未进,要吃饱了饭再来。”
“荒唐——”
“一个黄口小儿,也配让我们等他?”
“呼延謦寒生,你就是这么做事的?”
“把我们召集起来,是来给他羞辱的吗?”
呼延謦寒生受到了周围众人眼神的责备。
他是家中的庶子,不受宠,虽说如今家中掌权的人是他,可在旁的家族众人眼里,他依旧是狗腿子,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又是末流的家族,没有多少人愿意给他脸面。
各家在南部都有粮肆,北部粮肆大家一起亏损,在呼延工会的粮肆越过安明后,大家都察觉到了危机,却不愿意将自己手里的粮食调配给呼延工会,最终这个冤大头成了他。
以至于他们家的粮食进进出出,却赚不到什么钱,其他人依旧是赚得盆满钵满。
他们呼延謦家只能吃别家的残羹剩饭。
呼延謦寒生忙道:“诸位息怒。”
“息怒个屁——”
呼延謦寒生道:“是我失误,忘了让人给他弄饭吃,但他手里握着我们的把柄,也不好在此时和他翻脸,不如——”
“不如什么?”埜贺兰家堂口管事的说:“不如你去为他洗手做羹汤。”
其他人哈哈一笑。
子缎家来的是子缎英飞,他与呼延南音说过话,也知道这个人不是一个愿意吃亏的人,说道:“去给他弄些饭菜,让他填饱肚子,再客客气气地把他请过来。”
他作为子缎家的继承人,是子缎家的下一任族长,说话自然是有底气的。
子缎英飞说:“诸位叔伯兄弟,如今我们在北部的情况已经是岌岌可危,呼延工会的平价粮食把我们挤兑的没有生存的空间,损失不小,大家心中即便对呼延南音有气,怨恨他的父亲投靠朝廷背叛我们,也该认清现实,大家同吃西州这碗饭,和他搞好关系是必要的。”
他这么一说,众人顿时消停了。
爻仉部落爻仉家族在安明的负责人爻仉焽玉说:“难不成我们这么多人,真的要让一个毛头小子摆布吗?”
爻仉一直亲南部叛军,与羌昃部落本就是不和,两方一直在抢地盘抢势力。
子缎英飞看向他:“那你说怎么做?既然你这么厉害,不如你说一个完全的解决方法,让我们大家瞧瞧。”
爻仉焽玉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子缎英飞冷笑一声,“你说的倒是轻巧,没听呼延謦寒生代族长说,呼延南音做足了准备,只要他今日走不出呼延謦家,他所知道的消息都会告知给伯景郁?”
“我们这么多人,还怕一个呼延南音吗?伯景郁能不能或者走出西州都另说,有什么好惧怕的。”
“蠢货。”子缎英飞看他如同看弱智:“你是出门的时候脑子忘在家里了,还是被门夹了,说出这种话,呼延南音告知伯景郁拔出河豚网络,这河豚网络需要伯景郁自己去拔吗?对人家来说不过是一道命令的事情。”
埜贺兰临溪笑着与子缎英飞说:“何必和这种蠢货说这么多,他听不明白的,上一辈那么聪明,到了他这一辈垮成这样,我觉得不用着急做什么,再等个十年八年,他爹死了,梅花会迟早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
“哈哈哈。”乂郑家的负责人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当爹的那么聪明,头脑是一点没有遗传给自己的儿子,也不知道他们家祖坟是不是埋错了地方,不冒青烟冒黑烟。”
爻仉焽玉看着自己这边的人,希望他们能够帮自己说话。
而他这边的人,玩手的玩手,玩茶杯的玩茶杯,还有低头看自己的鞋,掏耳朵的,就是没有人帮他怼回去。
爻仉焽玉看着他们这般,有些生气,却又拿他们无可奈何。
他确实不如他父亲那般能够号令手下。
乂郑途川说:“总不至于真让呼延南音加入我们梅花会吧。”
“当然不能!”爻仉焽玉怒拍桌子。
子缎英飞来的路上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一直没有答案,却又不得不做决断:“现在我们可谓是内忧外患,伯景郁要不了多久就能够到安明,他在西州肯定要闹出动静,拿人开刀,呼延南音手里又握住了我们的命脉,我们内部又不够团结,有些人一心只想壮大自己的势力,全完不想大家共同发展,这种情况下我们实在是禁不起出差错。”
孑尔木淅山说:“即便是让呼延南音加入我们梅花会,只要不让他涉及太多核心的东西,暂且稳住他,等伯景郁离开了西州,再想办法化解呼延南音的事情,也比直接拒绝他加入把他推到伯景郁那边去好。”
绵氏家族的负责人绵氏狩说:“我觉得淅山的话有道理,现在关键要稳住呼延南音,否则我们就是腹背受敌,伯景郁和呼延南音联手,我们岂不是两败俱伤。”
姉楚家族的负责人姉楚霈雄说:“有道理,不管大家平日里怎么争,都是我们内部的事情,此时就该团结起来,一致对外,若是真把呼延南音推到了伯景郁的阵营,对我们来说可有百害而无一利。”
“你们又怎么知道,呼延南音没有和伯景郁联手,难道就不觉得他这种行为很蹊跷吗?”
“蹊跷必然是有的,但到了这个地步,河豚网络危在旦夕,当务之急不该是先保住河豚网络吗?”纳加嵘然说:“没了河豚网络,我们后续的粮食怎么办?我们这么多年的心血怎么办?没了粮食南部不反?”
众人吵作一团,呼延南音和赤风则在内室里等着吃饭。
他是一定要吃饱了再去的。
不同意呼延南音加入梅花会的人也很多,但整体的意思还是希望能够先稳住呼延南音,别让他和伯景郁联手。
待呼延南音吃完饭到正厅时,天已经要黑了。
这些人等了他大概一个时辰。
呼延南音摸着肚子说:“让大家久等了。”
没有人搭理他。
他倒也不在意这点小事。
径直的走向呼延謦寒生旁边的位置坐下。
他的视线环顾四周:“想必大家已经知道,我召集大家来此相聚,所为何事了吧。”
子缎英飞轻笑一声:“你从一开始就是带着目的入的安明,我没说错吧?”
呼延南音也朝他笑笑:“你还能保持高傲的姿态吗?”
第259章 入梅花会
呼延南音把玩着腰间的玉佩,视线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不错,我确实是带着目的进安明的。”
“大家都是做生意的,也都吃着西州这碗饭,我有话我就直说了,从今往后你们从官府手里劫的粮,至少给我分三成。”
呼延南音竖起三根手指。
所有人脸色剧变。
多少?????
你说多少???
三成,你怎么不说你全要!!!
爻仉焽玉是最快开口的:“想都别想,三成,你怎么不说给你十成,要不要我把爻仉家都给你。”
呼延南音看向这个岁数和他差不多大,却咋咋呼呼说话完全不过脑子的爻仉家族继承人,笑说:“你要是想孝敬我,把爻仉家族给我,我也是愿意的,送上门的,不要白不要。”
“你做梦!”爻仉焽玉气愤地说:“你不要脸。”
呼延南音噗嗤一声:“你要脸,你要脸像个脑子没长全的一样在这里吱哇乱叫。”
其他人纷纷跟着笑。
爻仉家的血脉是真的不行,爻仉焽玉的父亲非常有本事,可惜他的儿子脑子不好,这是大家公认的事实。
呼延南音指着爻仉焽玉说:“你们爻仉的话事人就是这么个水平?让他来做什么,来给你们丢脸吗,像这种没脑子还爱乱咬人的,就该关在院子里或者是笼子里,而不是放出来到处撒欢。”
羌昃部落和绵氏部落的人保持着看戏,完全不往里头掺和。
他们与爻仉姉楚两大部落本就是对立的,有人收拾他们的对手,他们自然是看个热闹。
爻仉部落有五大家族,爻仉是最大的家族,下面还有济西、赫连、子侯、子钦四大家族。
赫连玗说:“爻仉部落又不是爻仉家族一家说了算,还有我们其他几大家族,爻仉焽玉的言行只能代表爻仉家族,代表不了我们爻仉部落,南音会长如此扫射,与他并无分别。”
呼延南音依旧笑容满面,丝毫不被赫连玗的话影响,“我说了,我至少要三成的粮食,你们是给还是不给。”
子缎英飞:“你这可就是狮子大开口了,我们每年能够到手的粮食不足两亿石,你一个人独占三成,就是六千五百万石的粮食,我们各大家族加上各方利益分剩下的一亿三千石,你觉得够分吗?”
“够不够分是你们的事情,与我有什么关系。”呼延南音的视线落在了子缎英飞的身上,“我说的对吧,子缎家的少族长。”
子缎英飞转头与呼延南音对视:“我看你不是来谈生意的,是来打劫的吧。”
“对啊。”呼延南音爽快地承认,“我没有要五成,已经是仁慈了。”
“你可真敢开口,你觉得我们会受你的胁迫吗?”子缎英飞冷笑,“你当我们都是吃素的,能够被你三言两语地就要挟了?”
呼延南音道:“三言两语自然是要挟不了你们的,但我手里掌握的东西,绝对能够让你们乖乖地让利给我。”
“这么有自信?”
“我从不打无准备之仗,我敢入安明,且敢来和你们面谈,必然是做足了万全的准备。”
“若我说不呢?”
呼延南音突然脸色一沉,语气十分冰冷认真地对在座的人说:“那你们就都去死吧。”说完收敛了情绪恢复如常。
子缎英飞也没有因此就乱了方寸,反倒是哈哈一笑,“我们各大部落在西州扎根多年,当年朝廷都没能把我们连根拔起,现在你说让我们去死,我们就去死,你以为你是谁?”
“当然是来索你们命的人。”呼延南音的手指捻着腰上的玉佩,一双眼眸干净透亮,根本看不出什么情绪。
光看他现在的模样,很难想象出他刚才说出那样的一句话。
纳加嵘然问:“你哪里来的底气,认为自己可以送我们上路。”
呼延南音指着他们说:“我呀最喜欢你们不见棺材不掉泪,我也乐忠于给人送棺材。”
“朝廷这么多年给西州百姓的粮食,是按照西州的人数,排除掉南部叛军后,按量给的,但是有多少百姓收到了粮食?粮食都去了哪里,诸位别给我说你们不知道。”
他们当然知道,就是他们手里的这些粮食。
“那又如何呢?”
呼延南音循声望去,那人坐在绵氏家族中,年纪不大,他也不知道对方是谁,不过不重要,他与那人说:“好一句那又如何呢,原本该由老百姓免费领取的粮食,被你们抢了,又高价卖给他们,还要压低他们的工价,各州百姓,只有西州的工价最低,老百姓过得最苦。”
“我们不妨来回顾一下,当年西州的老百姓和你们一条心,抵抗朝廷的军队,到底是什么原因,如今已经过去了几十年,叛军对西州这片土地掌控还胜从前吗?”
这些答案他们一个个的心里都跟明镜一样。
呼延南音指着子缎英飞,又指了指羌昃部落的其他人,“你们现在还愿意为了叛军肝脑涂地,不惜一切代价为他们付出吗?还和叛军是一条心吗?”
当然也是不愿意的。
如果他们还和叛军一条心,此时的呼延南音就应该被捆绑起来,就地处决,或者是送到南部的部落,交给巳邑部落如今的族长处决。
现实却是他稳稳当当地和他们坐在一起,还能侃侃而谈,即便是怼了所有人,也没人轻举妄动。
呼延南音笑着说:“每年从西州出去务工的老百姓有一千多万人,这些人去的是西府最富庶的地方,西府在朝廷的治理下,人人都有好日子过,遍地是粮食,只要肯努力,就能够吃饱穿暖,衣食无忧,还能有闲钱让孩子们去学堂读书,为什么这些年离开西州的人越来越多,那是因为他们知道外州的百姓过的都是什么样的好日子,西府对他们来说就像是福地,是他们向往的人间仙境。”
“从前你们可以用宗族关系,用血脉,用情怀,用内外的消息差异将他们困在这片土地上,现在你们对西州百姓做的消息封锁已经被我突破,谁不想过好日子,能过好日子为什么要留在西州过苦日子?你们不会觉得老百姓都是没有脑子的吧?”
一口气说完这些,呼延南音也累了,给他们这些人留下一些时间,让他们自己动脑子想一想。
这些人现在脸上的表情非常精彩。
呼延南音几乎将他们干的事情全抖搂出来,他确实掌握了很多消息。
待缓过来后,呼延南音问:“诸位如今还能信心满满吗?”
绵氏狩:“谁会相信你呢?”
“对啊,谁会相信你呢,口说无凭,光凭你声情并茂地演讲,就想让西州几千万人相信你吗?”
呼延南音道:“我呼延工会注册的工人有那么多,呼延工会的粮肆卖的平价粮食惠及了西州北部几千万的人,这些老百姓都是实实在在的受益者,若我真的在西州出了问题,齐天王的人将河豚网络拔出,你们的存粮可以撑多久,西州的官员从上到下又能有几个不被清算,即便老百姓一开始不信,当你们拿不出粮食,而被清算的官员出来作证,证据链形成闭环是迟早的事情,到时候你们在背后干的那些龌龊的事情,老百姓自然能够弄个清楚明白。”
呼延南音提醒他们:“南部叛军是在替你们背锅,当你们没有足够的粮食供应给叛军,敢说他们能够一直支持你们,不会站出来背刺你们?”
“聚财钱庄是用来做什么的,各处的灾害真的是自然灾害吗?这些消息根本不用有实质性的证据,流言一旦传开,假的也会变成真的,朝廷正好借此收复西州南部,肃清朝纲,顺便把你们这群阿猫阿狗一并收拾了,又能费多大的劲。”
“西州百姓心向你们,可一旦他们的心被动摇了,你们又算得了什么?玩火者必自焚听过吗?”
呼延南音一连串的话像倒豆子一样,呼呼啦啦地往外蹦。
几乎是把他们的命脉全都捏在了手里。
如今的西州,确实大不如前了。
从前的西州人因为情怀不愿意离开西州,认为外面的人被压榨,消息壁垒打破后,大家认清外面的人过着什么样的日子,自然就意识到自己被压榨。
若是再让老百姓知道他们的财富都被部落以各种形式掠夺,部落还能有多少拥护者。
一切的答案都是显而易见的。
呼延南音想要破局,那可就太简单了。
他又问了众人一遍:“还觉得你们牢不可破吗?我劝你们认清现实。”
庭渊的这一计,确实是妙计。
以河豚网络开局,捏住他们的命脉,这事儿想不成功都难。
屋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都在想该如何破局。
河豚网络被发现,呼延南音又知道他们背地里干的这些事情,他又能操控舆论,动摇老百姓的心思,整体的局势完全不利于他们。
外面的天已经快黑了,仅剩的光透过门洞落在呼延南音的身上,他坐在那里,身上一层朦胧的光,为他添了几分神圣的色彩。
伯景郁和庭渊在城中闲逛,看看当地百姓的生活,到了下午两人在主路上的一家茶楼二楼坐下,正好能够观望到呼延謦家大门的情况。
“天要黑了,他们已经去了一整天。”
暂时还没有任何动静,让人十分担心。
伯景郁说:“我们的胜算很高,他们赌不起。”
西州的情况确实很复杂,但他们目前掌握的信息也很多,想要破局,还是有很多办法的。
不排除有老百姓依旧会支持各大部落,但底层的百姓占比非常高,这些百姓需要生存,需要填饱肚子,光靠情怀并不足以让他们填饱肚子。
定平的那些百姓就是很好的例子,他们心中清楚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并不是他们不想离开西州,而是被困死在这片土地上。
他们将出去务工的机会让给年轻人,让这些年轻人通过自己的努力让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一代代地人,终有一天可以离开西州,去过不被压榨的生活。
不知道在正厅里沉寂了多久。
呼延南音依旧是处变不惊地把玩着玉佩。
他说出这些话后,在座没有一个人反驳他,他就知道结果肯定是会朝着他所期望的方向发展。
如今他有的是耐心,就看是谁先打破凝固的气氛。
还是子缎英飞率先开的口,“我们如何相信你不会背刺我们,走出这扇大门,就把所有的信息告诉伯景郁。”
“你是在和我谈条件,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讲条件?”
他们现在可不是在合作,而是呼延南音单方面地通知。
呼延南音笑问:“我需要和你保证什么吗?”
当然不需要。
“大不了就是你们不相信我,把我杀了,然后你们很快就能与我在黄泉路上团聚。”
一旦撕开了一道口子,事情就变得简单了,呼延南音完全占据了上风,掌握了主动权。
现在已经不是他们能不能相信呼延南音不会背刺他们的问题,而是他们没有选择只能相信呼延南音不会背刺他们。
此时他们不会向呼延南音下手,这会直接导致他们全都下地狱。
结果已经是显而易见了。
呼延南音看着外面的天色,说:“我答应了我的朋友,晚饭要和他们一起吃,你们是直接杀了我,还是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尽快作出决定,别耽误了我吃晚饭。”
子缎英飞开口:“我们需要商量一下,你也知道,我们内部不合。”
他也是一脸无奈地表情。
呼延南音起身,“可以,我给你们这个时间,最好是让我满意的答复。”
呼延南音和赤风一同离开,回到内室,外面有人把守防止他们偷偷溜出去。
呼延南音倒是无所谓。
他前脚刚走,后脚大家就展开了激烈地讨论。
“我同意他说的,分给他一部分利益,但我觉得三成实在是太多了,我们这条船上人太多,如果给他三成,我们剩下的这些人可就分不到什么东西了。”
“我也同意给他,起码暂时先把他稳住,然后通知中州的负责人,让他们就地隐藏,保住河豚网络。”
“我也同意先稳住他,可以暂时承诺他三成,今年我们手里本就没有弄到多少粮食,三成粮食可以从下半年结算给他,或者是明年再结算,总归不至于现在立刻结算,我们手里也没有这么多粮食给他。”
“或者看看能不能降低一些,两成或者一成半?与他再谈一谈。”
……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自己的想法。
但整体没有人愿意在此时杀了呼延南音。
包括亲叛军的爻仉部落和姉楚部落,也没有人再提出将呼延南音杀了。
子缎英飞说:“其实大家心里都很清楚,我们只能答应他,别无选择。”
他们现在根本没得选,说什么降低一些分成,不过是挽尊罢了。
这些话非要挑明了说,就没意思了。
屋内又一次陷入沉默。
所有人都清楚,他们没得选。
子缎英飞说:“既然如此,就先答应下来,后续的事情,后续再说,各自这段时间也把自己的事情都料理干净,别再给人留下什么把柄,河豚网络的事情我会和埜贺兰家一起处理好。”
众人纷纷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不多时呼延南音又被请回了正厅。
呼延南音到刚才的位置上坐下,环视四周,面带笑意:“现在是什么情况,大家都想清楚了?”
子缎英飞说:“我们可以答应你提出的条件。”
“识时务者为俊杰。”呼延南音满意地说。
子缎英飞没搭理他的挖苦,“今年西州的情况紧张,伯景郁人在西州,我们也可不能打着南部的名义大肆劫粮,今年大家手里都没有多少粮食,属于你的粮食,从明年开始给你,如何?”
呼延南音:“你是觉得我傻吗?觉得我看不出这是你们的缓兵之计?”
呼延南音轻轻摇了两下头:“别想,今年该我的,一分都不能少,你们每年劫的粮食有多少,分到谁手里,这些都有账册记录,别以为我不知道,我给你们三天的时间,将账册整理出来,送到我的工会,按照今年账册上的截获的粮食,分三成给我。”
埜贺兰临溪说:“你这也太过分了,今年年初的粮食,你又没来西州,你今日才说自己要加入我们,即便是要分,也是分从今往后的,哪有往前分的。”
“你要是真不怕死,我们就对着干,我现在就杀了你,别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今年不给我分粮,难道你们就不欺人太甚了?凭什么扣除我今年的粮食。”
子缎英飞:“好,可以分今年的给你,但是得分今日往后的,今日往前的绝无可能。”
“可以,账本必须给我同步查看,否则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从中作梗,克扣我的粮食。”
“你一个人独占三成,我们这么多人被你抢走份额,都少了粮食,我们都没说什么!”
“那不如就大家都别吃这碗饭,把锅砸了,你们一粒米都不用分给我,不到明年你们就可以一起齐聚乱葬岗!”
子缎英飞道:“既然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对你开诚布公也是应该的,那么你呼延南音的粮肆粮价是否应该上调,和我们保持一致?别再继续损害我们的利益。”
“不可能,这些粮食都是西州老百姓寄存的粮食,你们要想我上调粮食,就去和北部的老百姓谈,只要他们同意,我就上调。”
“这不同意那不同意,你直接趁火打劫 ,自己一点利益不受损,别把我逼急了我拉着你同归于尽。”
“你尽管来,我要是眨一下眼睛,我就不叫呼延南音。”
气得对方半天说不出话。
呼延南音说:“我是一个生意人,谁损我的利益,我就损谁的利益,你们尽管来试,我只是享受挣钱的快乐,我不怕玉石俱焚。”
完全不肯退步,让人头疼。
半晌呼延南音说:“看来是谈不拢了。”
子缎英飞的视线与众人交汇后,艰难地作出决定:“好,我可以接受你保持现在的粮价,但你不能再朝南扩张,要给我们其他人留足够的生存空间。”
“可以。”呼延南音爽快地答应。
一切维持现状。
反正最后都是他的。
但想让他现在吃亏,绝无可能。
也正因他的寸步不让,狮子大开口势在必得,让这些人相信,他不是伯景郁派来的卧底,而是真的为了这些利益。
走出呼延謦家,呼延南音呼出一口气,心也落回了肚子里。
算是有惊无险地将事情谈成了,可以回去和伯景郁复命了。
自此之后,他在伯景郁这里的地位就要随之水涨船高。
伯景郁承诺过他,只要他能够帮助伯景郁将西州各方势力瓦解,他就可以拿到这些人一半的生意,五十年都不用上税,五十年后,都不敢想他有多富裕。
正所谓富贵险中求。
惊风道:“他们出来了。”
伯景郁和庭渊来到围栏边上看过去,确实看到了呼延南音上了马车。
“看来是谈成了。”
伯景郁伸出手,与庭渊说:“我们也回去吧。”
有什么话,回工会再说,那里才安全。
庭渊将手递过去。
天黑时,呼延南音回到工会,伯景郁和庭渊只比他早到一点点。
呼延南音直奔他们的院子。
伯景郁和庭渊已经煮好了茶,备好了吃食,就等他来了。
赤风则是直接跑到杏儿的院子。
杏儿也是担心得不得了,生怕赤风此去就回不来了。
如今赤风回来了,一点伤都没受,她也就安心了。
呼延南音看见二人,快步地朝他们走过来,与伯景郁说:“幸不辱命,圆满完成了。”
伯景郁给他递了茶水,“辛苦了,我不会忘记你今日的付出,之后必然会着重地嘉奖你,绝不会让你今日白白付出的。”
呼延南音接过茶水,与伯景郁说:“有王爷今日这句话,南音愿意为王爷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伯景郁:“我知道你有这份心,还是要给你说一声谢谢。”
呼延南音笑着说:“王爷,我不仅仅是把你当做王爷,还把你当做了朋友,庭渊也是我的好朋友。”
“好,你这个朋友我交了。”
今日呼延南音去呼延謦家直接接触梅花会的人,并没有十成的把握,他还是可能面临危险,但他没有推脱,毅然决然地去了,并且把事情办成了,伯景郁要感谢他也是发自内心的。
庭渊端起茶杯:“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我很好的朋友。我就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第260章 深入调查
“南音成功加入梅花会,咱们的计划也算是初步完成了。”
来西州这么久,事情总算有了些眉目,今日的伯景郁心情格外地好。
这些时日伯景郁受限于身份,不能在安明城内随意走动,多数时间都与庭渊在这小小的院落中,他心中的着急,庭渊都看在眼里。
“我已同他们说了,三日后,我要见到他们的账目,让他们送到工会来。”
呼延南音并未因此感到开心,“我觉得他们不会给我真的账目,现在答应我,不过是缓兵之计。”
庭渊提醒呼延南音:“只有你出门都要注意安全。”
如今把话挑明了,呼延南音手里捏着他们的把柄,指不定哪日/他们就会派人来刺杀。
伯景郁很赞同庭渊所说:“还是小心谨慎的为好。”
呼延南音嗯了一声,问:“接下来怎么做?”
庭渊细细考虑了一会儿,无论他们让呼延南音加入梅花会是真是假,起码是证明了梅花会是真实存在的,很多前期的猜测也得到了认证。
“巡查的队伍应该已经到中部了,相信很快就能传来消息,估摸着最快一个月,最迟一个半月,就能够抵达安明,在这期间,我们要做的是尽可能多地搜集对梅花会和官员不利的证据。”
“定平定安两个县的水灾就是很好的突破口,已经派人去查了,相信要不了多久就能够有结果。”呼延南音说。
庭渊点了点头,“还有北部的灾害调查,统计受灾情况,针对这些灾情是否是人为地做调查,估计巡查队伍到安明,这些调查也差不多了。”
“西州的官员不可能全都要粮食,那么多粮食他们吃不完,银票方便携带,要找人去聚财钱庄详细地调查一下他们钱庄的账户,特别是一些存储了大数额的客户,最好是能够搞到这些人的名单,以此来调查这些人与西州哪些官员有关系,从而确定是哪些官员与梅花会之间有着紧密的联系,再各个击破。”
呼延南音道:“这个事情包在我身上,我找人去做调查,我们本就与聚财钱庄有一定的生意往来,想必能从中有所收获。”
伯景郁对呼延南音说:“如今我们能够仰仗的也只有你了。”
西州没有他们的势力,只有呼延南音的身份能够在西州畅通无阻。
呼延謦家的正厅里,各大家族的人还未离去。
“真的要将我们的账册拿给呼延南音看吗?”绵氏狩觉得这样不妥,“账目这种东西,怎么能够随意地给他查看。”
账目内的东西写得清清楚楚,梅花会不是只有一方势力,而是多方势力汇聚共同组成的组织,他们确实有内部的账册,由各大家族共同监督掌管,确保没有人中饱私囊。
进进出出的每一笔明细,如果呼延南音顺着查下去,就会把他们所有的老底全都查出来。
粮食怎么分配,谁领取了多少,结余多少,这些在账册上都写得清清楚楚。
各家多多少少都有自己的势力,有相熟的官员。
除了他们以梅花会的名义给官员名下输送的钱财,还有额外各家势力往官员手里输送的钱财,走账全都是从姉楚家的聚财钱庄,这些东西顺着查也能查出不少内容。
姉楚霈雄持反对意见:“详细的账目绝对不能给呼延南音,我觉得他的行为很可疑,不得不提防,如果他收了我们的好处,反手就捅到伯景郁那里,岂不害了我们。”
纳加嵘然:“我赞同霈雄的话,不能把详细的账目给呼延南音,还是要提防他,另外我们也要早做打算,安顿好各自相熟的官员,务必要他们守口如瓶,无论如何,伯景郁要拿河豚网络说事,也得要有确凿的证据能够证明和我们有关,只要没有详细的账目指向那些官员,没有证据的事情,就牵扯不到我们的头上。”
孑尔木淅山:“我们今日是否过于紧张,以至于被呼延南音摆了一道?”
众人的视线落在了呼延謦寒生的身上。
子钦慕儒说:“要不是呼延謦寒生把事情搞得这么被动,我们也不至于成了现在这样,掉入了呼延南音的圈套。”
“这话我就听不明白了。”子缎英飞看向子钦慕儒:“慕儒兄这般说,听着怎么好像把事情往我们身上推。”
“难道不是吗?”子钦慕儒哼了一声:“呼延南音找上门,一点小事,他就惊动了我们,以至于我们完全暴露在呼延南音的面前,害得我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没错,这件事我认为呼延謦寒生无可推脱,如今也是一族的代族长,这么点事情都处理不好,让呼延南音抓住我们的把柄。”
子缎英飞黑了脸:“这事怪寒生代族长倒也怪不上吧,呼延南音来势汹汹,无论他今日找上的是谁,你们就能肯定自己可以把事情做好吗?”
很显然今日呼延南音过来是有备而来。
一些本来要说话的,也都被子缎英飞给压了下去。
他虽在这些人里算年轻的,可到底能力摆在这里,地位也摆在这里,面对这些比自己大的人,他也没有多少客气可言。
实力就是他的底气。
他道:“你们有谁能够站出来说自己就一定能够将今日的事情处理的很好,半点不让呼延南音占了上风,今日呼延謦寒生就交给你们处置。”
话音落后,视线扫过堂中众人,一个个的,都不开口说话。
个个都像极了哑巴。
这些人在西州能够横着走,还是要归功于家族的实力强大,彼此间有个帮扶照应,若真说要厮杀,谁也打不过。
西州对于底层的百姓来说是炼狱,对于上层的家族来说,就是温床。
“每到出了大事,你们就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响屁,事后个个都觉得自己精明了,能行了,说个不停,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会说话。”
子缎英飞:“现在呼延南音手里握着河豚网络的消息,等于是从后方切断了我们的粮草,大家还认不清现实吗?”
埜贺兰临溪觉得纳闷:“他究竟是如何发现河豚网络的,这么多年一直都很隐蔽,朝廷自查多次都没有发现,呼延南音到底是如何发现的?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那不得问你?”爻仉焽玉姿态高傲地与埜贺兰临溪说。
埜贺兰临溪:“怎么就问我了,这话说的好像是我给呼延南音通风报信一样。”
爻仉焽玉一脸的嘲讽:“谁知道呢,这河豚网络在中州的负责人,不就正好是你们埜贺兰家的人。”
埜贺兰临溪脸一沉:“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觉得是我们埜贺兰家出了叛徒?”
爻仉焽玉:“当初就该让我们爻仉家掌管河豚网络,交到你们手里,也不至于现在出了问题。”
埜贺兰临溪:“说的好像我们埜贺兰愿意掌管河豚网络似的,费心费力,每年粮食也不见得给我们多分一些,你可别忘了,当初让我们埜贺兰掌管河豚网络可是呼延老族长的决定。”
顿了顿,埜贺兰临溪笑着说:“哦,我都忘了,当时你还没出生,你父亲站错了队,你父亲精明了一辈子,也就错了那么一次,你说他会不会后悔。”
子缎英飞按了按太阳穴,头疼不已,他们这些人就是这样,总是会不断地为了一些事情争吵。
吵得人心烦意乱。
“够了。”子缎英飞厉声呵斥:“吵来吵去有意思吗?我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会真的有人认为自己能够成为雄霸一方的老大吧。”
屋内又安静了下来。
爻仉焽玉:“那你说怎么办,现在呼延南音要账本。”
“我们又不是没有账本给他,一向是有两套账本的,一本详细的供我们内部查阅,一本是用来给账房算账的,将账房算账的给他拿过去不就行了。”绵氏狩说。
埜贺兰临溪:“如果真的有这么简单那就好了,你觉得呼延南音是傻子吗?账本到他手里,随便翻一翻,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拖了一时是一时,大家还是赶紧将消息上报给各家管事的,西州只怕是要变天了,呼延南音信不得,与其把一切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不如想想怎么从中抽身为好,我有预感这次伯景郁来西州,不会只是走马观花那么简单。”
众人纷纷点头。
庭渊喝了药后,拿着衣服准备去泡澡,伯景郁从后面跟上来,“一起泡。”
“好——”庭渊拖长了调子,拉起伯景郁的手。
“你真黏人。”
伯景郁停住脚步:“你不喜欢吗?”
“喜欢,怎么不喜欢了。”庭渊拖着伯景郁往浴房走,已经烧好了水。
“我知道你最近是憋坏了。”
“确实憋坏了。”
受限于身份,很多事情都只能交给别人去查,等待结果,这个过程往往是漫长的。
“西州现在这个情况,我总感觉很诡异。”
庭渊问:“如何诡异?”
伯景郁:“我觉得呼延南音进入梅花会有些太简单了。”
“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在我的想象中,呼延南音要想加入梅花会,应该要经历一些考验或者是一番挫折。”
“这主要归功于呼延南音的身份,换作是别人,断然是做不到的。呼延南音的工会在西州很有影响力,足以让这些家族的人忌惮,其次他掌握着河豚网络,捏住了大家族的命脉,断了他们的经济来源,还知道了他们那么多小秘密,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我们还不能稳稳赢下这一局,那注定了我们在这一场大的博弈中也会输。”
伯景郁道:“我总觉得拿捏西州的人以这样的方式,太简单了。”
“那你的想法可就错了。”庭渊不认为这样就能够拿捏住西州的这些大家族,他们只是能够让目前的情况得到缓解,“这些大家族哪里是那么容易根除的,真到了最后决断的时候,你觉得他们会不反抗直接投降吗?”
当然是不可能的。
“我们现在只是拿捏住了他们的利益咽喉,并不是捏住了他们本身的咽喉,这些年他们掌控着西州,在西州生根发芽,积攒下来的财富并不少,即便是以此收手,将所有的一切都斩个干干净净,也依旧够他们逍遥几辈子。”
“那你觉得他们为何会答应呼延南音的要求?”
庭渊道:“如今还不到壮士断腕的时候,稳住一个呼延南音,能够换来他们的稳定,那么换作是你,你是会选择一不做二不休,还是选择牺牲部分利益保全更多的利益?”
只要呼延南音没有将事情捅到“齐天王”的面前,一切就都还有挽回的余地。
庭渊与伯景郁说,“现在我们要干的,应该是提防他们就此让整个河豚网络埋于地下,从此不见天日。”
他们能够发现河豚网络的存在,还是因为闻人政引出的贺兰筠,是很偶然的事情。
也没有大肆惊动河豚网络的人,暂时整个河豚网络是在他们的监控中。
伯景郁道:“这个我已经让人安排了,你可以放心,河豚网络绝对不会消失。”
“这只是一个开端。我们要想将梅花会清除,就得有证据,而他们要想脱罪,就得毁灭证据。”
伯景郁:“如今我们算是有了第二个关键证据吧。”
呼延南音加入了梅花会,验证了梅花会是真实存在的组织,只要能够拿到他们的账目,确认他们粮食的来源不正,就能够证明他们确实组织了叛军劫粮。
口说无凭,得有实际的证据。
庭渊说:“你想要西州的老百姓相信你,收复他们的心,在梅花会这件事上,证据一定要做到没有瑕疵,确保真实有效。”
“而这里面,西州官员的口供是最为有效的。”
梅花会的人自然不可能主动承认他们伙同官府的人截获粮食瓜分,然后再高价地卖给百姓。
这一环证据,是突破老百姓心理防线最重要的证据。
只要坐实了这一环证据,西州各大家族必然失信于老百姓。
再结合这些年不断发生的水灾,若是能够由此证明这些水灾也是人为的,就能够彻底地瓦解他们在老百姓心中的形象。
该怎么做,路线很明确。
三日后,他们收到了梅花会送来的账本。
账目条例并不清晰,只有进出的数据,没有具体的指向。
能够算出各家的粮食,旁的一概算不出。
呼延南音十分不满自己看到的账目:“这不是你们内部用的账目吧,当初我们可是说好的,如今你们这般变卦,是没把我当作自己人!”
子缎英飞的手下说:“南音会长,如今的情况你也了解,你这突然入了西州,又要加入我们分一杯羹,做人嘛,本着互相信任的原则,我们自然是希望能够万无一失,你要三成利益,我们给你,你要看账本,我们也给你看,但你毕竟是刚刚进入我们,总得保留一个考核期,等到我们确定你对我们没有任何威胁,也是诚心实意的想要加入我们而不是来打探消息时,自然会将你想要的一切都给你看。”
呼延南音放下账本:“这横竖就是不信任我呗。”
“你这时机确实太巧合了,具体的账目明细,不看对目前的你也没有什么影响,你只是关注利益,又不是为了其他的,对吧。”
“自然。”呼延南音有些不高兴地说:“只是你们这般提防,往后我和你们来往,过度提防你们,可怪不得我。”
“那是自然,本着大家有钱一起赚的想法,南音会长暂且委屈一段时间,等伯景郁离开了西州,自然而然地就洗清了南音会长身上的嫌疑。”
呼延南音轻哼一声,“可若你们内部出了问题,或者是其他环节出了问题,该不会怪在我身上吧。”
“南音会长不知道细节,将来若真出了问题,自然也不会往南音会长的身上怪。”
“如此甚好,那我就躲个清净,正好我也不想知道你们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只管给我该得的利益就行。”
“南音会长放心,该您的,一分都不会少。”顿了顿,他继续说:“南音会长也别忘了对我们的承诺。”
“那是自然,我做生意,讲究诚信,你找人去中州随便打听,我呼延南音的口碑究竟如何。”
“如此,账本三日后我来取走。”
送走了这人后,呼延南音快速的将账本扫了一眼,拿去给伯景郁和庭渊过目。
“我就知道他们不会这么轻易地相信我,给的账本只能知道他们一年的进出,别的一概不知。”呼延南音大胆地猜测:“这应该就是给账房算账,用来核对账目数额是否能够对得上。”
庭渊和伯景郁从头到尾粗略地翻看了一下,账目做得倒是清楚,“我想他们能够做出这个东西,必然就还有一本假的账册。”
呼延南音叹了一声:“只是这般我们想要查出他们和那些官员勾结,可就不容易了。”
庭渊道:“事情倒也没有悲观到这个程度,比如他们这些账目的进项数据起码是真的,拿去和中州往西州调配的粮食数据,和西州这边没有实际记账下来的粮食数据两相印证,虽不能凭借账本查出和他们牵扯在一起的西州官员都有些谁,却能以此证明他们的进项就是被叛军劫走的粮食。”
呼延南音仔细一想,觉得也可以推算出一个大概,并不是完全没有用。
庭渊:“这两天麻烦你的人尽快地将这个账本誊抄一遍,以最快的速度誊抄出来,拿着账本根据今年调往西州的粮食做数据上的比对,看看之间的误差有多少。”
“好,我这就让人办。”
伯景郁:“聚财钱庄去查账的人还没回来,他们那边也是有希望的,实在不行还有定平县县令这条路可以走,十万两银票是从他的手里拿到的,那么银票的来源他一定比谁都清楚。”
庭渊轻轻点头:“我们现在还没有到无路可走的地步,还有很多可以作为突破口的地方,按理来说,霜风那边也该快了,就等消息吧。”
呼延南音离去,他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伯景郁与庭渊说:“我还是喜欢在中州的事情,我们四处巡查,体察民情,替老百姓做主。”
庭渊也喜欢那样的生活,破案才是他的强项,他与伯景郁说:“你知道吗,我们这些做刑警的,最希望的就是一年四季都没有任何的案子需要我们去办。”
“为什么?”
“没有案子,就代表治安非常好,老百姓都很安全。”
“那确实应该期待。”
“现在我们虽然待在这一方小小的院落里,不能像在中州那样替老百姓做主,可我们现在所做的事,是在替西州的老百姓做主,等西州的大问题解决了,我们还得在西州各处巡查,去体察民情,到时候不怕没有机会替老百姓申冤做主。但我觉得,老百姓没有冤情更好。”
伯景郁认同地点了点头。
被限制行动只能在这一处院落中,确实很憋人。
可小不忍则乱大谋,个人的快活和老百姓的未来相比,老百姓远重要得多。
隔日派去调查定平和定安两个县水患的人回来了,给他们带来了调查出来的消息。
“此次定平定安两处的水患确实是人为的。”
“果然如此!”伯景郁气愤地拍了一下桌子,发出砰的一声,他怒道:“可查出是谁所为?”
对方摇头,“并未查出凶手,只是根据调查的结果得知,是有人故意将上方河道的水存积起来,河道是人工修建的,利用了上下的落差设置了十多道闸口,平时能够保证下方的水流稳定,不会肆虐农田,在暴雨前夕,就有人提出了要提前准备泄洪,避免到时来洪水来不及排放,可负责洪道的人说没有上面的命令,他们不能私自泄洪,靠近闸口的百姓察觉出异样,提前带着村子的人退到了安全地带,当天夜里上游的雨并不足以导致满堰溢洪,事实却是洪水大肆涌下,导致下游百姓根本没有收到撤离的通知,死伤无数。”
“我去偷偷看了每一道闸口的情况,毫无损伤,不可能出现溢洪情况,若是溢洪,实际的情况闸口绝不可能完好无损,而当晚据说是子时前后,有人听见了巨大的响声,像是鸣镝升空的声音,由远到近,像是在传递某种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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