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饼到底怎么个好吃法,沈金最后也没能从陈二山这里知道。
因为陈二山就是个闷葫芦,他就“嗯”了一声,然后就没然后了。
沈金左等右等,好容易等着沈宁跟桑萝进屋,沈安回来继续锄地,无视跟在沈安后面那个让他心里忌妒得嗷嗷的陈小丫,拉了沈安到一边,急切问道:“沈安,胡饼还有吗?”
从小一起长大的堂兄弟,沈安可太了解沈金了,早在小丫儿提胡饼的时候就知道要完,果然。
这干了今天说没油渣了,还能把人甩脱吗?不会以后天天到这儿来蹲点吧?
沈安只这么想想,肩膀就耷了耷,他木着脸:“没了,就很小一块,还是我们昨天三个人分吃的午食。”
沈金听到昨天两个字,人都蔫了,连午食都被他略了过去。
时人可没有吃午食的,至少乡下就没有。
他的关注点就在没了这两个字上。
沈金蔫了没几息,忽然往草屋那边一看,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两眼晶亮看着沈安:“沈安,咱大嫂今天有买胡饼回来吗?”
沈安给气笑了,纠正:“我大嫂。”
沈金嘿嘿笑:“我堂嫂。”
气得沈安直接不搭理他了:“没胡饼,我们吃饭都难,谁还能天天拿胡饼当饭吃?”
他看一眼沈金在锄的那块地,催道:“不差多少了,快些锄吧,锄了就给你油渣,拿了就赶紧回去,我家也没油渣了,你明天也不用来了。”
搁昨天,不,就搁早上呢,但凡沈安说这话,沈金二话都没,没有油渣他干啥还来。
但现在沈金听着沈安这话,不乐意了:“你这是赶我?我就来!”
大堂嫂居然那么疼沈安和沈宁,居然舍得买胡饼回来给他们吃,他都不知道胡饼是个什么饼,反正是饼,肯定就是好吃的。
他就蹲在这,他就长在这了,他就不信,他天天开地,大堂嫂还能不给他一口吃吃,陈二山和陈小丫都能吃到,没道理他吃不到的。
只一个转念,沈金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也不管沈安脸有多黑,他就锄地、锄地、锄地,干得那叫一个起劲!
比不上陈二山,还能比不上陈小丫?
锄着锄着,沈金鼻子抽了抽,又抽了抽。
“沈安,你闻着什么味儿没?香的。”
沈安气得握石锄的手都紧了紧:“我大嫂的午食,你饿了回你自己家吃去。”
沈金咽咽口水,啥也没说,继续干活。
那香气却越来越浓郁,然后,沈宁端着个海碗出来了,蹲到山泉边不知道干什么,没一会儿又转身进了草屋。
沈金觉得,他的魂都要跟着进那草屋了。
丢魂落魄的锄着地,不知道是只过了一会儿,还是已经过了很久,反正地是又整出一小片来了,沈宁又出来了,往山道边不知道找着什么。
早上还后脑勺对着沈宁,发誓绝对不理沈宁,以后有油渣要抓两把,一手一把,在沈宁面前吃给她看的沈金……好想跟上去问问啊,这里边做什么呀,怎么就能这么香。
就是愣没好意思。
他被馋得饥肠辘辘,感觉手上的劲儿都变小了,忍不住靠近陈二山一点:“你说,这是不是肉味啊?。”
陈二山觉得是有点像,忍住不咽口水,强作平静的点了点头,怕自己忍不住,忙侧了侧身离沈金远点。
沈金:“又好像比肉更香。”
沈银和沈铁也没忍住,咽咽口水:“三哥,我饿。”
“三哥,我想吃。”
沈金:“我也想吃。”
陈二山:……
不着痕迹,离他们再远一点。
小丫儿也馋了,但她知道自己是来帮忙的,奶奶可说了,不许进阿宁姐姐家的屋子,不许要吃的。
她低着头努力用小竹片刨土,把土里大个的石头一点一点刨得松动,再翻出来,干活能让她少注意一点儿这满屋子外飘散的肉香味儿。
沈宁回来得很快,走得近了,几个小的都看清楚了,沈宁手上摘的是一把野葱。
她把野葱在山泉里洗了洗,很快又进了草屋。
这一回不止沈金,沈银和沈铁那小脑袋也齐刷刷跟着沈宁转。
沈安:……
他有些纠结。
都是在这里给他们家开地干活的,馋成这样……可那是肉,大嫂一看就累得狠了,补身子的。
正为难间,空气中的香味又变了,应该是野葱放下去了,本就浓郁的香气被葱香一激,沈安侧眼一看,沈银和沈铁眼神都呆了,盯着草屋咽着口水,手上的竹片都不会刨了。
……
“二哥。”
沈宁在小屋转角唤沈安。
沈安头一回觉得为难,这时候,难道大嫂还喊他进去喝骨头汤吗?这不得把几个小的馋哭?
没等他多为难,沈宁道:“大嫂喊你进来帮着端两碗肉粥出去给大家喝。”
沈金、沈银的眼睛噌一下就亮了,沈铁反应慢点,缓了一拍也明白了过来,一咽口水,下意识就想把手指头往嘴里塞。
小丫儿咽了咽口水,去看哥哥。
陈二山有点懵,摇头:“不用,不用,我吃过早食的,不饿,而且我娘说今天野菜要是卖了也会买棒子骨回家。”
沈安已经走了。
没一会儿兄妹俩一人端着一个海碗出来,碗里是骨汤做底,加了肉沫白米熬煮的肉粥,不多,每个碗只装了半碗。
沈金兄弟三个一下子就围了过去,陈小丫则是去看自己二哥,陈二山有些无措,肉是精贵东西,就算是棒子骨,他们家一两个月也未必买一回。
有心想回去,但地还没开多少,留下开地,这东西吃还是不吃?
十二岁的少年还不会应对这样的情况。
不等他想清楚,沈宁已经笑着捧着碗过来了:“二山哥,小丫儿,这是你们的,我们家碗不够,只能你们一起用,快去洗洗手过来吃东西吧,我大嫂煮东西很好吃的。”
另一边,沈银和沈铁很有经验,已经一起跑去泉边洗手了。
沈金照旧想直接接过沈安手上那碗粥,他看清了,里边不止有米,还有肉,白色的米,碎碎的肉沫,绿色的葱花,看得他口水都下来了。
沈安这回却不惯他:“洗手去,不然一会儿小银和小铁就着碗沿喝是喝一嘴泥吗?”
沈金郁闷,看看自己的手:“哪有什么泥?”
是有一点,他拍一拍,这不就完事了吗。
沈安只看着他。
沈金:……有吃的才是哥。
“行,行,我去洗还不行?”转身飞快往山泉边跑了。
五个人,两个碗,以血缘为单位,一家一个碗端着,就站在屋后喝了起来。
当然,陈家这边是可着小丫儿先喝,沈家那边是哥三儿你一口,我一口,他一口轮着喝,谁也不许吃亏了。
沈金喝大口了沈银都要嗷嗷给他指出来。
沈安:……
“刚出锅的粥,你喝那么快做什么,回头你弟弟急了也喝得快,非烫着不可。”
沈金想嘴硬一下的,但确实是挺烫的,哼哼哧哧嗯了一声,老实了很多。
桑萝在里边喊沈安沈宁,兄妹俩进去,一人得了一小竹筒肉粥。
沈安抿了抿嘴,小声道:“大嫂,我和阿宁中午吃神仙豆腐了,这个你吃吧。”
桑萝示意他看瓦罐:“够的,吃吧。”
“心疼啦?”看沈安一脸心疼的样,好笑的揉揉他脑袋,凑近了小声道:“用骨头熬汤,就是多加两碗水,有什么可心疼的?”
沈安摇头,想否认,又不知道怎么否认。
说不心疼那是假的,哪里只是多加一碗水,他看了那粥,米也不少的,说不上多稠,但也绝对不稀,反正看着就很好。
他这几个月是实实在在苦过来的,对粮食看得很重,可要说心疼,也不对,正好碰上了,刚才那情形,不给一些好像是不太合适的。
他听到阿宁说大嫂让他来端东西出去给大家吃时,心里是高兴的,把东西端出去时,有一丁点儿心疼,但也还是欢喜更多一些。
只是这会儿东西也送出去了,大嫂还叫他吃,他才有些心疼起来。
沈安也不知道自己这算是舍得还是不舍得,就动了动嘴唇,不知道说些什么。
桑萝大概知道他是心疼粮食,想想原身记忆里那几个月过的日子,他对这兄妹俩个也多了几分疼惜,轻声道:“你想想请人盖房子是不是也得好好招待?就看看这两天开出来的那几小块地,偶尔碰上了,多加一碗水的事情,这种时候大方些没关系的,你端粥出去给他们的时候,你自己是不是也挺高兴?”
沈安点头。
桑萝就笑起来。
他喜欢这小兄妹俩也不是没缘由的,这两个孩子不止是聪明懂事,三观真的也很正,不管是对她这个大嫂,还是对别的人,哪怕是之前跟他关系算不得多好,有些口没遮拦的沈金。
桑萝想着让这小孩儿放松一些,就神秘兮兮朝他勾勾手指,等沈安凑近了,她小声道:“其实吧,骨头就放了一块,肉沫也放得很少的,就是看着好看,多的那份我都留下了,咱们三人晚上自己熬粥喝。”
说着还揭开另一边用荷叶盖着的碗给沈安瞧。
可不就是几块大骨,还有不少剁好的肉沫。
沈安眼睛就亮了亮。
桑萝轻声笑:“你看吧,有时候人情也要顾及,但好的肯定是给咱自家人留着的呀。”
在旁边听了个全程的沈宁就吃吃的笑,她是早看到大嫂另留出一份来的。
沈宁觉得,再没有比她大嫂更好的人了,她和哥哥在大嫂眼里和沈金他们就是不一样的,就是更亲近的。
只这个认知就让她觉得满心欢喜,自大哥离家后,到现在,好像又重新有了依靠,不像之前,和二哥战战哉哉,活得像家里的外人。
小姑娘头一回觉得,分家也挺好的。
分家了,大嫂就只对她和哥哥好。
她自己想着想着,弯起眼眸乐了起来。
沈金兄弟三个在外面吃东西,这会儿也在说大嫂真好。
哥三个共一个碗,一人轮着吃一口,等吃的间隙还能想起来他们那位从前并没什么存在感的大堂嫂。
只能说,美食的力量啊。
这回就连心里还有点别扭的沈金也点了头。
大堂嫂确实好,居然舍得给他们肉粥喝。
肉粥呀。
家里很难得吃上肉的,也就是熬猪油的时候,她娘买的肉里会带着点瘦肉,那个时候才能尝到肉味儿。
沈金捧着碗,看着前边的小破草房,叹气。
沈铁在喝粥,沈银疑惑看他。
沈金叹:“我都羡慕沈安和沈宁了。”
跟着他爹娘哪有跟着大堂嫂好。
看看,先是油渣,又是胡饼,再是肉粥。
他怎么就没被他爹娘一起分出来呢。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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