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市区帮人看病?”这一瞬间,白苏就联想到了古老爷子之前打来的电话。
“是的白医生,我老板听闻您医术很好,想请您现在去一趟市区帮他父亲看诊。”中年男人自报了家门,表示是孙阳的助理,名字叫陈同,专程受命过来请白苏的。
白苏听完后,面色如常地礼貌拒绝:“之前周老爷子打过电话,他也说过大致情况,我觉得我是真的帮不上忙,再加上你看医馆外面很多人,现在暂时也没时间过去,如果你们需要看病可以来这里。”
“我老板的父亲现在躺在重症监护室,没办法亲自过来,老板其实也很想亲自过来邀请您,但老爷子身边离不开人,所以特意安排我过来邀请白医生。”陈同说话非常圆滑,替老板的表达歉意后又说回正题:“希望您能看在老人家生命垂危的份上出一趟诊,报酬上也不会亏待您。”
白苏无奈:“如果已经生命垂危,我去也无济于事。”
陈同可不信这话:“您太谦虚了,我们听说过您的厉害,您连偏瘫、风湿关节痛都能治好。”
白苏笑了笑:“听古老爷子说的?他们总是夸大其词。”
“他现在走路非常矫健就是最好的证明。”陈同顿了顿,“我们也知道您的为难,也想将老爷子带过来,但老爷子情况实在不乐观。”
陈同言语诚恳,进退有度:“您看看能否抽点时间过去?如果顺利,明天我们就送你回来?去市区的花销、住宿您不用担心,我们都会承担,或是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告知我们,我们都会满足。”
“和这些没有关系。”白苏听古老爷子说那边请了名医,他们这样的人肯定请的不是路边小店的那一种,所以她再去意义也不大:“如果你们请的名医都束手无策,我大概更帮不上忙,实在是能力有限,抱歉。”
陈同心思转了转:“您是担心其他医生阻碍你的决断吗?您放心,我们老板是很开明的人,只要你的方案可行,他都会答应的。”
白苏摇头:“他们应当比我更有名气,他们都没办法办到我一个小医可能更没办法。”
“您的针灸术很厉害,其他名医也说有一线机会。”陈同看白苏不松口,只能再恳求:“白医生,老爷子真的很需要您,请您去看看吧。”
陈同说话彬彬有礼,进退有度,这让医馆里的人瞧着都觉得可怜,“小白医生,要不你去看看?万一能救呢?”
“那得看什么疾病才行吧。”何信扭头问陈同,“是什么病啊?”
陈同回答:“器官衰竭。”
白苏轻声说道:“我就算再厉害也不是神仙,也没办法让他的脏腑恢复青春活力,你还是请回吧。”
陈同忙解释说:“老板只是想试试尽量让老爷子延缓一段时间,多尽尽孝。”
有时候放手也是尽孝,不过白苏没有多说,因为去了也是必死的结局:“抱歉。”
“你走吧。”何信走过来,站在白苏身边为她撑腰:“我小师姐说不去就是不去,你别强人所难。”
陈同看白苏不愿意,无奈叹了口气,朝白苏点点头后起身朝外走了:“打扰了。”
“他就这么走了?”何信以为他会再继续纠缠。
“我都拒了还留下来做什么?吃午饭啊?”白苏觉得待会儿古老爷子会出于情面亲自打电话过来,她有些为难,拒古老爷子可能就没办法很干脆。
大家问道:“小白医生,你这么厉害咋不愿意去呢?”
白苏被夸厉害是因为她有内力,因此针灸效果才事半功倍,可以用针灸缓解一点情况,或是可以延缓几天,但没办法针灸出新脏腑的逆天效果。
就像树叶都枯萎了,再怎么浇水都没用了,要是生病长虫眼,她倒是可以治一治。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白苏的错觉,这人虽然进退有度,面面俱到,但总感觉有点奇怪。
不过这些不好和大家多说,“器官衰竭很严重的,我是真的帮不上什么忙,而且你们也是大老远过来的,总不能丢下你们走了吧。”
白苏喝了口水,润了润喉咙,“大家过来吧,我继续帮你们看诊。”
病人笑着说对,然后立即跑了过来:“诶诶诶,该我了,我就是小毛病,肩周炎,想找你扎针,扎针好得快一点。”
“我帮你看看。”白苏帮老太太看了看,是寒湿血瘀型的肩周炎,针灸活血,再贴个膏药,十来天就好了。
“十来天就能好?”老太太乐得合不拢嘴,“早知道之前就过来了,结果在家白忍了两个月。”
她是王婆婆亲戚家所在村子的人,早就想来找白苏看看,但家里孙子一直担心她上当受骗,现在终于盼到孙子去学校了,她也终于可以来花钱了。
白苏听着老太太的抱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怎么都喜欢和孙子斗智斗勇呢?”
老太太笑呵呵地说:“孙子太烦了。”
“这怕你上当,那怕你被骗,也不想想,我吃过的盐比他走过的桥还多。”
白苏笑着说:“现在骗子多,他也是关心你。”
“我知道,但小白医生肯定不会骗人的。”老太太是无条件的相信白苏。
“谢谢你们信任我。”白苏投桃报李,也让何信给老太太抹厚一点膏药。
老太太高兴得不行,多半勺就是五十块钱,赚了赚了。
白苏和老太太聊天时,收到消息。
是老周发来的。
话里带着恳求,还是想请她过去帮忙看看。
白苏轻轻叹气,没有回复。
这时又有病人进来,进来的是个中年男性,穿着长袖长裤,一副很怕冷的模样。
白苏看了眼外面的天,阳光炙热,穿短袖也还有点热的,她仔细看了看,发现男人额头上也是冒着细汗的,瞧着不是有寒症的。
何信上前询问:“你哪里不舒服?还是要买膏药?”
“我想找医生给我看看皮肤。”男人牛二环顾四周,寻找着像医生的人。
“皮肤怎么了?”白苏走了过去。
牛二看到很年轻的白苏时愣了愣,但又想起亲戚的说就是个女大夫,这才犹犹豫豫地走上前:“你胆子大吧?”
“嗯?”白苏疑惑看他。
牛二解释:“我皮肤有点吓人,怕把你吓到了。”
白苏看过腐烂的伤口,上满长满了蛆虫,应该没这些恶心吧:“应该不会。”
“那我撩起袖子。”牛二小心翼翼拉起袖子,露出里面长满了丘疹、斑块的手臂,上面被挠出了很多血痕,还有许多白色碎屑,随着他撩起袖子,碎屑慢慢的飘落到地上。
白苏:“......”
何信看着头皮发麻,掉地上了,得打扫了。
“我这是银屑病,又叫牛皮癣,我已经长了好几年了,手臂身上下半身都有。”牛二慢慢放下袖子,免得吓到白苏几人,“特别痒,一挠就这样。”
白苏:“看病了吗?”
牛二:“看了,但是吃这药的时候还行,不是很痒,可是一停药就复发。”
还在针灸的老太太说道:“牛皮癣就是这样的,很难治好。我们隔壁村有个人也是牛皮癣,长了十几年,浑身上下都长满了,看着吓人得很,后来实在受不了喝农药自杀了。”
“医生确实说这个病基本治不好。”牛二隔着衣服挠了挠胳膊,他也有这个想法了。
白苏注意到牛二眼睛里闪过心动,出声提醒,“生命可贵,别胡思乱想。”
牛二重重的叹了口气,他也不想,可皮肤瘙痒真的难受,“想了很多法子都没办法根治好,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老太太好奇:“为什么会得这个病?”
牛二回答:“可能遗传、可能环境或是身体炎症,我这种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忽然有一天莫名其妙的就这样了。”
老太太唏嘘,“那可真是倒霉。”
牛二苦笑,可不是倒霉吗?
“不可能莫名其妙就出现的,身体很诚实,肯定是身体内部哪里出问题了才会呈现在外皮上。”白苏替牛二把了把脉,热气入侵,聚集于脾,“除了瘙痒难忍,还有其他什么症状?”
牛二仔细想想,“好像时不时会发热。”
白苏又问:“饮食很重口,爱饮酒?”
“长起来之前很爱吃燥热的食物?”
牛二想着早些年吃过的‘补品’,都是报应啊!
白苏了然的点点头,身体又血虚又燥热,两者相互夹击,便体现在了皮肤上,“热气入了血,血虚风燥,所以皮肤就很容易瘙痒难受。”
“那该怎么弄?”牛二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好,只希望能止一下痒,“要吃药吗?吃药能让我皮肤不再发痒吗?”
“不止要吃药,还要针灸和开外用擦洗药,针灸可以止痒。”白苏取了针,帮牛二合谷、曲池、阴交、筑宾、血海五个穴位,针灸时她同何信提了一句:“这几个地方对各种皮肤病都有效的。”
何信立即记下,“荨麻疹这种也可以?”
白苏点头:“可以,能让它快速消退。”
何信又问了一些问题,问完后牛二针灸也结束了,他一脸轻松的走出来,欣喜若狂的说道:“小白医生,我这会儿一点都不痒了。”
“只是暂时的,要坚持才行。”白苏提笔帮他开了麻黄加术汤加减,另外还开了外洗的药,外洗直接用单用金刚藤,“金刚藤你认识吗?”
牛二摇头说不认识。
白苏大手一挥给牛二加了量:“自己摘不了就只能在这儿买了,金刚藤买五斤吧,熬成药水一天喝两遍,和正常药错开一个小时,还可以煮了拿来洗澡也能止痒消毒,要坚持一个月,喝完了再买来续上。”
“这个要这么多?”牛二还是第一次见药按斤买的。
“金刚藤可以作为单方治疗牛皮癣。”其实主药就是它,不过白苏为了加快去热进度,所以加了另一个方子,“你坚持用就行,别半途而废。”
牛二一听可以治牛皮癣,立即不再多问,反而是主动要多买一点。
不过白苏没继续给他药了,先用完再说。
等帮他开好药已经是晌午,医馆里的人也陆续散去了,白苏洗了洗手准备吃午饭,这时手机响了起来。
白苏以为是古老爷子,结果接起来一看是药材供货商,“有什么事?”
供货商:“你之前不是想买野生人参吗?我给你留意到了,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白苏:“能给我发个图片吗?”
供货商:“在其他卖家手里,我得去问问看。”
白苏道了一声谢,“我过几天有时间再去看看。”
供货商:“你可得尽快,这个是俏货,你太晚来我可不能保证还有没有。”
“好,我尽快。”白苏挂掉电话,随后拿起筷子准备吃她盼了一上午的野山菌炖老母鸡。
一旁的何信都听到了:“小师姐,你啥时候去?”
“有时间再去。”还不知道品相如何呢,白苏决定先安心吃午饭,炖了一上午的老母鸡汤实在太鲜美了。
吃饱喝足后,白苏休息了一会儿便又继续帮人看诊,看到差不多后她接到古老爷子的电话。
“据说上午有人去请你了?”
白苏嗯了一声,找了。
“我才知道。”古老爷子其实有点生气老袁,但想着才从抢救室出来的孙老,又长长叹了口气,“小白医生你怎么想呢?”
白苏很忙的:“听说那边有名医,我去了也没啥用。”
“我觉得那几个人不如你的医术好。”古老爷子之前看到了,那几人摸了半天脉才说对大半病症,不像白苏,摸脉十秒钟就能将你前几天吃的什么都说得清清楚楚了。
白苏笑笑:“多谢夸奖。”
古老爷子也跟着笑了笑,随即又很无奈的说道:“听老周说你拒绝了我本不想再联系你的,但病人目前状况真不太好,据说上午又进抢救室了,这会儿才出来,一出来他儿子就联系我和老袁,拜托我们再请请你,或者想亲自和你通过电话。”
白苏了然点点头,古老爷子没给也算是给她薄面了:“他是器官衰竭,我去也顶多延缓几天,他最好是换器官。”
古老爷子颔首,孙老目前的状况不适合换的,只能熬一天是一天:“我们也知道,但做儿子的总是不甘心罢了。”
“病人是我曾经的老领导,人很好,如果可以,我想厚着脸皮请求你一次......”
这时,白苏的手机响了下,是供货商老板发来了人参图片。
她点开看了看,人参根茎完整,体型很漂亮,一眼看上去就知道年份足够,用来做救命丸效果一定很好,于是白苏飞快回了一句:“我今晚上来。”
与此同时,古老爷子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又说了一句抱歉:“如果实在不愿意,我和老周说说,让他劝劝,小白医生,给你添麻烦了。”
回复完的白苏,听着古老爷子叹息的声音,对生命对领导的惋惜,对帮不上忙的愧疚,或者还有更多。
学医以来,白苏她听到过无数类似的叹息声,有时候最无法面对的不是艰难的病症,而是病人、亲人朋友那双期望又绝望的眼神。
除了叹息,旁边隐约还有压抑的抽泣声,行医都很心软,白苏也不例外,她轻轻叹了口气:“我晚上要去市区办事,可顺道过去看看,但其他没办法保证。”
临时决定要去市区,医馆的事情自然要妥善安排。
白苏让何信写了张医馆明日不开门的通知贴在门口处,在小镇里消息灵通的病人都来多买几贴膏药,原本够两天的膏药就一下子全部售罄。
卖光后白苏没再补,收好行李就准备出发。
“我陪小师姐去吧。”何信眼巴巴的跟出来,像个小孩儿。
“我买到人参就回来。”白苏知道最近正值秋收,于是让何信回家待两天。
“离开前锁好门。”白苏又去和王婆婆、文大妈打了声招呼,然后便匆匆去了车站,刚好赶上下午最后一趟末班车,一路飞驰,在晚上七八点赶到了市区。
市区灯红酒绿,一如既往地繁华喧嚣。
白苏下了车就联系了供货商,供货商说今天太晚约了明天早上,本想办完事明天一早赶早班车回小镇的她有些无奈,只能先去医院看看了。
她提着包顺着人流坐上地铁,正值下班高峰期,地铁上挤满了人,这让已经很久没挤过早高峰晚高峰的白苏有点不适应。
去医院得转乘另一条地铁,换乘区域也站满了人,人潮拥挤,接踵相接,白苏快速穿人群,打算去另一侧另一趟地铁。
刚走了几步她就听到楼梯的方向传来‘哎呀哎呀’的惊恐喊声,扭头望去,发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她旁边的一个背着背包的年轻小伙儿连忙伸手搀扶,然后两个人一起摔下了台阶。
周围路人都围了上去:“没事吧?”
被当软垫压在下方的年轻小伙儿闷声闷气说没事,“老太太,快点从我身上起开。”
路人伸手去搀扶,结果拉了几下没拉动:“老太太好像晕过去了。”
“是摔晕过去了?”
“不是的,她刚才走路就摇摇晃晃的。”
“有医生吗?”
“快心肺复苏?”
周围人很多,但都不是医生,大家都不敢乱动。
被压在身下的小伙儿坐了起来,轻轻按了下被压到的胳膊,忍着痛转看向昏迷的老太太,“我是学医的。”
他说着吊着一只手挪到老太太身边,伸手摸了摸老太太的脉,好像是身体不适才晕倒的,他从包里拿出一包银针,取出一根针她的内关穴。
周围人看他的眼神变了变,“你是中医啊。”
“这能行吗?”
“要不还是打急救电话吧?”
“我可以,马上就好。”年轻小伙儿被众人围着,压力很大,脸上冒出层层细汗。
白苏在看到人摔倒后就走了过去,走进人群就看到一个圆脸小伙儿正在给云米老太太扎内关心,她轻轻扬眉,忍不住多打量了他两眼。
身形挺瘦,但脸颊圆圆的,双眼澄澈充满正气,瞧着不错,但针灸却学的普普通通,白苏看老太太在针灸后还没醒,面色仍旧苍白,牙关紧闭,而圆脸小伙儿也因此急得脸颊通红。
白苏上前摸了下老太太的脉象,脉象沉弦,气厥虚证,神魂散失而晕厥,她看向旁边的圆脸小伙儿,出声提醒道:“再扎水沟、百会、中冲。”
圆脸小伙儿愣了下,正想询问缘由时忽然想起这几个穴位也是可以治晕厥的,他心底一惊,连忙按照她所说的去针灸。
几针下去后,老太太紧绷身体松缓了一点,一分钟后缓缓睁开了眼。
白苏注意到她通红的双目,似刚刚哭过一场,看来是遇到了伤心事,以至哭得气厥晕眩,“还好吗?”
“我没事,谢谢你们啊。”老太太声音沙哑,看起来状态很差。
白苏指了指圆脸小伙:“没事,都亏了这个小伙子。”
“多谢了。”老太太有气无力地道了一声谢,随后地铁工作人员抬着轮椅跑了过来,将她紧急送去医院。
等老太太被送走,围观路人也逐渐散去。
“你也是中医吗?”圆脸小伙打量着漂亮的白苏,气质古典,身上还隐隐散发出药香,“刚才谢谢你提醒,不然我就疏忽了。”
“内关也能急救,但她是情绪导致气厥实证,最好是加上这几个穴位,效果会更好。”白苏看向圆脸小伙吊着的左胳膊,她伸手按住他肩膀,轻轻一转就将脱臼的手复位了。
本来等下自己想办法弄回去的程冬冬:“......”
一下子就好了?
“好生注意别第二次脱臼。”白苏给他复位后转身匆匆去搭另一班地铁赶去了医院,整个医院灯火通明,人来人往。
白苏按照路牌指引走到了医院后方一处坐落在绿植湖畔旁的几栋大楼,这里就明显安静许多,进入也严格许多。
白苏和古老爷子打了个电话,他很快下来接她,“小白医生您来了。”
白苏点点头,跟着他坐电梯上楼,很快就到了重症监护室门口,此时门口站着不少人,其中有白苏见过的老周和老袁,她主动和老周打了声招呼。
“你可算是来了。”老袁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满。
白苏对他也升起不满,拿她做人情就算了,还指责她?“你当我和你一样天天蹲这儿随叫随到?”
老袁脸色变了变,孙阳就走了过来,打破沉凝气氛,“小白医生?”
“对对对,这是小白医生。”老周忙和孙阳介绍,古老爷子则和白苏介绍了一下:“这是孙老的儿子,是他拜托我多次邀请您过来的。”
“麻烦小白医生专门过来一趟。”孙阳说话很客气,谦卑有礼,“今天上午本该亲自去请您的,但实在是走不开,实在是抱歉。”
“我是过来办事,顺道来看看。”白苏在孙阳身上感受到了看重,所以态度好了一些。
“里面是我的父亲,多处器官衰竭,今天上午还抢救了一次。”孙阳指着重症监护室里浑身插着呼吸机的父亲,双目通红的说道:“他现在一直持续发烧,但时不时还有抽嗝症状。”
白苏拧起眉,这不是个好现象,而且里面的医生护士都神情戒备,看来也是知道情况不太好,“现在他看起来不太好。”
孙阳点点头,“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说熬不过这两天了。”
“但我爸才79岁,还没享受过好日子。”
“......”白苏抿了抿嘴,都快八十岁还没活够,有些人还没这么长寿呢。
“小白医生,之前请的名医都说无能无力,我现在只能将希望寄托于你,希望你能救救我父亲,让我父亲多活一段时间,至少要过了八十大寿吧。”孙阳说道。
老袁也在旁说:“孙老还有两个月就八十大寿了,你想想法子,应该能办到的?”
老周和古老爷子神色莫测,老袁到底想干什么?
都退休的人了,就别瞎掺和了。
白苏看向满脸诚恳的孙阳,大致也能猜到点原因,以前在药王谷时就曾见一达官显贵为了不丁忧,想方设法给家里老人续命,外面的人都夸他一声孝顺。
她看孙阳强调了八十,大概也是想借寿宴解决一些事。
这时她也想起了为什么看他助理心底觉得怪怪的,态度很好,但却是功利的,所以听了那么多好话她也不心动。
不过白苏也没有再深究,就如实说着病情:“他情况严重,已经如同一段枯木,我没办法让枯木逢春。”
白苏看孙阳脸上肉眼可见的失落,于是又诚心建议了一声:“提早办也是一样的。”
“......”孙阳叹了一口气,“我也知道是自己太贪心了。”
“还是请小白医生帮忙看看,若实在没法我也认命了。”
既然答应古老爷子过来肯定是要好好看看的,白苏进去帮孙老诊脉。
按理说白苏是不可以随意进入重症病房的,可孙阳关系硬,于是她换了身无菌服走进重症监护室,她为骨瘦如柴的老人把了把脉,脉形散乱,如无根浮萍,摇晃四散,象征着脾胃肝心肾阳气衰败。
基本上所有器官都衰竭了,全靠金钱支撑苟活着,白苏看了眼老人时不时抽动的喉咙,内部器官已经无法顺畅运作,阳气正在慢慢外泄,离生命终结已经不远了。
白苏将自己诊出的死脉告诉了孙阳:“情况比我预想的很严重,他没办法再支撑下去了。”
“你可是连偏瘫都能治好的。”孙阳心底仍旧不甘,“白医生,你就想想办法吧,实在不忍心老爷子就这么去世了。”
白苏摊手表示自己没办法让枯木逢春:“偏瘫至少身体阳气俱在,只是经脉不畅,但你父亲身体阳气已经缓慢散出,通过打嗝方式慢慢泄出来。”
孙阳之前也听其他医生说父亲阳气逐步散了,但都没提到打嗝这事儿,他看白苏说得这么清楚仔细,立即抓到了重点:“那止住打嗝是不是就行了?”
“麻烦小白医生出手,我们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你针灸厉害,能不能给他针灸试试?”
“你医者仁心,一定有办法的,拜托了小白医生。”
白苏压抑地看了孙阳一眼,这人脑子真好使:“我试试,但是不能保证,就算成功也只能延缓几天。”
“好。”孙阳松了口气,“只要再多几天也行,我们提前帮老爷子做一个八十大寿。”
白苏抿着嘴角,压着情绪转身走到病床前,从包里取出一包银针,其实紧急病危时多用金针,金针自带灵气,效果更好,但她没有。
白苏取出较粗的一根针,缓缓刺入太溪、关元等几个补肾心脾的几个重穴,运气催动各处脏腑,尽力多滋生一点津液阳气。
孙老器官衰竭太严重,针灸效果不是很明显,白苏摸着脉也只是稍好一点,但仍旧混乱。
因为运气过多,白苏脸色有些苍白,她扶着玻璃墙走出重症监护室,朝孙阳说道:“我尽力了。”
孙阳询问:“他现在能多活几天了吗?”
白苏有些累,声音软了一些:“他可以喝药吗?”
“要喝药吗?”孙阳之前已经打破规矩给老爷子喂了汤药了,“可以。”
白苏颔首:“那我开一副药,你们等下熬了给他喝,喝了之后打嗝停止了,就能多熬十余天,若是没有那就无力回天了。”
孙阳:“是什么药?”
“里面的生附子用棉布包好再和其他药一起熬,人参要二十年以上的。”白苏根据孙老现在的脉象开了茯苓四逆汤,里面以茯苓、人参、生附子、炙甘草、干姜配伍,有回阳益阴的功效。1
“我这就让人去抓药熬药。”孙阳叫来助理去负责这事。
白苏看没她事儿了,便说要离开。
孙阳:“我给你安排住处?”
“不用麻烦,我自己去就行。”白苏摆了摆手,拒了孙阳的好意,直接转身走了。
“那我去帮忙照顾一下。”古老爷子想着是自己打电话请来的,肯定得负责,于是立即跟着走了,进了电梯后对白苏说道:“小白医生还没吃晚饭吧,我请您吃饭。”
“好啊。”白苏也的确饿了。
两人就去了附近的餐馆,随便点了饭菜来吃,
古老爷子坐下后就开始道歉:“今日这事实在是抱歉,之前本来只想着帮你扬名,哪知道给你添了这么大麻烦。”
白苏并没牵怒古老爷子:“没事。”
古老爷子叹气,孙老虽然退休,但关系还在,可茶终究会凉,孙阳想再进一步就必须得在孙老离世前办到,所以才会这么执着请白苏过来。
不过这些不好同白苏多说,“这次多谢你卖我一面子,以后你有事随时告诉我,我能帮上忙的都会尽力。”
“刚好办事,顺道过来。”白苏说道。
古老叶子又不傻,之前一直婉拒,又忽然答应了,肯定还是有一些人情关系的。
白苏笑笑,古老爷子孙女在网上帮她扬名也是帮了她,若真靠小镇病人一个一个口耳相传,她很难在短时间内实现宏愿。
投桃报李,互相帮忙。
吃过晚饭,白苏和古老爷子分开后去了酒店休息。
医院。
孙阳请的中医看了看药方:“里面竟敢还放生附子?有毒的,现在孙老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了这个剂量。”
“你请的这个小姑娘可真敢乱来,这药方是可以回阳益阴,可现在已经不适合孙老的身体,我建议你们别用!出了事儿可没地方后悔!”被孙阳请来的名医传承人李细辛怒道。
李细辛是名医世家李家的嫡系传承人之一,医术虽比不上爷爷、父亲以及叔伯,但在他们这一代属于翘楚。
他被请过时就说过没法治,顺其自然,可这孙家倒好,背着他们另请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出来的小民医,简直未将他们放在眼中。
“既然你们不信我们,那我们现在就告辞!”作为名医世家的人,李细辛从小就被捧得极高,却没想到被孙家轻待,向来傲气凛然的他冷喝一声,甩袖离去。
“李大夫,你误会了......”孙阳助理连忙跟上去。
孙阳看李细辛来了几天也没有办法,所以才请了白苏,完全忘了中医最忌讳是不信任。
老袁眉心突突直跳:“孙阳,现在该怎么办?”
“这药方里的生附子真不能用?”孙阳又起了疑,担忧会出事,于是让人联系白苏。
白苏接到电话时,正躺在宽敞舒适的大床上做还阳卧,“是有生附子,不过对他此刻的脉,如果担心就别服了。”
她说完就挂了电话,老袁心底窝火:“这些中医各个脾气都古怪得很。”
孙阳面色如常:“厉害的人有点小脾气也正常。”
老袁:“孙阳,那还给孙老服吗?”
孙阳负手走到玻璃窗前,看着里面的监控仪器上的数字,“好像血氧饱和度高了一些?”
助理看了看:“好像是。”
孙阳:“是针灸之后就高了?”
助理摇头,他不敢确认。
孙阳再深深看了眼上面的几串数字,最后下了决心,“给他喝。”
隔天。
阳光明媚。
白苏早起去酒店餐厅吃了早餐,然后就出发去药材批发市场找供货商老黎,老黎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长得身宽体胖,笑起来很和善。
白苏看他面相挺好,大概也明白爷爷为什么会和他长期合作了,她礼貌地喊了一声黎叔,然后跟着他走进他的店铺。
他的铺子近五百平,里面什么药材都有,一袋一袋的摆在地上,摆放有些乱,但药材都是货真价实的纯野生。
白苏到处看了看,基本上她想要的药材都有:“黎叔,你生意做得可真大。”
“还行吧。”老黎生意做得也挺大,要不是机缘巧合被白老头救了一命,他才不会给白氏医馆让利。
“听说你最近医馆生意不错?”
“还行。”
“回头多照顾我生意。”老黎说着就带她去找卖人参的那人,一边走一边和白苏解释:“这一片全是卖药材的,能坚持纯野生药材的就几家,最大的是那边的李氏药行,另外还有个沈氏药行,不过他们都是野生和种植的都卖,而且他们也和你们一样是开医馆的,特别有名。”
白苏听出他话里的钦佩,心底也有些好奇这两家药行,这么大,药材好,!爷爷好像都没有找他们买过。
老黎又随意说了一些,又提及现在中药材生意不好做,像他们这种老实种药材做生意的越来越亏,那些没良心的资本家还一直搞乱市场。“真是祸害。”
白苏没经商,倒是不清楚里面的波澜,想深入问问发现已经到地方了,里面已经有七八个人了。
卖人参的是一个专业采药人,前两天刚采到,今儿就约了买家过来看货,打的是个价高者得的主意。
白苏皱起眉头,“黎叔,你没说这么多人一起竞争啊。”
“他龟儿子的,变卦了。”老黎也没想到会这么多人,“说好让咱们先看,看完合适就定下,他怎么还叫了这么多人。”
草药人双手抱拳说抱歉,“昨儿大家得到消息都说想要,我也不敢得罪大家,可我只有一天时间留在市区,所以只能请大家一起过来看看。”
白苏觉得这人真不坦诚,想要个高价就明说。
大家都是人精,懒得戳穿他,自行上去看了看这根人参,五十年野山参,价格得五十万左右,再往上冲一冲,有可能近百了。
白苏手里没那么多钱,只能观望看看了。
最后因为想买的人多,最后竞价到了小百万,被沈氏药行的人拿走了,白苏最后空手离开了该地方。
老黎叹气:“抱歉啊,我没想到这人这么不实诚。”
白苏笑笑说没事:“都想赚钱,理解的。”
而且这种东西可遇不可求。
家里那一株野山参也是爷爷等了二十年才弄到一颗的,只可惜后来她拿去帮了点头之交的一个人,这辈子得好好攒着。
老黎嗯了一声,忽然有些呛咳,咳得撕心裂肺,眼泪都咳出来了。
白苏看他很难受,问他怎么了。
老黎摸出一颗润喉糖塞嘴里,“咽喉炎,老是干痒,刚才又一吹风就这样了。”
白苏纳闷:“你是卖药材的,怎么没调理一下。”
“......倒还真没想过,平时喝点水就好一些了。”老黎哈哈大笑,“要不你帮我开一副药?”
白苏也没拒绝,把脉确认是阴虚津枯导致的咽喉炎,直接开了加味生脉饮来益气养阴,“喝两付应该就大好。”
“多谢了。”老黎收了药方,送白苏离开,“以后药我都给你准备最好的,我们要是收到了高年份的首乌、人参这些,我也第一个给你留着。”
白苏笑着应了一声好,然后准备回家。
回去之前她再去医院,交代一下孙老的用药,抵达时就看到孙阳满脸激动地和医生说话:“你确定身体状态平稳了许多?”
医生点头,“数据显示是这样的。”
“真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孙阳激动转身,刚好看到白苏的身影,立即快步走上前拉住白苏的手,双手摇晃着不停说着感谢话。
昨晚半夜后老爷子喝了药,两小时后打嗝就缓缓停止了,孙阳当时担心是巧合,现在听到医生说各方数据暂时平稳,顿觉得如同天籁。
同时也愈发肯定白苏的本事,比那几个名医厉害多了,语气尤为敬重:“白大夫,太谢谢你了!”
“有效就好。”白苏看孙阳高兴得得意忘形了,于是提醒道:“不过你要记住他最多还有十天,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正高兴的孙阳宛如被浇了一盆冷水:“只有十天吗?那你能否......”
白苏摇头,她就是专门来提醒他的:“抱歉没办法了,同一个方子只能用一次。如果你乱用药,会导致他加快去世。”
孙阳不甘心,觉得白苏应该还有办法,又得寸进尺的说:“我愿意再多加钱。”
“你加钱我也没办法的。”白苏没有金针,若是有金针还可以试一次,但她没有,所以确实是无能为力,“抱歉,我先走了。”
一直陪在旁的老袁、助理、孙家人看白苏也确实没办法了,也只好劝孙阳接受现实。
孙阳很失望,但也无可奈何,只能点点头,让助理给白苏转了出诊费:“多谢您能来这一趟。”
白苏点点头,转身离开。
走到拐角处时恰好碰到一个西装革履的戴眼镜的年轻人,恰好又挡住了自己的去路:“???”
“白医生?”年轻人礼貌地和白苏打了一声招呼,“得知您医术精湛,想请您去后面住院楼帮人瞧瞧病。”
白苏拒绝:“我医术不好。”
年轻人看了眼走廊上还很热闹的孙阳等人:“刚才有听说您帮人延缓了生命。”
谎话被戳穿的白苏叹气:“......不是延缓,只是拿药吊着一口气,他虽然没死,但估计和死一样难受,你确认你要你老板多受几天折磨?”
“檀先生不是这种病,是双腿不太好。”年轻人顿了顿,“之前有打听白氏医馆,也想过去拜访,但今日有缘,能否请您现在过去帮忙看看?”
什么有缘?
明明是故意来堵她的吧。
白苏看了下时间,还不到中午十二点,“可以去看一下。”
“但我时间不多,还得搭车回家。”
“一会儿安排车送您。”年轻人按开电梯,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白苏走了进去,站在电梯一侧,余光打量了一下这人,感觉非常精英范儿,感觉和孙阳那个圆滑的中年助理完全不一样,也不知道他老板是什么样的人。
电梯下行,出去后走一段路就到了环境雅致的住院楼,楼里装修奢华,明亮又安静。
很快他们顺着电梯到了其中一间病房,年轻人去敲了敲门,“檀先生,白医生过来了。”
他说着推开了门。
白苏顺着打开的门缝看进去,看到落地窗边放着一辆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人,窗外的光斜斜透进来,洒落在他精致白皙的五官上,将他精致眉眼衬得更加明丽。
白苏眯了眯眼,恍惚地望着轮椅上那人的侧脸,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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