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游鱼已经睡了,落梅居内漆黑一团。
元璇走到窗边,将灵力顺着窗户缝隙探入,从里边将雕花窗打开。
然而甫一开窗,便见一双亮晶晶的蓝眼。
雪奴优雅地坐在窗沿上,慵懒地甩着长而蓬松的白尾。
它看到元璇,没有多大反应,只是从窗台跳下,走到床边,后腿微屈,轻轻一跃,跃到到柔软的床榻上,用尾巴轻轻拍了拍裴游鱼。
裴游鱼脖颈间有些痒,迷迷糊糊醒来,睁眼就是雪奴毛茸茸的圆脸。
见到是雪奴,裴游鱼放松下来,将它拖入锦被,抱着它翻了个身,正想继续会周公,骤然睹见立在窗口的男人。
高大男人立在窗口,妖冶艳丽对朝食花在他身边轻轻摇晃。
是元璇。
裴游鱼搂着雪奴坐起来,迎上男人晦暗的目光,心里有些疑惑。
这位师伯怎么喜欢半夜三更散步?
想了想,裴游鱼决定和元璇打个招呼,然而元璇抢先一步开口,堵住了她的话。
“你的窗户没关。”
元璇神情冷漠地解释道。
雪奴“呜嗷”一声,从裴游鱼怀中窜出。
裴游鱼来不及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雪奴从自己身边溜走。
雪奴敏捷地跳上窗台,借着窗台高高跃起,在半空中伸出爪子。
狠狠地给了元璇一巴掌。
元璇冷白的面上出现几道明显的红痕。
雪奴轻蔑地看了他一眼,甩着尾巴跳下窗沿,慢慢踱向目瞪口呆的裴游鱼。
裴游鱼被吓得睡意全无,拖了绣鞋快步迎上雪奴,将雪奴抱在怀中,赶忙帮着雪奴道歉:“雪奴怕生,不小心冒犯了您,请您见谅。”
元璇淡漠的目光扫过雪奴,雪奴龇着牙他吼了一声,在半空中挥舞着爪子,碧蓝色的宝石眼里闪动着愤怒的光彩。
裴游鱼捂住雪奴的嘴巴,有些尴尬地朝元璇笑了笑,正想替雪奴再辩解几句,却听得元璇道:“帮我上药。”
“好,我去帮您开门。”
裴游鱼点了点头,将雪奴放在竹篮子里,并在篮子里放了几个它爱吃的羊乳团子,最后严严实实地盖上盖子,这才准备解开禁咒放元璇进来。
元璇身影一闪,没等裴游鱼开门,他就从窗户里翻进了卧室。
腰间的“千霜万雪”碰到窗沿,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明显。
裴游鱼错愕地看着他,乌黑水润的眸子流露出不可置信。
元璇是什么人?
茫茫宗的掌管刑法的长老、修真界剑道第一人、妖族中的异类、天生冷漠无情的怪胎……
她无法想象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冷漠威严的长辈,竟然三更半夜翻窗进她的房间。
然而这件事确实发生了。
元璇安静地立在窗旁,神情冷漠,似天边可望而不可及的寒月,属于大能的威压从他身上释放。
裴游鱼从惊讶中回过神,点亮屋内的鲛人珠,将元璇领到梳妆台前,微微倾斜梳妆台上的镜子,试图让他能够更清楚地看到侧脸。
梳妆台是按照女子的身高打造的,镜子的位置有些低,元璇的伤口又在眼角处,裴游鱼左调右调,都没找到合适的角度,只得请求道:“您能把头低一点吗?”
元璇乖顺地低下头,额角的碎发随着他的动作往前倾,遮挡住红肿的伤口。
裴游鱼见状,捏起元璇额角的碎发,绕着指尖转了几圈,然后卡在元璇耳后。
少女温热的指尖碰到耳背。
元璇身子微微一僵,长睫垂下,掩住了乌眸中的异样。
裴游鱼的注意力放在元璇的脸上,对此浑然不觉。
老实说,这位师伯虽然面冷心硬,但有一张无人能匹好皮囊,但凡看过一眼就再也忘不了。
若不是他极为凶残的名声,估计修真界喜欢他的女子可以从山脚排到山顶。
邬念青的样貌也是极好的,但裴游鱼总是记不住他长什么样。
每次回忆起邬念青来,脑海里只能浮现出一个隐隐约约的轮廓。他的眉毛长什么样、眼睛长什么样、嘴巴长什么样,裴游鱼无法准确描述。
可当看到邬念青的时候,她又能一下子认出他。
裴游鱼想,或许是邬念青用了什么法术。
修真界的大能各有各的奇怪癖好,邬念青不愿以真面目示人,也是一件可以理解的事情,毕竟和与元璇在屋里装笼子比起来,邬念青的癖好要正常得多。
现在不是乱想的时候,裴游鱼将与治疗不相关的思绪从脑海中赶走,忍着疼痛在指尖凝起水珠,小心翼翼地将它覆盖到元璇脸上,替他清洗伤口。
清晰完的伤口不知怎么的,竟然更加严重了,细小的血丝伤口处蔓延开来,在近乎苍白的皮肤上格外可怖。
裴游鱼秀眉微蹙,从药匣内取出最好的疗伤药,轻轻点在元璇眼角,接着慢慢用手指摊开。
少女柔软的指腹在眼角处摩-挲,元璇乌黑的睫毛剧烈颤抖,眼尾染上绯红。
裴游鱼愣了愣,随后将动作放得更轻。
渊宣的敏感点是眼角,元璇的敏感点也是眼角。
这两个人的身体竟然相似到了这种地步。
裴游鱼将手中的疗伤药换成玉容膏,仰着头继续给元璇上第二层药膏。
元璇的身子比裴游鱼高大许多,坐下时又一贯腰背笔直,纵然他低下头,裴游鱼也需要仰头才能看清伤口,给元璇上药时,也需要将手高举过头。
一时半会儿还行,时间久了,手臂难免有些酸痛。
裴游鱼将手缩回,道:“师伯……”
元璇没等她说完,便自觉弯下腰,身子微微前倾,将脸颊送到她手旁,乖顺懂事得就像一只大猫。
他又是弯腰又是低头,方才在裴游鱼头顶的脑袋,此刻到了裴游鱼下颔处。
男人温热的吐息散在脖颈。
裴游鱼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寝衣,脖颈连同锁骨尽数露出。
元璇的吐息落在脖颈上,带起一阵酥麻的痒,她感到些许不适,悄悄向后退了几步,不料被元璇察觉。
元璇倏地抬头。
柔软的唇瓣轻轻擦过下颔。
裴游鱼惊愕得睁大了眼,手一松,玉容膏掉落在地。
“砰”的一声,瓷盒接触到地面,碎裂成大小不一的数瓣,浓香在室内弥漫开来。
元璇仰头望向裴游鱼,眼中露出几分疑惑,道:“怎么了?”
裴游鱼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没拿稳玉容膏,不小心把它摔了。”
说罢,她抿着唇看向元璇,静静地等待元璇重新低头。
少女抿唇时,丰润的唇瓣像夏日枝头鲜嫩的樱桃,让人忍不住想要舔-舐啃咬。
津液自舌底生出。
元璇眸光微暗,盯了裴游鱼半晌,忽然扣住裴游鱼的后脑,在她惊愕的目光中欺身向前。
唇瓣与唇瓣轻轻触碰。
两人的心皆是一颤。
青年如野犬般舔-舐着少女的红唇,粗粒的舌尖缓缓勾勒着唇瓣的形状,从唇角到唇珠,留下黏腻肮脏的唾液。
但这样还不够。
宽大的舌尖从唇珠下探入,硬生生塞进少女的樱桃檀口。
裴游鱼想要推开元璇,但两人修为差距太大,她用尽了所有力气,也无法动摇元璇巨山似的身躯。
嘴巴里被塞得满满的,发不出一丝求救的声音,只得如幼兽般呜呜咽咽地悲鸣。
她一点儿也不理解元璇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之前还不计前嫌地教她练剑,一副宽容长辈的模样,到了现在却成了饿狼野鬼。
她知道元璇不是个好人,但没想到他有这种心思。
少女的胸口剧烈起伏,脸颊因怒意而染上绯红,手上反抗无效,她转而用脚狠狠地踢向元璇。
男人的小腿如石块一样坚硬,疼痛从足尖传来,裴游鱼非但没有踢倒他,反而因为用力过猛,身子摇摇晃晃,不住地向后倒去。
元璇随着裴游鱼一起倒下,高大的身躯压制住裴游鱼。
裴游鱼又气又急,感觉自己快要呼吸不过来。
元璇见状,唇瓣不甘心地稍稍远离裴游鱼,给了她些许喘息空间。
裴游鱼以为他吃够了,正想松一口气,却见元璇侧头吻了上来。
娇斥未出口还未出口,便被男人的舌尖抵了回去。
唇齿相交,抵死缠-绵。
鼻尖玉容膏的浓香、眼角朦胧的月色、身上高大的男人,构成了裴游鱼后来的所有记忆。
她记不得这场混乱持续了多久,只记得在最后,元璇从她胸口抬起头,凑在她耳边轻声唤道:
“主人。”
“我回来了。”
短短的两句话惊雷般在裴游鱼耳畔炸开。
只有前世的渊宣会这么喊她。
刚进合欢宗时,她终日惴惴不安,害怕渊宣厌倦她,将她送到拍卖会或者更糟糕的地方。
为了令自己舒服一点儿,她哄骗渊宣喊主人,仿佛这样就能使他们的位置颠倒。
渊宣脑子不太好,乖乖照着她说的喊了。
也正是因为渊宣的这份纵容,后来的她越做越过分,产生了驯服渊宣的想法。
刹那间,所有想不明白的地方都想明白了。
难怪他们有这么多的相似之处。
元璇就是渊宣。
或者说,从头到尾都没有渊宣的存在。
妖族天性多情多欲,情-欲过多则易生杂念,阻碍以后的突破。
大多数修炼成人的妖族以多情多欲为耻,想尽各种办法克制天性,努力让自己成为理智的存在。
然而压制久了,有一定可能遭到反噬。
茫茫宗前任掌门就是如此。
他用秘术锁住自己的七情六欲,最终精神崩溃,神魂一分为二,一个是正常的掌门,一个是嗜血的杀人狂魔。
最终,前掌门命令元璇将他杀死,并用灵力切割他的躯体与神魂。
元璇像乖顺地执行了师父的最后一道指令。
前掌门为保护元璇名声,吩咐邬念青用录像石将一切录下,并让几个重要的长老旁观。
裴游鱼曾偷偷看过那段录像。
前任掌门的躯体被整齐地切割成七八块,眼珠、牙齿、骨头已被尽数剔,方方正正的肉块堆叠在玉台中央,像极了放在集市上售卖的猪肉。
周围的长老或是痛哭长啸,或是闭着眼不忍看,更有甚者悲伤过度晕厥过去。
邬念青低着头,脑后的麻布发带随风飘扬,额前的墨发挡住了尚显稚嫩的脸庞,“万紫千红”剧烈颤动,发出似泣非泣的响声。
而元璇无悲无喜地看着这一切。
裴游鱼没想到前任掌门也将秘术用在了元璇身上,更没想到元璇的神魂也一分为二了。
渊宣就是元璇,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令裴游鱼不知所措。
若利用得好,渊宣或许会成为一个很大的助力。
千万种念头闪过脑海,裴游鱼眸色微沉,犹豫了片刻,伸手勾住渊宣的脖颈,轻叹道:“你怎么到现在才来找我?”
少女红唇肿胀,宛若熟透了的樱桃。
元璇的视线在她的唇瓣上游离片刻,想要俯身再吻,却被裴游鱼的手指点住了。
裴游鱼似嗔非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我们先谈正事,快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怎么就成了元璇师伯?”
元璇盯了她半晌,裴游鱼被他的眼神盯得发毛,差点儿以为元璇回来了,但随即又想到,若元璇真的回来了,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和她滚在地上。
所以眼前的一定还是渊宣。
裴游鱼心下大安,轻轻拧了拧渊宣的耳朵:“你怎么不说话?还有——”
“你快点起来,别压着我了,地上好冷,我可不想因为着凉而生病。”
元璇的眼睛终于动了,他松开对裴游鱼的禁锢。
裴游鱼趁机从他身下钻了出去,拍了拍裙摆,又给自己用了张清洁咒,这才坐回梳妆台前的凳子上,准备听听渊宣如何解释自己与元璇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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