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1章 天降喜
买买买就是海棠掩护自己身份的行为,她的大事儿还是要查访沿海天地会的势力。
二十年前,天地会在这里很活跃,活跃到连路上的百姓都知道。特别是在康熙第一次举办千叟宴的时候,都说这是笼络人心,这边一片骂声。
但是自从这里开始驻扎水军,开始扩大海外贸易,对口岸的管理更加规范化了之后,街上的闲人少了,本就贸易发达的广州,人人开始思索挣钱途径后,天地会销声匿迹。
朱尔哈岱断定这不是没了,是更隐蔽了。是从广州这样的大城转移到了乡下或者是出洋了。
在海棠看来,只要赚钱后百姓的日子好过就能掩盖掉很多矛盾。
她跟朱尔哈岱说:“不着急,人家不会急吼吼地找上门来,这都是杀头的罪过,谁会这么大胆?本王负责结交,你负责鉴别,这些人大概想放长线钓大鱼呢。”
“您的意思是?”
“等天下动荡了再出来,什么时候天下动荡不好说,有可能是皇帝驾崩的时候,有可能是某件大事发生的时候,总之有机会就出来起事,没机会就静静蛰伏。我这个身份将来他们用不用得上还两难呢。”
朱尔哈岱说了一句“可惜”!
这是他最后一次出来当差了,还想捞点功劳回去呢。
他说:“这是您擎天大功啊!如大日照耀四方,使得一切鬼魅挖地三尺遁藏。”
海棠看他:“这马屁以后不要拍了。过一阵子和乔大爷下乡去他爹的坟前一趟,我就寄希望于这次机会了。那里不比城中,更加方便那些人藏匿,所以……”
“奴才领命。”
两天后,弘晖的座船到达广州,广州上下涌去码头看热闹。
这不是弘晖第一次来,他以前带着家眷从广东路过,领着百岁进入过广州城,只是这是第一次是大张旗鼓地来,也是第一次官府明确记录有皇子来此。
朱尔哈岱带着人和粘杆处都隐匿在人群里保护弘晖。弘晖从船上下来,在文武官员的陪同下骑马过街市,两边百姓人山人海,和他的距离很近,这种场合最怕有人行刺。
好在弘晖有惊无险地到了官府,广东大小官员都来拜见。
他晚上住在口岸衙门,经过数次整顿,口岸占地面积巨大,毗邻水军大营,管理进出口的衙门和水军营地挨着,这里还有“天子南库”,还有税银银库。不仅安保很好,环境也好,更没有被人窥视的可能。弘晖自己也想住在那里,所以今天白天在这里见官员,日后就在那边办公了。
本地的官员草草见过,就有本地的乡绅排着队来拜见。整个广州城也在议论北方人和弘晖。
海棠随处都能听到本地百姓议论北方人“肥腾腾”。当时海棠带着侍卫刚来广州的时候,这群北方侍卫对南方人的评价是“瘦得跟麻秆似的。”
又过了两天,驻扎在广州的水军统领急匆匆地跑来见弘晖:“王爷,王爷,好消息啊!刚收到了信儿,公主他们已经到了马六甲了,咱们的人星夜送消息回来,算算时间,大概在三五日内,公主他们的大船就要靠岸了。”
“真的?十一姑妈他们要回来了?”
弘晖喜得赶紧把毛笔扔下,站起来问:“送消息的人呢?”
“在外面,奴才让他进来。”
弘晖立即把自己的侍卫召来,低声吩咐:“你去给朱将军传信,告诉姑妈妹妹要回来了。”
海棠在第二天就得到了消息。
她领着乔大爷连着两天去口岸附近溜达,对着港口望眼欲穿。乔大爷就说:“金爷,这个地方不好天天来,天天来官府就会怀疑咱们偷窥这里。”
海棠嘴上说立即走,但是两脚跟扎根了一样就是不动,被乔大爷催得多了,就想着先去吃午饭,明日再来。好巧不巧,就在这时候听见岸防炮台那边发出几声炮响,似乎地面都在震颤,海棠立即问:“敌袭?”
乔老爷也不知道:“不知道啊,这怎么没看军舰云集?”广州这两年太平,前几年这事儿都是出现过,但是每次出现都是大量军舰云集,也不是岸防大炮在响,是军舰上的火炮在响。
海棠赶紧找地势高的地方去观察,等她站在了高处就看到铁甲舰开道,大小战舰护送着一支庞大的舰队入港。这舰队直接入了军港,没有往口岸的民用港口去。
海棠心跳如鼓,瞬间热泪盈眶,肥莹莹回来啦,也不知道这丫头现在还肥不肥了。
弘晖扶着舒宜尔哈下船,舒宜尔哈下了船就掉眼泪:“终于回来了。”
弘晖扶着她看的却是一个脸蛋圆乎乎粉嘟嘟跟水蜜桃一样的女孩,这女孩一笑两眼如月牙,可爱又娇俏,对他大喊一声:“大哥!我可想你了。”
弘晖脱口而出:“莹莹,你长的哥哥都不敢认你了。”
舒宜尔哈说:“别说你不认识她,我在街上看到你也不敢立即认,弘晖你也变了很多。不说这个了,快点安排宴席,你带厨子了吗?赶紧安排一桌京里的饭菜,大家都等这一口呢。”
弘晖看着船上下来的人个个跟逃难的一样,衣服皱巴巴的,在海上漂泊得久了,下船后有些站不稳,身体似乎还在晃。立即说:“好好好,先安排饭菜,您跟侄儿来。”
弘晖也不敢跟莹莹说九姑妈就在这里,私下里催人去安排。
到了口岸衙门,弘晖先安排大家洗漱,就这一会儿工夫莹莹就知道她额娘受伤的事儿了,刚才还很高兴的莹莹这会急着回京城。水军本就是以正白旗为骨干,中上层军官有一半都是正白旗出身。莹莹找到他们询问最近往京城去的船什么时候开,是运送什么的,她要立即走。
就这一会儿时间,她给自己安排好了行程,打算吃过午饭跟大哥说一声就要坐货船北上。
弘晖对这妹妹的本事有了新的认识,这想一出做一出的速度真快!换句话说,果断机敏又很大胆!
他拉着莹莹,周围看了看说:“你听大哥的,别走,你走了才后悔呢。”
“哦?”莹莹看他:“大哥为什么这么说?”
“你把耳朵凑近点,你额娘就在广州城里面,我们一明一暗,你要等等,今天晚上或者明天就能见到。”
莹莹带着不可置信,压低声音问:“不是说受伤了吗?”
“那是障眼法!你只管等大哥给你安排。”
另一边海棠跟乔大爷说:“乔兄弟,这船队里面就有王府的阿哥,主子到了我该去请安才是。今儿晚上怕是回不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小主子,见到了或许要说的多,回去的太晚也不好,累的老太太不安生,我明日再回去。”
“该去该去,家书抵万金,他几年没回来,您去了少不得拉着您问问家里的事儿。没事儿,等会儿我自己回去,明儿再来这里等您。”
“多谢体谅。”
另一边莹莹坐在饭桌边等着上菜,托着个腮帮子唉声叹气。
舒宜尔哈也找人打听了十阿哥的事情,得知他又出去了,也跟着叹口气。叹完气她问:“你还在想你额娘受伤的事儿,咱们过几天就回去了,别着急了,我问过了,都说没大碍。”
莹莹说:“不止这事儿,我听说我哥娶媳妇了,还有了女儿,我肯定不是我阿妈额娘的暖和小棉袄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娇俏又灵动,就是不认识的人也会多看她几眼。
下午海棠就派人去口岸衙门递帖子,海棠在隐蔽的地方洗漱后换了女装来到了莹莹的房间。刚吃完饭莹莹就收到一个消息,急匆匆地回房间一看,果然是额娘!
她兴奋地跑过去抱着海棠,在她脸上使劲亲两下,留下两个湿漉漉的印子。
海棠说:“闺女你可回来了。”
“我也想早点回来看你和阿玛,可是太远了,大海真大!而且我还去了很多地方,外面也真的很有意思,就……就不是那么想回来。”
“你可真实诚啊!亏我和你阿玛天天想你,他就怕你吃不好穿不暖,在家天天惦记你。对了,你往后退一点,你额娘的胳膊不舒服了。”
莹莹赶紧退了一步,问道:“胳膊怎么了?”
“被人行刺,伤着胳膊了。”
“啊!”
“你先别啊,你跟额娘说你都去哪儿了?”
说到这个问题,莹莹瞬间眉飞色舞:“去了很多地方,我们去的目的就是看钱庄怎么经营的,外面叫银行,咱们叫钱庄。我们先去了意国,当地的人说威尼斯的银行是最古老的银行,我们在威尼斯、佛罗伦萨、热那亚待了半年,在那里了解了钱庄经营。然后去了瑞典国,还有一个瑞士国。先去的瑞典国,那里在康熙七年的时候把一家钱庄变成了国家钱庄。后来我们去了英格兰,因为英格兰银行是当时最忙的银行,把各地搜刮来的东西汇聚到那里,英格兰银行是其中至关重要的一环,我在英格兰银行一直待到我们回来。”
海棠欣慰地松口气,不管学到了什么,这是成长了。
“宝贝,额娘抱抱你。”
“我也抱抱额娘,额娘,我还给你和阿玛哥哥带礼物了。”
“嗯。”
她抱着海棠说:“以后你和阿玛不能光疼小侄女。”
“宝贝,我们疼你,你哥都比不上,别说你侄女了。你舅舅让人给你建了公主府,回头我给你找块地,给你建造园子,我和你阿玛搬去和你住好不好?”
莹莹笑得跟向日葵一样,开心极了。
海棠也很开心,觉得来广州是再正确不过的一件事了。看着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女儿,觉得自己心像是补完了一样,再也没有裂缝。
第602章 回程路
晚上海棠就在这里秘密住下,母女两个久别重逢有说不完的话。
海棠还把去年带着扎拉丰阿出去的事儿给她讲了。莹莹说有个蓝眼睛的臭男人想娶她,她对那些管不住裤腰带的男人女人很恶心,对着糟糕透顶的贵族男女关系骂了半晚上。得出的结论是:果然是一群没开化的野蛮人!有贵妇大早上请人进卧室看她穿衣梳妆,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还有男人天天不着家,出去养情妇生儿女,还要和人比比谁的情妇多,简直没人伦。别说我嫌弃他们,随便找个老百姓都嫌弃他们!
海棠听到这么说心里觉得这也许是好事儿,这好歹是有心气儿,鄙视总比仰视强。
第二天早上海棠起床的时候告诉莹莹:“你和你姨妈你们先走,我和你大哥要过一段日子才走。”
“啊!”莹莹显得很不乐意,“你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在八月底前回京,九月我和你大哥要去木兰,实际上我并不想去,我想休息一阵子,回去后我和你舅舅再说这事儿吧。”
莹莹叹口气,额娘是该休息一阵子了。
“好,我回去见见阿玛。我还想祖母了呢,也不知道这小老太太如今怎么样了。”
海棠微笑起来:“什么小老太太?人家是白胖老太太,日子过的美着呢。”
整个队伍每个人都归心似箭,因此下午再次扬帆起航。海棠从港口瞧瞧出来后还是一副道士的打扮在街上买买买。
又住了几日,碰上乔家人集体出行去烧香,海棠打算跟着一起去,她现在能听懂几句粤语,乔家的老太太跟他说南华寺特别灵验,他们每隔一阵子都会去烧香。
海棠抱着来都来了的心情,打算去看看,顺便再看看这南边的寺庙还收不收钱。
一路上乔大爷介绍南华寺,说南华寺是禅宗六祖慧能弘法道场,这是禅宗祖庭。
海棠听了就很无奈,因为天下有六寺都号称是祖庭,分别是禅宗六位祖师弘法的寺庙。别看大家都是佛家的,但是分宗。别看都是禅宗的,但是分派!分完还彼此指责对方,这就很无奈了。
在佛寺门前,海棠反而不想进去了,她跟乔家人说:“还是你们进去吧,我是个道士,进佛门不太好。”
乔家的老太太以为他守着门户之见不愿意去,就说:“既然如此,我们先进去。你略等等,我们这就出来。”
海棠就带着人在山门前找地方坐着,好在这里风景不错,而且也比较凉快。
这附近也有很多香客坐在石头上休息,有附近的村民背着筐子,里面装着香烛向人兜售。听这些村民说里面不卖香,若是想上香必要来外面买,听着一群人议论刚听到不准布施不准捐钱等一系列新规,又听吵嚷人群讲这里香火灵验,海棠看着眼前的群山在嗡嗡嗡的声音里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昏昏欲睡。
就在这时候来了一群人,在海棠他们不远处坐下,有人用官话说:“诶诶诶,我给几位兄弟看看我求来的字,这是天下第一福啊!”
海棠提了点精神。
这人把折扇拿出来对着人显摆:“这是我找人临摹的,说前些年孝庄文皇后病重的时候,康熙爷为祖母祈福,一挥而就,把这字写了下来,后来再写就没这味道了。你们看,这字左边,像子又像才,这是多子多才。右边,像个寿字,这是多寿。再看下面,田字无口,寓意田亩无边,此乃是多田。”
一群人争着看这把折扇,很多人都往这边张望,随着几个人的夸赞声,好多香客都被吸引了过来。
在围观人群多的时候,争夺扇子的一个人大声喊:“不对不对!”
他拿着扇子给围观的人看,说着:“像多不是多,何来多福多寿多才多子多田?像田不封口,意思是田亩不全,天下人缺饭吃。像寿不是寿,意思是求寿没有寿。像子不是子,子孙没大小。像才歪了腰,这是小人蹲庙堂,没一个大才啊!”
立即又有个人跳出来说:“这字哪是福,横着看全是凶,大伙看看,这是一把菜刀,这是一个人躺着,这是什么意思?这是屠城啊!”
海棠身边的人早就按捺不住,海棠拉了一把身边最近的侍卫,示意别说话。
周围看热闹的人也觉得这话不对劲了,赶紧散了。
这群人还在说:“这哪是福,分明是夺福!”
夺的是谁的福呢?
本来这里坐着的香客瞬间跑干净了,连村民们都背着篓子避开。
“莫谈国事”“莫惹麻烦”
这一片地方就剩下海棠这群人和对方一群人。
海棠打个哈欠,傲霜斗雪赶紧捧着一只玻璃扁壶出来,里面是早上煮好的凉茶,海棠来广州后连着上火,多亏了凉茶,只要不喝就上火。
海棠懒洋洋地接着壶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口,又打了个哈欠,看着要睡着了,这群人里有人问:“先生觉得这字是福还是凶?”
海棠没说话,她身边的一个侍卫问:“是好是坏与我们何干?”
对面那群人冷哼一声,正想说话。
这侍卫也冷笑一声抢先说:“再说了,有人又没吃女人的经血丸子求一个益寿又延年,你们说对吧?”
对面破防了:“呸,有人夺弟媳,不要脸!”
“那也比搂着乳母睡觉强。爷就纳闷了,年轻貌美的不好看吗?看上一个老女人,小时候吃奶,长大了还吃奶。”
一群侍卫笑起来,带着那种是男人都懂的猥琐。
还有侍卫跟风:“有人差点被宫女勒死。”“有人领着对头叫自己的门,丢祖宗的人!”“有人抢侄儿的家业,更不要脸。”
对面先破防后跳脚:“有人毒死亲爹偷庶母,比杨广尤甚!”
海棠使劲想:哦,他说的四哥啊!
侍卫反击“有人被梃击、闹移宫、被投毒,窝囊至极!”
……
两边全是踩着对方的痛脚骂,比较起来,入关才三帝的清比起十六帝的明,黑点少了些。对方又不了解关外的事儿,因此一个黑料反复骂,和侍卫这边比就差远了。侍卫是不带重复的一直骂,还件件都是实锤了的。时间一长,这群人就在声势上败了下去。
让海棠说这就没什么可比性,比烂很光荣吗?
就这种事,会有人主动偃旗息鼓吗?
所以两边又发展成了械斗!
海棠心想:白来了一趟!
这敌对关系都确立了,自己还怎么打入敌营获取信任。也不能怪这群侍卫小不忍则乱大谋,人家都已经贴脸输出了,这个时候一味忍让就太窝囊了。
累了毁灭吧!
门外斗殴,寺里的和尚赶紧出来拉架,海棠看着这场面又稀里糊涂地变成了三方混战,等到官府来人的时候,除了一边坐着的海棠和傲霜斗雪,这群人都挂了彩,被衙役们全拘拿了。
去衙门领人吧。
寺里的和尚说他们是拉架的,先走了。
海棠这里缴了银子才把一群祸头子给保出来。但是对方一群人官府不敢放,弘晖的侍卫们把这群人提出来交给了朱尔哈岱。朱尔哈岱连夜审问,得出的结论是:天地会在几年前就搬到了南洋,留下的都是一些不忍抛弃家眷的人,已经算不得里面的核心人物,只能算是外围的喽啰。
朱尔哈岱问:“为什么不带这家眷走?听说南洋稻米丰产日子好过,按理说出去做个山大王比在这里做个小民强啊!”
其中一个人对着朱尔哈岱呸了一声,吐了一口血:“连你这鞑子都知道这是锦绣山河,我们为什么要走?走了岂不是真的把这锦绣山河给你们了!别说外面有好稻米,就是有金山银山,也不如这脚下的土山。”一旦走了,想回来就难了。能舍弃外面的家业吗?子孙愿意回来吗?还能融入当地吗?
朱尔哈岱说:“你们才是真汉子啊!”留下被官府追捕命悬一线,就这样也愿意留下,不逃避的才是真男人。
他接着说:“你们要是供出什么来,还能留一条命,若是顽抗,看在你们是汉子的份上,爷就只好给你们留一具全尸了。”
“呸,狗鞑子,休想从我嘴里得到休息。”
“上一个也是这么说的,但是用了刑,他招了不少,也不知道真假,我给你读一读。匪徒目前藏在一处大岛上,这岛在棉兰老海,岛上丛林密布凶兽众多,这群人就藏在一座港口,这港口有意思,就好像是玉环缺了一块,只要守住这个缺口就能保里面平安。你见过水军的火炮没有?你觉得火炮能轰开这里吗?诶诶诶,怎么就吐了这么多血?”
侍卫说:“头儿,他大概是气的了。救不救?”
“还没问出什么来呢,这么死了便宜他了,先救他吧,就看他造化了,希望别浪费了汤药。把这个拖走,拉下一个进来。”
海棠就不明白这群人为什么跳出来,事情怎么发展到这个地步,然后就是水军出动。
弘晖很兴奋:“虽然会有一些漏网之鱼,但是这也算是连根拔起了,就是种庄稼,杂草年年除,但是也会年年长,此次若是成功能有五十年太平。”
至于五十年后,那又是另外一拨人了。
可能还是打着反清复明的旗号,但是这些人就如元末那群“重开大宋天”的人一样,口号是口号,招揽人心用的,也不是真心为了大宋。
但是在海棠看来,这真的跟闹着玩儿一样,精妙的布置、你来我往的算计都没出现。
感觉……感觉声势浩大的秘密结社就好比草台班子,比起来还是人家白莲教更有手段,不愧是专门造反的宗教。
一群人在广州等消息,海棠觉得这么等也不是办法,不如给自己找点事儿做。就和乔大爷去了乡下。
乔老爷很感慨,说起了家族的奋斗史。
他家是明朝时候逃到这里的,根据祖上传下的消息,洪武年间他祖宗是个公爷的下属。
“洪武老爷杀功臣,我们祖宗跟的人就被杀了,然后他就逃到这里隐姓埋名,我们家一直传到现在。早先是很穷的,穷了很多代人,也就是这四五代人才好一些,我爹算是我们家有大功老的人。”
这一路上乔大爷一直在劝海棠娶妻生子,什么理由都说了,海棠也一直嗯嗯啊啊,回程的时候也是如此。
靠近广州的时候,海棠说:“给郡主的嫁妆快备齐了,我也该走了。我随着勤王的船队走,路上也有照应,今年你就不必再往京城赶了,歇一年,明年再来吧。账本你抄录一份,让人捎带进京,我在王爷跟前有个交代就行。”
“也好。”他接着说:“我儿子也大了,我明年带他进京见见世面。金爷,您听我说啊,有个孩子才有个家……”
海棠看到城墙处围着一群人,就跟身边的侍卫说:“去看看上面写的什么?”
侍卫下马挤进去看,没一会说:“上面说水军大捷,灭了一群水匪,把水匪尽数全歼了。”
乔大爷纳闷:“往日虽然也有海盗水匪。水军也出动,可从没见过在城门口张贴告示的,这次真是奇也怪哉。”
海棠说:“管他呢,不与我等相干。”
“金爷这话对。”
一群人缓缓进城。
回城后,朱尔哈岱派人送来好消息,对手全歼,水军已经对尸体验明正身。弘晖问海棠什么时候离开。
海棠说:“该走了!”
因此就辞别了乔家人,在住过的院子里留下一些珠宝和字条,感谢乔家人的款待。
弘晖早就把该办的事儿办完了,海棠离开乔家后,船队就准备启航。蒸汽船速度很快,眨眼间到了福建,船队没有停,直接北上。福建水军接替广州水军护送到浙江一带,再由山东水军护航北上。
在他们一路北上的时候,舒宜尔哈他们也到了京城。
乌雅氏养过的孩子,除了老六阿哥和十四阿哥、桂枝之外,就是弘阳和莹莹了。
她对莹莹很疼爱,特别是莹莹回来的时候不许人通报,跑到她跟前问:“您猜猜我是谁?”
乌雅氏就觉得跟在梦里一样,看了好几眼,从莹莹胖嘟嘟的脸蛋子上看到她小时候的模样,立即激动地把人拉过来拍了她几巴掌:“你个调皮孩子呦,你可回来了!”
她搂着莹莹说:“我刚才看到你的时候还以为是我糊涂了呢,你这模样长得真好,像你额娘。你额娘要是后来没瘦,也和你一样,小脸蛋子肥嘟嘟的。”
莹莹更是被乌雅氏拉着不让离开自己眼前。
但是出去了几年,该汇报的必然是要汇报。这次出行学习心得、翻译出来的书籍、购买的一些稀罕玩意都一一呈现了出来。光是要安置消化这些东西都需要一段时间。
舒宜尔哈走的时候钱庄业属于野蛮生长,等她回来,发现已经茁壮成长,在朝廷的干预下已经成了庞然大物。
特别是海棠利用安置棚民这件事把整个钱庄业进行了全方位监管干预。坏处是不够创新,很呆板。好处就是不会闯大祸!
雍正别的方面都好说,但是在土地,粮食,钱财这三方面极其保守。海棠的观念也是依靠朝廷对其进行调控,不能信奉所谓的自由发展。
这让舒宜尔哈很难办,因为这兄妹两个是典型的既要又要!既要发挥钱庄业该有的作用,又要避免闯祸带累到各行各业。
这很难办!
在舒宜尔哈犯难的时候,莹莹的日子过得很滋润。
她在家被扎拉丰阿好一阵子稀罕,被哥哥嫂子围着转,小侄女看她的脸蛋子跟水蜜桃一样趴她脸上啃一口,嘴里喊着:“桃桃,桃桃!”
兄弟姐妹更是多次发帖子请她,这里面最积极的就是弘历,他刚看到莹莹的时候就对着她看了好一会,莹莹都忍不住和他瞪起来他才罢休。
莹莹谢绝了所有人的邀请,就说回家侍奉额娘,大家都知道勇王在家养伤,也没多想。
不过问她的人也很多:“你额娘最近怎么样?”
莹莹根据弘阳的交代说:“现在好多了,能下床走动了,趁着天气好的会出来走走。我嫂子有孕了,侍奉我额娘的事儿就落到我身上,我现在哪儿也不去,从舅舅外祖母跟前出来就直接回家。”
现在月娥再次有孕,盼着她生个小阿哥的人有很多。只是这个儿媳妇进门后,扎拉丰阿觉得自家住着不舒服,不是这儿媳妇不好,就是太好太恭敬了,特别是女儿回来后,他觉得儿媳和女儿真的不一样,自己作为长辈,对他们的心都不一样,相处起来就不够畅快。
莹莹也是这感觉,就盼着额娘回来,她要拉上额娘和阿玛回京城的公主府住几天。
莹莹天天在两边园子里来回跑,英儿年底大婚,她的差事做到八月,八月后就要回家备嫁。雍正就说:“咱们家的女孩儿并不比男孩差,朕打算让女孩们来朕身边当差。”
这一下子让很多宗室积极了起来,开始推荐自家的女孩。
雍正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想法,只把眼光缩到四个人身上。
头一个就是年贵妃的女儿秀椿。比较起来,她年纪最小身体又弱,所以不可能时时刻刻当差,与其说当差,不如说有地方让她走动。雍正怎么会嫌弃自己的女儿,秀椿直接入选。
接下来就是十三阿哥的嫡次女,才十二三岁,这孩子年纪不大,没法挑大梁。第三位,雍正看上的是十四阿哥家的小女儿,也就是十四的第五女。但是十四要让第三女进宫当差。
十四的这点小心思雍正知道,他的五个女儿都是侧福晋生的,但是第三女和第四是一对双胞胎,让其中一个出来当差,等于两个都出来当差。
十四还有话说:“我出了两个人,但是只占了一个坑!”
最后一个就是莹莹。莹莹是里面最合格的,年龄不大不小,见识有很多,语言能力很强,本来就精通满汉藏维蒙,南方的各地方言也懂。现在外洋的文字读写都没压力,关键是每次问,人家都能给出解决办法。这简直是翻版的妹妹啊!
雍正就想:这怎么不是个阿哥!
莹莹很好,但是很忙,不仅要翻译矫正很多文献,还要把这几年所见所闻写出来,更要把华洋很多事情的对比总结出来。舒宜尔哈用她的时候挺多的,这就导致她不可能一直在雍正身边当差。
各方面思考之下,雍正把几个侄女都录取了,前期让英儿带着她们熟悉一下。
十四很高兴,回去跟小女儿说:“别急,就四个人,等你莹莹姐姐三五不时地请假,阿玛就把你塞进去。”
他小女儿问:“要是塞不进去呢?”
“就塞你姑妈跟前,放心,你姑妈那里比你四伯那里更难进,但是,塞你是没一点问题的。”
就在这火热的气氛里,海棠的船比弘晖的船队更早到了京城。
弘晖压着船队慢了两天给海棠留出时间,海棠先悄无声息地回家躺着,然后就是弘晖带着船队回京。
这次出行,由弘晖向雍正做述职,一直不见人的海棠也被请到了圆明园听弘晖述职。
这给大家一个错觉:前几日这位不出来,是因为去外洋的事儿不如整治水军重要,要不然为什么前几天不出来现在反而能出来走动了。
仔细一想,外面的事儿自然没家里的事儿重要。
闭门述职了一天,海棠又回到了园子里接着“养伤”。不过从这个时候开始每天多多少少会见一些人,头一个见到的就是舒宜尔哈。
舒宜尔哈就算是能执掌银行业,也要被弘晖监管。
弘晖的态度现在还不清楚,但是弘晖受到海棠的影响比较深,大概也是一个偏向保守管理的人。舒宜尔哈没有先去见弘晖,而是先来见海棠,想听听海棠怎么说。
海棠的说法是“因地制宜”。
或许人家各种制度很先进,或许人家管理起来有值得模仿的地方,或许人家在金融方面有很多创新,或许人家胆子很大收益很高。
但那不是在这方土地上发生的事情,让你们出去见识一番,从而开辟的是自己的道路,不是去邯郸学步。
她一方面是不能说太多,毕竟要装病。一方面是要提醒妹妹,这方土地上的文明传承了千年,自有自己的规矩。
就把床头《西游记》拿来,把其中一段文字给她看,希望她能明白。①
第603章 燕居处
舒宜尔哈看完想了一会。
海棠说:“那欧罗巴至今没有大一统,全部加起来不如咱们这片地方大,又有教会骑在脖子上,王权式微,随便巴掌大的地方都敢自称领主。你再看看这里,这里郡县制传承了两千年,自有官员代天子牧民。除非是王朝末年,什么时候有人在国运兴隆的时候跳出来乱蹦跶的。你们和别人钱粮大战的时候,调动的是一个朝廷的粮食,对方不过是一个江南的财富,如何和一国对抗?
就如作战,你指挥的是千军万马,欧罗巴的将帅领上二三万已经是大军了。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自降身价的将帅,人家都是把自己往高了抬身价,你却反其道而行之。”
“没有!”舒宜尔哈把书放下,“我发现姐姐你现在说话和汗阿玛一个调调,就爱阴阳人家。也不是自降身价,他们能调动的是各地的财富,我是说,人家各处搜刮的财富不比咱们少,在如何玩弄钱财这方面,也有值得咱们学的。弘晖对这事儿是什么态度?”
“你话说得对,人家是有大把的钱财,这事儿不该忽视。至于弘晖那边,这事儿不该你们两个聊吗?他不过是想把这匹野马拴起来,现在这缰绳到你手上了,这马能跑多快就是你说了算,你喜欢风驰电掣,不妨松一点,他觉得你跑得太快了必然会叫停。他没看到,你又放得太松,这后果你知道吗?身死道消是小事儿,只怕要身败名裂,往后在史书上浓厚地记上一笔。
妹妹,你现在不是围着男人和孩子转的人,你也要考虑自己的身后名啊!”
经过海棠这番话舒宜尔哈想了很多,她觉得自己该好好地沉淀下来想一想。她和海棠又说了一会话,看海棠露出疲态才告辞。
等莹莹送她回来后,海棠已经从床上起来了,她问:“我刚才是不是说得太多了?”
“额娘怎么这么想?”
海棠叹口气:“我平生奉行少说教,你们兄妹我都不愿意多说,感觉刚才我和你姨妈说话的时候,我对她说教太多。”
“也没呀,”莹莹回忆了一下,“也就一两句吧,您要是觉得这样不好,下次改改就行了。”
海棠点头:“你说得对啊!孔夫子说吾日三省吾身是我等凡人该学的。”
莹莹跟着她出去走走,就问:“您以前不是经常嫌弃夫子吗?怎么现在要学夫子了?”
“我嫌弃夫子是因为他的后人,我到现在都说这家人万世修降表。人家说看子敬父母,我就盼着你们多教养子孙,别干点破事儿让我也被骂。”
“我记住了,您等会儿拿这话说我哥。”
海棠带着莹莹转到种果树的地方,她跟身边的太监说:“去找找里面还有果子没有?”别浪费了。
几个太监进去围着果树找果子,在树尖尖上还有一些,不过大部分都是被鸟叨了。
海棠站在竹林边听着风吹竹林带来如波涛一样的声音觉得神清气爽,想着等会去河边看对岸的月季开满墙,可惜的是今年又没看到海棠开花。
这时候两只狮子狗汪汪跑来,后面跟着安康和一群侍女。
安康更喜欢姑姑,请安后抱住莹莹的腿喊:“桃桃姑姑。”
莹莹纠正:“是姑姑,不是桃桃姑姑。你小丫头片子是不是吃桃子了?”
“嗯!”
“我带你去园子里找太后要糖水桃子吃吧?”
“好啊好啊。”
海棠就问:“什么糖水桃子?”
“前几天我去祖母那里,她让人端了一碗桃子蜜水给我,说是我回来晚了,早些回来还能吃新鲜的关中水蜜桃,现在只能吃陕西进贡的糖水桃子。我吃着味道不错,连吃带拿给她弄了一罐回来,现在还惦记呢。”
安康抱着她的腿仰着头说:“桃桃好吃。”
莹莹把她抱起来问:“新鲜桃子你吃过吗?”
“吃啦!”
海棠看着眼前的一片果林,觉得自己也没瞎操心,对当地的果农而言好歹做罐头这也是一笔收益。
她跟身后的侍女说:“去畅春园找太后讨要几坛子,就说我说想吃呢。”
侍女听了赶紧出去通知管家安排。
莹莹和安康同时欢呼一声,莹莹抱着安康说:“谢谢祖母啊。”
“谢谢祖母!”
海棠微微笑,看着几个小太监跑回来:“主子,里面没完整的了。苹果还青着,这会怕是味道不好,就没摘。”
海棠点头,领着人去河边看花。
这时候弘晖在家搂着吃点心的小儿子看书,看着看着哈哈笑起来。永琨抬头看他,他忍着笑说:“没事儿,吃你的,阿玛没笑你。”
永琨低头接着啃,没啃两口,他阿玛这次松开他在榻上笑着打滚。
嘉乐跑进来一看,赶紧跑去把他往里推:“阿玛你别掉下来了。”
费莫氏扶着腰进来,看到弘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问:“爷看什么呢?怎么乐成这模样了?”
弘晖坐了起来,举着手里精装版的书说:“从皇阿玛那里借来的,他还不乐意借爷,说这是世间仅有的一本,让爷爱惜着看。”
嘉乐看了一眼书皮,是《西海经》。就说:“这本书我听说过,阿玛,能借给我看吗?”
弘晖说:“阿玛就是借给你,你也看不懂。”
说着把书递给了嘉乐,嘉乐不信,对坐下后搂着永琨的费莫氏说:“我阿玛小看人,我也是开蒙了的。”
她低头一看,满篇都是藏文。
“啊!”
她现在也就是满文比较好,看蒙古文都靠猜,可这是藏文,似乎也能猜一猜。
嘉乐竖着看了几行,就认输了:“阿玛,你给我讲讲,讲讲呗。”
“行,你坐上来,阿玛给你读一段讲一段。这开篇讲在世界没有形成前,众神居住在大雪山,有一日几位创世神说话,大家萌生了创世的念头,于是有了天地四方和万物……有一位女武神,带着大狗盐宝将军……让阿玛笑一会,啊哈哈哈……”
嘉乐问:“有什么可笑的?”
费莫氏就问身边的嬷嬷:“盐宝走的时候,嘉乐生了没有啊?”
嘉乐立即问:“盐宝是谁?去哪儿了?”
费莫氏说:“盐宝是你九姑奶奶养的大狗,可有灵气了,是你玛法养的那只二哈的额娘。”
嘉乐对二哈有印象,她就问:“可是我听说那画上的……盐宝将军……阿玛你不要笑了!我听说是长毛狗狗啊,二哈是个短毛的,他们是不是画错了?”
费莫氏说:“没有,二哈长得不像它额娘。”
“阿玛,你不要再笑了。”
“好好,咳咳,不笑了。接着看下一段,下一段是这位武神觉得神域不如人间多姿多彩,就把自己的最爱的湖泊抓一把放在手心,千万湖泊随她从大雪山下来。她和盐宝将军……不笑了。她和盐宝将军一直向东方走,因为东方生机勃勃,西方死气沉沉。她向东走了很久,来到了一处地方,这里水草丰美景色壮丽,她很喜欢,就对着眼前吹了一口气,天上的云被吹落在地上,变成了羊,她从里面挑选一只强壮的当坐骑。再展开手掌,各处湖泊纷纷落地,这就是西海。后人称她为西海王佛,注意这个词儿,是王在前。”
嘉乐哇了一声:“羊群原来是云彩变的。我以前就觉得羊群远远地看像是一团云。”
弘晖想说这满篇都是胡说八道能信吗?“算了,你这脑瓜子简单,还是阿玛自己看吧。”
“我就是那么一说,讲讲啊阿玛。”
“等阿玛看完,看完再给你讲。”
弘晖看了大半天,看了三分之一,在离奇的故事和华丽的设定下,这里面蕴含了苯教和佛教杂糅的宗教主题。但是神奇的是,吸收了一些回回教和道教的精华,最隐秘的主题是反苯教和反性力派。
说到底,这是某个喇嘛以一种开宗立派的思想反对目前野蛮血腥的宗教,更温和,更偏向汉传佛教。和《佛与王说王者生者经》这种对任何一种宗教都反对的主旨比起来,这其实是内部的一种攻伐。
弘晖看了一半就去找雍正,说:“您看完了吗?这书禁不住。”
雍正没看完,他说:“朕这么忙,就看了一个开头,其余都是听喇嘛们说的,打算留着慢慢看,怎么禁不了?”
“因为这是把人当人的教法,禁止祭祀诸神。”更重要的是,这后半截全是大战,从神界战到人间,为了扫除人间祭祀,武神亲自转生皇家,以人间的规则禁止祭祀。天下何人不求生,求生就会信这些。
雍正把书接过来:“是吗?他们说神明看汗阿玛虔诚,自愿投生成他的女儿。”
雍正把眼镜戴上,弘晖给他指出来,雍正看了之后想了一会,立即叫了侍卫进来,吩咐他们:“马上去草原上,查询二月底随着各路公主来的喇嘛,不,查编书的喇嘛,查他们最近在干什么?”
这命令说得模糊,侍卫迟疑着出去了。
弘晖说:“其实也不用管太多。”如果教义没有被篡改,任其发展,反而是一件好事。
雍正担心的是这些人发展成脓包,最后会给子孙造成麻烦。
他把海棠说得慢慢地说了,就说:“朕是不会给你留下这麻烦的。这书上写的是这样,执行的时候是什么样的?碰上那故意的,愚笨不识真经的,这些人故意讲歪经怎么办?所以这事儿还是要管。”
几路侍卫进入草原,去了靠近京城的各部落侍卫一个月后传回消息,说这些人没什么动静,无事发生。但是草原上开始传递朝廷的命令,禁止生者用任何东西祭祀神佛,喇嘛们宣扬有心就好,不必隆重祭祀,有些牧民永石头代替祭品,如今正在尝试。
再远一些的传回消息,说喇嘛们静悄悄的,无事发生。关于生者不许祭祀的事儿没人提,一如既往。
雍正很快被这个消息吸引了。
在他看来,这是蛮夷之地难服王化,没让你们遵守你们就不遵守了吗?他的注意力就放在这些地方,打算给这里的王公们穿小鞋。
弘晖也听说了各路侍卫传回的结果,他总觉得不对劲,这会儿不该是静悄悄的,看这本书层层嵌套了那么多,理论和扎实,而且短时间写了那么多,更像是一蹴而就,半生心血被禁不该是没一点反应!
但是这时候该启程去木兰了,今年姑妈和几位叔叔都不去,他独挑大梁,不免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忙起来后一旦把事情放下,再想起来就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了。
第604章 始缘散
在弘晖走了没两天,海棠就去桂枝家闲坐,她在广州买的东西很多,一部分给了雅尔江阿做他女儿的嫁妆,让雅尔江阿省下一笔钱。剩下的分给了英儿和莹莹。
那三架奢华的床就分给了雅尔江阿家一架,另一架给了英儿,最后剩下的安放在了莹莹的公主府。
桂枝一边带海棠看嫁妆一边说:“我看着二公主不行了,估计最晚也就是年底了。”
海棠说:“年年都有人这么说,可是这老姐姐这些年还蹦哒着,叫我说她时候长着呢。这消息你是从哪里听来的,不能当真。”
“是真的,她从今年春天就卧床了,你想啊,外界盛传你就剩下一口气,要是她能动早来看你的倒霉样了,还会养病?我五月份替额娘给太妃送水蜜桃还去看过她,那时候看着就不太好,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够长的了。”
“真的啊!”
桂枝点头。
海棠叹口气:“当初人家牛气哄哄的,汗阿玛多喜欢她啊。”
桂枝忍不住说:“别说当初,人这一辈子谁没个得意的时候。”就是她的靠山老爷子如今都已经剩下一把枯骨了,都是自找的,有什么因就有什么果。
桂枝不想再说她了,就问海棠:“你家的儿媳妇什么时候生啊?”
海棠说:“年底了!算着日子在腊月底。”
“我看着她肚子挺大的,不会是双胎吧?”
海棠摇头:“不是,就一个胎儿,太医说那是胎儿养得大了,佟家夫人也就是我那亲家母隔一天来一次,每次送很多她闺女爱吃的。别说胎儿了,孕妇都胖了两圈,以前是个瘦瘦的女孩,现在和莹莹一样胖乎乎的。
太医让她少吃,再每天出来走动一下,我也不好多说,说得多了跟不让儿媳吃饭一样。我现在是眼不见为净,只要不到我跟前我一概不管。”
“是吗?说起来我日后当丈母娘了就不能多管,插手太多也不行。”
海棠就说:“我瞧着你那亲家母是个通情达理的……”
她的话没说完,外面一个太监急匆匆地奔来,海棠没再说,看着外面的太监。
这太监到了门口,侍女进来禀报,太监进来后跟海棠和桂枝说:“给主子和公主请安,主子,刚收到的消息,十三爷被从圆明园抬回家去了,据说是腿疾疼痛难忍。”
海棠站起来跟桂枝说:“我去看看。”
桂枝也跟着站起来:“我跟姐姐一起去。”
两人坐车到了十三的园子门口,因为当初先有了畅春园才有了周围的这一圈园子和聚集着官宦人家的住宅。桂枝的园子建造得晚,远离核心区域,一路赶来还是落在了哥哥姐姐们后面。
这会除了病重的二公主和三阿哥,在京城的兄弟姐妹都到了。
弘昌出来迎接海棠和桂枝,海棠问:“你阿玛是怎么回事?”
弘昌叹口气说:“我阿玛皮下又生了流注。”
海棠问:“还能开刀吗?”
“太医刚才去看了,现在没给说法呢。”
一群人急匆匆地到了十三阿哥起居的院子里,海棠和兄弟们坐在走廊下等,桂枝和嫂子弟媳妇们进去安慰十三福晋去了。
十五阿哥送十三阿哥回来,正跟几个哥哥说话:“……当时好好的,就哎哟一声,坐都坐不住,从椅子上跌下来,皇上和弟弟我赶紧去扶他,我们两个架着他,他两条腿使不上劲,他站都站不稳。”
十一阿哥说:“以前十三弟还年轻,开刀能解决,现在这么虚弱还能开刀吗?”
十六阿哥摇头:“不好说啊!”
老五阿哥就说:“不知道针刺这些能不能治。”
老七阿哥说:“这些年也一直吃药用针,有用也不至于成这样了。”
过了一会太医们出来,这群太医来到他们跟前,身后还跟着十三的几个儿子。
老五阿哥问:“怎么说?”
太医说:“不能开刀,十三爷很虚弱,大片开刀只怕他受不住,他现在气血两枯,就算是能清理流注,只怕他自己缺血。”
老五阿哥听了急忙问:“现在怎么办?”
太医说:“只能吃药扎针了。”
十四立即接话:“就算是吃药扎针,你们能不能别让他受罪啊!他腿疼啊!”
太医说:“臣尽量,只是止痛的药用不多久都没效了。”
他说完和一群太医一起退走了,园子里雍正还等诊断结果呢。
大家一起进去看十三阿哥。
十三阿哥表现得很豁达,笑着说:“我这日子也快到了,你们有什么要跟汗阿玛说的,我给你们带句话。”
七阿哥立即说:“少这么说,不吉利!”
十三阿哥掀开被子要下床:“早晚有这一日。”
他儿子赶紧给他穿鞋,扶着他在房间里走一走,大家想劝他去歇着,但是一想,都这样了,也别劝了,能溜达就是好事。
从十三阿哥家里出来,海棠也没再去桂枝家,和来看望十三的莹莹一起回家。
到了郎惠园,扎拉丰阿带着换好衣服的安康准备出门,看她们母女进门就说:“奴才正要带着孙女去找十三爷家找格格呢,没想到格格先回来了,听说十三爷今儿犯腿疾了?”
海棠点头。
安康抬头问:“玛法,祖母和姑姑都回来了,咱们还去吗?”
“去,给你十三舅爷请了安就回来,你先去上车,玛法和你祖母说几句就来。”
安康蹦蹦跳跳地去了车上,扎拉丰阿说:“格格您还记得年熙吗?就是年羹尧的儿子年希尧的侄儿,年希尧为了他来求过您好几次的那个,是个很有才华的孩子。”
海棠点头:“这孩子不是去世一段日子了吗?你说他干吗?”
“他的病和十三爷的不能说像,简直是一模一样!他比十三爷还年轻啊!”
海棠顿时皱眉,扎拉丰阿说:“唉,这病不好治,您和莹莹先回去,奴才带孙女去去就回。”
海棠点头,和莹莹一起回去了。
月娥带着人来接她们母女,因为弘阳跟着弘晖去了木兰,所以这阵子她自己早晚来请安。
海棠就说:“你歇着吧,我这会心里乱,先去书房坐一会。”
月娥答应了一声,看着海棠去了书房后和莹莹离开了。
海棠在书房使劲回忆十三阿哥的死亡日期,但是她怎么就想不起来。
这时候十四的女儿从园子里来见海棠。
海棠让人把她请到书房来。
十四家的四格格是来传口谕的:让海棠明日销假,接替十三阿哥的差事。
海棠坐下后问:“你十三伯伯往后这几个月有什么大事儿吗?”
四格格说:“侄女只听说巡视河道安排河工。”十三阿哥一直忙的是内政,河工、盐务,收税、查亏空等。
海棠点头:“知道了,你回去告诉皇上,明儿一早我就去园子里点卯。”
海棠第二天一早去了圆明园,参加完大朝会就接手十三阿哥的差事办。
十三阿哥要忙的事情很多,查亏空这种事儿要有耐心,而且要和贪官斗智斗勇,这事儿要坚持很长一段时间,甚至年年都要查亏空。
随后她看了十三阿哥的日程安排,过几日要去查看北方的河流,今年的重点工作是安排河工清淤。
海棠一上午就在查看十三最近工作内容,下午去乌雅氏跟前一起吃饭。
乌雅氏惦记着海棠的生日,就说:“你也快生日了,往年都不在家,今年要热闹一些,到时候你把我请去,陪着我住几日。”
海棠点头:“行啊!”
乌雅氏就很感慨:“这一年又一年,唉,真是好日子过得快啊,实际算算,你四哥当皇帝也没多长时间,和我这一辈子比起来才一点点时间,然而一辈子到了享受的时候老了,年轻的时候谨小慎微,兢兢业业,换来了今日。有今日还是我有福气,当日谁不是兢兢业业,拿荣妃说,她比我年纪还大呢,受的磋磨吃的苦比我多,再看看她今日……我听说她闺女快不行了。”
海棠说:“对,我听枝枝说熬不过今年了。”
乌雅氏叹口气。
随后她把这事儿抛在一边:“这离你过生日也没几天了,我给你操心,你只管享受就行。”
“这哪行?那一日就是母难日,该我孝顺您,怎么让您操劳。这样吧,让莹莹去干,这事儿就该她出面。”
“你这话也对,”乌雅氏笑起来,带着感慨地说:“你也是有子孙侍奉的人了。”
海棠此时也不好再说自己过几天出去巡视,想着不如等过完生日再去。
她又办差了六七天,距离她生日也就剩下两三日,这天她正打算办完事儿离开,还没收拾好,就看到外面来报告,说是荣宪公主快不行了!
海棠和雍正老六阿哥对视,反正乌雅氏的儿女不太待见这位姐姐,可是到了这个时候,就是不待见也不能不闻不问。海棠就说:“我替四哥去看看吧。”
雍正点头。
老六阿哥想了想,自己不出面也说不过去,就说:“咱们一起去看看,都这时候了,算送她一程罢了。”
雍正冷笑一声,也没说什么,反而是嘱咐他们:“你们别在那里久待,她那是久卧床的病人,各处都是病气,省得沾染了。”
兄妹两个应了一声,一起出来坐车往老三阿哥家的园子去。
去了之后大家都在,海棠去了病榻前,荣宪到了这时候还是不待见乌雅氏的孩子,听说他们来了,直接闭上眼睛装睡。海棠进来一看,也没表现姐妹情深,就和她的儿媳巴林郡王福晋说:“既然姐姐睡了,咱们出去说话吧。”
她出来拜见荣妃,荣妃这时候正在垂泪,哭着跟几位福晋几位公主说:“我也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我生的这些孽障都是我送他们。”说完哭了起来。
她说的也是人生的一大悲事,年轻的时候就夭折儿子,如今老年白发苍苍,女儿也要走了。就是海棠也忍不住叹口气,更别说别人了,不少人也跟着一起哭了起来。
过了一会十三阿哥在儿子们的搀扶下来看望姐姐。荣太妃知道了赶紧请来,她一把年纪还想化解儿子和十三阿哥的矛盾,拉着十三阿哥说话,特意把三阿哥请来,嚷着留十三阿哥吃饭,让他们兄弟喝一杯。
然而老三阿哥每每到关键时刻掉链子,又犯糊涂,才不愿意做这一笑泯恩仇的事儿,就说:“额娘,让十三弟早回去吧,他腿不舒坦,何必在外逗留。”
荣太妃气得浑身颤抖想骂这儿子!
她这时候还在为儿子圆场:“你说得也对,那你送你弟弟回去吧。”
老三阿哥想:我是哥哥,凭什么我先低头,不送。
他也不敢当面顶撞额娘,就没接话,十三阿哥看他的态度替荣太妃难受,他母子缘分薄,羡慕这些兄弟们的生母长寿。此时看到荣太妃一把年纪还在为这不上进的哥哥操心,心里叹口气,就说:“太妃,不必麻烦,咱们住的近,没必要劳累三哥。”
荣太妃没办法,就说:“行啊,你等会和你哥哥姐姐们一起回去吧。”
过了一会大家一起从老三阿哥家里出来。在门口上车的时候,老五阿哥说:“表哥家的人想把她接回公主府。”
公主府好歹是荣宪的府邸,在公主府停灵名正言顺,亡在老三阿哥家的园子算什么事儿?就算是亲姐弟,也不能在兄弟家咽气,她不是没子孙,巴林部的人早就给她把办事要用的东西准备好了,巴林郡王夫妻也一直侍奉在左右,就是这位公主舍不得老额娘,一直住在弟弟家的园子里。到了这个时候,也该把她带回公主府了。
为了带他走,她儿子巴林郡王琳布特意进园子求雍正,借令牌在夜里带荣宪公主回京。
雍正把令牌给了弘昼,红昼陪着琳布坐车带荣宪一起回京,同时进京的还有荣太妃,她此时不愿意离开女儿,要在女儿最后的时间陪着她。
回到京城后弘昼也没离开,为了避免出意外,他不想再持令牌出京,但是他也没地方住,他的府邸也就是建了个空壳,里面什么都没有,这时候也不好再跑到哥哥们家里借住,于是就在公主府凑合一夜。
琳布安排家里的女眷守着荣宪,亲自检视寿衣陪葬。弘昼反正睡不着,他想观摩一下巴林部是怎么办葬礼的,现在轮到他主持红白事儿了,自然是抓紧机会学习。
然后他看到了一件寿衣,也不能说是寿衣,实际上这是一件吉服。
这是一件珍珠龙袍,龙袍是吉服,皇太后和皇后都有资格穿。荣宪作为康熙宠爱的女儿,也允许穿龙纹吉服,但是能穿吉服的场合很少,雍正最近一次穿吉服是他登基的时候,大部分权贵们最近一次穿吉服是参加雍正登基大典的时候,去年被册封的人穿的是吉服,算是最近一次小规模出现吉服装。所以荣宪的这吉服几乎没穿过,现在拿来做寿衣。
看着弘昼惊呆的样子,琳布说:“这件吉服用了十多万颗珍珠和一些彩宝,可惜都是南珠,没一颗东珠。”
弘昼咽了一口吐沫,尽量掩饰自己土包子的表情。
他木着脸说:“挺好的,挺气派。”
琳布就给她看其他的陪葬品,剩下的陪葬品都是黄金。琳布说:“这都是圣祖爷赐给我额娘的,那件珍珠袍子也是。”
弘昼直咬牙花子,都是有个做皇帝的阿玛,为什么有人能得到珍珠袍子?有人只能得到几件旧衣服,是吧大哥?
再想想自己,连旧衣服都得不到,更可怜了!
睡觉前,弘昼的太监还在说:“二公主比不得勇王得宠,也不知道先帝赏给了勇王什么?”
弘昼也好奇,第二日借着给雍正送令牌的时候把珍珠龙袍说了,雍正不意外,他知道有这回事儿。老爷子晚年对几个女儿都挺大方,但是有两个人特殊,那就是得到巨量赏赐的荣宪和一件没拿到的懒蛋枝枝!
让雍正自己说桂枝拿不到也不能全怪老爷子偏心,老爷子病了,桂枝排班侍奉,她比摆件都不如,哪里比得上荣宪孝顺会哄人。所以雍正对荣宪穿珍珠吉服下葬没看法,那毕竟是老爷子赏的,他虽然小心眼,也不至于把老爷子赏赐的东西要回来。
弘昼凑到海棠身边问:“姑妈,皇玛法赏赐您什么了?也让侄儿开开眼。”
海棠斜着眼看他:“我说没赏您信不信?”
弘昼摇头:“不信,肯定有。”
海棠说:“确实有,赏我陪葬他身边!”这赏赐不想要!
“就这?”弘昼惊讶地问:“没点别的?珍珠宝石什么的?”
海棠想了想:“还真有,零零碎碎的也不多,像是东珠的朝珠,一整串都是东珠呦,颗颗都是精品,又大又圆润。”
“啊!”弘昼羡慕得眼珠子都亮了。
海棠说:“还有他年轻时候下面孝敬的衣服,都挺……好看的。还有一箱子他用过的玉带,玉带现在给你弘阳哥哥用了。什么扇子扇坠、扳指佛珠、笔墨纸砚,大概就是这些。”
这些都比不上东珠朝珠,东珠朝珠是帝后用的,而且东珠是皇室专用,普通成员能分到一两颗都已经能拿出来显摆了。雍正就有一条东珠朝珠,弘昼摸都没摸过,他厚着脸皮跟海棠说:“姑妈,您什么时候给侄儿看看。”
雍正看过来,他敏锐地感觉到了,立即说:“侄儿说着玩儿呢,侄儿去忙了,您和皇阿玛等会儿出来走走活络气血,别坐太久了。”说完跑了。
雍正低头看着折子说:“这小子还很跳脱啊!”
海棠说:“毕竟年轻,过几年就好了。”
雍正把手里的笔放在架子上,不满地说:“她也不挑个时候,朕看你这次过寿的事儿要被她的事儿影响了。”
海棠叹口气合上折子:“四哥,做手足也是前世的缘分,她都要走了,这话别说,她自己又控制不了自己没的时候。”
以前的事儿雍正心里的小本本记着呢,就说:“她早年盛气凌人,没少欺负兄弟姐妹,就这种人还能善终也是老天不公。十三弟那么好,现在病痛缠身,老三和他姐姐这么糊涂还能长寿,真是……朕还是别诽谤上天了,朕最近还在佛祖前给十三弟祈福呢,不好一边求一边骂。”
海棠听了忍不住想笑,提议说:“咱们出去走走吧。”
兄妹两个在书房前溜达了几圈,就看到一个太监跑来禀告:“皇上,刚刚巴林郡王来报,固伦荣宪公主去了。”
雍正跟海棠说:“果然在你过寿前咽气了。”雍正就觉得这姐姐真是临死都要让人恶心一下。
她死了海棠怎么过生日?
海棠就说:“四哥,人都走了,别说了。我去看看,您有什么赏赐没有?我一并带去。”
还赏赐?
抠门记仇的雍正一片纸都不给她,就说:“你先走,朕再琢磨琢磨。”
海棠就知道他不乐意给,就先去城里给荣宪哭灵。
这下京城的权贵都回去京城参加葬礼,乌雅氏特意派出自己的心腹去劝荣太妃别那么伤心。惠太妃和宜太妃等一些出宫的太妃太嫔们都去安慰她。
巴林部和老三阿哥等着宫里的赏赐,然而葬礼办了两天,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了,怎么不见宫里的赏赐?就算是没赏赐,也该有别的说法,连个说法都没有?
老三阿哥就私下骂雍正“刻薄寡恩”!
偏偏被雍正知道了,又在小本本上记了他一笔。
海棠的生日就没大办,本来莹莹都找了好几个戏班子连着唱几天的堂会,又安排了席面招待亲友,早早地把请柬发出去了。后来这事儿就办不成,她自己亲自去跟舅舅姨妈家说寿宴不办了,其他的人家在葬礼上遇到了说一声。
至于戏班子和菜贩子,人家不敢直接拿王府的定金,特意上门来还定金,莹莹让他们收下,戏班子的尾款不给了。菜贩子弄来的菜片刻不能出手就容易坏,她让人给了菜钱,把菜拉回来,能做干菜的做了,不能做的给邻居们分一分。
最失望的是乌雅氏,她还想趁着女儿过生日一起住一阵子,这下也住不成了,因为海棠又要出京。
乌雅氏就说:“这怎么就是个劳碌命!”
第605章 放不下
莹莹想跟着海棠出门,但是她最近要去雍正跟前当差,备着她舅舅随时询问她外洋的事情。
雍正又拿出当年在上书房学习的劲头恶补西洋史,给他补课的就是莹莹和一群理藩院的翻译。他还拉上几个老兄弟一起听,要不是因为弘晖带着一群小兄弟出去了,也要过来一起听。
然而包括他在内大家听得头晕,为什么一个家族几代人要用一个名字?为什么这些国君就喜欢亨利路易威廉这些烂大街的名字!
而且老兄弟几个年纪都不小了,坐下就想睡,记性也差了,常常前面听着后面忘着。
最重要的是督促他们学习的老爷子不在了,没了老爷子每天检查功课谁还愿意好好学习!有这功夫还不如回去睡觉呢!
莹莹看着这群老舅舅们的学习态度只能拉下脸,她还没别的办法,毕竟都是亲舅舅!
有些认真的人表现得非常认真,不认真的人表现得千奇百怪。人的惰性都是被外力改变,自己主动学习的人少之又少,所以一旦雍正去忙,剩下的人一哄而散。
雍正就感慨:“安享尊荣的多,苦心谋划的少!”
这话被十四听见了,等老兄弟三个在乌雅氏跟前吃饭的时候,十四说了句:“祖上传下来的家业是你的,凭什么让人家谋划?人家真的谋划了你又睡不着,何必呢!”
何必假惺惺!
雍正气得当场拍了桌子,老六阿哥赶紧圆场:“四哥你跟他生什么气?他就是个棒槌!”
又压着十四道歉,十四看着额娘也瞪过来,觉得自己没说错,但是在老额娘和四哥的逼迫下不得不道歉。
老六阿哥就说十四:“你这是刚好了伤疤忘了痛,回去待着去,这半年别出门了。”
十四说:“那不行,我还要参加英儿的婚礼,再说我是媒人,她成亲前我要出门。”
雍正已经气消了,要是真的和十四计较早气死了。
他跟老六阿哥说:“不用管他,让他随便跑随便说,朕不和他计较,别人可未必有朕的胸怀,有他倒霉的时候!”
十四心想你有什么胸怀?这京城谁不知道你刻薄寡恩。但是这会不敢再说,事情过去了开始害怕了,觉得刚才是昏了头才和他这么说,这就不是讲理的人!
看十四老老实实,老六阿哥也没再说话,笑着跟老额娘说:“额娘,您吃您的,十四就是嘴欠,我四哥知道,不会和他计较。”
雍正也说:“是,六弟说得对,您用膳。”他赶紧用公筷夹菜给老额娘。
乌雅氏也没说什么,自己一把年纪为他们操心操到什么时候去?反正是亲兄弟,十四死是死不了的,吃点苦头也好!
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小孩子的喧哗声,能在这畅春园嚷嚷的必然是皇子皇孙。乌雅氏拿手帕擦嘴,问身边的宫女:“去看看谁来了?”
宫女看了回来说:“是二十三爷带着二十四爷和二十五爷领着一群弘字辈的阿哥在门前玩。”
乌雅氏就说:“请进来,再摆几桌。”
没一会一群人进来,这里面就有废太子的儿子理亲王弘暐他们几个小兄弟。
二十五阿哥年纪小,被乌雅氏抱着坐在身边,剩下的乖乖请安后坐下一起吃饭。
吃完这雍正就考问他们的功课,看到理亲王年纪又长了几岁,过几年要娶媳妇了,他想了想就问:“弘暐,你年纪也不小了,咱们都在这西郊有园子,如今这边住得满满当当,偶尔有空置的地方也是以前贝勒杯子的园子,面积小不足以做亲王的别院。你是怎么想的?是在边上重新盖一处还是先委屈在这附近给你翻修新建?”
这附近空置园子的前主人都是昔日八爷党的铁杆,最高的也就是贝勒爵位。
弘暐笑着说:“住哪儿都行?听您安排,您安排在哪儿侄儿就住哪儿?”他笑着又说了一句:“反正侄儿不掏钱。”
一屋子人笑起来。
建造一处园子不少花钱,雍正的想法是给这小子建了园子,娶了媳妇,自己这做叔叔的仁至义尽了,下去在汗阿玛跟前也有的说。他不是不知道这阵子因为荣宪去世自己名声又黑了一波,他才不屑去分辨。对于不喜欢的人,就是不搭理。
他就说:“还是新建一处吧,将来你开枝散叶,也是一大家子人,小地方住不下。”
弘暐立即谢恩,他还有两个弟弟,眼巴巴地看着雍正,想说又不敢说。没父亲的孩子自然成熟得早,懂分寸,所以很渴望却不敢说话。雍正心想既然安排了,就一并安排了,让人按照镇国公的规模给这两个人安排园子,一并建设了。
这事儿很快被废太子的几个年纪大的儿子知道了,过了几日内务府找人去园林西边看风水顺带撒石灰圈定面积的时候他们都去了。
弘曣年纪不小了,有个差事拿些俸禄,加上有前期康熙给他的赏赐,他自己不缺钱,也培养了一个比较烧钱的爱好——画画。颜料很贵,没点家底还真的承受不起,他不仅有实力支撑自己的爱好,并且在读书人的圈子里小有名气。
光看他的状态,已经从当年的夺嫡中走了出来,不惦记以往,与人以和为贵,在宗室里面也是个好说话的人。
但是弘皙不是,和弘曣富足安宁的生活做对比,他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各处捉襟见肘,夫妻关系也不好。究其原因他没从当年的夺嫡中走出来,作为废太子年纪最大的孩子,他偏执地认为这江山就是他的,如今雍正和弘晖父子的权势地位都该是他的。所以他的钱拿去收买人心,每天惦记的也都是如何上位。
国力蒸蒸日上,官员来源有了很大的变化,打破了科举为主体的选拔办法,导致整个官场每日每夜都在改变。这也仅仅是几年时间,和他熟悉的康熙朝再不一样了!他觉得康熙朝宽容的环境一去不返,不仅仅是他四叔是个小心眼的人不愿意原谅各种犯错的官员,吏部的条例也多了起来。
以前官员回去看父母,可以两三个月不在任上,没人说什么,毕竟是为了孝道。没人认真追究到底是回老家看父母还是出门游山玩水,再或者是懒不想当差。现在别说几个月,一天不来就要说明原因,病了要有大夫的药方,头疼脑热给一两天假,严重的十天半个月,再严重的直接回家吧,还当什么官儿!
像这种规定很多,不少康熙朝的老臣们叫苦不迭,还不能辞官,因为有不少人虎视眈眈地盯着萝卜坑,你这个萝卜不愿意蹲,有的是萝卜想蹲坑。
弘皙和这些心有怨言的人走得近,暗地里笼络他们,积蓄实力。但是这事儿让雍正觉得很可笑,他每每发现自己跟不上的时候回头看看这侄儿,发现自己还是很强的,也就不管他了,因为雍正打心眼里觉得这孩子办不成事儿。
所以当弘曣和弘皙站在一起的时候,两人从里到外都不一样。
弘皙来了先问了一句:“他们几个没来?”他问的就是养育在园子里的几个小弟弟。下面的人回应了一声没来,弘皙就紧皱眉头不再说话。
弘曣就很积极地带人跟着懂风水的人各处去看,又看内务府的人各处拉绳测量距离。他高高兴兴地跟着走一遍,当场就画了图纸,积极询问施工日期和计划。
最起码尽到了一个哥哥的职责,在弟弟不在场的时候出面替弟弟争取利益。
过了半天另一个兄弟弘晀也来了,弘晀不敢和弘皙在一起站着,就找弘曣,两人一起说话。
弘曣说:“都说人生大事就是成家立业,这几个小弟弟的房子盖好后娶了媳妇再出来当差,算是把成家立业的事儿办完了,就是阿玛泉下有知也会欣慰的。”
弘晀点头,觉得这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比起汉唐时候夺嫡失败的太子和东宫眷属,如今自己兄弟只要不捣乱就没事儿,已经好太多了。
但是这两人不知道一直不说话也不走的弘皙就是个大雷。好在大家来往不多,也就是过年过节商量一下祭祀的事儿。
这时候莹莹骑马路过这里,看到他们在,就下马打招呼。
弘皙问:“你怎么来这里了?”
莹莹说:“妹妹也想找地方建造一处园子,来这里看看到底远多少?骑马走了好一会才走到这里,如果我要建造,还要往西去,就更远了。这会儿想着要不然就算了,在里面找没主儿的园子翻修一下也行。”
弘晀不断点头,说道:“妹妹,你要是手头有钱不如在里面翻修,四邻热闹不说,距离姑妈那边也近,你将来也好和你哥哥来往走动。这里人少又远,将来不知道会如何,但是这会儿就太荒凉了。”
莹莹觉得很有道理。
弘皙冷笑一声,问弘晀:“你也知道这里荒凉啊!”
弘晀尽管胆小还是说了句:“早先畅春园附近什么都没有,也荒凉。再说里面各家住得好好的,能让人腾地方吗?”
弘皙的想法就是让里面那群贝勒贝子腾地方,住这偏远荒凉的地方如发配一样,这是看不起谁呢!
他的眼神斜着看了一眼莹莹,因为海棠的园子很大,大到比早先的圆明园大多了。
他皇帝就能把周围别人的园子拆一部分霸占了,怎么就不能让理亲王府也占了人家的园子?或者是让郎惠园让出来一半也足够了。
莹莹不知道他想什么,但是弘皙给她的感觉很不好。
她立即说:“是啊,我额娘的园子早先建造的时候周围荒芜一片,各处都是野草,现在都已经被包在里面了,每次出来都要过不少大路小胡同。听说早先我五舅舅七舅舅他们的园子只有院墙,里面尘土飞扬,风一吹各处都是土,周围也是没一家人,现在亭台楼阁重重叠叠,别说尘土了,连风都吹不进来。日后这里也成中心了,外面不知道套多少层呢。”
弘晀鼓着勇气说:“是啊!”
弘皙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说了句:“妹妹真是伶牙俐齿。”
第606章 寡恩德
晚上莹莹回家,扎拉丰阿等着她吃饭,父女两个刚坐下,安康颠颠地跑来要陪着玛法一起吃。
现在虽然是秋季,穿的衣服却不太厚,但是小姑娘鼓鼓的小肚子和她身边太监侍女们连忙阻止她再吃得着急模样能证明这丫头打算吃六顿饭。
就是一天当中和额娘吃三顿,和玛法姑姑一起再吃二顿。
扎拉丰阿就说:“不能再吃了,晚上睡觉呢,吃得多了肚子疼。”
但是小馋猫就是想吃,扎拉丰阿对付她有经验,让人把猪肉干切成手指粗细拿来给她磨牙。
晚上莹莹送安康去嫂子跟前,月娥就问:“我听说妹妹要找地方建园子?咱们家这么大,妹妹本就是主人,想住在哪儿都行,怎么还要建园子?是嫂子管家不严有人在妹妹耳边说什么了吗?是谁这么大胆妹妹只管说,嫂子明日就处置了她们。”
月娥对这事儿很上心,这是个小姑子,又不是个小叔子,接触不多,和他们这个小家没任何矛盾,在世人眼里兄妹两个更没有王府的继承权之争。未婚的小姑子搬出去,让外边看来就是她做嫂子赶婆家妹妹出门,这关系到他们夫妻的声誉,更关系到她在婆婆公公眼里的形象。她不得不现在问清楚再决定怎么应对这件事。
莹莹就说:“嫂子误会了,不是家里的事儿,家里这么大,各处仆从这么多,各处井井有条都是嫂子的功劳,额娘常在我跟前夸你,让我学着嫂子。
之所以现在找园子是因为周围没空地了,眼看着小舅舅和各位兄弟都长大了,只怕这西郊的地皮越来越少,我想趁着这个时候不论大小先占住一片园子,将来我成婚了带着孩子也有地方住。和额娘阿玛还有嫂子哥哥来往也方便,要不然往这边来一趟坐车都要一个时辰,也太远了。”
月娥放心下来,她笑着说:“未雨绸缪也是该的。妹妹你看上哪里了?嫂子帮你打听。不瞒你说,上次荣宪公主去世的时候,我跟着大家一起坐,听了不少东家长西家短,各个王府都想把自家的阿哥安排得近一点,有的是因为钱财不趁手没提,有的是家里大人不乐意出头。
我跟你说,十二舅舅家的弘昌兄弟就想搬家,但是十二爷不给他张罗,他自己没那么大的力量,正各处想办法。你要是有这个想法,阿玛额娘也乐意,就早点动手,咱们家不缺银子不缺人,只怕迟者生变。”
莹莹头一次发现嫂子也是消息灵通的人,也说了些实话:“额娘阿玛那边没什么,我只要想动手,去宫里求一求舅舅就行,我实话跟嫂子说吧,我回来后看了好几天,这四面八方都亲自去看过了,合适的地方都挺远。近处挑来挑去,我心里还是喜欢显亲王家旁边的那一处废弃园子。”
月娥想了想,问:“妹妹说的是温王后人延寿贝勒的宅子?”
这个温王是豪格的儿子,豪格这一系有两个王位,一个是铁帽子亲王,一个是普通的郡王。第一任郡王就是温良郡王猛峨,延寿就是猛峨的儿子,到手的郡王爵位被他迷之操作弄得丢了又回来,回来后又丢。最终在康熙年间因为党附八阿哥被康熙下令革了。他本人也在康熙五十四年去世,几个儿子也因为卷入夺嫡,死的死,革的革,如今只靠奉恩将军这个爵位撑着门面,已经难以东山再起。
而当初的王府和后来兴建的园子也被他们弄丢了,这园子现在属于无主状态。
虽然这园子的前主人是贝勒,但是拿园子的规模是郡王能享受的,因为延寿打地基的时候是郡王,建成就成了贝勒!
这样好的地段这样大的规模不是没人打主意,可是大家都默认这里除了皇子外别人都拿不到这块地皮。
月娥就说:“妹妹眼光好,只是看上这地方的人多着呢,除了几位宫里的阿哥爷,六舅舅家只有一个兄弟,不会再寻觅园子,可是十二舅舅和十四舅舅家的兄弟多,据我所知十二舅舅家的弘昌兄弟和七舅舅家的弘曙大爷都看上了那边,还不止,说不定也有其他人呢。”
“嫂子刚才说十二舅舅不肯出面,就是不肯为弘昌谋这个园子?”
月娥点点头:“十二爷那人恪守君臣之道,我听你哥哥说前一阵子修皇陵,皇上要给十二舅舅顺手修了,他不仅坚辞不受,还要把以前赏赐给他的福地换个地方。”
“换地方?”
月娥点头:“换个不那么吉的吉地。”
“为什么?”莹莹说完就反应了过来,他怕后面皇帝介意,把这吉地让出来保的是子孙平安:“我就不该这么问,十二舅舅太谨慎了,后来呢?四舅舅答应了吗?”
“皇上不同意,他上一次折子就驳一次。最后还是大阿哥亲自去十二舅舅家劝说,大阿哥去了两回他才同意带着子孙葬在皇陵旁边。”
莹莹叹气。
月娥说:“妹妹你不必叹气,这事儿你去说准行,也不是因为额娘是婆婆我就吹嘘,实在是她功劳多赏赐少,就跟人情一样,积累得多了让人怎么还?你去要了皇上反而能松口气。”
“嫂子这话说得对。我这两日去探探口风,如果几位皇子没人惦记我就找舅舅讨要,如果他们有这个念头,我不好截和。”
“正是这个道理。”月娥想了想说:“问问也好,我听的消息也有些不准的,我听说宫里的五爷盼着做亲王,他大概瞧不上郡王家的园子,但是宫里的六爷怎么想的就不知道了。”
莹莹听了进去,从哥嫂的院子出来后回去安歇。第二日进园子去了。
早上弘历和弘昼来请安,莹莹就叫住了哥俩,因为已婚的几个皇子都有园子,这会儿需要确定的就剩下两个没成亲的。
莹莹问他们:“听说你们的府邸建成了?接下来要在哪儿建园子?”
弘历微笑不语,弘昼就说:“哪里都行,有地方住不睡大街就够了。现在这西郊人挤人,早不是咱们小时候的模样了。你问这个干吗?”
莹莹说:“我也想要个园子,方便将来养我崽。”
弘昼哈哈笑起来,用手指刮自己脸,“不羞不羞,你个小姑娘说养自己崽,脸皮厚!”
莹莹对他挑眉,不接他的话。
弘昼问:“你看上哪儿了?”
莹莹大大方方地说:“就是显王府旁边的那片园子。”
弘昼也知道那里,就说:“回头你有空了去一趟显王府,虽然显王现在没子嗣,然而他兄弟多,说不定有人也盯着那儿呢,提前打个招呼,要不然到时候他们家的人心里疙疙瘩瘩。”
显亲王衍潢是荣宪公主的女婿,两口子送公主的灵柩回巴林了,要过一阵子才能回来。莹莹显然是不把显王府的旁支看在眼里,嘴里应了一声,但是为了面上好看,打算明后两天去一趟。
她跟弘昼说:“我知道了,谢谢你啦,我回舅舅跟前,回见!”
弘昼回答了一声回见就准备走,弘历叫住莹莹:“莹莹,你怎么不问我?”
莹莹头都没回,高高兴兴地回御书房去了。
弘昼拉他一把:“走吧。”人家站了半天你不回答,这会儿又找话,谁搭理你!
弘历跟着回去了。
莹莹回到书房,在中午吃饭的时候殷勤地给雍正夹菜。
雍正看着碗里一堆菜,就说:“朕是知道你的,粘毛就是猴儿,今天殷勤过头了吗,说吧,有什么事儿?”
“好舅舅,求你一件小事,”她把小手指伸出来掐着指尖说:“一点点,就一点点小的小事。”
雍正跟老六阿哥说:“这事儿肯定小不了!”
老六阿哥哈哈笑起来:“不妨先听听,行不行等会再说。”
“你这话有道理,说吧,你想办什么事儿。”
“四舅舅,我想把显王府园子隔壁翻修一下住进去。”
雍正看了她两眼:“准了!钱哪儿来啊?先说好,舅舅没钱了。今年花钱花得凶!”
老六阿哥说:“她年纪小,不着急住进去,晚两年等内帑有钱了再住进去是一样的。”
雍正看着老六阿哥,莹莹立即说:“四舅你真好,谢谢四舅。六舅也好,谢谢六舅。”
老六阿哥哈哈笑起来。
雍正说:“朕是个好舅舅,不像是某些人,抠门成铁公鸡,只会耍嘴皮子。”
老六阿哥当没听见,不过是开玩笑罢了,老四这做舅舅的不会真的一毛不拔,如果他还接话,纠缠下去就要变成一个舅舅出一半钱了。
晚上乌雅氏知道了,她没看过那片地方,特别派太监出去看看,太监回来告诉她那片地方荒废了将近十年,里面光是打扫清理就要花一段时间。最难办的是房子,说不好,可是还能用,说还能用,但是各处掉灰,显得有些腐朽。
总之这片地方想收拾得能主人要花大钱。
乌雅氏就传信给雍正,让他别管,她出钱给孙女收拾。
她也跟皇后说了:“我有些私房钱,大都是她额娘孝敬的,我留着也没用,就给她用了,这是她额娘给她攒的,你们也别说什么,更不能怨我偏心。”
皇后立即说:“看您说的,别说这钱是妹妹孝敬的,就是妹妹没孝敬,也断断不会为这二五两散碎银子说嘴。”
对于雍正这个天子来说,他额娘的钱也确实是散碎银子。乌雅氏就让人清点自己的银子,打算过几天给莹莹送去。
晚上莹莹先回家跟扎拉丰阿说了这事儿,扎拉丰阿没想到她这么快把事儿办了,就说:“这事儿阿玛去办,反正阿玛也没什么事儿,给你看着收拾。明儿先请显王这一支的人喝茶,不管怎么说先把你附近的邻居关系处好,免得日后出门遇到急赤白脸。”
莹莹应了。
扎拉丰阿瞬间给自己找到了活儿干,晚上传信到前面给门口几排侍卫班房,让他们写请柬送去,约人明日见面。又把王府的执事们叫了一部分来,打算明天派他们去看看废弃的园子,如果有些建筑看着不能留就不必再留,先推倒,今年年底前收拾好了明年开工。
说到用钱,扎拉丰阿的意思是别用宫里的钱,自家又不是缺钱,他跟莹莹说:“上月把去年卖盐的银子送来了,就在王府放着,你回去提一些出来够你用了。”
莹莹以前对家里有多少钱是从来不过问的,她当年年纪小,不缺吃喝,自然不关心,也没人在她耳边说这些。可是现在对钱很敏感,立即问:“每年都有销盐的银子送来吗?”
她太清楚卖盐的利润了,现在一想,额娘每年在青海的收入绝对是个大数字,加上进出口商行的那一点点分成,别看只有一点点,对别人来说简直是巨款。除此之外,她额娘还有零零碎碎的其他收入,家里还要对门下人口每年贴补一些,贴补了都没见有自家花钱为难的时候,说到底家里绝对不缺钱。
扎拉丰阿不知道有多少钱,钱粮账目是王府的太监总管也就是王府总管知道,就是账房的那些钱串子们也仅仅是知道自己负责的那一部分。扎拉丰阿也不问,他进王府的时候是个穷光蛋,反正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都是王府供应,衣服配饰这些都是海棠置办,用钱了说一声就行。
扎拉丰阿这人没花过什么大钱,他也喜欢画画,最喜欢的是油画,开支就是买颜料,后来也不买了,因为进出口商行给他带回来,每次都说钱扣过了,不收他的钱,他更没花钱的地方了。至于每个月出去和人看戏喝酒打赏的钱算不得什么。
莹莹就在次日回王府去看。
尽管海棠笑话晋商们在家里挖地窖藏银子,实际上她也活成了自己嘲笑过的样子。库房的银子只是一部分,地下的钱窖里面全是用油纸包着的银砖和金砖。
管家陪着莹莹下来看,他提着灯笼说:“这里还算干燥,靠近海子的哪一处地窖就很湿润。咱们家的地窖每年都烧些木材驱虫鼠,也年年检查灭白蚁。”
早年这王府有一条通往皇宫的地道,那是康熙没安全感,在康熙驾崩后海棠把这地道告诉了雍正。雍正不像是康熙那样有随时跑路的念头,他很少在宫里住,觉得这密道留着将来遗忘了容易生祸患,就堵上了。堵上后,王府这边的入口海棠就改成了银窖。
这些莹莹不知道,她看着这一层层的银砖,觉得这么放着是不对的。
该拿出去,这玩意都够当储备金开银行了。
莹莹生出一个念头:“要不,我开一家银行?”
这念头一冒出来她越思考越是觉得主意不错!而且她也想好了,在境内开银行没意思,不如开到外面去!
她心里有了这个主意,就开始完善这主意。同时她吩咐管家给她提一些银子出来做砖瓦木料的定金。
这事王府自有人去办,她吩咐完了又在王府溜达一圈,眼看着下午了才准备出城回郎惠园。
就在她出城的路上路过一家酒楼,听到上面有人喊:“妹妹。”
她没在意,就听见自家的车顶上哐当一声,掉下个苹果,她打开车窗向上看,看到是五舅舅家的大表哥弘昇。
弘昇在楼上说:“妹妹,哥哥有话跟你说,你等下。”
莹莹在车里等了一会,弘昇下楼来进了车子,说道:“这是我们家的请柬,六天后我嫡额娘过寿,请你们家去热闹热闹。”
“原来是舅妈大寿,肯定去。”
这时候楼上有人喊:“弘昇,你好了吗?”
说着栏杆处出现了几个人往下看,莹莹好几年不在家,对宗室近支大部分都认识,但是也有很多不认识,就问:“那是谁啊?”
“你不认识,就是旁支的,平时都没机会在皇上和你额娘跟前出现。”
莹莹纳闷的问:“你不是送请柬的吗?怎么来这里喝上了?”
“我也不想来,这不是半路被拉来了吗?再说里面有很多自家人,像是弘皙二哥,弘晟大哥,还有你十二舅舅家的几个兄弟,都在这里呢。”
“谁组的局?”
“弘皙二哥啊!”
莹莹忍不住皱眉,就说:“要不然你跟我出城吧,你还有多少请柬没送,下午送不完这样醉呼呼地回去五舅舅肯定生气。”
他想来想,问了车外的太监,发现还有十来家没送,这里面就有亲叔叔九阿哥和十一阿哥两家。
他就说:“我阿玛顶多骂我几句,但是老太妃生气了有可能会拿拐棍揍我。”就让人跟楼上说一句,他带着随从跟莹莹走了。
莹莹在车上问:“怎么十二舅舅家的兄弟和弘皙关系好?”
弘昇就说:“也不是说大家兄弟关系都好,就是偶尔有几个好的。”他说到这里立即说:“你可别多想啊,不能因为老一辈儿的交情就想到新一辈儿。这里面其实有弘历的事儿!”
昔日在大家、心里十二阿哥是废太子的死忠,如今两家的人关系亲近,让人很容易联想到这里。弘昇赶紧给莹莹解惑:“弘历一直针对十二叔家的兄弟,我也想不通为什么,反正就是……”他想了一会措辞,低声跟莹莹说:“弘历那人不好评价,日后你尽量远着他,反正哥哥就跟你说这么多了。”
莹莹忍不住睁大眼睛,还是追问了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两家关系好,弘昇看车里没其他人,虽然前面驾驶舱里面有人,但是开车的人都嘴巴严,而且蒸汽机的噪音很大,开车的人未必听见后面说什么。他坐到了莹莹身边,两人头对头,弘晟压低声音说:“他这人刻薄寡恩,对给他出过力的、肝脑涂地的,他能翻脸下死手!”
这和老二阿哥对雍正的评价不一样,雍正这人只能说是分内外人,他对自己人是一点都不刻薄,相反很大方。对外人就没法评价了。
弘历的表现就是压根不知道谁是他自己人。
弘晟说:“他那人德行薄,春天时候北面牧场有马瘟,因为发现及时没什么大损失,然而那都是战马,兵部自然出面问询。这种事查到最后少不得被兵部责怪,毕竟战马死了总要给上下一个交代啊!按照往年的例子,几位叔叔说他一句不用心,罚他半年一年的俸禄这事儿就过去了。可是他不想得到这个评价,就让下面背锅。
下面两个官员背锅,过了两个月,他转头把一个官员给弹劾了,说他有亏空,让另一个背锅的去办这个有亏空的,然后这两个人双双暴毙。”
“暴毙?”
“嗯,一个中暑去世,一个去马场巡视被马踹了,说是踢着脑袋了,抬回去就呕吐不止,当晚去世了。”
莹莹觉得邪门,她摇头说:“应该不是吧,别说瘟疫,就是往年大雪冻死的,或者是其他原因导致大面积战马死亡也是有的,我记得有一年一下子死了将近一万战马,兵部虽然气急败坏,但是老话说‘家财万贯带毛的不算’,带毛的本来就容易病死,他顶多被说几句,了不起降职,怎么就不愿意挨这几句批评呢。”
“谁知道,反正这事儿在大家眼里,就是这两个官儿死得太离奇。关键是他总是针对弘昌他们几个兄弟,也不知道为什么。”
莹莹想起嫂子说十二舅舅要求换陵的事儿来,以前十二舅舅是接受了陵寝安排的,可是后来为什么又开始推辞了?甚至弘晖大哥亲自上门去劝了几次才不提。
莹莹总觉得其中有联系。
她问弘昇:“弘晖大哥如何?我是问弘晖大哥针对十二舅舅家的兄弟吗?”
“那自然不会,弘晖大哥很和气,就是经常不在家,在家的时候咱们兄弟姐妹来往都挺好,他是坐不住的,天南海北哪儿都去,说来也奇怪,皇上怎么不让弘历出门呢?”
别让这烦人精在京城了!大家都讨厌他。
第607章 生烦恼
不能出去,就恰恰能说明他不是继承人。
继承人怎么不深入民间呢?就是外面的普通人家,父母也会带着孩子去自己家的田间地头看看,告诉孩子自家的一亩三分地从哪儿开始到哪里结束。换到皇家,家业是万里江山,不出去看看怎么知道自家的江山是什么样的。
在莹莹看来,这些表哥表弟们有心思也理解,都是皇子,理论上是机会平等的,甚至照猫画虎把康熙年间的事儿学来也不算错。
然而某些人忽视了最关键的一点,那就是康熙爷和雍正爷当皇帝的年岁不一样。
康熙爷当了一辈子皇帝,废太子是自己等不及了,而康熙又比父祖长寿。
雍正爷是有了孙子才当皇帝,他当皇帝的时候不年轻了,换句话说,他想磨刀也没时间,只能把仅剩的时间赶紧去培养储君。
弘历想效仿当年夺嫡也没时间,因为他大哥早几年就羽翼丰满,不是他能比的。
车子到了西郊,弘昇下车,莹莹的车回到了郎惠园。
扎拉丰阿已经回来了,显王府的旁支们怎么敢和勇王府呛声,但是人家也话里话外地表示想给海棠请安。
这意思扎拉丰阿明白,他一口答应下来,这事就皆大欢喜。扎拉丰阿在废弃的园子里转了一圈,面积不大,但是住一大家子人是可以的,想着到时候里里外外都重新翻修,给闺女住上百年都不成问题。
莹莹看他整日无所事事,就说:“您回头看看建成什么样的,反正是咱们三口人住,要让自己住得舒心才行。我日后要忙,这事儿就托给您了。”
“哦,你也忙?忙什么?有差事了吗?”
“我给自己找了个差事,回头我把计划做好了读给您听啊!”
“好啊!”扎拉丰阿很高兴:“我闺女长大了呢!”
说完又叹口气。
莹莹和他说得高兴,问道:“您叹气干吗?怎么了?您和哪群人说得不顺利?”
“没有没有,很顺利,就是我闲着没事儿把我那群狐朋狗友叫了来,大家一起去看,他们嘴里没吐出什么象牙来。”
莹莹笑着问:“他们羡慕?说话酸溜溜的?”
扎拉丰阿摇头:“那倒不是,说了很多我不爱听的,以前这群人也不是看不懂脸色,现在是彻底不看你阿玛的脸色了,话说得一句比一句难听,句句戳我肺管子,我往后不和他们来往了。”
这么严重!
莹莹想劝劝他,扎拉丰阿说:“你去跟你嫂子一起吃饭吧,今儿你老子气饱了,我要给你额娘写信!”
莹莹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你和你朋友生气还要跟额娘说!这是告状吗?
莹莹劝了几句,扎拉丰阿铁了心不吃饭,莹莹只好先去吃自己的,想着等会让人给他送夜宵。
扎拉丰阿在气头上,下笔千言,把昔日的朋友全部骂了一遍,因为他朋友都跟他说起给莹莹挑婆家的事儿!
我崽才刚回来!
他越写越生气,咬牙切齿一口气写了五六千字,厚厚地装进信封,告诉自己的太监:“给格格送去,越快越好。”
海棠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打开一看,全是说这群人“不当人子”的话,再仔细看,人家给他推荐女婿人选。
海棠问送信的太监:“公爷最近忙什么呢?”
太监说:“皇上赐给咱们家公主一处园子,就是有些荒凉,公爷张罗着去修缮,在修之前请了各位爷们来走走看看,几位大人就说这修完就是嫁妆,把公爷气坏了。”
海棠叹口气,也不能说扎拉丰阿就是莫名其妙,海棠和他的心情一样,觉得刚养了几年的小宝贝怎么就要嫁人了呢!
因为这封信,海棠的心情也不好了。
她这会就在河北境内,也不算远。此时她看着两岸民夫们在一排排大缸里面搅拌水泥,用泥兜把水泥一兜兜送到河堤上去。河堤的淤泥都翻出来盖在了河堤上,迎风臭十里!海棠把信放在袋子里,转了个方向避开了风口,味道也没那么浓郁了。
清淤后修筑堤坝,这地方的河流大概十来年内是没事儿的。
她没办法在这一处停留,要负责好几条河流的清淤和修筑堤坝。目前就是催着各方送水泥来,毕竟水泥属于紧俏货物,各级衙门都想截留一点,催得慢了就有可能挪用了。海棠现在就是让各方赶紧送各种物资到现场,眼看着水泥真的用在了河堤上。
活不难,但是累。
身体累,心更累。
也就是十三有耐心做这个,换成别人来,能尽心尽力的没几个。海棠现在就是耐着性子在做。
她也在努力观察,看看下属里面有几个是有耐心也愿意为民请命的人。总要有人去做这个好官吧!
就在海棠在外面奔波的时候,桂枝忙着给女儿办事。
因为英儿的年纪相对要大一些,她的事情先办。富察家的亲戚来了一部分,住进了桂枝的园子里,也带来了一部分家族给英儿的嫁妆。因此送嫁妆到王府的时候,英儿的这些伯母婶子们一起去了。
王府真是气派!
这地方真大,真精致!而且这里的皇亲国戚太多,虽然不是手脚不知道怎么放,但是个个谨小慎微也是有的。好在平王福晋是个很妥帖的人,把场维持住了,大家看着嫁妆一件件抬进去,周围都是议论声,时间久了,宁古塔富察家的女眷们才算是回过神来,也能和这些权贵们聊几句了。
这是给世子娶嫡福晋,王府各处都打起精神,把嫁妆全部送到了新房,各处安放整齐,一圈贵妇去帮着铺好,大家在屋子里各处看看,都夸赞嫁妆。
这时候桂枝和几位姐妹也在说嫁妆的事儿:“这真是费了我好大的力气才给她拼出这套东西来。床是九姐姐送的,其他的家具是六哥帮忙张罗的,零零碎碎针头线脑是我寻摸的,好在如今看着不错,没丢人。”
嫁到草原上的公主们刚才在桂枝的院子里看过嫁妆了,对那些布料印象深刻,毕竟那花色不像是日常用到的。就问:“布料是哪儿寻摸的?怎么没见过那些花色?”
桂枝说:“哦,是卖到外洋的货,我看着颜色好就买了一些。”
几位公主立即让她拿册子来,大家一起选一选:“往日都是什么缠枝莲宝相花,如今也换些花样。”
选的时候就有人说:“九姐姐那张嘴可严了,现在要加上十一妹妹,这两人都是有好多东西不吱声,是生意太好了吗?怕我们把货买空了?”
舒宜尔哈赶紧说:“说话的时候别带上我,我刚回来,以前的事我都不知道。不过看到这册子我才觉得进出口商行有能人啊!我和你们说,这颜色的料子在外面卖得可好了,这粉蓝粉红……原来如此啊!诶,怎么这册子里有蕾丝?”
蕾丝这玩意在西洋也很贵,没想到进出口商行居然也卖蕾丝。
然而在场的贵妇们都体会不到蕾丝的好,看到就说:“这怎么跟渔网似的,上面全是眼儿。”
舒宜尔哈说:“这是当花边用的,缀在衣服边上的。”
大家看了都摇头,穿着这花边别人以为是要饭的。
舒宜尔哈觉得有意思,从桂枝家出来后就直接去了进出口商行。要求取蕾丝册子来。
蕾丝这玩意在国内没人买,又贵又没用,大家的反应和贵妇们一样:渔网都比它们密实。
册子拿来后,舒宜尔哈翻开一看,这里面的款式很多。白色和淡黄色的蕾丝几乎铺满了册子,有的挺阔、有的柔软,有的宽、有的窄,花纹也各不相同。
“这么多?”
管事回答:“这就是一部分,咱们还可以定制,有些人家只要独一无二的花色,他们愿意出钱,咱们就把图纹卖给他们。”
“这该是很难织的吧?”
“也没有,就是要细心,错一点就要重新织。不过咱们有办法,女工们都做熟了的。”
京城附近有新厂房,舒宜尔哈去看了一眼,发现一群女孩用一种让人眼花缭乱的动作来织蕾丝,他们把一团团的线互相接过、递出、穿插、环绕,蕾丝一寸一寸出现。
舒宜尔哈看着赞叹不已,同时她的脑海里也出现了前些日子海棠和她讲过的话:专注一行。
她目前有两个差事,一个是坐镇进出口商行,一个是在弘晖手下运行钱庄。
海棠让她从两个差事里面选一个。
她一直在犹豫,今天从小小的蕾丝里面发现,自己在外面几年,这些见识见闻并不能让自己轻松管理进出口商行。
截至目前,进出口商行比一台机器更加精密,里面的人员比刚才织蕾丝的女孩们配合得更好,这群人不缺在外边的见闻,还有灵活的头脑。单单靠身份,能管理他们吗?
她因此不自信了起来。
舒宜尔哈遭遇了困局,觉得两头都难。
一头是侄儿的态度不好说,一头是自己的能力很难驾驭庞然大物。
她思来想去,觉得该找莹莹聊聊,听听她的主意。
在外洋的日子,虽然不能说是相依为命,但是莹莹的杀伐果断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她有事儿找莹莹商量已经成了习惯,而今这习惯难改罢了。
第608章 谋将来
比起心里难以抉择的舒宜尔哈,莹莹已经给自己规划好了路子。
只是莹莹不说,一来是这事儿能不能成功还不好说,二来是这事儿也太过匪夷所思,她不想没告诉额娘就先跟姨妈说。
到了舒宜尔哈家里,莹莹听了姨妈的意思,就问:“您现在两难,是不知道去管钱庄还是接着回进出口商行?毕竟最近几年您了解最多的是管理钱庄,但是以前在商行的时候多,更熟悉一些。”
舒宜尔哈点头:“是这个道理。”
莹莹说:“我没什么见识,也年轻,想什么说什么,说得不对您指正。
这其实很好选,就看您是图名还是图闲。亚圣说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您也不可能一起顾着两处地方,这两处地方都是事儿多的去处,很难有精力兼顾两头。”
“图名?你意思是去钱庄?”
“是啊,尽管钱庄早就有了,但是整合起来还是头一次,您如果执掌这艘大船,将来实录上对您也有浓墨重彩的一笔。弘晖大哥是不会把所有精力都放在这上面,他将来……”人家将来是要做皇帝的,做得无论好坏,无论有什么成绩,自有评价他的标准,他的名字都不会被抹去,但是臣子就不一样了。
莹莹接着说:“进出口商行自己有规矩,都运行这几年了,我说话直,您别放心上,您去了之后只能规规矩矩地做事。您既不是这个商行的开创者,没指指点点的权力,想改变遭遇的阻力不可想象,您也没什么功劳,不能上下插手,能看到的是他们想让您看到的,能摸到的也是他们让您摸到的。”
这话说完舒宜尔哈心里顿时想起蕾丝来,她坐镇京城,知道纺织是商行的支柱生意,但是今天才发现自己从来没了解过进出口商行里买你对纺织这个行业的精细分工和无限创新。以前看纸面上都是一些生丝布料,再多就不知道了。
她心里已经有了想法,与其在进出口商行熬下去,不如去管钱庄,最起码自己受到的束缚没有那么大,去了就能大展拳脚。
想明白后舒宜尔哈和莹莹吃了顿饭,莹莹就回家去了。
在车上莹莹还在想,姨妈这一路太顺利了,不知道努力耕耘带来的收获,现在舅舅健在,额娘身体也好,进出口商行这庞然的大物还有人约束,一旦舅舅去世额娘老去,弘晖大哥发现没人能驾驭这庞然大物的时候,担心将来出现尾大不掉的局面就会趁着额娘还在请额娘出面拆分它,甚至额娘会在去世前主动拆分它。
如果姨妈愿意坐十多年的冷板凳,她就发现越是舅舅年纪大,商行的主管们越是对她恭顺臣服,装也要装出受她控制的模样迷惑大哥。求大哥看在他们能带来巨大利益的份上暂缓拆分他们。那时候姨妈就是各种意义上的话事人,然后这庞然大物就会慢慢朝着东印度公司发展,他们会比同行们更加狡诈更加善于隐藏。
莹莹看上的就是进出口商行,用这个做跳板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所以她帮姨妈做了选择,去钱庄吧,把进出口商行让出来给我!
车子进了大门,她从前院进门发现安康在灌木丛里玩耍,在里面举着个彩纸做的风车跑来跑去,还有两个小太监跟着她在里面一起跑,周围围着一群下人都在夸她聪明跑的快。在这种环境长大,人很难不自信。
得知莹莹回来,安康立即让太监抱着她从迷宫里出来,跑去拉莹莹的手一起回后院去。
莹莹看到扎拉丰阿桌上的果盘,立即仰着头说:“玛法,安康的肚肚说它想吃果果。”
扎拉丰阿笑着问她:“你肚肚有不爱吃的吗?”还是拿了个苹果让她去磨牙。
安康坐在他们父女中间,童言童语说着今天去姨奶奶家的事儿。
今天扎拉丰阿也去了,就想起让莹莹做伴娘的事儿来。
“对了,今儿你姨父跟我说要请你给你英儿姐姐当伴娘。其他几个有他家的侄女,还有你十四舅舅家的三格格。”
“这是好事儿啊,我肯定去,算算日子这也没几天了。”
扎拉丰阿点头。
安康就说:“我额娘说给姑姑做漂亮衣服,让姑姑美美哒!”
莹莹就笑起来:“不能那么美,新娘子才要美美的。”
转眼到了婚期,英儿从公主府出嫁,用弘昼的话说不能直接把花轿抬到斜对门去,怎么也要在街上溜达一会才行。
桂枝的陪嫁宅子和平王府在一条街上,但是桂枝的院子在最里面,与其说这是一条街不如说这是一条死胡同。迎亲最忌讳走回头路,所以还真不能路过平王府再抬回来。
提前一天伴娘们去了公主府,晚上要陪着英儿一起睡,天不亮就要一起起来梳妆。
新娘身边围了一群人,伴娘们也有一群丫鬟围着。就是宁古塔富察家的姑娘,桂枝也派人侍奉,所以一群年轻女孩把新娘的房间挤得满满的。
外面宾客早到了,老阿哥早早地带着全家来,用七阿哥的话说:“虽然孩子是嫁到咱们家的,但是比起来咱们和孩子的关系更亲近,今儿就直接来这里,等会一起去王府吃娘家人该吃的席。”
老五阿哥笑着说:“对,咱们今日做一回贵亲,让那些堂兄弟们给咱们端茶陪酒。”
各位老福晋在后院跟桂枝说:“这是好事儿,孩子又回咱们家了,这是亲上加亲的大好事。”
桂枝压根没嫁女儿的不舍,她闺女和她就隔着一堵墙,哪怕是在西郊居住的时候距离远了点,但是这种嫁到眼皮子下面日常京城见面的生活方式已经好过很多人了。
到了日上三竿,老三阿哥全家到了平王府,没来公主这边。大家也没说什么,消息传来的时候老阿哥们都当没听见。小阿哥们功夫不到家,表情都很精彩。
但是这里面年纪大一点的如弘昐弘昀这两个就主动岔开话题,聊些嫁妆聘礼等话题。
弘昐和扎拉丰阿开玩笑,问道:“姑父,你和我姑妈给莹莹准备了什么嫁妆?”
扎拉丰阿的笑脸几乎维持不住,就说:“不说这个,你妹妹还小着呢,我和你姑妈打算多留几年。”
偏在外面迎客的舒禄克走来让他听到了,他就用过来人的口气说:“公爷,您可别这么想,您也劝劝,趁着如今赶紧找,就怕到时候挑花眼了不好找,我们家就是我们两口子挑花眼了,好在最后孩子缘分来了,您看我们家的例子就够了,可别走我们的路子。”
其他老阿哥也纷纷赞成,都劝他别舍不得,早点下手,找个近处的好孩子给她成家,早晚也能来跟前尽孝。扎拉丰阿想立即甩袖子走人!这场合再发展再去就没法待着了。
他嘴里说:“再说吧。”
他不想聊的态度大家都看出来了,既然他不想聊,大家也没再说什么。
随着外面鞭炮声响起来,迎亲的队伍到了,大家都不再聊小儿女的事情,都一起起来去看新郎。
新郎福彭文质彬彬,就是看着身形单薄,平王府这样的门第养出的孩子自然是气度是极好的。老五阿哥看了很感慨,跟几个弟弟说:“当初汗阿玛对曹寅十分看重,亦仆亦友,如今他的外孙女嫁给曹寅的外孙,汗阿玛知道了或许是高兴的吧。”
大家都没说话。
今儿的主角是平王府和宁古塔富察氏,因此很多权贵都在围观世子认亲,宁古塔富察氏众人笑得脸上都是红光。
前面饮宴完毕,新郎去后院接新娘。
福彭的伴郎都是宗室子弟,呼朋引伴来请新娘上轿子。催妆诗做了一首又一首,里面愣是没点动静,最后一群人嚷嚷再不出来就冲进去了,门才打开。
莹莹提着篮子从里面出来,把篮子递给自己的侍女说:“快,你们把好处拿来我们就开门了。”
这篮子不是小巧的花篮,就是个买菜的大篮子。
一群人的脸都绿了。
福彭的堂兄弟宗智看着篮子问:“您是哪家的?咱们才是一家的啊!您胳膊肘往外拐啊!”
莹莹不管他,就催着说:“赶紧啊!”
一群人纷纷解身上的物件,平王府的管事赶紧把路上要撒的喜钱拿来倒在筐子里,满满地装了一筐子。
莹莹让两个力气大的婆子抬着回屋了,过了一会,里面传出话来,让新郎再做一首催妆诗。
福彭现场又做了一首,门打开后才请新郎进去。
等花轿到了王府,一群贵妇们围观新郎和新娘喝合欢酒的时候莹莹她们招呼着刚才的伴郎们来领东西。
刚才一筐喜钱大家拿了,这一堆玉佩扳指给他们送来。
十四阿哥家的弘映一边把玉佩挂在腰上一边说:“莹莹姐,你是个坏姐姐,你今儿就是胳膊肘往外拐难为咱们家的人,等你成亲的时候看我们怎么报复回来,我姐夫不被我们扒下一层皮不算完!”
莹莹笑眯眯地说:“没事,你们随便难为他。”
弘映哼哼唧唧地拱手:“我们走了,回见。”
一群人都说回见,他们要去前面喝酒,莹莹这些女眷留下在后院吃饭。莹莹提着空篮子和他们告别后回到了新房。
新房里面仪式结束了,这时候大家纷纷散去。月娥牵着安康的手要走,安康看莹莹回来闹着要和莹莹一起吃席。莹莹就带着安康这个小尾巴到了新房。
新房里面一群伴娘在数喜钱,刚才那一筐喜钱大家分一分,这里面大部分都是铜板。
十四家的三格格找了红绳把莹莹的这份穿起来让安康背着,小孩子觉得有意思,背着一串铜钱在屋子里玩耍。
这时候大家参观的是英儿的婚床,这婚床就是从广州送来的,放在新房里面也是庞然大物,简直是分一明两暗的套房。
大家都开莹莹的玩笑:“下一次再看到这种床就是公主大婚的时候了。”莹莹笑着说:“何必等我大婚,我今儿带你们去看,你们还能住一阵子呢。”
安康背着一串钱跑来说:“我住过,我在我姑姑的床上睡过觉觉。”
前院老六阿哥和扎拉丰阿坐在一起,老六福晋的娘家侄儿鄂容安来请安,端着杯子来敬酒。
等鄂容安走了之后,老六阿哥用酒杯挡着嘴和扎拉丰阿说:“你看这孩子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给你做东床啊!”
扎拉丰阿冷哼了一声:“就他?长得尖嘴猴腮,还是个五短身材,两只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简直是个猴子成精!”
老六阿哥想给他一拳!
“你什么眼神!人家虽然比不得你模样好,但是也不是你说的那样啊!这真是丈母娘和老丈人看女婿态度不一样,当年我额娘看到你是越看越喜欢,你看天下的小子都跟看妖怪一样。爷不和你说,爷回头和妹妹说。”
扎拉丰阿就感觉受到了老六阿哥的背刺,在心头插了几刀,一整天就闷闷不乐。
大家吃完饭散了的时候,扎拉丰阿等着月娥和莹莹带安康出来,打算一起回家去。
月娥打算带着孩子去看看鄂伦岱,老鄂的年龄大了,也不出门,听说最近变天他咳嗽了,所以想去探望。
月娥带着安康走了之后,莹莹那边过了一会才传出话来,说要多陪陪姐姐,晚上再回去。
扎拉丰阿这才带人回家,刚出王府就看到弘皙和弘历两人站在王府门口,这气氛很不对。
扎拉丰阿是闲着没事干,不代表他就是草包看不懂这里面的道道。扎拉丰阿觉得自己出现的不是时候,赶紧装出一副喝醉的模样口齿不清地给两个皇孙请安,全身重量压在太监身上,那模样下一刻都要跌倒躺路边睡觉了!
喝得酩酊大醉的人今天见得多了,两位皇孙都很客气,都询问需不需要把姑父送回家去?扎拉丰阿哪里能让他们送,他的太监连忙谢绝两位阿哥爷的好意,扶着他上车离开了。
扎拉丰阿到了车上松口气。
他心里来不及想这两个皇孙之间的龌龊,又赶紧回去写信给海棠。
格格啊!你快回来吧,再不回来你哥哥要给咱们闺女做媒了!
海棠在英儿成婚半个月后回来了,巧的是弘阳弘晖弘杲他们小兄弟们也在同一天回来了。
一家人吃团圆饭,安康在这种其乐融融的氛围里面非常高兴,跑到玛法和阿玛的桌上吃一会儿,再跑到祖母和额娘姑姑的桌上再吃一会儿。小姑娘嚷嚷着把鸡腿留给她,她要吃四只大鸡腿!
海棠就问儿媳:“这孩子吃得有点儿多呀,会不会积食?”
月娥说:“额娘,您不知道,她就是吃得多,长得也肥,都胖在了身上,小脸儿反而没那么肥。”
既然她当娘的都这么说了,海棠也不管了。
吃过晚饭,扎拉丰阿把儿女轰走,拉着梳头的海棠说起女儿的婚配来。
海棠就问他:“你是怎么想的?”
关于这件事他还真的想过了,他自信能在这事儿上在海棠面前吹一吹枕头风。
他就说:“您觉得给女儿招赘如何?”
这一招他熟悉啊,他经历的就是这一招,然而他却忽略了其中最关键的问题:海棠是必须招赘,没别的路可走,但是莹莹没必要!
换言之,海棠的资源不仅是当年的康熙,甚至是宗室族人和满朝文武大臣都不愿意他把这一份资源当作嫁妆送给夫家,莹莹有什么?
亲王的女儿这么多,为什么大家没有招赘呢?
海棠就说:“你这就是痴人说梦,说得再直白点儿,莹莹的儿女何德何能和这些宗室子弟一起做主子?”
海棠接着说:“这只是第一层阻力,还有另外一层阻力,谁家的好孩子愿意入赘?”
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赘婿很多时候是吃亏的那个,就是当初海棠和扎拉丰阿成婚的时候,扎拉丰阿其实也有和别人争宠的心理准备,他那时候真的是有杀心的!他甚至想过如果海棠有多个伴侣,他该怎么扶持自己的儿子杀出血路继承王府。
也就是海棠对左拥右抱不感兴趣,他们两个人的日子过得很好,他才变得整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但是他自己一个人幸福不代表所有赘婿的日子都好过。不是万不得已,家里面的好孩子是不会出去给人家当赘婿的。
也就是说,莹莹的丈夫如果是入赘的,本身就有比人家差的地方。
他烦躁起来,问:“您是怎么想的?”
海棠说:“这是我闺女,又不是我养的猫狗,我当初养盐宝的时候都不逼着它去□□,我不能因为到年龄了就逼着我闺女成亲,似乎除了生子之外就没别的事情可做了。她想成亲就成亲,她不想,我养她一辈子,如果你我走得早了,让她哥哥照顾她,晚年有侄儿侄女呢。”
扎拉丰阿想了想问:“和七公主一样?”
海棠点头。
扎拉丰阿说:“七公主那是成亲过的,过不下去了才这样。其实我还有个想法,有点野,您要听听吗?”
海棠把梳子放在了桌上:“野?怎么个野法?”
“她如果去父留子也不是不行,宗室不能入籍也没事儿,让她的孩子跟着奴才姓,这事儿奴才回去找老二说一声就够了。到时候孩子养在咱们这边,不管是出来做官也好或者是女孩儿出来选秀也罢,有个姓氏要好一些。这是最差的打算,你觉得呢?”
海棠想了想,觉得这人也不知道脑袋里天天想什么。
她就问他:“你真是这么想?”
“这是没法子了,就像您说的,姑娘高兴就行。但是吧,她若是看上有妇之夫怎么办?不如生个孩子日后养老,只是苦了这孩子,少不得日后面对流言蜚语,唉,我这心里很担忧。”
海棠觉得他脑子里真的有很多自己不懂的玩意。
海棠起来去书架上拿起今儿闺女给自己的计划书,跟扎拉丰阿说:“你天天在家闲得没事儿,以前和那些狐朋狗友们出去玩耍倒也罢了,听说最近和他们走得也没那么近了?不如我给你安排一件事。”
“怎么能说狐朋狗友呢?他们虽然有些不靠谱,但是人还是不错的,奴才虽然嘴上说不和他们来往了,但是都交往这么多年了,岂能是一两句玩笑话不来往的?也不是不亲近,是他们年底都有差事,聚得没有以前那么密了。您有什么差事安排给奴才?”
“你写个话本子吧,你看人家东游记西游记南游记都有,不如你写个北游记?”
“您这主意不错,奴才回头写了给您看。这主意越想越觉得好,回头写完了就当成咱们闺房之乐晚上读来打发时间。听刚才您说的那么几句就知道您读的话本子不够多。怎么没北游记?这本书还有个名字是《北方真武玄天上帝出身志传》,这四篇游记合称四游记!”他好奇地看向海棠手里的本子问:“这是您收罗的话本子?”
海棠低头看看,递给了扎拉丰阿:“虽然不是话本子,但是写得和话本子是一样的,让人觉得……我不好评价,咱闺女写的,你看看吧。”
“这是什么?”
他翻开看了几行,忍不住皱眉,看到要用家里一半的金银出去开钱庄,整个人都站了起来,因为莹莹开钱庄的地点在海外!
“这……”扎拉丰阿实在看不下去他闺女在计划书里面画的大饼,一般人还真没办法把这大饼给吞到嘴里面去。
他着急地问海棠:“这东西您看了吗?”
海棠说:“我虽然没看,但是咱闺女今天没少跟我提这件事儿。我心里面觉得这件事是靠谱的……”
扎拉丰阿的反应很激烈:“您不能惯着她,这事儿不好做,甚至是做不成。想做钱庄生意和官府的关系一定要好,甚至是把利润要孝敬出去才能免灾。她如果在外地做倒也罢了,可是在外洋做这是成不了的。她没一个帮手,一个人单打独斗,拿了这么多钱就如小儿持金过闹市,别人把她吃干抹净再把骨头称斤论两卖了!这孩子怎么不懂这里面的风险呢!”
扎拉丰阿实在想不到这么聪明可爱的女儿怎么有这么叛逆的想法!
在父母身边不好吗?
拿着父母留给她的一半家产下辈子吃喝不愁,甚至还能养几代人,这样不好吗?
海棠没说话,就如她在广东的时听到乔大爷说的那样,想赚钱,就要拿命去拼,海上讨生活海里葬身,这都是命。
感情上海棠不想让女儿走远,但是理智上她是支持女儿的。
一旦决定支持她,海棠要为女儿铺垫好一切,她要先把女儿推上进出口商行一把手的位置,掌握外面的渠道和各种动态。接着让她出任海军的官职,这两步走完可能需要十来年甚至是十数年,这是不能省去的步骤,这是地基,她日后能不能成功,就要看这地基牢不牢固了。
至于将来她的造化,就靠她自己了。
海棠说:“这事儿再说吧,今儿累了,先休息。”
扎拉丰阿还在喋喋不休:“格格,这事儿不能答应她啊!”
海棠在想:造化是个很神奇的字眼,非人力克扭转。或许在莹莹心里,也未曾把儿女私情挂在心上。
第609章 成大事
海棠在家看了莹莹的这本计划书后,和莹莹聊了一些细节,让她重新写,再去找雍正商量。
莹莹三易其稿,写好了之后找雍正预约。
雍正当初没当回事,就说:“行啊,畅春园那边还有几亩地的红薯没扒出来呢,朕明天下午要带着你兄弟们去扒红薯,你到时候说吧。”
莹莹鼓着脸严肃地说:“舅舅,我这是老成谋国之言!您就该换上吉服听我讲。”
雍正哈哈笑起来,揉着莹莹的脑袋:“是不是老成谋国之言要让别人评价,怎么能自己给自己脸上贴金呢?传出去人家说你脸皮厚。明儿再说!记得明日穿得破一点啊,别穿好衣服去干活儿。”
考虑到自己是靠着额娘直达天听,舅舅不当回事也是正常的,她憋着劲儿要让舅舅刮目相看,就答应了一声:“好啊!”
第二天去地里面刨红薯,雍正带着子侄们先把红薯藤割断,把红薯藤推走后地上都是鼓起来的土堆。
光是割断红薯藤这件事让雍正累得直不起腰来,他一边嚷嚷着老了干不动了,自己回到躺椅上躺下缓一缓。
莹莹看见就立即跑去端茶倒水,献殷勤说:“舅舅,辛苦了,喝水。”
雍正接着水杯说:“说吧,朕听着呢。”
莹莹就坐在小马扎上在他耳边讲起来。
一开始雍正还笑,慢慢地开始认真听。
一群人把红薯藤割完,弘杲和弘昼直接在地头躺下了。
弘昼说:“本来我昨天拉肚子,还想着能免了今天的差事,可是今儿却好了,真是……祖宗都不保佑我!”
弘杲忍不住笑起来。
弘晖看着躺在地上的弘昼,听着他的话哭笑不得:“你快起来,早干完早歇着!你们看着啊,这几陇地,咱们一人一陇,给皇阿玛留一陇,这会开始吧。”
弘昼没动,他跟起来的弘杲说:“你再躺一会,我看着皇阿玛和胖莹莹说话呢,说不定等会儿咱们干完了还要把皇阿玛的那份干了。”能多躺一挥而就多偷一会儿懒。
弘杲就说:“这么多活儿都干了,哪里差这一点,你赶紧起来吧。”
弘昼不起来,看哥哥们都动手了才慢悠悠地爬起来。
他嘟嘟囔囔:“也不知道皇阿玛他们说什么,我也想去听。”
弘历抬头看,看到莹莹趴在躺椅的扶手上讲得眉飞色舞,再看皇阿玛,脸色很凝重,就说:“我也想去。”
弘昼立即说:“咱们装作去喝水,一起去听吧?”
弘杲就说:“我告诉你们,等会儿皇阿玛的那份咱们平分,我们不替你们干活。”
弘昼哭着脸说:“知道啦!”也不提去喝水偷懒的事儿了。弘历看弘昼不配合,也没再说,只能低头刨坑。
这时候年贵妃的儿子福惠和福沛出来,这两个身体也差,到现在读书都是一天读一点,雍正对他们两个的要求是活着就行、不是睁眼瞎就好,别的真的不要求太多。小哥俩提着花篮拿着小抓钩,跑到了雍正身边说帮着捡红薯。
但是看上去哥俩更像是来玩儿的,雍正就对他们的太监说:“去,找几个不大的红薯,好熟的那种,带着阿哥烤红薯去。”把两个小儿子打发去烤红薯,雍正就接着听莹莹讲。最后雍正说:“你说的是大事,成不成朕要再问问。”
莹莹理解,国之大事不是一拍脑门就决定的,必然是要有缜密的计划,严格的监管,超快的执行能力,还有面对意外时候的补救办法。
这些绝不是自己三言两句能解决的。
雍正让苏培盛把莹莹的计划书收好,跟他说:“绝密保存,你现在就去,慎重慎重。”
苏培盛亲自捧着计划书离开了。
雍正这才去挖红薯,而莹莹则是跑去和两个表弟一起蹲地头烤红薯去了。
晚上天黑的时候才把几亩地的红薯收完,雍正还唠唠叨叨:“一群懒蛋,要是咱们家真的靠种地过日子,就你们几个这懒样早就饿得讨饭了。”
弘昼刚想顶嘴,被弘晖踢了一脚,话到嘴边咽下去了。
弘历笑着说:“幸好今年收成不错,这大红薯很多。”
雍正点头:“今年收成确实好,大红薯挖起来实在是费劲了些。”
脸上都是黑灰,吃得跟花猫一样的福沛听了这话看了一眼弘历。
雍正正在分这些红薯:“把这一堆送去给太后,跟太后说这是朕亲手挖的,孝敬她老人家。”
又把其中一堆给几个兄弟姐妹分了,剩下的给子侄们一起分了,连没出现的弘昐和弘昀都有份儿。
晚上雍正熬夜把莹莹的这份计划看了一遍。
莹莹写得很浅显,对未来的收获却是极尽吹捧夸大。他能读懂,能想象出来日后的盛景,就是不理解,他几十年的经验让他觉得莹莹就是在痴人说梦。但是这是妹妹看过的,雍正对妹妹的手段和眼光还是相信的。
他从来没怀疑妹妹在其中包藏祸心,尽管很多事儿他都觉得匪夷所思,但是最后都办成了,结果还不错,就跟去安置棚民一样,看着朝廷出了很多钱,但是安置这些棚民花的钱更多,经过两年收税,花出去的几百万又回来了,但是下面的日子好过多了。
雍正其实也存了补偿妹妹的心思。
他年轻的时候还埋怨过皇父和太子收妹妹封地的面目太难看,可是如今再看,他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他自己从来不敢在妹妹跟前说让弘阳再做一任西北王,就是他疼爱弘阳也不会这么说。妹妹截至现在好几年都没去过西北了,上半年西北大旱她都没亲自去,只让官府出面安抚救灾,这么做就是减少她在当地的影响,方便将来官府接收。
越是这样他越是想补偿妹妹,既然不能在国内列土封疆,妹妹的后人在国外捞点就该支持,损失的又不是国内!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把这计划书给弘晖看了,把自己的想法也跟弘晖说了。弘晖想了又想,他始终认为进出口商行必须牢牢控制,一旦不能在外面攫取大量的利益,这商行掉头回来,对国内的小商户简直是巨大的打击。
然而事情随时都在变,就目前而言,进出口商行还是很有用的,大量的白银和黄金从外面流入国内,熔化成金砖银砖放在了国库里。还能支持水军的军费,不会让水军拖垮朝廷。
至于莹莹的想法,不是不行,他在想的是一旦放出去,将来怎么才能看势头不对立即拆分这庞然大物,莹莹反抗起来该怎么应对。
事情是在随时变化的,在变化中寻机会。
弘晖就说:“您既然心里有这想法,不如找可靠的人询问是否可行,儿子是没什么意见。外面再怎么花团锦簇,不能惠及国内到底不好,希望妹妹能找到令国内受惠的办法。”
他的话说的实在是有意思,进出口商行本来就是惠及国内大量人口的一个商行,这么说的意思雍正明白。
“你这话说得对,朕找机会和你姑妈聊聊,你来旁听。”
海棠和他们父子以及老六阿哥闭门了半天,最后雍正同意了莹莹的计划,年后让莹莹去坐镇进出口商行,到时候每半年亲自向弘晖述职。
出来后老六阿哥跟海棠说:“家里有好孩子真是让人羡慕啊!说到底还是妹妹你会教,回头你老了,不如就去尚书房坐镇,对这群小猴子好好地整治一番,说不定能整治出几个栋梁呢。”
海棠和他说笑起来。
但是回到家之后,海棠并没有把这件事当成大事跟全家人说,只是轻描淡写地跟莹莹说:“你舅舅同意你年后到商行当差了,你年纪小,别仗着出身就指手画脚,多学学人家,人家都是老江湖,他们的那些花花心思够你花几年时间去琢磨了。”
“诶。知道了。”
扎拉丰阿没当回事,就说:“你尽管去,你园子的事交给阿玛,阿玛保准给收拾得焕然一新,到时候咱们搬进去住几天,也算是暖房了。”
安康嚷嚷:“我也去。”
海棠看了扎拉丰阿一眼,扎拉丰阿问:“格格看奴才干吗?难道还有什么吩咐没说?或者是奴才哪里说错了?”
莹莹解释:“到时候女儿去山东那边当差,半年回来一次。若是园子那边儿建好了,您和额娘直接搬进去就行。”
安康重申:“还有我。”
“对,还有安康,安康会乖乖地侍奉祖父和祖母的,对不对?”
“对!”
扎拉丰阿目瞪口呆:“去山东?去总行?”
莹莹点头。
弘阳和扎拉丰阿对视了一眼,两人都皱眉。父子两个思考的问题都是一样的:莹莹该成亲了啊!去这么远,这事儿不好办啊!
扎拉丰阿晚上私下问海棠:“你不是说要去劝劝闺女吗?”
海棠说:“我劝了呀,但是没劝住,就这么办吧。你现在别惦记闺女了。你现在惦记一下孙子,给你孙子准备东西吧,眼看儿媳妇快生了,这不是家里的大事儿吗?还是等着急办的大事,你该上上心。”
“这倒也是,太医说这是个男胎,是个孙子。可是闺女的事儿怎么办?”
“呦,你孙子比你闺女重要?”
“一样重要,您不能拿他们两个比,闺女是咱们的,孙子虽然也是咱们的,但是养大闺女让她成家是咱们的事儿,人这辈子不就是送走生养我的,养大我生养的吗?”
“她已经大了,你的人生差事办完了。”
扎拉丰阿看出来了,绝对是海棠在支持闺女!
他气呼呼地哼了一声,转头把自己的枕头抱起来出门去了。
海棠看见就问:“你哪去?”
“奴才生气了,去睡书房。”
“去吧,”海棠跟侍女说:“既然去了,他的东西也别留下了,把他的被子什么的都送去。”
侍女慢吞吞收拾,还在劝海棠:“公爷就是说着玩的,等会就回来。”
海棠说:“没事儿,让他出去住几天吧。”
弘阳在房间里和女儿一起看孕肚,里面的小家伙似乎在打拳,在安康惊讶的目光里,侍女进来在弘阳耳边说了几句。
弘阳忍不住问:“真的?”
侍女点头。
弘阳惊呆了,他赶紧下床对媳妇说:“你们娘俩先睡,爷出去一下。”
月娥问:“怎么了?”
“老两口可能吵架了,爷去看看。”
月娥有些不信:“不会吧,额娘和阿玛都是好脾气的人,能吵得起来?”
“爷先去看看再说。”他实在没法跟媳妇说老两口在闹分房,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第610章 生焦虑
弘阳先去找扎拉丰阿,进门也没说话,就看着扎拉丰阿。
扎拉丰阿能怎么说,他没法说自己就是在海棠跟前拿乔,想让媳妇哄一哄,结果玩脱了。
他跟弘阳说:“你大晚上跑来有事?没事早点回去歇着吧,阿玛等会看完书就回去了。”
弘阳心说你先把你的被子藏一下再说这话,我要是没看见你的被子我都信了。
他也没多说,说了句:“您早点歇着。”就离开了。打算去劝劝额娘让阿玛回去,如今这天气虽然没有刮北风下大雪,但也确实是冷了,书房里面连炕都没有烧,这一会儿让他过去睡一觉,明天一准得病。这完全没夸张也不是为了吓唬额娘,他阿玛确实身体不好。
就在他心里面打着腹稿刚离开书房,就看到有太监和侍女提着灯笼蜿蜒来到跟前,看到他这里,领头的太监请安解释说:“公主让我们来请公爷早点回去歇着。”
弘阳问:“公主这会在哪儿?”
这太监说:“公主陪着主子说话呢。”
弘阳点点头离开了,天黑,他不放心站在暗处看着扎拉丰阿又被请回去了,这次没被额娘赶出来,心里松口气,看着妹妹从父母的院子里出来才从黑暗里现身。
莹莹憋着笑说:“您不用担心,没事儿,没吵架,额娘说他们闹着玩儿呢。”
弘阳也只能相信是闹着玩儿呢。
屋子的海棠在闺女走后一面往脸上抹面脂一面说:“硬气了哈,你怎么又回来了?这招跟谁学的?还生气吗?”
扎拉丰阿倒在床上厚着脸皮问:“格格问了这么多,让奴才回答哪一句?”
“就先说你为什么又回来了?”
“格格您在这里,奴才不回这里去哪儿啊?您刚才都不挽留一下。”他还以为会挽留自己,所以才硬气地抱着枕头出去了。
海棠笑着说:“你都生气了还挽留什么?岂不是越留越生气?与其这样,不如让你去外边好好地冷静冷静,说不定明天气都消了。你这招跟谁学的?哪个狗头军师给你支的招?”学会以退为进了!
扎拉丰阿笑着说:“你不拷问奴才就不说,要不您先拷问一番?”
“瞧你那臭德行!油嘴滑舌!年轻的时候嘴上调皮几句还能说这是说话俏皮为人风趣。现在一把年纪,都做祖父的人了,这么油滑的性子可不招人喜欢。”海棠起来坐到了床边,一边揉着手上的面脂一边说:“我知道你不满对闺女的安排,闺女来这世上一趟,你我养她了十几年,她想干的事儿你我怎么能狠下心去拦着。要真是拦着,就跟鸟折了翅膀一样,她往后余生闷闷不乐,你我又怎么能开心呢?”
“道理是这个道理,还是要成亲的,将来她总要有个儿女侍奉。就比如咱们,格格回来京城,不至于家里没一丝人烟,有奴才和孩子们侍奉在身边,也有孙辈承欢膝下,这不好吗?年轻的时候倒也罢了,老了更难熬清冷,就怕她到那时候觉得人多热闹才是好日子,到时候眼巴巴地看着人家儿女双全,她岂不是心里也难受。”
“你说得有道理,看她啊,她有喜欢的人就成婚,不喜欢难道就没人侍奉了?”
扎拉丰阿坐起来说:“咱们早点安排了……”
海棠总觉得手上油乎乎的,就在他脸上揉了几下,再搓手果然干爽很多。海棠说:“你对大权在握的美妙是一无所知,她只要有权有势有钱,别说一把年纪,就是快入土了,照样有人趋之若鹜。今儿我把你赶出去,过几天传扬开来,我路上就会偶遇很多小白脸,你信不信?”
扎拉丰阿在脸上揉了几下,说道:“奴才信,奴才怎么不知道大权在握的美妙?奴才自小就在宫里混,小时候奴才跟着六爷,再大一定在皇上跟前当差,这里面的人情冷暖也是看了很多的,可是这里很难有真心人,多的是贪慕富贵的人。”
“所以啊,人心隔肚皮,你千挑万选的就一定是好人吗?让她自己选吧,她找到了是她的福气,找不到也是她的福气。”海棠推了他一把:“你今儿睡里面,我要靠着床头看书。”
扎拉丰阿指着书柜上的匣子:“格格,奴才写的话本子就在匣子里,您要看吗?”
“呦,你动作快啊!”海棠拿着盒子坐到了床头,打开盒子就说:“我今儿品鉴品鉴?”
“奴才头一回写,您别笑话。”
“不笑,你写的什么?”
“侠女啊!”
武侠小说,也行。
海棠问:“会飞檐走壁吗?”
扎拉丰阿摇头:“没人会飞檐走壁!”
海棠木着脸:“会飞叶摘花杀人吗?”
扎拉丰阿摇头:“谁家的花花草草能杀人?”
你这小说没卖点你知道吗?
海棠一边翻着扎拉丰阿的“大作”,一边想着要不要去打听一下平王福晋的侄儿开始写小说了没有。据说平王福晋把这个娘家侄儿养在王府,挺照顾他的。这样宽松的生活环境,还能写出煌煌巨著吗?
接下来京城的大事就是两位皇子大婚。因为月娥的肚子一天比一天重,就没去参加这些婚丧嫁娶。海棠因为在圆明园一起审议《大清律》也不打算积极参加,碰上了就去,没空就算了。所以扎拉丰阿带着一双儿女和小孙女积极参与进京城的红白事。
隆科多的案子到现在都没结案,最主要的原因是雍正要用隆科多祭这部新律法。只有判这样顶级的权贵才能让律法一颁布就拥有权威。
这部以大学士朱轼为总裁编撰的新律法头一次在里面强调了公平。公平这件事不是自古就有的,这是第一次在律法中体现了出来。从这件事上来看,官场民间的思想都在变化,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萌芽,等待着破土而出。
这样一部大部头的律法必然要再三审核,每天雍正抽出一点时间,召集重臣和三司官员一起审核,朱轼要亲自为皇帝诸王大学士们讲解里面的条款,每天听这个听的脑袋晕乎乎的,大家都是一副被摧残过的模样。海棠每天回家都跟霜打的茄子一样,回去就直接歪在炕上,好久才能回神。
雍正更是听得头晕,他觉得自己真的老了!他回去也是连动弹都不想了,躺半天才能缓过神来,要不然就是脑袋嗡嗡地疼。
这样的活动持续了几天,这一天的中午去太后跟前陪着吃饭。连乌雅氏都纳闷:“以前圣祖爷坐朝那时候多轻松啊,天天到处溜达,养花养鱼很惬意,再看看你们几个,这一个个失魂落魄的模样,这哪有半点从容。”
十四难得地说了句公平话:“老爷子是有名的甩手掌柜,我姐替他干活了。”
乌雅氏又问:“现在你姐也替你哥干活了,不只是你姐,你几个哥哥都很忙,怎么你四哥反而更累了?”
倒不是十四不愿意替雍正说话,他也解释不清,就没吭,看着哥哥姐姐示意自己顶不住了,让他们来应付老额娘。
老六阿哥说:“您也要看看国库啊!这会国库比老爷子在的时候银子多了去了!”
乌雅氏就说:“够花就行了,”她再看看雍正,这还是个抠门的铁公鸡,自从登基以来就在两个地方花过钱,一来是圆明园,二来是陵寝。想当年圣主爷在的时候遍地修行宫,这真是越有钱越抠。
不过这抠门的铁公鸡是亲儿子,她就问:“你看要不把汤山行宫修一修?”
“修那边?”雍正看着额娘:“您要去那边住吗?”
“我住哪儿都行,我是跟着你的,我是说你现在就该去汤山住一阵子,泡泡热汤,也歇一阵子。”虽然人白胖白胖的,但是眼下青黑,整个人萎靡不振。长此以往并不是什么好事儿,去泡泡汤泉反而会放松一些。
雍正他不仅抠,他还宅。泡什么澡,他不是没泡过,跟泡热水是一样的,何必跑到那里去泡!
他就说:“回头让两个妹妹陪着您去,儿子就不去了。再说那边好好的,不用修。就是修也要等几年了,今年内务府没钱了。”
那不是国库有钱吗?
乌雅氏没敢问,这儿子的脾气是知道的,自己问了他肯定不高兴,不说出来又要憋心里,这么憋着又没好处,所以还是别问了。
乌雅氏还想劝说儿子:“我是看着年贵妃母女两个又病了,想着把他们娘俩送去,你也一并去吧。”想着儿子宠爱年贵妃,年贵妃应该能把他哄过去。
雍正很阔气地说:“你们都去,朕这里不用留侍奉的妃嫔,您和皇后带着女眷去住一阵子,等过年了朕再接你们回来。”他没等乌雅氏说就跟海棠吩咐:“你也去,带着莹莹去住一阵子,好好放松一下。”
海棠就说:“我还是不去了,我家的儿媳妇快生了,算算都八个月马上就要九个月了,我要留在这里看着点。”
雍正就说:“让枝枝去。”
乌雅氏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皇后先送乌雅氏去汤山,她还要坐镇西郊,看着内务府给弘历安排娶亲。把乌雅氏送到汤山行宫,又马不停蹄地回来,就这一两天的功夫,雍正病了。太医院开了药,又送了药丸子来让他每日早晚各吃一枚。
皇后赶紧找太医询问,太医云里雾里地扯了一通,皇后的学问没那么好,赶紧看身边的大宫女,她的大宫女选的是学问好的包衣女孩,充当内宫女官。
她的大宫女小声解释:“太医的意思是皇上久坐不动气血不畅身体发虚,这些药丸子就是补身体的。”
皇后点头,这些年除了年贵妃那边,宫里别的地方都没孩子出生,年贵妃虽然比潜邸的老人们年轻,但是后来宫里也有几个年轻的贵人,然而都没什么好消息,并且年贵妃的这几个孩子一个比一个病歪歪的。
除了弘晖弘时弘历弘昼外哪怕是女孩也算上,都身体不好。皇后觉得肯定是皇帝身体不好带累的孩子们也个个成了药罐子,但是这话不好说,就没再过问。
雍正也怀疑是自己太虚了影响到孩子们,他药丸子吃了几天,跟没吃一样,一点效果都没,他就问来复诊的太医药丸子怎么没效果。
太医就说治病本就不能急,良药见效慢,只有虎狼之药见效快,但是那玩意说起来跟毒药是一样的,万不可贪快吃那种药。
然而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他早就知道自己衰老了。
因为身体衰老带来的焦虑一天比一天严重,是个人都有渴望活下去的本能,他还能给自己找很多理由:舍不得天下苍生,想看看将来的天下是什么样的等等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这种隐秘的渴望他并没表现出来,然而时间一天天过去,他也一天比一天年迈。
就因为这种焦虑,他甚至在考虑自己驾崩后的事情,本着疼爱孩子的念头,他难得地大方了一次,决定每年给儿子们分点钱财,免得他们将来生活拮据。他自己没经历过缺钱这种事情,但是看看兄弟们就知道缺钱有的时候真能把人的体面给撕下来。
因此他让管着内务府的十六阿哥来到跟前,问了内务府的存银和其他库存,得知内务府还有十万匹布,忍不住说:“这要穿到什么时候去?就是平时赏人一两年也赏不完呀。”
十六阿哥说:“内务府本来就插手丝棉行业,加上如今织机多了女工也多了,市面上的棉布本来就多,内务府的库存也跟着水涨船高。”
雍正就说:“你让人整理一下,到时候跟这几个小阿哥分一分。这种东西白放着可惜了,任凭它们在仓库里面霉烂才是罪过,才是浪费呢。穿到身上好歹也是一件儿衣服,给他们吧。”
十六阿哥答应下来,雍正想了想,就说:“也不必全部给他们,先给他们一半儿,剩下这一半儿整理一下,裁剪好了等过年的时候给宗室人口分一分,好歹省了他们买布做衣服的钱。”
十六阿哥忙着弘历成亲的事儿,就连忙答应,看他没别的吩咐了才赶忙离开。
到了弘历成亲的这一天,大家又都回到了京城,雍正没动,海棠没动,十三阿哥也没动。海棠家里是扎拉丰阿带着孩子们回去了。
弘历结婚的第二天,内务府开始给几位皇子分发财物。大家都是平分,就是弘晖也没比别人多什么,连年纪小的福惠福沛都有份儿。
尽管弘杲和弘阳他们也分了一些,但是京城和西郊的舆论全然不管,街头巷尾开始说皇帝宠爱弘历阿哥,这次倒没有往立储和传承江山方面扯,就说弘历受宠,为什么别的皇子成亲的时候没得到赏赐,而弘历成亲大家都拿到了赏赐?是因为皇上想给宠爱的儿子分私产,又怕别的儿子心里面不服气,所以才大家都有份。话里话外给弘历钱财才是主要目的,另外的人都是被捎带着的。
这话传得广,弘阳回家后还吐槽:“这意思是我们都沾了弘历的光了!”
反正舆论中心的得宠皇子弘历没出面解释,就当不知道,他如今正陪着富察氏回娘家串门呢。
沙济富察氏家大业大,自从和皇子结亲,以马武为首的几支族人主动疏远了李荣保和马齐这两支。
而这两支也没什么反应,越是家大业大,他们越是明白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全家不能吊死在一棵歪脖树上。佟家就是好例子,二房是不行了,但是大房挺住了,佟家还能再撑下去,日后还是显赫门第。
至于马齐家,马齐的几个儿子都埋怨老爷子,当了一辈子的不粘锅了怎么就没把五阿哥这个麻烦给甩了!
马齐家的孙女嫁给了十三阿哥家的世子,两家的关系更亲近,毕竟是姻亲乃是天然的联盟,十三爷那人也好说话,是有名的贤王,但是大家都看出来了,小五阿哥和十三爷有点不对付。
倒不是小五阿哥对十三爷不敬,他倒是显得很老实,可是暗地里对几个堂兄弟没什么好脸色,几乎到了不来往的地步。
马齐家的人对此很不满,怎么,小五阿哥想学皇上对表兄弟痛下杀手一样来弄死十三爷家的堂兄弟?
皇上对钮祜禄家的表弟不客气是因为他们是八爷的铁杆,如果要分的话,十三爷家的阿哥就是弘晖大阿哥的铁杆了。
马齐家的人都觉得这事儿太麻爪了!
他们家老爷子也确实是个不粘锅,也确实是个滑不溜丢的老臣,但是谁让他们家有十二阿哥这个姑爷。
因此对上门的新婚夫妇马齐家的人努力挤出笑容来,客客气气地接待了,别的事儿都不敢答应,却也不敢得罪,这钢丝踩的很辛苦。
弘历的婚事刚结束,紧接着要为弘昼举行婚礼。弘昼大婚后雍正没什么大动作,仅仅是给了来请安的小夫妻该有的见面礼,嘱咐了几句和睦相处勤俭持家,雍正就摆摆手,让他们给太后请安去。
就因为什么贵重东西都没给,反而坐实了皇帝喜欢弘历阿哥这个谣言。
这会儿弘昼也顾不得这些了,太后在汤山行宫,小夫妻顶风冒雪坐车到几十里外的行宫请安。行宫里面各宫娘娘都在,少不了也要请安,折腾到晚上走不了了,只能在汤山行宫住一晚上,次日再早早地坐车回西郊,小夫妻还要去叔叔姑姑家里请安。这一番奔波实在辛苦,这也让刚进门的嫡福晋认识了皇家规矩带来的麻烦。
扎拉丰阿和弘阳就专门在园子里等着弘昼两口,让人把弘昼的媳妇请去月娥的院子里说话,他们父子和弘昼在郎惠园一起走了走。
郎惠园真的很大,弘昼免不了跟着夸几句,这园子是他老子亲自督造的,反正夸几句也不会出错。
聊了一会这园子的布置就说到了莹莹的园子,扎拉丰阿说:“要不是为了等小阿哥我们早就出门了,那个地方别看不大,弄起来太费事了。每天早出晚归也将将把那个地方收拾出来,回头您有空了过来瞧瞧,眼下也只能说勉强可以见人。”
“行啊!不忙了就去。”
弘昼还想和姑父说几句,就看到有太监急匆匆地跑来,喘息着说:“大福晋发动了。”
弘昼纳闷:“发动什么了?”
弘阳嗷一嗓子往西边跑,跑了几步又回头,跳上了马车让人赶着马车过去。
弘昼这才反应过来是嫂子要生了,看到表哥坐车过去,羡慕得差点流哈喇子。
姑姑家的院子里能跑马还能坐车!
这时候扎拉丰阿已经嘱咐人赶紧按照早先计划好的办事儿,一面催人去请太医,又派人去请海棠回来,最后还要打发弘昼离开。
弘昼看到姑姑家有事儿,自己也确实帮不上忙,就不留下添乱了。跟姑父说了两句扭头就走。
他都出了后院,他的太监赶紧拉着他:“爷,您是不是忘了谁?”
“忘谁啊?”
“您就这么走了?”
“不走留下干吗?这忙忙碌碌的,爷也帮不上忙。狗奴才,你想说什么?你那时什么表情?”
“您和福晋一起来的,您就这么走了?”
把媳妇忘了!
第611章 健康忧
在很多人看来,勇宪王府有没有一个小阿哥太重要了,圆明园得到消息后飞快报给在书房里的雍正和诸王。
雍正立即跟海棠说:“你快回去看着点。”
海棠应了一声回去了,没一会宫里太后派人过来等消息,雍正也派人来等消息。内务府太医院都严阵以待,这阵仗比当年海棠生孩子也不差多少了。
这是太后身边的总管太监小声汇报着乳母人选,这都是太后亲自挑选的,都可以放心用。
王府里面把小婴儿的被子褥子尿布都送来了。一群人在院子外面等着,就等着这孩子出生呢。
海棠打着哈欠搂着安康在外坐着等,祖孙两个都很安静。安康是被这气氛影响了,海棠是刚被厚厚的律法给荼毒了,现在脑子还嗡嗡的!
她心里想着永琏大孙子什么是出生,就在满脑子走神的时候,弘阳出来了,扎拉丰阿赶紧去问:“怎么了?你脸色不好看啊!”
弘阳对父母说:“唉,是胎儿太大,不好生。”
海棠就劝他:“不用着急,你也别挂在脸上,安抚好里面的人,也跟你媳妇说几句软话,越是这时候越是不能喜怒形于色,要不然下面这群人紧张了容易出错。”
“额娘说得是。”
“里面的太医要什么赶紧说,家里没有的派人去园子里找,今儿她们母子两个的性命要紧。”
谁都没敢提如果发生康熙年间的事儿怎么办?如果赫舍里皇后活着,废太子和康熙父子两个还能走到这一步吗?
所以保大保小这问题这时候谁都不会提。
弘阳回去后,扎拉丰阿和海棠对视了一眼,两人脸色都很凝重。海棠搂着胖孙女,心里叹气。而莹莹站在门口向里面张望,她身边的嬷嬷们拉着她不让看,生产是很可怕的事情,她未婚的女孩看到了会吓着。
然而莹莹看着一盆盆的血水端出来后心里真的对生产产生了巨大的恐惧。
做一个母亲是伟大的,但是生产过程真的是一脚踏入鬼门关。这和她看到的海盗袭船是一样的,都是殷红的血被水稀释消失无踪,然而被偷袭是意外,生产却是赴死一般地参与一件大事。
莹莹因此对生育变得恐惧起来,这种恐惧并非今日才看到的,她在西洋也看到了,无论在哪个国家,草民和权贵群体的女人都要生孩子,生育遭遇的痛苦是一样的。
她不想生孩子,也不想和一个随时变心的男人过一生,与其这样,不如自己一个人过一辈子。人这一生,有很多事情比在那三尺宽的床板上翻滚更有趣。去追求那片刻的欢愉不如去做一件恢弘壮丽的事情。
她站在门外想了很多,决定自己这一辈子孤寡下去。直到屋子里一声婴儿啼哭,她才动了动身体,和许多人一样看着门口,里面一个嬷嬷掀开帘子的一侧,说道:“大喜,是个阿哥。”
全家上下除了海棠都松口气,月娥的陪嫁仆妇们更是喜极而泣,赶紧围在门口询问里面她们主子的安危。
过了大约两刻钟,弘阳把一个大红襁褓抱出来给海棠和扎拉丰阿看。
扎拉丰阿赶紧把大孙子接着,海棠掀开襁褓,就看到那胖乎乎的脸盘子,几乎看不到脖子,她还没来得及感慨这小子也太胖了,小东西长大嘴哇一声嚎了出来。扎拉丰阿就说:“格格,快盖上。”
弘阳笑得牙花子都露出了:“刚才称了一下,是八斤三两。”
海棠说:“乳名就叫八斤吧,难听是难听了一些,但是贱名好养活。”
弘阳把儿子接着,就说:“先把八斤送回去让人看着,儿子这就去园子里报喜。”
此时整个园子里都动了起来,厨房里开始煮红鸡蛋预备着送人,各处不需要吩咐,孩子洗三过满月都要预备起来。就是账房和海棠的属官幕僚们都开始写空白帖子预备着这两天报喜用。
第一波上门的就是亲家,海棠和扎拉丰阿赶紧打起精神迎接亲家,海棠陪着佟夫人去看望产妇和婴儿。
到了晚上,来贺喜的人更是络绎不绝,贺礼更是收了一波又一波,海棠光是微笑就觉得脸都僵硬了。
一想到这样的日子还要再过几天,海棠就觉得窒息。她到现在都适应不了这种大量亲戚来访的热闹。去别人家吃吃喝喝,看着主人忙乱倒也没什么。一旦换成自己家请人吃吃喝喝,自己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顿时觉得自己好可怜简直是个小丑。
好不容易到晚上了,海棠感慨着自己不用带孩子,这真是让自己死里逃生,但是转头一看,风韵犹存的扎拉丰阿此时高兴的有点癫狂。
追根溯源就是这货觉得有孙子了!
唉!
扎拉丰阿睡不着,他也实在不理解海棠为什么态度这么平淡,在他的设想里,这时候夫妻两个就该一块儿畅想一下孙子的将来,然而这个时候孙子的祖母只想早点睡觉。
他坐到床边和海棠说:“您也别生气,您起的乳名确实不好在人前叫出口,还是皇上起的名字好听。”
海棠觉得孙子出生的时候八斤三两,不如叫八斤好了。但是雍正听了就说:“俗不可耐,这名字怎么叫得出口,将来孩子大了,有这么个名字在人前叫出来小孩子肯定伤自尊。朕看不如改成百寿算了。”
百岁和百寿某种意义上也确实是一个意思。
因此八斤这个乳名存在了一个时辰就被改成了百寿。听着很像百兽!
海棠也没什么想法,就觉得今日一天实在是累。甚至这一年她都觉得累,回首看来,似乎这一年也没办成什么事儿。
她就对着帐子自言自语地说:“要不然我休息一个月?”
让自己休息一下,再考虑一下接下来干什么。她感觉自己疲惫到想随时躺倒的感觉,以前没觉得,现在反而有这种感觉了。
这种感觉海棠说不清道不明,但是雍正理解,海棠只说了个开头,他就不断点头,说道:“你的意思朕知道了,其实不只是你,朕也有这个感觉,十三弟也是如此,只是他不说而已。你回去先休息一个月,别的事儿一概别管,先把身体养好了再说。”
同时雍正调太医院给海棠问诊,十几个太医一起来诊脉,排着队来询问,这阵仗确实很大,得到的结论也确实是很吓人。
这些太医判定海棠患有肝瘀,这病可大可小,报告了上去。
肝上有毛病,感觉中医的说法,一般是情绪低落,茶饭不思等症状,海棠自己说自己有的时候还会肋下胀痛。
看到肋下胀痛的字眼,雍正让人赶紧去找康熙的病例来看,把海棠的病例一对比,雍正就是个不懂医术的人也能分辨得出来,妹妹这病在悄悄地向着汗阿玛的病情发展。
康熙身上确实是有一些遗传病,比如心悸,早先妹妹吃的苏合香丸就有些功能是针对家族遗传病的,现在他们父女患病的方向一致,这让雍正不得不多想。
雍正把这里面的猜测告诉了弘阳,同时给了他一盒子急救药丸,让他回去悄悄地安排给海棠的随从们,一旦出现意外,让他们立即用上。
弘阳这几日正高兴,突然被吩咐了这件事,就如被泼了一盆冷水在头上,呆呆的捧着盒子赶紧回家。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要为额娘的健康担忧,在弘阳的印象里,额娘一直都是很健康的人。尽管早年听到有人说额娘小时候胖乎乎的后来突然瘦了,在弘阳看来这就是因为长大了才瘦下来的。
如今一旦开始联想,他脑子的念头一个比一个可怕。
舅舅们有的很胖,有的很瘦。但是玛法一直都没胖过,弘阳一开始以为就如玛法说的那样,那些没出息的舅舅们都把马上功夫丢了,一个个知道享受,所以才成了胖子。考虑到舅舅们后来上马都费劲,而玛法一把年纪了还能骑马射箭,他当时觉得这说法没什么问题,如今一比较,觉得额娘和玛法真的很像,都是在成年后没胖过。
加上舅舅说的,他们是一样的病情,一样需要有一段时间依赖苏合香丸。弘阳捧着药盒就觉得沉甸甸的。
他回去后跟海棠的身边人交代了一番,又去找老六阿哥。
老六阿哥想起当年的事儿来,就说:“你额娘确实是生过几次大病,后来都好了啊!”
“玛法那边呢?您知道点什么吗?”
老六阿哥笑着说:“你说笑呢,你玛法的病我怎么能知道,到现在我都不知道。”
不过他也说了一句话:“咱们家的人,往前看,暴毙的不在少数。”说完他立即强调:“我说的是其他人啊,你可别多想。”
弘阳心里更害怕了,除了是顺治皇帝是因为天花外,别的人包括很多铁帽子王大部分都是英年早逝。多尔衮是暴毙,他兄弟多铎是暴毙,太宗皇帝皇太极某种意义上也是暴毙。和康熙同辈的很多铁帽子王们也是早早地去世,都是很突兀的生病去世,而真的因为病情拖了好多年的也有,比如雅尔江阿的阿玛雅布,但是这样的人很少。雅布的大哥似乎也是暴毙!
简直不敢想,越想越觉得可怕。
第612章 一日闲
弘阳有话不敢说,闷闷不乐地回家,到家后赶紧换上笑脸去给海棠请安。
海棠也没问他去哪儿了,反而是扎拉丰阿问了一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吃饭了吗?去哪儿了?”
弘阳说:“去六舅舅家里了,今儿六舅舅把儿子叫去问儿子太医的诊断结果,儿子在舅舅家说了会话。”
扎拉丰阿就没说话,今天的诊断结果大家都知道,但是都不敢多提一句。他跟儿子嘱咐:“你回去吧,早点歇着,家里的事儿我看着呢。”
弘阳心里不放心,对着海棠嘱咐了一句:“您也早点睡吧,您想吃什么?明儿儿子给您带回来。”
海棠摆摆手,她最近的胃口很不好,吃的东西并不多,每次吃几口都觉得没胃口。
看海棠这模样,扎拉丰阿想起去年海棠很爱川菜,就跟儿子说:“你明天去找个会做川菜的厨子来家里给你额娘做顿饭。”
海棠说:“算了,别麻烦了。”
扎拉丰阿说:“不麻烦,家里什么都有,就是找个人来做饭罢了,该给的赏赐不少人家的。再说了,莹莹还没吃过呢。”
海棠也就没再说什么,太医没来请安的是她觉得自己挺好的,怎么太医来了之后自己都觉得自己身体不行了?
晚上她睡不着,从床头柜上摸出一本书来,剔亮了灯烛开始看书。果然在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就该看小说,看了之后虽然更睡不着了,但是不无聊啊!
扎拉丰阿就觉得她晚上不睡也不太好,晚上熬夜伤肝,就拉着她说话。
“格格,明儿咱们一起去后面园子里看看吧。”所谓的后面园子是莹莹的园子,因为在郎惠园的北面,家里都称呼后面园子。
海棠本来不想搭理他,但是想到自己可能也要住进去,加上自己这一段时间休病假,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走动走动,还能借此避开来探望产妇和小宝宝的亲戚们,简直是一箭三雕!
她把书扣着放到了床头柜上,就说:“我以前也没有问过你们,到底是想修成什么样子的?”修园子之前务必要把风格先确定好。
每一处园子的风格和主人的审美有很大联系。比如海棠的公园风,现在虽然看不出有多少公园风了,但是这里面高中低植物布局,配上花香和各种声音,形成了一个立体的自然空间,就真的感觉像是处在林间,这已经真的达到了追求自然的最高境界。能出来这样的效果也是因为家里面人口少地方广,要不然也不会有这样郁郁葱葱的效果。
不知道莹莹想建造什么样的园子。
扎拉丰阿就说:“孩子没什么要求,就说收拾得能住人就行。”
海棠说:“这不是没要求,这反而是因为要求太多,她不好提,所以才觉得随便凑合一下就行。我估计是想建造西洋样式的房屋阁楼,毕竟她在那边待过。”
扎拉丰阿不以为意,笑着说:“这还不简单,京城就有北边的罗斯人,找一些会修建房屋的人来做工就行。要是这里面没合适的,咱们也可以让人去关外找些会修的人来。”他压低声音说:“奴才听舒禄克说,虽然两国因为国境尚未划定常常交战,但是两边并没有断了来往商人。咱们关外有很多北面罗斯的小物件,找些会修建那边房子的人想来也容易。”
海棠没法说东正教的洋葱头建筑和哥特式、希腊式这些的区别,只说:“洋人和洋人还是不一样的。他们的房子都很高,我看着圆明园的建筑不算多高,还是算了吧。”
真的弄出教堂来反而不好,就显得太过鹤立鸡群。而且一旦是穹顶高过了圆明园的建筑就有可能会被人弹劾成僭越,没必要冒找个险。海棠打算问问孩子更偏重有什么样的风格,汉唐宋明的风格有很多,这可以随便选。
反正睡不着,海棠就问:“图纸在这里吗?多大面积?是个什么形状?”
扎拉丰阿就起来去拿图纸,海棠看着这布局,看着像是个规规矩矩的长方形,就说:“这布局反而像是一处府邸。”
郎惠园就是一个“凸”字形,突出来的那一块就当前院用了。
扎拉丰阿说:“这地方上一任主人因为家里面人口多,这里修建的其实和京城的府第差不多,都是分前后院和左中右三路,目的就是多容纳一些人口。
莹莹住进去倒是没那么多人口可安排,奴才的意思是把其中一些院落给拆了,园子里面引入活水,不再讲究左右对称,一步一景,仿照江南的园林布局,您看如何?”
“你这想法好是好,要闺女喜欢才行。明天咱们两个先去看看。”
“行,奴才前不久托人请一些绘图大家去园子里看了,想从里面找一幅合适的图纸出来,想来这几天也该送来了,到时候您和闺女看着选。”
“好啊!”海棠就说:“这园子除了住着舒服以外,还要考虑到安全。虽然前后左右都是贵人,不担心这里有小贼,然而百年后朝廷什么样不好说,这里离着京城远一些,不像京城那样有城墙保护,所以自家要考虑到防匪贼。”
第二次说的这个“贼”就不是溜门撬锁的小贼了,这就是叛军。她知道这一天早晚要来,但是还是私心希望自己住过的宅邸不必被付之一炬成为飞灰。
扎拉丰阿觉得很有必要安排一些密室藏人,虽然自己夫妻看不到那一天,自己的儿女也看不到那一天,但是住在这园子里面的必定是自家后人,还是要多为后人考虑一下。
“您说得对,奴才没把这个考虑进去,明日咱们重新看一遍。只是往后不是靠高墙和健奴就能挡得住贼的,如是贼人用火炮呢?”
“那就开门投降吧。”
扎拉丰阿想了一会儿就说:“可以建造一处坚固的密室,不如您让下面的人多送点水泥过来。”
水泥是紧俏货,民间也有买卖,海棠卖了很多许可证,然而市场庞大导致价格很高,如今就是有钱也要排队。勇宪王府虽然不用排队,只要这边发话水泥厂直接送来,但是圆明园都没用多少,扎拉丰阿不敢大量要,只说打地基的时候倒进去一些加固地基用。
对于海棠而言水泥是小问题,点点头。甚至是大片的玻璃也能随用随取,前提是房子要先确定是什么风格才行。
两人又说了一些细节,海棠这才打着哈欠睡下。次日海棠先去看看坐月子的儿媳妇和一天一个样的孙子。
月娥的身体不错,生产第二天就能下床走动,但是一屋子人让她尽量多卧床,就怕落下月子病。
海棠去了之后,让月娥尽管躺着不必起来,就去看了看小筐里面的百寿。
这是一个胖得看不到脖子的宝宝,睡觉的时候因为侧着头,能看到他脸上的肉受到重力影响向下垂着显出一个饱满的轮廓,这真是满脸的胶原蛋白。如果打开襁褓,就能看到全身都是肉,身上的褶子里要京城擦一下,再抹一些药膏防止洇烂。一双小脚在巨胖的小腿衬托下显得小巧精致可爱,总之这是个巨胖的婴儿。
孩子睡觉的时候海棠还是愿意看几眼的,毕竟是人间小萌物,多看看养眼。但是一旦醒来,扯着嗓子大喊的时候那就是人间恶魔,有多远躲多远。
安康跑来和海棠一起看,就问海棠:“祖母,您怎么不抱抱弟弟啊?”
“弟弟睡觉觉呢,把他弄醒了睡不好又要哭,咱们看看就行。”
别说海棠是家主,就是个普通婆婆,做儿媳的也要说几句,如今月娥更是抓住机会就跟海棠说百寿是个聪明孩子,乖巧可爱不闹人。
这么小的孩子出生还不到一个月,闹人也是有限的,吃饱了必然会乖巧。至于聪明不聪明,这么小能看出什么!
海棠说:“就算是孩子天资聪颖也要好好教养。现在提教养还有些早,过一段时间再说吧。你歇着吧,今儿我和你们阿玛带着安康去后面园子里看看,这几天人来人往,你也累着了,趁着这几天没什么访客你好好歇着。月子里面一定要保养好,千万不可落下病根,你中午想吃什么跟他们说,让他们给你做,我们下午再回来,有什么事你派人到后面园子里来找我们就行。”
月娥在床上再三谢了海棠。
海棠领着安康出去,安康出门后想起来自己装肉干的荷包没拿,跟海棠说:“祖母,您等等,我去拿肉肉咱们和玛法吃。”
小孩子除了玩也就是吃这点爱好了。海棠点了点头,慈爱地说:“去吧!”
这时候几个穿衣打扮看着都很精致的女人过来请安,这些人虽然平时不往海棠跟前去,但是看到她们的数量海棠就知道这是弘阳的几个侍妾。
她既没敲打她们,也没给什么好脸色,平淡地嗯了一声,带着蹦跳出门的安康离开了。
海棠和扎拉丰阿带着安康坐一辆车到了后面园子,在门前下车。
因为这里都是高门大户,园林所占的面积非常大,所以这里有着长长的胡同,胡同里面极少有人来往,显得极其寂静。
海棠看了看门,大门上的漆已经脱落,从斑驳的漆皮来看这里好久没有人烟了。
推开大门进去,扎拉丰阿说:“现在还好一些,虽然有些霉味,但是没以前那么重了。早先奴才刚来的时候,这里面老鼠兔子都有。地上遍地是杂草,收拾起来很费劲。”
这里面已经收拾干净了,荒草枯枝被清理过,里里外外都收拾了一遍,只有房顶上迎风飘荡的几根野草显示出当初这里极其荒凉。
大家进去参观,与其说园子不如说别院,这里面都是方方正正的四合院,一层又一层地嵌套在里面。
安康是小孩子,对这种陌生的地方就很好奇,在里面跑进跑出,到任何院子都有一种探险的乐趣。
进去看了一圈,扎拉丰阿和海棠说起了给莹莹分一些包衣的事儿。莹莹日后独门独院,家里忠心的仆人要分她一些,这是应有之义。海棠立即点头答应让扎拉丰阿给莹莹挑选,她也会注意这些事儿。
海棠有想过把家里面的一半金银拿出来给莹莹。关于这件事儿,她和扎拉丰阿以及弘阳父子说过。弘阳倒是不在乎这一点钱财,而是觉得不应该现在分,如果现在把莹莹的那一份分出去了,那么日后的收入就属于王府所有,换句话说就是弘阳的遗产。如果莹莹急着用钱可以先提出去一部分,等到父母都不在了,兄妹两个在私下里协商遗产分割。
但是莹莹着急用钱,她想尽快把这件事确定下来。
弘阳这孩子其实也有几分经济头脑,他想在妹妹的银行投一笔钱,目前两兄妹正属于互相计较股权比例的时候,海棠和扎拉丰阿不参与,让他们自己私下协商。做父母的只要把生活安排好就行了。
“不止这里需要,公主府那边也需要安排一些可靠的人照顾她才行。”
夫妻两个商量了半天,等到夫妻两个一起从各种安排里回神的时候,扎拉丰阿说:“奴才和格格今天聊天,这会儿觉得越想越像是给他们两个分家。”
“你忌讳这个?我倒是不忌讳,能早点给他们撕开也算是好事儿,免得到时候分家不公,导致我在地下心疼倒霉的孩子。”
扎拉丰阿确实有些忌讳,觉得自己尚属壮年,已经开始操心给孩子们置办家业让他们分家,确实是有些早。不过一想到自己什么都没给孩子留下,反而是更加怅然。
他看着安康在院子里玩踩影子的游戏,追着几个侍女踩人家的影子,他自己就一肚子郁闷说:“家里面的家业都是您留给他们的,奴才想想这些年都在虚度光阴,什么都没给孩子们留下。”
就是这会儿想建功立业也晚了,一来是年纪大了,二来身体本来就不好,三来压根没这机会。
海棠说:“你书房里面的那些画还有你编的那些话本子难道不是吗?”
“都是玩笑之作罢了。”
“不可妄自菲薄。”海棠哄他:“你在我心里,不比那些大儒名士差。”
扎拉丰阿被夸的昏头转向,这倒是给扎拉丰阿提供了一个思路,他决定先请几个在圈子里有名气的人来赏画,先试试水!到时候大家互相吹捧,名声不就来了吗!
下午一双儿女一起到了,两人都是从圆明园一起来的,先来了这里见父母,等会儿一起回前面的郎惠园。
扎拉丰阿趁着海棠带着孙女儿去周围转转,便拉着两个孩子把自己的打算说了。
莹莹和弘阳一起“哦”了一声,彼此对视一眼。
莹莹对着哥哥眨眼:向阿玛拍马屁这事儿让给哥哥你了,你来!
弘阳在脑子里想了好几个办法,觉得以阿玛写话本子的水平来看,靠这个扬名立万是不可能了。
不是说不好,就是没什么深刻内涵。如今外边就算是街市上卖的那些话本子也要有一个内容主旨,要么是惩恶扬善的,要么是宣传佛道,总之要有一个内核思想。就亲阿玛写的那些内容,情节不够吸引人,也没什么主旨,显得极其空洞,还不能多问,问就是要符合现实。不能没良心,是写的真不好啊!
他比较能拿得出手的就是画画,和如意馆画师们交流了二十多年的经验让他的画风独具一格。特别是油画,色彩艳丽明亮,题材活泼欢乐,看着他的画就能心生喜悦,他自己就是个生活没压力的人,所以画风题材都很富丽大方。
弘阳就说:“您在绘画一道上独树一帜,想要扬名立万,还需要一些突破。”
扎拉丰阿很有兴趣:“怎么突破?”
“您书房里面放的那些画,再加上咱们那个空院子里面放的那些画。都是一些风景或者是一些猫猫狗狗……只有狗没有猫,您有没想过画一些名山大川吗?”
莹莹实在看不下去了:“您说的是画水墨画的路子,去画名山大川讲究的是一个意境,但是油画就不一样,外面都已经开始讲究透视比例了,我觉得不如画人像,比如画额娘!您和额娘认识得早吧。额娘小的时候、少年的时候、青年的时候以及现在都画下来,再把咱们家的全家福也画上,就是不足以轰动京城,也能让后人看看祖宗是什么样的啊!”
扎拉丰阿的想法就是留给后人点东西,女儿这么一说,还正中下怀,立即说:“这主意不错,这些人像咱们自家关起门来欣赏就行了,不必拿出去给人看。”
于是决定把自己初次见到海棠的一幕画下来。
他回去后吃完晚饭,把自己的画具搬到了卧室。
海棠正在灯下读书,看到他开始摆弄颜料,有些颜料的味道确实难闻,想把人给赶出去。但是想到当初在屋子里养盐宝了很多年他都没说什么,自己在卧室里半工半娱乐人家也不说什么,就默认他蹬鼻子上脸。海棠还让人把灯架子上的蜡烛点燃,让他站的那片地方更亮一些。
扎拉丰阿在一块两尺见方的画布上涂抹,到半夜了还在忙,海棠心想今儿奇了怪了,游手好闲了半辈子突然开始努力了!
就起来过去看一眼他画的是什么,结果一看,海棠目瞪口呆。
这幅画已经是半成品了,炕上坐着一个穿蓝色衣服的青年,炕边三个胖墩墩的孩子脏兮兮地看着对面坐在椅子上的一老一小,小的藏在了老人身后偷看三个小的。
目前这幅画还在完善细节,比如高高隐在暗处的宫灯,墙上的画,地上的地毯。
海棠对着站在中间胖墩墩的自己看,梳着朝天辫,双手背在身后,显得乖巧可爱,特别是那圆乎乎挺着的胖肚子都把衣服顶起来了。
扎拉丰阿把画笔放进笔筒里瞥到海棠,笑着问:“格格,怎么样?”
“你这都入神了啊!半夜三更还不睡。”
“格格要早点睡,奴才晚睡一会无妨。您既然来看了,如何?”
“好是好,就是这是榻,不是炕,还有汗阿玛穿的不是蓝色衣服。”
扎拉丰阿说:“榻好说,改一改就行了,衣服不能改,花红柳绿不如一青啊!”
海棠记得策妄阿拉布坦吐槽过满人喜欢黑不黑蓝不蓝的石青色,石青色就是满人权贵里面的高级色,是除了黄之外的富贵色,别管喜不喜欢,海棠有好多衣服都是石青色的。
扎拉丰阿说:“高坐榻上,穿石青色,后人一看就知道这位是圣祖爷了,所以这颜色不能改。您看还有哪里不妥?”
“别看十哥现在瘦,以前是很胖的,你要把十哥画得更娇憨一些,九哥再瘦一点,再高一点,其实他们两个都比我高。”
“这好说,油画好改。”
等扎拉丰阿彻底完工,蜡烛只剩下一点点,外面也要天亮了。
扎拉丰阿想起太医嘱咐,让海棠不能熬夜,瞬间生出悔恨来。刚要说话,海棠则是笑了起来:“仔细看看这幅画比四哥弄出来的那个行乐图有意思得多,不如这一段时间我给你打下手,趁着我休息的这一个月你多画几幅。”
“格格想画什么?如果是大尺寸的,一个月或许画不完,这也就是尺寸小,屋子里暖和干燥,再换个地方,颜料就干得慢,一两个月都不能完工。”
“你不如多画一些,哪副颜料干了就接着画哪副。”
这也是个好主意,他问:“画什么?”
“自然是画本王的一生了!这差事也只能你来做。这尺寸大小就行,日后画成很多幅,排列起来,从这边走过去看到那边就能看完我的一生,你一定要活得比我长,这样才能有始有终。”
扎拉丰阿听她的口气生出几分畏惧来,他赶紧拦着:“格格,如今年纪大了,不要轻言生死,你说起这个来让奴才胆战心惊。”
“画不画?”
“画,肯定画。”
“那就行。”
第613章 说老贼
海棠在家休息了几天,十四阿哥来西郊看望海棠,并接海棠去汤山行宫。
“额娘听说你在家休息,心疼得睡不着,要把你接过去住一阵子。”
海棠不想去,老额娘跟前去一会还行,去的时间长了母女两个都不舒服。海棠就说:“你先回去跟额娘说我过几日去看她,我这走不开,还要照顾我孙子呢。”
十四的冷哼一声:“说得跟真的一样!你照顾过你孙子吗?不都是下面把孩子收拾得干干净净,趁着乖巧的时候送来让你抱抱?说得你要昼夜看顾一样。”
这破弟弟太不可爱了!
十四看不到姐姐想抽他的眼神,开始吐槽起一些贵妇的做派:“你们啊,总是冒领功劳,就比有些人压根不知道厨房的门朝哪里开的,让人把粥熬好,好一点的亲自端着,大部分都是让下面的人端着,然后睁着眼说瞎话,说那时她做的粥。要是真的,这粥还能吃吗?”
扎拉丰阿对着十四使眼色,十四问:“你眼怎么了?”
扎拉丰阿心想这小舅子没救了!
海棠问:“你要是遇到这事儿会拆穿吗?”
十四梗着脖子说:“自然要拆穿啊!我前几天刚把我媳妇说了一顿,她学人家,人家是从厨房端出来一点都不动,她还往里面撒了一把白糖,那是齁甜齁甜的,都发苦了。我说她是想甜死我,她就说我没良心,她辛辛苦苦做的粥我不体谅她辛苦还骂她,她要去告诉额娘!我能惯着吗?我自然不会啊,就当场拆穿了,她现在还不搭理我呢。”
海棠揉了揉脸,一时半会不知道该说什么。
十四催她:“赶紧走,住到月底你回来给你孙儿办满月。”
海棠跟扎拉丰阿说:“我去住几天就回来,下午孩子们回来了你跟他们说一声。”
乌雅氏住的宫殿还是当初海棠出钱给老祖母翻修的寝宫。这钱没白拿,老祖母住过轮到了老额娘,海棠在这里很是感慨了一番。一眨眼老祖母都去世很久了,久的似乎是上辈子的事情。
乌雅氏先是看了看海棠,就说:“你也该歇息一番了,咱们娘俩在这里住一阵子,你多陪陪我。”
海棠问:“枝枝怎么不来?”
“别提了,英儿八成是有身孕了,你妹妹这几天在等个好消息呢。”
“是吗?”
“是啊!你们自从有了孩子,把父母抛在一边不管了,都不来我跟前了。”
“这不来了吗?我都不管我家的孩子来陪您了。”
乌雅氏在她脑门上戳了一下:“我不让你兄弟去接你,你会来?”
海棠还想跟着她斗几句嘴,就听见外面通报说惠太妃来打牌。
海棠赶紧起来到门口去接她,就问:“大哥最近还好吗?”
惠太妃说:“也就那样了,年轻的时候不保养,老了一身病,就这样还偷着找酒喝,把我们个个气得倒仰,我是管不住他了,就跑来和你额娘做伴。”
海棠被拉着陪他们打牌,打的时候就不带脑子,乌雅氏生气地赶她:“去去,出去玩去,别捣乱了。”
海棠就从行宫出来,去宫外的田野里看看。
冬小麦已经发芽,在寒风中摇晃着。海棠心里就着急,她盼着化肥这种东西出现,但是化肥和军事有着密切的关系。
就目前而言,火药的制作水平还不足以先进到出现化肥。
海棠急得抓耳挠腮,因为最近几年人口又出现了增长,就目前的农业水平而言,想让所有人吃饱单靠种地是不行的,必须进口粮食,每年进出口商行都要捎带粮食进口。虽然有商船来往美洲,海棠不敢让人直接把拉丁美洲的农作物带回来,因为担心生物入侵。担心对本就孱弱的农业带来致命打击,所以每年进口粮食都是从南洋和南亚次大陆进口。
这种年年靠进口的事情怕的就是有人卡脖子,一旦进口粮食的事情停下,国内立即会有人吃不饱。因此雍正不停地建造粮仓,一开始储存一年的粮食,到储存两年的粮食,到如今要储存三年的粮食。要保证三年内全国颗粒无收外面不能进口也有饭吃。
这真是饿怕了,到现在哪怕是海棠也是谈饿色变。
修建铁路最大的作用就是运粮方便,去年从山西向着甘肃青海修铁路,下一年就能通车,今年西北大旱,赈灾粮食就是靠火车运送的。
海棠沿着这些土地走了很远,到天黑了才回去。回到行宫陪着乌雅氏吃了晚饭,回到自己的房间后海棠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她感觉到一阵阵冷,过了一会儿就感觉燥热。
她知道这是发烧了。
海棠跟傲霜斗雪吩咐:“你们悄悄地把太医请来,就说我有可能得了风寒。这事儿先别让太后知道,免得老人家担心。”
太医过来诊治,确实是得了风寒,八成是下午吹到了凉风。晚上睡觉前喝了一大碗药汤。
第二天海棠就觉得脑袋昏昏沉沉,自己也起不来了。本来说要来这里陪陪老额娘,结果整个人又躺下了,最后也不知道是谁照顾谁。
这真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乌雅氏也顾不得玩儿了,整日守着海棠,本就是一场普通的风寒,结果在床上躺了十多天。
这十多天不能说水米不进,几乎是靠水活着,就是白粥都吃不下去,厨房送来稀薄的面汤,里面打了蛋花,海棠闻到就觉得腥臭难闻,厨房又送来了一碗更稀薄的面汤,这才让她喝了下去。
等海棠病好了,她的假期也快过完了,也到了大孙子过满月的时候。
海棠就跟乌雅氏说:“你让我回去接着忙吧。我若是接着干活儿,一忙起来倒也没别的功夫去东想西想也不会到处闲逛,更不会生病。我一旦闲下来就感觉浑身不舒服,吸口气儿都觉得浑身难受。”
乌雅氏嘴里说着:“你这就是天生的劳碌命。”还是让扎拉丰阿把人接回去了。
回到郎惠园之后,安康坐在床边问海棠:“祖母,您好了吗?您走了之后玛法也走了,说您病了,我可想您和玛法呢。”
“祖母也想你,祖母好多了。”
海棠回来后,这些小辈都来看望,连出嫁的侄女们也来了。海棠还特别讨厌这样的繁文缛节,觉得还不如在热河行宫待着呢,在那里最起码安静一些。
别人来了,海棠敷衍几句就装出一副疲惫的模样,这些人不会久坐,说几句话就走了。弘晖带着孩子来了之后,海棠倒是想和他聊一些民生,就从当初康熙每年巡视京畿说起,从巡视说到了粮食安全,因此显得忧心忡忡。
关于粮食安全的事儿弘晖也有思考,两人说了半天,最后弘晖带着老婆孩子在这里吃了饭才走。
海棠和弘晖聊了很多,晚上睡觉前复盘今天的行为,就和扎拉丰阿说:“看来额娘说得没错,我就是个劳碌命。以前想着休息,现在休息了才知道还不如去干活呢。与其这样,我不如等孙子过完满月之后就出去接着当差。”
扎拉丰阿想拦着,可是想想,海棠在家就很没意思。别的女人会的那些或者喜欢玩儿的那些海棠通通不感兴趣,而且她也不太喜欢逗孙子,似乎天下祖母和她都不一样,因此在家的日子就觉得憋闷,与其这样不如出去。
他也没拦着,就说:“这事您看着安排,等您出去了,咱们家今年的大事儿也办完了,奴才就在家里边儿接着画画。”
两人商量好,接下来就是给孙子过满月。
海棠就请了亲近的亲戚,结果还是坐了几十桌。宗室女眷们排队来看小宝宝,都夸这小子有福气。
海棠和几个嫂子弟媳妇坐在一起,月娥抱着百寿来请安,小宝宝又在各位长辈里面被递着看了一圈才送回到月娥的怀里。
老五福晋拉着海棠的手说:“大事办完了啊!”
周围都点头赞成,在所有人看来,海棠孙子也有了,这爵位家业都有人继承,人生无憾。似乎海棠就是明天没了,也没什么可让旁人觉得惋惜的了。
海棠也才四十多岁,她觉得生命最起码还有二十年的长度,怎么周围的人都给自己一种自己马上要入土的感觉!
第二天海棠去圆明园和雍正聊天,两人在中午一起出来走走,看看这冬季景色。
雍正说:“很多人觉得冬季没什么可看的,朕反而觉得冬季的景致别有一番韵味,只是没人欣赏这凛冽的好景。”
眼下的圆明园还不是万园之园,雍正继位之初也仅仅是翻修了一下,还有着浓重的个人风格,虽然轩昂壮丽,却不显得富贵逼人,胜在肃穆中有精致点缀。
海棠就说:“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反正在人家眼里,我这会儿已经日薄西山了。”
雍正说:“别说你了,朕在很多人眼里成老朽了,甚至在别人眼里,你与朕兄妹就是枯木占高位,明明都是老东西了,还死握着权力不让人。可是你我还觉得年轻,还能再大干二十年,虽然偶尔有时候感慨自己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了,若是问一声愿不愿意从这位置上滚开,那是万万不愿意的。”
海棠忍不住笑起来。
“朕现在理解汗阿玛了,为什么一把年纪也要死抓着权力不放,放不下啊,就是朕也放不下。觉得只要自己没老糊涂,就一直干下去。可是自己就是老糊涂,也没人敢说啊,就是敢说,自己也不愿意承认。老而不死是为贼啊!”
海棠说:“我是愿意当老贼的,我还有很多事儿没干呢。我不放心别人!”
雍正转头看着海棠,义正词严的指着她说:“老贼!”
海棠也板着脸指着他:“老贼!”
两个人对着哈哈哈哈笑起来。
人性就是如此啊!
我知道,我就是不改!
我死之日才是你们出头之日!
第614章 迎新年
兄妹两个转了一圈之后在回书房的路上,雍正就说:“马上到年底了,今年你去祭祀汗阿玛吧。往年都是十三弟去,他的身体你也知道,实在是不适合出门。你六哥还很忙,本来想让孩子们去,可是想想朕还有别的事儿使唤他们,就你去吧。除了祭祀汗阿玛,把世祖章皇帝和孝庄文皇后也一起祭祀了。”
往年海棠没去祭祀过,这里面有一个很敏感的问题就是身为女性的海棠能不能单独主持祭祀。
现在海棠可以去,某种意义上,是海棠打破了女性不能去上坟这种限制,尽管民间还会唧唧歪歪,甚至也会阻拦女性继承家业,但是今天已经在这个密不透风的男权社会撬开一丝缝隙了。她一直奉行的是水到渠成策略,不是不去争取,而是铺设好了所有的条件后等待时机去争取,这样做的好处就是打有准备的仗,不用担心左支右绌。
别说海棠能去,就是不能去她也要去。
“好,我自己去吗?下面的小辈们不带一个吗?”
“不用,带着礼部官员就行,礼仪他们熟。早去早回,外面太冷了。你多带厚衣服,朕听说这些日子会下雪。”
“好。”
海棠回去后让家里人给她找披风,她打算骑马去景陵。
别说扎拉丰阿,就是莹莹和弘阳都反对,这时候骑马真不是一点冷,那是把骨头都冻得发寒的冷。
扎拉丰阿抱着大孙子哄,听到了海棠的话就说:“您不如坐车,您想想啊,外面冷得厉害,车子是烧煤的,好歹炉子发热暖和一些。有炉子不用怎么偏要骑马?”
骑马会快一点,四轮车子到乡间土路上不好走。
但是全家都反对,家里有车队,又不是没有。
弘阳还说:“您要是觉得家里的车不够用,儿子去舅舅们家里借一借,不敢说百八十辆,六七十辆是有的。到时候舒舒服服地去,别受罪了!”
海棠就没在这事上坚持:“行吧,你们安排吧。”
弘阳就出去安排海棠出行的事儿,因为是两三天后出发,趁着这几天检修一下车子,免得半路坏了。还要统计跟随的官员,所以这两三天很忙。
安康凑到海棠身边,把海棠的胳膊抬起来放在自己的肩膀上,歪着脑袋问:“您要去祭祀祖宗吗?”
“嗯。”
“祖宗里面有您的祖母吗?”
“有啊!嫡的亲的都有。”
“哇啊,真好,将来我也祭祀您。”
月娥在外间听见了,赶紧进了里间,冷着脸训斥:“安康,说什么呢?快跟祖母请罪。”
海棠搂着安康说:“你吓唬孩子干什么?她这是和我亲近呢,好好的孩子被你们吓唬成了老鼠胆子,咱们满洲姑奶奶就是这德行吗?”
月娥低着头听着。
海棠叹口气:“罢了,你不许拿着这事儿训她,人都有死的时候,难道我死了,孩子还不能来祭祀我了?”
扎拉丰阿晃着百寿说:“没事儿,你额娘没生气,这事儿就翻过去了。”
月娥应了一声,莹莹拉着她退出去接着安排晚饭去了。
海棠搂着安康说:“没事儿,日后祖母没了你可要来啊,记得多烧点寒衣。”八成你祖母的骨灰也泡在地下水里,唉!造孽!
“嗯!”
安康搂着海棠的腰,脑袋贴在海棠身上,因为有了弟弟之后除了祖母全家都围着弟弟转,小姑娘感受到了父母的爱在转移,感受到大家都更爱弟弟,因此格外亲祖母。
晚上吃了饭弘阳带着妻儿回去,海棠看着他们一家四口上了车才收回目光。
屋子里面莹莹在给扎拉丰阿打下手,莹莹在扎拉丰阿跟前很有面子,要求加塞画一幅全家福,扎拉丰阿一口答应了,现在已经勾勒出了底稿。此时扎拉丰阿正跟女儿保证在她生日前绝对能让她看到全家福,到时候就挂在她在山东总行的书房里面。
海棠把画在纸板上的底稿拿起来看了看,就是海棠和扎拉丰阿坐在椅子上,海棠抱着大孙子,后面站着弘阳两口子。扎拉丰阿身边站着安康,身后站着莹莹。
嗯,很传统!
她把底稿放下,等莹莹走了之后扎拉丰阿凑上来跟海棠说:“格格,放心,闺女的活儿是凑空干的,奴才记得答应您的事儿。”
海棠笑着哼了一声,用手指在他脑门上戳了一下,说他:“你啊,佞臣一个!”
扎拉丰阿拉着海棠的手说:“看您说的,奴才心里清楚和谁贴心贴肺,别看闺女是亲的,跟您更亲。”
海棠又在他脑门上戳了一下:“德性!”
海棠往年的厚衣服都找出来了,大毛披风带兜帽,呢绒做的石青色礼服,厚厚的靴子,以及暖帽和保暖内衬。
侍女把一个盒子送来,打开之后里面是一串东珠朝珠,这就是康熙留给海棠的遗物之一,一般也就是在重要场合才用。
海棠把朝珠拿出来,入手冰凉且沉甸甸的。她检查一下绳子跟身边的人吩咐:“收好了。”
这些东西准备好了之后再检查祭品,一些需要宰杀的东西在皇陵准备,海棠要带的东西一切齐备,她随后进园辞别雍正去祭祀几处皇陵。
车队出了京城后就开始颠簸,海棠感觉自己的屁股都差点被颠碎了。并且连着颠簸了两天才到目的地,下车的时候差点喜极而泣。
先祭祀孝陵,孝陵的主人是福临,也就是顺治皇帝。海棠在这里心不在焉,因为她和这里葬的人都不熟,这里葬的两位皇后是康熙的生母佟氏和扎拉丰阿的姑奶奶董鄂妃,正经和海棠熟悉让海棠牵挂的老祖母在孝东陵。
孝东陵是一处皇后陵,这里葬着顺治的后妃们,生前这些人一起住着,死后也一起住着。
海棠在老祖母的画像前磕头后开始焚香祭祀,她抬头看着祖母,想和她说说话,但是看到祖母的画像忍不住露出个大大的笑脸。
这画上的人物看起来很年轻,圆圆脸,还带着微笑唇,坐姿能看出乖巧来。
年轻的祖母是这样的,这实在让海棠想不到。光是看到她的画像都让人想笑,此时那些烦恼的事儿海棠也就不那么在乎了!
海棠开始跟她絮叨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我五哥算是瘦了些,但是也就是瘦了一点,现在还是膀大腰圆。十一弟还是很瘦,似乎吃不胖,十一福晋说他吃得少闹着养生。舒宜尔哈回来了,她挺好的,您别担心。这次给您送了很多好吃的,别的人都没有,您高兴分给谁就给谁,要是不够托梦给我,这几天我都在这里,不够再来给您送。”
她在孝东陵附近多住了两天,都没梦到小老太太,心里有说不清的怅惘。接着去祭祀孝庄文皇后,随后就赶到了景陵。
海棠住进了十四和老三阿哥曾经住过的院子,见到了梁九功。
梁九功已经很老了,他的年纪本就比康熙大,在康熙驾崩后又带着几个徒孙在这里守灵。
梁九功此时走路都摇摇晃晃,海棠看到他唏嘘不已,起来到门口等着他。
梁九功的眼睛也不行了,走进才看到海棠,开始呜呜哭了起来回忆往昔。这似乎是老年人都有的毛病,对于梁九功来说更爱回忆往昔,虽然康熙不好侍奉,但是也没抛弃他,他才是和康熙形影不离过了一辈子的人。康熙活着的时候他风光无限,康熙驾崩了他的地位一落千丈,昔日的徒子徒孙都去另寻高枝,只有几个老实嘴笨没本事出头的还跟着他,也因此晚年有人照顾。他来这里找海棠也是想把这几个徒孙送到海棠跟前,有当差的地方很重要,要不然将来也只能终老在这皇陵。
海棠一口答应了,还说:“这都是有人情味的人,本王记着这事儿呢,让他们先侍奉你,等你百年后再让他们来寻本王。”
海棠这么客气,在御前混了一辈子的人精梁九功当然明白是什么意思。梁九功唯一有价值的地方就是他脑子里的那些记忆。
他求的海棠答应了,如今轮到他回报海棠了,梁九功让几个徒孙给海棠磕头后出去,屋子里没人了问海棠:“您想知道什么?有些事儿就是奴才死了也不能说的。”
海棠微微摇头:“梁公公服侍了汗阿玛那么久,也照顾过本王,本王都记在心里了,不会找您问不能说的事儿。一来是做儿女的窥视皇父隐私实在是混账,二来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您如今风烛残年,再来逼问也显得本王不仁慈,三来是本王自信是个坦坦荡荡的人,对那些不能述诸于口的事儿不好奇。”
她喝了一口茶后接着说:“但是有件事,本王想知道。前不久本王觉得肋下胀痛,有的时候难以忍受,宫中入档了一些病症,比对过后和汗阿玛的病症很像,找您问问。他老人家去世那么久了,这事儿该是可以说的吧。”
海棠说完抬起手在自己一侧肋骨下疼痛地想摁了摁。
梁九功看着海棠摁的方位,问道:“有感觉胸闷吗?”
海棠点头,在锁骨下用指头划了一道。
梁九功又问:“可用了苏合香丸?”
海棠点头。
梁九功说:“与皇上有八分像,此乃是心疾。奴才失言,是先皇。”
海棠就说:“无妨,这里只有你我,你不妨大胆地说。”
海棠和梁九功说了半天,送走梁九功后海棠深呼吸一口气,根据梁九功的说法,这是慢性病,保养得好是没事儿的。
海棠不信,但是也没办法,生命终有终点!
她次日去祭祀康熙,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老祖母的时候海棠很开心,哪怕是一幅画像她都能看出老祖母面对画师的时候露出一种近乎乖巧的气质来,让她看了忍不住想乐。但是面对康熙的画像,她开始不自觉得严肃了起来。
把祭文读完焚烧,海棠看着纸张在火盆里翻滚着燃烧,想着经过几年的销毁,康熙留存在世上的痕迹大部分被擦干净了。四哥竭尽全力让人相信这是位圣君,把康熙喜怒哀乐全部抹除干净,然后把他英明的一面展示出来。
最终他成了一幅画像,单薄得没有喜怒哀乐。
海棠不知道自己死后是不是也会有人这么抹除自己的痕迹,应该是抹不掉了,大势是不可违逆的,大势就是日后地球是一个村,不再被高山大海阻隔,大洋的这一边能看那边的乐子,那边人会对着这边指指点点。再然后人类会离开地球走向太空,那是星辰大海。
在祭祀的时候外面下了大雪。
大雪天留客,车队在这里多待了两天,直到雪停了才走。这两天里海棠身边的人劝她去看看她的陵墓。海棠不想去:“现在何必去,日后天天待在里面。”
她觉得里面又黑又压抑,她很排斥躺在那里,但是没法说。
两天后雪停了,车队慢慢回程,为了防滑路上走了三天,回到西郊,海棠对来接她的弘阳说:“日后这差事谁想去谁去,真是太受罪了。”
“就说您坐车会好一些,要真是听您的骑马去,比现在更受罪。”
海棠还是觉得骑马更舒服一些,她又不是没大雪天赶过路,没必要和儿子抬杠,也没说。
去圆明园缴旨后雍正说:“一事不烦二主,过年前你再去太庙祭祀吧。”
行吧。
海棠回到家后,莹莹来找海棠,给了她一个大包,还打了蝴蝶结。
海棠看了,这一包东西是用包袱皮包的,上面的蝴蝶结很时髦,显得这包东西土不土洋不洋。
海棠问:“这是什么?”
莹莹坐下得意地说:“就当是孝敬您的新年礼物,提前送给您了。”
“不容易呀,养你了这么久总算得到了点儿礼物。”海棠翻着这个包裹,左看右看,伸手提了一下发现这包裹挺重的。
“这是什么?我更好奇了,什么东西怎么这么重?”
莹莹更得意了:“这是书,这是我自从回来到现在每天熬油点蜡,把自己熬得睁不开眼挤出时间给您写的教材。”
“教材?”
“对啊,我听阿玛说您一直是想培养一些人,但是苦于没有教材,自己又编不出来。我阿玛说您光是毛笔的笔杆儿都咬秃了两三支。我想着我领人翻译一些书籍,各处融会贯通,就给您编了教材,您看看怎么样。”
海棠先是很高兴,觉得闺女也不算不学无术,但是随后就觉得很搞笑,教材怎么可能是各处拼凑出来的呢?这些东西虽然不是微言大义,但是理工科的东西讲究丁是丁卯是卯,错一个字都不行的。
“哦,原来是你各方整合的,这也不错,我闺女如今也算长进了,只是其中的东西你懂不懂?”
莹莹听出质疑的意思了,就说:“你这么想也说得过去,毕竟编书是大事,您看看朝廷里面的那些官老爷们,每次编书花费的时间都是十年或者是十数年,我用的时间确实短了点儿,不过这里面有很多是我找十一舅舅问出来的。”
某种时候海棠也不信十一的技术水平,十一严格意义上是一个管理者。
但是有总比没有强,海棠打算先看看,如果水平还可以的话,可以在这本书的基础上再进行增减。“行,额娘会看的。”
“您一定要看啊,这可是我的心血。”
“你都这么说了一定看。”
晚上海棠真的看了,看书名是分成了两个大类,一种是理论,一种是实践。特别是实践这一部分,上面连图片都有,虽然都是简笔画,能看得出来这是一个非常详细的说明书,该怎么操作,一步一步地都有记录。更妙的是都是用白话文,这就很难得了。
海棠在马鞍山上的学校已经建造好了,校服被褥什么的都置办好了,就等着明年夏天学生入学了。
她打算把这些教材再审核一遍,如果没问题再找人评估是否可以作为教材使用。至于教学的先生,他打算请造办处和火器营的大匠!
自然不可能一上来就教给这些人怎么造火炮,而是要循序渐进,教他们该怎么制造机器。
所以莹莹送来的教材只能算是初级教材,更高级的教材还没应劫而出呢。
海棠打算把明年的重点放在推动书院顺利开学上。
如果可以,这将是将来的工业摇篮。
想想都激动!
大概是生活有盼头,海棠又开始了每日忙忙碌碌的生活。
随着今年新年临近,京城各处已经有了年味儿,雍正亲自去热河行宫把太后和后妃接回到宫中,住在西郊的权贵们也纷纷回到了京城。京城又给人了一种马上就要挤爆的感觉。
各路商贩南北口音夹杂着见过的没见过的货物充斥着京城的大街小巷,各个衙门也开始行动起来,防着大街上出现打架斗殴拐卖孩童和起火的事情。
京城又开始了一波节前送礼,外地官员们赶到京城拜码头,草原上的王公们要来朝贺,也纷纷上门拉关系。
今年海棠家没少收礼物,都是草原上沾亲带故的蒙古王公送来的。特别是科尔沁的来客,进门就恭喜今年添丁进口,给孩子的见面礼必须收下,不收下就是不想认他们这些亲戚了。
弘阳在家光是接待客人就忙得脚不沾地。
海棠特意跟弘阳交代过,若是门下的旗人或是亲戚来上门,都让弘阳接待。若是进出口商行的管事们来磕头拜年,一定要把他们留到自己回来。
这是提前让他们见见莹莹。
进出口商行的管事来拜年不是一个两个,是各自负责一摊的主管一起来。光是椅子都用了几十把,家里的侍女十几个人轮着端茶。
海棠领着莹莹见了他们。
里面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单看面相个个都很和气,说话也很和善动听。在路边碰到了还以为是谁家好说话的老大爷。然而这些人都是一些狠角色,在商场里面拼杀出来的老狐狸们个个都不能小瞧。
海棠少不了先敲打后鼓励,恩威并施之后再把自己闺女介绍给大家。
“……她如今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好在有些见识,出去了几年,也知道外边是个什么情形,就让她先去商行里面儿跟着学一阵子。各位也是久经大事的人,稳重可靠值得信任。她年轻急躁,往后有些决定若是你们认为有些不妥,可以跟她提……”
眼下社会就是父死子继家族传承,这些人不太服舒宜尔哈,就是觉得这位公主怎么都继承不了海棠的权柄,心里的少主地位就属于海棠的两个孩子。一开始以为是世子爷会过来当家,没想到是这位公主。
公主就公主,亲王说谁就是说。
这群人起来给莹莹见礼,莹莹出面说了几句,海棠就宣布年后莹莹去山东总行坐镇,同时也公布了莹莹在水军的职务,是山东港水军副统领。
在场的主管们明白这下是真的决定了让这位来继承进出口商行,皇上那边儿也默许了,要不然也不会给她一个副统领的职衔。
进出口商行和水军的关系简直是相伴相生,水军能保证商行在海上的安全,商行挣了钱也是给水军发饷造大船。所以两家的关系很好,进出口商行的码头就在水军营盘附近,无论是哪一处军港和进出口商行的关系都好的合穿一条裤子,所以想继承商行必须有水军职务才行。
把这件大事办完,海棠才有心思过春节。而属于莹莹的路也刚开始铺开,女儿能走多远海棠不知道,该她尽职的地方她尽到了。
海棠在这些主管们走后带着莹莹回后院,跟她说:“额娘能为你做的也就这么多了,接下来就看你的本事了。此时心情如何?”
莹莹想了想回答:“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她以为目的达到了该得意呢,可是目的达到了之后却变得战战兢兢,她太清楚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是什么下场了!这就跟下棋一样,要落子无悔。将来怎么样真不好说,自己能做到的唯有全力以赴。
第615章 不重要
朝廷各个衙门封笔之后,雍正也闲了下来,但是他的脑袋没闲着,琢磨出了一个主意,把几个弟弟妹妹叫来商量。
海棠拿着请柬,上面邀请海棠进宫赏水仙。
考虑到这个老哥哥确实有些老文青的气质,她也没多想,直接去了。地点就在雍正的寝宫养心殿。
养心殿是乾清宫西侧的一个院落,分前后两处,早先顺治在这里病逝,康熙年间这里给造办处用了,后来雍正把这里当成了寝宫,前面用来召见群臣,后面一排几间房是他的寝宫。
和隔壁乾清宫比起来,这里显得矮□□仄,然而考虑到雍正在这里居住的时间不长,很多时候都在圆明园,所以也能凑合。
这次见面不在前面书房,而是在后面他起居的房子里。
海棠进去后发现很多兄弟都已经到了,炕上和地上都坐着人,两只狗儿在屋子里钻来钻去,地上都是瓜子皮果皮,中间的小几上摆着几盆水仙,看来这几盆水仙就是今日的主角了。
海棠进去后跟各位哥哥打招呼,弟弟们和几个侄儿都站了起来。
海棠跟要从炕上起来请安的十二说:“十二弟你别动了,坐着吧。”
弘晖也摁着他不让他起来,十二阿哥说:“弟弟是给姐姐腾地方呢,您坐炕上,炕上暖和。”
海棠说:“不了不了,我今儿稀罕这几盆花,想多看几眼。”她在一把椅子上坐下来。雍正听见扶着眼镜说:“你喜欢等会儿带两盆回去,这是下面孝敬的,朕看着开得不错。”
接着一群人对着水仙点评了起来,大家来这里还以为皇帝闲着邀请大家来聊天作诗,毕竟冬日闲着无事,以某物为题作诗连句是再平常的事儿了。因此场面是一片和乐,也不聊外面朝廷上的事儿,只说些年货和走亲访友。
海棠也是这样想的,想着自己的水平实在不高,还是别往中间坐了,到时候做不出来太丢人。
雍正看人来齐了,就让弘晖去关上门。
弘晖把两只小狗赶出去关上门,大家看着雍正,都等着他说几句出题呢。
雍正先是叹口气。
大家忍不住对视,这是什么态度?难道大过年他要做一些令人痛苦的题材,比如过年追忆亡父?考虑到此人一向不合群和对老爷子的推崇,这事儿他干得出来!
大家都已经把笑容收起来,搜肠刮肚回忆和老爷子相处的日子,力求写出的诗词不要太离谱。
叹口气后雍正说:“皇父驾崩都六七年了……”
大家心想:果然是这样的!
雍正用一种缓慢沉痛的口气接着说:“……这几年朕只要闲暇就无时无刻不在回忆皇父做过的事儿,每次回忆都能学到很多……”
大家心里想着这诗词主题就是颂一下父爱,除了某些人,都觉得不算难。
雍正还在感慨:“……因此朕反复揣摩他老人家的目的是什么,以前不懂,现在做皇帝终于明白了,他老人家有很多不容易的地方,也有很多事儿没完成,朕作为儿子,是要按着他老人家的安排做下去的。”
这下大家不禁面面相觑:他想说什么?
雍正看着弟弟妹妹们说:“你们都是朕的手足,一直以来都是和朕共进退,所以朕今日跟你们说,这事儿势在必行,此乃是利于社稷利于江山,唯独不利于你们,朕心里很难受,可是没法子,就是祖宗之法也要改!”
这下大家都在交头接耳,十六阿哥问海棠:“姐姐,连你也不知道?”
海棠摇头。
老六阿哥问:“四哥说的是什么事儿?如果是咱们能办到的必不会推辞。”
雍正说:“朕这话说出来难听,朕其实反复思量,今儿鼓足了劲儿才和你们说,朕心里也不想说,但是……”
大家都觉得这不是好事!
海棠看了一下,就知道要说什么了,因为在座的几位都是康熙子女中掌握旗务的人,换句话说这都是小旗主们。
果然不出海棠所料,雍正说:“朕想着废除旗主王。”
这话一说大家纷纷变了脸色。
到了这时候雍正的态度强硬了起来:“今儿来这里是和你们商量,也是通知你们,你们该知道,这乃是大势所趋!”
海棠点头说:“这确实是大势所趋,别说咱们这些掌握权力的小旗主们,就是八旗,在将来不堪驱驰了也要改,甚至是废除八旗,四哥说的我头一个答应。”
十二阿哥接着说:“我也赞成四哥的。”
六阿哥心里叹口气,他不想把权力交出来,但是这时候他不跟反而有问题,于是立即说:“这事儿弟弟以四哥马首是瞻。”
现场安静了一下,十六阿哥笑着说:“奴才也听皇上的。”不是雍正提拔他,他现在顶多是个贝勒,怎么可能做铁帽子王,所以自然也鼎力支持。
其他人都看着老二阿哥,老二阿哥的脸色又白又红,可见是很恼怒。
老五阿哥看着十一,十一立即说:“九哥不在家,”他看了一下老九家的世子弘晸,就说:“九哥走的时候说了,他家的事儿我能当家,我和五哥九哥都同意。”
老五阿哥没说话,默认了弟弟的发言。
七阿哥看着这场面,赶紧说:“奴才也听皇上的。”
雍正看着几个年纪小的弟弟,十七阿哥被看的一激灵,舌头和牙齿打架,口齿不清地说:“听您的。”
十四刚才想跳起来问一句:“凭什么,这是老爷子赏给我的!”但是他被六哥和姐姐一起瞪了一眼,再想想弘旺披枷戴锁出关的背影,他忍了又忍,最后说:“听您的。”
至于十二阿哥,他想张嘴的时候雍正开口了:“好,各家都支持朕,朕心里很高兴,过些日子朕在朝上说起来,大家不帮忙也别拖后腿,要是有人拖后腿……”他看着老二阿哥说:“也别怨朕不顾念手足之情!到时候朕让他们到关外给祖宗守陵去!”
老二阿哥忍了又忍,牙缝里挤出一个“是!”
雍正这才欢喜起来,对弘晖说:“开门吧,让他们送些热茶进来,御膳房里面的新点心也送来一些,今儿朕和你伯伯叔叔姑姑们一起连诗。”
弘晖应了一声。
但是大家都没了刚才的心情,匆匆散了。
散了之后,雍正带着弟弟妹妹们去了乌雅氏跟前。
路上十四问海棠:“姐,就您嘴快,您是一点都不在乎啊!”
海棠说:“我在乎什么啊?我都没有我在乎什么?我在正白旗,正白旗是上二旗,当家的是皇上!旗主只有一个,我连小旗主都不是我怎么在乎,你看我儿子就做了个都统。”
十四心里一想还真是,转头看十二阿哥:“不是我说你十二阿哥,你的嘴也很快!”
十二阿哥没说话,前面走着的雍正站住说:“你少找你十二哥的麻烦。”
十四只能说:“我看出来了,十二哥在你们跟前是一个宝,我就是路边一棵草!”
大家都没说话,十四更郁闷了。
另一边几位老阿哥带着一群小阿哥们出宫,在宫里老二阿哥忍不住说:“他这是越来越过分了!这是什么意思,想把咱们当成前明宗室那群猪来养吗?七弟,你说呢。”
老七阿哥当没听见,拖着自己的伤腿一路小跑溜了。十七阿哥一看,也跟着撒丫子跑了。
老二阿哥看了一眼身边的老五阿哥,老五阿哥赶快说:“我弟弟说不让我和你说话!”说完他都后悔了,因为老二阿哥怒不可遏地找十一。
十一说:“这话不是我说的,你等我九哥回来问他!”背不了的锅就要甩了,反正九哥不在家。
其他人就在这一会溜得干干净净,老二阿哥想逮着人一起骂雍正都没机会,再看看老五阿哥,他虽然跑不快,但是嘴巴跟河蚌一样,旁边的十一滑不溜手,这两人也都不是什么好人!
老二阿哥出门就把几位没参与会议的铁帽子王找来,把这事儿说了。
这几位互相对视了一会,都说必会听皇上的安排。接着在老二阿哥跟前颂圣颂扬了半天,这才告辞离开。
老二阿哥气得倒仰,但是这几位铁帽子王也心里犯怵啊!老二这人不靠谱了一辈子,今天把这么要紧的事说出来意思还是要以他马首是瞻跟皇上对着干,先不提能不能对着干,单单说老二这个人,他就没办过一件靠谱的事儿,跟着他哪怕是一件好事儿十有八九也会变成坏事。
所以说老二这人信不得。
把老二撇开之后,其他的人都在琢磨,这事儿能做到什么地步?
在刚入关的时候,铁帽子王还能进宫跟皇帝掰扯掰扯,但是几十年前就没那本事跟皇帝叫板了,在康熙年间议政王大臣会议还开,现在这事儿都没人提了。
就是抱团也扛不过皇帝,那么能把这事儿换点什么好处呢?
雅尔江阿把儿子叫来问:“你觉得眼下什么东西最重要?”
“东西?”他儿子想了想说:“钱啊!”
雅尔江阿点头,既然他要收回去,不如当成一笔买卖,卖个好价钱。
他又问儿子:“现在最赚钱的行当是什么?”既然要就要一个行业,哪怕是从国库里面换出来金山银山,到最后还是会花完。只有把一个行业握在手里才能有源源不断的钱滚进家门。
他儿子想了想说:“当然是钱生钱的行当了,比如说开钱庄,不过这几年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说开就开了,现在必须有朝廷发的许可才行。”
雅尔江阿拍了一下扶手:“钱庄啊!这事儿我要琢磨琢磨。”
第616章 交不交
雅尔江阿就各处撒帖子,请大家来他家吃火锅。他邀请的都是铁帽子王,海棠自然也在被邀请的人里面。
好在她家距离简王府不太远,海棠和扎拉丰阿带着安康去了。
安康去了之后雅尔江阿的福晋哄着她和一群小孩子们一起吃饭,海棠和扎拉丰阿入席,和大家一起吃火锅。
自从玻璃出现,玻璃餐具和杯具在京城都是富贵人家才能用的东西。在上菜的时候,玻璃碗里放着化开的冻梨,海棠就跟上菜的侍女说:“给我切开,我等会泡水喝。”她不敢吃这么凉的东西,都是在热水里泡热了才吃。
很快切好的冻梨送来,海棠用筷子夹着一块放进热气腾腾的白开水杯子里,等热了再吃。
屋子里侍奉的人退下,雅尔江阿作为主人招呼大家动筷子:“都尝尝,这是今儿杀的羊,都是好羊肉。”
大家动筷子开始涮肉,雅尔江阿说:“宫里要收回咱们的军权,各位都知道了吧。”
大家把眼神看向海棠,海棠把小块玉米放进去煮着,点头说:“有这事儿。”
雅尔江阿说:“咱们又不是不懂事儿,早先为了打进关来自然是努力向前,更不惜这条性命,可是如今天下承平日久,早就是马放南山,咱们攥着这军权也没用了,只是大家也是出过力的,不知道皇上赏咱们些什么。别误会,谁家都是一大群人,都是靠着这点东西养活一大家人呢!”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都在嘴里说着“是啊!”“日子艰难”,“总要有个生路才是。”
十六阿哥默默吃东西,他虽然不想养庄王的近支,无奈这是甩不掉的包袱。
海棠把韭菜酱抹在肉卷上一口吃下去,咽下后问:“大家觉得什么才是生路?”
雅尔江阿和其他几位铁帽子王对视一眼,就说:“听说钱庄是门好生意,不如……咱们几家一家一张许可,妹妹觉得呢?”
做梦!
与其这样还不如让他们把手伸到国库呢,伸到国库顶多是存银没了,要是让他们开银行,最后他们绑架整个国家一起坠入深渊。
海棠说:“这生意我们家不做,这是捞偏门的生意,我劝你们也别做。不如选个行业勤勤恳恳的耕耘,这钱拿的踏踏实实,能撑下去的只有实业,捞偏门不能长久!”
代善一系的三个铁帽子王的脑袋凑在一起低声讨论起来。
衍潢和十六阿哥对视,两人也都不说话,他们和海棠是皇太极一系的子孙,自然是要和海棠同进退。
德昭是多铎的曾孙,他没人能商量,左右看看,左边是三颗脑袋凑在一起,右边是三个人都看着雅尔江阿,这桌上除了扎拉丰阿,没一个能吃的下去的,就跟着一起看对面的雅尔江阿。
雅尔江阿的祖上是努尔哈赤的侄儿,和这些人的血缘都远了一些,但是这局是雅尔江阿组的,所以德昭要看到底是谁说服了谁。
雅尔江阿听海棠说开钱庄是捞偏门,他内心也是这样认为。但是大家都知道捞偏门成功了就是大收获,因此他还有些不死心,就问:“那么……妹妹家要做什么生意?是盐还是什么?”
海棠说:“自古以来盐铁官营,这生意我们不沾,我给子孙留下的也就是江南的生意,将来我们家主要做茶饮生意,比如说咖啡、茶叶、可可这些。”
其实茶叶的大头还在内务府手里,然而这个行业很庞大,如果内务府做精品,海棠就做低端,但是咖啡和可可这些必须要在手里掌握着。同时她还有瓷器生意,目前这个也比较赚钱,其他的零零碎碎也很能赚钱。除了封地的收入,王府照样日进斗金。
其他的王府也有收入,但是他们起步晚,规模小,不善于经营。早先他们依赖的是权力寻租,现在在选择的时候就不免因为不熟悉市场而发愁。
听到海棠把茶叶这一行给把持了,考虑到丝绸棉纺属于内务府,那么剩下挣钱的行业不多了啊!
大家都皱眉,除了捞偏门似乎大家也不懂别的啊!
不懂好办,找懂的人啊!不管是晋商还是江南的富商,谁家王府没几个这样的人物来往。
大家都笑起来,一起吆喝着赶紧把肉捞完,再煮就柴了。
晚上散了的时候,雅尔江阿把其他人送走,海棠夫妻两个因为要去接孙女,在简王府多留了一会。雅尔江阿就特意留海棠说话。
“妹妹,你不老实,你们家真的不插手钱庄?”
海棠说:“不插手啊,雅尔江阿哥哥,钱庄必然会被监管,除了宗人府谁都插不进去手。宗人府能插手是因为汗阿玛当初让他们放贷,因为这个他们才会有一张许可证,一来是老爷子说过的话四哥自然要兑现,二来是这钱是给老少爷们的,眼下宗室人口都已经很庞大了,将来人口更多,总要为将来考虑啊!”
雅尔江阿问:“你说哥哥做什么生意来钱?”
海棠笑着说:“我又不是神仙,万一给哥哥你指错路了呢,你们家也不是对此一无所知,不如多听听下面的人怎么说,回头您拿定主意了再聊。”
她说完拢了一下披风,快步离开。车里安康和扎拉丰阿等了一会了。安康就问:“祖母,您怎么这么慢啊,外面很冷的。”
海棠在车门口说:“这就来了。”她和雅尔江阿父子告辞,上车后车队缓缓动起来。
安康缩在扎拉丰阿的披风里面,露出个小脑袋问:“祖母,今儿你们吃的是什么?好吃吗?”
扎拉丰阿笑着说:“这丫头馋火锅了。”
海棠笑着说:“明天咱们也吃火锅,让你姑姑和你阿玛早点回来,咱们一家人也吃一回火锅,好不好啊?”
“好!”
晚上到了家,弘阳在前院等着他们,扶着海棠下车的时候说:“妹妹回来了,吃了饭后睡下了。”
海棠点点头,“我们没事儿,你带着安康回去吧,记得给她刷刷牙,今儿吃了不少东西呢。”
弘阳应了一声,扶着扎拉丰阿下车,又把闺女抱下来。弘阳小声问扎拉丰阿:“聊的怎么样?”
扎拉丰阿说:“跟什么都没说一样,再看看这几天京里的风向吧。”
海棠回到后院,洗脚后坐在炕上擦脚。扎拉丰阿已经洗过了,这时候穿着拖鞋走来问她:“您说简王死心了吗?”
“死不死心都一样,弘晖是绝不许他开这个头的,今儿同意了他,明儿是不是也要同意别人?就算是弘晖弹压的住,以后的皇帝会不会给亲信开这个方便之门?宗室王不能插手钱庄行业,这是铁律!就怕他们钱生钱,钱多了之后开始垄断,比资本更可怕的是垄断,一旦形成垄断,这个链条上的任何人都没活路!”
扎拉丰阿听不懂,不过他也没因为听不懂多想,就知道简王的如意算盘怕是没戏了。
他接着问:“这几天要还去串门吗?”年底各家来往的多,这些事儿海棠是不屑去参加的,往日都是扎拉丰阿出面。海棠说:“去吧,反正你什么都不知道,去了人家也问不出什么来。”
扎拉丰阿点头:“您这话说的正点上了,关键是奴才就是学都学不明白。”
海棠笑着说:“你是文科生,听不懂很正常。”
扎拉丰阿连“文科生”都没听明白。
显亲王衍潢回到王府,他的福晋已经睡下了,看他回来就拥被坐起来问:“商议的如何?”
衍潢说:“大家都没提不交的事儿,现在都是商量怎么从宫里捞点好处。你快躺下,别冻着了,冻的发热了才受罪呢。”
衍潢的阿玛是丹臻,这位亲临过战场,当初也跟着康熙去征伐过尔丹,功劳有苦劳也有。但是衍潢自己没亲临过战场,所以说话不硬气。不止是他,这一波铁帽子王里面也就海棠和雅尔江阿去过战场,别的都是生瓜蛋子,也没资格和皇帝叫板。
现在他们两个都想着交权,其他人就是不乐意也没办法。
衍潢的福晋支支吾吾的说:“爷出门后不久,舅舅那边派人来了,说……”
“别说了!”衍潢对老三阿哥信不过,一边脱衣服一边说:“你舅舅那人爷是知道的,他就是那前一刻刚说完硬话后一刻就投降的人。”
衍潢的福晋还是为舅舅辩解一句:“他也不是次次都这样。”然而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底气不足。
衍潢看她的态度忍不住笑了一声,出去洗了手和脸进来了,掀开被子就要往里面躺。
他福晋推了他一把:“爷,你还没洗脚呢。”
“都老夫老妻了,容爷偷一回懒。”
“回回都是这样!”人都躺下了,推又推不动,还真没法子怎么样他。福晋就换了话题:“这件事咱们家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随波逐流呗。”他和荣宪公主的女儿成亲了这些年都没孩子,家里妻妾成群,一个怀上的都没有,大家就是没戳破这层窗户纸罢了,他对子嗣也不抱希望了。反正这王府将来还不知道是谁的呢,这点权力挣不挣都一样。
他转身搂着福晋说:“放心吧,不过是军权没了,议政的权力没了,还会有咱们一碗饭吃的。”
要是换成荣宪公主这会都急的嘴上起了一排泡了,但是她女儿确实是个慢性子,不争不抢,看自家爷这么说也没心气去争抢,说道:“明儿我派人去回绝了舅舅。”
“不用,咱们打赌你舅舅撑不了三天,要是你赢了,爷给你置办一套新行头,过年的时候让你出门也脸上有光。要是爷赢了,爷还送你一套,爷高兴!”
“瞧你这德性!那我送爷一套新衣服。”两人在被窝里哈哈笑起来。
同样没孩子的还有十七阿哥夫妻,两人各自端着药一口气喝了下去。
十七福晋赶紧喝了一口清水漱漱口,问十七阿哥:“这次的方子靠谱吗?”
十七阿哥说:“靠谱!这是大师,远近有名的。”说着鼻子里流出两管鼻血,把十七福晋吓的手足无措,上去搂着他,浑身哆嗦眼泪都下来了。
十七阿哥在妻子颠三倒四的言语里面知道自己流鼻血了,他伸手一抹,手上全是血。
十七福晋一叠声的让人请太医。
太医很快到了,看了药渣,没问题。而且这药十七福晋也喝了,十七福晋没事儿,八成是十七阿哥的身体出问题了。
实际上十七阿哥身体不太好,他也是个药罐子,出差都带着药,太医怀疑是乱吃药引起的。结果折腾了半天,最终太医判定是上火导致的。
十七福晋不放心,第二日一早就去找乌雅氏,尽管表哥把她娘家都给流放了,遇到事儿还是要去求姨妈。
十七福晋哭着说了昨日的事儿,她不信十七阿哥就是上火导致的流鼻血,认定是昨日来的几个太医不够高明,想请给雍正请脉的太医去看看。
这一下子十七阿哥因为嗑药流鼻血成了京城的新话题。
十七阿哥都没脸出门,因为人家见面就问候下三路,言语里怀疑他在某些运动上就靠药了。十七阿哥觉得一辈子都没这么丢过人!
他在家里躲羞的时候弘历来看望他,他这也算是病了,侄儿外甥们都来探望,别人来了他都见,大家说几句就算是他们的孝心尽到了。十七阿哥也没对这些人区别对待,就是弘晖来了他也抱怨几句外面传言离谱,大家小时候一起跑着玩儿,当面嬉笑怒骂几句没什么。
但是弘历来了他就很紧张,因为弘历对他们这些叔叔都有一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别人还能不搭理他,但是十七胆子小,就怕这小子转头去他皇阿玛跟前告状!
因此打算客气隆重一些接待这个特殊的侄儿。
弘历来了之后问候了几句叔叔,就问:“皇阿玛废旗主的事儿十七叔叔怎么看?”
十七阿哥人都是麻的!
你怎么一上来就问这么要命的问题!
第617章 兄与弟
比起那些铁帽子王们,十七阿哥这些人手里的权力也就是芝麻点大!
这种大事把他叫去说话真的是看得起他,他手里的权力比起那些根深蒂固的王府差得远,所以他没资格也没能力在这件事上和雍正叫板。
听到弘历这么问,十七阿哥笑着说:“这能有什么看法?这事儿不关我的事儿,怎么会有看法呢。这事儿你要问就问十六哥他们,铁帽子王们的看法才是要紧的看法。”
弘历比十七清楚这些,这不是他结交不了这些铁帽子王吗!
他笑着说:“这也是个说法。”他心里有些生气,觉得这位叔叔小看了自己,一句实话都不愿意说。
在这里坐了一会弘历告辞而去,出了王府,就听见外面有人噼里啪啦的放鞭炮,呼吸之间口鼻能喷出白气,这是一个寒冷的冬天,一到冬天他就发愁,因为太仆寺马场极有可能会冻死一些马,别人能休息,他却不能。
不仅不能休息,要打起精神应付随时可能出现的报告,还要眼睁睁地看着大家宰割天下利益!
他觉得收回权力就是收回权力,这些人怎么还要赏赐,正所谓“雷霆雨露莫非天恩”,君王给出的,君王也能收回来!而今这些人仗着祖宗的功劳守着这份权力斤斤计较,哪里还有什么爱国?哪里还有忠心?
更可气的是这群人想要插手商贾之事,这是与民争利!
他心里很烦躁,心里想着若是我当家作主,这些人绝不会这么大胆!想起当年皇父也是硬刚过宗室的人,如今有这局面显得春风化雨,自然是几位叔叔和姑姑在中间劝说。他因此对参与政事的叔叔姑姑心里有了看法,觉得这是误国,甚至是怀疑他们借此敛财给自己捞好处。
然而这天下不是他做主,有些愤懑也只能留在心里。因此一转身去了弘晖家里。
弘晖年前也很忙,他羽翼丰满,下面的人请他喝酒看戏有时候也是去的,加上宗室里面事情多,几乎是日日不闲着,这两天也是因为女儿嘉乐换牙又发热才在家待了一天。听说弘历来了,就让人请到前院去。
弘历在这府邸里站着很是感慨,这府邸就是他自小出生长大的地方,因为成了潜邸,本以为就此封存没人住进去了,没想到如今大哥一家在这里安居乐业,令人心情复杂。
弘晖和他分宾主坐下后问:“你今儿闲了?”他说话的时候太监们上茶,外面跑来一只肥猫,钻进了弘晖的怀里趴下来。弘晖一边撸猫一边说:“听你嫂子说你家里有喜讯了,明年大哥就能看到小侄儿了是吗?”
说起这个弘历很高兴,还带着得意,因为妻妾一起怀上,比起弘昐弘昀这对兄弟来说,这真是大喜事。就说:“是啊,明年就请大哥大嫂来喝喜酒。”
两人寒暄了几句,弘历就进入正题:“听说皇阿玛要收缴各个王府的权力,可是这些王府却想换好处,如今正要瓜分各个行当,这事儿大哥知道吗?”
弘晖一边撸猫一边问:“听说?你听谁说的?这事儿别说你了,我都没听说过,你这消息可靠吗?”
弘历噎住了,弘晖随后笑起来:“这么说来,皇阿玛不同意是吗?”
“皇阿玛什么都不知道,谈不上同意不同意。这事儿看皇阿玛的意思,他想怎么做都行。至于瓜分各行各业,朝廷里面的大人们怎么说?我想着文官们该是很生气吧?”
弘历听了这话心里冒出一个疑问:大哥是不是怂恿我?还是怂恿我?
他笑着说:“文官也许生气吧,谁知道呢,反正现在衙门不当值,里面都没人了,他们也说不了什么风凉话。”随后又说:“当然了,他们说风凉话也没用,毕竟这是咱们自己家的事儿,哪里轮到他们说三道四。”
弘晖笑着说:“是啊!哥哥最近在读明史,看到里面清流和浊流相争,那真是斗得不可开交,文官自从宋时候开始就有震山撼岳的气势,到了明朝的时候更是能裹挟朝廷,先是他们自己斗,后来和宦官斗,唉,到了如今算是消停了些。”
弘历这下真的弄不懂大哥的意思了,他三番两次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这时候外面太监抱着二阿哥永琨和年底出生的三阿哥永琼来见礼,弘晖的这四个孩子都是费莫氏生的,永琼的年纪和弘阳的儿子差不多大,也是在襁褓里被抱着出来见人。
永琨奶声奶气地给叔叔请安,说姐姐发热了刚喝了药,不好出来,他替姐姐给叔叔请安了。
弘历拉着他逗着说话,又把襁褓里的孩子夸了几句,太监们这才把两个小阿哥给抱走。弘历似乎忘了刚才的话题,和弘晖说起了孩子的事儿。
弘晖家的百岁去读书了,没放假,嘉乐在换牙。弘晖就忧心忡忡地说:“这孩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换一次牙烧一次,每次我和你嫂子都发愁,这眼看要成个大姑娘了,可一直小病小灾不断,真是愁人!”
弘历跟着安慰了几句,眼看着要中午了,再不走就要留下吃饭,他坚持要走,弘晖留了几句放他离开了。
看着弘历离开的背影,弘晖想了一会儿回后院和媳妇孩子一起吃午饭。
弘历和十二阿哥在饭桌上提起这事儿,弘历问:“大哥是什么意思?是让咱们煽动文官吗?这事儿他怎么不做?真的做了有好处吗?”
十二阿哥反问:“你说呢?”
“自然是没好处,”弘历夹着菜思索:“大家都是亲戚,我为什么要妨碍他们发财,再说了,咱们和前明不一样。”
独特的门人制度是满清才有的,外面的文官有一部分是有主子的,孝敬各个王府的主子非常重要,王府非常多,每一处王府的利益诉求都不一样,文官在各个王府的差遣下很难拧成一股绳来和皇权斗一斗。
在弘历的心里,自己最重要,排除自己之外,皇家的利益很重要,所以刚才他能在弘晖跟前说宗室都是一群废物只会瓜分天下,但是让他打头阵反对宗室,他又觉得宗室王们都是一家人。
可是利用文官这办法也是个办法,总比没办法强,他决定把这办法送给弘皙。
弘皙就是脑袋不聪明,除了脑子轴之外,其他的比弘历略强一点,因为他真在兢兢业业地笼络人。哪怕他的本事不如八阿哥的十分之一,但是他付诸行动了,比弘历光说不干强上很多。
这事儿在下午天快黑的时候都汇聚到了雍正的桌子上,他这阵子没批折子,但是该干的事一件不落,还让自己放松了一番,和年贵妃一起吟诗作画弹琴奏乐,日子过的很快活。他对弘晖怂恿弘历的事儿没什么看法,要是弘晖没给弟弟们挖坑他才觉得不正常。
但是他对弘历的甩坑看得叹为观止,不得不感慨一下这孩子是真聪明,聪明是聪明,就是不愿意吃苦,老话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他哪怕出生就是人上人,但是不身体力行的俯身做事,谁会服他?现在连福沛都不服这位哥哥,这会如果仔细教教还能看,但是有弘晖在,他也不想教孩子了。
从年贵妃的承乾宫出来后他在宫里堵住了老六阿哥。老六阿哥今年也升级成了爷爷,弘杲夫妻两个养了个小阿哥叫永琮,这名字也是雍正起的,琮也是祭祀的礼器,这个字是特意留给弘杲的嫡长子。
老六阿哥今儿颠颠地跑来孝敬了老额娘一堆好吃的,被老额娘夸了几句后高高兴兴地回家。
可是他从慈宁宫出来转弯就遇到了雍正,他也没多想,就问:“四哥,吃了吗?”
“还没吃,走吧,一起吃点。”
老六阿哥心里是不愿意的,跟着四哥只能吃素,菜还少得可怜,能有四道菜都是隆重的了。但是又不能不去,不能来一趟哥哥家里,人家请吃饭因为嫌弃饭菜扭头就走。
雍正领着他到了养心殿,对苏培盛说:“快过年了,吃点好的,给你六爷上一壶酒,送两个他爱吃的荤菜来,让他们用心做。”
老六阿哥这才脸色好看了一些,觉得这还是亲哥哥,也不是太小气。
他就和雍正说:“弟弟收到了一些火腿,都是好东西,送御膳房去了,孝敬额娘和四哥嫂子的,这玩意这时候吃味道好,您也尝尝。”
雍正点头,觉得老六比老十四强多了,老十四从没在衣食住行上想着老额娘,他也有孝心,就是孝顺人的时候让人哭笑不得,如今额娘拿他当个乐子看。
他盘腿坐在炕上,跟老六阿哥说:“朕有个打算,想封十三弟为世袭罔替的亲王,你觉得如何?”
老六阿哥心里酸溜溜的,还是说:“十三弟虽然没军功,但是这几年兢兢业业,也是有功劳的,您封他也说得过去。”
“你也知道他没有军功,苦功是有的,再看看你,你去衙门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朕就是想封赏你都找不到理由!你是朕的亲弟弟,谁能越得过你,是你自己不争气,朕再给你个机会,朕驾崩前你若是有大功朕也让你家世袭罔替。怎么办你自己想吧!”
老六阿哥整个人都不好了,一方面真的想要爵位世袭罔替,一方面又是真的懒!
为了子孙,他打算当一回驴,明知道前面吊了胡萝卜,觉得自己能把胡萝卜吃到嘴里。
他问:“您这说话算数吗?”
雍正不悦:“你说呢?”
“君无戏言,咱们就一言为定,弟弟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雍正端着茶杯和他碰了一下。
第618章 糖公鸡
老六阿哥回家后和儿子两人对着发愁:怎么才能办一件大事呢!
老六福晋在一边说:“你就是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以前不放在心里现在着急了。叫我说,皇上就是看不得你们闲,以前是十三爷和九妹妹一个在内辅助一个在外主持,可是今年以来十三爷一次比一次病得严重,十三爷的差事不免堆积,他就是希望爷你积极顶上去,不管是不是大事,只要干了就是事,十三爷把这些事儿处理的好就能得到一个世袭罔替,你要是不差什么,不也是能落到一个世袭罔替。”
老六阿哥想说一句“你懂什么!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但是低头一琢磨,发现这也有几句道理。
十三阿哥为什么能得到一个世袭罔替的爵位?不就是因为他这人是真的下劲干活吗。只要自己和老十三一样舍生忘死也有这好处!
也就是说,做不做大事能不能拿到爵位不是自己说的,是要看皇上怎么说!
他忍不住叹气:“这真是要把爷当驴用啊!”早先老爷子在的时候从不舍得用自己,每次分好处的时候一次都没落下过,干活的时候也没正儿八经出力。这换成了哥哥当家,这真的不一样了。
他看着儿子:“行吧,咱们爷俩豁出去了,明儿你跟着一起动起来。”
弘杲目瞪口呆,您这真是大懒使唤小懒,小懒没办法只能干瞪眼!
老六福晋说:“眼下就有个机会,这不是最近都互相请吃饭吗?都问做什么挣钱,你们也出去和人家聊聊,看看能不能取经,也好打理家业。就是过年后皇上和这几位爷谈论这事儿的时候,你们也不至于干瞪眼没话可说。”
老六阿哥家的家人很少,弘杲也不是那提笼架鸟游手好闲到处撒银子的人,家里除了人情来往也不花什么钱,老六阿哥家的银子是挺多的,暂时不为花钱考虑。
不过今儿既然说到这里了,弘杲就说:“额娘说得有道理,这事儿要问好,不然皇阿玛问起来没话说显得咱们不用心。正好说起这事儿了,儿子这会儿才想起来,今儿下午遇到了福彭,我们两个说了几句,他说他家的书挺多的,想要刻印出来送人或者是放在店里买卖,问我有兴趣没有,我心想这也是个营生就答应了,他还问我想不想做笔墨纸砚的生意。”
说完看了看老六阿哥。
老六阿哥瞬间明白了:“平王是想做这门生意?也行啊!”文房四宝置办起来也很花钱,这也是门生意。福彭之所以拉着弘杲说这个,自然是平王府想和自家联手。
老六阿哥说:“回头把他们家请来咱们家玩一天,咱们家也有不少书,到时候互通有无,是不是福晋?”
老六福晋点点头:“爷说得对,我也好久没见外甥女了,她自从有了身孕就不爱出门,到时候也请来说说话。”
弘杲疑惑的是:“平王和十四叔好得跟一个人似的,有这好事儿能不惦记十四叔?”他的意思是十四叔向来不靠谱,做的事儿一言难尽,要不然这合作的事儿好好想想。
但是老六阿哥或许是对亲弟弟有滤镜,也可能是对平王有信心,就说:“这也行,你十四叔是你亲叔叔,都不是外人,到时候把你十四叔一家也请来。”
弘杲只能答应了一声。十四来了之后先是吐槽了一通亲戚们。雅尔江阿的意思是把持一个行业,在一个行业里面精耕细作,后来连着他和一群宗室王都成功被海棠糊弄成了撒胡椒面,各个行业都掺和,东撒一点西撒一点。这还有个说头,叫做“鸡蛋不能放一个篮子里”。
用十四的话说:“这些人都被姐姐骗了!”
平王、十四、老六阿哥坐在亭子里说话,这亭子是四面都有门,放了火盆,也不算太冷,只留着靠着人工湖的一扇门没关,一群人欣赏雪中湖景。临近过年,天空又飞扬起雪花来,看样子似乎一时半会不会停。
平王说:“您也不能这么说,姑姑她自己都没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不是?”
十四冷哼:“那是我姐姐有心眼,她跟咱们说她要做茶叶生意,卖那个叫什么黏糊糊可可和喝起来跟中药似的咖啡,可是她让十一哥去卖糖,糖啊!我听说喝咖啡必须有糖,你说他俩这招数你服不服?”
十四越说越生气,他最气的是姐姐发财还不带他!
他嘟嘟囔囔地控诉:“还有他家隔壁的那个保按,姐姐给他支了几招,卖油!什么桐油、蓖麻油、椰子油、棕榈油,还有一些我听不懂的,和油以及油脂相关的是他家去做,我光听着就觉得油水丰厚。”
老六阿哥问:“你去找你姐了吗?”
“没。”
“没有你嚷嚷什么?你都没去,你要是去了她不搭理你有额娘替你出气,你没去你有什么可嚷嚷的。”
十四委屈,他是弟弟啊!当姐姐的怎么不照顾弟弟。嘴上说:“我等会就去,我也学着那些人,多掺和一些,虽然本钱薄了,但是赚钱的渠道多了也挺好的。”
老六阿哥叹口气,这笨弟弟都不知道怎么说他才行。
不过转念一想,就是不笨才没到处嚷嚷,妹妹这一招也是阳谋,多投资防止在一个行业里面做大,也确实规避了风险。大家不是看不懂,而是看得清清楚楚也要往这个坑里跳。
毕竟都没长前后眼,谁能说得清楚这里面有什么风险,万一经营不善,那可真是要喝西北风了。
所以都在积极了解各个行业,希望能你在两到三个行业里投钱,这样也不至于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十四从老六阿哥家里出来后打发十四福晋带着孩子们回家,他则是拐到了海棠家里。
门口的门子赶紧请他进去,刚进前院就发现这里有不少面生的人,这些人都认识他,看到了他赶紧请安。
十四点点头,从前院绕着就往后院去。这时候带路的就是太监了,他问:“前面的是哪里的官儿?”看着有些官威在身上,但是又都是些年轻黑黢黢的后生,觉得是官儿,八成是外地的官儿。
太监回答说:“是水军衙门的官儿,都是京旗出去的,趁着回来过年来给我们主子请安,我们主子就让公主去接待他们。”
十四点点头,他听说要给水军提一提地位,以前水军比步军差一点,更别说和骑兵比,现在水军熬出来了,据说要在三个港口设立三位将军,负责港口的军政大事。这三位将军和驻守在各地的将军一样都是一品官,这样一来各级官员都往上升一升不说,里面还能再塞一些人进去,可谓是皆大欢喜。
十四的心思一动,想着看能不能把自家的孩子塞进去。
勇宪王府的后院也是分左中右三路建筑,是标准的宗法庭院格局,修建的很素雅,后院正房全是依照着海棠的爱好布置的。这三路建筑中间有小门连接,关上门就是三处大院子,彼此不通。
海棠和扎拉丰阿住在中间,西边给了莹莹住,东边是弘阳夫妻带着孩子们居住。
十四来的时候海棠搂着安康给她讲故事,安康红袄红裙子红棉鞋,看到十四进门就从炕上跳下来高兴地跑来请安。
十四看到她小人儿乖巧,高兴地抱她。安康连忙推着他的脸,叫着:“祖母救我,舅爷喝酒了,他要吃我!”
十四把她放下:“傻孩子,舅爷才不吃孩子呢。”
安康跑回去抱着海棠的腿回头看他,一脸不信。
十四坐下问:“我姐夫呢?”
海棠把孙女抱上炕,给她脱了棉鞋让她在炕上玩,就说:“出去喝酒去了,要过年了,年底的饭局多。”
“他倒是日子潇洒,不在您跟前侍奉您,却自己出去高乐。”
海棠说:“我是不爱去,弘阳忙,不让他去让谁去?难道让安康和她那还在吃奶的弟弟去?你进门的时候看到了吗?这几日来请安的水军官员多,莹莹毕竟年纪小,我替她镇着些,遇到些刺头我出面,别的让她看着办吧。”
十四歪着身子问:“您真的让莹莹出面?”
海棠端着茶杯点头,问他:“你有事儿?”
“哦,您也知道弘映和弘暟如今没差事呢,弟弟想着要不然让他们在水军当差去。”
海棠问:“你看上哪处港口了?”
十四这主意也是临时起来的,他就说:“我也没打听,您看着安排,只要不在家到处乱晃就行,孩子大了,没差事心里发慌。”
海棠点头:“这好说,我等会儿找人拿名册来,看看哪里有缺。”
“还有一件事,现在大家都做生意,以前没想那么长远,现在大家都动起来了,我也着急了,姐姐你给我指一条明路。”
海棠说:“你是我亲弟弟,我不瞒着你,我知道有一条路,就是苦了点,不过要是成了收益不可限量。”
她把杯子放在炕桌上,示意十四来听。
十四把耳朵凑过去,海棠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他听了看了看海棠。海棠说:“这是我昨日进宫给额娘请安,和四哥说过的,你要是不怕吃苦,倒是能去和他商量一下。”
十四看看外面的天色,不太晚。他直接站起来:“我去宫里给额娘请安去。”说完急匆匆地走了。
十四空着两只爪子进宫了,乌雅氏看了就问:“你就这么来了?”
十四不理解,对着自己看看,觉得今儿的衣服没脏啊!他说:“这是来给您请安,又不是上朝,不用穿官服,这么来怎么了?不妥吗?”
乌雅氏问:“你就没拿点什么来?”
看着这老儿子还是一副迷茫的模样,乌雅氏就恨铁不成钢:“你啊,你来看你老额娘空着手啊!”
“您又不缺吃喝,我拿来了也是放在一边不用,何必再拿,儿子孝顺您的心是真的,您就别挑三拣四了。”明白了,老额娘就是看他不顺眼!
这是亲生的,就是嫌弃都没说理的地方!
乌雅氏拉着他坐下:“你啊,这马上过年了,你来哥哥家空着手吗?不给老额娘送点吃的喝的再给你侄儿拿点小玩意儿,这又不值钱,拿来才是你的心意呢,你空着手我是真没看到你有什么心意!”
十四明白了:“您教训的是,儿子明儿再来补上。”
乌雅氏松口气,这小子今儿没犯病,就多说了几句:“再亲近的关系也不差那仨瓜俩枣的,你也别吝啬,多疼几个孩子,这也是你做了一回叔叔该有的样子。”
十四赶紧点头:“您说得对,儿子都记下了。”所以您别念了。
乌雅氏看出他不耐烦了,在他脑门上戳一下:“要不是看着你是我生的,我管你呢!你小时候也挺灵性的啊,怎么长大了就这模样。”
“可见是猪油蒙了心窍!”雍正在门外说了一句,宫女打起帘子,他进来。
十四起来等他和乌雅氏问安之后才打招呼。
十四想和雍正私下里说话,但是雍正陪着老额娘扯了半天闲篇,又留下一起吃饭,等饭吃完天都黑了,他好容易等到雍正站起来。
雍正跟乌雅氏说:“儿子和十四弟这就走了,您早点歇着吧。”
乌雅氏高兴地说:“去吧,路上滑,看着点地面。”又嘱咐侍奉的人尽心,看着他们兄弟穿戴整齐了出门。
十四出门后迫不及待地问:“我今儿去找我九姐姐,她说……”
“她说的都是真的,朕想着你与朕一母同胞,想扯你一把,但是你看着急躁不堪,谁知道能不能成大事。”
十四听了刚想嚷嚷,深呼吸一口气,这机会只有一次,就说:“您说得对,您这么想也是应有的。”
雍正看了他一眼,觉得这性子还需要磨,就说:“这事不是说说就能办成的,朕要琢磨琢磨,而且前面要做的准备很多,你回去吧,朕什么时候琢磨出结果了再找你来。”
“是。”
十四果然没再嚷嚷,出宫去了。
雍正看着他的背影,心想这狗脾气不知道能忍多久,还是要磨一磨他的性子啊!
十四在宫里吃饭的时候,十四家的人找到了海棠家里。此时扎拉丰阿做了个木头船,打磨好了之后给安康玩儿,安康抱着跟海棠显摆。百寿这会也醒着,在炕上蹬腿,莹莹看着人给他换尿布,捏着鼻子说:“百寿,你好臭啊!”
月娥笑着说:“要不然说孩子是奶臭奶臭的。”
在这其乐融融的环境里,弘明跟着弘阳进来了。
弘阳带着弘明来到海棠跟前,小声说:“额娘,弘明弟弟说十四舅舅没回去,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弘明点头:“姑妈,这么晚来实在是打扰了,下午我阿玛从六伯家出来,跟我额娘说来您这里,他喝了点酒,这么晚了还没回去,家里实在担心。各处都找了没找到他,来问问您……”
海棠说:“他确实来了,不过后来走了。你们真的各处都找了?”
弘明有些不好意思,说:“是,外面宅子也派人去问了。”十四有外室,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弘明的意思是也问外室了,就是发现他没回家,没去亲戚家里,更没去外室那边,十四福晋这才着急了起来,心想这烂人别是在街上睡着了吧,这种天气睡一会儿就能冻死他。
家里人劝说有人跟着呢,但是十四福晋心里发慌,担心随从们不尽心,撵着几个孩子出来找人。
海棠问:“他进宫了,你们去宫里问吧。”她刚才问各处都找了吗就包含宫里,看来这家人没去宫里打听。
弘明不敢去宫里问,一旦惊动了祖母和四伯事儿就不是小事儿了。听海棠这么说先是松口气,赶紧告辞去接十四回家。
弘阳把他送出门,海棠跟扎拉丰阿说:“十四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不靠谱。”
扎拉丰阿真没法接,他不好对这些老阿哥们评头论足。
随着新年的一天天到来,终于在大年三十那天海棠主持祭祀太庙,皇家的过年活动正式拉开序幕。
第二天天不亮,大家冒着大雪往宫里去,在宫外等着开门的时候,诸王以及贝勒贝子们站在一起,各个都面色严肃没有说话,因为他们知道等会儿朝拜之后就在慈宁宫里要商量着怎么勾兑,不,怎么和皇帝商量“生计”。
这一天是避免不了的。
在海棠看来,这是从半封建半奴隶制走向成熟的封建制,再然后就是半封建半资本。
在这些宗室诸王们看来,天下承平日久,根据历史规律,接下来就是马放南山刀剑入库,大家要享受太平了。无论是杯酒释兵权还是杀勋贵,这个过程是避免不了的。区别就在于功臣们能得到什么。
得到些好处总比家破人亡要强!
所以这会心里都在打腹稿,考虑到皇帝那种你强他更强的脾气,所以大家的基调都是以祈求开头,用痛哭结束,全程示弱,务必让他那铁石心肠被大家的泪水泡软一点。
宫中的大门打开,官员纷纷整理衣服,宗室诸王打头,后面跟上。
今年的朝贺没能让大家看笑话,如往年一样没什么新意地结束了。
雍正带着宗室内有爵位的人去慈宁宫给太后磕头拜年,随后大家在慈宁宫坐下。
今天的重头戏开始了。
以雅尔江阿为首的一干诸侯王们先是哭诉日子过得艰难,在乌雅氏跟前说起今年过年的花销,这一笔笔花销算下来数量十分庞大。
乌雅氏一面惊讶于王府的开销庞大,一面又纳闷大过年地说这个干嘛。又说又哭,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她现在还不知道雍正要收回旗主的权力,这些事情她的几个孩子都不说,也没有宫女太监敢在她面前唠叨这个。
今天的乌雅氏就是个摆设,雅尔江阿表面上是向她哭诉日子艰难,但是却面向雍正,这些话实际上是说给雍正听的。雍正此次闭着眼睛,手里捻着佛珠不动如山。
大家看他这态度,康亲王椿泰就说:“咱们家里这些开销虽然庞大,但是和一年的花费比起来也不算什么。咱们这些王府谁家没有一群亲戚们攀附,七大姑八大姨拐着弯的亲戚都倚仗着王府过日子,这花的钱海了去了。咱们没了收入,咱们这些人喝西北风不说,这一些人还不知道将来的下场呢。”他本来想说饿死,但是想想今年大年初一,说这个触霉头也就改了一句。
就算是改了一句雍正还是觉得他说话不够好听,睁开眼睛说:“大过年的说这个是什么意思?触霉头吗?”
眼看着雍正要找事了,老六阿哥立即在中间和稀泥说:“今日大过年呢,大家都高兴些。各家的事儿皇上也非常关心,咱们都是一个祖宗,何必把话说得这么绝情。”随后老六阿哥把雍正对宗室的关心讲了一遍,下面的人默默听着。
但是也免不了在心里面诽谤:他是对大家关心,但是受益的是那些闲散宗室,和王府何干!
这一些闲散宗室每月都有钱拿,子女都有人养还能上学,平时衣服什么的也会发放一些,吃喝不愁,衣食无忧。对于他们这些闲散宗室来说已经足够,但是对于王府来说这就差得远了。
老六阿哥把哥哥的德政夸了一边,就说:“咱们彼此都心知肚明,有话就直接说,不必如此哭哭啼啼,大过年的做出此等姿态也不合适。”
雅尔江阿直接说:“我们王府想得到一张钱庄经营的许可书,不知道皇上肯赏下吗?”
雍正没说话,弘晖出面说了一堆钱庄管理办法,意思是不行。
椿泰出面祈求得到某些行业的专营权,弘晖出面读了新版还没颁布的大清律,告诉他日后没有专营一说,也不许一家独大,更不许垄断专营。
许多人心里想:怪不得你手里的大清律憋了这几年都没颁布,原来是想憋个大的!
雅尔江阿问:“咱们也不挑了,请问皇上愿意赏什么?”雅尔江阿在心里对小气鬼雍正已经鞭笞了八百下,心想这人不会一毛不拔吧!
毕竟这人对自己都抠门,对大家也大方不到哪儿去!
雍正也不隐瞒了,就说:“朕给你们免税五十年!”
啥?你还想让大伙交税!
第619章 矛与盾
大殿上站着的坐着的宗室老少爷们瞬间沸腾了,还要缴税!
看到整个场面乱了起来,雍正的脸都黑了:“都嚷嚷什么?朕都让内务府交税了,你们有什么脸不交?”
这下大家还真都没话可说了,要是他讲大道理大家还能耍赖装听不懂,但是内务府都交了,各个王府难道不交?
这么一想,各个王府的当家人都气得捶胸!
凭什么要交税?凭什么吗?
那都是辛辛苦苦赚来的钱,为什么要交税?
这些大家的争夺重点在免税上,你来我往吵得非常热闹。
雍正别看年纪大了,但是当年硬刚宗室的本事没落下,压根不需要别人帮忙,他和雅尔江阿为首的各个王爷吵得不可开交。
乌雅氏听得都头疼,但是还不能打断这些人,她自然是支持儿子的,长久处在深宫,又不知道该怎么帮忙,也不知道贸然打断合不合适,就这么坐着,偶尔看看其他孩子,希望得到点提示,但是大家都积极面对这场争论,因此场面极其火爆,就没人给她个眼神。
从下午一直吵到了晚上,一天没吃饭了,一群人也吵不动了,约定过完年再说。
实际上是想要偃旗息鼓回家再商量。
于是一群人拜别了太后,各个筋疲力尽地回去了。
雍正却是神清气爽,站起来活动了筋骨,对老额娘和弟弟妹妹们说:“这些人休想逃税!”
老六阿哥叹口气,跟雍正说:“要不然各自往后退一步,一万两银子以下不交税,一万两以上分段收税,您看如何?”
雍正也想过,他就说:“这事儿朕再琢磨琢磨。”不是他不信任弟弟不告诉他自己到底打算,而是觉得没必要。
这是在谈判僵持不下的时候自己退一步的台阶,但是目前来看,这些亲戚都是一群草包,在他跟前不值得让人退一步,只要强硬到底就行了。
雍正的心情很好,打算拉着弟弟妹妹们陪着老额娘吃顿饭,但是乌雅氏这会脑袋都是晕的,看到大儿子神清气爽,觉得这简直就是一只斗鸡,生来好斗!这要是斗不赢才是邪门呢。
晚上吃饭的时候乌雅氏给海棠夹菜,问她:“这事儿你怎么看啊?”
海棠正端着杯子喝水,笑着说:“您怎么问这个?您这问题太大了,您让我怎么回答?”
乌雅氏问:“你说这些王府能赚钱吗?”
海棠点头:“能啊!要是手握资源和本钱再赚不到钱才是一群脓包呢,我不担心他们赚不到钱,我担心他们守不住钱。”
老六阿哥问:“这是怎么说?”
海棠说:“这钱就是水,拿天下的江河湖泊举例子,黄河扬子江从西边源源不断地流入大海,途经各处,有的水流进了千家万户,有的水流进的各大湖泊,可是当年波撼岳阳城的云梦泽都小了那么多,水去哪儿了?换成钱,国库和咱们各个王府都是湖泊,但是有的湖泊就容易被人偷水,换句话说,被人骗钱。毕竟来钱快就三个途径,贸易、诈骗、掠夺。
做贸易辛苦,想掠夺必然是有实力有势力,省力来钱快风险小的就是诈骗了,总有那么几个胆大包天的人来哄他们,哄走一笔钱只要能跑掉就是赚的,哪怕是没哄走一笔钱,去王府里面骗吃骗喝也够了。”
弘晖刚想说一句不能吧,转头一想,前些年就有一对双胞胎道士骗到了玛法跟前,这天下无奇不有,说不定真的就有人打这些王府的主意呢。
雍正就说:“所以朕要把税收过来,这钱进了国库总比进骗子的口袋强。”
宗室诸王和贝勒贝子们出去,在各家的马车前告辞,约定初四大家一起商量大事。因为初二和初三要招待亲戚,这两天是外嫁女回娘家走亲戚的日子,大家都没空。
海棠她们姐妹约着初三来宫里给乌雅氏请安,因为今年初二英儿和福彭要去桂枝家里走亲戚,桂枝走不开,只能初三来。吃完饭大家散了,弘阳陪着海棠回家,刚进门就看到安康穿着新衣服在屋子里蹦蹦跳跳,看到海棠他们回来,安康跑过去抱着海棠的腿让她看自己的新衣服。
小姑娘打扮得跟个红包一样,衣服边用兔毛镶边,领子上还有两个白色的毛球球,显得特别可爱。
海棠就夸她衣服好看,从进门一直夸到坐下,然后从侍女的手里接过一串用红绳编制的钱串,这是特意让宝泉局铸造的金币,黄澄澄的雍正通宝。
“给你的压岁钱。”
“谢谢祖母玛法。”小姑娘伸手来接,然而钱币太重,啪叽砸在了脚面上,小姑娘忍不住掉了泪珠。扎拉丰阿赶紧抱着哄,搂着又拍又抱,这才把小姑娘哄住了。
大年初一在这种鸡飞狗跳中过去了。
初二这一天,虽然是外嫁女回娘家,但是吃完饭,这些外嫁的郡主们也会去其他叔叔家坐一坐,留下礼物说一会儿话。
初二下午海棠就在家见了很多侄女,还有其他铁帽子王府的出嫁格格们来坐了一会。
雅尔江阿的女儿也来拜年,正是去年出嫁的和硕格格。他们夫妻来了之后,雅尔江阿的女儿说:“今儿我阿玛说过年想您去王府看戏,您也知道我们养了一班小戏,初四您可要一定去啊!”
雅尔江阿的家的戏班子水平很高,海棠是知道的,就说:“必然是要去的,不仅我去,我们全家都去。”
雅尔江阿的席可不是那么好吃的,去了不说点什么是过不去这个坎的。
雅尔江阿在初二初三这两天频繁请人吃饭,请的都是一些铁帽子王和一些小旗主,眼看着颇有一种遍撒英雄帖邀请大家来会盟的模样。
这气派就是老三阿哥羡慕的,无奈雅尔江阿没请他,让他在家里破防,抱怨雅尔江阿短诗,就跟袁绍一样,嫉贤妒能,早晚是冢中枯骨!
雅尔江阿在家里请人吃饭,大家都是先感慨一下雍正此人刻薄寡恩,再感慨一下这兄弟姐妹几个心眼多!
收税这事儿不信海棠没想到,她就是不说!
而且大家把雍正想得太好了,知道这人抠门,没想到居然是这么抠门!
在吐槽他们兄弟姐妹的时候,雅尔江阿也没闲着,把大家能想到的都收集了起来,到时候准备拿新收集的信息和雍正二次谈判。
海棠初四早早到了简王府,准备在他们家前院看戏。
雅尔江阿夫妻两个带着孩子们接出来,把月娥母子三个迎到了后院,雅尔江阿父子陪着海棠和扎拉丰阿弘阳在戏台子下坐着。此时来宾不多,戏班子还在后台忙着,整个前院显得很冷清。
雅尔江阿就主动说起和皇帝换好处的事儿来,埋怨海棠不大气,身为宗室王居然不帮着大家。
他带着怨气说:“……你倒是替你哥哥着想,可是你也该替家里的孩子们想想!将来这些孩子吃什么喝什么?”
海棠说:“如果孩子没教好,还不如外面的贩夫走卒有见识,你给他们留下金山银山照样守不住。脑子有多聪明就能开创多少家业,相反,脑子里面全是浆糊,全家只能跟着吃糠喝稀。着急给他们留家业不如好好教他们。”
雅尔江阿说:“你这话哥哥信,哥哥是个守成的家主,你是个开创的家主,你说这话再看看你的功劳,不信也要信。可是妹子啊,能有开创之功的有几个,都是守成的多,如今孩子都已经这么大了,再说别的也晚了,现在就是多给他们留点儿钱财,哪怕将来败家也败得时间长一点儿不是。”
她都这么说了,海棠无话可说。
海棠换了个话题:“依着现在的形势来看,这个权咱们是交也要交,不交也要交,没有咱们回旋的余地。”
雅尔江阿点头,这话说得很对,这权力是必须交的,这是大家都能达成共识的事情。
海棠接着说:“现在有两个问题,那就是你想得到什么和大家想得到什么?叫我说你顾住自己就够了,这么多人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众口难调,你做他们的头儿,想要得到一些大家都认可的东西很难很难。”
海棠觉得雅尔江阿做这只出头鸟很不明智,因为在皇帝和宗室之间很难找到一个平衡点,很难有同时让两方心服口服的条件。
雅尔江阿当然知道,他还知道海棠这人善于用阳谋,这话的目的除了我自己好,就是分化整个宗室,让大家成一盘散沙。
此人很少用阴谋,最爱摆在大家跟前两条路,两条路的后果都让大家看到,利用人的趋利避害让大家走上她给大家选的那条路上。
雅尔江阿说:“妹妹年纪越大越是爱玩弄人心。可是这事儿我不出头谁出头?指望你三哥?他差得远。今日我不带着大家出头,将来你四哥随意揉搓咱们。妹妹,你虽然是你四哥的妹妹,可也是咱们铁帽子王中的一位!你这屁股可不能坐歪了啊!”
知道反抗不过,但是大家也不是一团胶泥没脾气,也要让老四知道大家不是好惹的!
海棠就说:“既然这样,咱们就说道说道,税是必须交的,无论是谁都要交税。咱们有今日靠的就是宗室,没了这层身份出去之后谁还敬着你们是个爷。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所以想接着赚钱做个爷,就要维护这锦绣江山,想要维护这锦绣江山就要缴税,没税哪儿来的军饷,没税谁给百官发俸禄,没税这还是一个朝廷吗?税是要交的!”
雅尔江阿听完叹口气:“这税太重了,这几天哥哥也不是只顾着吃吃喝喝,哥哥听说了,弘晖给你四哥出主意,说要分段收税,赚得越多交的越多。”
海棠看他不着急,就知道他有应对办法了,问:“肯定有人给你出主意了,你们想怎么应对?”
“什么叫我们?是咱们!咱们就多开几家商行就行了,别的不好说,谁家没几个忠心的奴才,你说是吧。”
明白了,这是代持避税。
海棠问:“这是谁给你们出的主意?”
雅尔江阿笑着说:“这可不能说,看来妹妹知道这办法,哥哥一说你就明白了,你觉得如何?”
海棠点头:“有用。”
这办法真的有用,这聪明人宗室少有,按道理说想出这法子的人早就能出头了,既然匿名不说,其身份对于别人而言是秘密,海棠一想就能想出来。
看来晚上要给这几个孩子留功课了,人家出矛,就看这些人怎么出盾。
第620章 论豪夺
雅尔江阿听说代持这一招有用,就开始把别的办法抖出来,总之为了省下要交的税钱,这些人真是想了很多办法。
海棠说:“你为了省下那点税,有没有想过有人冲着这办法坑你。你先别说奴才忠心,就是再忠心也有笨的时候,有的时候确实是好心办坏事,到时候你想追回这产业废的工夫太多,甚至是追不回来。叫我说,你们家这么多旁支,你不如直接让旁支代持。”
雅尔江阿想说谁敢坑他,但是转眼一想,过上上百年,万一和皇室的关系远了,自家后人追索起来被皇家落井下石怎么办?退一步说,如果挖自家墙角的不是草民,而是外戚和宗室近支呢?
名义上这产业不是自家的,就是说破天去就不是自家的!到时候拼势力拼不过人家怎么办?
“妹妹你这话说得对。”就是看惯了巧取豪夺,他太清楚被夺的时候是求告无门是什么样的境地,就该早做准备。如果有外戚敢夺到宗室头上,宗人府想装死都不行,必要给个说法。但是夺了草民的产业夺就夺了,关宗人府什么事儿!
这并非不可能的,当初隆科多就看不上宗室,别说普通的贝子将军们了,就是一般王府他都不看在眼里,所以有些事儿要提前准备。
他这时候悄悄地跟海棠说:“哥哥就觉得咱们是油锅里的鱼,知道自己要下油锅,但是心里还是不乐意就这么被炸了,还努力扑腾一下,就盼着扑腾出来的油星子能把旁边吃咱们鱼肉的人给烫伤了。可是现在想明白了,厨子也不过是白挨了油星子,贵人谁进厨房啊!谁的夹袋里面没几个见不得人的人出面替主子干脏事儿。咱们鱼肉了下面的奴才,转头又成了人家嘴里的鱼肉,这大约是众生平等吧。”
海棠没说话,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合适,只是感慨自己上辈子不是学哲学的,这辈子也没参透,所以在这方面也说不出什么大道理。
这一会来的客人也多了起来,大家热热闹闹地打招呼,不少人找海棠抱怨缴税的事儿,让海棠说这都是白抱怨了,内务都缴税,别说其他人了。再说自己老老实实缴税很多年了,自己说过什么了吗?
这场聚会算是不欢而散,海棠表明了和哥哥同进退,散场的时候都没人主动来请海棠聚一聚,海棠也不喜欢,有这么多兄弟们,各家去一趟吃一顿就能把这个新年假期给过完。
晚上她把弘晖叫来,弘晖来的时候把一些进贡的食材带了来。
他跟来迎接的弘阳说:“今儿哥哥进宫了,这是祖母让拿来给姑妈和你家两个孩子尝尝的。”
弘阳笑着说:“明儿弟弟就去谢恩,我们家百寿年纪小吃不了,弟弟就替他领祖母的孝心了。”
弘晖笑着推了他一下,说道:“你知道弘杲家的小子小名叫什么?”
弘阳想了想:“舅舅起名字左右不过那几个好字,叫百载?”
“百年!都是一个意思,盼着他们小兄弟长命百岁。”
哥俩说笑着到了海棠的书房外面,海棠把今日和雅尔江阿了解到的都默写了出来。旁边莹莹一边磨墨一边看,听到外面有动静,她把墨锭放下去门口开门。
门外弘阳和弘晖进来,弘晖问莹莹:“今儿简王家的戏好看吗?”
“还行,看得出来他家的戏班子是下了苦功夫的,今儿后院孩子多,上演了一出大闹天宫,里面的猴子耍得好,那兵器抛到天上单手接住,赢得满堂喝彩。”
弘晖就说:“要知道这样就把我们家那二个小祖宗送去一起看,今儿宫里唱的太平戏没意思,这二小东西看着看着睡着了。”
说着到了海棠跟前请安,海棠把纸拿起来递给了弘晖。
“看看,天底下脑袋好用的人多的是,现如今律法还没有颁布,但是已经有不少法子钻漏洞了。这可真是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弘晖看了一下,这里面除了有代持之外,还有各种眼花缭乱的操作。
他忍不住笑出来:“这群人啊,想这个法子太早了!皇阿玛给他们五十年时间,这五十年里面他们是赚是赔?如果赚钱了,到时候想这些招数还说的过去,如果属于不赚不赔呢?还费这劲干吗?如果很倒霉赔的裤衩子都没了,更不用跟着掺和。”
他把这些放在了莹莹和弘阳跟前,小声跟海棠说:“收税这种事儿,一向是宜粗不宜细,如果真的像皇阿玛那样一个子都不许少,反而恶化市场,相反松松手,让市面上繁荣,在别的地方找补回来也够国库用了。”
海棠明白他的意思,税收那么多,这些大头和这些大商家反复拉扯,能收就收,但是在大家看不到的地方收税,比这些大头收得还要多。但是为了转移注意力,还是要天天念叨缴税,让他们晚一点想到朝廷正经要收的是什么税。
海棠立即明白,他要收的类似是消费税。
海棠问:“你和你皇阿玛说这事儿了吗?”
“这几天说了,但是他老人家转不过来弯儿,非要和这些人吵嚷,我说五十年后别说他老人家了,就是我都不一定还在,但是他还是很坚持,说就是我们父子都不在了,后代皇帝也不能少收了这些人的税。”
这风格很四哥啊!
海棠叹口气,就说:“再说吧,我说句不好听的,五十年后你就是活着也成老朽了,这事儿也真的没精力管了。不过收税不是为了针对他们,而是对天下都这样,大家一视同仁,他们能想到的法子别人也能想到,你要未雨绸缪。”
“是,我现在有了些幕僚,也有些对此很有见解老先生,他们回去过年去了,回头他们回来了,我请弟弟妹妹们一起去听听他们的见解。”
弘阳和莹莹连连点头。
至于这些亲戚们,弘晖也有办法,他跟海棠说:“这些人也不是铁板一块,自然要各个击破,我最近和几位叔叔兄弟走得近,回头我们一起来给您请安,大家一起坐着说说话。”
海棠点头,弘晖说了看着时间太晚,就主动站起来告辞离开。
弘晖在宗室里面笼络的人弘阳都知道,头一个就是十六阿哥庄亲王允禄,然后就是十七阿哥他们,反正这些人都是皇室近宗,自然是处处向着皇室。他觉得这斗智斗勇也挺有意思,回去后还在想这事儿,想到一些妙处忍不住笑起来。
月娥这些天跟着吃席有些不克化,正捧着山楂水喝,看他乐不可支,就问:“爷怎么看着这么高兴?”
“自然是有高兴的事儿才觉得高兴。你们今儿都聊了些什么?”
月娥叹气:“自然是缴税的事儿,我说咱们家都交了很多年的税了,他们都说咱们家傻,只有避税的,没有主动缴税的,和他们那些人说不通。”她接着问:“咱们家是没这么些烦恼,明儿去二舅舅家,要是二舅妈问起来我怎么回答?是一问二不知还是怎么办?”
“自然是一问二不知啊!二舅舅那人不好说,和他挨得近了容易倒霉,不只是我一个人这么想,大家都是这样想的。”
次日二阿哥在家坐着,左手端着茶壶,右手两只大玉球在手里转着,这模样看着不像是个很有学问的亲王,很像是个摆谱的土财主暴发户。
自从陈布雷离开他后,他也没再编出过书了,那股子温文尔雅像是突然消散,整个人都变得凡俗了起来。
老五阿哥带着全家来拜年,下车后喜庆地来到前院和老二阿哥打招呼:“二哥,过年好,弟弟给您拜年了。”
老二阿哥拉长了声音:“你不是说你弟弟不让你和我说话吗?你怎么来我家了?”
老五阿哥脾气好,换了九阿哥扭头就走,再不来了。老五阿哥笑着说:“这话是开玩笑呢,你还是做哥哥的呢,难道弟弟和你开不得玩笑?”
老二阿哥冷哼了一声,还是他儿子赶紧扶着叔叔坐下,端茶倒水侍奉得很殷勤。
弘晟坐在老五阿哥身边问:“五叔,缴税的事儿您家是怎么打算的?”
老五阿哥回答说:“我家啊,我家的家底不厚,但是你九叔以前从外地回来都缴税,我想着交就交吧,反正赚得不多,缴的也不多。”
老五阿哥说自己家底不厚,老二阿哥忍不住又冷哼了一声。老五阿哥的家底够厚实的了,先前老祖母孝惠章皇后的嫁妆一大半给了她,后来她老人家攒的私房钱明里暗里都让他搬走了。再后来老九又拉扯着老哥哥,老五家里正经钱多!
老二阿哥想起自己,穷得都快要吃土了!越想越生气。
这时候十五阿哥一家来了,十五阿哥还是个贝勒,家底更薄,他生母密太妃是一点东西都没有,她自己能在宫里顾着自己不朝儿子伸手就够了,十五阿哥日子过得也节俭,好在有个好弟弟十六阿哥拉扯他一把,算是还能维持体面。
十五阿哥觉得眼下大家议论的事儿和自己没关系。
他和老五阿哥说:“弟弟生得晚,比不得您几位,当初汗阿玛都安排各位哥哥了,轮到弟弟和后面的小弟弟们都没管。这是拿旗主的权力换好处,弟弟手里又没旗主的权力,这好事儿想参加都没机会,也就是在一边看着。”
老二阿哥立即说:“你也说了,这是拿旗主的权力换好处,这好处本就是该咱们的,现在他是卡着咱们,这不是强买强卖吗?这不是巧取豪夺吗?这还讲道理吗?”
世子弘景赶紧岔开话题:“阿玛,喝茶。”别说了,再说就给咱们家招祸了!
老二阿哥胆子本就不大,说完就后悔了,借坡下驴,端着左手的茶壶喝了起来。
偏偏这时候门口有人问:“谁强买强卖?谁巧取豪夺?谁不讲道理?”进门的是弘皙他们兄弟,弘皙偏要问老二阿哥,老二阿哥哪里还敢说第二遍。好在弘皙的弟弟们都不站在亲哥哥这边配合他,和老五阿哥十五阿哥这两个叔叔说得高兴。
陆陆续续地来了不少人,弘皙也没再逼着老二阿哥说话,而是和在场的叔叔堂弟们聊了起来。
海棠牵着孙女进来,后面跟着扎拉丰阿父子。安康进来就满场请安拜年,然后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人,示意给压岁钱。
老六阿哥一边往孩子的小口袋里塞金银锞子一边说:“这孩子要脸,没跟她祖母一样,她祖母小时候是直接伸手,这孩子就会眨巴眼。”
十九阿哥立即嚷嚷:“六哥这不是变相说姐姐不要脸吗?”
海棠看着十九阿哥:“你就不是个好东西!”
一屋子人笑起来。
安康背着一包压岁钱去后院显摆去了,没了小孩子,这里就立即变了一种风格,不可避免地说起了缴税的事儿。
就如十五阿哥说的那样,大家的悲欢并不相通,发愁的是几个老哥哥,关这些弟弟们什么事儿。
换句话说,别看宗室里为了这事儿讨论的人多,似乎很热闹,但是大部分都参与不进去。
就在宗室里面积极应对的时候,朝廷各个衙门开始办差。文官们就聚在一起议论这事儿,很快就有人说宗室里面王府实力雄厚,他们一旦下场做生意还有升斗小民什么事儿!
于是朝廷上就弥漫着一股子与民争利的舆论,然而这股子舆论也就是背后蛐蛐人,并没有一个愣头青在大朝会上公开说。
可是这股子舆论还是被大家捕捉到。
要是放在明朝,这事儿早就掀起滔天巨浪,但是放在眼下,无论是御史还是文臣们都只会在背地里磨牙,没人敢真的说出来。
如果说与民争利,那几十年前都已经开始与民争利了,每一个王府都有雪白雪白的白手套,就眼下而言,不过是从幕后走到了台前。
在暗地里发动这一切的弘皙差点没背过气去,他头一次发现这些文官不靠谱,没一点风骨,找不出一个硬骨头来。以为这些人能在大殿上把自己的亲戚们给喷死,没想到连个屁都不敢放。
弘皙是刚出招就败下阵来,只能偃旗息鼓。
雅尔江阿很有斗志的代表大家提出了条件:首先,日后每年给各个王府补贴二千到一万不等的银子。之所以分级是因为针对各个旗主设定的,大家上缴的权力不一样,补偿的分量也不一样。
这钱是对上缴旗权的补偿之一,大家都老老实实地上交了,压根儿没在其中动什么手脚。你做皇帝的应该大方一点儿,多给大家一些银钱上的补偿,这不算皇帝吃亏,每年花几十万银子买高枕无忧,大家都是亲戚,够意思了!
下一条是多置田,除了银子之外,每家赏赐数目不等的田地,这是为了保证各个王府上交权力之后不饿死,仁义的君王怎么能饿死忠心的臣子?算起来皇帝给出土地不吃亏!
第二就是免死,给每家一块丹书铁券,这张丹书铁券能抵二次夺爵位一次免死。
最后就是免税。
这些条件提出来之后大家都看向雍正,雍正的脸色那是相当不好看。
他的回应就两字:“做梦!”
免税还能谈,其他的他一条都不答应。
他的火气很大:“国库一年多支出几十万两银子,你们以为银子是大风刮来的!一州的税收都不够几十万两,你们是白日做梦!还土地,往后的人口越来越多,产出不见增加,人口增多,你们还要多霸占土地,你们是盼着江山早亡是吗?还丹书铁券,做梦去吧,梦里什么都有!”
雅尔江阿心想你这态度咱们就没法谈了,谈判难道不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吗?就皇帝这态度,压根没法谈。
雅尔江阿问:“您是打算一毛不拔?纵观历史也没您这么小气的。别人家的皇帝就盼着大臣多要钱,大臣要钱少了皇帝心里不踏实,您怎么就跟人家反着来?”
雍正心想就你们这群废物点心造反都拉不起人手,朕会对你们客气?
他冷笑一声:“你们刚才也说了,就算是铁帽子王,这帽子戴得也不稳当。朕夺了你们的爵位,自有人愿意替你们答应朕的条件,前二条就不用说了,后面一条朕给你们加十年,免税六十年,这是朕的底线。”
“太少了,就该与国同休。”大家的愿望是世世代代不缴税。
雍正说:“与国同休?六十年后别说你们了,你们的孙子说不定都已经没了,这样的好处惠泽二代已经够意思了,别贪心不足。朕还想许你们千年万年呢,朕许诺得再多对你们有什么用?这话朕就放下了,你们愿意,这事儿就这么办了。不愿意朕明天就夺了你们的爵位,你们的旁支近亲都乐意搬进王府过好日子,你们自己想想吧。”
他是不想再为这事浪费时间了,这件事情后拖了半个月再不解决,不仅是朝堂上有些人背后嚼舌根子,说不定民间就要有各种传闻。关键是为了这事儿浪费人力物力不值得!
然而这种堪称独断专行的态度确实是让宗室近亲们敢怒不敢言。
但是雍正的威胁简单有效,这些王爷们别的不害怕,害怕的就是被夺爵,一旦丢掉爵位就从嫡支变成旁支,生活就是天壤之别。看看保泰和保按两兄弟就够了,保泰的日子过得一塌糊涂,儿女都被连累了,这也是保按没下手弄哥哥,要是真的想除掉他们一家再简单不过了,保泰的日子过得下去就是因为保按还接济他。当年跟着八阿哥一块儿闹的那些人除了保泰是死的死走的走,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所以雅尔江阿是真的怕了。
要是放在一二十年前,他是真不把这些威胁放在耳朵里。但是年纪越大胆子越小,如今儿孙一堆,难不成要为了这点儿权利把儿孙都给搭进去?
最后也只能认栽。
最有斗志的雅尔江阿和雍正一回合没过完就投降了,别的如康亲王等人也不会当这个愣头青。
弘皙目瞪口呆,觉得这群叔叔伯伯们没一个有本事的。你们手里如今还有兵权,难不成就没点别的想法?就没想过趁着他从宫里搬到圆明园的时候路上行刺?
这一群人真是没用!
如果换成他,他是敢举大旗弄死雍正的,因此心里对这些诸王们看不起。
十二阿哥也知道这些人会跪,没想到跪得这么利索!
他在家得到消息后叹口气,觉得被局势压得喘不过气来。
名分大义的力量果然大,大的过诸王联手,大的过千军万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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