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雨声噼噼啪啪,虫鸣渐息,春夜的寒气顺着窗柩透进来,邬念青弯下腰,捡起掉落在地的绣鞋。


    绣鞋上残余着温度,应该刚从裴游鱼脚上掉了没多久。


    邬念青将绣鞋捡起,放进储物袋中。


    忽然,他注意到地面上的□□水渍。


    雪奴把羊乳团子弄坏了,汁液从团子里流了出来,弄脏了地面。


    邬念青眉心微皱,施了个清洁咒,将水渍一一抹去。


    再次站起身时,他加快脚步,准备结束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


    玩了这么大半天,他兴致渐退,已迫不及待想要看到裴游鱼惊慌失措的模样。


    越靠近门口,裴游鱼的气息越浓,邬念青薄唇微勾,悄悄躲在最靠近门口的书架内。


    透过书间缝隙,他如愿看到少女娇小的身影。


    裴游鱼倚在书架上,衣襟散乱,双颊染霞,吐息急促,裸-露在外的小腿微微颤抖。


    邬念青敛了气息,悄无声息地走近裴游鱼,点起嵌在书架上的鲛人珠,微哂道:


    “怎么不继续跑了?”


    眼前倏地一亮,熟悉的声音从顶上传来,裴游鱼呼吸一滞,背脊僵硬,缓缓抬头。


    眼前的青年面容俊秀,衣服整齐,看起来干净而得体。


    此刻他居高临下地睨着她,那双冰冷蛇眸里映出她狼狈的身姿。


    裴游鱼理了理衣襟,默然不语。


    邬念青好整以暇地看着,继续追问道:


    “怎么这么晚了还在万书阁?”


    裴游鱼避开邬念青的目光:“白天睡得太多了,我睡不着,所以来万书阁看看。”


    “是吗?”


    邬念青弯了弯眼。


    他的视线落到裴游鱼赤-裸的、苍白的、微颤的小腿。


    显眼的红痕烙在少女的小腿上。


    他疑惑地挑了挑眉,视线顺着小腿上移,指尖微动,大有挑起衣摆看个究竟的意思。


    裴游鱼注意到他的目光,快速理了理衣摆,撑着书架直起身子。


    随着裴游鱼的动作,宽大的寝衣遮住腿部,红痕隐没在衣料后。


    邬念青上前一步,道:“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裴游鱼长睫微敛,遮住眸中的情绪。


    完全说假话,恐怕邬念青不会信,到时候追查下去,难免牵扯出元璇。一旦牵扯出元璇,事情就变得复杂起来了。


    该怎么做呢?


    半晌,裴游鱼犹豫道:“师尊……”


    邬念青缓缓弯下腰,平视裴游鱼,笑容和善,轻声鼓励道:


    “有什么事是不能和我说的吗?”


    “我从来不会责怪你,也从来不惩罚你,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你方才做了什么?”


    春雨逐渐小了,淅淅沥沥地落着,打在芭蕉叶上,发出沙沙的响声。


    邬念青暗色的影子投在裴游鱼身上。


    “我有事情想问您。”


    “您曾跟我说过,我是裴氏旁支,但近来我偶然得到一些消息,这些消息和您说的不太一样。我知道不该怀疑您,可是……”


    “可是我有点儿害怕。”


    “我今晚来万书阁,确实是早就计划好的。万书阁里有许多裴氏的记载,我想通过这些记载验证您说的是真的,但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您。”


    “既然遇见了,有些事情我想直接问您。”


    “我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和师尊说的。”


    “师尊也一定不会有不能和我说的事情。”


    “对吗?”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裴游鱼抬头,菱唇弯弯,小鹿似的圆眸中流露出对邬念青的信任与依赖。


    “是这样啊。”


    邬念青莞尔,脱下玄青氅衣,蹲下身,将裴游鱼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


    做完这一切,他顺势环住裴游鱼的腿弯与后背,以一种抱小孩的姿势抱起她,往万书阁外走去。


    刚刚元璇也是这么抱她的。


    但元璇身量更为高大,裴游鱼不需要环住他的脖子,也能保持上半身的平稳;而邬念青只是寻常修士的身量,裴游鱼要保持身体平稳,必须抱住邬念青的脖子。


    她不喜欢和邬念青过于亲近。


    “我想自己走。”


    裴游鱼道。


    “好。”


    邬念青顺手将她放在一旁方桌上。


    正当裴游鱼疑惑不解时,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对绛红绣鞋,单膝着地,微微弯腰,大掌摸进雪色衣摆,从里捉出一双脚。


    他垂眸,捏着少女雪白的足,将它缓缓套进艳色绣鞋。


    绣鞋是用流云丹若锦制成的,面上坠着八颗冥冥穴里的丹珠。冥冥穴为远古蚌妖的躯体,蚌妖被飞升时的天雷劈死,死后现出原形,原形化为冥冥穴,每百年生丹珠十颗。


    丹珠有凝气静心之效,价值万金,一般整颗嵌在珍贵的法器上,然而这八颗丹珠却被完全掏空,只留薄薄一层壳,壳上雕有繁复的水云纹。


    珠内藏有鱼龙状小铃,行动间却不闻铃声,反有隐隐鸾鸣。


    邬念青看到这双鞋的第一眼,就想到了裴游鱼。


    修真界多美人,而裴游鱼无疑是最出色的一位。


    她的美带着一点儿圣洁,身着雪衣立在日光下时,眉眼拢在金雾中,宛若传说中的神女。


    神女雪色的裙摆之下,合该藏着这么一抹艳色。


    如今看来,他想得果然没错。


    邬念青弯了弯眉眼,在裴游鱼错愕的目光中缓缓低下头。


    微凉的唇瓣轻擦过足面。


    一个吻。


    ……


    “好了。”


    邬念青含笑道,将裴游鱼的脚塞回裙底,向着裴游鱼伸出手,眉梢眼角带着淡淡的愉悦。


    裴游鱼盯着自己的裙摆,在裙底晃了晃脚,似乎想把什么东西甩掉。


    她停下脚,看向底下的邬念青。


    此刻的他单膝跪地,抬头仰视她,笑意浅浅,乌发与素带垂落肩头,看起来极为温驯,不像她的师长,反像被她控制的仆从。


    任谁都想不到,方才他还穿梭于黑暗之中,像猫抓老鼠一般,不紧不慢地追捕着她。


    邬念青这个人,从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能屈能伸。


    他会将她放在高楼的栏杆之上,用威压逼迫她定下契约;也会俯下身子,提她穿上绣鞋。


    真是一个恐怖的人。


    裴游鱼闭了闭眼,把手放在邬念青的大掌上。


    邬念青握着裴游鱼的手起身,用灵力凝成伞,牵着她步入细密的春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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