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在这时候想得如此妥帖，并不是证明他温柔体贴。
而是……身经百战，经验丰富。
系鞋带的手慢了下来，颜之扮作若无其事，扯了扯嘴角，不动声色，“昨天……对不起，我不是经常做这些事。”
她说完，林琛明显有点猝不及防，不料又直面这个话题。
片刻后，他略微挑动了下眉梢，“我也不是。”
她想听的就是这句。
暂且信一秒钟，下一秒就要看他的态度了。
颜之拉好裙子站起来，对林琛伸出掌心，“给我。”
“什么？”
“微信，鬼才信你没有。”
在酒吧那种场合，那么多人的情况下，林琛都翻脸无情，把联系方式捂得这么严实。
如果他只当她是露水情缘，出了这个门，他们就结束了。
微信是绝对不可能给的，方便她以后继续骚扰吗？
所以，就算是在试探他的安全距离，也要试试。
林琛弯了弯唇，“确实有。”
随即走回去茶几上拿起自己的手机，将二维码送到她眼前，“嗯，你加我。”
还真给。
颜之又掌控不了脸部肌肉了，下意识找自己的手机。
当然没有找到，她的手机早就躺在街边的垃圾桶了。
怎么又忘了……林琛的家，应该是林琛本人，到底有什么魔咒？只要待在他身边，她的恋爱脑就要长出来了，什么都不记得。
颜之眼珠一转，“我手机坏了，你加我。”
林琛听话递给她。
颜之迅速搜索到自己微信号，点了添加。
刚想把手机还回去，脑海里立刻回想起林琛的冷漠前科，她怕了。
不行，得买双重保险。
颜之捏着手机，抬手放到他眼前晃悠，“你把微信号也写给我吧，万一我回去找不到人了怎么办？”
又开始耍赖了。
林琛微蹙起眉，凝视她的眸色愈深，慢悠悠接过手机，“是我申请加你好友，除非你不通过，要不没有这种可能性。”
他说得好有道理，她无法反驳。
一分钟之内犯了好几次蠢，颜之在心里流泪，也不知道走出这个门口，脑子能不能长回来？
于是，她屈指放到额边，打算服软道歉，“sorry，我可能有点ptsd。”
嗓音绵绵，甚至带了点撒娇的味道。
但林琛听出来了，这是又在骂他昨晚不肯加微信。
他眼里滑过一丝促狭笑意，很快又恢复正经，“是我的问题，你考虑得很对，我写给你。”
话音落下，林琛也往前走了一步。
他俩之间的距离本来刚好在社交范围内，但他这么走了一步，距离顷刻间缩短到寥寥十几厘米，更何况眼睛还直直盯着她看，目光灼灼。
颜之条件反射，吓得往后退了两步，后背撞上柜子。
她退无可退，林琛却没有停下，反而越凑越近。
气息翻滚，温热喷在头顶。
颜之的鼻息急促起来，心跳快了好多拍，手心也沁出了一层汗。
她不敢抬头，与他对视，于是视线就那么正正好落到他的脖子上。
然后，她看到林琛的喉结无声滚动一下。
这种眼神，这种反应，和昨晚把她摁在门边的时候一模一样。
脑子里只有一片白茫茫的虚无。
静得能听到自己的脉搏的震动。
一秒，两秒，三秒……
两人都没有动。
再维持这个状态，她的心脏就要蹦出来了。
颜之连忙捂住脸，说话都有些磕绊，“现在不可以，要出门了。”
却没等到他回答，只感觉身边温度降下来，她听到林琛忽地笑了声。
颜之一愣，抬起头看他。
林琛已经敛起笑意，举起了手中的黑色签字笔，一脸漫不经心地说，“噢，你想什么呢？我只是拿笔，放在柜子最上面的。”
被他耍了，颜之无比肯定。
但她气不起来。
“哦，我知道，我蹲下就是为了让你方便拿。”颜之一本正经说着狗都不信的瞎话，面不改色地站起来，不忘伸出手掌。
“防止弄丢，你写在我手心里。”
*
今天是周日，商场里人声鼎沸。
颜之没有手机，像只失去了复眼的蜜蜂，找不到方向，强烈需要一个高速且准确的导航，只好跟着林琛在人群中穿梭。
林琛对这个商场很熟悉，并不需要像她一样，每去到一个新的地标，立刻拿出手机在几个软件中捕捉信息，寻找评价最好的餐厅，尽管这样并不能减小踩雷的几率。
颜之跟着他上了商场二楼，绕行一圈之后，他停在一家苹果专营店前。
林琛抬手，指向店内，问她：“需要吗？”
需要买新手机吗？那当然是要的。
但是，他怎么知道自己说的“手机坏了”，是需要买新手机、而不是等坏了的手机修好的程度呢？
颜之看着他指的方向，疑惑蹙起眉。
见她眼神疑虑，林琛很快补充，“昨晚马路上有一个碎成几瓣的手机，我看到了。”
颜之抬了下脸，“你怎么知道那个手机就是我的？”
林琛极淡地挑起唇角，“我不知道，是你告诉我的。”
颜之作狐疑状，“我什么时候说过？”
林琛仍保持着那个表情，回答，“出门之前。”
颜之回想起今天早上的对话，他将微信二维码递过来时，她说“手机坏了”，所以他结合起昨晚看到的场面，推测出来她现在急需一个新手机？
她不免又开始起疑心，这样的“体贴”，是他的本能呢？还是经验丰富？
而下一刻，大脑就立即给了她答案。
颜之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在这短暂的相处时间里，林琛的种种贴心行为，仅仅是因为他观察能力强，本来就很会照顾人。
她没有见过这样的男生。
颜之难得地没有直接行动，而是思虑再三后，决定按兵不动。
转而换上一个惊讶又没那么夸张的微笑，“我可以理解为，你是在关心我吗？”
林琛再次被她的直来直往噎到，神色滞了几秒，随后漾出温和笑意，“习惯了。”
颜之心中骤然一紧。
他一点都不瞒吗？是照顾别人的次数多了，所以习惯了？
她忽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继续装傻，“这样啊，但是我手机没了，没办法付钱。”
颜之望向他，耸了耸肩，“你可以……”
“可以。”林琛打断，目光直视她的眸子，点了下头，“你选想要的就行，我来付钱。”
他没有说“借”，是误解了她的意思？
可是就算这样，他也没有犹豫一秒，难道早就做好帮她付钱的准备？
不到一天，从衣服到手机，从头到脚都是他买的，这进展是不是太快了点？
颜之从未知道，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自己的脑子可以提出这么多问题，因为这个像谜一样的男人。
她的双脚动得比脑子快，本能地跟着他走进店里。
选手机不需要多少时间，颜之每次换手机都是无脑选择最新、配置最高的那款，而颜色就选之前没有拥有过的，这次买的是暗紫色。
林琛安静站在一旁，听她问店员一些基础性问题，没有插话。
整个过程不到十分钟。
等到付款时，他才掏出手机，主动对店员说，“我来。”
打算切实履行刚刚说过的话。
颜之见状，连忙拉回他的手，从包里掏出自己的钱包，眼底闪烁着粲然笑意，“骗你的，谁知道你这么容易上当？但我还没有做好被包.养的准备，下次吧。”
她讲话一向直接。
话刚落下，店员已经掩口偷笑，并配上一个十分耐人寻味的表情。
林琛微挑起眉，滞后地缩回手，“那还是别有下次了。”
这句话让她顿时紧张起来，刚才不是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进行到“别有下次了”？
颜之输完密码，很快将视线重新转到他身上，不免多看了几眼。
对他的疑问不受控制，像泉眼汩汩地往外冒。
难道自己的拒绝让他没有面子？
还是……在气她骗他没法付钱？又或者是，她调侃“包.养”，他生气了？
男人心，海底针。
好难懂，真的好难懂，颜之很想痛苦抱头。
她现在就像蛇被捏住七寸，被揪得很紧，从没遇到过这么猜不透的人。
行为和言辞完全不在一个调上，说变就变。
林琛面无波澜，等她拿好东西，“去吃饭吧。”
语气又恢复正常了。
他是不是真心想吃饭，颜之不知道，但她已经没有吃的心思了。
跟他走了一段路后，还是停下了脚步，看着他的背影，撇下嘴，“算了不吃了，我不饿，还有事我先走了。”
这神态，这语气，路过的蚂蚁都知道她现在生气了。
可……他知道吗？
林琛双脚顿住，回身，看她的表情有些奇怪。
他忽然轻叹口气，像是有很多话要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两个人都不开口，站在原地不动，气氛沉闷下来。
颜之不由心中一凛。
她不知道为什么，平常自己是那么横冲直撞，天不怕地不怕的一个人，但只要在林琛面前，就会下意识收起那些冲动，收起尖刺，缩回龟壳，变得小心翼翼。
蹉跎了半晌，仍是沉默。
无言的时间尤为漫长，林琛严肃的表情又将这种漫长无限放大，呈指数增长。
颜之越来越慌。
要不……今天算了吧，说什么好像都没有结果，还是回家冷静一下，想想接下来要怎么办，反正联系方式到手了。
于是，颜之指了指扶梯的方向，“真有急事，微信联系哈，我先走了。”
林琛没有回答“好”或是“不好”。
但颜之刚迈出逃跑的步伐，便一把拉住了她，“等等。”
林琛握着她的手不动，顿了顿，闭上眼，好一会儿后，才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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