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游鱼不明所以地看着明生,把水面上的糕点盘子推向明生,道:
“师兄怎么不吃了?我还没吃晚饭,师兄应该也还没吃吧,现在正好是晚饭的时间,我们一起把这些糕点吃掉吧。”
明生点了点头,重新捻起一块团子。
这一次他没有急着吞噬,而是细嚼慢咽,感受着面皮的柔软在舌尖划过、牛乳的香甜在口腔内弥漫,最后才慢慢咽下。
少年低头咬着牛乳团子,洁白的龙角立在头顶,眼睫上浮着璀璨的金光,雪色衣摆飘在水面上,遮盖住长长的龙尾。
与裴游鱼乱动的鱼尾不同,他的龙尾乖巧地垂在水下,与水底的翠茎一起缓缓飘荡。
裴游鱼看着明生,情不自禁地吃了一块又一块糕点。
与明生分食完芳馔斋的糕点与牛乳团子,短暂的甜腻在舌尖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撑胀的、恶心的感觉。
糕点很好吃,可是她吃得太多了,食物仿佛堆积到了喉口,方才咽下去的美好之物化为结实的、不透风的一团团,重重地压在胸间跳动的血肉上。
妖往往不能很好地控制欲-望。
她是一条年纪不太大、修为不太高、心性不太坚定的混血鱼妖,自然也就无法逃脱妖的本性。
若是与邬念青一起吃东西,她绝对不会吃这么多。但现在和她一起吃东西的是明生,她享受着与明生分食糕点的时光。
此刻的美好是虚幻的,过去的她无法预知此刻,未来的她也无法重回此刻。
此刻只存在于此刻,她想抓住,但没办法抓住,只能不断地进食,把一块又一块地糕点吞下,塞满整个胃部。
她想把所有属于自己的甜蜜之物吞下去,这样就能将它们永远留在身体里,让它们与自己永远不分离。
裴游鱼把把空荡荡的木盘收回储物袋,抬眼见到昳丽的暮色。
残阳铺水,静波滟滟。金光穿梭在重重叠叠的莲池中,红莲如火,在池面投下暗红色凄艳倩影。
她的长尾先扬复落,搅乱一池金绯细丝,金绯细丝化为断断续续的一点点,绕着长尾一圈圈散开。
裴游鱼凝视着莲池,嘴边的笑意逐渐淡去。
她从万鬼谷带回明生,把他放在灵泉水里,试图让灵泉水修复他残破的肢体,但最后得到的只有一池夹杂着金光的血水。
正如眼前的景色一样。
离云朝星来到茫茫宗还有三个月不到,离明生死亡大概还有一年时间,她大概会在云朝星到来后不久,等邬念青的注意力放到云朝星身上以后离开茫茫宗,在这之前,必须先让明生离开茫茫宗。
只不过明生真的会听她的话吗?
裴游鱼不知道。
但她想试试。
如果正常的路子走不通,那便撒娇卖泼哄他骗他,这种事情上辈子她做过很多回,明生不可能是她的对手。
裴游鱼想了想,从储物袋中找出一个彩球,放在手中上上下下地抛了几个来回,忽然道:“我们来玩球吧,谁没接住球就算谁输,输家要答应赢家一件事情。”
少女清脆欢快的声音传入耳中,明生还未来得及答应,便被裴游鱼拉入水中。
裴游鱼狡黠地笑了笑,红尾巴一甩,婀娜的身影消失在碧色莲叶中。
下一秒,五色彩球穿过丛丛莲叶急掠而来,明生长尾一扬,轻松地将彩球打了回去。
裴游鱼从水中往上一跃,在半空中迎上彩球,龙角对着彩球用力一撞,彩球旋转着飞向明生,明生向后游了几步,调整角度,正准备用角顶回彩球,余光瞥见裴游鱼眼睛一闭,看似虚弱地沉入水底,再也没有一丝动静。
师妹这是怎么了?
他疑惑地眨了眨眼,看着裴游鱼在水底欢快晃动的尾巴,看穿了她的伎俩,又眨了眨眼,身影一闪,故意躲过飞来的彩球。
“噗”——
“我赢了!”
“啪”——
彩球落水的声音、裴游鱼出水的声音、邬念青拍手的声音一齐响起。
裴游鱼的背脊僵住了,她面色苍白地转过身,看到不知在门口立了多久的邬念青。
邬念青立在门口,双手保持着鼓掌的样子,笑容可掬。
他缓缓地走到池边,弯腰捡起在水中沉沉浮浮的彩球,垂眸把玩着了一会儿,又随意地抛回水中。
彩球在裴游鱼面前落下了。
方才被刻意隐匿起的威压如潮水压来。
裴游鱼当机立断,把明生推入阵法中,快速催动阵法把明生送会拨雪峰。
穉桑楼是她的地盘、传送阵法是她设下的,即便明生的修为比她高,也无法在她的地盘上挣脱她设下的阵法。
邬念青负手而立,看着缓缓游向岸边的裴游鱼,蛇瞳冰冷:“解释一下吧。”
裴游鱼送走了明生,心下再无忌惮,抬眸看了一眼邬念青,冷声道:
“我在九重莲池里设了阵法,这样师兄来找我时,就不需要像您通报了。”
“穉桑楼是我的住处,难道我不能这么做吗?”
裴游鱼故意咬重了“我的”二字,双手环绕趴在岸边,水眸固执地盯着邬念青。
邬念青摇了摇头,金眸里映出裴游鱼的模样。
他并不在意裴游鱼在九重莲池里设下阵法。
这件事他早就知道了,只不过裴游鱼一直以为他不知道罢了。
裴游鱼想让他不知道,那么他就装成不知道的样子好了。
他在意的是裴游鱼的轻浮。
少女的手腕上绑着红纱,平坦的腹部上有艳丽的花纹,雪颊上带着玩乐过后留下的粉晕,说话间贝齿在水润红唇间一隐一现,清亮的水珠顺着下颌滑落,滑过纤细脆弱的脖颈,滑过精致的锁骨,落入鳞片与轻纱包裹的雪团内。
她瞪大眼睛,想要表示借此表示自己的愤怒,但那双含情水眸过于妩媚了,即便是她确实愤怒,也似在嗔怪撒娇,看起来没有任何威慑力。
“你不该穿成这样与他戏水。”
邬念青轻声道,伸手撩起她的一缕湿发。
裴游鱼歪了歪头,看了一眼自己,又看了一眼邬念青,终于明白他在生气什么。
邬念青这个人,似乎不是她想象中那么不食人间烟火。
他的脑海里,也会有一些龌-龊肮脏的想法,也会用这些想法套在其他男人身上。
裴游鱼内心嗤笑一声,旋即鱼尾化为坠着珠玉的纱裙,顺着莲池里的台阶走上岸,一步一步地逼近邬念青,在离他一尺远的地方停下脚步。
邬念青挑了挑眉,疑惑地看着裴游鱼,等待着她的下一步动作。
少女举起缠着红纱的手腕,红唇弯弯,声音清脆如铃:
“这是腹鳍。”
她放下手,指尖点着腹部的一朵朵三瓣花,继续道:
“这是侧线。”
邬念青的视线顺着她的指尖上移。
少女笑盈盈地看着他,含娇转眄,眼里似含着一汪雾蒙蒙的春水,潋滟而勾人。
她莲步轻移,缓缓地靠近他,裙边上的珠玉相互碰撞,发出沙沙的响声,纤细的小腿在红纱间若隐若现。
浓郁的莲香扑到鼻尖,温热洁白的躯体近在咫尺。
邬念青眸光微暗,不自觉地后退一步,耳下的坠子微微晃动,在夕阳下发出艳丽红光。
昳丽的红光落在青年的面颊上,仿佛一道伤疤,将那文秀的、温和的、无欲无求的面庞撕破。
裴游鱼被晃得眯了眯眼,一丝异样的感觉从心间掠过。
她左手上移,拂过鳞片与轻纱,右手勾着邬念青的脖颈,踮起脚尖,凑在他耳边轻声道:
“这是胸鳍。”
“这些都是我身体的一部分。”
“我不觉得这样穿有什么不妥。”
“师尊为什么会觉得不妥呢?”
甜腻的吐息绕在耳畔,战栗顺着耳廓一路往下,带起一阵痉挛之感,邬念青垂眸沉默着,藏在玄色衣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缩。
少女的手臂像一条灵巧的小蛇,环着他的脖颈,在脖颈这一脆弱的命关上越收越紧。
皮肉与皮肉紧密贴合,温热与阴冷交融。
忽然间,一双纤细的手摸上水滴形耳坠。
邬念青倏地抬眼,眼里晦涩不明,用力推开裴游鱼,却忘了自己正被她勾住了脖子,一时间站不稳,随着裴游鱼一起坠入水中。
水花四溅。
绯纱与玄色衣摆相互缠绕,亲密无间。
水下是裴游鱼的主场。
裴游鱼松开邬念青的脖颈,伸手去抢水滴形耳坠。
邬念青侧脸一躲,趁机钳住她的手腕,微微松了一口气,正准备拉着她游回岸边,
下一秒,裴游鱼狡黠一笑,忽然靠近他。
一个吻落在耳垂。
邬念青背脊一僵,手上放松了对裴游鱼的禁锢。
这是一个带着算计的吻。
少女舔-舐着他的耳垂,灵巧的舌尖在耳后轻轻一顶。
血滴子一般的耳坠被取走。
裴游鱼将耳坠含在舌底,尾巴一甩,翻了个身,快速向着迷宫似莲花从中游去。
近在咫尺的温热躯体忽然消失。
邬念青立在原地,玄色衣摆随着水流飘扬,眸色沉沉,腰间的破木剑迅速飞出,直直刺向少女洁白莹润的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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