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念青的警告起了作用,元璇将裴游鱼带到拨雪峰后没有为难裴游鱼,甚至连口头上的管教都没有。


    元璇让裴游鱼在自己房里暂歇,自己则去收拾她将来暂住的房间。


    裴游鱼表示理解,毕竟偌大一个拨雪峰,只有元璇与明生师徒二人,师徒二人皆不爱交际,清清冷冷的样子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故除二人居住的房舍外,其余房舍皆空置了百年有余。


    一百年是一段很长的时间,裴游鱼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一百岁。


    令裴游鱼意外的是,元璇的静心居比邬念青的还要特殊。


    邬念青的白鹤居虽素净到了极点,然而一草一木、一桌一椅皆是他亲手置办的,元璇的静心居则不然。


    静心居包括名字在内的一切东西,都保留着前任掌门在时的状貌。


    前任掌门曾亲手为几位弟子置办洞府,从前祭祀时,裴游鱼去过某位早亡师伯的洞府,那位师伯的洞府和元璇的一般无二。


    元璇专注修炼,没有重新布置自己的住处,也没有特意布置弟子的住处。


    明生的住处是元璇按照静心居复刻的。


    元璇无心收拾自己弟子明生的住处,眼下却不得不替她收拾住处。


    裴游鱼想,此刻元璇一定很后悔将她带回拨雪峰管教。


    能让元璇不快,裴游鱼就开心。


    谁叫前世元璇拒绝给她作证呢?他明明什么都看到了,却选择帮助云朝星。


    白猫在屋内优雅地踱着步,游鱼托着腮,百般无聊地看着白猫踱步。


    忽然,它停在了一个花瓶前,眨了眨圆溜溜的宝石眼,伸出毛绒绒的前爪不断拨动花瓶,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裴游鱼连忙跟上去看,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


    巨大的金笼从天而降,严严实实地罩住了裴游鱼与白猫。


    裴游鱼:……


    她错了,或许元璇有按照自己的兴趣好好布置住处,只是布置的不是房间外观罢了。


    元璇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吗,为什么会在屋内放一个金笼?!!


    还把开关装在奇奇怪怪的地方。


    他又不是狗妖,干嘛没事把自己关在笼子里?


    裴游鱼抓起白猫的前爪,嘴角微勾,露出一抹清澈甜美的笑意,气呼呼地咬牙切齿道:


    “乖乖,你干的好事,嗯?”


    白猫歪了歪头,然后对着裴游鱼道:“喵喵喵?”


    猫猫听不懂这些,猫猫只会喵喵喵。


    见系统装傻,裴游鱼也懒得和它多费口舌,她调动全身修为,在手心凝成一道匕首状的光刃,狠狠向金杆上砸去。


    裴游鱼抱着微薄的希望,她修为低微,凝成的匕首能割断普通金属,割不断作为法器的东西。


    若金笼是法器,那她们一人一猫大概只能祈祷元璇快点回来。


    金笼嗡嗡作响,但一丝损伤都没有。


    裴游鱼轻叹一口气,正想找个地方坐下,笼顶倏地落下两根金链。


    那两根金链像活的一样,一根锁上裴游鱼的手腕,一根锁上白猫的胖爪子。


    裴游鱼幽怨地看向白猫。


    白猫幽怨地回视裴游鱼。


    两双圆而清澈的眼睛互相对视着,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


    “元璇这癖好……还蛮奇特的。”


    裴游鱼放弃挣扎,拿出一块方帕铺在地上,抱着白猫一起坐下。


    认命了,不敢动了。


    等元璇吧。


    ……


    暮色四合,群鸦归巢。


    元璇快步踏入静心居,甫一进门,便忍不住放轻了脚步,生怕吵醒被拘禁于金笼中的美人。


    少女蜷缩而眠,睡得十分不安稳,眼尾带着淡淡的绯红,像哭过一场的样子。漂亮的发髻早已散掉,青丝凌乱地散在肩头。胸口衣襟有些松,大概是被白猫睡着时扒拉的,一抹雪痕隐隐透出。


    金链牢牢的钳制住纤细的手腕,几道可怖的红痕纵横交错环住手腕。很显然,她在睡梦中挣扎过了,但没有结果。


    元璇站在笼前,默不作声,久久地凝视着她。


    裴游鱼从噩梦中惊醒,睹见地上暗色阴影,迷迷糊糊地抬头,见到逆着光的元璇。


    元璇安静地立在那里,就像是一个冰雪雕成的精致人偶,那双墨珠似的眸子注视着她,没有任何放她出来的意思。


    他的眉眼被阴影笼罩,裴游鱼看不清他的神色,以为他还记恨清晨的事情,咬着红唇想了想,不甘心又没有任何办法,只能软声恳求道:


    “您能帮我吗?”


    她扬着头,脆弱纤细的脖颈完全暴露在元璇的视线下。


    元璇依旧藏在阴影中,若有所思。


    裴游鱼见他不说话,不由着急起来,心一横,手一掐大腿,泪珠似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地顺着面颊滚落。


    “今天早上的事情,是我做错了,您罚我是应该的,我千不该万不该来戏弄您……”


    云鬟散乱,衣襟微开,杏眼含雾,玉箸凝腮。


    少女楚楚动人似带露初绽的杏花,极为可怜、极为可爱,任谁看了都不忍心多加责问。


    元璇眼睫微颤,终于从裴游鱼身上移开眼,淡漠道:“我没想惩罚你。”


    至少没想这样惩罚裴游鱼。


    他略显遗憾地俯下身。


    虽然很想将裴游鱼留在这里,但元璇知道现在不是时候。


    邬念青还没有同裴游鱼闹翻。


    而且以裴游鱼的性子,她大概不会喜欢这个粗劣的笼子。


    这个粗劣的笼子可以用来关他,但不能用来关裴游鱼。


    金笼底部的机关被转动,金链“咔嚓”一声松开,金笼缓缓上升,最后缩回屋顶,成了屋顶上繁复的装饰花纹。


    裴游鱼捉起藏在身后的白猫,柔声道:


    “多谢。”


    说完,她便兔子般从静心居逃离,花瓣似的裙摆被提起,足腕上金色的铃铛若隐若现,随着她的行动,留下一串叮叮当当的响声。


    方才在来拨雪峰的路上,元璇告诉她,以后她会住在明生隔壁的落梅居。她与明生关系很好,时常化作原形,顺着溪流游到明生的青竹楼里玩耍。故不用元璇带路,她也可以找到自己的住处。


    窈窕娉婷的身姿消失在眼前。


    元璇缓步走到方才笼子罩住的地方,将裴游鱼放在地上的藕荷色方帕捡起。


    他垂眸细看方帕,将少女的私人物品藏入袖中,面上依旧是威严冷漠的模样。


    ……


    裴游鱼刚来到落梅居,便迫不及待地踏入浴池,洗去身上的灰尘。


    虽然元璇屋里的地面很干净,裴游鱼也相信他每天都会用一张除尘咒,但她还是接受不了。


    邬念青是条爱干净的蛇,受这位师尊影响,她也成了一条爱干净的鱼。


    洗完澡,裴游鱼穿着着寝衣来到卧室。


    卧室南面开了一扇窗户,紫红色的七瓣花朵在月色下显得妖冶异常,清幽的香气顺着晚风飘入室内。


    裴游鱼愣了一愣,揉了揉眼睛,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这是朝食花。


    可用于制作暖情散。


    裴游鱼想了想元璇冰冷的模样,又想了想带妖娆朝食花,不禁感到一丝变扭。


    但旋即又想到,拨雪峰是前掌门布置的,或许前掌门就喜欢这样艳丽妖娆的花朵,在弟子的住处种一些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毕竟朝食花只有制成丹药,才能发挥催-情作用,长在地里时就是普通的观赏花朵,没有什么特殊效果。


    裴游鱼看了一会儿花,便将自己摔进床榻,准备会周公,然而左翻右翻,怎样都睡不着。


    她在笼子里睡了半天,此刻一点困意都没有。


    思来想去,裴游鱼准备问问系统关于任务的事情,她手臂一揽,便将白猫揽到怀里,看着它绿莹莹的眼睛,道:“除了和邬念青he这条主线任务外,还有其他任务吗?”


    攻略邬念青是不可能的事情,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裴游鱼对系统商城内的道具十分心动,然而苦于没有积分。新手礼包里只有100积分,被她全部用于购买昏睡药剂。


    现在她一个积分都没有。


    白猫对着她张大嘴巴,“喵”了一声,一块银蓝色的系统版面从猫嘴里飘出。


    现用名:裴游鱼


    年龄:18


    物种:混血鱼妖


    积分:0


    特质:50%女主光环(特殊吸引力-与男主的羁绊大幅度上升、不死之身-除了男主,无人能杀死你)


    绝色美人(少女,修真界没有人会比你更好看)


    身体缺陷(修炼速度减慢99%)


    主线任务:与男主邬念青达成he结局


    支线任务:寻找穿越者(剩余机会:5次)、身世之谜(剩余机会:5次)


    看到支线任务,裴游鱼眼睛一亮,将屏幕滑动到任务提交页面,选出“云朝星”“裴游鱼”两个名字,便点下提交键。


    这个剧本她可太熟了,不就是穿书女配和原文女主吗?


    上一世,云朝星想要外出游历,邬念青担心她的安危,跟着一起出去了。云朝星每到一地,都会恰好遇上各种大事,而她也总能未卜先知地做好准备。


    白猫跳到裴游鱼腿上,挥舞爪子想阻止她,然而失败了。


    银蓝色屏幕骤然一暗,随即出现四个大字:


    “任务失败”


    下边还有一行小字:任务提交冷却期30天。


    “你别冲动,”白猫将全身重量压在裴游鱼手上,在黑暗中咬牙切齿道,“你怀疑云朝星是穿的,我理解,谁告诉你你也是穿的了?”


    裴游鱼疑惑地看着白猫,道:“邬念青告诉我的。”


    白猫愣住了。


    “来到茫茫宗第一天,邬念青就告诉我,我不属于这个世界。”


    见白猫呆滞的模样,裴游鱼继续解释道:“他说,这副身体原来是桃都裴家小姐的,意外身亡,被我占据了这副身体。族中长老很快察觉到异常,要将我杀死。”


    “邬念青恰巧路过,觉得有意思,顺手救下我,收为弟子。我因害怕受到原身记忆影响,便请求邬念青将记忆封存。但封存记忆的时候出了些差错,导致被封存的记忆不仅有原身的,也有我自己的。”


    “邬念青这些年教导我,不仅教导我修炼之事,还试着将原本属于我的世界观还给我。所以前世的我认为,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好人。”


    “可事实上云朝星和你,没有一个是穿越的,你就是原主,云朝星也就是云朝星本人,”白猫喃喃道,随即从裴游鱼身上跳起来,暴躁地摇着尾巴,“剧情怎么崩坏成这样了,前面的穿越者到底做了什么啊……”


    “你不会成了白月光替身了吧!”白猫眼前一黑,越想越有可能,自言自语道,“毕竟那位也是裴家的……”


    裴游鱼没有理睬白猫。


    她不准备攻略邬念青,因此邬念青想要做什么、对她是什么态度,她完全无所谓。


    以前世的经历来看,邬念青对待她几乎没有感情,只要云朝星来到茫茫宗,邬念青就会将她完全丢开,届时她随意寻个理由离开,想来邬念青也不会在意。


    收回思绪,裴游鱼继续问道:“雪奴它还在吗?你准备什么时候放它回来?”


    雪奴是她养的白猫,是从裴家带来的。


    今早系统夺舍雪奴,裴游鱼不知道雪奴的灵魂是否还在,还是直接被系统吞噬了。


    她希望雪奴还在,前世她受刑时,云朝星也在场,她咒骂云朝星不得好死,雪奴听了便去咬云朝星。


    然后被活生生打死了。


    “现在,”白猫的喃喃自语停住了,停下脚步,看向裴游鱼的目光里流露出几分悲悯,“宿主加油,商城和任务留给你,我先走一步。”


    系统看着不着调,但好歹已辅佐过几十个女主或者女配,眼见剧情已极度崩坏、女主看起来也不太聪明的样子,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跑路。


    拜拜,下一个宿主更乖。


    它没有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白猫闭上眼,幽幽绿光从它身上溢出,缓缓升向半空,最后消逝在屋顶处。


    再睁眼时,那双宝石眼里所有的情绪消失了,只剩雨后碧天似的纯洁清澈。


    雪奴回来了。


    裴游鱼拥起雪奴,没有在意系统的离去。


    她早已习惯了。


    前世邬念青放弃她这个弟子,与她断绝师徒关系时,她悲痛欲绝。


    第一次被人放弃是令人难过的事情,但第二次就没那么难过了。


    看到屏幕上的任务冷却期,不再继续尝试提交任务,将雪奴带入温暖的锦被,和它一起窝着,渐渐困意袭来,陷入香甜的梦境。


    不管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睡一觉又是新的一天啦。


    斜月沉沉,昏暗的月色穿过木雕窗,打在浴池中的青年身上。


    浴池里温热的水已经有些凉了。


    元璇终于从浴池中起身,顺着台阶缓步而上,拿起放在屏风上的毛巾,水滴顺着劲瘦雪白的腰身缓缓滴落。


    他平日里穿得极为保守,领子高高束起,从来不屑于像某些妖修一样,袒胸露乳、放荡不堪,而寝衣却是宽松轻薄,恍如一层蝉翼披在身上,在月光的照耀下,隐隐可见里头紧致结实的胸膛。


    元璇走出浴室,淡淡地望向室内。


    卧室内开着窗户,门只虚虚地掩着,防止外人进入的阵法也都撤下了。


    素色床榻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就如刚切出的豆腐块一样。在白瓷枕头旁,一块藕色方帕被用同样的手法叠得方方正正。


    元璇收回目光,端正地躺上床,拉过被子在身上盖平,又将方帕藏在心口,劲瘦而有力的双手叠放在腹部,最后缓缓闭上眼,像尊冰雕似的一动也不动。


    元璇是个孤儿,无牵无挂,因天赋异禀被前任掌门带回茫茫宗,作为执法堂长老而培养。


    执法堂只需要公正,不需要私情。因此前掌门对他的要求比其他弟子更为严厉,并有意不让他接触人情世故。


    元璇的一举一动皆是端端正正,一言一行皆是威严冷漠。很多时候,与其说他是一个人,不如说他是一个符号,一个代表着不周界冷酷法则的符号。


    天下分为四界,西不周,北寻仙,南桃都,东青云。


    茫茫宗在不周界一家独大,而四界之中不周实力最强,故茫茫宗的法则,自然也是不周界、乃至整个修仙界的法则。


    作为法则符号的元璇,牢记并执行着茫茫宗的每一条法则。


    但从未试图理解。


    而此时,作为法则的青年急促吐出一口气。


    今夜他有一个绮艳靡丽的梦境。


    裴游鱼用朝食花制成暖情散,夜里潜进他的房间,偷偷将暖情散放在香炉中。


    一夜春-情。


    没过多久,裴游鱼慌慌张张地来找他,伏在他膝头低泣。


    少女单薄的肩膀一颤一颤的,抬头时卷翘的睫毛上仍挂着泪珠。


    她红唇微张,想说什么,但又羞于启齿,最后吞吞吐吐软声道:“我有了您的孩子……”


    他趁势摩挲着抚上裴游鱼的背脊,感受着少女身体的轻颤,分明整颗心脏被恶意与喜悦塞满,然而面上仍是淡漠无痕,只是安慰似地拍了拍她的背,冷淡道:


    “我娶你。”


    ……


    画面一转,那个孩子被生下,长得一点儿也不像他,流言四起。


    终于有一天,他将裴游鱼叫到房间,并将门锁上了。


    裴游鱼跪坐在他面前,就像今天早上一样,低着头一言不发,乖巧温顺得像一只羔羊。


    他掐住裴游鱼下颔,长睫敛住了眼底的晦暗,冷声道:


    “不是我的,对吗?”


    “难怪他一点儿也不像我。”


    “是谁的?”


    每说一句话,裴游鱼眼底的恐惧便加深一分,忍不住向后退去,可惜房门早就被锁上了。


    他钳制住裴游鱼的手腕。


    欺身沉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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