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什么？”林琛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颜之继续看他，答得坦然，“看你啊。”
林琛也目不转睛，“看我做什么？”
颜之漾开的笑意更甚，“你长得好看咯。”
林琛的话堵在喉咙口。
在面对一个没有任何思路可循，完全猜不透她下一句会说出什么话的人时，最好的回应方式就是闭嘴，或者转移话题。
但他却突然不想这么做，也该掌握一次主动权了。
颜之眼眸闪动，隐隐带了些许期待。
两股视线对撞了很久，似乎有个耐力游戏无声打响，都不曾收回目光。
沉默许久后，林琛轻咳了两声，率先宣示比赛结束。
颜之心里的愉悦和得意再也无法隐藏，微微歪了歪脑袋，扬起双手，屈指，对他吐了吐舌。
她在示威，意思是“我赢了”。
林琛蓦然无奈地低头笑了声。
“嗯，我输了，所以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颜之沉浸在欢快情绪中，脱口而出，“当然，随便问。”
海口夸下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跳坑了……但，好像也不能立刻就爬上来，这点信誉还是要有的。
林琛抬眸，认真道：“你开心吗？”
“啊？”
颜之愣住，她已经做好了被拷问的准备，却不料他开口问的是这个。
鉴于他的严肃，颜之想了想，才谨慎回答：“你指什么时候？如果是现在，我还挺开心的……”
“大多数时候，比如……”
林琛表情依旧认真且郑重，顿了顿，“比如今天在直播间，俞馨和陆斯年故意为难你。”
他竟然知道陆斯年的事……
也就是说，他很早就站在那里了，他什么都看到了。
颜之怔了怔，身体微僵。
但只有一瞬，很快恢复常态，“没觉得有多不开心，毕竟三天两头就要处理这样的事，陆斯年不算是那种很难搞的艺人，就一叛逆期小孩儿，我理解他的顾虑。”
林琛嘴唇微启，想要说些什么，却被颜之抢了先。
她接着解释，“俞馨那事呢，若是今天文总没有来，我其实也可以解决。当然了，肯定会麻烦很多。不过，都是伺候大小姐，能把工作做完就行。”
林琛不语，望向她的眼神中好似有某种东西在流淌，却又不见底，只是抬起手示意她继续说。
颜之将目光挪到前方，望着路灯下拉长的影子，慢慢道：“我不知道别人是不是这样，但是对于我而言，就算是很感兴趣的工作，也会被很多不得不去做的繁琐事磨灭了热情，所以看结果就好了，结果好就值得。
工作只是工作而已，是我生活里很小很小的一部分，谈不上开不开心，我的快乐来源于工作之外，生活和工作应该分开。”
说到这里，她重新将目光转到林琛身上，“也许，在你看来我很狼狈，但是让领导和艺人保持情绪稳定，也包含在我的薪资里。”
林琛静静听完，点了点头，“我多虑了，你的观点很对，我很受益。”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但我没有觉得你狼狈。”
颜之睫毛轻颤，有些愕然，听他这么说，心里突然冒出一种可能性。
关于林琛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恰好出现在那里，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她呢？是他把希文过去的。
但这个想法冒出的瞬间，就被她的理智打了回去。
前几日和他开玩笑，追问他是不是喜欢自己，只是在过过嘴瘾罢了。
她没有那么自作多情，并不会真的认为这样一个对什么事都冷冷淡淡，且心思难以琢磨的人，会在短短几日的相处里就喜欢上自己，而去做这些麻烦事。
明白是一回事，控制不往那个方向想，又是一回事。
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加快了跳动频率。
片刻后，颜之慢慢从失神中回归，看向林琛的眼睛，“为什么问这个？”
“只是觉得意外。”
林琛回望她，瞳孔里映出她的脸，“我以为你比较在意自身感受，比其他人活得更那么随心所欲一些，这其实让我很羡慕。”
颜之呼吸一凛。
“所以，我不是那样的，你很失望？”
“不是。”
林琛扬唇一笑，“今天你让我知道了，一个人既可以做自由翱翔的鹰，也能做被圈养的鹦鹉，这之间并不冲突，也没有优劣之分，随心就好。”
“‘被圈养的鹦鹉’……”
颜之莞尔：“听起来不是什么好话，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听得很开心，就当是在夸我了。”
林琛似笑非笑，没有承认，但也并不反驳她的说法。
度过极为安静的几秒后，颜之终于意识到周围的景致有些熟悉。
前方篮球场上有几位中年人追逐得热火朝天。
正在此时，一位看上去约莫四十来岁的男人往前奋力一扔，球在空中划过完美的抛物线，然后准确无误落入球框中。
身边立刻传出一阵如孩子般的欢呼声，大家脸上都洋溢着无比愉悦的笑容。
颜之也扬起了双手，往球场的方向指了指，“这就是我说的，工作之外的快乐，虽然只有短短几分钟，但足够支撑你生活下去。”
林琛目光深深，视线紧锁着她脸上的表情，“你说得没错。”
颜之回过头来，“既然你说羡慕，那你想要吗？”
林琛神色微动，“什么？”
颜之：“工作之外的小快乐。”
林琛眉心极快地皱了下，继而沉默。
颜之眼神在他身上轻扫，随即将脸凑近到他鼻尖，继续蛊惑，“真的……不想要吗？”
林琛条件反射，猛地往后一退。
两颊的颜色瞬间加深，他伸出手，想要帮她解开安全带，“到家了，下车吧。”
欲盖弥彰。
颜之知道他又想多了，忍不住笑得更开怀，按住他正在解安全带的右手，话锋一转，“我是说，下周末有空吗？我带你出去玩吧。”
她说完，林琛明显是松了一口气，但面色仍未回温，“你是真的很会趁虚而入。”
颜之瞥了一眼，“那也得有‘虚’让我‘入’，对吧？”
林琛抽出自己的手，把她身上的安全带解开，漫不经心地回答：“嗯。”
颜之顿时雀跃，“你答应啦？”
林琛点头，“嗯。”
这么容易？
颜之看着他，有种不安感油然而生，“你不会又突然出差吧？”
林琛：“既然答应了你，我就不会失约。”
颜之很诚实，“可是我还不知道去哪里。”
林琛笑，“你想好再告诉我吧，都可以。”
颜之狐疑，“真的？什么时候都可以？也有可能不是下周。”
林琛很快回答，“好，可以。”
颜之伸出小指，递到他胸前。
林琛摇头，笑容温柔，随着她伸出手指，与她的缠绕在一起。
两只大拇指盖完章，颜之心满意足，嘴角不禁扬起，“好，那说好了，我走了。”
说完，便想推门下车。
“稍等，”
林琛忽然叫住她，“还是我来吧。”
颜之知道他要做什么，心跳又开始加速。
林琛很快打开车门，下了车，走到她这边来。
他微微躬下身子，帮她打开了车门。
她下车时，他还张开了掌心，贴心挡在了她的脑袋上方。
这也太……
上次看到这样的动作，还是某位艺人的保镖，伺候艺人下车的时候。
他不会就当过保镖吧？
想到这，颜之也觉得自己很离谱，明明是那么贴心的举动，她却把他当保镖，但还是控制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好在莫名被当成“保镖”的林琛没有在意，等她下了车，慢慢将车门关上，重新坐回驾驶室。
车灯亮起，将她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
颜之脚步轻快，往前一步，踩上自己的影子。
就像小时候，每一次牵着妈妈的手回家时，她也是这么蹦蹦跳跳。
“颜之。”
她走了几步，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闻言，颜之停下脚步，转过身，将手挡在眼睛旁边，循声望去。
“怎么了？”
从她的角度，不太看得清林琛的表情，但能清楚地听到他说：“工作上，很多人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单纯，理解别人的时候，多理解理解自己。”
*
进入八月，帝都的空气更加燥热难耐，一阵阵热浪迎面而来，似要把人吞没。
周五下午，颜之掐着秒针，准备到点就打卡下班，回家策划和林琛出游的事，这是目前的头等大事，决不能被工作绊住。
好巧不巧，她刚踏出公司大门。
正碰上希文从横店出差回来。
希文一看到她，顿时笑了起来，“颜之，准备下班啊？”
颜之像被逮到做坏事的小学生，摸了摸后脑勺，“对啊文总，您上班啊？”
话还没说完，她就发现说错话了……
这都七点了，上什么班？说不定他只是回公司拿个东西。
希文神色一软，“待会有约吗？耽误你一点时间，工作上的事。”
就知道下班时间被领导逮住没什么好事。
颜之心里忿忿，脸上仍维持着笑脸，“没事没事，那我们去您办公室谈？”
希文点头，笑意好似不达眼底。
颜之跟着他，神思忽然又飘回那晚。
林琛说，工作上的人没有那么单纯。
他指的是……希文吗？
如果不是说希文，那么在这个公司里，他还认识除了希文之外的人吗？
二十九层靠窗的办公室内。
希文示意颜之坐下后，慢慢铺开一套精致茶具，问她，“喝什么？铁观音还是毛尖？”
颜之瞬间挺直了背，“文总您决定就行，我不太懂茶叶。”
“那毛尖吧。”希文笑了笑，开始专心泡起茶来，反反复复倾倒了三次，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却始终不开口。
颜之更觉得坐立难安，到底是什么工作上的事，这么难开口吗？
又过去三分钟，她也不记得，希文究竟来来回回泡茶、倒茶了多少次，直到他将一杯淡绿色的液体放在自己面前，示意她喝，这个流程才算结束。
颜之双手捏紧杯子，浅浅喝了点。
希文抬起自己的茶杯，细细品了一口，而后慢悠悠道：“你和林琛，是怎么认识的？”
语气无波无澜。
颜之将手里的玻璃杯子捏得更紧，手心也沁出了汗。
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他是在质问。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