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正文完
姜拂衣振奋精神,开口说话:“堂堂顶尖大怪物,竟然搞声东击西,偷袭这一套?”
怜情冷笑:“大荒时代我自然用不着,以我现在的处境,能怎么办?再说了,神魔两族当年联手对付我,使出的手段,也不见得全都光彩。”
怜情并没有一击即退,力量源源不断的朝剑气墙袭去。
姜拂衣指间的剑气同样似海深厚,支撑着剑气墙。
怜情的力量向上走,剑气墙便继续升高。
向两侧走,剑气墙则向两侧快速延展。
总之,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姜拂衣虽然不小觑自己,也清楚眼前的怜情只是一道力量体,且还是从封印里泄露出来的一部分,威力很小。
绝对不能让怜情的本体出来。
“柳藏酒?”姜拂衣喊。
柳藏酒恨不得上前撕碎了怜情,然而望着前方仿佛无边无际的剑气墙,他有些明白三姐为何一再强调,让他凡事听从姜拂衣,以她的意见为主。
他跑来姜拂衣身边:“要我做什么?”
姜拂衣声音放低:“你现在可以吗?”
刚没了哥哥,怕他缓不过来。
柳藏酒咬了咬牙:“你说。”
姜拂衣:“我是想问,你有没有什么加固封印的办法?”
“我……”柳藏酒原本想说自己只是一知半解,眉心新得来印记倏然闪动了下。
他的脑海里,自动浮现出修复神碑的法咒。
修复神碑,应该就是加固封印吧?
柳藏酒慌忙道:“我有办法!”
“太好了。”如此一来,姜拂衣便能专注应对怜情,不必分心想办法,“我们赶在逆徊生来之前,先将封印加固一下。”
柳藏酒有个疑惑:“我躲在你的保护下施展法术,能不能穿透这堵剑气墙?”
姜拂衣道:“你和我的心剑结了剑契,应该可以。先试试吧,不行的话,我们在想别的办法。”
“行。”柳藏酒不再犹豫,飞身而起。
有姜拂衣的保护,他全然不管怜情,闭上双眼,双手结印。
眉心的金色印记微微闪动。
姜拂衣感受到一缕缕力量,正在试图穿透剑气墙。
有她的心剑,只要她不刻意阻拦,果真可以。
随着柳藏酒施展法咒,那块断裂的神碑逐渐闪动光芒,虽然微弱,但碑身上的裂纹,似乎在自动修复。
“你……”怜情显然没想到,这只在温柔乡长大的小狐狸,出去没几年,如今竟然变得这样厉害。
像是得了什么奇遇。
关键是,他不但妖力强盛,还有这样好看的皮囊,轻易便会有女子追逐。
可他的内心,竟毫无情愫。
柳藏酒一旦开始修复神碑,怜情被封印在内的本体,便可以直接反击。
反噬之力,不受剑气墙的阻碍。
柳藏酒猛地吐血,施法被打断,从高空摔落下来,摔到姜拂衣的脚边。
姜拂衣还没问,柳藏酒先吐干净血水:“没事,别担心,我就是不防。”
他手掌撑地,又爬起来,再次飞到高空,继续施法。
有了防备,柳藏酒顶住反噬,咬牙施法。
随着他眉心的印记越来越亮,不仅神碑纹路修复速度增快,就连原先碎裂满地的石块和石渣,都被力量牵引着,从地面升起来。
断裂的部分,似乎还能重建。
但是柳藏酒顶着反噬施法,威力不够,那些小石块和石渣,只是围绕着断裂的神碑旋转。
姜拂衣见势不妙:“你专心施法,不要分心抵抗。”
柳藏酒想说不分心抵抗,他会被反噬死。
怜情发疯了,反噬一波比一波重。
但柳藏酒眼下本能信任姜拂衣,卸下防御,全力施法。
姜拂衣一手撑着剑气墙,另一手指向柳藏酒,不知道他体内那柄剑叫什么名字,直接喊道:“心剑!”
柳藏酒识海内的那柄利刃轻轻颤动了下。
咻!
姜拂衣分出一道剑气,通过心剑流向柳藏酒,施展一种血脉里的替身术法,“我以三千剑气护你身,柳藏酒,你的反噬现在由我来抵抗,施法!”
柳藏酒愣了下,的确没再感觉到反噬,愈发沉心念咒。
终于。
那些围绕神碑旋转的石块和石渣,倏然被神碑吸入!
碑身顿时金光闪现,断裂的部分再度重建。
怜情游荡在外的力量体,挣扎着被石碑吸了回去。
弥漫在温柔乡的烟雾,也被神碑散发的耀眼金光,驱散了大部分。
柳藏酒从空中落下来,脚一挨着地面,便精疲力竭的仰躺在草地上。
又慌忙去看姜拂衣。
剑气墙消失,姜拂衣同样消耗过重。再加上替柳藏酒承受反噬,她脸色苍白,盘膝坐下:“赶紧疗伤,补充体力,这只是个前奏,逆徊生来了以后,才是真正的危机。”
柳藏酒也慌忙坐起来,从储物戒子里取出好几颗高品质的妖丹,一股脑吞下去。
他也开始打坐:“姜姑娘,你真厉害。我说的不只是法力,你几乎没有在岸上的记忆,却像是身经百战一样。”
姜拂衣闭上眼睛:“斗法这种事情,并不怎么凭借记忆吧?”
“说的也是。”柳藏酒望向神碑,“连环锁链已经被斩断了,怜情还这样厉害,其他地方不知情况。”
估计只有最强的几个怪物才会如此。
撕心有人处理。
纵笔江川的封印,前阵子已经被加固过了。
姜拂衣听着“连环锁链”有些耳熟:“那是什么?”
柳藏酒打算将三姐讲述的那些,讲给姜拂衣听。
姜拂衣思考片刻,及时阻止:“别,从前的往事,先不要告诉我,以后再说。”
她既然特意提醒自己,说“两相忘”是自己的选择,说明有不得不忘记的理由。
再加上怜情刚才那番话,估计和燕澜有关系。
现在并不适合知道往事。
姜拂衣盘膝打坐,摒除杂念,探索自身。
想知道自己还学会了哪些本事,方便稍后拿来使用。
不知道过去多久,姜拂衣探索的正入神,倏然听见远处传来一声呼喊:“怜情,我来救你了!”
姜拂衣旋即清醒过来,从草地上站起身。
她放出目视,远远窥见一个长相清俊的年轻男人,脚踏一只飞行速度极快的怪鸟,毫不费力的穿透温柔乡的结界,直奔神碑而来。
柳藏酒耗损过重,接连吸收了几颗妖丹,才勉强补回来一些。
太过专注,没听见有人说话,但他眉心的四方盘骤然闪动,提醒他有人闯进了温柔乡的结界。
柳藏酒一瞬炸毛,跳了起来:“是不是逆徊生来了?”
姜拂衣点了点头,手心出了一层薄汗。
柳藏酒难以置信:“万象巫距离温柔乡那么远,他竟然来的这么快。”
姜拂衣也惊叹他脚踩的那只怪鸟:“不知他手中还有哪些大荒异兽,千万小心。”
柳藏酒突然想到:“听我三姐说,他最厉害的并不是御兽术,而是将生命体逆转成幼体状态,我就是被他给逆转了,才长出尾巴。稍后我若是被他所擒,他会不会再次将我逆转啊?”
姜拂衣道:“不会,只能逆转一次。只有他自己才能够不限次的逆转。”
柳藏酒又担心她:“那你呢?”
姜拂衣:“我是人类,他在大荒因为瞧不起人类,没有钻研过逆转人类,暂时拿我没办法。”
这些信息,似乎没有被刻意提醒过。
但她知道。
柳藏酒紧张不已:“我们才将怜情封回去,神碑还不稳。姜姑娘,你现在有什么策略?”
策略?
姜拂衣如今对眼前的局势全都一知半解,能有什么策略。
但姜拂衣从小遇到烦心事儿时,都不外乎一句话:“咱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随机应变。
“好,听你的。”柳藏酒像是听到了一个绝佳策略,非常赞同,紧绷的神经都放松了不少。
……
鸢南,魔鬼沼内。
猎鹿收到休容传音,知道大狱大门即将开启,便立刻着手打开九霄鸿蒙阵。
开启之前,猎鹿先通知随他回来魔鬼沼居住的巫族族民,告知众人眼下即将发生的危机。
猎鹿决定不给他们太多时间考虑,只说,完全启动大阵需要一炷香的时间。
不想留的可以走。
留下的,一旦大阵开启,不会送他们任何一个人离开。
魔鬼沼将有进无出。
最终,只有寥寥族民离开。
猎鹿心里很清楚,留下来的族民不一定都不怕死,也不一定还承认祖宗留下来的责任。
他们中有些人,像以前的燕澜一样,从来没有离开过鸢南地界,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觉得巫族若是守不住大狱,大荒怪物们出笼,他们就算现在选择离开,也逃不出外面的十万大山。
不如留下来和族群共存亡。
猎鹿认可这种心态。
小到族群,大到国家,不可能要求每个人都明辨是非,恪守祖训。
不然,怎么会产生“领导者”。
狼有狼王,雁有头雁。族群的大方向,通常都是“领导者”引领的。
或许是猎鹿自私,不顾燕澜被迫害的事实,身为巫族人,他内心始终认为巫族会越走越偏,犯下大错,和族民的关系并不大。
猎鹿不可能放弃自己的族群,他发誓一定要将巫族引回正途。
今日,若是整个巫族战死在魔鬼沼,也算正途。
就这样,九霄鸿蒙阵开启了。
大狱的大门,也在不断的震荡声中,逐渐打开。
三位族老在审判燕澜那天,全都被杀,
隐世族老逐影站队了大荒怪物。
大祭司自从燕澜的事情暴露,就销声匿迹,至今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剩下的年轻长老连关门法咒都不知道,只能手持兵刃站在魔鬼沼的深处,眼睁睁看着一只巨大眼睛,缓慢的睁开。
焦急紧张中,他们迎来的并不是大荒怪物。
那本为大荒怪物排名的书册,之所以叫做《归墟志》,是因为五浊恶世的大门,设置在归墟山。
大狱是仿照大荒建造的,归墟山在大荒时代,就是人迹罕至之地,仅有一些魔兽时常出没。
那些凶残的魔兽种类,除了逆怀生手中被逆转私藏的一些卵,当年大战时,基本都已经被九天神族处理干净。
留下一些相对温和的魔兽,和大荒怪物一起,被放逐进了大狱里。
因此,这次封印大动荡,最先发现大门开启,且毫无顾忌疯跑出来的,是一群魔兽。
魔鬼沼内本来就有瘴气,限制了它们的力量。
但身怀大荒血脉的魔兽,哪怕是一些温和的物种,对于人类来说,依然很难招架。
整个魔鬼沼乱成一团,四处回荡着兽吼声,厮杀声。
血腥味透出大阵,飘散的极远。
一众魔兽冲撞大阵也就罢了,法阵外围,木头人棺木隐也在尝试破阵。
除她以外,还有一个身穿黑衣的男人,和她一起破阵。
沈云竹在后面站着,并不出手,也不吭声。
休容站在沈云竹身旁,通过结界寻找母亲和猎鹿。母亲的修为要高一些,应付魔兽还好。
至于猎鹿,魔兽也是兽,他最擅长猎杀兽族,应该也还算轻松。
但都顶不住逃出来的魔兽越来越多。
休容很想入阵帮忙,猎鹿已经告诉她入阵的法诀。
可她还要阻止她的父亲。
两个怪物破了半天,那层流光溢彩的结界,依然没有破损的痕迹。
棺木隐不由感叹:“这九天神族留下的阵,三万年了,还是如此坚固。沈云竹,你来都来了,不能一起出力?”
那黑衣男子也说:“没错,你都已经从大狱里出来一千多年了,入赘巫族也有几十年,我不信你不知道怎么破阵。”
棺木隐:“再不济,你总知道如何入内吧?”
沈云竹还没说话。
休容:“爹!”
沈云竹脑仁痛:“我是真的不知道,不然,岂会在巫族待到今天?你们不要用这种鄙夷的眼神看着我,就算我把逐影放出来,身为巫族一千多年的族老,之前巫族最高的掌权人,他也不知道这九霄鸿蒙阵入内的法诀。”
棺木隐蹙眉:“怎么会?”
沈云竹道:“此阵每次启动,法诀都不一样。只有当次开启法阵的人才知道,也就是猎鹿。”
棺木隐微微诧异:“还能这样?”
沈云竹摊手:“就像封印连环,位置时刻都在变动。九天神族那位精通封印法阵的五行上神,最喜欢搞这些动态的东西。”
棺木隐揉揉自己的太阳穴:“那你想个办法,你可是大荒最有头脑的怪物。”
这话沈云竹爱听,他不禁犹豫起来。
听那黑衣男子说:“既然猎鹿知道,拿休容要挟他说出来不就得了。”
说这话时,黑衣男子“嘶”了一声,感受到了慧极必伤的天赋,头痛的厉害。
休容作势躲在父亲背后,露出害怕的样子。
沈云竹的脸色一瞬冷了下来,冷哼一声:“这么聪明,自己想办法。”
棺木隐也头痛,为自己这些同类感到头痛。
“我来吧。”棺木隐重新面朝魔鬼沼外围的结界,准备释放天赋。
鸢南十万大山,树木众多。
正适合棺木隐发挥。
只是她自封印逃出来后,耗损太严重,轻易不想使用法力。
何况是破此大阵。
休容不知道她打算做什么,只瞧见附近的树木全都在摇摆颤动,令她惊惧。
休容慌忙跑去结界前,面朝棺木隐,展开双臂:“你要破结界,就先杀了我。”
棺木隐只能暂缓行动:“让开!”
休容昂着头,脚步不动。
棺木隐烦不胜烦:“沈云竹,把你女儿带走,教一教她规矩,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对慧极必伤起杀心,是会被反噬,然而休容只是一个混血幼崽,修为还很低微,棺木隐想要下手杀她并非难事。
完全是看在沈云竹的面子。
沈云竹却用赞赏的眼光看着休容,不愧是他的闺女,真勇敢。
他温声喊道:“休容,回来,你不是她的对手。”
休容展着双臂,第一次眼神犀利的看着棺木隐,同时对沈云竹说:“爹,您也是一样,非得破结界,就先杀我。女儿真想知道,我和您那所谓的理想,究竟哪个更重要。”
话音落下,听到燕澜的密语传音:“休容,这里交给我,你回魔鬼沼去。”
休容目光闪动:“燕澜?”
听到燕澜声音,她心中仿佛一下子便安稳了,又问,“你在哪里?”
能够密语,说明距离她不远。
燕澜:“马上到,还有焚琴和漆随梦,我已经和猎鹿沟通过,他们两个都知道入内的法诀。你带他们前往大门,焚琴入内守,漆随梦在外面关,你们需要保护漆随梦,以免他关门时遭受伤害。”
休容忙答应:“我知道了!”
休容转头便默念法诀,穿过眼前的结界屏障。
正与她对峙的棺木隐一愣,有些莫名其妙,倏地,察觉背后有异动。
三个怪物同时转头,暮西辞先到。
棺木隐赶紧收回自己的天赋,向后退去,并且告诉身边的黑衣男子:“他就是焚琴劫火。”
黑衣男子拢了拢眉,看向暮西辞,问的问题和逆徊生颇为相似:“你一个劫数怪物,从前孤僻的拽不出门,现在为什么要帮人类?”
暮西辞一眼也没看他,直接从上空穿透结界,进入魔鬼沼。
漆随梦紧随其后,也顺利入内。
休容带路:“这边请!”
燕澜因为和柳寒妆说话,慢他们一会儿,等他们都入内后,他才展翅落在结界外侧。
站稳后,燕澜收拢翅膀,面朝三个大荒怪物,眸光微敛,一言不发。
因为休容在和他传音:“燕澜,那个怪物叫惊婪,你千万小心,我爹说他能克制你。”
燕澜的视线,落在以前没见过的黑衣男子身上。
婪,《归墟志》第一卷 第三册的怪物,字如其人,贪婪。
至于为何说会克制燕澜。
婪有一种能力,能催动人的欲望。
欲望的存在,本身是正常的,一旦被催动,将会成为贪欲。
燕澜后灵境内囚禁着他的心魔,而心魔,很容易被婪催动和蛊惑。
从前燕澜在《归墟志》里看到“惊婪”那一页时,浑身就有些不舒服。
当时,他以为是名字的缘故。
他叫燕澜。
那怪物叫惊婪。
如今才后知后觉的知道原因。
休容又说:“这阵子我一直跟在我爹身边,他虽然和他们混在一起,但是真没做过不该做的事情,也没说过不该说的话。我感觉,不只是我闹腾的缘故,我爹他内心也很犹豫,可能是骑虎难下,也可能是需要一个台阶,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燕澜道:“交给我。”
休容请求道:“燕澜,答应我,若非必要,不要伤害他好吗?”
燕澜道:“你不用担心,听了你的分析,我更有把握劝服你父亲,站来我们这一边。”
休容惊喜:“真的?”
燕澜:“我何时骗过你?”
……
休容也就是顺口一问,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燕澜说有把握的事情,很少有办不到的。
吃下这颗定心丸,休容不再影响燕澜对敌,领着暮西辞和漆随梦去大狱那里。
漆随梦之前在魔鬼沼待了一段时间,但他根本记不住路,只能跟着休容。
三人一路深入魔鬼沼的腹地,到处是巫族人在围剿魔兽,或者被魔兽追赶。
顺手或是遇到危急的情况下,暮西辞才会出手相帮。
因为他知道,他赶紧去堵住门口,不让那些魔兽出来,才是真正的解决之策。
“猎鹿!”
大门附近,休容看到猎鹿弯弓搭箭,数箭齐发,瞄准的都是从大门跑出来的怪物。
“那就是大狱大门?”漆随梦有些震惊,他真以为是两扇铜门之类的,没想到竟是一只藏在黑雾之中,巨大的、猩红眼睛。
从瞳孔中,能看到一些影影绰绰的山脉,和狂奔而来的魔兽。
魔兽从眼珠中跃出,因为眼珠过于巨大,根本不知道它们会往哪个地点落。
猎鹿领着一种弓箭手,围成一个长弧形,仍然挡不住。
漆随梦想要问,大门为何建造的如此壮观,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这里是大狱。
又一想,内部毕竟是个广阔的大荒世界。
相比较而言,这只眼睛已经算是很小。
漆随梦根本无从下手:“猎鹿,该怎么关门?”
“你们守好!”猎鹿交代一声,提着弓跃出箭阵,落在漆随梦身边,“漆兄,我若知道,便不再这里射箭了。”
漆随梦头皮发麻,又去问暮西辞:“焚琴前辈?”
暮西辞平静的望着那只眼睛,当年那场毁灭大荒的大战后,他曾亲眼看着九天神族将大荒怪物驱赶入内。
当时那只眼睛,比现在更大。
“这是虚空之眼。”暮西辞道,“是五行神以虚空神的一只眼睛,打造的大门。”
这个信息,连休容和猎鹿都不知道,惊讶道:“虚空上神竟然剜了一只眼睛出来建造大狱大门?”
暮西辞摇头:“那也不是,战争中为了对付某个怪物剜出来的吧。用过以后,装不回去了,索性拿来建造狱门。九天神族,我还是很服气的。”
暮西辞望向左右正与魔兽搏杀的巫族人。
脑海中闪过况雪沉、闻人不弃、商刻羽一众人的脸。
岂会不难呢?
人族现在面临的,都是曾令九上神付出惨重代价的怪物。
即使怪物们已经日薄西山。
此时的人族,也才处在冉冉升起的阶段。
“漆随梦,虚空之眼蕴含神力,你以神族血泉、石心人的剑都尝试一下,或者有用。”
暮西辞说着,朝黑雾中的眼睛飞去。
进入眼睛里后,眼前是归墟山的一处狭小山谷。
这样的地形,恰是易守难攻。
火麟剑入手,暮西辞一剑横扫,剑气激荡,连焚十数只魔兽。
他以肉眼,都能看到远处已有一些怪物在张望,估计是想先看看情况,或者等着其他怪物先去开路。
眼前这些发狂的魔兽,或许也有他们驱赶来的。
暮西辞不管太多,他持着剑,只杀那些靠近狱门附近的怪物。
不知疲倦的杀了很久,背后的狱门始终没动静,不知道漆随梦在干什么。
哪怕远处那些怪物们开始蠢蠢欲动,暮西辞也不催促。
知道尽快关闭最好,他私心又希望关的慢一点。
一旦关闭,此生,便再也见不到柳寒妆了。
暮西辞早知自己动了心,却在这般时刻,始知深浅轻重。
他开始后悔,燕澜告诉他那会儿,他和柳寒妆之间只隔了一道万象巫的城墙,为何不回去再见她一面呢?
“夫君?”
“夫君啊!”
恍惚中,暮西辞好像听到了柳寒妆的声音。
他脊背一僵,慌忙回头望过去。
透过一层光膜,他真的看到了柳寒妆,站在那一众蓄势待发的弓箭手前,双眼通红,仰头望着他。
柳寒妆忍住哽咽,喊道:“燕澜说,我可以进去大狱里,陪你留在那里,我真的很想……”
况子衿说服了她,进入大狱和暮西辞一起守狱门,不算辱没门楣。
“但是我大哥死了,小酒去了温柔乡,如今生死未卜,我现在不能去啊……”
这一战,以赢来考虑。
小酒若是不幸战死,温柔乡交给她二哥一个人,不行。
小酒活下来,想必五劳七伤,需要多年调养,还要镇守温柔乡。
柳寒妆不放心,也不能那么自私,只顾着自己。
暮西辞:“夫人……”
他想要安慰她,她能有这个心思,他已是心满意足。
真的。
“夫君接着。”
柳寒妆取出一个储物戒,朝那只眼睛扔了过去。
储物戒靠近眼睛时,被暮西辞吸入内,攥在手中。
他朝戒子内一探,瞳孔微缩,里面盛放着一株灵草,是柳寒妆的本体。
“原本在我大哥手中,来万象巫之前,大哥还给了我。”柳寒妆已有主意,“你拿着的我的本体,我是父亲以心头血养护出来的,而他的心头血,蕴含着四方盘的能量。若小酒活着,等他复原,让他尝试使用四方盘,感知我的本体,将传送阵开进大狱里去。”
燕澜肯定不同意。
这就需要小酒足够强大,拥有足够的掌控力,能令燕澜放心。
柳寒妆才能放心离开,留小酒和二哥支撑起温柔乡。
“若是小酒没了,那就等怪物磨死,我完成使命,请漆随梦再开狱门,我进去找你。”
柳寒妆仰头:“好吗?”
暮西辞攥紧那枚戒子,用力点头:“当然好,还是夫人考虑的最周到。”
柳寒妆朝她微笑,露出她最甜美的笑容。
暮西辞心潮起伏。
柳寒妆却脸色倏变:“夫君小心呀!”
暮西辞背后,一只高阶魔兽在怪物的驱使下,朝他飞扑而来。
被打扰的暮西辞皱起眉,微微侧身,一把抓住那魔兽的脖颈,“咔嚓”扭断以后,扔飞出去。
远处的怪物们,原本觉得他意志有些消沉,想先以魔兽多消耗一下,再一起去攻他。
如今见他似乎燃起了一些斗志,心道不能再等了,群起而攻之。
“夫人,这柄剑给你!”
暮西辞将他在人间修炼二十多年的火麟剑,扔出了虚空之眼。
随后,他向前疾驰数十丈,一掌拍向地面。
释放出劫火。
反正这里是幻境世界,损坏还会复原,也没几个正常生灵,暮西辞没有心理负担。
轰——!
地面震动,熊熊火焰瞬间蔓延。
劫火出,万物灭。
怪物们疯狂逃窜,慢一点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一个头上长角的狰狞怪物,自火焰中缓慢走了出来。
那具属于暮西辞的肉身他不需要了,等待的漫长时间里,足够他修炼的好看点。
只是之前忘记问一问,夫人究竟喜欢哪一种好看点。
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不好意思。
而且,还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能被夫人看到。
狰狞怪物踩着焦土,回到虚空之眼附近。
“焚琴劫火在此,靠近牢门者,诛!”
“漆随梦,关门!”
……
那声“关门”,声音比平时浑厚,魔鬼沼外围守结界的燕澜也隐隐听见了。
此时的燕澜,早已筑起了铺天盖地的天罡盾,抵抗棺木隐攻击他背后的大阵结界。
这附近的古木,在棺木隐的天赋力量下,全都变成了高耸粗壮的树人。
树杈成为武器,被树人们攥在手中,一边以躯干冲撞天罡盾,一边以树杈锤击。
燕澜唇上沾着血,控盾的双手难以抑制的颤抖。
并不只是因为眼前这些树人,棺木隐虽强,但还不至于将燕澜逼到这般境地。
主要是惊婪对他的影响。
惊婪在棺木隐斜后方站着,一直在朝他笑。
咧着嘴,笑容诡异。
燕澜刻意回避他的视线,但双眼仍然有种灼烧感。
他后灵境内的心魔,随他灵力消耗,逐渐变得难以控制,跃跃欲试的想要冲破后灵境的束缚。
不停在乱他心神。
“燕澜,瞧瞧你面对的敌人,还不肯接受我,使用我的力量吗?”
“你究竟还能顶多久?那个挖你双眼,剜你血泉,欺骗你二十多年的逐影,躲在沈云竹的体内,都还没出手呢。”
“你迟早会借用我的力量,眼下何必艰难支撑,徒增这些伤痛?”
“只要你接受我,打败他们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情,你可真是愚蠢啊。”
燕澜极力忍耐,额角青筋尽显。
觉得时机已到,逐影终于从沈云竹体内飞出,没披斗篷的情况下,像是一滩黑泥。
他因融合魔神血泉,只成功一半,没有了肉身,如今比怪物更像怪物。
逐影可以什么都不管,却势必要杀燕澜,他的一道分身还在寄魂里,杀了燕澜才能夺回来:“燕澜,你还敢回来?”
“回来杀你。”燕澜这话说的毫无波澜,只是在陈述事实,“这些怪物站在他们的立场,谈不上罪大恶极。而你,天道不容。”
“沈云竹,跟我来!”逐影也不是多话的人,他想去杀燕澜,喊沈云竹一起上前。
若有危险,他得及时回到沈云竹体内,被慧极必伤的天赋保护。
他与沈云竹合作,才能高枕无忧。
沈云竹鄙夷道:“燕澜这幅状态,你还需要如此畏惧?”
逐影之前已经栽过跟头:“他毕竟是神。”
惊婪在旁嗤笑:“拔毛的凤凰不如鸡。”
沈云竹没忘记惊婪想伤害他女儿的事情,冷笑:“你在说你自己吗,大荒威风凛凛的婪,封印里出来后东躲西藏,比着燕澜好到哪里去?”
惊婪嘴角一抽:“你也不一样……”
沈云竹道:“滚一边去,我可不一样,我是从大狱出来的,没被削弱,我还变强了。”
惊婪颤了颤手,无话可说。
他们的确变弱了,而沈云竹真的变强了。
从前在大荒,他们几个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
对他客气,也是因为他背后站着厉害的师父、师姐、师弟。
以及他师姐怜情的至交好友,逆徊生。
“沈叔叔。”燕澜喊了一句。
“想求我帮忙?”沈云竹朝他望过去,见他这般狼狈,目光中透出一些不忍。
毕竟,燕澜是他看着长大的。
沈云竹笑,“你求我,我可以考虑考虑。”
燕澜一说话,正被猛烈攻击的天罡盾颤动了下,他紧绷唇线。
沈云竹道:“你下凡救世,遭到巫族这般对待。也没过去多久,便跑回来替他们守阵,你还当自己是巫族少君?”
燕澜避而不答,极力维持住天罡盾以后,才说:“您想颠覆人间,重开通天路,要神域里的武神令候看一看您的本事,将您的名次,挪到第一卷 第一册里,对吧?”
沈云竹点头:“没错,乃我平生所愿。”
燕澜直言不讳:“其实没必要如此麻烦,武神令候已经不在神域。我就是他的转世。”
沈云竹愣了一下,随后万分惊讶:“你说什么?“
同时被惊住的,还有另外三个。
棺木隐和惊婪会怀疑燕澜撒谎,沈云竹和逐影不会,他们深知燕澜的秉性。
逐影向后退了两步,面露惊恐之色。
族中典籍不是说,天灯请下来的神族,都是长明神座下的弟子吗?
武神怎么会轻易下凡?
他竟然剜了太初上神的血泉?!
逐影惊恐中声音愈发狠厉:“杀了他,必须杀了他!不能被神族知道!”
燕澜无视逐影,只望着沈云竹。
他直到此时才讲出来,是想要多观察一下沈云竹的态度,是否真如休容所说。
燕澜心中已有判断:“沈叔叔,您的排名我承认是低了,是要挪。”
沈云竹目光一凝。
燕澜继续道:“不仅如此,还有一些需要挪。比如般若神机,比如您的师弟否极泰来,他们都去往了神域,被封了神位,待在怪物名册里显然不太合适。以及绝渡逢舟,我认为他也可以获封神位,将他那一页也撕了下来。都放入后记之中,言明
他们已入神籍,不参与排名,单独一册。”
沈云竹怔了怔:“你的意思是……”
若非需要控盾,燕澜想将《归墟志》取出来给他看:“那些去往神域的大荒怪物,都是因为战争中主动站队神族,帮助了神族。绝渡逢舟当年不是主动的,来人间以后,主动帮过魔神和我。您当年虽然帮了魔族……”
但以沈云竹当年的本事,应该也帮不上什么忙,没造成什么危害,“来人间千年,您不曾犯错。且救过闻人不弃,教过他封印相关,还帮过我和姜拂衣,今日人间大劫,您若选择站在我们这边,入神籍有理有据。事实上,我在来魔鬼沼之前,就已将您那页挪去了新开的一册,并且擦掉了备注。”
沈云竹的表情逐渐变得很是微妙:“燕澜,你自己都不是神族了,你给我神籍?”
燕澜看向他:“您在乎的,不就是《归墟志》么?我虽已是凡人,但《归墟志》只有我能撕下来,再重新装订,这还不够?”
他也看得出,沈云竹如今的确很纠结。
燕澜抵挡攻击的时间里,沈云竹朝魔鬼沼深处张望了十几次。
不知是担心休容,还是放心不下他的妻子愁姑。
可能真就需要一个台阶。
不知道这个台阶如何,若不行,燕澜还有准备。
万幸。
沈云竹抱起手臂,穿过树人的缝隙,朝结界走去:“怎样才叫站队?帮你一起守这九霄鸿蒙阵?”
逐影望着他的背影,难以置信:“沈云竹,你不会就这样被他说服了吧?”
惊婪更是诧异:“你真的是智慧怪物吗?”
沈云竹一来到前方,那些攻击天罡盾的树人,难免会攻击到他。
他的天赋,是谁对他有算计、伤害的意图,便会自损。
树人没有算计,但存在伤害的举动也算。
都用不着沈云竹出手,他的天赋力量,直接导致那些树人逐渐炸裂。
砰砰砰!
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下。
而操控树人的棺木隐是有脑子的,沈云竹的天赋能够攻击到她。
树人炸裂,棺木隐本就受伤,此刻头痛欲裂,天旋地转,接连吐了好几口血。
有一口血,是被沈云竹活生生气出来的!
棺木隐指着沈云竹,怒其不争,愤恨道:“我等天生强悍,从前连九天神族都要避一避我等的锋芒。如今沦落到这般田地,皆因你们这群蠢货!要么刚愎自用,要么临阵倒戈,要么明哲保身,要么疯疯癫癫!一盘散沙!实在一盘散沙!才让这大好山河,被从前踩在脚底下,蝼蚁一般的人族彻底占领!”
沈云竹依然抱着双臂,冷漠道:“我顶多也就是个临阵倒戈,大荒覆灭,和我一个被关进大狱里的小角色,能有多大关系,少给我扣帽子。”
棺木隐:“你……!”
沈云竹:“生气?来打我。”
有沈云竹挡在前面,燕澜终于得空稍微喘口气。
禁不住朝温柔乡的方向望去,心中牵挂着姜拂衣和柳藏酒。
不知道“北斗星”能够发挥多少作用。
倏然,燕澜原本只是感觉灼烧的双眼,剧痛难忍,疼的无法站立,只是半跪在了地上,单手摁住太阳穴。
燕澜无法在控盾,面前的天罡盾消失,九霄鸿蒙阵的结界再次暴露。
是惊婪对他展开了猛烈攻势,他死死盯紧燕澜:“沈云竹挡在你面前,能拦住棺木隐和逐影,可拦不住我。”
他的天赋,是直接作用在心魔身上的。
“你不会以为,刚才就是我全部的能力了吧?”惊婪歪头看着他的红眼,看着他痛苦扭曲的脸,“我只是想省点力气罢了,这不,被棺木隐骂了一顿,可不敢在明哲保身了。”
惊婪又看向棺木隐,“你牵制沈云竹。逐影,你去杀燕澜!”
逐影犹豫。
惊婪道:“燕澜能够一直压制心魔,因为那是武神心魔,邪性不够。在我催动下,心魔也已经‘入魔’,燕澜抵抗不住。”
逐影担心:“心魔有武神的法力,燕澜若是被逼着入了魔,我们不是更打不过?”
惊婪不耐烦道:“你当我是个摆设?”
逐影这才杀向燕澜。
“天罡盾!”,燕澜强撑着站起身。
大狱大门还没关闭,他们闯进去,漆随梦便无法关门。
焚琴的劫火需要积攒,耗尽之后拦不住怪物破门。
他不能在这时候倒下来。
不能功亏于溃。
心魔又在说话:“接受我吧,燕澜,我能为你解决所有的难题。”
“你死守,守不住,只是白白送命罢了。你难道不想再见你的阿拂姑娘了?”
“你的阿拂姑娘如今已经将你忘的一干二净,你若死了,便是漆随梦陪在他的身边。你孺慕的父亲,漆随梦才是他的爱子。难道你还能忍受,你心爱的姑娘,成为漆随梦的妻子?
“燕澜,你根本不是什么武神,你也没有救巫族,救人间的责任。你这二十年来的人生里,除了欺骗和背叛什么都没有,你究竟图什么啊?”
“接受我,听到没有!”
……
温柔乡内,逆徊生低空飞行,怪鸟飞速掠过,掀起一道狂风。
即将抵达神碑,他瞧见碑体金光流动,正在修复一些细小的纹路。
便知道自己来迟一步。
逆徊生顿时气怒交加,瞪了姜拂衣和柳藏酒一眼。
逆徊生从那只怪鸟背上跳了下来,想要冲过去一掌击碎正在自动愈合的神碑。
因为一旦完全愈合,破印难度将会增加数倍。
但逆徊生是从封印里逃出来的,封印连环记得他们所有怪物的气息。
不等他近身,神碑释放出一道金光,轰!将逆徊生挡了回去。
逆徊生明明没有伤到头,脑袋却痛了一下。
痛的他险些昏过去,但他毫无畏惧,哼笑一声:“我且看你能挡住我多少次,看我们谁才是强弩之末!”
逆徊生再次冲向神碑,周身涌动着雷霆之势。
“起!”姜拂衣故技重施,神碑前方,被她竖起了一道剑气墙,“柳藏酒,赶紧加固封印。”
柳藏酒接连答应两声,慌忙施法。
逆徊生攻在剑气墙上,第一册 内的怪物,他是唯一逃出封印的,实力毋庸置疑。
嘭——!
剑气墙轰然碎裂。
逆徊生被剑气冲击的向后连退。
姜拂衣比逆徊生伤的更严重,痛的难以保持站立,趔趄了下还是没站稳,倒在地上。
“姜姑娘?”柳藏酒扭头见她双唇和下巴全是血,心惊肉跳。
想去扶她,又忙着加固神碑,逆徊生万一打中神碑,他还能稍微顶一下,“我有好多丹药,都是我三姐炼制的,你想吃哪一种?”
“不必管我,挡住他,就这一股气,我也看他能撑多久。”姜拂衣还没从地上爬起来,便再次凝气,继续铸起剑气墙。
逆徊生虽然心急火燎,却并没有完全丧失理智。
知道这剑气墙的厉害。
姜拂衣虽然伤的不轻,他也受了伤。
怜情近在眼前,逆徊生不遗余力,释放出他从大荒带来的最强异兽:“出来!”
只见一只小兽从他袖中飞出,落在地上,瞬间长成一头体型庞大的异兽。
“这……”柳藏酒仰头看着那几丈高,以剑做翅,虎背熊腰,还满口獠牙的怪兽,双眼都看直了。
“杀!”逆徊生挥臂一指,并不让这异兽去冲撞剑气墙,指挥它去攻击姜拂衣。
柳藏酒没办法继续加固封印了,不再施法念咒,取出他最趁手的鞭子:“姜姑娘,这大家伙交给我!”
长鞭一甩,锁住了异兽一条腿。
没想到那异兽挣扎了几下,便险些将他的鞭子扯断。
异兽怒吼一声,朝姜拂衣咬过去。
而逆徊生就是在等一个机会,等姜拂衣有动作的那一瞬,再去攻剑气墙。
姜拂衣必定遭受重创。
哪里想到,异兽即将吞噬姜拂衣时,被一只体型同样庞大的九尾红狐撞飞。
柳藏酒放弃了法术,直接变回妖身:“不就是变大吗?逆徊生,拜你所赐,我现在也可以!”
异兽摔在草地上,地面被震的颤抖。
刚爬起来,又被九尾红狐撞倒。
异兽展开剑翅飞起来,红狐以九条尾巴当做长鞭,将它捆住,硬拽下来,再次将地面砸的颤动。
兽始终是兽,再怎样驯服,也拥有兽性。
它愤怒的嘶吼一声,不再管逆徊生的指令,朝狐狸咬去。
两只庞然大物,在茫茫草原上,展开了最原始的对拼撕咬。
逆徊生看着那只张牙舞爪的九尾红狐,被气的脑袋越来越痛。
“我当是谁给的机缘,原来是你让他长出了九尾。”
怜情讥讽的声音,突然从神碑里传了出来,“逆徊生,你还是和从前一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遇见你,当真是我的劫数。”
逆徊生慌忙转头,隔着剑气墙看向神碑:“怜情,你能听得见我们说话?你现在是有意识的?”
怜情冷笑了一下。
逆徊生不解:“那你刚才怎么不吭声?”
怜情冷冷淡淡:“你想我和你说什么?”
逆徊生愈发不解:“怜情,你这是什么态度?是气我当年没去帮你?我根本不知道你四处吸食寿元,也不知道神魔竟然会联手对付你,我若是知道,肯定会去帮你的。”
逆徊生至今都觉得纳闷,他和怜情相识以后,聊的非常投契。
怜情善解人意,简直就像他肚子里的蛔虫。
可是有一天,怜情突然对他大发雷霆,让他滚出她的领地,今后再也不许出现在她面前。
直到被封印,逆徊生也没有想明白,自己究竟是哪里得罪她了。
别说逆徊生疑惑,姜拂衣在旁听着,也很疑惑。
逆徊生这么拼命来救怜情,可她好像完全不领情的样子。
姜拂衣疑心有诈,支撑着剑气墙,更加戒备。
怜情淡淡说:“行了,别在这里演戏了。既然觉得对不起我,就赶紧将我救出去,从此咱们两清。”
逆徊生的头越来越痛:“怜情,你能不能把话说清楚,打什么哑谜?”
怜情此时才慢慢察觉不对:“逆徊生,你没想起来?”
逆徊生道:“什么?”
怜情道:“你总该记得你将自己逆转过吧?”
逆徊生道:“知道啊,我不是曾经告诉过你,肯定是中了哪个怪物的标记,我才将自己逆转。”
怜情沉默了下,质问:“告诉我,你为何来救我?”
逆徊生回的不假思索:“我不知道,我就是想救你,特别想救你,甚至要我……”
甚至要他的命都可以!
怜情这一逼问,逆徊生脑海里涌出的这种想法,令他震惊的向后连退好几步。
这、这不是朋友之情!
他难道真的爱慕怜情吗?
不对,怜情的天赋完全不会影响他,说明他没有动情。
究竟是怎么回事?
逆徊生急匆匆问:“怜情,我们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将自己逆转,难道是因为你?”
怜情的声音平静:“别管这些,先救我出去,咱们稍后再说。”
逆徊生再度蓄起雷霆,朝剑气墙攻去。
姜拂衣看出他有些混乱,陷入癫狂,改两指控指,为双掌前推,毫无保留的释放剑气,直接将剑气墙变成一个帐篷,护住神碑。
轰!
姜拂衣瞬间耳鸣,只嗅到浓厚的血腥味。
剑气墙没裂,但逆徊生疯了似的,一击又一击,根本不停歇。
力量打在剑气墙上,也打在姜拂衣身上,本能令她想要退缩,但脑海里立刻回荡起几个词。
“不能退。”
“不惜一切代价。”
姜拂衣朝逆徊生看过去,他的情况,其实也不比她好太多。
她只需要继续撑下去,不必改变策略。
其实逆徊生并不是个听话的人,哪怕是他执念想要救的怜情。
他连续攻击剑气墙,是想要强迫自己,想起自己为何要将自己逆转。
终于,他想起来了。
逆徊生不再攻击,他茫然的被剑气击退,摔在地上。
“怜情……”逆徊生看向神碑,眼神躲躲闪闪,“我……”
“怎么,全都想起来了?”怜情冷笑,“想起来自己的负心和懦弱了?”
“不是的怜情。”逆徊生情绪一激动,吐了口血。
他捂住胸口,踉跄着站起身。
“不是什么?”怜情质问,“当年是不是你先招惹的我?说着不惧寿元减少,却在我被你打动以后,发现寿元流逝增快,便将自己逆转,洗掉我的天赋。”
逆徊生颤颤:“我……”
怜情不知是嘲讽他,还是嘲讽自己:“更可恨的是,我每次靠近你,你每次都是一样的选择。我便发现是我瞎了眼,千挑万选,选了个这世上最懦弱的男人,顶尖怪物,呸!”
逆徊生哑着嗓子:“所以你当年四处猎杀,被神魔围攻,都是被我害的?”
“你说呢?”怜情冷哼,“我可是诞生于‘极’啊,当我开始恨你,便无法吸食你的寿元,自己的生命力反而开始流逝,不补回来,我早就死了。”
逆徊生痛苦闭眼。
怜情却又淡淡说:“陈年往事,不必多提了。逆徊生,我如今虽还有些恨你,但都已经过去三万多年了,对你的恨意早就消磨的差不多,不然我也不会活到今天。等彻底不再恨你,能够吸食你寿元时,我也不会对付你,我说话算话。因为我如今更恨九天神族,只想从封印里出去掀翻他们!”
逆徊生看向姜拂衣:“我本来有办法救你出去,我早已在这方圆最近的几座城,设下了你最擅长的嗜血阵……”
姜拂衣脑海里没有嗜血阵的概念,但用猜的也知道,这个阵法,是让怜情用来吸取生命力的。
寻常人类的寿元不如修行者,但人数众多,整体的寿元非常可观。
能助怜情破印。
怜情道:“你说的方圆,超出我现在我能感知范围,没用。”
逆徊生能从封印里逃出来,对封印当然了解颇深:“只要我将封印破坏一半,你就可以感知到。”
原本此番封印大动荡,大好的机会。
却来晚一步,被他们给毁了!
逆徊生再次悲愤的瞪一眼姜拂衣,又瞪一眼远处那只还在和异兽撕咬的九尾狐。
“现在又被这石心人挡着,她的剑气阵强的有些可怕,我哪怕法力耗尽,也很难穿透这堵墙。”
逆徊生在形容姜拂衣时,已经不在使用“小石心人”。
姜拂衣和他斗法,肯定打不过他。
但她筑起剑气阵,逆徊生也很难攻破。
且石心人的体内像是有个剑气泉眼,一边消耗一边汩汩冒出来。
消耗虽然更快,但等逆徊生耗尽她的剑气,自己的法力也将不足,无法击碎石碑。
逆徊生拿定了主意,坚定的说:“怜情,只剩下一个办法,你将我的寿元夺走吧,这堵墙拦不住你,拥有我的寿元作为养分,你就能感知到嗜血阵,催动嗜血阵,助你破印。”
“所以,我当年就是被你这样欺骗到的?”怜情要被气笑了,“我如果可以吃掉你,会等到今天?”
“怜情,我每次都选择离开你,逆转自己,并不是因为懦弱。”
逆徊生望着石碑,“因为我会衡量,我们大荒怪物的寿元接近永生,世界山恒在,水恒长,唯有爱情是个变数。为了一个变数,我觉得不值得付出那样的代价。可当我被封印了三万年,出来以后,我发现这世界竟然天翻地覆。大荒没了,怪物已快成为传说,山不再是从前的山,水也不再是从前的水,我从前认为永恒长存的东西,大都面目全非,唯一没有变的,竟然是我心中对你的感情……我错了,我是真的错了。”
怜情默然无声。
“不要再恨我了,拿走我的寿元,启动嗜血阵,破印吧!”
逆徊生朝神碑张开双臂,像是在等着怜情来拥抱他,笑道,“我只是你口中那个臭养虫的,你才是大荒最顶尖的怪物。出来,开启大狱,放出所有怪物,踏平人间,去找九天神族复仇!”
姜拂衣心里咯噔一声。
完了。
她知道完了。
话说到这份上,怜情肯定会被说动。
毕竟从前怜情就是栽在他的手中,别管他颠不颠,怜情就吃他这套。
果然。
沉默了一会儿后,怜情说:“好,逆徊生,我不再恨你了,我们从此以后,情仇两消!”
逆徊生哈哈哈大笑了几声,手臂张的更开,一副恣意畅快的模样:“来吧!”
姜拂衣不知所措。
大荒怪物都这么疯癫的吗?
她也快要被逼疯了。
怜情要吸食心有情愫的逆徊生,姜拂衣再厚的剑气墙也挡不住。
抽回剑气墙,出手便朝逆徊生攻去。
姜拂衣是真的急了,她想拼死将逆徊生杀了,杀不掉也要以命换他重伤。
这样逆徊生的寿元将会减少,怜情将少吸一点,或许就感知不到嗜血阵法。
但还没等姜拂衣杀到逆徊生面前,便瞧见他如一捧沙子,轰然散开。
随风飘散在茫茫草原,散的捕捉不到一点踪迹。
姜拂衣扑了个空,摔在地上。
还没有爬起来,仰起头,便瞧见温柔乡上空,凝结出一个血红的印记。
耳畔隐约传来轰隆隆的响动。
不久后,那些被逆徊生布下嗜血阵的城市上空,也都出现这样血红的印记。
印记之间飞射光波,相互连接,最后在温柔乡上空,组成一个嗜血大阵。
姜拂衣数了数大阵的类似血管的脉络,哪里是逆徊生口中的几座城,是整整十六座城!
她忍住浑身剧痛,飞到空中,尝试斩断那些脉络。
她接连铸造剑气墙对付怜情和逆徊生,早已剑气空虚,拼了命的斩,才将一城斩了出去。
剑气不足,时间不够,这样根本不行。
姜拂衣停了下来。
这时候,唯有造一柄特殊的剑,才能在眼前形势下,一剑将延伸去十几座城的脉络斩断。
可是她的胸腔内,如今没有剑心。
姜拂衣强迫自己冷静,从血脉中感知石心人还有什么剑招。
脑海里慢慢浮现一道身形,一抬手,便将周围的几座山脉,化为巨剑,扎入地面,形成剑阵,困住了一个使用触手作为武器的怪物。
看不真切,是她的外公么?
姜拂衣立刻放眼望去,然而温柔乡茫茫草原,根本不见山脉。
看不见,便无法施展。
此刻,一股深深的无力感爬上了她的心头。
姜拂衣记得自己的提醒,她也愿意不顾一切。
可是,眼下连不顾一切的机会都没有啊。
*
魔鬼沼外。
逐影朝燕澜杀去,被沈云竹挡住。
棺木隐去破结界。
沈云竹又要去挡住她。
他的天赋,虽然是令意图伤他者自损,但面对狠角色,能顶住自损伤他。
沈云竹要保护结界,还要保护燕澜,已经受伤不轻。
他还有空调侃:“这时候站队神族,可不是什么明智选择。”
燕澜很想为他减轻负担,但双眼痛的无法起身,连开口讲话都办不到。
心魔的攻势逐渐猛烈。
且心魔从前只是蛊惑,如今在惊婪的影响下,情绪和语气都十分暴戾。
“燕澜,逐影又杀来了,还不接受我吗?死都不要我来帮你?”
“你死了,沈云竹挡不住的!他们会进入魔鬼沼,阻挡漆随梦!”
“那些人,包括你的阿拂姑娘,都在拼死努力,最终若是满盘失败,都是你造成的!你造成的!”
“你这个迂腐的废物!”
“够了!”燕澜终于厉声呵斥,“得知我被父亲欺骗了二十年,我没有入魔。想助阿拂破生死劫,我也忍住没有入魔。现在面对这两个二流怪物,和一个人族败类,你让我入魔,你告诉我,他们配不配?!”
心魔:“……”
许是从没见过燕澜这般狠厉,一时将心魔震住。
嘴巴终于闭上了片刻。
燕澜躲在沈云竹背后,咬牙趔趄着站起身。
他不能入魔。
如果连他都不相信邪不胜正,那大家今天都在拼什么?
何况就算燕澜不在意入魔,此时入魔,有惊婪在场,他定会失控。
待那时,失败才真是他造成的。
果然,惊婪发现异常:“可以啊,不愧是太初上神转世。”
惊婪像是被他激发了斗志,开始没有保留的释放天赋,攻击燕澜的心魔。
心魔也再度陷入狂躁:“我理解,我都理解,但你没办法了,你没办法了!”
燕澜寒声道:“我有办法。”
只是不到万不得已,不想用罢了。
他好想留着这条小命,稍后与姜拂衣重聚,陪伴她着去寻回记忆。
真的好想。
可是……
“沈叔叔。”燕澜将一本册子朝前递过去,递给沈云竹,“麻烦您,帮我将此书交给漆随梦。”
令候希望他将怪物重新送回封印里去,办法写在这本册子里。
还说漆随梦也可以学,也能办得到,可以给他一份。
燕澜没答应,之前也没这个打算。
精疲力尽的沈云竹接过来,收入储物戒,不问是什么,只问:“你打算做什么?”
“做我该做的。”燕澜又朝温柔乡的方向眷恋不舍的望了一眼。
忍痛收回视线,闭上眼睛,开始感知神髓所在。
神族最重要的两件宝物,是血泉和神髓。
血泉是法力,神髓乃根基。
因此法力可被夺走,神髓无法被抽出,且心魔就附着在神髓上。
然而上次令候说,神髓其实是可以抽出的。
他担心燕澜入魔无法自控,想将心魔抽出,交给拥有血泉的漆随梦净化。
燕澜非常抗拒,认为没有这个必要。
今日,他也要证明自己是对的。
他能自控。
他能利用好心魔残留的神力。
他不是因为自私。
他的阿拂,没有选错人。
很快,燕澜感知到了神髓。
心魔也感知到了恐慌:“燕澜,你要干什么?”
燕澜将手贴在左肩下方:“我要净化你。”
心魔疯狂叫嚣:“你是不是疯了?你这不是净化,是找死。你这样蛮抽,你会死,我也会死,这结界你不守了吗?”
燕澜不理会他的叫嚣,五指扎入肋骨处,猛地一抓,将神髓抽出!
逐影和棺木隐已经密语过,商量好办法,联手向沈云竹攻去。
棺木隐破釜沉舟,舍半条命,也要压制住沈云竹,而逐影则趁势击杀燕澜。
两人刚要逼近沈云竹,忽然见他背后金光迸发。
没来得及思索,又听惊婪痛苦的叫了一声,似乎还吐了血。
心中生出畏惧,两人慌忙后退。
沈云竹也被这股力量,冲的向前趔趄几步,慌忙躲开。
没了沈云竹这个“盾”,燕澜暴露在众人视野,只见他左肩下方破了个洞,鲜血汩汩外涌,衣袍血迹斑驳。
而他手中,攥着一条“光绳”。
沈云竹也算见多识广,仍然愣住:“这是……神髓?”
燕澜似乎是在对心魔说:“你看我能不能将你净化。”
他手臂一振,将自己的修为根基全部灌入那条“光绳”。
“光绳”骤然撑直,化为一柄金色的剑。
心魔化为乌有,残留神力皆被金剑吸收,再由魔气转为清气。
霎那间剑气浩荡,金光迸射。
燕澜飞速升空。
神髓出体,很快会枯萎,这柄神髓剑只能使用一次。
便是这一次。
燕澜神色凛然,向下挥剑:“太初九清,浩然正气,今日以我神髓,诛邪恶,镇邪祟,斩!”
这是一柄温和的法剑。
金光缓慢的自金色洒下,如同将太阳的光芒聚拢,集成三束,分别照射向棺木隐、惊婪和逐影。
他们自知不敌,仓惶逃跑。
然而所逃之处,头顶皆被烈阳笼罩。
当光束入体,逐影直接被焚成灰烬。
棺木隐和惊婪身为能写进第二册 的大荒怪物,没那么容易死去,被光束压制的蜷缩在地,动弹不得。
《归墟志》从燕澜袖中飞出,麒麟显现,将他们吞入腹中。
“啪!”
《归墟志》落在地面。
……
魔鬼沼内的猎鹿和休容,都被上空突然迸发的金色光柱吓了一跳。
猜测是燕澜的术法,但他们从未见过。
疑惑中,金色光束消失了。
天幕慢慢黑沉下来。
不久后,北方天空上,出现星星点点的火光,逐渐重新将天幕点亮。
“天降流火?”休容睁大双眼。
“这么多……”身为巫族人,猎鹿很明白流火代表着陨落,他面露恐慌,“休容,你先保护漆随梦,我出去看看!”
休容不仅担心燕澜,还担心父亲,想说让猎鹿留下,她出去看看。
也知道此时的猎鹿,不可能冷静,便由着他去。
猎鹿狂奔出魔鬼沼,远远便已经瞧见结界外,沈云竹双手抱着燕澜,面朝结界站着,等着谁来接他们进去。
结界外遍地是残破的树干,凌乱不堪,且还有三处焦土深坑。
猎鹿来到沈云竹面前,隔着结界,不敢去探究燕澜的状况,只仰头望向天空。
沈云竹随着他仰起头,一起望向那壮观到令人生畏的天降流火:“莫要害怕,这是太初神明陨落,引发的天象罢了,通常会降落到空旷处,伤不到人。”
……
极北之海上。
商刻羽盘膝坐在仙鹤背上,一边打坐,一边朝岸上飞。
仙鹤速度很慢,因为还驮着精疲力尽的凡迹星、亦孤行,以及李南音。
一路无人说话,弥漫着伤感的气息。
待瞧见天边的流火,几人心头都是一阵抽紧。
天降流火常见,但这种规模的流火极为罕见,翻遍史书,恐怕也是第一遭。
意味着什么?
……
温柔乡里。
无计可施的姜拂衣,只能专注于凝结剑气,去砍那些流淌着生命力的脉络。
下方传来怜情的声音:“你再不走,很快就会死在这里。”
吞噬了逆徊生以后,她的声音明显有力极多。
“其实,像你这样拿得起放得下的女子,我很欣赏。”怜情露出胜券在握的态度,“你也是怪物,不要受人类蛊惑,那些人类向来都只是我们食物罢了,这原本就是天定的。待我出关,随我重建大荒如何?”
姜拂衣闷不吭声,手下不停。
天定的?
难道真是天定的?
旁的不说,九天神族将怜情镇在这茫茫草原,莫说连绵山脉,连个土坡都看不到。
方才醒来时的万象巫,升空时,她倒是瞧见附近都是山脉。
但石心人将山脉化剑的力量,前提是要“面对面”,而不能凭空幻想,把巫族的山变成剑,飞来这里。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走到这一步,自己好像付出了很多,结果却是失败?
姜拂衣不信。
不到最后一刻,她不可能认输。
她继续想办法。
想办法。
想办法。
恍然间,姜拂衣忽见天际成片的流火划过。
那些流火映照她的瞳孔中,越来越亮,她的双眼也骤然亮起,陷入了狂喜之中!
好一场天降流火!
她正愁没有材料给她铸剑,这不是来了吗?
流火是陨石,陨石也是石啊。
只要是石头,石心人就有希望将其化为剑!
姜拂衣根本按捺不住她内心的激动,哈哈哈的大笑起来。
她方才还觉得大荒怪物疯癫,此刻她比他们还要疯癫。
她不顾怜情的诧异,收回剑气朝高空飞去,升到能升的极限,一个她认为最合适的地方。
隔着遥远的距离,还是这般壮观的天降流火,姜拂衣竟然全然不怀疑自己能不能办得到。
她心中充满信心,觉得这场流火,就是天道赠予她的利刃。
连星辰都在帮助她,岂会办不到!
姜拂衣立在云端,面对流火的方向,迸发自己的剑气,哪怕迸发到七孔流血也不收。
“石心人姜拂衣,在此盛邀天火流星,助我破嗜血杀阵,重镇怜情!”
……
那一日,对于这世间的大多数人而言,不过是个极为寻常的清晨。
却因为一场空前规模的天降流火,注定被史书以及各种杂记广泛记载。
尤其是那如梦似幻的一幕。
数之不尽的流火在划过空中时,竟逐渐化为一柄柄燃着火光的长剑。
且还在空中调转了方向,一众长剑托着长长的火尾,朝着东南方的一片草原,整齐划一的飞去。
举世见证。
……
三年后。
极北之海与云巅国交界处,缓慢的升起一盏灯。
礁石旁边,燕澜仰着头,望着那灯越飞越高,逐渐变成一个光点,犹如夜空里的一颗星星。
“主人。”小熊模样的寄魂,站在他脚边,还不及他的膝盖,“咱们这样守株待兔,真的有用吗?漆随梦有她的心剑,只要阿拂姑娘出现在他附近,就能锁定她的位置,若是他先找到姜姑娘……”
“我相信阿拂。”
“我可不相信漆随梦,姜姑娘如今谁也不记得,万一他占了先机,欺骗姜姑娘怎么办。”
燕澜不担心:“这倒不会,漆随梦不会骗她。”
寄魂愁啊:“主人,我是真觉得咱们守株待兔没有用。”
“那你说我现如今,还能做些什么?”海风吹动燕澜的长发,他目望着满天繁星,凄然一笑。
三年前在万象巫,燕澜濒死之际,寄魂及时寄生了他的魂魄。
从前寄魂无法寄生,是因为燕澜仍有神髓。
燕澜将附着武神心魔的神髓抽走以后,寄魂努力尝试,终于成功。
再加上大祭司,一手将燕澜带大,和剑笙一样,都将燕澜视为亲人。
先前燕澜被审判时,他不曾出现,是卜算到燕澜的生关死劫,并不在那日。
大祭司连同巫族人,围着濒死的燕澜,以巫族秘术,以及大祭司自己的命,最终将燕澜唤醒。
沈云竹说那场天降流火,是太初神灵陨落导致的异象,也不算错。
没了神髓的燕澜,已彻底成为凡人,且毫无修为。
再说天火化剑以后,姜拂衣自高空跌落,不知道落在了哪里,从此销声匿迹。
各方势力都在暗中寻找她,始终没有一点消息。
燕澜猜,她将天火化剑,耗尽剑气,损伤根基,可能在某处休眠。
半年多前,燕澜手里的同归连续发出了响动,知道她从休眠中醒来了。
没有修为的燕澜打不开同归,旁人也无法替他打开,不能和姜拂衣传信。
按照道理,她该前往温柔乡。
但柳藏酒等了很久,也没等到她。
燕澜便请猎鹿帮忙,将自己送来北海岸边。
燕澜怀疑姜拂衣可能损伤过度,与逆徊生以及怜情的那场较量相关,不太记得了。
毕竟从她剜心失忆,再到重伤虚脱,仅有两个时辰。
她的记忆,依然停留在当初被昙姜送上岸。
那么,她就一会回来极北之海。
可惜燕澜无力在海域中央逗留,便在岸边的一个小渔村里住下。
北海的海岸线何其辽阔,不知她会途径何处,燕澜便每天做一盏和天灯外观相似的灯,在夜间放飞。
灯罩上写着他的位置。
期盼姜拂衣看到那盏灯,会想起她的北斗星。
“回去吧。”燕澜摩挲着手腕上的同归,转身朝居住的渔村走去。
他还要回去打坐。
尽管令候曾经说,神髓抽出以后,他此生无法再修炼。
燕澜仍然继续尝试。
令候的结论,是从那些被九上神抽了神髓的堕神身上得出的。
那些大荒堕神既然会成为堕神,修炼不成功很正常。
燕澜有自信。
再者,令候虽然见识比燕澜多,阅历也比燕澜广。
但燕澜有幸在三万年后的人间成长。
知道人族的特性,是拥有“无限可能”。
燕澜成为了人,也拥有了这种特质。
总而言之,他不认输。
他想和姜拂衣白头偕老。
在星光的照耀下,燕澜沿着小路,慢慢走回渔村。
村口玩耍的几个小孩子,一瞧见他,七嘴八舌的说道:“燕哥哥,有个好漂亮的姐姐来找你……”
燕澜心口一慌,随后跑进渔村里。
他居住的屋舍门外,姜拂衣正捧着那盏他刚放飞不久的灯,仔细打量。
燕澜胸膛起伏,停在距离她几丈远的地方,喉结滚动了几下,不敢上前,也不敢喊她。
仿佛那里站着的,是一只落下来觅食的鸟儿,稍不留神,便被惊飞。
姜拂衣感知到不远处有个没有修为凡人,不戒备,也没去看他。
直到听见一阵狂乱的心跳声,她才扭头朝他望过去,观察这个站在星光下,眼眸深邃的年轻男人。
姜拂衣微微愣,举起手中灯:“你叫燕澜?这盏灯你放飞的?”
燕澜哽咽,只能轻轻“嗯”一声。
姜拂衣捧着灯,还想问他们从前是否认识。
答案肯定的。
不只认识,还可能是自己从前的心上人。
姜拂衣失忆以后,晚上闲来无事,总是喜欢抬头看星星,想要寻找一颗特殊的星星。
今夜终于知道,她一直在寻找的星星,竟是眼前男子的这一双眼睛。
姜拂衣猜测:“嗯,让我想想,你会这样寻我,应该知道我失去了一部分记忆吧?能不能将你知道的往事告诉我?”
燕澜点点头,正要开口。
“你打算一直站在那里说吗?”姜拂衣比划了下距离,有些好笑。
瞧他模样英俊正派,像个聪明人,怎么有一些呆?
燕澜反应过来,朝她走过去,陪她站在屋檐下。
确定了,真有些呆。姜拂衣赶在他再次开口之前,指了指紧闭的房门:“我飞了很久去追这盏灯,有些累了,燕公子可否让我进去歇一歇,喝杯茶,坐下来听你说?”
燕澜面对失忆的她,只是有些不知所措。
内心蠢蠢欲动的想要亲近她,拥抱她,诉说衷肠。
可又怕吓到她,给她留下不好的印象。
如今从她微变的眼神,惊觉她似乎将他当成个傻子。
燕澜本想要解释,恍惚想起来,自己从前在她面前,又何曾像过聪明人。
燕澜忽觉放松,推开房门:“姑娘请进。”
姜拂衣随他入内,环顾四周,这房间虽小,却极为干净整洁;“燕公子一看就是个讲究人。”
燕澜脚步微滞,去一旁柜子里取茶炉,转身发现姜拂衣已经自来熟的坐在了矮几后。
那矮几上有一摞书册,一摞子姜拂衣的画像。
这三年燕澜以回忆度日,将回忆里那些印象深刻的表情,全都画了下来。
还有个匣子,里面放满了燕澜亲手做的发簪,各式各样。
他还没能挑出一根最满意的,稍后拿来送给姜拂衣,继续那场被打断数次的表白。
燕澜并不想被她看到这些,有些心慌的端着茶炉,坐去书案后方。
失去修为以后,他无法再控制气血,耳朵有一些发烫。
茶炉放在矮几中央,稍稍遮挡他的脸。
他故作镇定的说:“姜姑娘,不知你想从哪里听起?”
“这里,或者这里。”姜拂衣左手拿起几张画像,右手挑出一支发簪,歪着脑袋,绕过茶炉直勾勾看向他,挑了挑眉,“都可以,反正我有的是时间,就是不知道燕公子有没有时间?”
燕澜微微失神,半响才点了点头。
北海岸极冷,入夜,又开始飘雪了。
屋外,海浪拍着礁石。
屋内清茶袅袅,对影成双。
一个痴心人,终于等到了他想等的人。
一个无心人,终于找到了她弄丢的那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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