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你到底想要什么?”
“你猜呢?”
她双手捧着叶恩弥的脸,手心肤腻如脂,眼神暗而热,似要将每处细节都看仔细。
呢喃着,又一遍:“你猜我想要什么,叶恩弥。”
然后头颈前倾,吻上他的薄嘴唇。
叶恩弥一下凝住了。
她的舌尖轻灵,在口中挑起丝微的痒,直挠进心底去。喉间呼出的酒气好像让他也在发醉。一时难以自控,手臂勾起她后腰,吻得更深。
她是一场甘美香甜的稠雾,捉摸不清,看不透底。
走进去,背面会不会是,那流着奶与蜜的应许之地。
唇上渐渐松了劲,他忽而意识到,盛凌薇一贯骄傲,自尊心太强,是最爱记仇的。不可能就这么放下年少时,那场刻骨铭心的离别。
在她看来,他独自出走,是对自己的背叛和抛弃。
那又为什么要来见他、亲他。
……或许是酒精作用,小姑娘头脑不清醒,满腔莽撞地找过来,第二天是要后悔的。
而那场奔逃的缘由,叶恩弥还无法对她言明。
心头挂着如此思虑,他仓促结束这场热吻,手也不敢动了。
盛凌薇勾在他修长的脖颈上。
可叶恩弥终究没有再吻下去。
“睡吧,薇薇。”他给她掖好被角,低声说。
亲了亲她的额头,力度轻得连触感都欠缺。
盛凌薇睡入一场旧梦里。
梦到小时候,刚认识那会儿。叶恩弥不爱搭理她,盛凌薇对他也没好感。
沈家爷爷那个级别的首长,都有自己的小院。叶恩弥和沈恩知从小住私宅,跟盛凌薇这样大院里的孩子碰不到一块儿。
后面是她爸爸得到拔擢,带着妻女从丰台区军属楼搬出来,住到沈家隔壁独门独户的房子里了。
沈家爷爷叫双胞胎兄弟登门拜访,她依照父母的嘱咐,乖乖称呼他们哥哥。水玉琢成的小女孩,粉圆饱满一张桃心脸,任谁见了都喜欢。沈恩知对她和气地微笑,叶恩弥却懒得挪眼看她,只是略一点头。
后来,沈爷爷时常招呼她来家里玩,沈恩知脾气好,会哄小孩,温文尔雅的清俊少年,给她最贴心的照料和包容。
她再任性刁蛮,不讲道理,似乎也惹不恼他。
可是对于叶恩弥来说,她远没有游戏机有趣味。他总是那种漫不经心的调性,眼梢飞扬着觑过来,一半淡漠一半玩笑,让她气得齿关发痒。
是以许多年间,她一直跟沈恩知更亲密些。天天跟在他后面跑,脸甜声脆,恩知哥、恩知哥地叫。
而一到叶恩弥跟前,则是连话也不搭半句,小手往身后拘束一背,像对个陌生人。
直到有天,爷爷带着沈恩知出门见客,叶恩弥借故没去。
几个玩得好的男生,悄然摸进他家小院,为首的塞了张碟片到电视机里,说给叶哥进贡个好东西。
声音和画面传出来,如此濡湿粘连。他才意识到不对,抬手想关,又被男生们劝住,非拉着他一起“长见识”。
盛凌薇就在这时候敲开了门。叶恩弥脸上烫意掀腾,轮廓神情也蒸得柔和了,低头看她,两眼还发钝,一时没开口。
小女孩因此认错了人,亲亲热热叫他:“恩知哥!”
没等他拦,就自顾自往里走。
电视上影碟还在播放,画面和动静不堪入目。盛凌薇一瞟屏幕就愣住了,手发潮,脚也颤,一时站不太稳。
她年纪还小,尚不能理解内容,只觉得屏幕里男男女女,肉色横流,狰狞又可怖。
身后一双手绕过来,掌心淡淡绵热,掩在她眼睛前面。
电视机里猛然撕出一声粗叫。
盛凌薇吓得不住缩头,两只肩膀剧烈地抖,眼泪就掉下来。
“关了。”
她听见他的声音,很冷,薄凉的语气,是在对旁边的人说话。
“我叫你关了,没听见?”
盛凌薇这才意识到,这不是她熟悉的沈恩知,该是隔壁沈家的另一个哥哥。他出身优越,人也长得好看,就是总对她爱答不理。
她爸爸反复叮嘱过,叫她少和叶恩弥来往,说这人性情乖张顽劣,依着沈家的背景,长大了一准要成个纨绔。
四周静下来,遮着她眼睛的手才收回去。
她眨眨眼,仰起头。见他迎着光,脸长得和沈恩知如出一辙,只是眼角浅挑着,唇边松快一抹笑。
“你叫什么名儿?”他问。
“我,我叫薇薇。”她脸上泪珠干了,咽喉还堵着气儿,瓮声答。
“嗯,薇薇。”叶恩弥俯身和她齐平,捏了捏细嫩的粉腮。
少年下手没轻重,皮肤给掐得红软,口吻也不柔和:“别跟大人说,听见没?”
盛凌薇没那么怕了,倒有点气,揉揉被他捏痛的脸,扭头就要走。
才出几步,又拧过身来,找回场子似的,赌气说:
“我爸爸不让我和你玩。”
叶恩弥笑得更开了,肩膀一歪,斜倚在门栏前,语态勾点轻佻:“哦?那你还不快点回家去?薇薇。”
盛凌薇哽住了,板起脸,对他调出最嫌弃的表情。
心里觉得爸爸说得一点没错,这个哥哥是挺讨厌的。
要是那会儿有人告诉她,日后她将爱上叶恩弥,与他做起那天在电视上看到的,成年人之间最私密黏腻的事,把他的身体含进自己的身体里,肉和汗都紧密楔合,熟悉他如同熟悉自己的发肤与呼吸,盛凌薇一定不会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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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时分,沈恩知跟部里的人会面,到杭州一所重点高中做宣讲。
流程并不复杂,很快结束。他是出了名的相貌堂堂,仪态谈吐俱佳,被选去回答学生提问。
见他站在眼前,男生们相互对视,彼此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其中一个小心翼翼举起手:“那个……你,你是弥神吗?”
台下登时涌起一片私语,低微有如蚊咛:“他真是叶恩弥?之前比赛的时候也没戴眼镜啊?”
他一时默然。温和清淡的容色,此刻仿佛冻住了。
眸中温度急退,冷得像凛冬一场新雪。
起立提问的男生毫无察觉,激动得涨红了脸:
“你是我最喜欢的职业选手,三年前你因伤退役,真的很可惜……”
“我不是叶恩弥。”
沈恩知出言打断男生的话,眉心沉沉压出摺痕,口吻甚至称得上生硬了。
同僚们频频侧目,惊讶于他的反常。
如此情绪失控,不像他平时作风。
沈恩知很快整理好神态,转由旁人接替,自己先行离开。
学校幽长的走廊里,他背靠墙裙,给盛凌薇发了条短信。
也不敢多问,只是斟酌片刻,打下四个字——
早点回来。
一夜梦境黑甜,盛凌薇又看见沈家客厅那台电视机,播放的却是她和叶恩弥的影像。成年人的面目和躯体,骨肉纠缠,潮湿又旖旎。
睁开眼,却见叶恩弥斜坐在床沿的地板上,屈立着一条腿,正在深睡。
睡息轻得没重量,手边掉了根没点燃的香烟。
这个人一贯纯粹又坚韧,多年光景走下来,富贵浮华不是没享受过,也能靠着床脚在地上休憩一晚。
盛凌薇低头,发现身上长裙一夜未脱,全是稀稀的绉纹。
兴许是怕她不舒服,叶恩弥将她的首饰都摘了下来,排放在床头柜面。
他在这时醒来,揉下后颈,嗓音沙哑:“早。”
盛凌薇拈住裙摆给他看:“这衣服穿不了了,怎么办。”
叶恩弥轻抬眉角,笑了:“意思是想赖我这儿。”
盛凌薇呛他:“你想得美。”又说,“做我这行的,不能就这么出门吧。”
叶恩弥起身把灯打开。
她被晃了一下眼,以掌心去挡。再放下手,他已经不在卧室里了,留了扇半敞的房门,外头很安静。
盛凌薇拿回自己的几件首饰,一样一样穿戴到身上。
唯独剩了根项链,掖到他枕头下面,半藏不藏的,装作遗漏了。
她晃到楼下,没见叶恩弥。
在客厅沙发上等了等,他才从旁边商场回来,放个纸袋在面前。拆开是条湿青色连衣裙,低调修身的款式,裙尾剪裁合度,沿身体曲线收窄。
一眼认出,是品牌最新的成衣系列,设计、用料与工艺均属顶级,售价以她如今收入也觉得不菲。
叶恩弥家底丰厚,以往对钱没概念。后来独自在外颠沛流离,应该很是潦倒过一段日子的。
可他好像依然随性,对什么都浑不在意的样子。
她说:“这条不便宜呢,你现在公司刚起步……”
话停在这里。
“之前拿了几个世界冠军,奖金还算够用吧。”他说得随意而放松,“先试试,尺码不对我再去换。”
盛凌薇换好裙子,他在身后给她拉上拉链。
男人体温高热,气息鲜明,掌心触到脊背肌肤,烫起一阵致命的皱缩。
理智摇摇欲坠,在渴望他更多的触摸和侵占。
盛凌薇意识到自己该离开了。这不对。她要得到他,可是绝对不能让他知道,自己有多么被他吸引。
理应是叶恩弥受到她的蛊惑,心甘情愿臣服下去,渴求她的垂爱。
而她自己须得是高高在上的姿态,她要赢。
“我走了。”盛凌薇突然说。拿起手机穿了鞋,就往房门走去。
叶恩弥没开腔,习惯性地点根烟,眼睫轻抬,看她背影袅娜,被他亲手挑选的长裙,掐出一把细腰。
临走之前,盛凌薇回头看了他一眼。
瞳膜温红,目光湿漉漉的起黏,轻轻抛到他身上来。
成熟冷冽的身形,稚气温热的眼。
就那一眼。
一颗心霎时像被什么勾住了往下拽。叶恩弥没拿稳烟,掉熄了。
“怎么了,叶恩弥?”她故意问。
“没怎么。”他俯身捡烟,直到她的脚步声消匿在电梯内,方才抬起头来,手中空空如也。
盛凌薇叫了司机来接,等待的时间里,打开手机。
严愫似乎有工作上的安排,昨晚一连打来几条语音,还留了消息,要她起来回电话。
最后一条是:不用回,我联系你老公了。
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严愫好像是她昨晚用来搪塞沈恩知的借口。
就这么漏破了底。
盛凌薇心头立时慌得发紧,赶快去看沈恩知的聊天界面。
有一条来自他的新短信,早上发来的,也不问她在哪里,仅仅是简单几个字:
早点回来。
让她之前一瞬间的紧张,显得有点可笑。
也对,他们毕竟不是多么情真意切的爱人,只不过是权衡现实之后,彼此最好的选择。
乘车回酒店,房内窸窣动静,沈恩知在里面。
她深深呼吸,推门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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