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林沛拿了个盆去分装菌子,他准备留些在家吃,还没端进灶房呢,就被孔翠莲拦住了。
“沛哥儿,不必留在家里,你全都背到城里卖了去,这可是头一茬的菌,价高着呢。”
林沛把盆往孔翠莲手里塞,“头一茬的菌子,当然要给你和姨父尝尝鲜。”他说罢,怕姨母追上来,转身提起竹筐,一溜烟就跑了,动作那叫一个迅捷。
出了院门,林沛还回头,笑着喊道:“姨母,我走了,很快就回来。”
孔翠莲端着小盆追到院门口,看到林沛背对着他摆了摆手,心里那叫一个服帖。
“这孩子。”
“还是小哥儿会疼人,是吧。”
江守义把孔翠莲揽在怀里,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道。
孔翠莲瞧着林沛越来越小的身影,骄傲得直扬起了眉。
“那是!”
以前,村子里谁不笑话她,说她生不出汉子来。可她一个闺女、一个小哥儿,个顶个的乖巧贴心,她比谁都过得舒心呢,更别说,如今又多了一块小棉袄。三倍舒心,那叫一个爽!
片刻后,孔翠莲拐了江守义一手肘,“孩子还在呢,老不羞!”
江元从灶房探出头来,半捂着自己的眼睛,乐呵道:“阿娘,我什么都没看到。”
“都怪你!”
孔翠莲挣脱开江守义的怀抱,她轻轻踩了江守义一脚,抱着菌子钻进了灶房。
江守义屁颠屁颠跟在后面追,“莲姐,这菌子怎么吃啊?炒来吃?”
“你去后院抓只老母鸡杀好,晚间煨菌子鸡汤吃,有次去林家吃过沛哥儿做的,那滋味,当真是不错。”
江元乐道:“好耶,我还没吃过呢,净听阿娘说了。我烧水,阿爹杀鸡,等沛哥儿回来就开始煨汤,今天我要吃个爽快。”
“以前那是不好带你们去林家,我一个人去吃,那李佳说话都夹枪带棒的,若是一家子去,他白眼还不翻上天啊。真想不通,怎么会有这样的人。铁公鸡,还是一只坏了良心的铁公鸡,就该早些把沛哥儿接来咱家的。”
江元见母亲懊悔,宽慰她道:“没事啊,反正沛哥儿如今已经是咱们家的人了。”
孔翠莲洗着菌子,说道:“就是,过日子啊得往前看,以后咱们一家子好好过就成。”
—
林沛提着竹筐,径直走到了“食野”。
有不少人带着菌子来交货,林沛看着脸生,菌子的种类也和他摘的不大一样,估摸着是其他村子的。
林沛在院子中找了个位置站定,等着酒楼的人查验。他们摘来的菌子,得先由三两个行家过筛一遍,保证没问题后,这才能送去称重结账。
蘑菇、菌这东西,可大意不得,但凡有一朵有剧毒的,大肥猪都能毒死。但偏偏耐不住这东西好吃,即使知道有风险,“食野”这酒楼,依旧是座无虚席。
当然,这些老饕也不全是冲着菌和蘑菇来的,菌子只是“食野”的一部分,酒楼的炙烤野兔和全鹿宴,那也是一绝。
上次来时,林沛闻到过烤鹿腿的香气,他差点就当众把口水流出来了,那味道,真是叫人闻过就惦念。
林沛如今心里最大的愿望就是多赚钱,有朝一日带姨母一家人来“食野”饱餐一顿,那滋味,必定叫人飘飘欲仙。
过筛的时候,也能依据种类和优劣分门别类的放置好,方便按照不同的价格称重结账。
到了林沛,他掀开了蒙住竹筐的野草。一是免得菌子被晒蔫,再者,村人们已经习惯了财不外露,就算是小小的菌子,也都遮挡得好好的,免得遭别人眼红。
捡来的菌子几乎都是牛肝菌,不必怎么分类,过筛的人查验起来很快。
采买掌柜的背着手,笑道:“你这小哥儿,倒是给他哥俩省功夫了,这些品相好的四十五文一斤,这些差点的,四十文一斤,你看如何?”
林沛面露喜色:“行,过称吧。”
他们林家坡距离县城远,摘来的菌子都是卖给货郎,这样就可省下脚力了。平日里二十文一斤,头一茬的能贵点,但也就才三十文。林沛咋舌,这货郎,还真是有赚头。
林沛心想:要是他爹还做这货郎买卖,不得挣成林家坡首富啊。
拢共五斤六两菌子,换了二百三十九文。
拿着重得压手的铜板,林沛只觉得心惊肉跳,他还从未见过这么多的钱。
走出酒楼许久许久,林沛都还笑得合不拢嘴,他低喃:“老天爷,这才是一天的钱,若是日日如此,岂不是赚大了!”
林沛把铜板揣在怀里,用手紧紧的捂着,买了只烧鹅放到篮子里,他就急忙回了家。得赶快回家把钱放好,待他缝个荷包,这才揣钱出门,不然,总觉得不踏实,唯恐钱会掉。
回了江家,林沛听得灶房吵闹,想必家人都在灶房坐着,林沛径直走了进去,从竹筐里掏出烧鹅,笑嘻嘻地递给孔翠莲,“姨母,给。”
“你这孩子,才换了钱呢,净乱花钱。”
孔翠莲嘴上说着抱怨的话,却是眉眼带笑地接过了烧鹅。
“咱家今晚的菜可丰盛咯。”孔翠莲把烧鹅放在碗柜里,道:“沛哥儿,你且去休息一会儿,晚间你掌勺,喂菌子鸡汤吃,鸡你姨父已经处理妥当了。”
林沛道:“不必歇息,我不累,我去把篮子放好,然后就来炖鸡。”
“一会儿炖,不着急。”
林沛道:“姨母,我是真不累,就小半个时辰的路,再者,我走得慢,不累人的。”
孔翠莲知林沛性子,也不再阻拦,她挽挽袖子,道:“行,姨母给你打下手,也好偷师学艺一番。”
林沛笑弯了眼,“好。”
把竹筐放到厢房,又回屋把铜钱放好,林沛再次回到了厨房,他一边系围裙,一边在厨房转了一圈。鸡肉已经剁成块儿,蒜和姜也都已经剥好,就连菌子,也都已经撕成了条,他直接上手做就好。
“将鸡油放到锅里熬一会儿,熬好之后舀出一半的油放着,这母鸡肥,一会儿肉也会熬出油来,要不了这么的油,不然一吃满嘴油,有些腻,汤也会油得下不了嘴。”
孔翠莲和江元全都抱着双臂,站在一旁听林沛讲解,眼睛直溜溜地盯着大铁锅。
热油舀出后,林沛又把焯过水的鸡肉下锅翻炒。他道:“若是要喝汤,鸡肉就不必焯水,也不必炒,就直接炖就好,那样的汤鲜,原汁原味的。炒一遍再炖,鸡肉会好吃一些。”
待鸡肉炒好后,林沛把烧开的水倒进了锅里,把锅盖焖上,他笑道:“不过,咱们今天用菌子煮,汤还是会很鲜,也特别好喝的。”
江元双眼放光的直捣头,听着就觉得好吃。
煸炒过后的鸡肉掺入烧开的水,加以姜蒜、干枸杞和红枣,小火炖至八成熟。然后加入菌子和盐,再温火炖半个时辰即可。出锅前,撒上些胡椒和几粒葱花,热腾腾、美滋滋的牛肝菌炖鸡就新鲜出炉啦。
牛肝菌炖鸡,烧鹅,又煮了一大盆野菜解腻。
一家人围坐在桌子前,大快朵颐。
经过小火慢炖,鸡肉酥软得入口即化,轻轻一抿,肉就从骨头上掉了下来,嗦一口骨头里浸进去的浓汤,美妙至极!脆嫩的菌子暗藏着清香,鲜度和口感都叫人赞不绝口。浓郁的鸡汤在口齿间游荡,香而不腻,回味悠长,直叫人眉毛都香得跟着跳起舞来。
江元半眯着眼睛,如登仙境一般,“沛哥儿,好好喝啊,我还要再来一碗,嗝~”
孔翠莲:“元哥儿,可别贪嘴,一会儿又该说撑得难受了。”
江守义:“没事,咱们一会儿吃完饭遛弯去,正好,饭后走一走,活到九十九。”
江元跟着点头,“嗯。”
孔翠莲看着江守义脚边的骨头堆,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人,只怕是自个儿吃撑了吧。她也又夹了两筷子牛肝菌,菌子在舌尖流转,鲜香爽嫩。孔翠莲点点头,孩儿他爹说得对,饭后是得走上一走,再吃一筷。
饭后,一家人到村子里遛弯。
江元挽着林沛的手,两人走在后边。
“元哥儿,明儿个我同你一块儿去捡菌子吧。”
“怎么了?”
江元脸颊微微有些红。
“好不好?”
这扭捏模样,林沛似乎懂了,他见姨母和姨父距离远,小声道:“你是想做给周大哥吃吗?”
江元楞了片刻,点头道:“嗯。”
也是,周大哥整日温书辛苦,是该喝点鸡汤滋补一番。
片刻后,林沛道:“沛哥儿,其实,我是想同你一样,自己赚钱。”
他看了一眼林沛清秀的脸庞,若不是因劳作晒得黑了些,沛哥儿只怕会更加好看。
“沛哥儿,我觉得你好厉害啊,什么都能做,还能赚钱。”江元有些失落地耷拉着脑袋,“不像我,什么都不会。”
以前并不觉得,在村子里,他也算顶顶好的小哥儿了,人人都说他模样好,脾气好,但是,从来没有人夸他厉害。他也想像沛哥儿一样,当一个厉害的小哥儿,可以自己赚钱花,可以养活自己。而不是一有需要,就向阿娘摊手要钱。
林沛定下了脚步,他拉着江元的手,轻声道:“元哥儿,你也很厉害的啊,你绣花就很厉害,我觉着,便是那些铺子里的,也没有你绣得好呢,更别说,那凤凰花样还是你自个儿绘制的。”
他看过江元绣的嫁衣,上面的凤凰纹样,可真是美极了,他看第一眼就被美得走不动道了呢。
“而且,你还识字呢,我就不识字。”
帮江元脸侧的碎发挽到耳后,林沛道:“所以啊,元哥儿,你也很厉害的。”
林沛歪着脑袋,“不要不开心了。”
“嗯。”
这样看来,自己好像也没有那么差嘛,江元心里好受了点。他心道:表哥就是很厉害啊,几句话就说得他的失落跑了个干净。
“你们哥俩干什么,还不快跟上来。”
前方,孔翠莲回头,笑道。
“来啦。”
两兄弟异口同声。
林沛拉着江元的手慢慢跟上去,“不过,元哥儿,你想赚钱,我觉得挺好的。有钱花,腰杆真的会直一点,以前,我没钱,什么都要靠着林家人,若是自个儿能养活自己,就不必看他们的眼色行事了。你会绣花,又识字,你定能找到比捡菌子还挣钱的活计。当然,这一茬的菌子贵,也挺赚的,我告诉你。”
凑到江元耳边,林沛小声道:“我今天赚了两百多文呢。”
江元惊呼,“这么多。”
林沛弯着眼点点头,“对呀。”
“如果你能忍受蚊虫,不怕被划伤,那你也可以去捡菌子,我同你讲,拿到自己挣的钱,真的会特别特别开心,你就会觉得,其他的什么都是值得的。”
江元:“那我明天还是同你上山吧,捡些菌子给周大哥熬鸡汤,其他的卖掉,我也要买烧鹅给阿爹阿娘吃。不对,今日就是吃的烧鹅,明儿就该腻了,那我买烤兔,就这个!”
“好。”
“沛哥儿,那你明天教我煮鸡汤,然后和我送去周家,好不好。”
林沛想着住在周家隔壁的那霸王,缓了片刻。
“沛哥儿?”
林沛笑着应答表弟,“好,我陪你去。”
反正他已经把钱还回去了,也道歉赔罪了。这两日也没见那霸王来寻他不开心,应该是不和他计较的意思吧。
—
“啊——嘁”
走在回家路上李文轩猛地一个喷嚏,哪个不要命的在骂他!
等等,一想二骂三念叨。
莫不是!那小倒霉蛋想我了?
他耸耸鼻尖,心道:肯定是的,这小倒霉蛋,还真是粘人。才两三日见不到我,就开始想我了,以后成了婚岂不是更粘人,烦死了!
李文轩悄摸笑弯了眼,他脚下生风,大阔步向前走,希望快些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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