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几人顿时压力倍增,都不说话。
燕澜又道:“连环未断之前,姜伯母与撕心斗法若是处于下风,位前辈也莫要慌张,想先施以援手……”
燕澜已经提前预想了十几种状况,“此举治标不治本。依照我的理解,只要连环断裂,撕心自然会遭受大幅度削弱,姜伯母的压力至少减轻一半。因为撕心灌入连环的法力,在流转过程中,无法立刻回收。”
闻人不弃先开口:“明白了,我这就去找出连环。”
需要他飞到海上去,靠近剑气莲花。
燕澜连忙提醒:“您现在可以去,但最好等到传送门开启以后,再行动。”
闻人不弃颔首:“我知道。”
况雪沉要燕澜飞到能抵达的最高处,燕澜却将天灯收起来,是顾虑上升时,亮起的天灯在手,撕心会感受到,从而阻碍况雪沉感知天灯。
同样的,闻人不弃一旦开始捕捉连环,也会被撕心发现,令撕心提高警惕。
燕澜心中虽然担忧,却懂他们都知轻重,不再多言。
他又朝昙姜行了个礼:“那么,诸位前辈再会。”
足下一点,跃上半空。
取出自己最惯用的飞行器,“刷!”,燕澜背后生出一对庞大的黑色羽翅。
轻轻一个扇动,一飞冲天。
闻人不弃又去交代凡迹星几人:“你们先在岛上待着,等我定住连环,寻到薄弱之处,会释放信号。”
他若寻不到,他们过去也没用。
太早靠近撕心,还要耗费精力护住心脉。
交代完,闻人的目光忍不住朝昙姜和姜拂衣望过去。
姜拂衣一只手被昙姜握着,另一只手则攥着袖子,正在为昙姜擦眼泪。
闻人不弃动了动唇,又不知该说什么。
耽误不得,御风朝海中央飞去。
李南音手中的传音符,逐渐开始消散。
——“南音,保重。”
李南音望着自己的掌心,在传音符成为灰烬之前,说道:“我会的,你放心。”
姜拂衣看向她:“小姨……”
李南音打起精神,笑了一声:“这时候,咱们就谁也别安慰谁了,谁还能比谁好到哪里去?”
谁说不是呢,姜拂衣点了点头,将安慰的话咽了下去,回头对昙姜说:“娘,等会儿传送门会开到空中去。我和漆随梦先上去,以免被撕心阻拦。”
“阿拂放心,他想要阻拦你,也得先问问我。”昙姜忍痛松开女儿的手,转身便朝海上飞。
“娘……!”姜拂衣控制不住,向前追了几步。
昙姜回头依依不舍的望着她,却并未停下。
直到母亲消失于视野,姜拂衣的眼泪才掉下来,旋即被她抬手抹去。
“阿拂。”凡迹星的手,轻轻搭在她肩膀上,“你放心好了,我们几个会拼死相助仙女,你现在只需要顾好你自己。”
姜拂衣回头:“义父,我虽然放心不下娘,却也不希望你们‘拼死’。”
凡迹星无奈叹气:“你莫不是以为,我们当下所为,只是为了报答仙女的救命之恩?”
姜拂衣知他有分寸,闷不吭声,看向了亦孤行。
亦孤行:“……”
他沉声道:“我知道在你们看来,我很愚蠢。但再怎么蠢,我如今已四百多岁,能活到今天,也说明我是有脑子的,是吧?”
姜拂衣:“……”
她招呼漆随梦:“走吧。”
漆随梦已经飞到了上空,正在等她。
姜拂衣御剑升空时,传音给欲言又止的商刻羽:“商前辈,我娘昨晚讲话很难听,令您颜面扫地。但我相信,‘狠狠’打一顿,应是鲛人王添油加醋。并且,她是不会强迫您的。”
商刻羽面露尴尬。
姜拂衣知道尴尬,也要解释:“我在记忆碎片中看到,我外公也和您一样,特别喜欢穿很鲜艳的红色衣裳。后来他捡到我疯癫的外婆,为了医治和照顾她,散发不便,经常将长发简单的高高扎起。我猜,我娘看到您,应是看到了我外公的影子。就像我长得很像外公,小时候,她也总是盯着我的脸失神。”
商刻羽微微怔。
他明白了,昙姜若是从他身上看到了她父亲的影子,又怎么会狠狠打他?
更不会强迫自己的“父亲”。
恐怕连勾引利用的心思,都很难产生。
“轰!”
上层浓厚的乌云,被响动震散了一片区域。
躲藏在乌云背后的朝阳,如瀑布般洒下一部分光辉。
那光辉之处,有两个气旋初生,渐渐旋转出两扇传送门。
众人尽皆抬头望去。
“成功了!”
眼前明亮以后,心中阴霾似乎也被稍稍驱散了一些。
上方。
燕澜迅速收起天灯,展翅朝传送门飞去。
姜拂衣也加快速度。
上次在万象巫,况雪沉在五个方位各开一个传送门,方便燕澜他们就近逃走。
如今这三个传送门虽然紧挨着,一个通往温柔乡,一个去往万象巫。
“珍珠!”漆随梦费力追上她,“这两个门长得一摸一样,哪一个才是去万象巫的?”
姜拂衣现在也不知道:“离近了应该能看出来,你看仔细,别进错了。”
话音落下,海中央那片升起的陆地,传递来一声震荡神魂的闷响。
撕心发现了。
姜拂衣不管不顾,当她奔着光辉,倾斜升空时,恰好看到悬浮在海上,正仰头担忧望着她的闻人不弃。
“这世上谁都可能滥情,唯有我们这些长着石头心的石心人不行。”即将穿越传送门时,姜拂衣传音,“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娘。”
……
姜拂衣选择了温柔乡的传送门。
温柔乡已被怜情的天赋充斥,姜拂衣上次便因为动心,险些遭怜情控制,根本站不住。
这次况雪沉将门开去了距离英雄冢很远的位置,那里的天然屏障,能助她抵挡一下怜情的攻击。
但是,按照她和燕澜的默契,姜拂衣应该先去往万象巫。
赌一赌逆徊生尚未动身。
或者,当传送法阵出现在万象巫上空时,逆徊生应该会先尝试,能否通过传送门前来温柔乡,这样便能节省他的时间。
且他应会让柳藏酒开路。
这样,有机会在万象巫就将柳藏酒解决掉。
逆徊生唯有自己前来温柔乡救怜情。
姜拂衣的压力会小很多。
可是,姜拂衣却远远看到燕澜进了温柔乡的传送门,她便跟着来。
降落在燕澜身边。
燕澜指着头顶去往万象巫的传送门:“逆徊生果然想传送过来。”
姜拂衣隐约看到气旋之后人影晃动,光波耀目。
估计是先抵达的暮西辞以及柳寒妆,和柳藏酒打了起来。
嗡……
传送门颤动。
看来是漆随梦也到了。
姜拂衣皱眉:“那我们还不赶紧过去?”
燕澜收回视线,转身面朝她:“阿拂,我没有信心。”
姜拂衣胸口一堵:“不是吧燕澜,都这时候了,你告诉我你没有信心?”
“是。”燕澜凝眸望着她,“我没信心,可以像柳寒妆安抚小酒一样,安抚住你。”
姜拂衣瞳孔微缩。
她救回柳藏酒的办法,是剜心赠剑给他。
并不是以剑傀术来操控柳藏酒,而是和逆徊生对拼天赋力量。
逆徊生以溯源珠,将柳藏酒逆转回幼体,修补他缺失的天窍,只会令小酒生出尾巴,并不会令小酒丧失自我意识,对他言听计从。
这些“意识”,是逆徊生在他重塑以后,脑袋空白时,以驯兽之术,训出来的。
说白了,是一种“教育”。
而姜拂衣认识柳藏酒,是在一年以前。
一旦柳藏酒被她的心剑标记,那么这一年内的记忆,将会全部丧失。
按照道理,逆徊生对柳藏酒的“教育”,也会一起被他忘记。
姜拂衣先前不提,是担心自家的剑傀术,战胜不了逆徊生的御兽术。
如今势在必行。
这也是燕澜请柳寒妆去往万象巫的原因。
柳藏酒被心剑标记以后,若能从逆徊生手中清醒过来,意识将会一片空白。
需要柳寒妆安抚住他,告知他接下来该做什么。
说不定,柳藏酒有亲人在旁,能够迅速恢复一年之前的所有记忆。
《归墟志》里说,被逆徊生的本命珠子重塑回幼体以后,只要不出岔子,肉身、修为、记忆都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反弹回原位。
逆徊生为了摆脱怜情的天赋,重塑了好几回,将怜情忘记,应是他自己不愿意想起来。
如此一来,柳藏酒的难题便解决了。
且还要感激他,反向帮助姜拂衣解决了一个大问题。
姜拂衣早已动了心,尝试过,在怜情手底下,仅有被动挨打的份。
更何况,稍后她要在怜情的手底下,对付逆徊生。
哪里会有一点胜算?
偏偏巧得很。
一年多前的鸢南六爻山,姜拂衣在棺材里沉睡时,是柳藏酒掀开的棺盖,将她放了出来。
姜拂衣第一眼看到的人,是柳藏酒。
第二眼,才是前来抓捕柳藏酒的燕澜。
她和柳藏酒两相忘。
其中,包括燕澜。
姜拂衣便再也没有任何的弱点,尽管来温柔乡拼死一战。
眼下胸膛里的这颗剑心,是真正意义上的一心两用,一举两得。
“从温柔乡去往北海的路上,你拉着我,将从巫族得来的藏宝,全都藏在一个山洞里。告诉我,那些藏宝你今后打算用来开宗立派,授人以渔……”
燕澜话音顿住,嗓音愈发低沉,“还告诉我,将来若是你忘记,让我一定要提醒你。我便猜到了你的下下策。”
原本两人全凭默契,如今说穿,姜拂衣垂着睫,不太愿意去看他:“我本想着,我们有同归,我会相信你……你若没信心安抚住我,给我一块儿留声石吧,我提醒自己该做什么。 ”
她朝他伸出手。
燕澜望着她掌心的纹路:“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在失忆后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包括你自己的留声石,你也会怀疑,不可能拼全力去对付怜情和逆徊生,这样你的胜算会降低,不可以。”
不等姜拂衣询问“怎么办”,燕澜再度取出长明天灯。
亮起的长明灯,被两人围在中间,漆黑的天幕下,照亮两人都在极力忍耐的脸色。
“阿拂,你认真看着这盏灯。”燕澜握着灯柄,示意她以双手捧住灯罩。
姜拂衣照着做。
等她捧稳了以后,燕澜松开灯柄。
他那两只温暖却微颤的手,覆在她冰凉的手背上,与她一同用力捧住灯罩。
她看着灯,燕澜看着她垂下的长睫:“你边凝视长明灯,边在心中默念你想要记得的重要事情,我尝试施展一种能够加深记忆的秘术。希望此灯,成为你迷失彷徨时,为你辨别方向的北斗星。”
姜拂衣睫毛微颤:“燕澜,贪多估计不行,我只会默念我稍后该做的要紧事,不会提到你一句。”
意料之中,燕澜闷不吭声,只将双手按的更紧一些。
姜拂衣望着灯芯,默默说道:“其实对你来说,也是一件好事。我将你忘记,你稍后便能毫无顾忌的做事,不必担心自己万一战死,我会太难过,你说对不对?”
燕澜几经犹豫,摇头:“不对。”
姜拂衣愣了下。
燕澜胸中酸涩,艰难开口:“如果可以,我很想保住自己这条小命。因为我还知道,哪怕以你如今的修为,已经不再需要防备太多人,失忆之后,你依然会感觉到恐慌。上一次你失忆醒来,是我陪伴你渡过了那个时期,我多么希望这一次也是我。交给别人,我不能放心。”
姜拂衣抬起头,紧盯他的一双红眼睛。
燕澜顾不上窘迫:“我要开始念咒了,你看灯,不要看我。”
姜拂衣目不转睛:“看灯不如看你,大哥,你好像并不清楚,你才是我的北斗星。”
第142章
燕澜心头乱跳了几下,仅差一步,便要溺死在她看似平静的眼波里。
可是姜拂衣这声久违的“大哥”提醒了他。
燕澜挪开视线:“时间紧迫,你快看灯,长明灯拥有神力,我没有。阿拂,我不是武神,没有什么神通。”
体内除了一条代表根基的神髓,以及附着在上的心魔,还表明他往昔神族的旧身份。
今日的他,仅仅是个被巫族圈养了二十一年的年轻人。
姜拂衣催促道:“既然知道时间紧迫,你快念吧,我心中有数。”
燕澜喉头一紧,确定她不是为了放松心情而调侃。也知劝不动她,便收敛着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全神贯注的施展起巫族秘法——牵机。
牵机术,是巫族大祭司传授给燕澜的。
燕澜自幼跟在大祭司身边长大,大祭司是巫族最擅长占卜术的人。他年事已高,加上时常因占卜遭受反噬,记性不太好,便在一些旧秘术的基础上,悟出牵机术。
牵机,指的是牵动记忆的契机。
以一样宝物为媒介,将一些想要重点记住的事情,和宝物绑定在一起。
术法成功以后,一旦脑海里浮现出这件宝物,便会牵动与宝物绑定的相关记忆。
具体效果如何,燕澜完全不了解。
他从小不说过目不忘,记忆力也是颇为惊人,用不着这套秘术。
仅是本着好学的心,求大祭司教他。
燕澜在施法之时,姜拂衣双手捧着长明灯,抬头借灯光盯紧他,心中反复默念着一些重要信息。
“姜拂衣,你已经上岸十一年了,你们石心人不是大荒怪物,而是负责镇守怪物的大荒人族……”
“你的失忆,是你自己的选择。头顶上的传送门,有一条通道是去往温柔乡。你在醒来以后,立刻赶往温柔乡……”
“如今有本事在怜情天赋下站稳的,可能唯有你和一条叫做柳藏酒的九尾狐,他是你值得信赖的好朋友,你可以放心与他合作,无需猜忌……”
“你要不惜一切代价,战胜逆徊生,阻止怜情出笼。姜拂衣,记清楚,是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死,哪怕生不如死,也不可以退缩半步。”
“这一战至关重要,说旁的,此时的你无法理解,那便仅需记住一点。你败了,会影响到你身在极北之海的娘亲。撕心会因世间痛苦激增而实力大涨,你娘的下场可想而知。我比谁都清楚,你会退缩的原因,只可能是想留着性命去见你娘。然而你娘的性命,如今,或许就在你的进退之间,明白了吗?”
“记住。”
“记住!”
“姜拂衣,你一定要记清楚!”
她反复提醒自己,也正如她所说,只记眼下关键,不曾提起燕澜。
燕澜以全部精神力,施展完牵机术,忍不住垂下头,以额头抵住她的额头。
两人额头相触,共同抱着灯,像是凑在一起取暖。
片刻。
姜拂衣深深吸气:“大哥,我准备好了。”
燕澜紧咬了一下牙齿,直起身:“咱们走吧。”
长明天灯被他收回同归里,两人抬头望向头顶上方的两扇传送门。
通往巫族的那扇门,背后似乎战的更激烈。
而那扇北海之门,已是若隐若现。
姜拂衣三人从北海出来以后,况雪沉需要阻挡逆徊生从传送门通过,没有力量再支撑两扇门。
姜拂衣御剑飞起,望着那扇逐渐消失的北海之门。
不知道那条最关键的封印连环,寻的怎么样了。
……
北海,那片悬停在高空的陆地上,剑气莲花被触手撕扯的濒临破碎。
随着昙姜靠近,剑气莲花得到补充,即将凋谢的花瓣,终于恢复了一些光辉。
将撕心外放的力量,小范围的收紧。
昙姜落在雪山顶上,背后是早已坍塌的神殿。
她在飞来的路上,便已剜出剑心,熔炼为一柄佛剑。
此时剑在手中握着,剑尖指向剑气莲花。剑气奔涌而出,源源不断的注入莲心。
花瓣摇曳,将那些粗壮的触手越收越紧。
“石心人,你这是何必呢。”撕心在莲花下说,“我不过是杀了你的母亲,至于你和奚昙前仆后继的抓住我不放,哪怕熬死一代两代,也非得熬死我?”
昙姜抽空看一眼上空即将闭合的传送门,不理会他。
触手继续撕扯莲花:“你在海底长大,对大荒、对人间难道有什么感情?为何要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赔上你的自由,甚至性命。仅是因为你父亲的嘱托?”
昙姜稳稳攥着剑:“你很啰嗦,有这啰嗦的时间和精力,不如拿来破印。”
撕心笑了一下,不难听出其中的有恃无恐:“你以为我在求饶,试图说服你么?我只是想不通罢了……”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因为他感知到闻人不弃悄悄靠近,手持一个星盘,在陆地外围几百丈远的地方,怪异的飞行了五六圈。
撕心旋即明白,他们已知他将力量灌入连环的事情。
这并不奇怪,他诧异的是,他们竟然想要要找出连环,将连环斩断?
撕心会选择这条路,是这二十多年来,他已从捕获的大量过路人的意识中,对人间的现状有了基本了解。
再加上对人间阴阳五行的分析,在撕心看来,即使人间有谁能够找出连环,也不可能斩断。
胜败在此一举,这一回可能是撕心最后的机会,他不容有失,立刻想要凝结附近早已外溢的力量,前去攻击闻人不弃的心脉。
剑气莲花外,靠近闻人不弃的位置,触手才刚要凝结。
昙姜一手握剑支撑莲花,一掌朝那触手击去。
掌风内无数小剑飞旋,绞在初具形态的触手上。
便听一声震耳欲聋的炸响,只剩一簇烟雾。
闻人不弃的心脏一阵剧烈跳动,回头,朝炸响处望过去。
心知自己很快会成为撕心重点猎杀的对象,他不再稳中求进,迅速飞去推测的区域,收起星盘,拔出腰间的真言尺。
右臂朝前伸直,真言尺的中端被他握在右掌心。
闻人不弃凝聚精神力,以左手在胸前掐了个手诀,且快速念了一段法咒。
真言尺在他掌心旋转一圈,光影拉扯,化为一根毛笔。
闻人不弃握住毛笔,在面前凭空竖着写了几行字,字迹飞舞,且字体散发的光芒过于耀眼,看不出是什么字。
写完以后,他将笔尖一甩:“去!”
那几行字如同离弦之箭,朝前方疾驰而去。
当途径某处时。
嗡……
嗡……
一条弧形光带,被那几行字震了出来,正是北海封印的连环。
和剑气莲花一样,原本应该流光溢彩,如今却都黯然失色,甚至还染上了一层腐蚀性的黑雾。
闻人不弃瞳孔缩紧,立刻给岸上的人释放信号。
他自己则跃上前去,手中毛笔再次变回真言尺,指向那条连环:“言灵,定!”
“你们快来!”
凡迹星几人赶来的很快。
闻人不弃吃力定着连环:“这条光带哪处位置最亮,说明最薄弱,斩吧。”
亦孤行不理解:“最亮的最薄弱?”
闻人不弃:“没错,最亮的地方,说明受我干扰最深,自然是最薄弱的。”
长达数十丈的光带,商刻羽寻到他认为最容易斩断的位置:“这里!”
取出流徵剑,提剑飞到上方,准备蓄力。
他和凡迹星从前商讨过斩锁链的办法。
两人结成一个能够提升修为的通力剑阵,凡迹星负责维持剑阵,交给商刻羽一个人去斩。
因为一次斩不断,他们会遭反噬不说,连环锁链可能会脱离闻人不弃的控制,闻人也会受伤,无法在短时间内再次定住连环。
凡迹星虽然总爱羞辱和嘲笑商刻羽,却从不怀疑他的实力,这一剑必须由他来斩。
原先失败了,他们可以休息一阵子,再继续尝试。
今日箭在弦上,必须成功。
压力悬在肩膀,连商刻羽握剑的手,都禁不住捏了一手心的冷汗。
“商三哥,放轻松。”凡迹星边朝他飞,边说,“咱们这个剑阵,原本只有两人,如今有四个人。”
“准确来说,是三个人。”李南音还在默背凡迹星教她的通力剑阵口诀,抽空道,“亦孤行的佛剑气,只负责保护我们少受撕心影响。”
不提供给商刻羽。
凡迹星取出伴月剑,落在商刻羽背后不远,笑道:“那也多了一个人,李南音,你不要妄自菲薄,你一个顶俩。”
李南音知道,他是见她情绪低落,怕她在支撑剑阵时,遭撕心攻击。
她伸出手,逍遥剑浮现:“尽管放心,只要拿到剑,我脑海里就只剩下剑。”
凡迹星捋了下袖口,眉梢一挑:“甚好,我开始结阵。”
话音落下,凡迹星并拢两指,以指作刃,在自己握剑那只手的手腕上,划了一道。
顿时皮开肉绽。
手自然下垂,鲜血顺着手掌染红了伴月剑柄,又顺着剑身一直流到剑尖。
被血浸染过的伴月,剑光瞬间变得凌厉。
凡迹星剑指商刻羽:“以血为引,相连真气,阵起!”
李南音与他的动作如出一辙,仅故意慢他一步举剑:“逍遥入阵!”
亦孤行不曾血祭,他双手合十,苦海剑悬在了他的面前:“苦海入阵。”
他的剑道,原本就是奚昙针对撕心悟出的。
剑气一涌入剑阵中,其他几人,尤其是商刻羽,终于觉得被攥紧的心脏,轻松了一些。
亦孤行却面露痛苦:“我一个人撑你们三个,撑不了太久,商刻羽,你赶紧。”
商刻羽张口便想斥责他,催什么催,他难道会故意拖延吗?
最终咽了下去,怕一张口,会泄了鼓起的这口气。
商刻羽攥紧剑柄,将通力剑阵传递来的力量,以及他自身的剑气,逐渐融合一体,汇入流徵剑内。
待蓄力完成,商刻羽改为双手持剑,朝前方连环最薄弱之处,一剑劈下!
剑气海啸一般冲出,尚未触碰到连环,单是与空气相碰,便产生过于狂暴的冲击力。
商刻羽首当其冲,手颤的握不住,流徵剑脱离掌控。
他向后方连退了十几丈,一口血吐出来。
凡迹星三人同样遭受波及,被反噬回来的剑气,冲击的七零八落,吐血不止。
剑气将他们几人的衣裳,割出大量血痕,褴褛又狼狈。
但这些全在意料之中,他们只担心这一剑究竟能不能将连环锁链斩断。
他们遭反噬的越狠,证明这一剑的威力越强。
也就更有希望。
谁曾想,原来均匀覆盖连环锁链的腐蚀黑气,在剑气释放时,突然从两侧向中间集中。
刚好覆盖在商刻羽锁定的薄弱之处。
轰!
环状的光波激荡在北海上空。
负责定住锁链的闻人不弃,哪怕有真言尺护身,也被冲出去极远。情况比他们更差,持着真言尺的那条手臂,经脉崩裂。
可惜的是,在厚厚一层“黑泥”的保护下,连环锁链将断不断。
并且连环会自动修复,用不了多久便能复原。
他们这一剑等同白斩。
闻人不弃稍微稳住,即刻飞回原位,赶在连环开始修复以前:“定!”
商刻羽见状,以手背抹去唇上的血,召回流徵剑,也回去原位,准备再斩一剑。
“不要!”闻人不弃面色惨白,喝住他,“这一剑你们已经尽了全力,剩下的你斩不断,反而还会令你伤上加伤。”
“就差这么一点,我撑得住。” 商刻羽认为没问题,却也不敢在此时轻举妄动,质疑闻人的判断。
闻人不弃道:“没用,石心人是撕心的克星,但反过来,撕心被剑气莲花镇压三万年,最熟悉的就是石心人的剑气。而你们修的剑,全都来源于昙姜,撕心有一定的抵抗能力。”
商刻羽顿住。
“那该怎么办?”凡迹星捂住胸口回来,原本打算继续结剑阵,只能停下来。
“闻人,等我们几个恢复片刻,再次结阵,来得及吗?”李南音望向真言尺下的连环,被商刻羽斩出来的缺口,仍在缓慢融合。
亦孤行则望向远处的剑气莲花,昙姜还在阻挡撕心朝他们攻击,不知还能抵挡多久。
撕心放松的笑声涌来:“我真好奇,九天神族是怎么想的,竟然将我们的大荒,留给你们这群没用的人类?”
“凡迹星,结阵!”商刻羽朝撕心的方向瞥了瞥,不和他做口舌之争,交代凡迹星几人,“你们不必输送剑气给我,只需要集中力量护住我的心脉。”
李南音劝:“你冷静一下,不要被他激将……”
凡迹星则比较听话,再次以血结阵:“是你忘记了,商刻羽和我们不同,他最初是个法修,还是人仙境界的法修。”
李南音微怔,举剑入阵:“你是说,他不打算用剑了?可是凭他人仙初境界的法修根基,能行?”
等亦孤行也入阵,凡迹星专注控阵,全力护住商刻羽的心脉,故意拔高声音:“应该能行吧?好歹出身皇族,曾经是人皇啊。据说人皇都有天道气运和一国之运护身,是真的吗?”
“你少来激我。”商刻羽回头瞪他一眼,“专心布你的阵!”
凡迹星一刻也没停下。
等到商刻羽不再看他,他才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量力而行,今后若是没你和我斗气,我会缺少很多乐趣。”
商刻羽收回流徵剑:“凡迹星,你知道我改修剑,是因为我修剑的天赋极高。你不知道的是,我修法的天赋,其实远比修剑更高。”
待剑阵成,护住心脉,商刻羽闭上眼,双手迅速结印。
施展自己的家传绝学。
少顷,商刻羽眉心显出一道印记,罡风自他脚下升起,自下而上,席卷着潋滟红衣。
激荡的狂风之中,商刻羽蓦然睁眼,喝道:“乾坤借力,法天象地,起!”
发环崩断,他的元神冲顶而出!
骤现的元神,引动下方的浪潮,又因他上抬的手掌,海面顿时拔高十几道飞速旋转的水柱,逐渐幻化成为十几条水龙,围绕他凌乱飞舞。
“斩!”
巨大的元神法相,随着商刻羽的手势,一起朝攻击处指去。
水龙齐齐冲向那被黑雾覆盖的薄弱之处。
轰!
黑雾散,锁链断。
封印连环停止运转。
停摆状态下,再去砍断另一侧的锁链将轻而易举,至于断掉的两端,稍后还会绕开北海,再度闭合。
撕心所在的封印地,就此成为一座孤岛。
第143章
再说连环锁链崩裂那一刻,所产生的反噬力,再次将凡迹星几人击飞。
他们根本控制不住,直接跌入海水中。
从海里出来时,脸上身上又添了不少新伤。
一个个面色憔悴,跄跄踉踉,分不出谁比谁更狼狈。
而商刻羽因有元神法相抵抗,稳立半空。
直到反噬平息,收回元神,他才一个摇晃,开始随着海风坠落。
仙鹤鸣啼,顶风而来,在他将要落水时,接住了他。
商刻羽旋即在仙鹤背上盘膝而坐。
他本想将散开的长发重新扎起来,稍一动作,血气涌上喉咙口,忍住不动。
仙鹤脚掌擦过海面,载着他再度升空。
“你怎么能……?!”
北海上空,回荡起撕心震惊的怒喝声。
商刻羽施展的这项大神通,是将自身精气神全部浇筑在元神之内,再借用和吸纳天地五行之力。
哪怕大荒时代,撕心见到的次数也不多,现如今的人类怎么能做到?
以他的判断,根本不应该!
商刻羽冷笑道:“怎么样,现在知道九天神族为何要将大荒交给我们了吗?”
话虽如此,这套所谓的家传绝学,他祖上从未成功过。
他从前尝试,也没成功过。
亦孤行虽不剩几分力气,仍飞去商刻羽身边,凝剑气去护他的心脉:“你修法的天赋既然这样高,为何不专注修法?”
昙姜虽然赠了剑,却也不是只能修剑。
亦孤行从修佛道,改为修剑道,是因为他佛道修的浅显,师父甚至不愿意为他剃度,只准他代发修行。
“确实。”李南音也有这种疑问。
她以为商刻羽说自己修法的天赋比修剑更高,是在给他们吃定心丸。
不曾想竟然是真的。
商刻羽沉默。
从前他可以说,他喜欢自己的流徵剑。
而且他隐约觉得,流徵剑和他脑海里的“女人”密切相关。
唯有修剑,才有可能寻到她。
商刻羽眉间带着一抹倨傲:“修法对我来说轻而易举,修起来有什么乐趣?”
李南音:“……”
亦孤行:“……”
“行了,商三哥,这里没人怀疑你的实力,别忙着显摆了。”凡迹星朝他劈了一剑。
身为医修,他比谁都清楚商刻羽此时的状况。
根基损毁的不剩多少。
身体损伤能够复原,真气亏损也能补充,根基损毁通常是不可逆的,需要重修。
且毁坏过的根基,重修时极为不易。
凡迹星几个人,虽然远不如商刻羽伤的严重,根基也都有不同程度的受损。
不过大家保住了命就好。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李南音先发现:“闻人呢?”
凡迹星一愣:“闻人还没上来?”
闻人不弃负责定住连环 ,连环碎裂时,他遭的反噬应该是最重的。
此时还没从水里出来,估计是陷入了昏厥。
但他们眼下也无法下去捞闻人,还要集中精力应对撕心下一步的举动。
连环断裂,撕心计划失败,耗费了那么多的法力,不知恼羞成怒下,他将如何。
他们一起望向远处那片悬在高空的陆地。
原本立于剑气莲花斜上方的昙姜,在连环断裂时,被远处袭来的力量击倒,摔进背后的神殿废墟里。
手中心剑脱落,顾不得捡。
昙姜伏在地上,抬头望向了海面上的几人。
昙姜相信他们可以办到,是因为别无他法,必须要相信。
如今见到连环锁链真被斩断,除了喜悦以外,同样有些惊讶。
父亲在大荒时代开创的这套剑傀术,无论任何时候,从没有剑傀可以超越铸剑师当前能力的下限。
然而凡迹星几人结成通力剑阵时,每个人都突破了各自的极限。
尤其是商刻羽,突破的最显著。
他最后使出的这招大神通,不带一丝源自武神剑的剑气,完全是他自小修来的道法根基。
是当下纯种人类的天赋力量。
昙姜那弥漫着雾气的脑袋,忽然回忆起父亲曾经告诉她的一番话。
石心人这个物种,属于人类,而非大荒怪物,不只是因为他们的先祖曾是人类。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他们遇强则强,且能够随心所欲创设剑意的这项根基,源自人类独有的一种特质,“无限可能”。
大荒怪物可以被武神写入《归墟志》,以天赋强弱进行严谨排名。
却没有一本书,可以为人类定性排名。
生生不息、世代相传的人族,在很多造诣上,即使可以做到前无古人,也很难说后无来者。
这便是“无限可能”。
昙姜自小和父亲待在海底,远离人群。
对于自己是人类这件事,都是父亲耳提面命,她心中其实没有太多认知。
今日,昙姜终于也体会到了父亲口中的那种“归属感”。
一些她一直在做,知道自己应该做,必须做的事情,也仿佛变得更具有意义。
轰隆!
倒在地上的昙姜随着地面晃动,也摇晃了下。
她察觉脚下的极北雪原,又开始向上攀升。
原先撕心已将这片困住他的陆地,升到了封印允许的最高处。锁链断裂,他虽失去一部分法力,但封印对他的压制,瞬间变小了很多。
他开始集中精力去破封印。
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超出预料的,是撕心剩下的能力,竟然依旧如此强悍。
此番陆地上升,竟牵引着一部分的海底,跟着一起上升!
这样海水将倒灌上陆地,导致沿岸转瞬间经历“沧海桑田”,他同样可以获得大量的痛苦之力。
昙姜起身的同时,手掌一抓,心剑入手。
再次将剑气注入即将枯萎的莲花。
撕心平静的声音下,压抑着他的气怒:“昙姜,你或许能将我重新镇压,但代价是赔上你的命。而我还有几千年的寿数,这几千年,你能保证我不会再有机会破印?到时候谁来补充这朵莲花?你的女儿?”
昙姜道:“你高估了自己,你已经不值得我拿命来镇。无论需要多少年,我都陪你耗下去,你必定终结在我手中。我不会放你出去为祸人间,更不会给你机会伤害我的阿拂。”
“那就让我瞧瞧,你们石心人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本事!”莲花内的触手突然发力,花瓣险些被撕碎。
昙姜再次被击退,倒在废墟里,鲜血从胸口处渗透出来,顿时晕染了一大片。
陆地上升的速度,容不得昙姜多想,慌忙提剑起身。
慢慢为莲花补充剑气来不及了。
昙姜开始想要突破自身。
远处。
“怎么办?我们现在可以做什么?”亦孤行看到昙姜的吃力,至多也只是拖慢那片陆地上升的速度,心中难免焦急。
但他焦急也没用,斩锁链,已经耗尽了他们的剑气。
一身伤的情况下,靠近剑气莲花是给昙姜添麻烦。
李南音望着缓慢上升的海平面,默默道:“真的很难想象,三万年前的大荒时代,这些怪物全盛时期,会是怎样恐怖的存在。”
她禁不住担心起姜拂衣。
一个尚未出笼的一等怪物,能力这般非凡。姜拂衣却要去对付一个和撕心差不多情况的怜情,再加一个已经出笼、还不曾使出太多本事的逆徊生。
凡迹星见识过纵笔江川的能力,没有任何惊讶,只以神识四处寻找闻人不弃:“闻人呢,赶紧出来拿个主意。”
闻人不弃此时陷入深海,一手攥着尺子,一手捂着自己的额头,不断下沉。
锁链崩断时的力量,几乎震断了他全身经脉。
幸好他提前以真言尺抵挡,才保住这条命。
闻人不弃并未昏厥,只是头痛欲裂,比经脉尽断更令他难以忍受。
脑海里瞬间涌出无数种声音,来自不同的人,有咆哮,有呐喊,有恸哭,也有轻语。
嘈杂的糅在一起,分辨不出那些声音的来源,甚至连一句都听不仔细。
但闻人不弃忍住剧痛,努力分辨。
他觉得自己记忆的闸门,就要被彻底打开了。
可当闻人发现自由下潜变慢,海水似乎在上升时,立刻攥紧真言尺,压住脑海中那些纷乱,朝上方飞去。
刚跃出海面,便瞧见令他震撼的一幕。
昙姜竟然将手中那柄刚剜出来、新铸好的剑,回收体内。
她御风急速升空,高出缓慢升空的陆地数百丈,悬停在陆地中央。
恰好也是剑气莲花的莲心位置。
随后,昙姜似隼一般向下俯冲。
掌心涌出剑气,似乎想要一掌拍在莲心上。
但随她俯冲,掌心剑气凝结为剑尖,她的身体,竟然逐渐幻化成为一柄长约十数丈的光剑!
幻化完成后,阻力增强,速度慢了下来。
广阔的陆地上升。
巨大的光剑下坠。
距离不断缩小。
嘭!
剑尖最终抵在了莲心上,爆发出一个不断向外扩展的夺目光环。
陆地不再升空。
光剑依然持续下压。
昙姜是想要以这种方式,将这片陆地,重新压回海去。
然而……
一寸。
三寸。
六寸。
陆地下降的极为缓慢,且逐渐停了下来,与光剑僵持不下。
远远望去,北海中央,悬空的陆地上,垂直扎着一柄流光溢彩的巨剑。
已被淹没的鲛人岛,一众鲛人浮在水中,只探出头,敬畏的望着他们心目中的“海神”。
在心中为她默默吟唱鲛人族的祝福之歌。
“商刻羽。”
僵持之中,昙姜的声音传来,“将你的剑交给我回收,你的确用不着。且我相信失去这柄剑,对你今后影响不大。”
商刻羽盘膝坐在仙鹤上,皱眉望着那柄光剑。
他取出流徵,摩挲剑柄,却没动作。
凡迹星催促:“你还犹豫什么?”
商刻羽将流徵剑朝昙姜的方向扔了过去,不必使力,流徵在昙姜的吸引下,自动朝她飞去。
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无声无息的融入那柄巨剑之中。
不多时,光剑倏然炽盛,打破和撕心的僵持局面,缓慢的将陆地下压十几丈。
升起的海平面,重新降了下去。
见此情形,凡迹星三人没有任何犹豫,也打算将剑扔出去。
“你们先别忙。”商刻羽制止他们,“昙姜没有骗我们,单纯回收心剑,用处的确不算大。你们考虑一下,选个人出来。”
李南音及时抓住即将脱手的剑:“考虑什么?”
商刻羽道:“我先前告诉你们无上夷废了,是看到他被昙姜回收心剑以后,只剩下一分修为根基。看样子,昙姜可以通过心剑吸收剑傀的修为根基。我想,我们也可以将修为根据注入剑内,交给她回收。”
商刻羽见过无上夷以后,原本想着,稍后昙姜母女俩封印撕心,万不得已时,他将自己的修为根基注入流徵,交给昙姜,重新将撕心这个祸害镇回去。
不说为姜拂衣改命,也不说救世,这原本就是他身为一国之君,应尽的责任。
谁知道撕心暗中搅动连环,将局面闹到这种程度。
“我此番根基损伤严重,无法注入,你们比我情况好些,只能由你们来了。”商刻羽看向他们,“只不过我有自信重修成功,恢复只是时间问题。你们则需要想清楚,有可能从此成为废人……”
“我来。”亦孤行想也不想,便要举剑尝试注入修为根基。
李南音却按住他的剑:“你不要和我
争,没了况雪沉,我已经……”
凡迹星啧了一声:“李南音,你修的逍遥剑,竟然想为况雪沉殉情?”
李南音道:“你懂什么,真正的逍遥,是随心所欲。”
凡迹星摆了下手,一幅“少来”的模样:“咱们想办法,不能感情用事,而是要将风险降到最低。我精通医道,底子好,是不会让自己成为废人的,我才是最合适的……”
李南音摇摇头:“不是我看不起你,凡迹星,你的剑气强度不如我俩,择其一,也是看我们两个谁更合适。”
亦孤行道:“干脆别争了,咱们每个人给一半。”
李南音眼眸一亮:“好主意。”
凡迹星笑道:“亦大哥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闻人不弃的声音却突兀响起:“其实,还有更好的办法。”
几人循声望去。
凡迹星窥了窥他的状况,深深蹙眉:“闻人……”
闻人不弃落在他们身边:“你们只需像商刻羽一样,将心剑还给昙姜便是。我也相信,剑道在心,手中有剑没剑,虽有影响,但你们应该可以寻到最合适的出路。”
凡迹星举目,望向远处正吃力下压的光剑:“你认为,仅是将心剑归还,她便能将撕心重新压回海里去?”
闻人不弃道:“有希望,石心人本就天克撕心。如今撕心强弩之末,不过是困兽之斗。而昙姜气势如虹,且心有牵挂,求生欲远胜撕心。”
稍稍顿了下,“她应会像阿拂之前预估的那样,以身镇印,陷入沉睡,直到撕心被彻底净化、消亡。我估计,大概还需要四五千年。弊端是,无论重新封印撕心,亦或持续镇印,她的损伤都难以估量。若在这四五千年内,再出什么事端,后果难料。”
李南音凝眉:“既然如此,你为何阻止我们?”
“我并没有阻止你们,只是说还有更好的办法。”
闻人不弃解释,“你们各有能力,国君可令百姓安居,医者可消减身体之痛,佛修可渡化人心之苦。至于你,李南音,你掌控着修罗海市,背后勾连着七境九国的商业脉络。对于大多数凡人而言,财,可平众多人间疾苦。只要你们携手努力,撕心被净化的速度将会加快,昙姜或许只需镇印三千年左右,便能重见天日,获得自由。”
凡迹星和亦孤行面面相觑。
李南音若有所思,他们留着修为根基,起到的作用似乎是更大。
“剩下的,交给我。”闻人不弃亮出真言尺。
尺子虽为太初神器,却并不能直接为剑气莲花提供力量,也无法直接拿来镇守封印。
然而他不一样,他已被昙姜的剑标记,成为剑傀。
闻人不弃道:“只要我融入神器中,就不再惧怕撕心的碎心。昙姜可以通过我,源源不断的获得神器内的太初之力,支撑她镇印。如此一来,能够减少昙姜的耗损,撕心被净化的时间,至少可以再缩短两千年……当然,前提是阿拂他们也能获胜。”
商刻羽朝他看过去:“闻人,你想起来自己是器灵了?”
闻人不弃摇头:“没有。”
商刻羽:“那你怎么融入神器里?”
闻人不弃望向光剑: “我直接杀过去,生死一线之际,无论我究竟是不是器灵,这家传的、世代供奉的尺子,应该不会眼睁睁看着我被怪物打死,魂飞魄散吧?”
商刻羽拢眉:“这不就是赌吗?”
不过,他们谁不是在赌。
“就让他去尝试吧。”凡迹星没劝,他心知闻人这具肉身,本也废的差不多了。
闻人不弃朝他们拱手:“我若失败,后会无期。倘若成功,各位,愿你们早日复原,都能突破寿元上限,咱们千年以后再见。”
言罢,他抓紧真言尺,朝向光剑飞去。
“逍遥!”李南音旋即扔出手中剑。
“去!”凡迹星也放飞了自己的伴月剑。
亦孤行心头纷乱,闻人不弃让他去渡化人心,可是一直以来,他活在迷惘之中,连自己都渡不了,真的行吗?
真不如将修为根基注入剑中,相助恩人更简单。
此情此景,又容不得亦孤行怯退,心道不行也得行,抬手将苦海剑扔出。
三柄心剑的速度,远远超过闻人不弃,为他前行开路,披荆斩棘。
昙姜正全力与撕心斗法,感知到的时候,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只能任由那三柄心剑融入她的体内。
一瞬激涨的剑气,令光剑尖端顶住陆地中心迅速下沉。
一尺。
一丈。
十丈。
百丈!
昙姜一鼓作气,势必要将他镇回海底去!
闻人不弃沿着心剑开辟的路径飞过去时,扑了个空,抓着真言尺俯身下落。
下方光剑内,依稀能看到昙姜的影子。
她仰起头,猜到他的意图:“闻人弃,回去,我们石心人和撕心的恩怨,与你无关。”
闻人不弃道:“面对人间大劫,无论我是神器的器灵,还是闻人氏的传人,都和我密切相关。”
昙姜道:“多沉眠两千年,对我而言并无所谓,我从前每次沉眠,都是以千年计算。”
闻人不弃道:“北海已经不在连环内,多两千年,需要承担不少风险。撕心早一天消亡,人间早一日安稳,”
昙姜承认他说得对:“但是……”
闻人不弃:“你难道不想早些见到阿拂?”
昙姜心中一颤,再难拒绝:“那你呢,你又会得到什么?”
闻人不弃笑道:“我不是说了么,无论我是器灵,还是闻人氏的传人,镇灾驱邪,平定人间,我都当仁不让。”
昙姜仰头望着他:“还有呢?”
在她直白的目光下,闻人不弃的笑容收了收:“还有……”
没等他答。
嘭——!
那片陆地终于被光剑压至了海平面,陆地边缘一时激荡起千层巨浪。
“你们这群疯子!说我们是怪物,我看你们才是怪物!”
一旦触碰到海水,水灵力对他的天赋也有一定压制,撕心垂死挣扎。
闻人不弃被乱流击中,皮肤皲裂,血液渗出,染红了真言尺。
他仍未退缩,持续逐着光剑下坠。
最终堕入海中。
一入海,那些杂乱的声音,又涌了出来。
先前的头痛再次发作,痛不欲生。
真言尺骤然闪动了下。
闻人不弃的身躯开始虚化,隐隐要被真言尺吸收。
他像是融入了一层保护罩内,杂音又如潮水褪去,最终,脑海里只剩下昙姜的声音。
“奇怪,你要‘锁’做什么?我信得过你,你反而信不过你自己?”
“我是信不过我爹,我若迟迟无法救你出来,见我不肯娶妻,万一我爹以真言尺敲我一记……总之防不胜防,否则,你爹也不会造出‘锁’。”
“一旦上了锁,你爹可能不会将家主之位传给你。”
“我并不稀罕。何况在我参悟神族封印以前,这家主给我也没空做。”
“神族的封印不是那么容易参悟的,你不要太逼迫自己,慢慢来。”
“依你所说,你每时每刻都会被封印消磨寿命,教我如何慢慢来……昙姜,你在铸造长生剑时,顺便铸一把锁吧,我实在不想为了任何琐事,分散我参悟封印的精力。”
“你爹逼迫你娶妻,无非也就是为了家族有后。不如你骗一骗他,说你已经有了一个女儿。石心人孕育需要很久,等孕育完成,我会试着送她离开封印,上岸寻你。”
“你忘了,我家的尺子叫做真言,我在我爹面前,根本讲不了假话。”
“……”
“怎么了?”
“没有,我造一把锁给你。”
那些关于昙姜的记忆,如洪水涌入脑海。
闻人不弃猛然惊醒,眼眶立刻就红到酸痛。
当时昙姜说的竟然是实话,她和他真有一个女儿!
只是昙姜看出他的“疯魔”,担心他为参悟神族封印而做出傻事,瞒着他。
否则知道妻女都在封印中,遭受封印伤害,他怕是会更疯。
事实表明,昙姜的担心十分正确,若没有长生剑护体,以及沈云竹暗中相助,他几十年前就已经死在了巫族。
“昙姜!”
闻人不弃的眼泪溶于海水中,他俯身下潜,想去抓昙姜的手。
而昙姜看到闻人不弃身体虚化,即将融入真言尺中,便施展剑傀术,想要通过闻人识海中的剑契,与真言尺建立连接。
闻人不弃回想起往事时,她的识海也一起被击中,几乎和他同时想起。
昙姜再次仰起头,两人此次对视,眼神都起了变化。
她朝上方伸出手。
他握住那只手的那一刻。
再是“嘭!”的一声震动。
镇压着撕心的那片陆地,再次嵌入海底,与原先的凹陷严丝合缝。
海底被搅动的极为浑浊。
待浑浊稍微沉淀,可窥见一柄三尺多长的剑,竖直立在那里。
一柄长尺则倾斜而立,尺身与长剑交错相贴。
海底逐渐平静下来。
剑尺也安静伫立。
——“阿拂,愿你这一战旗开得胜,从此顺水顺风,娘和爹,期待和你重逢。”
……
万象巫上空的传送门,气旋猛烈旋转。
姜拂衣比燕澜快了一步,先从气旋中展袖飞出。
下方人影晃动,气波涌动,姜拂衣顾不得看,先朝前方高阁处望去。
逆徊生双手撑着栏杆,注视着她,笑道:“小石心人,不久前才从万象巫夹着尾巴逃走,这就敢杀回来了?”
姜拂衣也望着他淡笑:“年轻人么,不就该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来,您说呢?”
第144章
说着话,姜拂衣并未从高空下去,先感知环境。
逆徊生则紧紧盯着她背后的漩涡。
和姜拂衣猜测的差不多,他想从传送门直接去往温柔乡,这样省时省力。
但他不了解神器四方盘,不知道况雪沉能不能通过四方盘对付他。
本想让柳藏酒打头阵,他紧随其后,不信况雪沉舍得杀自己的弟弟。
不曾想柳藏酒刚靠近传送门,便被暮西辞逼退。
逆徊生一旁观战,并没有动手。
他知道眼前的暮西辞就是焚琴劫火,从前不曾交过手,如今更不确定焚琴还剩下多少实力,想先看看。
逆徊生向来谨慎,被封印消磨这么多年,法力本就所剩不多。
逆转和驯服柳藏酒,又消耗一部分。
补充速度远不如消耗的快,舍不得浪费,想要集中起来救怜情。
他试探着问道:“小石心人,怎么只有你自己跌倒了爬起来,那个神族小子呢?在万象巫摔断了腿,爬不起来了?”
刚问完,那扇传送门再次出现波动,燕澜从漩涡内飞了出来。
姜拂衣低声:“你好像有些慢。”
燕澜解释:“和况雪沉说了几句话。”
他和姜拂衣一起展袖下落。
姜拂衣传音:“大狱大门开启,沈云竹、棺木隐那几个怪物,应该都去了魔鬼沼,好像只有逆徊生自己在万象巫。奇怪的是,巫族人去哪儿了,城里好像没多少人?”
燕澜解释:“巫族大部分族民,早些时候就已经跟随猎鹿去往了魔鬼沼。”
先前从温柔乡去往北海的途中,他就得知了这个消息。
猎鹿以秘法传信,亲自告诉他的。
是想让燕澜知道,巫族大部分人都还有良心,懂得分辨是非善恶。
还想询问一下燕澜,接下来该做什么。
言下之意,巫族人已经不认逐影这个族老,只认燕澜这位少君。
燕澜只回应一句,他相信猎鹿能够处理好。
他是放下了,也知道窃神之事,不能牵连整个巫族。
燕澜真心希望巫族平安渡过此劫,今后更好。
但这巫族少君的位置,和他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事不宜迟,不给逆徊生反应的机会,先控制小酒。”姜拂衣心中一定,万象巫这边基本没有潜在的危机,可以行事。
“嗯。”燕澜答应着。
两人朝传送门下方望过去。
柳藏酒极为显眼。
他已经基本恢复成从前的体型容貌,只是两只耳朵仍是毛绒尖耳,狐狸眼周围布满红色线条,看上去妖异的厉害。
眸光也透着猛兽的狠厉。
柳藏酒手中兵刃,是惯用的那条长鞭,随着妖力增强,原本就非凡品的鞭子,更不容小觑。
一鞭挥出去,火光伴着闪电,在四周猛烈炸开。
相距几十丈,姜拂衣都能清晰感受到这股妖力的压迫感。
暮西辞、漆随梦,以及柳寒妆,在他的长鞭之下,被抽的节节败退。
当然,也是因为他们在面对柳藏酒时,基本只守不攻,才会如此狼狈。
“小酒!我是三姐啊,你就真的一点也认不出我?”柳寒妆几次被他攻到眼前,都不想躲避,甚至有迎上去的冲动。
她心中始终不信,柳藏酒会对她下杀手。
试图以这种方式将他唤醒。
只不过每次都被暮西辞阻止,及时将她拉回来。
暮西辞一边以剑抵挡进攻,一边牢牢护住她。
因为着急,不顾最近的刻意疏远,暮西辞使用起二十年来最熟悉的称呼:“夫人,你信我,这样没用的。逆徊生是大荒最强的御兽师,莫说小酒,大荒时代的神兽,也很难抵住。”
说话的功夫,暮西辞的手臂便被抽了一鞭,深可见骨,血肉模糊。
他下意识打算还手,又忍回去。
柳寒妆心头一阵绞痛:“那究竟该如何是好?”
漆随梦见暮西辞受伤,围上来替他们挡一挡,提醒道:“总是被动挨打不行,该还手必须还手。我们还要去关门,不能太多耗损。”
他抽空朝上方望去,“至于柳藏酒,珍珠既然说有办法救,就一定有办法,不用怀疑。”
暮西辞也仰头:“燕澜,小酒交给你们,我和漆随梦这就赶去魔鬼沼!”
“不着急,事情一件件解决。”燕澜回到从小长大的地方,只需释放出目视,朝魔鬼沼的方向稍微感知,便知道魔鬼沼最高规格的禁制大阵开启了。
九霄鸿蒙阵,九天神族留下的法阵。
防止五浊恶世大门开启,怪物跑出来,设下的第一重屏障。
三万年来,由于五行流转,以及多次破坏,威力所剩不多,但也能勉强挡一挡。
“焚琴前辈,您先挡着逆徊生,我们全力救小酒。”燕澜说完,立刻俯身向下。半空之中,他双手结印,施展自己最擅长的秘法,“天罡盾!”
刷!
柳藏酒的长鞭,抽在一面骤然显现的金色光盾上,发出一声震颤嗡鸣。
柳藏酒立刻转向,想绕开这面六边形的光盾。
然而无论他往哪里去,光盾便会出现在他面前一丈远。
柳藏酒转向的速度越快,光盾形成的速度也越快。
不多时,便结成一个“蜂巢”,将他困在其中。
柳藏酒不再躲闪,妖力汇聚于掌心,整条手臂都散发出红光。
他狠厉的呲了呲牙,一鞭又一鞭的抽在光盾内壁上。
每一鞭,都如同抽在燕澜身上。
燕澜面无表情,稳稳落在盾阵前方,双手掐诀控阵,和柳藏酒对峙:“快。”
姜拂衣稍后落地:“漆随梦,以你的浮生剑意绑住他。”
漆随梦再问一遍:“浮生剑?”
浮生剑是无上夷所授,漆随梦自从清醒起来,再没使用过。
以他今时今日的心境,不知还能不能行。
但姜拂衣这样说,漆随梦并拢两指,指尖凝聚出一个旋涡,一甩而出。
盾阵内的柳藏酒,旋即被一串流光溢彩的气泡缠绕住,如同绳索。
知道捆不住太久,姜拂衣道:“柳姐姐,快,抽他一丝精气出来!”
柳寒妆微怔:“精气?”
漆随梦一听,便猜出姜拂衣打算铸剑。
他的瞳孔紧紧一缩,剑气显然不稳。
慌忙收敛心神,稳住。
姜拂衣开始为剜心做准备:“我要以小酒的精气,铸一柄剑,试试看能不能以我家的剑傀术,打败逆徊生的御兽术。”
他们姐弟体内都有柳家父亲的真元,柳寒妆又比较擅长医术,抽起来更简单。
柳寒妆一时反应不过来,但她完全信任姜拂衣,不再迟疑,慌忙取出一根银针。
屈指一弹,银针“咻”的朝柳藏酒飞去。
这根银针只要可以蹭到柳藏酒,即使擦到一点皮,也能成功取得他的精气。
然而,突听一声兽鸣!
柳藏酒现出妖身,天罡盾阵中出现一只体型庞大的九尾红狐。
束缚他的气泡尽皆碎裂,那根银针也被弹开。
嘭,嘭,嘭。
九尾红狐直接以妖身,冲撞着天罡盾阵。
漆随梦吐了口血。
柳寒妆向后仰去,被暮西辞扶住:“夫人?”
燕澜还稳稳站着,双手控阵,只是脸颊已无血色。
姜拂衣不去管他们,她一只手按在胸口,等着铸剑:“再来!”
漆随梦迅速站稳,再次施展幻梦。
“我没事。”柳寒妆推开暮西辞,控制那根掉落在地的银针,“收!”
银针重回掌控,飞向那只九尾红狐。
逆徊生知道石心人的剑傀术,原本认为姜拂衣办不到,连取柳藏酒的精气都不一定能办到。
见此情景,终于按捺不住,从楼阁跃下。
暮西辞的注意力,一半集中在柳寒妆身上,一半关注着逆徊生的动静。
逆徊生才刚有动作,暮西辞瞬移迎上去,挡住他的去路。
逆徊生与他相隔两三丈,面对面,仍不敢轻举妄动:“焚琴,我真就纳闷了。休容和这个小石心人,都是在人间长大,她俩满心帮着人类,我可以理解。你是怎么回事?你和我们一样,都是大荒怪物,你帮着人类做什么?”
暮西辞还要去守大狱的门,也不想和他动手,不得不说话:“绝大多数的怪物,在不受九天神族约束之后,都会滥杀人类。我不想看到世间变成一个屠杀场。”
逆徊生真要笑了:“刀兵劫数,不是恰好能为你提供力量,你竟然拒绝?珍馐美味喂进你嘴里,你选择吐出来?你是要气死谁?”
暮西辞振了下手中火麟剑:“与你何干?”
“不对啊,以前也没听说你爱多管闲事,不是一贯明哲保身的吗?就因为如今做了温柔乡的女婿?”逆徊生瞥他一眼,半是讥讽,半是感慨,嗤道,“还真是问世间情为何物,连大荒怪物都控制不住,难怪怜情会这么厉害。”
“以前世间有神族,他们会管。”暮西辞想了想,“你要这样问,我承认我最近有一些后悔。”
逆徊生:“哦?”
暮西辞是认真的:“早知今日,当初我就应该站出来帮助九天神族,而不是东躲西藏。”
逆徊生:“……”
他无话可讲了,和大荒怪物们最不能谈的,就是族群观。
毕竟当年就有一些站队神族的怪物,而其他怪物也没觉得他们哪里不对。
棺木隐或许说的没错,一盘散沙,是导致他们这个强大族群,沦落到今日境地的根本原因。
逆徊生攥了攥拳头:“既然如此,让我来试试你的劫火。”
暮西辞将劫火注入火麟剑:“你确定?上一个被我克到功败垂成,翻不了身的是纵笔江川。”
他就赌逆徊生对他的天赋了解不深。
毕竟暮西辞从前在大荒,不常与人斗法,知道他深浅的并不多。
逆徊生皱起眉,的确心有顾忌。
但柳藏酒是他的心血,他不能放任石心人抢走,成为剑傀,调转枪头再来对付他。
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也未免太气人了!
正犹豫不决,魔鬼沼方向再次传来一声惊雷阵响,且引动了天象。
此次引发的天象,和之前截然不同。
原本上空积聚的乌云,似乎被被这雷音震的消散了一些。
姜拂衣原先捏了把冷汗,以为是沈云竹几人攻破了魔鬼沼的阵。
瞧见天象,她睁圆了眼睛,有些激动的询问燕澜:“连环锁链是不是断了?”
燕澜边控盾,边感知天灯:“天灯熄灭,锁链应该是被砍断了。”
“谢天谢地!”姜拂衣拍着自己的胸口,长舒一口气,“他们办到了,真的办到了…… 只是不知道付出了什么代价。”
尤其担心闻人不弃,他的自保能力是几个人里最差的。
母亲虽然无法给出肯定答复,就凭那把“锁”,以及姜拂衣对石心人的了解,已经差不多判断出闻人不弃是她的亲生父亲。
燕澜默默道:“不管什么代价,都还能活着就好。”
姜拂衣没说话,点了点头。
活着就是希望。
“怎么回事……”
逆徊生观察一会儿天象,心知自己不能再继续拖延,必须赶紧去往温柔乡。
趁着封印动荡尚未完全平息,救怜情破印才能事半功倍。
逆徊生顾不得柳藏酒了,不值得将精力耗在这里。
关于温柔乡,他原本只怵焚琴劫火。
如今发现焚琴是个痴情种,温柔乡里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他放心很多。
逆徊生拿定主意,放弃传送门,一拂袖,从袖中飞出一只怪鸟。
冲上半空后,体型瞬间膨胀。
逆徊生怕被阻拦,身形还虚晃了一下,才跃上鸟背,厉声喝道:“走!”
怪鸟振翅起飞,快似一道闪电。
这是大荒时代,除了高阶凤凰以外,速度最快的鸟类。
被逆徊生逆转成卵,带进了封印,人间仅此一只。
大荒也不多见。
这般惊人的速度,暮西辞已经许久不曾见识过,计算道:“最多一两个时辰,他就能抵达温柔乡。”
但这些不是他接下来需要操心的事情,暮西辞回到柳寒妆身边,看她不断操控银针,试图获取柳藏酒的精气。
朝夕相伴相识二十多年,第一次见她这样专注。
暮西辞目不转睛,多看两眼。
毕竟看一眼就少一眼。
姜拂衣望着逆徊生消失的方向,心中有些疑惑。
她一直以为,逆徊生从封印中醒来后,想起了他和怜情多年来你追我逃的往事。
觉得对不起怜情,才一门心思的想要救她破印。
但听着逆徊生讥讽暮西辞多情的态度,好像不对。
不过,事实是什么并不重要。
逆徊生不顾一切想救怜情的心是真的。
姜拂衣和燕澜分析过,怜情受到物极必反的影响,生命力一直在流逝。
三万多年过去,能活到今天,怜情对逆徊生的恨,应该早就没有那么强烈。
为了破印,怜情大概不会排斥和他合作。
总而言之,姜拂衣提醒自己,稍后容不得一点侥幸心理。
微微一愣,她叹了口气。
她怎么又犯蠢了,现在提醒自己有什么用。
待会儿全忘了。
“小姜,接着!”
柳寒妆尝试了十数遍,终于成功取到柳藏酒一缕精气。
姜拂衣以两指夹住银针,那缕精气便在柳寒妆的操控下,自动绕上她的手指。
姜拂衣背过身,手掌在胸口一抓,将新长出来还不到两天的剑心取了出来。
嘭!
背后传来震耳欲聋的响动,以及一声兽吼。
姜拂衣不必回头,也知道是九尾红狐将剑气和盾阵全都冲破了。
有人会拦着,她不理会,专心铸剑。
柳藏酒没有修剑的天赋,并不适合修剑,且他对剑道也没太多热情。
这柄剑不需要设置剑意,铸造起来更简单,节省不少时间。
至于剑名,姜拂衣也没心思想。
因此,姜拂衣的第三颗剑心,铸造出一柄锋利,但只有锋利的剑。
而锋利,是剑最质朴的状态。
也可以说,这柄剑代表着返璞归真。
从一定程度上,似乎契合了姜拂衣对这柄剑的期望。
“你们都闪开!”
姜拂衣忍住剜出剑心后的不适感,紧紧咬了咬牙,手持这柄锋利的剑,转身朝那只九尾红狐劈去!
如今的柳藏酒没有自我意识,全凭兽性,利刃斩来,便以利爪来挡。
并不知道,那柄利刃融合了他的精气。
狐狸的尖爪想去抓剑,姜拂衣便迎合着他,故意让他抓剑。
锵——!
刺耳的声波之下,姜拂衣心念一动,长剑倏然化为剑气,扎向那庞大的九尾狐狸脚掌心。
因有他的精气,剑气入体的极为顺畅。
成功了!
但只成功了一半,姜拂衣还需要强制结剑契,强行标记他。
比拼的是精神力。
剑气入内以后,顺着经脉流向柳藏酒的识海,本能令他感到恐惧,疯狂的一掌拍向姜拂衣。
姜拂衣在他爪下站立,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狐狸眼:“柳藏酒,接下这柄剑,给我……忘!”
柳寒妆在旁提心吊胆,抓紧身旁暮西辞的手。
漆随梦着急的想去帮忙,见燕澜没动,他也退了回来。
燕澜脸上没有表情,其实一颗心早已提到喉咙口。
千钧一发。
狐狸突然仰天尖啸一声,摔倒在地上,红光闪现,从妖身变回了人身。
鲜血从他双耳中缓慢流出。
“小酒!”柳寒妆慌忙上前去,摔跪在身边。
姜拂衣还在原地站着,风一吹,微晃了下。
倒下之前,便已经落入燕澜怀中,被他打横抱了起来。
姜拂衣只觉得天旋地转,迷迷糊糊,脱口而出:“大哥,我好难受……”
几个字,燕澜眼眶酸涩,眼泪险些落下来。
若不是遇到姜拂衣,他都不知道自己原来这样脆弱。
燕澜收紧手臂:“告诉我,我该怎么帮你?”
姜拂衣也不知道。
之前和漆随梦两相忘,是在她假死昏迷以后,沧佑才彻底标记漆随梦,姜拂衣完全不清楚自己是怎样失去记忆的。
这一回,她的感知十分清晰。
自从六爻山醒来,这一年多的记忆,开始在脑海中倒退着回放。
最终退回到六爻山初遇柳藏酒的那一天。
姜拂衣的意识逐渐昏沉,努力想要睁开眼睛,看清楚燕澜的容貌。
视线太过模糊,她只能抬起手,试探着去摸他的轮廓。
燕澜主动将侧脸贴在她手心里。
姜拂衣以拇指描着他的眉骨:“我好像成功了,瞧见没有,我们石心人就是比逆徊生更强。”
“嗯。”燕澜搂紧她,“如果石心人是大荒怪物,一定是《归墟志》的榜首。”
“不对,如果我们真是怪物,那就赢不了了。”姜拂衣被他勒的喘不上气,感受到他在颤抖,撑起全身的力气,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去做你该做的吧,我心中有北斗星……”
她的手臂滑落,陷入昏迷之中。
燕澜闭上眼睛,将脸埋进她颈窝里。
地面忽然接连颤动了几下,又是从魔鬼沼方向传递来的。
这回,应是那几个怪物在破九霄鸿蒙阵。
燕澜快速平复心情,依照和姜拂衣的计划,抱着她走向柳寒妆。
燕澜将她轻轻放下地,让她靠着跪坐在柳藏酒面前的柳寒妆:“柳姑娘,阿拂和小酒很快会醒。醒来以后,将丢失两人相识以来的所有记忆。依照道理,小酒会忘记逆徊生对他的驯服,恢复理智。”
柳寒妆睁大双眼。
燕澜伸出手,将乱发别在姜拂衣耳后:“不能确定小酒认识阿拂之前的记忆,会不会立刻复原,需要你这位亲姐姐来安抚他,讲明眼前的危机。小酒不惧怜情,可以前往温柔乡,请你告诉他一定要相信阿拂,协助阿拂,听她的话。”
柳寒妆搂好姜拂衣:“那小姜怎么办?”
燕澜道:“你只需管好小酒,阿拂戒心重,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多说无益。”
柳寒妆问:“连你也不信?”
燕澜苦涩道:“阿拂之前沉睡,是被小酒唤醒的。我与她相见,是在她认识小酒以后,她连我是谁都不会记得。”
柳寒妆难过道:“为了救小酒,你们两个……”
燕澜不等她说完:“若不是小酒,阿拂不忘记我,怎么去温柔乡?”
听了这话,柳寒妆心中更难受:“小姜的记忆,岂不是要退回到刚从极北之海上岸,十一岁时?一醒来,便要去温柔乡,面对两个强大的怪物?”
“我和她已有对策,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柳姑娘放心。”燕澜忍住心中不舍,站起身,“这里交给你了,我们要赶去魔鬼沼。”
燕澜很想等到姜拂衣醒来以后再去,心中希望她醒来以后,第一眼看到的是他。
但对一个要去和怜情较量的人而言,没有任何好处。
漆随梦终于忍不住喊道:“燕澜。”
燕澜脚步一滞,朝他望去。
漆随梦的视线,从姜拂衣脸上收回去:“如果我关上了大狱大门,今后,我是不是不欠你什么了?”
燕澜的眼珠疼了下:“我从来没说过你欠我。”
燕澜不太喜欢漆随梦,对他没有好脸色,源自私心。
有些是因为阿拂,有些是因为父亲。
漆随梦道:“不管什么原因,谁都认为我是获利者,我就该矮你一头,该觉得对不起你,该对你心存感激,否则我就是自私自利的混蛋。”
明明他什么都没做过,“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但别人的看我的眼光,会让我觉着珍珠也会这样看我。”
以至于漆随梦现如今,越来越厌弃自己。
只想着怎么将血泉还给燕澜。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姜拂衣将他们两个都忘了。
一切回到了原点。
漆随梦早就觉得不公平,姜拂衣若不是忘了他,不会那么轻易接受燕澜。
他又有机会了。
然而心里这关,还是过不去。
漆随梦再问一遍:“关上那扇门,我是不是就不用再饱受指责了?”
燕澜知道他忽然燃起的斗志源于何处,不想在此时与他争论什么,只说:“先渡过这一劫再说吧。漆随梦,没必要非得证明什么,能活着最重要。虽然我不喜欢你,也想你活着,你是父亲的心血,你好好活着,他煎熬的一生,才有意义。”
漆随梦听他提起父亲,心中霍然一痛。
燕澜张开翅膀,一跃而起,朝魔鬼沼飞去:“走吧。”
暮西辞御剑腾空,追上去。
刚飞出万象巫的高墙,听见燕澜问道:“关于武神想您重新回到封印里的事情,您有什么想法?”
暮西辞早已拿定主意:“我赞同,我会给人间带来灾难,确实不适合在人间逗留。既是劫数,便该化解。”
燕澜见他态度坚定,说道:“您是不适合在人间逗留,但也没必要在封印里消磨至死。我觉得,您可以去大狱里。”
暮西辞愣了下:“你是说,此次关门,我留在里面?”
燕澜问:“还是您认为单独封印更好?”
暮西辞无语:“封印里动弹不得,唯有沉睡,还被封印削弱,静等消亡。有谁会认为单独封印更好?”
燕澜:“沈云竹。”
暮西辞:“……”
燕澜:“那您是愿意去大狱。”
暮西辞:“当然。”
当年就想去大狱,那里是个完全仿照大荒建造的虚幻空间,是他熟悉的世界。
且听说内部遭到毁坏,也会重新修复,很方便他定时释放体内的劫火。
可是九上神不同意,认为劫数本该消亡。
暮西辞曾被纵笔江川陷害,犯下杀业,心中自责。
何况他早已觉得了无生趣,便坦然的接受了单独封印。
暮西辞再问一遍:“你确定我可以留在大狱?令候说的?”
“我说的。”燕澜私自拿的主意,“令候他们是不敢将您放入大狱,因为您往常太过孤僻,他们不了解您。担心您哪天待烦了,或者受到刺激,会损坏大狱的大门,是个不稳定因素。”
但这一路走来,燕澜了解他,信任他,“令候会有这样那样的顾虑,我不会,阿拂更不会。有您在内,我们反而更安心。”
暮西辞看向他,眼神微微透出动容。
燕澜真诚的目光下,隐含着一些不舍,然而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暮西辞忽然停了下来。
朝背后的万象巫望过去。
他原本以为,在狱门即将合拢时,他还要出来的。
还会见到柳寒妆。
方才离开时,都没有和她告别。
暮西辞想回去和她说几句话。
踟蹰许久,最终加速朝魔鬼沼飞去。
燕澜却停了下来,使用秘术,隔着万象巫高耸的城墙,和柳寒妆密语传音:“柳姑娘。”
——“他们还没有醒。”
燕澜告诉她:“我和焚琴前辈谈妥了,他不再被单独封印,我同意他今后去往大狱生活。”
——“这太好了。燕澜,真的谢谢你!”
从声音可以分辨的出来,柳寒妆起初是喜悦的。
忽然想到,大狱大门即将关闭。
她又陷入沉默。
燕澜说道:“大狱大门没那么快关上,需要时间。柳姑娘,小酒醒来以后,便不再需要你做什么。若你愿意,可以立刻去往魔鬼沼,趁大门关闭之前,入内。”
——“我可以进去?”
燕澜解释:“那是一个虚幻世界,谁都可以入内。只不过里面全部都是大荒怪物,比大荒时代更没有约束和规则,信奉着弱肉强食。人类进入,生存不易。然而有焚琴前辈在,依照《归墟志》,他在大狱里基本没有对手,你不必担心自己的安全问题。”
柳寒妆仍然沉默。
燕澜道:“我过来之前,将此事告诉了你大哥,他说看你自己的意思。”
——“我夫君怎么说?”
燕澜:“他不知道我告诉了你。我故意等飞出万象巫才说,一来,是不希望他因为等待你的决定,故意延迟关门的时间。这一点,希望你谅解,毕竟我们为此付出了太多,尤其你大哥……”
——“你不必解释,我懂,你做得很对。”
燕澜继续说:“第二,是想着你万一并不想去,焚琴前辈理智上认为你是对的,知道这样对你更好,心中恐怕也会难过……”
停顿片刻。
——“如果我错过了这一次,大狱的大门,永远也不会再开了么?”
燕澜说道:“环锁链暂时断裂,稍后还会绕开北海重新连上。因此大门关闭以后,单独封印的怪物不死,大狱大门不宜再次打开。根据闻人前辈判断,可能需要五六千年。”
——“五六千年?”
燕澜“嗯”了一声。
柳寒妆是一株仙草,寿元很长,再加上是被长寿人心血浇灌养成,更长。
但五六千年,估计是撑不到。
“无论是我还是阿拂,昙姜前辈、闻人前辈、商前辈……不管我们谁还活着,今后的目标,都会是尽早将他们诛灭。这个时间,定是提前的。提前多少我无法准确的告诉你,一半,是有可能的。漆随梦早已是半神之躯,哪怕不修炼,寿元也很可观。他若有本事关门,便有能耐开门。”
——“你的意思是,等单独封印的怪物消亡以后,大狱的大门,可以再次打开?”
“可以。焚琴在门后,门外也有人守,速度打开,速度关闭。”燕澜分析过后,如实说,“有一定风险,但也有操作的空间。可是时间太远,是否物是人非,哪些会变,哪些不会变,谁也说不准,不如眼前更容易掌控。”
——“我知道了,多谢你。”
燕澜不再多言,振翅继续飞。
……
万象巫内,柳寒妆一手搂着姜拂衣,一手握着柳藏酒的手,眼泪落下来都没手去擦。
她呆坐了一会儿,头顶上方的传送法阵,漩涡再次涌动。
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落了下来:“三妹!”
柳寒妆抬起头:“二哥?你怎么会来这里?”
她二哥况子衿之前被独饮擅愁打伤,本体鉴真镜开裂,一直在本体内休眠。
早些时候知道逆徊生要去攻温柔乡,大哥明明说将镜子藏了起来,藏去很远的地方。
况子衿落在她身边,蹲下来,探了探柳藏酒的气息:“大哥强行把我喊醒,我才知道出事了。他说我重伤未愈,在温柔乡帮不上忙,让我来万象巫。还说你能做的,我也能做,小酒交给我。三妹,你想做什么,就去就做吧。”
柳寒妆哑了哑,哽咽道:“大哥那样,小酒这样,我怎么能放心?”
况子衿叹口气,攥起袖口擦去她的眼泪:“大哥从前将咱们三个撵出去,不就是揣着和怜情同归于尽的心,提前想让咱们学会自立么。可惜没能等到他修成无情道,研究出对付怜情的武器……我知道你心疼小酒,他现在是咱们三个中最强的,守护神器和封印,今后成了小酒的责任,他再也无法踏出温柔乡。但今后有我陪着他就够了,哪能全都耗在那里?”
柳寒妆低着头,心烦意乱。
况子衿又说:“三妹,你换一种方式想,焚琴进入大狱,你负责监督他,敦促他一起守大狱的内门,同样也是守封印,并没有辱没咱们的家门啊。”
“行了,你先闭嘴。”柳寒妆难以控制自己的焦虑,“我现在很烦,你让我安静会儿。”
况子衿忍不住:“我忍住痛苦好心开导你,瞧你这脾气。说真的,也就那个怪物整天有耐心惯着你。”
柳寒妆瞪他一眼。
地上蜷缩着的柳藏酒,似乎被他们吵到了,睫毛一颤,嗓子眼咕哝了一声。
“小酒?”兄妹俩同时看向他。
况子衿更是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晃了晃。
柳藏酒挣扎着睁开眼睛,等逐渐能够视物,头脑也清醒一点,倏然从况子衿怀抱里弹开,落在不远处,戒备的望着他们:“你们是谁啊?”
不对。
他该问自己是谁?
他的脑袋为何一片空白?
况子衿:“小酒,我是你二哥。”
柳寒妆:“我是你三姐。”
两人关切的盯着他。
尤其柳寒妆,眼泪珠串似的落。
“二哥”和”三姐”,不断在柳藏酒脑海中回荡。
柳寒妆提醒:“你感知一下我们的气息。”
柳藏酒听话的感知了下,他们两人虽然不是狐妖,但好像和他的妖气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柳寒妆因为搂着姜拂衣,不方便朝他走过去,招了招手:“过来。”
这宛如招呼小狗一般的手势,柳藏酒竟莫名熟悉,自然而然的朝她走过去。
随后,他的两只手,分别被他们两人握住。
柳藏酒完全不想反抗,茫然无措的心逐渐沉静下来。
柳寒妆循循善诱:“乖,仔细想想我们是谁?”
柳藏酒仔细想。
慢慢的,脑海里涌上了从小到大的一幅幅的画面。
柳藏酒的眼睛越睁越大,陡然甩开他们的手,朝自己大腿掐一把:“我知道了,我是在做梦!不,我肯定是被万象巫的法阵困住了!”
柳藏酒想起来了,他为寻三姐,来万象巫求借相思鉴。
无论怎样谈条件,那位叫做燕澜的少君始终不肯借给他。
他无奈之下,只能潜入巫族的藏宝库,取走一柄剑,跟随那柄剑去找三姐。
然后……
这里是万象巫。
三姐在面前,二哥也在。
重点是,他感觉到自己妖力强横,竟然已生九尾。
这幻阵也未免假的离谱。
柳藏酒“噗通”跪了下去,望着空荡荡的万象巫,做出请求的手势:“不知是巫族哪位大巫困住了我,我知道我不该偷东西,但我三姐失踪二十年了,我真的很想她。求您了,不论相思鉴能不能找到我三姐,该受的惩处,我一定不会逃避!”
说着他还想磕头,况子衿将他拽起来:“小酒,这不是幻境,是真的。”
况子衿将鉴真镜递给他,“你自己看。”
鉴真镜不仅是一面照妖镜,也可以鉴别幻境。
而当柳藏酒握住鉴真镜那一刻,已然感觉到了“真实”。
“不是幻境?”柳藏酒愈发迷糊,抓了抓头发,“那这、怎么和我的记忆对不上啊?”
他去看柳寒妆,“三姐?我是怎么找到你的?”
柳寒妆忍住鼻酸,低头看了眼姜拂衣:“小酒,你现在仔细听我讲,你是中了石心人剑傀术里的两相忘……”
她挑一些要紧的,讲给他听。
柳藏酒一边听,一边吃惊的望着昏迷中的姜拂衣。
柳寒妆话音落下半响,他也没能回过来神。
柳寒妆推他一下:“小酒?”
柳藏酒狠狠打了个寒颤,问道:“你是说,这一年来,我为了帮朋友,连酒都戒了,拼命想要长出九尾。如今终于长出了九尾,我却将他们全都忘了?”
他仰头望向传送门:“你是说,大哥他……”
柳藏酒瞳孔紧缩,旋涡正在逐渐缩小,变淡。
看样子,传送门即将关闭。
“等不及了,我先将她带去温柔乡!”柳藏酒弯腰去抱姜拂衣。
岂料刚将她抱起来,姜拂衣倏然睁眼,一掌朝他肩膀拍去。
力道并不重,仅是本能反应。
柳藏酒旋即后退,目光一凝,下意识防守。
旋即想起三姐告诉他的那些往事,还叮嘱他要听姜拂衣的话,柳藏酒又迅速松懈下来。
“小姜?燕澜说你们早有对策,你应该会记得一些吧?”柳寒妆在旁紧张的观察姜拂衣。
姜拂衣目光中充斥的戒备,比柳藏酒刚醒时更满。
听到“燕澜”两个字,微微凝眸。
柳藏酒着急的指向上方:“姜姑娘,我大哥已近虚脱,传送门快要关了,我们要赶紧去往温柔乡,否则凭借飞行器和我的四条腿,追不上逆徊生。”
姜拂衣仰头望向上方的漩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须臾,姜拂衣忽然问他:“你是一条九尾狐狸?你是不是叫柳什么……”
他答:“柳藏酒。”
姜拂衣御风而起,朝传送门飞:“走!”
柳藏酒连忙追上去。
第145章
万象巫上空的漩涡,在他们飞入以后,逐渐缩小成一个光点,随后消失不见。
传送门的消失,意味着况雪沉可能耗尽了生命力。
柳寒妆抱住自己的二哥,止不住抽泣。
况子衿同样难过,抚着她的背,轻声安慰:“人迟早都会死的,大哥年纪不小了,性格又云淡风轻,足够豁达。他连李南音都放得下,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要说有,那就是咱们三个,所以咱们兄妹更应该好好的。别在耽搁了,赶紧去魔鬼沼吧。”
见柳寒妆没反应,况子衿推开她。独自飞起来,悬停在半空:“你不去,那我去,我这身体和修为,对付不了怜情和逆徊生,去魔鬼沼搭把手还是可以的。”
他知道柳寒妆犹豫,想引她去。
等去到暮西辞身边,可能她就不会再犹豫。
但是……
况子衿低头,面露尴尬:“三妹,魔鬼沼在哪个方向啊?”
柳寒妆习惯了,不见一丝诧异。
她擦了擦眼泪,跃去高空,飞向魔鬼沼:“小心跟紧我,不要乱跑。”
……
姜拂衣进入传送门以后,陷入短暂的黑暗中。
令她心生恐惧。
方才,她也曾陷入黑暗。
她记得那晚极北之海掀起风暴,母亲将她送上岸,叮嘱她去寻找父亲。
她在北部打听了一阵子,最后决定南下神都,前往天阙府。
之后的事情,姜拂衣全都不记得了。
不能想,一想就头痛。
浑浑噩噩中,瞧见远处有一点光亮。
姜拂衣迎着光亮走过去,发现那是一盏做工精美的灯。
模模糊糊有个颀长的人影,身姿端正,一丝不苟的端着灯座。
姜拂衣来到灯旁,仰起头,想要看清他的脸。
他却说:“看灯,不要看我。”
一句话,令姜拂衣猛然惊醒,黑暗褪去,周围明亮起来。
她的脑海里开始重复回荡一些声音,是她自己的声音。
“你们石心人不是大荒怪物。”
“两相忘是你选择的忘记。”
“九尾狐柳藏酒,是你值得信赖的朋友。”
“前往温柔乡,你要不惜一切代价,阻止逆徊生和怜情。”
等等。
声音断断续续,但隐约可以连贯出一些信息。
姜拂衣惊疑不定,不断思考各种可能性。
最终判断,这些信息都是真的。
即使还有疑问和恐惧,她也不再犹豫。
等到姜拂衣飞出传送阵,虽然飞出了黑暗,草原上空却雾蒙蒙的。
柳藏酒跟着从旋涡中飞出来以后,这扇传送门也关闭了。
一落地,柳藏酒立马变回原身,撒开蹄子,朝英雄冢的方位狂奔:“姜姑娘,这边。大哥怎么把传送门开的这么远?”
姜拂衣追上去。
柳藏酒在草地里狂奔了一段路,远远瞧见写着“英雄冢”三个字的高耸石碑,已经崩裂了一小半。
剩下的部分,碑身遍布裂纹。
快要抵达石碑时,四方盘倏然从天而降,悬在柳藏酒的面前,挡住他的去路,似乎不准他再继续靠近石碑。
柳藏酒重新变回人身,四下张望:“大哥?!”
可惜并没有见到况雪沉,四方盘单独在这里,说明……
柳藏酒从小在温柔乡长大,知道怜情是会“吃人”的。
被她夺走寿元的生命体,将会成为烟尘,连骨头都不剩下。
“大哥……”柳藏酒心口抽痛,却又有股不真实感,云里雾里。
忽然听见:“小酒。”
柳藏酒脊背一僵,慌忙转身。
眉目疏朗的况雪沉,正站在他背后不远处,见到柳藏酒想朝他扑过来,抬手制止:“站在那里不要动,你一动,我可能就会消散。”
柳藏酒吓的立刻缩回去,知道他是拼着意志,才将烟尘重新凝结成身躯,其中痛苦可想而知。
柳藏酒紧捏拳头,指甲掐着自己的手心,强迫自己镇定:“大哥,你想交代我做什么?”
况雪沉摇头:“没有。”
柳藏酒开始绷不住了,知道大哥就是想见一见他。
况雪沉猜到他的想法:“通过传送门,我已经看到你清醒。我强撑着,是想你看一看我。”
柳藏酒不是很懂,是要他看清楚身为封印守护者,可能面临的下场?
况雪沉望着他:“我们上次分别,是在修罗海市。”
柳藏酒不记得了:“听三姐说,二哥路过修罗海市,被一个怪物抓住了,我们都去救他?”
况雪沉点头:“当时姜姑娘深陷危机,要逃去飞凰山,你也想跟着去,跑来和我告别。我提醒你小心,你嫌我啰嗦。离开时,你背对着我招手,说等你帮了朋友,就回来温柔乡多陪陪我……”
柳藏酒头痛:“我一点也想不起来。”
况雪沉担心的是他想起来:“今日若不让你见见我,我怕你会责怪自己,为何当时要嫌我烦,背对我告别。怕你今后再有朋友,想去帮忙,会诸多顾虑,瞻前顾后。”
柳藏酒彻底绷不住了,双手捂住脸。
况雪沉轻轻叹气,眼睛里写满心疼:“你的尾巴终于长了出来,却忘记了想要生出九尾的原因。你生性最喜欢自由,今后却可能被禁足在这温柔乡里。可是小酒,人生有时候就是如此,天道无常,缘起缘灭,都不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能够掌控的。只要这些疾风骤雨,吹不散你的信念,浇不熄你的热情,那就已经足够了……”
这些“啰嗦”柳藏酒以前经常听,从来没往心里去,总觉得是些空话假话大道理。
如今每一个字,都被他牢牢刻在脑海里。
“我知道了大哥。”柳藏酒纵然万分想要继续听他“啰嗦”,却不想他撑的太辛苦,“我会牢牢记住的。”
说完,柳藏酒红着眼睛,面对他,挥手告别。
姜拂衣远远望着,没有上前。
她看着况雪沉逐渐消散。
看着四方盘则缓慢飞入柳藏酒的眉心,成为一道金色的印记。
虽没有任何关于况雪沉的印象,姜拂衣却感觉到胸口像是被谁锤了一记,有一股闷痛的感觉。
无暇多想,姜拂衣看向那块残破的石碑。
附近,若隐若现的立着一道身影。一袭轻纱薄裙,身姿曼妙,长发柔顺乌黑,唯独脸上布满皱纹,显露出一种不太自然的苍老。
是那个能够排进前三的大荒怪物,怜情的力量体。
脑海里的信息告诉姜拂衣,怜情诞生于物极必反里的“极”,特点是情深不寿,能够吸收生命体的寿元,尤其是有情人。
“极”,好像还有慧极必伤,否极泰来。
姜拂衣努力回想时,怜情看向了她。
不知为何,姜拂衣下意识退缩了下,想要挪开视线。
仅这一个举动,姜拂衣心中便已知晓,自己曾经估计是被她伤害过。
怜情抿唇笑了笑:“小石心人,在这神族为我选择的空旷之地,我吸食不到足够的寿元,无法继续破印,正觉得可惜,你们两个来了。”
一只九尾狐狸,一个石心人,吸食了他们,便能继续破印。
怜情又惋惜:“然而,狐妖无心,而你原本有情,还被我影响过。短短时间内,竟就忘情了?”
姜拂衣不可以暴露自己失忆的事情,以免被她针对。
闷不吭声,迎着她的目光走上前。
怜情仔细打量她,似乎此时才看清她的容貌,似乎令她想起了一些往事:“你的模样真像奚昙,怪不得忘情忘的这样快。你们石心人啊,都是一群负心人,可怜那个叫做燕澜的男人了。”
姜拂衣蹙眉,脚步微滞。
她其实并没有认真听怜情在说什么,一直在不动声色的将剑气逸散出去。
姜拂衣如今做事全靠本能,而她的本能里有种认知,怜情的天赋在攻击有情人时,乃是通过“情愫”,直接与对方建立联系,几乎无法从外部阻挡。
但攻击无情人时,就是正常的攻击。
怜情需要将天赋修炼成“武器”,再施展出去,因此是可以察觉和抵抗的。
姜拂衣全神贯注,以剑气进行捕捉,敏锐的发觉怜情在和她说话时,附近剑气波动剧烈。
怜情打算动手。
在她说出“燕澜”两个字时,剑气波动的线路,指向了柳藏酒。
姜拂衣脚步停滞的那一刻,凝聚周身剑气,朝柳藏酒前方某处瞬闪。
尚未站稳,两指并拢,姜拂衣微微侧身,朝力量奔来的方向指去:“起!”
一股狂暴的剑气从她指尖涌出。
哗!
前方竟然竖起一堵几十丈宽,十几丈高的剑气墙!
怜情的力量看似无形,冲撞在剑气墙上以后,激荡出非常明显的光波。
姜拂衣从手指震荡到手臂,经脉剧痛。
但她只顾愣愣望着面前如水波流动、高耸的剑气墙,深感吃惊。
姜拂衣施展法术的本意,只是想要凝结起一层剑气罩,不知道该使用几分剑气才够,便尽可能的多释放一些。
哪知道会结出这样一堵高墙。
上岸十一年,她究竟都经历了什么?
当对自己现如今的法力,拥有一定了解以后,姜拂衣原先的惶惑恐惧,消减了一大半。
毕竟很多恐惧,有时候是源于弱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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