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没想到挽月会直接这么问,锦春等几人此时立在院子当中,脸上不免都有几分尴尬。
姜莲最快回过神来,她本就不是十分在意是否是李光地来教。和索绰罗氏不同,她是汉军旗,是正经在家中学过琴棋书画、精通诗词歌赋,按照大家闺秀的路子培养的。
被选为淑宁郡主的这些伴读中,汉军旗寥寥无几,连她在内,也就还有李清和陈佳吟。名为选伴读,实为挂羊头卖狗肉,就是选秀女。对这点,各人来之前就心里都有数。可这又不能等同于普通的选秀,选秀要一轮一轮筛,合适的留下还要从末一些的位置做起。
皇后体弱,后宫虚着,皇嗣暂无,明眼人都清楚,太皇太后是打算从她们这波人里挑几个好的,直接往高位妃嫔上去培养,不用一步步熬了。
是以连鳌拜、遏必隆这样的辅政大臣都把女儿送进了伴读之列,还有皇后的族人赫舍里氏。
肉是好肉,可她未必能吃得下。
若只是如先帝在位时那般的大选,她尚且还有被选中的可能;可像这次这样,能直接被提起来担当一宫主位的,那她的家世还差了那么一点。父亲既不是满人,也不算很受皇上倚重,自己也并非倾国倾城之貌,这样的好事儿几乎不可能轮得到她头上。
内务府择她,多半和择陈佳吟、李清一样,总得装装样子,真为淑宁郡主挑选几个能陪着读书的闺秀。且现今皇上主张满汉一家,伴读里没有一个汉军旗也不好看。
换个心思想想,即便不能被留在宫中,有了做郡主伴读的经历,家里若是为她议亲时提起,也能做锦上添花。
是以傍晚索绰罗氏喊她一起来找瓜尔佳氏时,她闲来无事,便也跟着一起来了。那位新科进士李光地,在家中时,她听父亲提过一嘴。此人年纪轻轻便考中了二甲第二名,在做学问上实属人才,前途不可限量。便是先头进来给她们授课的那位徐乾学大人,也是三十四五的时候中的探花。
官场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越是年纪轻轻就被提拔起来的人,前途越广阔,往后平步青云的机会也越大。大器晚成这种话,听听也就罢了。
李光地如今是庶吉士,在翰林院做编修,若得恩师提点,往六部走顺理成章。就是听说家世上差了一点。也正因为如此,为照顾家中寡母与年幼弟妹,他勤勉苦学熬出头之日,自己的终身大事也未曾有着落。
听说刚出榜的时候,去给他提亲媒人把门槛都要踏破了。
姜莲比较务实,人无完人,择夫不可能把好处都占全了。京中多的是家世好的八旗子弟,靠着家里那点荫封,成日里斗鸡遛鸟,像户部尚书米大人家公子马齐那样家世好又能得到人用的,简直是凤毛麟角。有也轮不到她,还不如寻个门当户对的夫婿来得切实际。
那李光地是福建人,老家离得远够不着,他在京中便只能依靠岳家。父亲是御史,两相清流一派,也是很匹配得当。
至于品貌,姜莲想起下午见到那人时,脸颊微微发烫。听说向他提亲的人家不少,但目前都被婉拒了,渐渐也有人说他眼眶子高,没准儿想要攀龙附凤。可今日得见,她却觉得此人不是那般势利小人,看起来品性端方自持。近水楼台,要是能借着这个机会都看几眼就好了。
可能不能见的,她说了不算。索绰罗氏想找瓜尔佳挽月出头替她求个情,她有自己的小算盘,便也跟着来了。
谁曾想,人家直接一口回绝得那叫一个脆生!
能许她什么好处?
她是鳌拜大人家的千金,能缺得了什么?明摆着就是不想去出这个头嘛!
听到这里,姜莲已经在心里打了退堂鼓。几个人一起来,又被当面拒了,她已然觉得有失颜面,恨不得速速离去。
可索绰罗锦春是个虎的,竟然上前去缠住了挽月的胳膊。
“挽月妹妹,是我唐突了。姐姐就是个说话不会拐弯儿的直性子,你说的有理,我们哪儿有挑三拣四的资格?姐姐就是想让你同郡主说两句好话,课业上松快一些,我们几个也好跟得上趟儿,不至于那么难看。”这不懂装懂也很费劲呀!万一来了哪个较真的先生,当堂训斥,到时候岂不很丢面子?
索绰罗氏本生得人高马大,高额头大眼睛高鼻梁大嘴,五官大气舒朗不难看。可为了能少学些,这会儿也真是拿出了求人的姿态。
可惜挽月还是不打算帮她们。
想要活得久,吃力不讨好的闲事,少管。
她拍了拍锦春的胳膊,莞尔,“锦春姐姐,不是我不顾同窗情谊。想必你们也都瞧得出来,淑宁郡主是个淡泊冷清的性子,平日里话就不多,更不爱掺和闲事儿。我便是同她说了,也是白说。至于您忧心的地方,我倒是劝姐姐放宽心,这授课的先生不论是哪位大人,多少心里也有数自己教的学生都是些什么来历,就算学得不精,也不会当面落谁的脸面。咱们是来陪格格念书的,不是给她添烦心事儿的。”
人家都这么说了,还有何好坚持的?
锦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还是妹妹思虑周到。呦,这也耽搁妹妹挺长时间了,那我们便回了!”
挽月淡淡笑道:“回吧,晚上风凉,院子里也挺凉的。各位姐妹早些休息,明日还要早起。挽月便不远送了。”
那边人一走,挽月赶忙抱起了胳膊,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还没入冬呢?晚上就这般凉!”玉屏赶忙给挽月倒上一盏热茶,“奴婢下午就瞧着天渐冷了,特地给您煮了一壶姜枣茶。不晓得您喝不喝得惯。”
热茶饮下,胃里顿时升腾起一股暖意,熨帖舒服得不行。挽月不禁感叹,到底还是宫里的人有眼色,这还没跟自己几天,就比家里跟了她多年的南星、忍冬都要了解她的习性。
“小姐,其实您与淑宁格格关系亲密,您不过说一声的事儿,方才索绰罗氏几位小姐来找您帮忙,您何不就此卖她们一个人情?虽说她们家世都不如您显贵,可万一往后您有需得着她们的时候呢?且那位索绰罗家的小姐,身份地位不低呢。”
挽月摇摇头,笑道:“需得着的时候再说,到时候若真需要我拉下面子去回头找人家帮忙,放心我脸皮厚得很,能屈能伸,张得开口。”
玉屏被挽月这话逗乐了,“您跟奴婢见过的小姐、主子都不一样,一点都不拿架子压人。奴婢能伺候您也是幸事。”
这会儿合上门,进不来风,屋里头暖和多了。玉屏伺候挽月换上寝衣,她做事仔细,连寝衣上的衣服褶子都抹平滑了,穿着更舒适。
“她们那几个呀,往日与我素无来往。上来就张口求人,这索绰罗氏呢,固然棒槌了点,心思简单。可后头跟着的那几个,我瞧着心眼儿可不少。即便是帮了她们,以后心里也不会念着我的好。内务府派哪位大人来授课,我们作为学生虚心受着便是,哪有学生对老师挑三拣四的道理?”
玉屏抿嘴一笑,“原来您心中是这样思量,听您这么一说,这面儿上的人缘的确不如不得了。小姐人这么好,待人有宽厚,日子久了,不愁人缘佳的。”
挽月转头冲她笑道:“就属你会说话。单喝姜枣茶我怕烧心,你去给我取些点心来吧。”
“奴婢这就去。”
玉屏小巧又麻利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挽月从床沿起身,坐到梳妆台前。
身边做事的人,有眼色、手脚麻利很要紧,但忠诚才是第一要紧。宫里派来伺候她的人,她着实不敢信任。兴许要么是乾清宫那位派来监视她的,要么是慈宁宫派来盯着梢的。阿玛本想替她在宫里安排一个自己人伺候,但被她婉拒了。
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弄这些小动作,是大忌讳。还不如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自己小心谨慎些便是。
挽月掂了掂手中的一枚石榴果,伏在梳妆台前小桌上滚着玩了起来。
当伴读有一点不好,半个月才能回趟家。家里的事情她一无所知,也不知道阿玛和他身边那些时不时拱火的党羽近来有什么新的心思。时间不多,对宫里头这位,她也得更上上心了。自己可以抛出钩子,引着他咬,但绝不能当主动去投对方网兜的鱼。
灰溜溜从东住所出来,锦春一行不免全都有些悻悻然的。
姜莲道:“我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你们也不想想人家阿玛是谁?论家世,我们这波人里谁能及得过?怎么会肯屈尊帮咱们的忙?上回呀在南苑,我和庆琳姐姐好心好意想邀她呀去骑马,人家呢,早就攀上高枝儿和格格在一处吃饭了。也不应该这么说,人家是高枝儿对高枝儿,也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同格格交友的。”
话是这么说,各人听完心里不免酸溜溜的。可她们各个人,虽说家中父兄权势没有鳌拜那么大,但也都是五品以上官员之女。有的像索绰罗锦春,阿玛是从一品,不比鳌拜相差太多好么!
就她不爱和她们玩儿,专捡着格格身边绕,兴许还逮着机会同皇上相识呢。
心里这样想,明日上课仍没一个人敢明面上同瓜尔佳氏疏远。
于是便将气撒到了提起这茬子的姜莲身上,“就你马后炮!方才还不是你怂恿锦春姐姐带头来寻人的?这倒好,锦春姐姐碰了一鼻子灰,你躲在后头什么事儿没有。”
“你莫要含血喷人,我几时怂恿过?”
索绰罗氏没好气道:“行了,行了!不就是没答应咱么?说都说了,有什么好觉得丢人的?万一她答应了呢,那我也不用天天那么受罪了;就是不答应,左不过还是同现今一样罢了。有什么好抱怨的?”
巧蓉连连点头,“是呢,还是锦春姐姐心宽。”
姜莲瞥了她一眼,“你的意思就说我们心窄呗。”
“我可没这么说,你自己别硬往这方面寻思。”
西殿北面最大的寝宫住的是钮祜禄庆琳,索绰罗氏那几人三五成群回来的时候,钮祜禄氏的宫女翡翠正打发干杂活的小宫女去提热水进来,一掀开门帘叮嘱几句的时候,可巧那几个人说话落到她耳中,略微琢磨便明白了个大概。不由气得一摔帘子,进了屋。
庆琳手中的梳子倏然顿了顿,“怎么了?”
翡翠虽说是内务府安排来伺候她的管事宫女,但家里已提前打点,可以信任。
“奴婢方才出门,听见索绰罗氏那几位小姐在说话。您猜怎么着?她们正为一件事儿起争执。”
“什么事?”庆琳淡淡道,继续顺着头发。
翡翠冷笑,“好像是,她们还想让下午来的那位授课先生明儿继续来。”
庆琳嗤笑一声,“这哪里是她们想要谁来就让谁来?拿宫里当自个儿家了?原就听说八旗副都统家的小姐是个愣子,骑马骑得好,打猎不输男儿,就是大字不识几个。这样的人也能选进来做伴读、简直是个笑话。”
不过但论身份,做妃嫔未尝不可。太皇太后喜欢满蒙的女子,宫里的女人懂伺候皇上、能为皇家开枝散叶最重要,其余都是锦上添花而已。
“所以她们想了个馊主意,想求瓜尔佳氏那位小姐,到淑宁郡主跟前去美言几句,这不碰了一鼻子灰回来。如今在那互相埋怨了。哼!有眼无珠,让她们去瞎巴结人!家世上您同那位瓜尔佳氏一样,阿玛都是辅政大臣,也不知她使了什么招,就如此入淑宁格格的眼。姜小姐她们明明昨儿还来同您言笑晏晏了,还真是谁能给好处就顺着杆子爬。依奴婢看不是个可结交的!”
“啪!”梳子放到梳妆台上,发出了一声响。镜子中,映出了庆琳不带笑意的脸庞。
翡翠赶忙噤声,接过梳篦来,替她梳起头来,“奴婢失言,但确实是替您鸣不平。”
“你姐姐在我额娘跟前伺候,是个稳妥人,你在宫里更应当学学她谨言慎行才是。”
“奴婢知错。”
庆琳望着镜中,捋了捋一束头发,轻笑:“和我一样?敏鸢才配说和我一样。她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外室所生,甚至连个外室都不是,听说生母还是个汉女。就这也想留在宫里?就算皇上愿意,太皇太后愿意吗?路还远着呢,慢慢儿走着瞧。”不过眼下,不止瓜尔佳氏,更碍眼的也有呢。
身后的翡翠没敢做声。不知怎么的,这位庆琳小姐,虽说年纪不大,平日里与人说话也和和气气的,但偶尔冷下脸来正色说事时,还挺让人发怵。
在宫里的日子就没有往日在家中那么惬意随性了,得按着时辰早睡早起,梳妆打扮不容有一丝懈怠。等到了昭仁殿,挽月惊觉,自己昨日坐着的那张桌子,竟然被人移动了位置。
不止是她的桌子,还有吴灵珊的那张。原本被放置在最前头一排正中央,现下被人往右挪了挪,替换成了另外一张。
都是她们这些伴读先来,郡主最后到的。是以吴灵珊还不知道此事。
站在那张“鸠占鹊巢”桌子旁的,是两个眼生的宫女,虽是旗装打扮,但未穿花盆底鞋,整个身量也较其他女子高壮些。偏黑黄略粗糙的皮肤,脸颊上还各有两团泛红的斑点。
挪桌子的人是谁,显而易见。
这个塔娜公主,挽月着实不喜欢。
其余后来的伴读自然也是一进门就留意到了这点,纷纷小声打听着。
“这怎么回事儿?”
“嘘!听说科尔沁公主即日起也要同我们一起念书。”
“那不是有两位格格了?可我们是郡主伴读呀!”
“你管她是郡主还是公主,总之都是主,况且公主的地位远在郡主之上。塔娜公主来自科尔沁部落,是太皇太后和太后娘娘的娘家呢。”
宫里都是势利眼,不论从表面地位,还是实际实力上来看,塔娜公主都远胜淑宁郡主一筹。且科尔沁不是别的部落,博尔济吉特氏从太宗时起便与爱新觉罗联姻,几乎霸占了皇后之位。若非太皇太后想用索尼定了现今的赫舍里氏,恐怕皇后人选还得从博尔济吉特氏出呢。
塔娜公主进宫小住,八成目的和让她们进宫是一样的。
她若被册封,可远不止妃位即止。明眼人都知道这个时候应该巴结谁。就算还有郡主在,却也没有人敢站出来为其同塔娜公主辩驳一番。
“郡主的书案,未经其允许,也是你们能随便移的吗?”挽月没有同她们客气。
站在塔娜那张桌案旁的两个婢女拉着脸,如两座小山一动不动。她们似乎是不大听得懂这边的话,但也并没有流露出想要了解挽月刚才所说话意思的意愿。只两眼睛紧紧盯着挽月的举动,生怕她过来亲自动那桌子似的。
这时候吴灵珊也进来了。
“郡主万福!”
和昨日相比,所有人尽管都给她请了安,但投向她的眼神却大不一样。有着同情,有着愧疚,有着存了看热闹的心,还有的惶恐低下头去。
吴灵珊是个七窍玲珑心,从她们的眼神和一进门的气氛便觉察出异样。待走过来,瞧见自己昨日的桌案和站在桌案旁的两个高壮女使,登时便明白过来。白皙的小脸一下子涨得绯红,心口也似在不停起伏。
她指着两个女使的手微微颤抖,“谁准你们动本宫的东西!”她们吴家是人质不错,可皇上和太皇太后未曾苛待,这么多年明面上也算礼遇。她阿玛尚有从一品虚衔,更不用说额娘好歹也算长公主,哪里就能容得找这些除了爱新觉罗家以外的人也来欺侮?
挽月知晓她从娘胎里带来不足之症,身子不好不能大悲大喜,赶忙扶着她,“格格,莫要动气。凡事总有个理。”
她对吴灵珊身边的宫女道:“你们还不快把郡主的书案移回原位!”
两边宫女皆要动手,塔娜的女使也朝前走了两步,蛮横地挡在桌子前。
“我来迟了。呦,怎么都聚在一处?这是出了什么事了?”
塔娜今日特意换上了旗装,玫红的坎肩绣着大团的芍药花。虽做一字头,但仍然在燕尾后梳了三条辫子。
她笑盈盈地径直走了过来,直走到挽月跟前。见她护着的那个,一看便孱弱不堪,一把骨头风一吹就能倒地似的,想必就是那个平西王吴三桂当做弃子留在京中为质的儿子吴应熊和恪纯长公主生的女儿了。
一见到塔娜,挽月明显感觉吴灵珊动得气更大了。
淑宁郡主从挽月身旁站了出来,缓了口气,定了定神,用尽量平静的语气道:“塔娜公主,您为科尔沁来的贵客,大清自当欢迎。可您的婢女是不是头一回进宫,不大懂规矩?”
塔娜微微侧首,那小山小树一般壮实的女使开口道:“大清的公主不是比郡主大么?既然如此,公主的桌子不就应当在正中央?”
挽月心道:原来她们能听懂这里的话也会说。
“你……”很显然吴灵珊是个不擅长掐架斗心眼的。
挽月同塔娜一笑道:“您的女使,说的正是呢!大清的公主确实比郡主大。”
塔娜正欲得意,闻得身后隐隐有小声,一下子明白过来,恼羞成怒,“瓜尔佳挽月!你竟敢说我们科尔沁的公主不如你们的公主?果然是长了一副会说话的巧嘴。只是有时候当心舌头太灵巧了,也会惹祸上身。科尔沁也是大清的子民,难不成你有天大的胆子把我们摘了出去?”
挽月福礼,笑道:“公主误解。皇上和太皇太后礼重蒙古,您是太皇太后的娘家人,也是贵客;同样,皇上也礼重平西王,甚至为结两姓之好,将自己的亲姑姑恪纯长公主下嫁平西王之子。所以淑宁郡主也一样既是皇上的家里人,也是贵客。不过区区座位,何必争得高低?要不二位主子把共同的皇帝表哥喊过来,来为你们亲戚之间做个评判?呀,不过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皇上日理万机,要不还是别麻烦皇上了吧?”
“待会儿翰林院的授课先生就要来了,还站这儿作甚?”说话的是陈佳吟,她旁若无人地坐在了原位,将桌案上的书册整理了下。
其他人也如恍然大悟,纷纷开始装糊涂,低头寻自己的座位做好。
眼见头一日气势没压成,反倒被将了一军,说她破坏双方同大清的关系。若是手中有鞭子,塔娜恨不得甩到瓜尔佳氏的脸上。可惜这里是紫禁城昭仁殿,不是她的地盘。
吴灵珊也平复下来,对塔娜淡淡笑道:“表姐,您年纪比我长,长幼有序,您理应坐此。妹妹甘愿让出。”
塔娜涨红了脸,如果这会儿她坐下了,岂不是坐实了自己不谦让不懂礼数?传出去皇上怎么想?
于是气咻咻地转过身,踹了那桌子一脚,“拖过去些!”
两张桌案并排放着,中间是过道,一坐一右。挽月重新坐到吴灵珊的后面,同她相视一笑。
吴灵珊的眼中满是感激,“谢谢你挽月。”
“应该的!”挽月冲她眨了下眼,低声道:“我也瞅她不顺眼。”
说罢,她又回头,冲陈佳吟抱以一笑,陈佳吟看见了,浅笑不语,继续低头看书。
徐乾学从门外进来,所有人都站起来向先生行礼。昭仁殿平静如昨,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只是多了一张桌子,一个人。
皇宫里哪有秘密?不到半炷香的时间,事儿就原原本本被人背到了乾清宫里皇上处。
“还有这等事?”玄烨倒是稀奇,有点子出乎他的意料。他是打量那位科尔沁公主挺虎,但没想到还是个蠢物。
灵珊太柔弱,今日若是没有她在,恐怕双方还真下不来台。虽说吴应熊没那么重要,可明面上他和长公主的面子自然是要留的,这若是丢了,可不止是丢他们,也丢皇家的脸面。
玄烨寻思,这下也不用他可以唱白脸了,要不了多久,他这位表姐就得回老家去。指不定再作几回,还能赶上和她父汗满达一起回去。那还省事了!
还让她们共同的亲戚皇帝来断一断,亏她想得出来这话!玄烨轻笑,摇了摇头,不过把眼看着要闹开的事儿赶紧压成家中亲戚间小打小闹,处理得甚是得当。
如果不是手头一堆事,他真想即刻便去昭仁殿瞧瞧。不,若是早知会如此,他应当一大早下了朝便去昭仁殿瞧瞧这番热闹。
看着堆成山的奏折,还有待会儿要来南书房议政的几位说好的大臣。玄烨无奈又苦恼。已然都同在紫禁城里了,不过隔着几堵墙,他怎么还是觉得怪远的?
“曹寅!”
“奴才在!”
皇上赶紧冲他做了两下催促的手势,“去御膳房提两食篮点心蜜饯,还和以前一样。多的那份给淑宁郡主,另一份给塔娜公主。别给错了。”
昭仁殿的事情曹寅刚才就在勤懋殿,自然是听得真真儿的,这会儿皇上让送东西,既是安抚也是提醒:宫里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皇上和太皇太后只要想知道,都是知道的。
还和以前一样?这个话就耐人寻味了。
以前什么样儿?他拢共替皇上办过两回这事儿,都是送给挽月的。还给淑宁郡主的多一些,那不就是两人份的意思?关键是口味还都是按挽月的口味准备的,人家郡主多半不喜欢,您这真是……对姐姐妹妹和“旁人”偏心大了,表姐妹只是捎带上沾光的。
徐乾学刚讲完一堂课,讲的是《女则》。这些在家里都听烂了,再来一遍,而且讲得更严厉,很多小姐都面上遮掩心里怨言。
宫女将淑宁郡主和挽月一起请到隔壁偏殿歇息,曹寅的食篮也送了上来。一看到曹寅,挽月便知道,这定是皇上知道今日之事了。
“格格,皇上安抚您,说科尔沁公主是客,平日豪爽惯了,也不大习惯这边的规矩,您多担待。”
这话明显多少还是向着她的,虽然是客气话,但吴灵珊也领情了,对曹寅点头笑笑,“有劳了。”
定睛一瞧,“呀,这太多了,我也不大爱吃甜腻的。月儿,我记得你爱吃这个吧?”吴灵珊笑道。
挽月呵呵一笑,可不是她爱吃么,这一层层的,都是她爱吃的。
皇上啊,你还真一点都不心疼你妹子。我来心疼吧!
歇息了一会儿,二人有说有笑,便去外头走走。等着徐学究接下来的授课。
曹寅不宜久留,他给塔娜也送去之后,被留住硬着头皮听了好一会儿话。好容易抽身临溜走前,同挽月使了个眼色,把人叫了过来,小声同她竖了个大拇指,道:“皇上夸你,今儿早晨这事儿办得漂亮!”
挽月也悄声同曹寅道:“你也跟他说,老是这几样,太甜了,我都腻了。有没有新鲜点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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