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恩知生活中悉心体贴,在床上也非常照顾她。先是手指,然后唇舌,不放过内外寸毫,把她梳拢酥软了,才慢慢往深里进行。
总是显得柔顺而小心,仿佛她光净滑润的皮肤下面,连骨骼也是分外脆嫩的。
盛凌薇有时会耽湎于他的温柔,有时又隐约觉得,到底欠了点酣畅痛快。
结束之后,各自稍微冲洗。他第二天还有公务要忙,浅吻一下她的额角,就匆匆入眠。
盛凌薇反倒怎么也睡不着,呆看半晌他安然宁和的睡颜,抄起手机披衣出门。
天亮到一半,细风卷来腥淡的气味,接近无嗅,缓慢充满鼻腔。
盛凌薇注视着手机屏幕上一串号码。上次叶恩弥打过来,她没存,只是偶尔看一看,莫名其妙就记住了。
放不下,可又弄不明白。
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才一直把他揣在心里。
她生日那晚,来自叶恩弥那通仓猝的电话,没来得及说更多,沈恩知就到了。
想要问清楚。
这么多年没联系,到底是什么要紧的话,非得告诉她不可。
等过嘀嘟几响,很快被接起来。
叶恩弥含混地应了一声,带着浓睡的意味:
“怎么了,薇薇?”
盛凌薇无端有点烦闷,压在底下没露,只是很想抽烟。
没铺垫,没前提,她直接继续那天被沈恩知打断的对话。
“你到底想怎么样,叶恩弥。”她问。
是他曾经爱用的腔调。
你想怎么样呢,薇薇?以前的叶恩弥总这样问她。
句尾上扬,拖一丝玩笑似的长音,多数时候带点无奈。
“我……”
如今的叶恩弥仿佛醒过神来,声音清楚许多,一字一句,叫她名字,“薇薇。这么多年了,没想到还能见到你。”
叶恩弥还是寻常那语气,喉咙在轻轻哑笑,却是无比黯然的:“上次打给你,也是想说……”
他停了一停,认真说:“是我不好,你别怪我。”
怎么会如此低微,柔软,听在耳朵里,居然是非常脆弱的。
真不像他。她熟知的那个叶恩弥从来坚定,不飘摇不畏怯,只管一个人向前走。
他后悔了吗。
盛凌薇思神稍晃,想起好多年前那个清晨,日头升起来,月亮还没完全沉下去的奇异景象。
与她温存亲密的少年说自己要走了。他向她告别,而她愕然地冻在原地,许久才抖着两片嘴唇问:
“叶恩弥,你,你不带我一起走?”
叶恩弥指尖在她头发里轻轻顺着,他手指修长有节,更有力量。
“自己在外面,是要吃很多苦的。你就该娇生惯养着,跟我不一样。我也不想你放弃前途,放弃现在的生活,跟着我去过苦日子。薇薇……我一定能得到我想要的,但不知道会在多久以后。”
他难得如此耐心,如此柔软轻和。可是却让她这么难过。
他说的,到底也没错。十几岁的年纪,离开家里,等于放弃一切依靠。摸索着走进未知的未来,能不能熬过最开始可以料想的艰难困阻,她也没有信心。
盛凌薇皮肤表面像是起了寒战,到处都在发冷,嚅嚅地说:“可是我,可是我……”
叶恩弥只是垂脸看着她,双眼纯黑的不见底。盛凌薇在里面找不到自己。
他还是要走了,没什么能关住他。叶恩弥不是她的,永远也不会属于她。
盛凌薇泄了气,那口气泄出来就提不上去了。
“你还会回来吗……”
等不出他的回应,盛凌薇听见自己用力在说话,说得张口结舌,仿佛能挽回一些尊严和体面:“也对吧。我家就我一个女儿,我怎么也不能只为了自己活,像你这样。”
叶恩弥最后只说:“再见,薇薇。”
她瞳膜上化出泪水,在心里发狠地想:“我只希望永远也不要再见到你。”
再触及这些过往,只觉得眼底酸软,像是八年前的泪水又要结出来。盛凌薇低眉垂目,睫毛密浓浓,马上把眼珠遮没了。
是他不好。
他要走,所以不给任何承诺。是她一厢情愿,以为自己足够留住他。
他不好,可是好像又不能怪他。
“算了,叶恩弥。”
她面无表情,声音压得好沉,到末尾撑不住重量,暗暗裂出断纹,“……算了。”
“嗯。”
他应允,语气反而是轻盈的,近乎无限纵容,“都听薇薇的。”
等盛凌薇挂断,叶恩弥才起身。到浴室的镜前,掬一捧清水揉揉眼。
昨天熬了大夜,拢共没睡两个小时,瞳孔都是散的。
思绪也在飘开,明知道不行,又控制不住去想。
这个时间,她会是苏醒在谁枕边。
他自认是个挺有办法的人,可偏偏总是拿盛凌薇没辙。忍耐,只有忍下去,像过去许多年间所做的那样。
当初离开家,离开她,又忍不住,无数次想她。
可他真的,没有别的办法。种种缠结纠葛,又不能告诉她。
只好把心脏和头脑都放空,把眼睛闭严了,往未知的命运里生蛮地闯。
叶恩弥推窗到阳台抽烟。
脑子还模糊着,眼前影影绰绰,被这一通来电,勾起重逢那天,她在他面前的模样。
那时的盛凌薇绷着脸,向他讨一根烟。
面色冷漠又嫌弃,浑身故作疏远的矜持。他也无法准确判断,她是不是又在口是心非。
或许保持距离,真的是她想要的结果。
而叶恩弥别无选择。因为当初的离开,他不配掌握主动权。
只能给她,她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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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凌薇躺回沈恩知身边,身上还沾有早晨清润的凉气。
她困顿得撑不起眼皮,思绪也迷乱,钝然地想着沈恩知和叶恩弥。她和沈恩知这么多年,一直不温不火。除了在床上,更像童年时的相处方式。
到底能有多少成年男女之间的感情,实在难说。
而她对叶恩弥的这份执念,究竟是纯粹不掺杂质的爱情,还是因为她当年骄傲到顶,对他决绝离开的不甘心。
实在难以辨清。
睡到中午才起,眼下印半圈淡青,腰和胃都在隐隐作痛。沈恩知不在房间,该是去忙工作了。
就算赶来杭州是为了给她庆生,他依然有些公务在身,需要亲自处理。
盛凌薇叫了胃药,等热水煮沸的工夫,拿起手机看。
弹出条短信,来自经纪人严愫,说飞机落地,已在赶来酒店的路上。
盛凌薇吃过药,简单清理自己。沈恩知一向周到,不会在她皮肤上留什么难堪的印记。
新冲了澡,头干脸净,满身新浴的清洁香气。
没化妆,只擦了口红提气色,在酒店餐厅和严愫碰面。
严愫以前常驻巴黎,一双鹰眼,识人极准,是欧洲华人圈声名最响的模特经纪之一。常年在海外运作国模,成绩斐然。
想要走向国际舞台,少不了经她包装打磨,是以海外国模,上到盛凌薇下到底层秀场模特,都尊她一声严姐。
盛凌薇是她最得意之作。像呕心沥血的老匠人,花费经年制出一件精致器物,每道工序都极尽严苛。
盛凌薇此番回国成立个人工作室,先把严愫挖来负责统筹全局。
点完菜,严愫姗姗来迟,在面前落座。
她挽着个价值不菲的手袋,头发抿得一丝不苟,才坐下就说:
“上次和你说的,三个落成两个。一支香水广告,一个高定珠宝系列,条款都谈妥了,后天签合约。就拿新注册的工作室作为主体,但你本人也得露面。”
她做事,盛凌薇从来放心,也不过问细节:“行。”
这时,严愫的目光变得探究,将她从头到脚掂一掂。
“你胖了?”她肃然问。
“没……”盛凌薇马上否定,但多少有点心虚。回国调时差,又被叶恩弥影响心情,作息颠三倒四,饮食没控制,日常规律的健身训练也荒疏了。
但她嘴上不认:“怎么可能?过生日喝多了,是水肿。”
严愫向来不吃这套,放下手里的长筷,用心端详她的脸。
未久,给出命令:“脸上有点红。明天断食吧,晚上开始禁水,再约个护理。”
盛凌薇成名这几年,周围人态度多有变化,谄媚迎合见得多了,已经开始麻木。
唯独严愫一如既往,仍以当初刚签约时的标准要求她。
那标准简直堪称非人。
如今往前回想,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挺过来的。
做模特这一行,实在诸多辛苦。
无数个深夜里的饥饿焦渴,失眠和饮食失调,头发大把的脱,秀台上腿脚肿痛剜心,摄影棚里闪光灯雪亮,如同爆炸燎干眼泪和鼻息。
实在难以坚持的时候,盛凌薇偶尔会恍然想起当初那个清晨,决绝离开的少年。
然后站起来,强撑住脊梁,笔直走下去。
心里兀自揣着口气,仿佛要向他证明,她未必不能吃苦。
叶恩弥是否也是如此?
再苦涩也得咽下去,一定要站上顶峰,才不后悔当初那场撕开心肝的别离。
如今再相遇,他们都已在各自的领域列居顶位。一切艰难困阻,全靠自己生捱过来,终究是被熬煮透了,当初青涩的真心,如今也熟得过了火。
重逢时没有哀切恸哭,没有压抑多年的激情和火电,只是礼貌说声,好久不见。
严愫问她:“你和你老公定好日子了吗?”
盛凌薇回过神:“什么日子?”
“领证啊,上次不是说你们已经聊妥了。”
严愫把她面前的炖奶和醋鱼都撤走,只留下一碟小份量的鱼羹,同时又问,“真想明白了么?沈恩知这职业和背景,结婚了就等于放弃所有海外工作。”
盛凌薇捏着小匙,搅搅鱼羹。汤汁稠如牛乳,她的眼睛也跟着泛白。
“算是决定了吧。做模特这一行,我爸已经好多年不跟我说话了。”
她扯出一丝笑,“我爸一直很看好恩知哥,说他能有大作为。等我结婚了,工作收一收,没准就能让我进家门了。”
严愫眉毛一揪。
“那他呢?就这么给你当工具人?”
盛凌薇摇摇头:“各取所需吧,我和他。恩知哥自己说的,他单恋一个女孩,跟我长得像,什么方法都用尽了,就是得不到。她心里有别人。我们认识这么多年,知根知底的,他爸妈拿我当亲女儿疼,他也要靠我应付家里。……况且我听说,婚姻状况稳定,对他走仕途也有好处。”
就是这样,放下叶恩弥吧。
放下少女时代的心有不甘。
走出困住她十年梦境的过去,然后向前看。
盛凌薇说服了自己,没想到竟然如此轻易。
可她忘了,叶恩弥天生就是场致命的诱陷。他弟弟沈恩知,清淡,禁欲,到了床下,一派朗风明月。
叶恩弥则正相反。他像欲望本身。
那时的盛凌薇怎么也想不到,再见叶恩弥,只要遇到他一个眼神,围困在他的气味里,情势就失去控制。
需要的不过是场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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