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更好
洮州军营。
蛮族将领伊铁塔带了几千轻骑连夜绕山路过来袭击洮州军营, 谁知道中了埋伏,兵士损伤惨重,他这才知道情报有误, 当机立断掉转马头逃走。
然而很快, 大晋那边就有人追了过来,还是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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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蛮族部落里, 女人是跟牲畜一样的财产,是可以随意交易的货物,老子死了,儿子就能继承老子的女人, 哥哥死了, 弟弟也能继承嫂子。
蛮族当然也有厉害的女人, 不过那都是很年迈的老母亲了, 她们靠的也不是身强体壮,而是相比起年轻人而言更丰富的经验以及威望。
伊铁塔从未见过如此年轻却能在战场来去自如的女子, 如果说一开始见到那个壮硕的陈四娘, 他还只是有些惊讶,那么当他认出那个年轻瘦削女子身上穿的是晋朝主将的衣甲时,他眼珠子都要瞪得跳出来了。
他丝毫没有这女子身板不够壮硕就看轻她的想法, 相反,他觉得这女子反而更加危险。
草原上, 猛汉能死于一条小小的毒蛇, 高壮的牛羊会被体型小许多的豹子吃掉。
看起来瘦弱,却能统领一支军队, 绝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简单, 伊铁塔拼命抽打马背往前奔,身边的士兵一个接一个被敌方射落, 就剩下几名亲卫。
伊铁塔奔逃之中回头看了一眼,看见双方还有一段距离,他目光盯着前方,心道只要越过前面那片山坡就成了!那里有一条河,晋朝的马没有他们的高大,无法渡河。只要越过去,就能甩开他们!哪怕他一时没有渡河,已经到了这个距离,对方也不一定会追上来。
俗话说穷寇莫追,哪怕是溃兵,追得太远太久,对胜利一方也是很危险的举动。一来他们无法判断前方是否有埋伏;二来追出去太远,离大本营太远,万一敌人情急反扑,来不及求援,反而可能死在逃兵手里。
然而伊铁塔没料到的是,就在他纵马即将爬上山坡时,破空的嗖嗖声从后而来,他以为又是箭矢,于是熟练地在马背上伏低身子,同时操纵马匹,想要以调教出来的步法蛇形走位避开敌人的箭,同时手里的大刀熟练往背后一探,想要凭借多年的手感,将袭到背后的箭矢弹开。
然而这一回,他失算了,大刀背过去后触到的力度非常沉重,根本不是普通箭矢,他无法将其弹开,只能勉强将其方向偏离。
下一刻,肩膀传来痛楚,甲胄当场被撕开一个口子,顺便刮走了他的一层皮肉,原来从他身后射来的根本不是寻常箭矢,而是一杆沉重的乌黑长枪。
如果不是刚刚那一档,那杆枪已经从后心将他整个贯穿。是那个女将军射出的兵器!
因为收受,伊铁塔的动作不禁慢了下来,身下的马匹无法配合,被追兵射中了一条马腿,哀鸣一声瘸着往前跳了几步。
而那女将军却是纵马一个飞跃,将斜插在地上的长杆拔起朝他当头挥来。
伊铁塔立即避开,对方却根本是虚晃一枪,枪尖只是徐徐一扫就发力朝着已经受伤的马腿打去。
力道之大,令乌黑的枪棍都在半空弯起,伴随而来的是一声清脆的骨裂以及马匹的嘶吼。
下一刻,伊铁塔跟着马儿一起摔滚在地,他举起大刀挡住那闪电般劈下的一枪,受伤的左臂被压得迸射出鲜血血液。
押在他刀上的枪尖只差一线就能戳进他的头颅,伊铁塔半跪在地上,仰头看着马上的女将军。
正直正午,太阳酷烈。
那女将就坐在马背上,衣甲森然,披风鲜红,太明亮的光模糊了她的面目,伊铁塔只能看见两点眸光,似雪原上的坚冰,刺出能冻伤血液的利芒。
***
“大将军,抓到人了!”
随着一声呼哨,一个衣衫破烂的汉子被燕随云从马背上扔下。
这汉子手脚都被捆着,嘴巴也被封住,在地上虫子一样扭动,还抬起头呜呜地看向纪禾清,仿佛是个受了冤屈的平民。
之前的营地被大火付之一炬,新的大营选了块有遮挡的地方,上面是凸起的峭壁悬崖,实在是被不久前的天降流火吓住了,选在这块地方,一来上方悬崖置了守夜人,夜里至少有两人守夜夜观星象,一旦再有流火从天而降,悬崖上方视线开阔,能立刻察觉动静吹响号角唤醒整个军营。
二来头顶有遮挡,附近有山洞可存放粮食武器,这里还靠近水源,不必再像那一夜一般惊慌失措。
虽然有些人觉得那天夜里只是巧合,但没人敢信誓旦旦保证不会再有一次天火冲着军营来。
此时在这新大营门口,燕随云下马踹了那不老实的汉子一脚,才禀告道:“将军,这是守在关口附近抓到的。这家伙藏在一伙流民中想混过去。简直把我们当傻子,哪里有脸色这么好的流民!”
真正被战乱裹挟的流民,哪怕气色再好,整个神态都是畏缩的,眼神也是不安恐慌的,这人一过去他就瞧出来不对劲了,立刻给逮住了。
这汉子还在呜呜呜,燕随云一把将他嘴里的布团拔出来,“还在这呜呜的,以为自己是狼啊!”
汉子还在试图狡辩,“大人,我真不是蛮族探子,放过我吧!”
纪禾清低头看他,“从头到尾,有谁跟你说过抓的是蛮族探子?”
那汉子哑口无言。
这汉子虽然相貌上跟大晋人分不出差别,但在纪禾清看来,就是一股子蛮族人的味儿。
汉子被人拖下去,纪禾清也转身离开,燕随云立即跟上,“还是大将军足智多谋,您怎么知道这边一定有奸细会回蛮族那里报信呢?”
纪禾清不知道。她只是觉得,“仙人”的目的是叫大晋亡国,那一场天火也是为了打压大晋的军心,最好那天晚上军营里死伤惨重,这样一来蛮族人就能立刻打回来。
但是蛮族人绝不能在天火降临后立刻出现,因为这太过巧合了,会很容易看出来蛮族人是有备而来,然而别说蛮族了,就算是资源丰富的大晋,也不可能造出天火。
为了将来不被查出“天火”是外来力量介入,这场“天火”注定只能是意外。
所以蛮族人会在天火降下的两三日后前来突袭,这个时间,正是探子回去报信,蛮族人立刻调遣兵马赶过来的最快时间。
于是在安顿好伤员后,纪禾清立刻让人换了新营地,但旧营地也没放弃,而是继续派人休整,营造出仍未从天灾中恢复的假象。
蛮族的兵马一来,果然中计。其实也并非他们的陷阱做得多么天衣无缝,而是因为蛮族人太自信了,看见一个被天火糟蹋得不成样子的军营,就觉得他们一定能只凭几千兵马攻下洮州城。
这种自信,说他们没有“仙人”在背后支持,纪禾清都不信。
“将探子杀了,蛮族的俘虏分开审问,审不出来就丢去做苦力。”
闻言,燕随云搓搓手,兴奋应下,“是,将军。还有那个新来的伊铁塔,末将一定会好好犒劳他!”
燕随云说完,却没有立刻下去,而是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才道:“从开始布陷阱到现在,将军已经两日两夜没有合过眼了,如今局势暂时稳定,将军还应多多休息,保重身体。”
纪禾清对上少年小将的目光,微微一顿,才颔首,“嗯。”
燕随云退下了,纪禾清也回了自己的营帐,转入竹屏风后,连甲胄也没脱就躺倒在床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啊啊啊清清你把衣甲脱了再睡,这么睡你不腰酸背痛谁腰酸背痛?】
【太累了吧?在外面得强撑着,终于能休息,一下子脑子转不过来了,连衣服都忘记脱了。】
【今天又大胜一场,耶!】
【蛮族很可疑欸,这个时机来突袭。】
【之前清清跟赵岚瑧不是分析过了吗?蛮族背后有那个“仙人”支持,所以天火下来的时候,蛮族人肯定知道,就趁着这个机会突袭,想要一举拿下洮州。谁知道清清军营的损失并没有他们预料的严重。】
【是哦,本来天火下来,烧掉了粮仓,烧死大部分睡梦中的士兵,大晋这回悬了。但是时机没选对,当时清清没睡,赵岚瑧也在,赵岚瑧发现不对立刻大喊大叫,又是吹响号角又是敲锣打鼓的,叫醒了很多人,又有游戏道具斗篷避火救人,粮食又被赵岚瑧收进背包里了,所以虽然损失不少,但并没有蛮族人预料的损失惨重。】
【不过蛮族人嘴巴很紧啊,被严刑拷打都不吐出一个字,真够硬汉的。】
【燕随云很快乐吧,我看他打蛮族人打得可爽了。】
【他是不是喜欢清清啊,总是偷看我们清清。】
【嗐,这话说得,你要是有个年轻好看,又有能力又冲在前线,而且赏罚分明的异性上司,就算不能在一起?你能忍住不心动?】
纪禾清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时发现天已经黑了,她想起来自己睡前没有脱衣,但是醒来却没觉得不舒服,往身上一摸,甲胄已经被人脱掉了。
她一侧头,屏风外的烛火投下一道影子,宽大的肩膀背对着她,正低着头坐在小杌子上,不知在看什么。
纪禾清嗓子十分干涩,喊了一声,“四娘……”
陈四娘当即抬头,从屏风外转进来,“将军你醒了。渴不渴?”
陈四娘显然已经沐浴过,身上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手里还捧了杯茶水,“喝杯茶吧!喝完起来吃饭。”
陈四娘虽然长得壮硕粗犷,虽然入了军营,但是她的心思还是细腻温柔,“我听亲卫说你睡了,担心你又没脱甲胄。”
她絮絮叨叨,“进来一看果然这样,就给你把甲胄都脱了。你睡得死沉,给你脱衣服你都没醒。”@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纪禾清喝完茶水,笑盈盈看她,“我虽然睡了,可我的身体认得是你,所以才放心。”
陈四娘一听,一张圆脸霎时有些红,手指都捏紧了,隔了一会儿才结结巴巴道:“将军,您这样好,我要是个男子就好了,我一定向你求亲。”
纪禾清就垂下了眼角,佯怒道,“我们情如姐妹,难道这情分比不上夫妻之情吗?”
陈四娘看出她不是真的生气,哈哈笑了两声,“将军说得对,跟臭男人的情谊怎么比得上我们姐妹情。”只是笑着笑着,她眼睛湿润了,对着纪禾清问道:“那将军,我和陛下比,谁更好?”
纪禾清:……
支线任务
我和陛下比, 谁更好……
弹幕板已经开始笑了,而纪禾清自己,也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会面临这种狗血的二选一。
她知道说什么话不得罪别人, 知道什么样的情形能让人更喜欢她。
如果是以前, 她会在赵岚瑧面前说他更重要,在陈四娘面前说赵岚瑧没有她重要。反正这两人也不可能当面对质, 她能笼络住两个人的心,同时把他们都安抚得高高兴兴的,何乐而不为呢?
可那是以前了啊!
如今的她,已经不需要靠讨好别人求生了。可是面对这种的问题, 她依然不觉得幼稚。
因为只有真的看重, 真的视为至交, 才会问出“谁更好”这种似乎稚拙的问题。
——我的心意很珍贵, 我也并不觉得这样讨价还价一样向你索吻有什么羞耻的。
——我喜欢你,我向你剖白心意并没有什么可笑的……
赵岚瑧曾经说过的话, 像是玉珠子, 一颗又一颗叮叮咚咚落入心盘,纪禾清眼神里浸满暖意,她拉着陈四娘坐在床边, 温声与她说话。
“四娘,这些日子以来, 你助我良多。我知道, 自打你入了义荣军军营后,就一直在为当时还在宫里的我说话, 我还没入军, 军中已经有不少人听说过我的名声,有人背地里看轻我, 你也是第一个出头。”
陈四娘说道:“那是因为我也是女子,他们看轻你,便等同于看轻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些时日,战场上你总是冲锋在前,帮我做了不少事。”
陈四娘:“那是因为我要抢战功。”
纪禾清嗔怪地瞪了她一眼,直到陈四娘不说话了,她才道:“你是真心追随我,更是真心对我好,我知道,哪怕我什么都没有,哪怕我们素不相识,倘使我在你眼前落难,你也会伸出援手。”
陈四娘闷闷道:“那不一样,如果我们不相识,那我只会伸出一次援手,我不会每一次都伸出援手。”
这正是陈四娘的处世之道。
有人遭罪受难,怨天怨地,一朝得志,就要欺辱别人,好像这样,当初落在自己身上的苦就能转移到别人身上。有人曾经淋过大雨,于是看见别人没有伞,就送伞送钱,还恨不得一路送到西,仿佛这样,曾经那个无助的自己就能得到救赎。
陈四娘以前受人欺辱,遭人践踏,她抓住机会活出了人样。可她没有成为以上的两种人之一,面对落难的人,她只会帮一次,不是吝啬,而是她相信一个有心气的人有能耐自己站起来,只要一次援手就够了。
她相信自己,也相信别人,她不认为人会软弱到需要别人一直帮扶。
但纪禾清在她眼里的地位不一样,纪禾清帮过她,给了她施展才能的地方,还保住了她姐姐的性命。连陌生人她都愿意伸手拉一把,更何况是救下她们姐妹、又对她有知遇之恩的人呢?
陈四娘这么问她,也不是心血来潮,而是真的觉得,自己和陛下能有一较之力。身份地位是天生的,可是人与人之间的情谊,却不是出生能决定的。
她真的很想做将军心目中的第一啊!
她也是真的觉得自己很有希望拿第一!
论身份,她和将军一样都是女的,女子更懂女子,陛下肯定不如她懂将军;论陪伴,她天天跟着将军上战场,陛下在哪儿呢?也许他日理万机,也许没了将军在,他立刻就左拥右抱了,后宫那么多妃嫔可在呢!
再者,论地位,将军是主,她是从,将军在她面前不必卑躬屈膝,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吩咐什么就吩咐什么;而在陛下跟前,他是主,将军是从,陈四娘觉得,将军肯定不乐意总跟陛下呆一块的。
这么一算,她的胜算还是很大的嘛!陈四娘心中十分乐观。
纪禾清看她晒得黝黑的脸庞上洋溢着笑,看起来还有些得瑟,忽然又觉出陈四娘的可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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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对不住了四娘,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要叫你失望。
纪禾清在心里默默道歉了一句。深深吸了口气,才说出来。“你问我谁更好,我没法回答你,他待我的是一种好,你待我的是一种好。我固然可以为了让你高兴,说些你喜欢的话,但我们是姐妹,是好友,赵岚瑧待我真诚,你也一样。拿你们二人来比较,分出谁高谁低,对你们两都是一种侮辱。”
“同样,你问我,你和他,谁更好。这也是看低了你自己。”纪禾清轻柔地抚了抚她有些凌乱的额发,在陈四娘怔怔的目光中道:“你不用和任何人比较,也不必非要在我心中争什么高低。他是独一无二,你也是独一无二。至于我心中怎么想,并不重要。”
陈四娘呆呆看着她,目光渐渐地,也像浸了温泉,“将军就是不一样,我还是第一回听到这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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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禾清扬了扬下巴,“那你在战场上就谨慎点,活得长长久久,以后的第一回肯定越来越多。”
陈四娘:“将军也一样,记得穿护甲。”
闻言,纪禾清顿了一顿。
陈四娘道:“之前援救洮州时,战场上有个蛮族人一刀子砍在将军的背上,蛮族人那一刀力气极大,哪怕破不开战甲,将军也会受内伤,可是你当时行走坐卧没有任何异常,那时我就想,将军身上有别的护甲。还有今天,我不慎被几个蛮族人砍了几刀,本来应当重伤的,可是我感觉有什么东西隔了一层挡住了,回来后我仔细检查了战甲,发现中间多了一层。是将军给我加的吗?”
纪禾清点头,既然被看出来了,她也不瞒着了。“是赵岚瑧送我的防御道具。”道具这个词不好解释,但也好懂,纪禾清略微点过几句,就接着道:“是世所罕见的宝贝,我自己收了一些,剩下的分批缝到你们的护甲当中,你,葛文忠,还有其他几名副将都有。剩下的几件,我还留在库中,等谁战功卓越,就赏下去。”
“这件事我是悄悄办的,赵岚瑧也有所察觉,但你不要说出去,更不要在他面前说破。”
陈四娘刚刚才问谁更好,现在却得知赵岚瑧的东西救了她一命,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她倒也没有多问。因为清楚,这种好东西,必定极其稀有,跟那天能防御天火的斗篷一样是很珍贵的东西。
好东西当然不可能人人都有,以陛下和将军的人品性情,若是能量产,早就发到每一个军士手里了,既然不能,那就是没法造出更多的了。
纪禾清担心她有了护甲就随便折腾,特意叮嘱了一句,“这东西固然好用,但也不是无坚不摧,只能抵挡十次,十次过后,随时可能碎掉,你还是要小心。”
陈四娘心情更复杂了,她小声问,“那天火降下那天送来的药,也是跟这个一样吗?”
那日天火没死太多人的原因,就是赵岚瑧忽然送了一种药过来,红色小瓶,药效极好,且见效极快,哪怕是濒死也吊住了一口气。
之后一直有军医打听配方,但始终得不到下文,只当是宫中秘药。
纪禾清苦笑,“若真是宫中秘药就好了。”至少有个配方,还能慢慢配制出更多,可那种来源于游戏奖励的红药,用一瓶少一瓶,赵岚瑧手里的几乎全掏了出来,积攒多年的家当几乎都空了,当时他那个心疼的神情,纪禾清记忆犹新。
两人闲话了到半夜,陈四娘回到自己营帐里还辗转反侧,她心想,若是将军不把护甲拿出来分给她们,她可以在战场上万无一失的。这以后,要是护甲用没了,将军可怎么办?
“战争必须尽快结束才行。”陈四娘暗下决心。
***
“也不知她那边如何了?”在潜入容州之前,赵岚瑧看了眼洮州地图,发现今天又结束了一场战役,而代表纪禾清的那个小点还稳稳地亮着,才慢慢放心。
容州城内的地形跟原始地形已经不一样了。
赵岚瑧刚刚趁着夜色踏入容州城,就发现游戏系统迫不及待跳出来提示,与此同时他视线里除了浸泡在夜色里城中景色,还有一圈红色的光扫过来,那不是真正光,而是游戏在提醒他城中巡逻的天命盟打手正在经过。
赵岚瑧在杀了他们和避开之间游弋了片刻,选择避开。
他的身影轻飘飘转入了墙角的阴影中,就听见那一行打手的议论声。
“等了这么多年,终于能打出去了,老子等不及了。”
“朝廷那狗屎样,早该打过去了,这天下都是我们天命盟的!等大首领当上皇帝,我们所有人都能封侯拜相,不比呆在这里威风?”
“嘻嘻嘻就是!”
赵岚瑧眼底厉色一闪而逝。想打进京都?那我今天晚上就杀了大首领。
然而刚刚迈出去一步,系统任务界面又跳了一下,跳出来一个支线任务——营救卢素晴。
而在这个支线任务上面,主线任务击杀大首领的图标,还在急切地闪烁着。
第 104 章
卢素晴?
赵岚瑧眼前很快浮现出对方的信息, 继而想起年前寒风扑面的腊月里,她裹着斗篷进茶馆来给纪禾清报信的那一幕。
已经到了容州,天命盟在这里又一时跑不掉, 那个领头的可以留他一命。相比之下, 卢素晴的事情比较紧急。
赵岚瑧当即调出游戏里的关系列表,在一群密密麻麻的人名上方打上卢素晴的名字, 很快,一个显示为绿色己方的名字跳了出来。
赵岚瑧的视线在“卢素晴”三字上停留一瞬,跟她相关的讯息就跳了出来。
卢素晴当然不可能是单枪匹马就跟着宋安来到容州,跟她有联络的有三人, 此时这三个线人的名字都已经灰掉, 显然是已经被杀了。
难怪卢素晴会陷入危险当中, 她的卧底身份已经被发现了。那么宋安那边顺着卢素晴这条线, 就能推出纪禾清真正的立场。
赵岚瑧眉头微微皱起又松开,也好, 反正如今纪禾清已经不需要天命盟了, 索性直接撕破脸,省得日后还要于他们虚与委蛇。
他在地图上找到了卢素晴的位置,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如同一滴雨水融入了地面。
***
——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
——滚!
卢素晴从容州城,从那个天命盟的大本营逃了出来。
那日她用信鸽将信件偷偷送出去, 不料第二日那封信就原封不动地摔在了她的面前。
她送信出去, 当然也防着信件被人截获的可能,因此那封信用了密语, 只有收信人才能看懂。
然而当她对上宋安的神情时, 她就知道对方已经清楚了一切。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卢素晴实不愿回忆, 然而当时种种,却如洪水溃堤,怎么也控制不住在她眼前回转。
宋安攥着她,失态地大吼大叫,浑然成了个疯子,一遍又一遍质问她为何背叛他,为何认贼作父,为何要为赵岚瑧卖命,质问她是不是忘了父仇,忘了在宫中所受过的折辱。
事情既然已经败露,自己还陷在贼营当中,卢素晴也不指望宋安会对她心慈手软,这些年宋安可杀了不少人,其中不乏老弱病残,世事多变,他早已不是当年太师府里骄矜孤傲的小公子,卢素晴不觉得他会留下她的性命。
她不堪受辱,索性承认一切,乃至添油加醋,期盼宋安激愤之下给她个痛快。@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宋安当时也的确怒发冲冠。甚至差点又将她掐死。
可是不知为何,最终他竟然没杀她,而是让她滚出去。他竟然放过了她?
不,宋安会那么好心吗?也许他是故意为之,想通过她这个饵钓出更多的鱼。但卢素晴不能不走,她贪生怕死,哪怕有一线生机,她都想要抓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就这么趁夜离开了容州城,骑马奔行于郊野。
当那个咆哮般的“滚”字在卢素晴耳边回荡的同时,眼前一道闪过划过,紧接着天边炸响了一道闷雷。
卢素晴身下的马儿受惊,不但不肯再往前跑,反而停下来,开始焦躁地在原地踢来踏去。
卢素晴想要安抚马儿,但她骑术原本就一般,一个不慎竟被甩下马,狼狈地在地上滚了一圈,地上锋利的石子擦破了她的双手和脸颊,她顾不得疼立刻爬起来,然而刚刚站起来,劈里啪啦的雨水就砸了下来。
那匹将她甩下来的马顿时发了疯一样往前冲,眨眼就消失在雨幕里,卢素晴见状又气又急,失声骂道:“这马怎么跟宋安一个德行……”
“呵,主子心软放你一马,到你嘴里倒跟畜生一个样,果然是个没心没肝的女人。”
耳熟的声音叫卢素晴脊背一凉,豆大的雨珠劈里啪啦打在她身上,冻得她浑身一个哆嗦,她回过头去,一缕缕了被打湿的头发贴在她脸上,眼神却仍镇定。
“牛荣,你主子已经放我走了,你追来做什么?还是说宋安他反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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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她面前、面有刀疤的牛荣立刻喷了,“你放屁!我家主子可不是那种言而无信之人,是我自己要追来除了你这祸害!”
牛荣是老太师府里的家仆,当年太师府遭难,牛荣和一群家丁拼死护着小公子离开京都,这么多年,当初那帮护卫死的死走的走,只有牛荣还忠心耿耿地守着宋安。
卢素晴当然不肯就死,她往后退了几步,背在身后的手抓紧了一把匕首。说来可笑,这把见血封喉的锋利匕首,还是宋安给她的。
“牛荣,你今天要是杀了我,被宋安知道你这样自作主张,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卢素晴心知不是牛荣的对手,试图挑拨他的情绪,然而牛荣岿然不动,他哼了一声,“等杀了你,我回去自然会向主子请罪。你好好下去吧!”
卢素晴忽然睁大了眼睛,却不是因为害怕牛荣,而是因为她在牛荣身后看见了另一个人。
下一刻,牛荣沉重的身体砸在了地上,溅起了一滩雨水,卢素晴后退了两步,后怕地剧烈喘气,手里的匕首也脱力地坠落在地。
回过神后,她就要行礼,却被面前人止住了,卢素晴看了眼倒在地上的牛荣,小心问道:“他死了吗?”
“只是晕过去。我现在不随便杀人。”
恰好出现在这里的当然是赵岚瑧,他撑着伞,又不知从哪里掏出来另一把伞扔到卢素晴怀里。卢素晴手忙脚乱地接过撑开,就对上了赵岚瑧注视她的目光。
卢素晴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若不是身上被雨水冻得发冷,她几乎以为这是一场梦。
她向来是有些害怕他的,但是这一回相见,却和年前有些不同。
卢素晴不知该如何形容,只觉得赵岚瑧注视她的眼神,很冰冷很漠然,像是非人之物在打量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这眼神叫卢素晴打了个寒颤,遂垂下眼不敢再看。
“你暴露了,这才几个月?”
卢素晴小心答道:“不足半年。”
她没有抬头,但直觉陛下心情不佳。当下更忐忑,也不敢询问他为何孤身在此,只当这是个巧合。
赵岚瑧没再说话,只是抬手招了招,少顷,一匹骏马就从漆黑的雨幕中奔来,停在卢素晴面前。
赵岚瑧:“这匹马会带你去安全的地方,走吧!”
那您呢?
这句话卢素晴不敢说出来,她的潜伏任务才做到一半就失败了,偏偏不知哪里出了纰漏,更不敢多说一句话,多做一件事,当下呐呐点头,在雨中略有些笨拙地爬上马背。
这匹马比原来那匹更乖顺神俊,且还极有灵性,她刚刚爬上去,它就颠了颠令她坐稳,而后不必她操纵,就迈开蹄子轻快地向前奔去。
卢素晴不禁回头望去,隔着雨幕,她看见赵岚瑧踢了一脚地上的牛荣,将他整个人翻了过来,然后俯身,在他身上不知摸索着什么,再多的,卢素晴就看不到了。
大雨瓢泼,赵岚瑧再次站起身,他撑着伞转身往容州城走去,走着走着,他身形扭曲了一下,看起来竟完全是牛荣的模样了。
定位
变成牛荣以后, 原先对于赵岚瑧来说处处都是红色的容州就变成了可以随意踏足的绿色。@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没急着去找天命盟的首领,而是在容州城逛了一遍,内城都是天命盟的打手及其家属, 总人口不足五万, 外城比内城稍大,生存环境却恶劣, 百姓白天劳作,夜里住的却都是茅草和木头搭的窝棚,在这样的雨夜里,许多人都睡不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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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氏就是其中一个。他们一家原本是容州城内的殷实人家, 不说大富大贵, 也是衣食无忧。五年前天命盟的人攻破了容州城, 抢走了她家的砖瓦房, 他们一家被驱赶到外城,每日辛苦劳作也只能勉强饱腹。
她还有两个孩子要养, 日子过得更加艰难。
今天又下雨了, 柳氏家的窝棚又漏雨了,两个孩子都被雨水砸醒,一家人只能爬起来匆忙用木盆接着雨水。
可是漏雨的地方太多了, 小小的窝棚摆下两张木板床就已经十分局促,再有接雨的木盆挡着, 压根已经没法睡人了。
还好邻居心善, 让她们母子三人过去挤一晚,几个人挤在一起睡, 倒也暖和些。
邻居芳娘问她, “你真要进内城?”
柳氏的父母,还有她那个上门入赘的丈夫, 都死在五年前那场动乱里,天命盟的人前脚还沾着她至亲的血,后脚就到她面前,说他们天命盟是替天行道的义军,只要她肯在天命盟里找个人嫁了,她就可以继续过以前的好日子。
柳氏当然不肯,带着孩子被赶到外城艰难度日。就这么过了五年,柳氏熬不下去了,因为她的女儿前几天来了癸水,这就意味着随时有人会盯上她。一个彪悍的寡妇能保护自己的一双儿女,可她要出去做活讨食,她没法时时刻刻盯着她的女儿。
这几年,多的是熬不住的外城人想方设法进入内城,如今柳氏也要走上这条路,为了给儿女一个庇护,她要将女儿嫁给内城里的仇人。
想到这里,柳氏麻木地点了下头,“是。”
芳娘便叹了口气。
夜里安静,连附近邻居的鼾声都被雨声掩盖了,就在这时,芳娘忽然道:“欸,你瞧外面,是不是有人?”
柳氏往外看了一眼,就看见一个高高的人影撑着伞走在泥泞的外城街道上,不一会儿,就进了内城。
芳娘说道:“是天命盟的人?”
柳氏不太肯定,天命盟每天都有人会出来外城收东西,内城所需的米面粮油菜大半都来自外城人的辛苦供养,她这五年来见过的天命盟打手太多了,可是那个人只是远远瞧一眼,就觉得很不一样,不像是天命盟里的人。可究竟哪里不同,她一时又说不出来。
雨幕朦胧了天地,内城墙上写着“天命”二字的灯笼倒影在水洼里破碎浑浊。
“牛荣”撑着伞走进了内城,内外城出口的守卫看了一眼,打了声招呼,“哟,牛哥回来了,喝口酒热热身?”
“牛荣”摇摇头,就那么直接进去了。
等人走了,那守卫的脸立刻拉了下去,“切,神气什么,不过是二当家的一条狗。”
“牛荣”的脚步在城内停顿一下,他在内城里没找到天命盟的首领,于是先去了宋安的住所。
宋安不在。
他又依次去三当家以及那所谓的护法住处走了一圈,还是不见人影,仿佛整个天命盟的高层突然消失了。
这很不对劲。
赵岚瑧又看了看任务面板上浓郁的红色,想了想纪禾清说过的话,先排除游戏系统耍弄他的可能,难道……他们知道自己要来?
不可能。
如果是这样,那么当初在城外的时候,宋安就不会等在那里被他打了。
赵岚瑧捂了捂额头。恢复记忆后他就没休息过,脑子有点痛。
在雨夜的屋檐下站了片刻,他忽然想起在他看清这个世界之前,有一回也是一个雨夜,纪禾清忽然给他做了一碗酒酿圆子,只下了一点点酒,因此酒香并不浓,更不醉人,香味却好像借着同样的雨夜弥漫到他身边。
那段时间,纪禾清其实为他做了不少事,先是送了他剑穗,又陆续给他送东西做吃的,可是那会儿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他有些心不在焉,也许是为了找游戏的新玩法,也许是为了开发更多宝箱……
就是为了这么些不值钱的东西,他都没有注意到,那个时候纪禾清在小心翼翼地讨好他。
赵岚瑧有些后悔,那个雨夜里的那碗酒酿圆子,他应该多吃几口,应该把汤也喝光的。
就这么想着记忆里的酒酿圆子,赵岚瑧自然而然地回忆起令另一个圆圆的东西。
他手指按了按腹部那个圆形胎记所在的地方,借着手指平移,隔着衣裳摸到了腹部一个细微的凸起,太微小了,如果不是他的触感极其敏锐,也根本不可能摸到。
那是一粒芝麻大的小黑痣,在皮肤表面微微凸起,肉眼扫过去甚至不会注意到。
身上有一颗痣并不奇怪,可是有一天他酒后醒来,听见纪禾清有些细碎的低喃,“你身上真干净,竟然只长了一颗痣。”
是啊,浑身上下都没有瑕疵,只有一颗小黑痣,放在别人身上不奇怪,放在他身上就很奇怪。
赵岚瑧沉吟片刻,忽然拔出匕首,隔着衣裳生生挖了指甲大的一片肉出来。
他疼得嘶了一声,皱着眉头微微抽了口气,嘴唇都哆嗦了一下。失算了,他竟然这么怕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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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颗小黑痣连血带肉被挖了出来,凑到他眼前查看,里面赫然有一点不应该存在于人体当中的荧光。
哈,果然有定位器。
怪人
前线
自从俘虏了伊铁塔之后, 纪禾清唯恐“仙人”又来一次天火,频繁变动军营位置,并趁着士气前往兰州, 几日鏖战击退了围城兰州的蛮人军队, 并一刻不停地开始筹备夺回凉州。
这位屡战屡胜的女将名声已经传了出去,兵力不足, 就有不少女子请愿入伍,粮草不够,便有那被蛮族夺走家园的百姓献上存粮帮忙。
兰州一地自从被蛮人围攻后,百姓们日日担惊受怕, 风气也日渐颓靡, 如今城内终于有了几分热闹。
纪禾清这日刚刚查阅那一批新入营的女兵, 回来时神色轻松许多。
陈四娘跟在她身边, “我就说将军不必担心,这不都好好的。”
事情发生在他们驻军兰州那一日, 军队刚刚进城, 就有一名妇女拦在马前,说想要从军。当时围观百姓都是哗然,然而在那女子一番陈情下, 那些议论指点的声浪便渐渐没了。
原来那名女子是从凉州逃到兰州来的,她的一家子都死在蛮人手里, 世上再没有亲人了, 只想亲自为家人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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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禾清当时盯着那妇人因常年做活养成的粗壮身板,欣然同意了。
打仗最缺的就是人, 若是再再往南的话需要人手种田开荒, 但西北一代如今坚壁清野,田地都放着没人去耕种, 有人自请上战场,又有纪禾清和陈四娘的示范,此事就没迎来多少反对。
只是纪禾清起先担心有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一时激愤下也来从军,但观察了一番,发现赶来的都是做过农活胳膊粗壮,力气比普通小伙子还大的妇人后,也就放心了。
为此还被陈四娘笑话了一下,她说道:“将军,我们女子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你看那些弱不禁风的,都是帮忙做些施粥裁衣的活计,哪个敢冒冒失失上战场啊!”陈四娘十分从容,“我早就说了,不必我们做什么,我们只管在那里站着,就会有很多聪明的女人主动向我们靠近。”
纪禾清钦佩陈四娘的就在这一点,一日偷了点空闲,她打趣道:“你当初就是这么靠近我的?”
陈四娘听她这么说,脸上倒红了红,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就想着你来的时候我再表演卖力些,这样你就能常来。不瞒将军,相扑不是能做到老的行当,我想着让你多来看看我,我就有机会跳出去,有机会进宫……”回忆起当初,陈四娘也不免唏嘘。“那时候哪里能想到有今日的快活……女兵我先练着,过几日再上战场,宰他一群蛮人!”
说着,陈四娘匆匆就离开了。
【也许那些官员只是想着特殊时期特殊办法,等以后战事平定了,就让这些女兵回归乡野,但是这个口子开了以后,就很难合上去了。也不是我有远见,历史书上都是这样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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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的,我记得很久很久以前,君权神授思想盛行的时候,大家都不敢杀天子,不敢光明正大谋反,担心遭天谴,后来有人第一个杀了天子。之后谋权篡位的事情就屡禁不止了。】
弹幕如此评价。
纪禾清如今日日都要抽时间看看弹幕,见弹幕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回应,不免有些失望。她将视线收回,给赵岚瑧写信,然而刚刚开了个头,又揉成一团扔掉了。
“早知今日,当初他临走时,应该多跟他说几句话的。”
***
赵岚瑧捏碎了那个定位器,又去了内城中大首领居住的那栋宅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宅子里的打手来来去去,愣是没一个发现赵岚瑧进进出出。他在宅子内明显有生活痕迹的地方转了转,很快又回到了大厅。
这是一座三进的大宅子,大厅坐落正中央,红砖铺地,两边各陈列着八只镂空高背酸枝木椅,正中央是一座云鹤座屏,座屏下摆着坐塌,两边各有一个红色描金陶瓷大花瓶。
赵岚瑧盯着那副云鹤座屏看了一会儿,脑子里冒出一个疑问。这种大厅中央摆座屏的陈列风格,在容州一代并不盛行。如果按照容州一代的建筑风格,大厅不该摆座屏,而是由数扇三米高的雕花木门隔开前后,位置也不是在正中央。
疑心一起,赵岚瑧立刻行动,他单手将那张鸡翅木坐塌抬起又轻轻放下,又将座屏往后一推,果然发现了一个地道入口,只是伸手去拉扣板,才发现这条地下通道已经被锁住了。
“这帮人跟蛮族都是老鼠变的?这么爱挖洞?”
与此同时,宋安神色严峻地带着亲信跟随在大首领等人之后,正从地道中撤离。
行至中途他忽然想起什么,问身边人,“怎么不见牛荣?”
那人惊讶道:“牛荣不是替主子出去办事了?两个时辰前我瞧见他出去了。”
两个时辰前,正是宋安放卢素晴离开的时候。他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牛荣会去做什么,脚下就停住了。
那手下见宋安不动了,迟疑地唤了他一声,却被宋安忽然举起拳头砸墙的举动吓一跳。
宋安却什么也没有说,自顾往前走去,他心道,自己对卢素晴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至于她逃不出去死在牛荣手里,那也是她的命。
这么一想,心中竟然舒坦许多。
宋安直到此时才看明白自己的心,原来他不是舍不得卢素晴死,只是不忍心她死在自己手里,她身上带着那么多他的秘密,死在别人手里,他反倒安心。
卢素晴没有武功,牛荣追上去她必死无疑。心头一下松快,宋安这几日的愤怒和不平也终于散去,他加快步子追上大首领,却见大首领忽然停在原地,也不知停了多久。
大首领喃喃道:“怎么忽然反应不到了……”
宋安闻言,目光闪烁一下,低声询问,“首领,难道是赵岚瑧发现了?”
三当家竖起耳朵正好听见这一句,当即道:“绝无可能,下来时我已经命人将入口封死了,就算他发现了地道,也不可能下来,更不可能追得上。”
地下通道错综复杂,除非赵岚瑧开了天眼,否则就算怀疑有地道,也不可能知道他们通向哪里。
三当家刚刚说完,又有一人信誓旦旦道:“首领放心,入口是我亲自堵死的,他不可能下来。”
话音刚落,轰隆隆一阵巨响传来,没一会儿入口的守卫就屁滚尿流地冲过来,“不好了,不好了!有个怪人,有个怪人拿拳头砸开了入口。”
地道中的众人面色大变,宋安则想起了去年自己被赵岚瑧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情形,脸上又恨又怒的同时,也不禁露出了几分恐惧。
大首领脸色几度变幻,忽然道:“他的目标是我,你们按原计划走,我走另一条道引开他。”
众人皆是动容不已,“大首领,怎么能让您冒险?”
嘴上说着,他们纷纷动身跑路,宋安跑慢了几步被三当家抢先,面上闪过恼怒,正要继续往前,却忽然被大首领按住。
大首领看着像个瘦书生,力气却极大,宋安以前不是他的对手,如今没了武功,更不可能挣扎得动,立即回头询问,“首领有何吩咐?”
大首领道:“你不是一直想见你祖父侍奉的‘仙人’,今日就给你一个机会。”
当年,庞太师正是听从“仙人”的指示,在周太后发动政变前忽然反水,才被赵岚瑧弄死的。
宋安神色震动,停下了脚步。
“首领,需要我做什么,您尽管吩咐。”
中计
座屏挪开, 就显出了一个通往地下密道的扣板,这种扣板通常要用钥匙打开,赵岚瑧没工夫去找钥匙, 用力一提, 直接将整个扣板拔了出来。
然而扣板下面还有封死入口的岩石,他想也不想捣了几拳头, 砰砰砰的响动过后,岩石上多了几个凹洞,他的拳头也因为用力过猛微微发红。
意识到这样不行,他才从背包里掏出一柄大锤子, 这是曾经某个副本任务拿到的图纸材料, 找工匠打造的, 打造完就一直放在背包里吃灰。
他是第一次用这大锤子, 心里还担心叫天命盟的首领跑了,一着急, 直接使出了全力, 重锤轰隆隆落地,堵死入口的岩石发出不堪重压的闷闷震动声,紧接着就一块块裂开。
他挥开腾起的灰尘, 又一锤子扫开挡路的碎石块,纵身一跃跳进了地道。
这地道修了明显有不少年头了, 比当初周太后跑路的地道要宽敞, 比蛮人绕开兰州的地道要结实,上下铺了石板, 左右砌了墙砖, 俨然一个地道迷宫。@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刚刚往前走了几步,就遇到了好几个分岔口。自从跳下地道, 容州成就被游戏标记成了副本模式,此时地图显示有大片红色往其中一条密道走,而往另一条密道上移动的只有两个红点。
赵岚瑧想也不想就朝着只有两个红点的那条道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地下城道路错综复杂,但在地图红点的提示下,他倒也没有追丢过,很快,他转入了一间地下石室,大概有地面大厅那么大,周围堆放了一些箱子、陶缸,里头装的不是布匹就是粮食,显然,这里是天命盟用来囤积物资的地方。
只是等他追到这里后,眼前却什么也没有。他有些惊奇,明明地图就显示人在这里,为什么什么都没有。
赵岚瑧觉得再不济也不能空手而归,更何况现在打仗呢,到处缺物资,于是将周围那些东西全都收进背包里。
而后他沿墙敲了敲,却没有找到任何另外的通道,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要么是游戏系统骗了他,要么就是那两人原地消失了。
正当赵岚瑧这么想的时候,头顶哐当一声,落下来一个巨大铁笼子直接将他扣在了里面。
而前方那面他不久前才敲击过,确定没有藏通道的墙壁轻轻转动,宋安从里头走了出来。
看着被关在笼子里的赵岚瑧,宋安显然十分激动,两只眼里都仿佛盛了火光,用一种振奋又怨恨的目光盯着他。
赵岚瑧不慌不忙道:“刚刚那面墙我敲过,没发现什么东西,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宋安道:“这是仙人手段,你当然无法分辨。”
听见他说仙人手段,赵岚瑧嘴角弯了弯。
宋安却一下色变,“你笑什么?”
赵岚瑧:“笑你好像一条狗。”
宋安气得喘了两口气,但很快他又平静下来,冷笑道:“罢了,与你这将死之人计较什么。”
赵岚瑧目光在他周围逡巡,“你们的首领呢?留你在这里,他自己跑了?”
宋安:“首领当然是去做大事,对付你这昏君,我一人足够了。”
嘴上这么说,他却不敢靠近赵岚瑧,哪怕赵岚瑧此刻被关在铁笼子里。
宋安一边朝角落里那堆箱子走去,一边道:“赵岚瑧,我倒是佩服你,孤身一人就敢来天命盟的地盘,你是真不怕死,还是真觉得自己天下无敌能以一敌万?呵呵,今天就叫你知道,什么叫后悔莫及。”
然后他打开一只箱子,表情凝固了,不敢置信地再打开一个箱子,又打开一个箱子……
赵岚瑧看他在那儿忙活,说道:“找什么?找绳子还是找刑具?”
宋安猛地回身瞪他,“东西呢?你藏哪儿去了?”
赵岚瑧:“这是仙人手段,你当然无法分辨。”
听到这句耳熟的话,宋安表情变幻,忽而拔出自己身上的剑,“算你运气好,叫你今日死个痛快。”
说罢,提剑就朝着赵岚瑧刺去。
宋安是没了武功,但底子力气还在,而赵岚瑧虽然厉害,但被困在笼子里,宋安心想他再能躲,速度再快,再笼子里也施展不开,左支右绌的,难免中招。只需费些功夫,就能将他弄死在这里。
只要能杀了赵岚瑧,哪怕搭上自己这条命,也是值了。
然而后宋安打死都没想到,自己刚刚一剑刺进笼子,那把剑就被夹住了,被笼子的栏杆夹住了。
眼睁睁看着那精铁打造的笼子在赵岚瑧手里跟纸片一样被他捏扁搓圆,还被拿来夹住他的剑,宋安简直目眦欲裂,持剑的手也不由松了。
这是什么怪物,这究竟是什么怪物?人的力气能有这么大?
宋安不能相信地后退了两步,刹那间失去了所有跟赵岚瑧作对的勇气。
赵岚瑧却不能简单放过他,他像是扯蜘蛛网一样将那铁笼子扯开一个容他出来的洞,就弯腰走出,一把擒住欲要逃走的宋安。“带路,去找你们大首领。”
宋安自然不能答应,只是冷冷地盯着他。
赵岚瑧:“我看你刚刚是真想杀了我,这是你们大首领的命令?你有想过他为什么自己不来杀我,反而让你来么?”
宋安嘴巴像被封住,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赵岚瑧看他闭着嘴无声反抗的模样,脸上的笑慢慢收了,面无表情地打量他。
一直以来,宋安都不觉得赵岚瑧像个人,但从前他离赵岚瑧太远,唯一一次近身被打了个半死,醒来还被废了,当时双方都没有什么交流,但当时赵岚瑧看他的眼神,宋安始终忘不了,那不是看活物的眼神。
而此时此刻,再被赵岚瑧近距离地打量着,宋安心底一寒,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以前赵岚瑧看过来的眼神不像看活物,而如今赵岚瑧看过来的眼神,却似一个外物,在打量一个人。
像毒蛇,像猎豹,像丛林里蛰伏的未知之物,那目光又好奇,又探究,像是在钻研从哪里下口比较方便,这不是属于人的目光。
赵岚瑧将宋安上上下下扫了一遍,终于开口,“你不说,可以,我会将你挂到京都城门口,将你扒光,把你祖宗十八代刻在你身上叫万万人围观,将庞太师的名字跟你排在一起,数一数你的祖父做了多少男盗女娼、十恶不赦的坏事……”
他没说完,宋安就绷不住了,他怒道:“你这是栽赃,我祖父没做过那些事,他一生清正……”
“无所谓。”他一脚将宋安踩在地上,“你要是不说,我就让史官好好写写你祖父,叫他遗臭万年,日后无论你走到哪里,都能看见你祖父在戏台上做丑角。”
宋安气得直喘,额角脖颈青筋暴起,他一边脸踩得贴到了地上,另外半边脸扭过来,仇恨地向上盯着他,咬牙切齿道:“我说……”
早这样不就得了。
赵岚瑧一把将他从地上扯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才是那个乱臣贼子。”
宋安回之以冷笑,这回却是好好在前面带路了。
这石室内的机关他都熟悉,很快就带着赵岚瑧开了另一道门领他出去。
赵岚瑧一边盯着他往前走,却是一边问道:“说起来,你们当初为什么送纪禾清入宫?你们怎么知道我会喜欢她?”
宋安没料到他连这个都知道,目光闪烁一下,露出个果然如此的痛恨神情,“她果然投了
你。”
赵岚瑧不以为意,“投了我有什么不好,听说她在你们那儿连饭都吃不饱。”
大业未成,更何况赵岚瑧很难杀,只要赵岚瑧一天不死,他就是最正统的国君,谁越过他登位,谁就是乱臣贼子。在宋安眼里,没有什么是这个狗皇帝做不出来的,甚至可能给他的祖父编造更多子虚乌有的罪名。
于是面对赵岚瑧这番问话,宋安没再当听不见,虽则心里恨不得将赵岚瑧千刀万剐,面上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哼,她吃不饱,还不是因为你。”到了这份上,也没必要再藏着掖着了。
宋安继续道:“当初我们送过去不少人,有男有女,大部分身怀武艺,都被你杀了,就想选个弱的,但真病弱的又不能选,所以就饿着她。”
说完,他后背挨了一脚,直接扑到了地上。
“你!”宋安回头瞪视他一眼,却是敢怒不敢言。
赵岚瑧:“继续。”
宋安恨声道:“但最终入选,是因为她说过幼年时跟你有过两面之缘。别的没了。”
赵岚瑧:“还有呢?”
宋安:“你还想知道什么?”
赵岚瑧:“她以前住哪儿,内城还是外城?她以前做什么,你们让她干什么活?”
宋安没好气,“自然不敢让她干重活。只让她端茶递水。”
赵岚瑧:“给谁?”
宋安没多想,“给我。”
然后他又被踹了几脚。
再一次面着地扑到地上时,宋安悟了,狗皇帝一定是故意折腾他!纪禾清就是个借口!
虽然如此,他再次爬起来时走得也不快,有意拖延时间乃至故意走错方向,自然毫无例外被赵岚瑧识破。
约莫半个时辰后,他们终于走到这座地底迷宫的尽头。
“那里面就是大首领的地方,他平时不出门,一年里有大半年呆在里面。”
那间石室也是一道粗糙的石门,看着跟地下其他石室没什么分别,石室已经被锁死,赵岚瑧一拳将石门轰开,露出一间空空荡荡的石室,里头只有一把椅子,一个披着黑斗篷的人影坐在椅子上,背对着他们。
宋安见到那端坐不动的人影,明显惊异,喊了一声大首领。
那人影一动不动,赵岚瑧几步过去碰了一下,那人影就软倒在地。斗篷滑落,露出一张苍白瘦削、约莫三十上下的男人面孔。
已经断了气的。
天命盟的大首领死在了空无一人的密室里。
赵岚瑧抓着这个已经没了气息的人,想到地图上消失的某个红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中计了。
会合
见到倒在地上没了气息的大首领, 宋安的情绪却比赵岚瑧更激动。
他抢步过来按住大首领的脖颈脉搏和心跳,发现都没了动静之后,不可置信摇头, “不可能, 不可能,他怎么就死了?他怎么能死了!”
说好只要他能拖延赵岚瑧一段时间就为他引见“仙人”, 若是能杀了赵岚瑧,就能向仙人许愿。如今大首领死在这里,他去哪里找仙人?
宋安晃了晃大首领,然而大首领的尸体已经开始慢慢开始发凉了。
赵岚瑧则是掀开大首领的衣服开始查看, 但并没有翻到类似红色胎记的东西。眼见宋安也不知情, 他立刻打开游戏地图, 果不其然发现最鲜红的区域已经从天命盟消失, 转移向了边境一带。
赵岚瑧的面色冷了下来。他不再理会宋安,转身就离开了这座地下迷宫, 一上地面就唤来自己的坐骑, 而后马不停蹄地往边境赶去。
一路上他都在思考一个问题。
游戏系统应该没有作假。首先,他身上只有定位器这件事应该只有“仙人”知道,并且只有“仙人”才能实时定位他。而他进了容州城后, 在这片到处都是红点的区域却找不到天命盟的高层,说明“仙人”就混在其中, 并且正根据定位器的提示避开他。
其次, 他挖掉定位器后一直在关注地图上红点的变化,在确定那些人都在地下后, 他立刻砸开一条路下去。也是在他砸开出口时, 天命盟的高层才忽然分成两拨走。这说明“仙人”已经失去了对他的感应。
综上所述,“仙人”在天命盟高层当中是一个能做决策的重要人物, 宋安不是仙人,三当家也排查过,不是。那么就只剩下大首领了。
当然,不排除“仙人”为了隐藏身份,扮作护法,而明面上的大首领只是傀儡的可能。但,大首领原本就深居简出,并不怎么见外人,根本没必要扮作护法,天命盟的护法到底职位低微,想做什么都不方便。
况且,以“仙人”对他们这些凡人的轻蔑,不大可能委身只做个护法,因此他断定,“仙人”就是天命盟的大首领!
可是大首领死了!而且是刚死没多久,他破门而入后摸到对方的尸体还是温热的。没有明显外伤,也没有中毒痕迹,看起来像是猝死。
可是哪里有这样的巧合?而且原本最鲜红的区域是天命盟,可在大首领死后,边境和蛮族区域那种相较之下稍显浅淡的红色,转变为鲜血般的艳红。
这就说明,根据游戏系统的判断,对大晋最大的威胁从天命盟转移到了蛮族之中。
可大首领的尸体明明就在石室当中。
除非像是玩游戏一样,大首领的身体只是“仙人”的账号之一,而就在他进入石室之前,“仙人”忽然下线,登录了蛮族之内的另一个账号!
如果这个世界对于“仙人”来说就是一个游戏,他可以随时创建多个账号,随时上下线跑路,那么他是什么?被“仙人”像狗一样溜来溜去?
可不抓到“仙人”,他又会在暗中搞鬼,一开始只是给蛮族一些低配版“玩家”,让蛮族攻打大晋,之后是一场“天火”直接袭击大营。那么以后呢?它又会做什么?直接来一场地震将大晋震没了?
大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天色一片幽暗,不见半颗星子。
赵岚瑧浑身湿漉漉,一路风驰电掣地赶路,衣裳没多久就被吹干了。等坐骑一直奔跑到地平线亮起的白芒上时,赵岚瑧心情也渐渐放松。
他心想,不,没那么糟糕。定位器没了,仙人已经无法掌握他的行踪,这一回必不能叫他跑了。
***
前线还在打仗,蛮族人个子普遍高大壮硕,打起来悍不畏死,好在兵力比不上大晋,大晋军队的后勤补给又不短缺,这仗还是能打下去。
只是夺回凉州的计划并不顺利,蛮族人不善守城,但他们足够狠辣,将凉州城中原本的百姓推出来当挡箭牌。气得陈四娘下了战场都一直在发脾气。
纪禾清提出交换俘虏,让蛮族人以城中的大晋百姓交换被大晋俘虏的蛮族贵族。然而蛮族人不屑一顾,认为被俘虏的人就应该自裁。
燕随云因此还感叹,“这种无情无义的民族,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纪禾清随口道:“也许是能生吧,每个蛮族妇女一生至少要生六个孩子。一个蛮族贵族一生至少能有几十个子嗣。”
燕随云话语一顿,看向她,“将军对蛮族似乎很了解。”
纪禾清原本想说是书上看的,又不想燕随云问她是哪本书,于是道:“是陛下告诉我的。”
提到赵岚瑧,燕随云瞬间闭了嘴,显然,他跟其他人一样,对那一位也是又敬又畏。
这时候李四郎跑了过来,经过数次战役,他的军阶一提再提,如今已经能在帐前行走,他匆匆赶过来道:“将军,不好了,蛮族人刚刚在城门口叫嚣,让我们退兵并献出边境十六城,否则他们就屠尽凉州城中的所有百姓。”
凉州被攻占得猝不及防,城中百姓根本来不及逃走,除了百姓,里头还有之前牺牲的凉州将士亲眷,光是统计在册的百姓,就有七八万人,这么多人若是被屠杀殆尽,那便是一场血流漂橹的人间惨剧。
在场众人的脸色都变得难看,纪禾清也闷了一口气,她微微将这口气呼出,轻声道:“去跟蛮族说,这件事可以商量,不过这种大事不是将领所能决定,我们要请示陛下,请他们延后一段时间。”
交出十六城换那七八万人质,自然是不可能的,这不过是拖延时间,其他人也都明白。立刻就有一名将领带着李四郎离去。
其余人也都是刚下战场没多久,都自去休整。
纪禾清心情略有些沉重,缓步走进军帐,只是刚刚转入屏风后,就猝不及防被抱了满怀。
她下意识就要将人击倒,然而胳膊刚刚抬起,就嗅到了熟悉的气息。她微微一顿,转而搂住对方,眉目都舒展开,又是欣喜又是惊讶,“你怎么来了?容州的事解决了。”
“没有。”过了片刻,耳边才传来赵岚瑧微微沙哑的声音。
话落,他的双手在她身上摸了摸,重点在肩颈、腰腹和手臂上,半晌,确定纪禾清身上没有伤之后,他才微微松口气。
两人分开后,赵岚瑧平静下来,将这次在容州发生的事情一一跟她说了,包括他猜测的登录账号上下线的事情。
纪禾清跟直播间的观众相处那么久,自然知道什么是游戏登录上下线,听完之后也并不是很惊讶,对方是“仙人”,有这种本事倒也不出奇。
心里如此想,她眉头已经不觉蹙起,这意味着,“仙人”比他们之前所想的更不好对付。
赵岚瑧疑惑道:“可既然他能不停地换身体,为什么要避开我?难道是害怕被我猜中真相吗?”
纪禾清:“也有可能是担心被你看见留下证据。我猜,这种上下线不是悄无声息的,可能会像游戏一样留下光影效果之类。”
纪禾清其实心里一直有个疑问,直播系统的存在是为了什么,让她能够和观众交流又是为了什么?真的只是通过她观察这个世界吗?如果是这样,何必让她看见,何必让她能够跟观众交流呢?
不可否认,直播系统确实给她带来许多帮助,可她细细想,那些帮助,包括如何制造新农具,如何提高田地的生产量,乃至预言别人的过去未来,提前趋吉避凶等等,都是不超越这个时代的东西。哪怕真要去寻找证据,也是查无可查。
毕竟对于一个朝代而言,一项技术只要出现得合理,那它是否提前几十年出现,并不那么要紧。毕竟又不是突然从农耕文明跨越到工业文明。
而这世上这么多人,她提前到某个地方救下某人,也可以归结为因缘际会,纯属巧合,并不值得注意。
可这么久了,直播间观众那么多人,有善意的有恶意的,文化水平也是有高有低,但从来没有任何人尝试提示她怎么制作超越这个时代的武器,更没有任何人告诉过她超越这个时代的技术。
这些观众真的有那么高的节操严格遵守戒律吗?还是说,那些东西根本到不了她的眼前,一出现就会立刻被屏蔽?
“仙人”的情况,跟直播系统似乎也是异曲同工,明明给了蛮族快速挖通地道的利器,但从头到尾,每个蛮族人都守口如瓶,哪怕酷刑之下,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想也知道,那件从来没有现身人前的利器,是蛮族人根本无法阐述的东西;
明明拥有能制造“天火”的技术,但也仅限于把它弄成一场意外的天灾,并不敢接二连三地放。
直播系统和“仙人”一样,都害怕在这个世界留下明显太超出的技术,那么有没有可能,直播系统跟“仙人”来自同一个地方呢?
在此之前,纪禾清心里一直有个隐约的思路,但怎么也抓不住那昙花一现的灵光,但赵岚瑧再次出现,却叫她忽然想起很久之前的事情。
“你还记不记得,当初你要教我武功,拿出几本书给我看,秘籍名称挺有意思,有一本叫《天龙八部》。”
赵岚瑧当然记得,但他不明白纪禾清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纪禾清:“他们给你的那份记忆里,有关于《天龙八部》的影视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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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岚瑧有些愕然,“你,知道了?”
纪禾清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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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岚瑧沉默片刻,目光紧紧盯着她,“什么时候?”
纪禾清:“你上次和我分别的时候。你自己也许不知道,但当时你看我的眼神,跟平时不同了。”
“哪里不同了?”赵岚瑧执着追求答案。
即使是在这样动荡的局势下,看见这个样子的赵岚瑧,纪禾清还是忍不住一笑,“没有之前那么患得患失了。”
恢复记忆之前的赵岚瑧,看向她的眼神总带着克制和迟疑,仿佛时时刻刻在问,我可以吗?我真的可以吗?
恢复记忆之后的赵岚瑧,看向她的眼神就又直白又坚定,好像就说,就是如此,再没有别人更相配。
只是当时来去匆匆,没有功夫去细究,现下赵岚瑧再问,纪禾清也才仔细回想这些细节。“如果是之前的你,会静静地坐在屏风后等着我。”而不是今天这般,冒出来就把她紧紧搂住,给她吓一跳。笃定她不会拒绝,不会认错。
听她这么说,赵岚瑧只是低低笑了一阵,手指扣入她的指缝间,跟她十指纠缠。“我想起来的有很多,但之前,不大好意思跟你说。我总觉得,你会更喜欢我之前的模样。”
大抵在感情伤他还有着骨子里的腼腆,话落就匆匆略过这个话题,回答了纪禾清之前的问题,“是,他们给我灌输的那份虚假记忆里,没有关于这个游戏内容的任何资料,在那份记忆力,这个游戏里的所有秘籍名称、药品名称,都是全新的,找不到任何关联。”
“这就奇了。”纪禾清说得很慢,仿佛刻意说给除了他们二人之外的其他人听,“游戏可以无中生有,可以瞎编乱造,但胡编的东西有许多内容跟另一个世界相关联,这就绝不至于是巧合。”
“赵岚瑧,我觉得,‘仙人’应该和帮助我的那个存在,来自同一个世界。”
纪禾清话音落下,赵岚瑧还没反应。跟着纪禾清看到这一幕的直播间观众已经惊呆了。
【什么?他们世界里的‘仙人’跟我们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开玩笑吧?】
【唔,难道这就是彩蛋?】
【啊这,我一直以为‘仙人’是真的仙人,用的是修仙手段,只不过有些名词重叠了,现在告诉我这个“仙人”可能跟我们是同样的公民,有种突然破次元的震惊。】
【什么修仙不修仙啊,在冷兵器时代担个“仙人”称谓就真以为是仙人了吗?之前有个研究所的大佬说赵岚瑧是改造人诞生灵魂的事情你们忘了吗?】
【还有克零七呢,这么明显的科技分类不会有人忘了吧!】
【啊这,这个直播间播放的难道不是小世界的生态吗?怎么跟我们的世界有关联了?那个“仙人”难道不是这个世界的未来人穿越过去的吗?怎么成了我们世界的人了?】
【之前有传言说高级世界的人下去乱搞,现在告诉我这个高级世界可能就是我们的世界?】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太可恶了,这明显是利用朝越时代的技术强行干预世界进程啊!】
直播间里乱糟糟的争论,纪禾清只是瞥了一眼就没再关注了。
她开始和赵岚瑧商量起应对的策略。
“现在看来,‘仙人’已经是迫不及待想要大晋亡国了。你挖掉定位器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他也知道你能通过游戏系统看见威胁最大的地方。只要他不是个傻子,现在也应该知道你会来到这里。”
赵岚瑧点头,“我这一路都是避开人烟过来,在外貌还做了乔装,进军营时也避开了所有人,他算到我会来,但应该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来,更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掌握我的行踪。但他避着我,一定是打不过我。”
纪禾清接住他抛过来的点,“所以他不可能会坐以待毙,也不可能眼看着大晋赢过蛮族。所以他还会搞事。想要大晋输,要么打击大晋军队,要么打击你。他必然要分开我们。”
赵岚瑧:“我们两人不可能被离间,我更不可能下令撤兵。所以他得想办法,让我们不得不自己分开。”
纪禾清:“必须是紧迫到需要你亲自去处理的事情,才能把你调离前线。”
“京都。”赵岚瑧吐出这两个字,“他会让人去围攻京都,若是京都沦陷,王公大臣尽数被俘虏,那我就不得不回去主持局面抢回国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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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禾清颔首,“不错,京都如果沦陷,那么后勤就无法跟上,其他地方也会乱,前线也不能安心打仗,军心不稳,又没有粮草补给,只能打败仗,或者只能撤军回去。蛮族就会乘机要了我们的命。”
如今蛮族有前线军队挡着,不可能越过纪禾清布置的这道防线攻入京都,那么就只剩下天命盟的兵力了。
所以“仙人”虽然已经离开了天命盟,但他仍然会秘密命令天命盟一路攻上国都!
赵岚瑧:“真是好算计。他想让大晋亡国,我们偏偏不亡。气死那个瘪三乌龟蛋!”
纪禾清不禁一笑,随即又收起了笑,“所以你待如何?”
赵岚瑧自然不可能离开前线,如今要紧的是抓住“仙人”。没了这个搅弄风雨的家伙,一切都好说。
两人对着脑袋低声计划了一番,确定没有纰漏后,才又落回了当下要紧的凉州城上。
割让十六城自然不可能,凉州城内的百姓也不能放任不管。
攻城
深夜, 一道影子悄无声息地顺着凉州城墙根的阴影处,不断往上攀爬,很快就窜上了女墙。
占据城墙的蛮族士兵只觉得眼前好像花了一下, 再仔细看去, 发现只是炭火被风吹得晃了几下,并无其他异样, 也就继续值守了。
殊不知那道黑影已经无声无息蹿到了他身后。
夜色已深,月光冷冷。
蛮族士兵打了个哈欠,又提了提裤腰带,打起精神来, 走到城墙一角正打算随地如厕, 脑后忽然一阵剧痛, 紧接着就不省人事了。
能上战场的蛮族士兵普遍个子高大壮硕, 然而这一次他倒下时,跟在他身后的那个影子却只单手就接住了他, 将人拖到阴影中后, 这人从阴影中走出来,分明是高挑清瘦的体型,可是火光晃动一下, 他的身形也扭曲了一下,看上去恍惚就是一名蛮族士兵的模样了。
他站在女墙边握了握拳头, 喃喃低语一句, “力道还要再轻一点,刚好打晕就可以, 不能将人打死了, 我不杀人的。”
话落,他迈步朝着不远处那一队正在巡逻的蛮人士兵走去……
***
大晋军营
端坐在帐中的纪禾清闭目默数了一百次心跳后, 终于睁眼,正对上帐内诸位将领忐忑的眼神。
此时主帅帐中灯火大亮,左右两列各坐着四名将领。
除了陈四娘和燕随云外,还有两名兰州府城的守将,其中又有个名叫肖震声的将领。
他是如今负责镇守京畿的统领肖未寒的叔叔,十几年前跟着陛下打过蛮族。年纪已经上五十了,但并未因自己的资历就倚老卖老,相反,因为纪禾清连番大败蛮族,他对她心服口服,连半点嫉恨之情都没有生起。
毕竟十几年前就见识过十五六岁的陛下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风采,如今来个二十不到的女将压在他头上,他也没什么不适。
兰州解围后,他也就跟着其他守将一起来到主帅帐下听从调遣。今晚云麾将军忽然以帅令让他们齐聚帐中,却只是坐着闭目养神久久不动,让大家摸不着她是什么心思。
众人的目光本就一直在她身上,此时见她忽然睁眼,便不觉端正了仪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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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禾清:“凉州城被蛮族窃据日久,城中百姓苦不堪言,如今蛮族更是企图以无辜百姓的血□□迫我们退让,我们该不该让?”
四人一听这话,立即激愤,“不让!”
纪禾清:“那你们想不想夺回凉州城,想不想救出城中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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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异口同声道:“想!”
纪禾清一拍桌子,掷地有声道:“好,今晚我们夜袭城门,将百姓都救出来!”
四人当然不约而同地应和。但是说完,又不禁面面相觑。
无他,只因夜袭的难度实在太高。
这年头,寻常百姓多的是患有雀盲症的,他们手下的兵,当然也绝大部分是穷苦出身。不仅是他们这边,蛮族那边也是如此。
好点的一到晚上就视物模糊,分不清男女人兽,糟糕点,一入夜就跟瞎子差不多。这种情况下怎么打?提着火把烧着火盆去打?
不说要浪费多少不必要浪费的柴火,不说打起来多不方便,关键是真要这样,还没走到城门口就被敌方发觉了,还怎么夜袭?
因而当听见云麾将军这么说时,除了陈四娘,其他人都多少流露出不赞同之色。
纪禾清自然清楚他们想说什么,只道:“不必担心,我早已选出了一千便于夜袭的名单,分在各路兵营中。”她将几分名单发下去,“你们立即按名单调动人马,其余兵马整装待发,听候命令。”
如今前线有八万兵马,从中挑出上千个没有夜盲症的十分简单。但是接过名单后,肖震声面上的迟疑之色依旧未减。
“恕末将直言,只这一千兵马,恐怕不足以撼动蛮族的防守。”肖震声说这话已经是委婉了,在他看来,不是“恐怕”,而是根本不可能。
为了防止江湖侠客攀高走低,大晋的城墙历来修建的十分高耸平滑,别说那些侠客的半吊子轻功,就是绝顶高手,也休想轻易攀上去。换做是攻城也一样。
不是没有想过让高手夜间攀上城墙悄悄进入,问题是根本做不到。想要攻城,只能老老实实用云梯爬、用冲车撞,要么用绝对人数去堆,要么用时间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眼下蛮族都要拿城中百姓开刀了,根本不可能有时间围城慢慢耗死对方。
其他人也有同样的疑惑,此时齐齐看向云麾将军,对此,纪禾清只道:“不必担心,已经请了一位绝顶高手助阵,恐怕此时他已经攀上了城墙,这一千人马,是助我们打开城门的。”
众人闻言,都是一惊,一方面不敢相信,一方面见云麾将军信誓旦旦,不禁开始思量,莫非武学一道已经精进到这个地步?日后城墙是不是得加高几丈?
有人疑惑,有人兴奋,只有肖震声顿了一顿,不知想到什么,眼神明显有些激动起来。
主帅一声令下,各路兵马立刻在诸将领的操纵下行动起来。
不多时,一千轻骑就已经集结完毕。
他们悄悄埋伏到凉州城墙附近,远远望见城墙上篝火摇曳,跟往常并无什么不同。
纪禾清目光一直盯紧女墙,直到某一刻,她看见另一个信号,嘴角兴奋地扬起,心跳一瞬加快,她一挥手,领着身后无条件信任她的人马,飞快冲到了城墙边。
然后顺着墙边溜下来的几条绳索,一个接一个飞快往上攀爬。
将领身先士卒,小兵靠后,肖震声是第一个上去的,一抬头他以为自己看见了一个蛮族士兵,刚要紧张,眼前微微一花,面前的人就变成一张熟悉的脸。
青年长身而立,面如冠玉,跟十年前一模一样,半点没变!
肖震声激动得声音发颤,低声道:“陛下……”
陛下也眼睛一亮,笑着身过手来,肖震声见此受宠若惊,正要抬手,就见那只手越过他,拉起了从旁边一根绳子攀上来的云麾将军。
两人双手交握时,赵岚瑧用力一提,他穿着轻甲的心上人就像只夜鹰,轻盈地顺着力道飞上了城墙。
肖震声:……
他自己用力攀上了城墙。
赵岚瑧和纪禾清握了一下手,很快又克制地分开,只低声道:“我担心城内还有那种人,怕被发觉,不敢走太远,最迟半刻功夫他们就会被惊动,我们得快!”
纪禾清点头,转头立刻交代下去。
大家这才发现城墙上值守的蛮族士兵早已经晕了过去,只不过是被赵岚瑧立在了墙头,假装还有人值守。
此时下面的精锐还在飞快地往上攀爬,刚刚爬上来几十人就立刻静悄悄地下了城墙,去击杀下面的蛮族士兵,后爬上来的士兵也飞快接上。
没多久,城门附近的守兵就在猝不及防下被控制,不过令大家意外的是,这次进来的都是精锐,明明非常小心确保没有惊动不该惊动的人,但他们下了城墙后,敌袭的号角还是呜呜呜响彻黑夜。
幸好这时伴随着轰隆一声闷响,堵在城门口的重物一一被搬离,那厚重的城门由内而开,大方迎接不远处带着火把奔袭而来的大晋军队。
厮杀声、怒吼声、马匹的鸣叫声……霎时间挤满了这个深夜。
城中百姓瑟瑟发抖地缩在自家屋子里,听着听着不对劲,不禁大着胆子从门缝里往外看,看见的是大晋军队涌进来的画面。
天色未明,却有一线晨曦的光跟在大晋军队的后头,冲进了这座被蛮族奴役的巨大囚笼里。
不知看了多久,直到腿麻了,那人才一下坐倒在地,抱着瘦骨嶙峋的家人痛哭道:“天亮了,终于天亮了……”
***
“果然还有这种人!”纪禾清与赵岚瑧率先冲进了蛮族将领的居所,看着被赵岚瑧打出来的几个蛮族人,她割开衣服看了眼,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
“有个好消息。”赵岚瑧道:“他们的游戏系统应该是超级低配版,能识别敌方红色,但识别不出我这个敌方。”要不然他再小心,上了城墙后也会被发现。
纪禾清背对着赵岚瑧,手中长枪一抬,枪头点在蛮族将领的额上,“说,这些人是从哪里来的?”
那蛮族将领闭着嘴不乏一言。
纪禾清仔细看了眼他的容貌。蛮族人喜好蓄须,但凡成年,无论多大年纪都是一脸络腮胡子,因为这一点,大晋人大多分不清他们的年纪。
然而纪禾清看了他两眼,却道:“我看你今年不过二十,应当没什么子嗣,就算有,也没几岁吧!你说你要是这么死了,你的后代还能不能活下来?”
她这话落下,身后的赵岚瑧就不禁回头多看了她两眼,神情间若有所思。纪禾清却没察觉,只是盯着那蛮族将领看。
那蛮族果然神色大变。
纪禾清又道:“只是让你交代这几个人来自哪个部族,哪课神树下,不犯忌讳。”
如果是换做之前那些老油条,说不准仍是不为所动,但这年轻的蛮族将领终究贪生怕死,犹豫地吐出了几个字。
第 110 章
凉州城内的厮杀声整整持续了一天, 这期间甚至有胆子大的百姓自发提着刀帮忙杀蛮人。等一切平静下来时,已经是黄昏时候。
陈四娘打了整整一天,灰头土脸的不说, 战甲上的血都干涸成一块块黑色的污渍了。虽然她长得五大三粗, 但她也是个爱干净的姑娘,心下想着总算夺回了凉州, 待会儿找间宅子好好洗个澡,正好气候越来越热,正好冲个凉水澡痛快痛快。
结果骑着马刚刚转出大街,就瞧见一条巷道里传来争吵声。
陈四娘瞥了一眼, 看见是个士兵在为难个小姑娘, 立刻勒停马儿, 厉声斥道:“干什么!”
陈四娘这么凶是有道理的。不久前他们解了兰州之危, 大军入驻兰州城后,就有个伍长仗着自己有点军功调戏妇女, 被将军揪出来当着全城百姓的面扒了裤子打了几十棍。
当时兰州府城内的百姓们见状, 立刻跑出来好几个状告被士兵调戏,气得将军在原本的军规上又加重了惩罚,这才遏制了这种不良风气。
在百姓眼中, 匪过如梳,兵过如篦, 军士在他们眼里向来是凶恶可怕的, 好不容易在将军的带领下风气大改得到百姓的认可,陈四娘绝不允许有人破坏将军的定下的规矩。
那士兵自然是认得陈四娘, 被这位英武壮硕的将军怒目瞪来, 他吓得腿都软了,噗通跪下给自己喊冤, “陈将军饶命,小人真没为难她……”他磕磕巴巴地把事情说了。
凉州城中刚刚打完战,城里到处都是尸体。军士们正满城收尸,这名士兵也是打扫战场的一员,他来到这里发现有个蛮族人尸体,本打算拖走,却被这小姑娘缠着不放。要换做以前,碍于军规,又不敢把人强行弄开,怕被人告到将军那里,落个欺辱百姓的罪名。@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陈将军,小人刚刚只是吓唬她,绝没有欺负她啊!”
陈四娘怒容稍敛,低头看过去,就见一个看着也就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坐在一具蛮族士兵的尸体上,正倔强地盯着她看。一开始她还以为是这小姑娘舍不得这蛮族人,猜测蛮族人也许善待过她。
可等靠近两步仔细看,陈四娘就无语地发现,这小姑娘背在身后的手握着一把刀,正在偷偷地割那蛮人的脑袋,看起来是想偷偷把那脑袋带走。
陈四娘都不知说什么了,这小姑娘,以为站在地上的士兵看不见她的小动作,骑在马上的她也什么都看不到吗?她直接问了,“你要那蛮人的脑袋做什么?”
小姑娘愣了愣,才交代道:“我要把他的头骨剖出来,做成尿壶!”
陈四娘一愣。她看了眼她身上破破烂烂的衣裳,把这孩子带去了刺史府。
凉州城被蛮族占据之后,死得最快的就是抵死不降的守将,第二就是刺史府里的文官。
如今刺史府包括周围的屋舍被暂时充作军营,只等上面派来的文官接管。
陈四娘进入刺史府,就去见了纪禾清说明此事。
“蛮族人有将对手的头骨做成酒杯的习俗,他们觉得这样就能用这头骨日日饮酒就能获取对手的力量,寻常百姓的头骨他们还不屑用。那小姑娘的亲人应当是凉州牺牲的守将,你既然带回来了,就好好安置。”
跟蛮族人打了这么久,陈四娘当然知道蛮族人的一些暴虐习俗,用头骨做酒杯只能说是其中很不起眼的一件,但她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因由,当下撇嘴,“那些蛮族人也太迷信了。”
两人接着聊了聊牺牲将士的家眷安置事项,就听见亲卫传燕副将来了。
燕随云也是满身风尘,脸上还多了道新添的伤口,已经凝固的血痕从他眼尾划到脸颊,差一点点就毁了一只眼睛。将来想必要留疤。
不过他对自己可能要破相这回事看起来半点不在意,进来就兴冲冲道:“将军,上面的犒赏已经到了。”
纪禾清点头。她当然知道,毕竟这是赵岚瑧一直放在背包里的,他此刻人就在刺史府里。
燕随云感叹般道,“真想亲眼见见那新运输法。”
陈四娘当即笑道:“那你怕是见不着了,将军打算调你赴京。”
燕随云一愣,猛地看向纪禾清。@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纪禾清也笑,“给你升官还不乐意吗?”
燕随云:“末将只想战场杀敌。”
纪禾清:“探子查到天命盟纠集了几万人马正沿着京都而去。去了京都后有的是你立功的机会,况且,你的父母本也是京都人士,他们不是一直想要回归故土吗?”
燕随云闻言,虽然也没什么高兴的意思,但面上严肃了许多,显然也是顾全大局的。行了礼就回去收拾行装通知家人准备赴京。@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陈四娘目送他离开,说道:“我看他想留下来,好像不是为了立功。”要不然听说有机会能剿灭天命盟这块毒瘤,怎么半点不见兴奋,“不过相比起攻打蛮人夺回城池,他在守城上更有才能,回去守卫京都更适合他。”
纪禾清也是这么想的,只不过适合守城的将领那么多,她偏偏选择了燕随云,除了这人的父母本是京城人士外,还有另一点,就是燕随云似乎对她有点心思。
虽然赵岚瑧早就很大度地表示自己不在意,但纪禾清看出他口是心非,心想没必要因为这个让赵岚瑧心怀芥蒂,本来他在外面到处找粮食就不容易,不能让他心里还总惦记着,索性就调燕随云回京。
说这话呢,陈四娘就挠了挠身上,说太脏了,忙着沐浴去了。她走后,纪禾清就收到了秦玉明送过来的信件。
自从之前他设计让郑大金因贪墨军士粮饷获罪后,就一直为纪禾清办事。之前为纪禾清联络卢素晴的线人不幸被宋安的人杀害,秦玉明就顶了上去。
这信是他整理的关于卢素晴等人的现状。
卢素晴已经成功脱离天命盟,如今正跟被救出来的郭彩珍母女在一块。秦玉明在信中说道,这些人如今已在天命盟那里暴露,再现身恐怕有危险,已经将她们送入偏僻山中村落暂避。又提到天命盟的反军从容州出来后不劫钱粮,不杀百姓,野心比从前更甚,恐怕很难对付,请她向上陈情,要小心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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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天命盟的动向,没有人比拥有游戏系统的赵岚瑧更清楚,这事儿他已经安排过。纪禾清不必再担心。因此只寥寥回了几句,让他万事小心。
处理完这件事,她起身,进了刺史府的内院。
内院大厅中刚刚议事完毕,肖震声、葛文忠等一干人一出来就遇到他,纷纷行礼问好,而后就匆匆出去了。
纪禾清走进大厅时,赵岚瑧正坐在上首,正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一动不动。见她进来,他道:“我都安排好了,这段时日就让肖将军、葛监军,陈副将等人协理军事。”
纪禾清回以一笑,“我那边也安排妥当了,今天晚上,我们就直奔蛮族王庭,去找仙人算账。”
蛮族王都
蛮族王庭, 是从之前那个年轻蛮族将领嘴里撬出来的消息。
既然都松了口,剩下的消息也不难撬出来。那个名叫伊布莽的蛮族将领告诉他们,他们王庭中有一位大祭司深受蛮王信任, 蛮王几乎对他言听计从。
此次南下进攻大晋, 就是蛮王听从了大祭司的怂恿才做下的决定。
当时听见“怂恿”二字,纪禾清就明白, 那位备受蛮王推崇的大祭司,在蛮族内部的风评并不一致,比如伊布莽这种性子叛逆的年轻人,对大祭司就很看不顺眼。
这倒也不难理解, 毕竟他们一开始选择进攻大晋的时机就挑得很不对, 当时大晋朝野都很不理解为什么蛮族会选在这么青黄不接的时候南下。
大晋人虽然长得不及蛮族人高壮强悍, 可大晋的人口数量是完全碾压蛮族的, 十几年前他们就在赵岚瑧手底下吃了大亏,如今忽然攻打过来, 就算是抢粮食都抢不到新鲜的, 毕竟农田刚刚开种。
正如大晋朝野不知蛮族背后有个“仙人”在操纵,蛮族中的普通人也不能理解选在这个时节进攻大晋的意义,甚至对此抱有怨言。
当然, 后面他们屡战屡胜,乃至顺利侵占大晋大晋边境好几座城池后, 想法自然发生改变, 开始认为大祭司高瞻远瞩有先见之明,不过这种推崇, 在他们被纪禾清和赵岚瑧联手打得丢盔弃甲之后, 很快又变作了怨怼。
也许是联想起自己沦为阶下囚的主因,伊布莽越说, 对那大祭司的怨气越重,他告诉他们,大祭司从族中挑选了好多名族人过去,不知对他们做了什么,等他们回来后,性格都变了。只是身手比以前更敏捷,力量比以前更强大,还拥有了从前没有的才能,简直像是被魔鬼附身了一样。
彼时纪禾清与赵岚瑧对视,明白这种变化可能是被安装了低配版游戏系统的缘故,当然,必然也进行了一些他们无法摸清楚的改造,否则不会出现一个类似的红色胎记。
之后伊布莽又说了一些大祭司的日常举止,他说大祭司平时深居简出,不常与外人交流。又在他们的追问下回忆起大祭司的相貌和部分生平。
他毕竟是个对大祭司颇有些微词的人,平素对大祭司也并不如何在意,因此知道的消息不算多,但从他口中也能拼凑出一部分纪禾清和赵岚瑧需要的消息了。
根据伊布莽的描述,大祭司是大概十年前流浪到他们领地的,虽然面生,但因为相貌上有蛮族人的特征,因此很快就被接纳,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他很快获得了蛮王的赏识,并混到了大祭司的位置,此后虽然一直没有离开过蛮族王庭,但是他对中原的事情却了如指掌。
蛮族人的相貌跟大晋人的区别十分明显,如果那位大祭司进入过中原,必然会留下痕迹。但他没有来过中原,却能清楚中原的一切,让赵岚瑧更加确定了他们之前所推测出的不同账号上下线的情况。
“自从天命盟的大首领死掉之后,地图上蛮族王庭就一直显示浓郁的深红,这说明游戏系统判定对大晋威胁最大的就在王庭当中。伊布莽应该没有说谎,大祭司就是仙人。”
西北的昼夜温差有些大,白天气温高,夜里气温骤降,哪怕是已经学了武功,有了内力辅助,纪禾清依旧感到了寒冷。
此时两人正骑着马往蛮族王庭赶去,一入夜赵岚瑧就从背包里取出了大氅裹在纪禾清身上。他自己则穿着单薄,但还在源源不断地散发热量,像个大暖炉一样贴在纪禾清背后。
由于此行的目的是对付“仙人”,并不是去攻打蛮族王庭,人多了反而会惊动对方。因此只选择两人同行。
赵岚瑧有个易容技能,以前在宫里就用过,现在用来伪装成蛮族人依旧好用,可以带着纪禾清一路避开蛮族人的戒备,顺利进入蛮族人的王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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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凉州,再越过目前还被蛮族占领的两座大晋边城后,就彻底进入了蛮族人的地界。
夜里偶尔能看见的都不再是大晋人,而全是蛮族面孔。
最近打仗,蛮族人对于外来人也是警惕的,听见马蹄声就会望过来一眼,但在发现赵岚瑧是个“同族”后,就不感兴趣就收回了视线。
赵岚瑧的坐骑也是以前做任务时游戏奖励,但凡是个游戏玩家,就抗拒不了坐骑的诱惑。他身下的这匹马虽然看上去只是比普通马匹更加高壮漂亮,其实速度堪称普通马匹的五倍。让他们只需要一个日夜就跨域数百里距离,深入蛮族腹地。
晨光熹微时,两人终于抵达蛮族王都。
相比起大晋,蛮族的建筑显得粗糙许多,王都城墙上有明显的风化修补痕迹,土黄色的城墙中间开了个洞,城门刚刚开启,出入城的蛮族人不多。
蛮族的户籍制度没有大晋完善,大部分敌方的通行并没有公验,完全靠一张蛮族脸就能过,但王都就不同了,门口还是有守卫检查的。
赵岚瑧观察了一下前面几个进城的,发现他们会掏出一块木牌子给从守卫查看,于是随便从背包里掏出了一块木片递过去,那守卫看了一眼,眼睛仿佛被什么东西迷了一样,竟然没能分辨出来。
【赵岚瑧这个能力太好用了,不单单是易容吧!应该是个很实用的伪装技能。】
【做玩家真好啊,清清心里一定羡慕死了吧!】
【真相了,清清时常用一种羡慕的眼神看着赵岚瑧,要是赵岚瑧的玩家技能可以抢过来,我觉得她有可能动手——当然,这说的是以前的清清,现在的清清肯定不会抢赵岚瑧东西了。】
【楼上说得对,现在的清清会直接跟赵岚瑧要,赵岚瑧也肯定会给。然而玩家技能给不出去。】
那蛮族守卫将木片还回去,却没有立刻放他们过去,反而攀谈起来,对赵岚瑧道:“你这头驴子卖不卖?”
他用的当然是蛮族语,驴子指的是从中原掳掠回来的女人。
这一路上没有任何蛮族人对赵岚瑧怀里的纪禾清投以异样的目光。因为在蛮族人眼中,从中原掳掠女子回来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儿。但这是赵岚瑧一路以来第一次直面这种侮辱人的话,他的脸色当即沉了下来。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伪装的蛮族人非常凶悍高壮,表情一沉就尤为吓人,这蛮族守城兵见状也不愿意招惹,骂骂咧咧了几句,就不情不愿地放行了。
而在他们骑马走出十几步远后,那个蛮族守城兵忽然一声惨叫倒在了地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纪禾清惊讶地回头去看,见有数个蛮族人冲过去围住那个躺地上一动不动的守卫兵,低声问,“你杀了他?”
赵岚瑧闻言低头,灼热的气息就洒在了她耳廓,同样低声道:“没有,我不杀人。只是用药,让他从此变得虚弱无力,再也不能恢复。”变得和他口中那种可以随意买卖的弱女子一样而已。
纪禾清动了动有些痒的耳朵,注意力很快被他口中的话转移,眼眸微微发亮,“我没看见你动作,你如何下药的,教我?”
赵岚瑧看着她发亮的眼睛,喉结动了动,“想学可以,求我。”
纪禾清:……
不是,赵岚瑧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以前的赵岚瑧是决计说不出这种话的。恢复记忆后他就放飞了?
纪禾清目光微微一动,从善如流道:“好,要我怎么求?”
赵岚瑧却是直起腰避开她的目光,只吐出几个字,“自己想。”
纪禾清明白了,他这是不好意思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嘴角微微一抿,正要笑他,但目光转到街道时,纪禾清的眼神就冷了下来。
蛮族的王都远不如京都繁华,建筑多以石块为主,也有许多黄土夯实的房子,也许是因为景色太荒凉,蛮族喜欢色彩艳丽的东西,每家每户用来防风挡沙的布帘都是五颜六色的织布。
而此时沙土街道的一边,一间挂了五颜六色布条的店铺下,几个明显是中原人的女子被关在笼子里任人观瞻。她们脖子上挂着草绳,眼神暗淡无光,明显是被掳掠来的。
“蛮族男人喜欢生孩子,可但凡强悍一点的蛮族女人都不乐意一直生,于是不少蛮族男人就会掳掠大晋女子。”纪禾清慢慢道:“她们被抢到这里后,运气好,买家能把她当妻子看待,运气差,就是不停转手,不停怀孕。”
纪禾清眼底满是嘲讽,“蛮族人认为孩子越多越好,生十几个孩子,他们不把孩子当子女,而是当作自己的手下与奴隶,孩子越多,就证明自己的实力越强。”
十几年前,被掳掠来的女子更多,后来蛮族人被打回去,边境防守死后,倒没有女子被掳过去,只是这几个月蛮族人占了几座城池,这种风气又在蛮族中兴起了。
赵岚瑧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
这安抚意味的举动,一瞬间就叫纪禾清怔了怔,敏锐至极的她几乎立刻明白赵岚瑧或许猜到了她的身世。
但她抿了抿唇,没有任何回应。眼下最重要,是解决那个“仙人”。
活捉“仙人”
蛮族王庭前此刻人来人往, 热闹非凡。
赶了一个日夜的路,纪禾清和赵岚瑧找了个能望见王庭的地方休息,一抬眼便看见蛮族中的达官显贵正一个接一个往王庭中去。
赵岚瑧收到一条游戏提醒, 对纪禾清道:“蛮王今天在王庭举办宴会, 邀请王都中所有达官显贵赴宴,那个大祭司也会参与。”
纪禾清:“我们能潜入王庭吗?”
赵岚瑧:“可以, 但我没有王庭内的地图,可能要在里面兜好几个圈子。”
游戏系统里的世界地图很符合一个大晋皇帝养成游戏的标准,只有大晋国土内才有详细地图,大晋以外的地方只有一个大概的划分范围。除非他把蛮族王庭探索完一圈, 游戏系统才能录入新地图。
纪禾清沉吟片刻, 在晨光里低声道:“蛮族王庭还不到大晋王宫的一半大。其中又有将近一半的土地用来修建神庙。”
蛮族人信仰的神明名叫伊比摩难, 翻译成中原话, 大概是强壮、威猛、富饶的意思,在蛮族人的信仰里, 伊比摩难的象征有三种, 一是一种被他们称为神树的植物,跟中原的树种不同,非常高大, 树干粗壮,只有顶部有伞面一样撑开的巨大树叶, 掉下来能砸死人。
这种树在蛮族的领地里有不少, 王都更是沿路可见,长到一丈以上的神树, 往树干上割一条口子, 就能流淌出半透明的汁水,蛮族人的日常饮水大半都要靠神树给予。在缺水的地方, 能产出水的东西,都是财富。
此时他们暂时休息的这间铺子,卖的招牌菜就是用神树汁水做的,糊糊的一团,赵岚瑧吃了一口就嫌弃地撇到一边。
纪禾清倒是喝了一口神树汁水熬煮开的饮子,入口清淡,泛着点微涩,加了糖都比不上中原山里的泉水。
伊比摩难的第二种象征,是一种蓝色的花,蛮族简单粗暴地取名神之花,蓝色的花哪怕在物资丰饶的中原都少见,更何况是这种蛮族领地这种在中原人眼里的不毛之地里。因为极其稀有,所以被蛮族人选做神明的象征。
伊比摩难的第三种象征,是一种叫声高亢尖锐的绿色小鸟,它们的羽毛颜色非常美,阳光下闪闪发光,而且一次能下十几个蛋,代表了蛮族人狂热的繁衍欲。当初第一战,纪禾清就用短笛模仿过“神鸟”的叫声,成功将蛮族将领引到陷阱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惜的是,这一招用了一次之后就不管用了。
回忆着这些,纪禾清慢慢说道:“蛮族王庭内的建筑布局不管怎么修改,有一点是不变的。他们认为离神明越近的人就越尊贵,所以蛮王的居所一定会在神庙附近。而神花稀少,哪怕是王庭内都不多见,如果哪个地方出现了蓝色的花,就说明那个地方离神庙不远。”
蛮族连贵族姓氏都是朝神明靠拢,之前他们俘虏的伊铁塔和伊布莽等人很明显在蛮族贵族当中地位不低。
这种消息,哪怕是被他们俘虏的蛮族人都不会轻易透露,毕竟出卖一个看不顺眼的大祭司,跟出卖王庭内部布局,分量可不一样。
有了纪禾清说的这些,他们这次的潜入难度能降低不少,直播间的观众弹幕都在奇怪怎么纪禾清知道那么多蛮族的事情,赵岚瑧脸上却半点异样都没有,他把根本吃不下去的蛮族食物挪到一边,不着痕迹地取出背包里存着的吃食,一样样给她夹菜。
眨眼就是入夜时分。蛮族王庭中的宴会已经结束,那些蛮人贵族又一个个走出王庭,但每个人脸上的神色都说不上好看,那一脸的络腮胡子也挡不住的郁气。
赵岚瑧见状便低声在纪禾清耳边道:“我猜他们今日这宴该是吵起来了。”
纪禾清嗯了一声,没有说话。毕竟这段时间蛮族屡战屡败,后方的贵族脸色能好看才叫出奇。
蛮族王庭四面的围墙下都有守卫巡逻,还有人在高处警戒,哪怕他们弄清守卫巡逻的规律翻墙进入,也会被高处的人一眼看穿。
于是赵岚瑧神不知鬼不觉地用技能幻化成一名蛮人贵族,带着纪禾清大摇大摆到了王庭门口。
蛮族王庭的大门一直到戌时才会关闭。此时王庭门前的守卫见到不久前才离开的伊摹罕忽然又回来,还带着个女人,都有些惊讶,但也不敢阻拦,只询问他是否要面见大王。
赵岚瑧:“突然想起来有些事,要跟大哥说说。”伊摹罕是蛮王的弟弟。
守卫立刻放行。
赵岚瑧和纪禾清就这么踩着夜色走进了蛮族王庭。
在他们两人的身影消失后,守卫才嘀咕了几句,“今天这位小王的脾气这么好啊……”
宴会虽然已经结束,但并不是每个人都会立刻离开王庭,两人一进去,就望见了一处灯火通明的地方,显然是举行宴会大厅。
他们绕开那一条路,不紧不慢地往旁边的花园走,一路上有尚未离去的蛮人贵族跟伊摹罕打招呼,无论是谁,赵岚瑧都瞪着眼睛,一副强忍怒气的模样。
伊摹罕显然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见到他这副模样,大部分人都是能避则避,省得惹麻烦上身,有的想问问他身边怎么带了个中原女子,也被那一脸凶相吓退。
就这样,两人一路没有耽搁地找到蓝色花蔓延的地方,在王庭中越走越深,一副对王庭熟悉无比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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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禾清时不时就能感觉到高处望来的目光,每当赵岚瑧不小心走快了些,她就牵住他的衣角拽一拽,免得那些守卫看见伊摹罕在王庭里疾走,以为是有什么事上来询问。
就这么不紧不慢,以闲逛般的步子在王庭中走了半个多时辰,两人终于走到一处蓝色花栽种得茂密繁盛的地方。
夜色静谧,只有零星几盏灯照耀着依偎着神树开放的蓝色花。目光顺着那栽种在道路两旁的高大神树,他们望见一座比王庭中所有建筑都要高大壮丽的建筑,显然就是修建于王庭中的神庙了。
依照蛮族的习俗传统,负责侍奉神明的祭司如无特许,必须在神庙中过夜,以等候神明的垂青。如无意外,大祭司此时应该呆在神庙当中,哪怕此时不在,不久后也会回来。
想到再过一会儿就能见到“仙人”,纪禾清心跳不自觉加快,垂在衣袖下的手指也虚握起来,仿佛握住了一杆即将洞穿敌人的长枪。
但还不能放松,蛮族人崇拜神明,也许这个时候会有贵族在神庙里祈祷,他们不能露出一点破绽。
于是纪禾清一边走,一边将些神庙相关的东西告诉赵岚瑧。
赵岚瑧听着听着露出惊讶之色,低声道:“伊比摩难是女神?那他们怎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怎么肆意掳掠女子,怎么理所当然□□她们是吗?
纪禾清冷笑:“也许因为神明太高太远吧!”对那些人而言,哪怕是女神,只要是近在咫尺,他们也会想方设法拽下去给他们生孩子,毕竟神灵给他生孩子,多有面子?
神庙这里没什么巡逻的守卫,两人加快步子,很快走进了神庙。然而还没进神庙大殿,他们就听到了一阵争吵声。
“大祭司,今天宴会上你也看见了,大家都不同意继续打下去。”
听见“大祭司”三个字,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保持沉默,一起蹲在窗户底下偷听。
大祭司的声音很快响起,出乎意料的年轻,“您才是大王,他们不同意又能如何?”
大殿内,鬓边已经满是白发的蛮王见大祭司似乎没听明白自己的意思,终于道:“我也,不想再打下去了。”
大祭司面色顿时难看下来。
蛮王对他有所顾忌,不敢得罪,见状他大吸口气,试图说服大祭司,“大晋有个打仗很厉害的女将,大晋皇帝还亲自去别国借粮,等大晋皇帝亲征,我们更打不过了。”
为了让大祭司收手,他又说了一堆话,包括为了这场战争他们已经赔进去多少军队,包括被俘虏的人当中有不少贵族,包括蛮族领地内各个部落间不愿再出粮草马匹云云。
跟年轻人不同,蛮王十几年前就带兵入侵过大晋,那时候他也因为能收获那片肥沃广袤的土地,然后就被当时才十几岁的打进皇帝打得丢盔弃甲,十年才恢复元气。
之前蛮族占据优势也就罢了,可如今前线传回来的都是不利的消息,蛮王年纪大了,原本就雄心不再,而那个来势汹汹给的女将,还有大晋皇帝,都是正当壮年,蛮王实在是没有信心了。
然而他这番诚恳的劝说,只换来大祭司一句“目光短浅”的评价。
大祭司一甩胳膊坐在了神像下的供台旁,说道:“大晋撑不了多久,很快他们就顾及不到前线了,到时候想要拿下大晋轻而易举。这是神谕,是已经注定的未来!只要撑过这一年,不,只要几个月,你们就能转败为胜,到时候你们就能入主中原,你也能成为那片广袤土地真正的主人,能统治中原人数百年!难道你想要让你的部族一直缩在这种荒漠上?难道你不想成就伟业吗?”
一开始蛮王就是相信了大祭司口中的预言和未来,才决定出兵,但是这段时间以来,大祭司给的神器用了,却不能大用,大祭司请神兵附体的勇士上了战场,却没再回来。
他堂堂蛮族大王,也不指望大祭司拿出更多的神器,只是想请他允许将神器光明正大用于攻城,以此向大晋人炫耀他们是受到神明眷顾的种族。然而大祭司百般不同意。
他退而求其次,让大祭司召唤更多神兵附体勇士,可大祭司也不同意,就那么几十个勇士,也决定不了战场的成败。
眼下蛮王实在顶不住各个部族的压力,向大祭司提议收兵,跟大晋议和,大祭司不但不同意,还给他甩脸子。
蛮王对大祭司的信重原本就日渐消磨,今晚更是大失所望,于是冷淡道:“大祭司,你说的当真是神谕,伊比摩难当真告诉过你,只要坚持出兵,就能迎来转机,就能拿下大晋?”
大祭司:“当然。”
蛮王:“那好,明日我去请其他祭司进入神庙占卜祝祷,请他们再聆听一次神谕。”
大祭司却猛然站起来,“不可!”
蛮王望着他。
大祭司面色阴沉,“我才是大祭司,你敢让他们绕过我进入神庙?”
其实蛮族历代崇信伊比摩难,自然有自己历代的祭祀传承,原本这一代的大祭司,是前任大祭司的弟子,也是蛮族贵族中挑选出来的虔信者。
但是多年前蛮王信重眼前这人,于是力排众议让他做了大祭司,但他没想到这人这段时间居然变得越来越张狂,蛮王觉得再这样下去,究竟他是大王,还是大祭司是大王?
两人又是争吵一通,双方都很不满意。
纪禾清本来专心听着,忽然听见蛮王发出一声及短促的叫喊,很快声音就止住,大殿内瞬间静得罗针可闻。
她微微蹙眉,觉得情况很不对劲。她连忙查看弹幕。
直播间观众的视角一直比她更广,她看不见窗内的景象,他们却可以。
此时弹幕是一排排的问号,还有人在说什么大祭司给蛮王打针……
打针?纪禾清看不懂这个词。
难道大祭司恼羞成怒之下一根毒针扎死了蛮王?他有这个胆子?这里可是在王庭内。
还是说大祭司真的是“仙人”,他也准备舍弃这个“账号”了?
大大殿内实在太安静了,担心大祭司会在她看不见的时候跑掉,况且他们两个人,不至于制不住大祭司一个人,于是纪禾清不顾可能暴露的风险,稍稍抬高脑袋,准备从窗缝窥大殿内的情况。
谁知一抬头,却见窗户已经开了一小块,赵岚瑧不知什么时候正光明正大地盯着里头瞧,居然也没告诉她。
纪禾清立刻望进去,刚好看见大祭司将一个奇怪的东西从蛮王脖颈处拔出来。
赵岚瑧在她耳边低声道:“那是注射器。刚刚大祭司用那东西射中了蛮王的脖子,又通过针管往蛮王脖颈内注入了些东西。”
他那么长的一句话,就是给纪禾清解释什么是注射器。
不必他再提醒,纪禾清一看那注射器的形状模样,就知道这必然是不可能存于此时此世的东西。
而能拿出这种东西的人,必然只有那所谓的“仙人”。
神庙大殿内烛火闪烁,高大的女神神像左手握着蓝色花,右手停着绿色鸟,身后依靠着一块巨大的神树石雕。祂微微垂目,注视着大殿内正发生的闹剧,目光不知是怜悯,还是嘲讽。
而大祭司在拔出注射器后,还自言自语了一句,“呵,一个愚蠢的古人,不好好听话,还敢跟我呛。”
见到这一幕,直播间弹幕已经疯了,开始疯狂刷屏。
而在神庙当中,大祭司拍了拍手。
仿佛启动了一个开关,在冰凉的石砖地面上躺着的蛮王忽然身子一抽,然后慢慢站了起来,烛光下他目光呆滞,似乎刚刚被夺走了魂魄。
大祭司交代道:“出去后你就告诉那些短视的贵族,还有那些部族首领,让他们出钱出力,这战争必须打下去。好好安抚他们,告诉他们,等过了这几个月,就能入主中原了。谁不同意,就直接杀了。”
蛮王目光依旧呆滞,像个傀儡一样答应下来。
纪禾清见状,心中暗道:大祭司的自信究竟从哪里来的?蛮王这副情状,那些贵族和部落首领难道是傻子看不出来吗?
可下一刻,她浑身一震,瞬间脊背发寒,毛骨悚然。
因为在大祭司下了回去的命令后,蛮王的神情便肉眼可见地生动起来,眼神中也有了光彩,他大步往外走,看起来跟往日没什么不同。
这是什么邪术?大祭司竟然有这样的手段,那他岂不是想控制谁就控制谁,还没人能看出端倪?
不,一定有什么限制,否则大祭司何必在今天跟蛮王吵得不能相容后,才动手操控他。
即便如此,这种能力还是叫纪禾清忌惮不已,她不禁开始想,被操纵的人有自己的神智吗?他是仍活着,让能感觉到自己的一切,却身不由己,还是已经死了,身体全然被由另一个灵魂驱使?
伊布莽口中所谓魔鬼附体,就是如此吗?那种跟赵岚瑧能力相似的人,就是这么造出来的?
她脑海中思绪翻涌,心脏狂跳,刹那间还有种想要呕吐的欲望。
就在这时,一只手按住了纪禾清的脖颈,她差点就将人给掀翻出去。
但那只手这时往她脖子上戴了圈护颈。一块毛茸茸的布将她脖颈牢牢围住,暖意驱散了刚刚的寒意。
纪禾清冷静下来,立刻明白了赵岚瑧的意思,主动将这圈护颈正好。
“我们一前一后,三、二、一……”
赵岚瑧话音刚落,就率先冲了出去,他的速度极快,像是一道闪电瞬间冲入了神庙大殿。
大祭司的反应速度显然没能快过他,但他身上不知有什么东西,赵岚瑧在即将扣住他的时候莫名停滞了一下,就这么片刻的功夫,大祭司已经往另一个方向逃去,然而那个方向已经被纪禾清堵住了。
她当机立断拧断了大祭司的拿着注射器的右手,与此同时堵住对方的口,不让他泄露出半点惨叫,而后提膝一顶,重击他的腹部,大祭司叫不出声,当即疼得弓下了身子,额头冷汗直冒。
两人都不敢大意,是拿出全力对付大祭司的,甚至做好了负伤的准备,可是大祭司竟然比他们预想的要好对付,眼见这么轻易就将他制服,两人眼神中都闪过狐疑。
之前在外面偷听时,赵岚瑧就确定了这间神庙里没有别人。此时确定大祭司没有挣脱的可能,他快速在神庙里转了一圈,找到一个远离大殿堆放杂物的小房间,带着纪禾清将大祭司强行抓到那里去。
吱呀一声细响,赵岚瑧关上小房间的门窗,手里端着从神庙大殿里顺来的油灯照向大祭司。
大祭司此时已经被纪禾清五花大绑堵住嘴巴扔在角落里。面对凶神恶煞的两人,他的眼神中竟然流露出几分恐惧。
这一点叫两人都有些意外。
哪怕在来之前,他们已经猜测一直躲着赵岚瑧的“仙人”不会很强,但也没想过他弱到这个地步,更没想过他这么……孬种。
要知道哪怕是纪禾清军营里新来的女兵,也不会在敌人面前表现得如此害怕。
两人甚至疑心自己抓错了人,怀疑这个人会不会是“仙人”放出来的烟雾弹。
纪禾清低声问赵岚瑧,“你看看,是他吗?”
光凭外貌,赵岚瑧无法确定,毕竟被改造的时候他只是个婴儿,后来数次被他们进行“加工”,他的视线也是一片模糊,根本什么都看不清楚。而且对于“仙人”来说,改变外貌,甚至换一副身体,应该是很简单的事情,单单看外貌的话,是不准确的。
但是游戏系统一开始就给了他答案。
在看见大祭司的第一眼,对方头顶鲜红无比的加了双引号的“仙人”二字简直在发光。
也就是说,他的确是一直在幕后搞鬼的那个人。
不仅如此,游戏系统还临时发布了一个限时任务,要他杀了“仙人”,任务时限是七日内。任务标志不停在闪,一副恨不得除之后快的模样。
赵岚瑧有些说不准了,心里又觉荒谬,又觉可笑。
难道就是这样一个人,利用捉弄了他这么多年?就是这种人?
赵岚瑧没有说话的这片刻功夫,纪禾清就在细细打量大祭司。
这人个子不算很高,但身板宽大,皮肤粗糙,虽然没留胡子,但眼睛大,鼻子高,耳廓贴着脑袋,仿佛没耳朵一样,的确是蛮族的相貌特点。
此时这个看上去不到四十岁的男人正因为身体的疼痛不停冒着汗,眼神中也有求饶的意味。
纪禾清没有搭理,而是将他身上搜了个遍,连隐私部位也没有漏掉,从杂物堆里找出个竹片捅了几下,痛得这人弓着背直喘气,确定里面没有藏东西才收手。
她把搜出来的东西分享给赵岚瑧看。
除了那个跟邪物一样的注射器外,纪禾清还从他身上扒拉下一条奇怪的项链,一个奇怪的手环,一个奇怪的戒指。
之所以说它们奇怪,是因为这些东西都泛着一种冷冰冰的金属光泽,工艺也奇特,给她的感觉,像是跟克零七来自同一个地方。
赵岚瑧用游戏技能鉴定了一下。
游戏系统似乎混乱了一下,才给出了信息:项链是空间道具,手环是防护道具,戒指是通讯道具。但更具体的内容,游戏系统也没能解析出来。
他将这些解释给纪禾清听。
而一旁眼睁睁看着他们互动的大祭司,似乎终于明白了什么,呜呜呜地扭动起来。
纪禾清回身冷冷道:“不想死就安静点。”
大祭司停了一下,又继续挣扎扭动,口中呜呜呜,神情明显是有话要说。
于是纪禾清将一把匕首抵在他脖颈处,“不许大喊大叫。”
大祭司连连点头,那团厚实无比,几乎要把他嘴巴撑裂开的布块终于被抽了出去。
大祭司连喘了几下,看向赵岚瑧。
他眼神闪烁,忽然道:“宝宝,你还记得我不,爸爸经常背着你的……”
赵岚瑧:……
赵岚瑧觉得这话有些耳熟,然后踹了他一脚。
大祭司被这一脚踹得又要惨叫,还好纪禾清眼疾手快又堵住了他的嘴。
等被揍得十分凄惨的大祭司再度平静下来,纪禾清才又抽出了他嘴里的布块。
大祭司这下老实了,说道:“别打别打,我不是你爸爸。我知道你们恨我,可我也是听命行事,身不由己啊!”
第 113 章
听命行事?身不由己?
这话早在纪禾清的意料之中。
她侧头看向赵岚瑧, 微微晃动的烛光中,赵岚瑧眉头深锁,目光锐利如一柄利剑钉在大祭司面上, “听谁的命?”
大祭司在他的逼视下瑟缩了一下, 却是目光闪烁没有回答,半晌后他才自暴自弃般昂起脖子, “我不能说,你杀了我吧!”
赵岚瑧静静盯着他。
纪禾清从没见过赵岚瑧这样的眼神,像一件非人之物生出了灵智,开始打量自诩为万物之灵的人类, 那目光里透着的是好奇、质疑, 更多的却是冰冷。
然而当他侧过头看向她时, 这种如同覆了薄冰的冷意飞快消融, 他轻声对她道:“这个人不老实。”
语气竟然像在告状。
赵岚瑧,你今早让我求你的那副架势呢?
如果不是有旁人在场, 纪禾清真挺想揉揉他微蹙的眉眼, 她点头表示支持,“你说得没错,这个人的确不老实。”
大祭司见状额头汗都下了, 试图辩解,“冤枉啊, 你们看我这副样子, 像是那种幕后搅弄风云的大反派吗?”
纪禾清:“既然这样,那你就说说你能说的部分。”
“这……”大祭司眉头紧锁, 似乎感到为难。下一刻, 他的脚趾头传来钻心的疼痛,他浑身一抖, 脸皮一抽就要叫出来,理所当然又被堵了嘴巴。
把他脚趾头当泥块碾的是纪禾清,堵他嘴的人成了赵岚瑧。
他感觉自己的脚趾头都要烂了,痛得眼泪都飚了出来,连忙呜呜呜地表示自己愿意说。
纪禾清这才高台贵脚离开了大祭司那已经扁下去的靴子,赵岚瑧也随之拔掉了他嘴里的布条,拔出来时还嫌弃地扔远了。
大祭司用力喘了几口气,慢慢道:“你们既然能找到我,说明已经猜到了一部分真相。实话跟你们说,我来自一个隐世的门派,门中擅长奇门遁甲、占卜测算,门中长老正式算到了蛮族不久后将入主中原的未来,我才百般谋划相助蛮族,门派让我出来,也是想要为将来入世做准备。”
纪禾清:……
又是门派,又是长老的。如果不是纪禾清早就在直播观众的科普下提前了解到另一个奇妙的世界,也许已经信了。她似笑非笑看着他,“那你说说,你刚刚扎进蛮王针管里的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他会变成你的傀儡,还是说你们想通过蛮王在幕后操纵整个天下?野心这么大也不怕撑破了肚皮。”
大祭司没想到他们埋伏得那么早,连他控制蛮王的事情都看见了,他脸皮抽动一下,立刻否认,“那是因为蛮王不想继续打仗,我担心会改变未来,所以才用了比较极端的法子,他并没有变成我的傀儡,那东西只能让他神智迷失几天,暂时受我影响罢了。”
“是这样吗?”这个时候,赵岚瑧忽然举起一根针管,话是对着纪禾清说的,针尖却是对准了大祭司的脖颈,“阿清,我发现这针管里还有东西,要不然打他身上试试吧!”
可没等他下手,大祭司就一声尖叫不停摇头,这态度,正好验证了他刚刚都是在说谎。
赵岚瑧垂下手,漠然看他,大祭司舔了舔嘴,小心道:“手下留情,手下留情,这是我师门特制,你们没有密语,只扎针的话,会我把扎傻的,到时候你们就什么消息都听不到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蛮族王庭的神庙每日天不亮就会有奴仆进来供奉打扫,纪禾清侧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情知不能再纵然大祭司拖延下去了,索性挑明了,“这些东西分明都是科技产物,你再装模作样下去试试?”
闻言,大祭司瞳孔放大,面上露出切实的震惊。“你……知道?”但看向站在纪禾清身边的赵岚瑧,又觉得这事儿并不出奇。
在两人虎视眈眈的目光下,大祭司颓然地垂下肩膀,叹口气道:“算了,这样也好,在你们这些古人面前拼命伪装也挺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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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想知道真相,其实真相跟我刚刚说的也差不了太多。我的老板是一个历史爱好者,尤其喜欢大晋这个朝代,在发现大晋会被蛮族取代后,他就决定帮助大晋起死回生,于是有了你……”他看了赵岚瑧一眼,又继续道:“但是不久前,他意识到不能改变历史,所以又想把一切都掰回正轨,所以我就被指派来填坑。我这么帮着蛮族打大晋,也只是想让一切回到正常的轨道。两位,我只是个收钱办事的,没有我,老板也会派其他人过来。”
他说着说着叹了口气,满面愁苦,似乎真的只是个辛酸的打工人。
然而纪禾清静静听着,却忽然道:“你的老板是什么身份?怎么到这儿来的?”
大祭司道:“我们老板也只是普通商人,就是在穿越部门里有亲戚才能偷偷进去把我放进来的。”
纪禾清:“你老板花了多少钱疏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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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祭司:“那老多钱了,上百万呢!”
赵岚瑧呵呵冷笑,“还要花钱啊,看来你家老板这亲戚关系也不硬啊!”
大祭司心里重重咯噔一下,发现自己上当了。
纪禾清对赵岚瑧道:“什么普通商人能跨越世界做这种事,这个人满嘴谎话,我看干脆杀了算了。”
赵岚瑧点头,“真要是普通商人都能花钱进来,那监管岂非形同虚设?那他为什么还要装神弄鬼故弄玄虚,直接开大.炮轰过来不爽吗?是不想吗?不过杀了也不行,我看带回去天天大刑伺候。”
纪禾清:“之前伊布莽不是说他弄出不少勇士吗?这神庙我们搜过,没有容他实验的地方,说不准地下有密室,先找找。”
赵岚瑧:“阿清说得对,尸体都能开口说话,这么大个活人在神庙十年,我不信什么痕迹都没能留下。”
两人越说,大祭司脸色越白,到最后已经是抖如筛糠了。
因为没多久,这两人真的找到了他的地下密室。
第 114 章
那个地方就在大祭司房间的下面, 跟容州的地下密道一样,也是用的座屏和软榻遮挡进入地下的扣板。
“果然是一个人,容州那边地道的布局也是如此。”
为了防止大祭司再动什么手脚, 赵岚瑧将人打晕绑在柱子上, 随后才和纪禾清进入地下密道。
底下一开始一片漆黑,只有弹幕板发出隐约的光, 担心赵岚瑧看不清,纪禾清正要取出火折子吹亮,身旁的赵岚瑧忽然用力一踩地面。
武人走路基本无声,他这么用力一踩反倒吓了纪禾清一跳, 还没来得及说话, 四周忽然大亮。她看不见光从何处来, 也不见蜡烛油灯等物, 然而雪白的光芒已经铺满了眼前所有地方。
面前是一条长长的通道,地面和墙壁都雪白平滑得看不见任何一丝拼接的痕迹, 不是镜子, 却能隐隐印出人影。她屈指一敲,是金属。
“这样一条长廊,不是应该存在于此世的东西。”纪禾清轻轻吐出这句话。
追寻了不知多久的真相也许就在前面, 她的心跳不自觉加快。
身旁的赵岚瑧却没有任何迟疑,直接抬脚往前走。走了两步, 还回头过来看她。
纪禾清定了定神, 快步跟上。
长廊曲折,每一道拐弯都有一个房间, 银色的房门没有把手, 只中间一条细细的缝,推不动更拉不开。
赵岚瑧:“是密码锁, 要六个数字,或者指纹认证。早知道下来的时候就顺手把人拖下来了。你等我一会儿。”说完他又返了回去。
下了地道后的这条长廊不过几十步,走个来回根本要不了多少时间,然而纪禾清在原地等待了许久,都不见赵岚瑧回来。
在直播间观众担忧的目光中,纪禾清返回去寻找,然而她明明是顺着原路返回,却找不到之前那个入口了。明明拐弯后是一条直到,可现在,面前出现了岔路口。
望着眼前一模一样的通道,纪禾清面色渐渐凝重起来,“这条长廊的墙壁似乎会动。”但不会无缘无故动起来。
纪禾清开始思考,“我和赵岚瑧下来之后并没有触发任何机关,之前那道门因为没有密码,我们也没有任何尝试。不至于触发这里的防御。难道是大祭司醒了,在我们下来的时候做了什么手脚?可他是被赵岚瑧打晕的,他下手都是有数的,不可能打不晕,更不可能让人只晕一小会儿。况且他身上被我和赵岚瑧轮流搜过,确定他身上没再藏东西。”
“就算还有东西能让他做手脚,可他手脚被捆着,嘴巴也被堵着,他还能做得了什么?”真要有这种本事,之前也不至于让他们一顿殴打。
“既然不是大祭司,那就说明,这里有他的同伙,就在这个地下密道里。而且那人时刻关注着我和赵岚瑧的行动,才能在赵岚瑧出去时立刻动手将我们分开。”
此时直播间的观众已经担心得恨不得去捂纪禾清的嘴了。
【清清,你别说出来啊!我真的不介意稀里糊涂地看直播!】
【虽然我知道清清是为了让我们理解她的行为,才说得这么清楚,可是你都知道有人在偷偷看你们了,你为什么还要说出来?这不就让对方知道了吗?】
【清清你小声点啊!】
然后,紧接着,他们就看见纪禾清对着空荡的走廊喊道:“刚刚我说的,你都听见了吧!你是要自己出来,还是等到赵岚瑧找不到我,直接将从上面挖下来,将这个地方暴露在全世界面前?”
【原来清清是故意的啊,那我就放心了。】
纪禾清当然是故意的,她本来就很少跟直播间的观众交流,偶尔说几句话,都要躲到无人处,当然不可能在未知的地方随便说话。
她清楚自己的短处在哪里。在大祭司那些人眼中,她这种人,跟蛮王一样,是“愚蠢的古人”,即便有直播间的观众科普,即便有赵岚瑧时不时的透露,可她仍然对“科技”一知半解,只凭言语文字,她的想象终归有限。
而为了顺利混入王庭,她的破障枪放在赵岚瑧的背包里,身上唯一的武器只有一柄匕首,既撬不开那些需要密码的门,也挖不开铺满了金属板的墙壁和地面。
对方甚至不需要出面,不需要动手杀她,只需要将她困在这里,没有食物没有水,她坚持不了三天。
与其这么空等下去,不如主动出击。她也不会去尝试撬开房门,更不去尝试撬动头顶一片片发光的东西,那样只会显得她更弱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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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以前,她会拼命去尝试任何可能,然而在见识过直播系统和赵岚瑧身上的神奇之处后,纪禾清明白,有些东西,不是人力所能跨过的,那需要一整个世界数百年乃至几千年的努力才有可能实现。
她说完,长廊上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
纪禾清心跳加速,手心渐渐出了汗。
她心里瞬间闪过好几个念头,对方为什么不回应?难道他根本不怕赵岚瑧?难道他根本不在意她说什么?
不,冷静,如果对方真的那么强大,那他早就可以直接动手,何必非要将她和赵岚瑧分隔开。对方一定有害怕的东西。
纪禾清知道赵岚瑧一定会拼命来救她,但她不愿做个空等别人来救的软弱之辈,同时心里也担心对方手里有什么克制赵岚瑧的东西。担心对方趁他们分开时逐个击破。
在这场科技差距有如鸿沟的对峙中,她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脑子。
没想到学武经年,最后还是要靠脑子。
纪禾清心里默默数着心跳,等心跳过了二十下,确定对方并不为之前的话所动,她继续开口,“我想之前大祭司说的那些,也不全是谎话。你们的老板,绝不可能是个普通商人,我猜他有权有势,但权势并没有大到只手遮天的地步。若是有人将这个世界发生的一切上报,你们老板包括你们这些办事的,都要背上重罪。”
在纪禾清看不见的地方,在这地下通道的最深处,一个穿着白褂子的研究员正坐在一块屏幕前,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当听到她猜出背后有人在操控时,他脸上只是有些惊讶,可当她说出这番话时,他脸上已经冒了点汗。
屏幕里,纪禾清的话还在继续,“大祭司在我们的逼问下告诉我们,你们老板是为了把历史掰回正轨。当时我觉得是胡扯,现在却觉得很有道理。可是我如今对起因产生了些好奇。赵岚瑧身上的游戏系统,应该很贵吧!贵到你们老板赌上大半身家,也没法做出第二个,而这个已经运行起来的游戏系统,如今还在将你们看作敌人。否则你们直接取走游戏系统就能废掉赵岚瑧几乎所有的技能,之前也不必耍那么多手段对付他。”
“弄出这么厉害的东西,只是为了帮助一个王朝延续,这无论如何都是说不通的,除非这个王朝延续下去之后,能产出你们需要的东西。是什么东西呢?让我猜一猜。”@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大祭司说是板回正轨,既然有正轨,那就有在正轨上通行的车子,我想,大晋就是这辆车子的现在,你们那个世界,就是这辆车子的未来。你们强行要让车子回到正轨,其实是想要以此得出一个参照。”
“你们,想要从这个世界,窥见你们那个世界的未来。如果我这个说法没有错,我想这个世界的时间流速,应当比你们那边快很多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哐当一声,研究院旁边的另一人手里的饮料掉到了地上。两人此时再也不敢轻视屏幕里的纪禾清,看向她的眼神甚至有点恐惧。
因为,她几乎把他们的大半计划都猜透了!
第二个研究院擦了擦冷汗,说道:“我们不用担心,她知道了又怎么样,她又没法上报。”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我说的这些都没有用,因为我是个愚蠢的古人,就算我清楚这些,我也没有渠道上报。”屏幕内被他们观察着的纪禾清忽然说出了类似的话,又把他们吓了一跳。
“但是你们怎么知道,我没有上报的渠道呢?”
听着这句话,隔着屏幕看着纪禾清笃定的神情,两人的面色刷一下白如面粉。
猜对了
纪禾清的猜测虽然结合了一部分弹幕提供的脑洞, 但她说的那番话可不是无的放矢。
一个人有可能漫无目的的去做一件事情,但他绝不可能付出巨大的代价,去做一件没有目的没有收益的事情。
如果游戏系统对于他们来说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东西, 那么他们随随便便就可以弄出更多, 而不是搞一些低配版来勉强妨碍赵岚瑧,这根本不合常理。
同理可证, 他们付出不少代价弄出游戏系统,也绝不仅仅是因为喜欢大晋,不想要看着这个大王朝走向既定的灭亡。这其中必然有利可图。
当初,静王和周太后认为庞太师突然背叛, 导致他们夺权的计划失败。
但纪禾清认为庞太师从始至终效忠的都只有幕后的“仙人”。
在一开始仙人跟周太后谈好的条件里, 就是他们派出一个改造人, 将大晋从危局中解救出来。等到时机合适的时候, 再由太后这边安排好继任者。
不过周太后当初显然被摆了一道,仙人临阵变卦, 不但不再庇护大晋, 反而给了赵岚瑧一份虚假的记忆,导致他性情大变。庞太师在这其中就起了关键作用,但他已经死了, 当年具体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
那么是什么原因导致“仙人”在七年前突然放弃这个计划呢?
如果纪禾清对另一个世界一无所知,如果纪禾清没有因缘际会得到一个直播系统。那她恐怕永远都无法猜测出真相。
可她偏偏得到了直播系统, 她偏偏获得了一部分观众的喜爱, 偏偏她又有那么几分聪明,从那些似是而非的弹幕里拼凑出了一个模糊的世界。
那些发出弹幕的观众明显高于她所在的这个世界, 他们教过她怎么改善农具, 怎么改良种子,怎么改良水利设施……
她入宫之后将这些东西交给了工部, 证实了都是切实可行的法子,至少能让后人少走一百年的弯路。
可是他们从来都没有发布过任何一条超越这个时代的技术,连一个让纪禾清实验失败的机会都没有。
直播间里那么多观众鱼龙混杂,纪禾清从来不觉得每个人都能谨守规矩,所以她早就猜测直播系统另有约束,一旦有人违背规矩,他的弹幕就会被屏蔽掉。
但这只是猜测,虽然心里知道大概是真的,但一直没有机会验证。今天大祭司说的那番话,恰恰给了她验证的机会。
因为不能让马车脱离正轨,所以他们要大晋按照规定的时间灭亡,连一个王朝的兴衰都不能干涉,那种跨越时代的技术更不可能留下。
而大祭司的话,与她对直播系统的猜测相互验证,正好说明了大祭司那番话中,哪句真哪句假。
他们幕后的老板只是个普通商人,是假,他们的老板只是因为喜爱大晋才对这个王朝的兴衰做出干涉,是假。
他们要让大晋的命运回归正轨,是真。7年前,“仙人”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突然变卦,导致大晋国运急转直下。
第2点,一旦涉及到巨大利益与损失,无论是谁都不可能轻率下决定。
30年前,“仙人”来到这个世界,带走了周太后生下的死婴,然后送来了赵岚瑧,她不知赵岚瑧是什么时候拥有游戏系统的,以前的他记忆混乱,现在的他恢复了记忆,但两人一直没有时间就这方面进行详谈。不过这一段也不影响纪禾清的推断。
从30年前到7年前,中间隔了23年,耗费这么长的时间与心血,必定所图甚大,却突然要将赵岚瑧摧毁,突然要将扶持了许多年的大晋推向毁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纪禾清思来想去,觉得这只能是来自外力的胁迫,总不至于是幕后老板突然遁入空门,不再把一切利益都放在心上了吧!
更何况,他们操纵天命盟展开内乱,干涉蛮族跟大境的战争,甚至降下天火,怎么看都是一副机关算尽,到最后狗急跳墙的急迫模样。
即综合以上猜测,纪禾清得出一个答案,那幕后之人能跨越世界干涉天下命运,必然有权有势。但是在它上面还有更权威的所在,也许是那个世界的朝廷,也许是一个制定了严苛规矩的组织,这个组织下面掌管的并不止一个世界,他们还制定了律法严禁干涉小世界的运行,严禁在小世界中出现超越时代的技术和武器。
所以,“仙人”想要干涉大晋的命运,却不敢直接现身人前,而是将周太后死去的孩子秘密带走,又让他以赵岚瑧的身份留在大晋。
所以当他们想要支持蛮族入主中原时仍然不敢现身人前,武器只敢在地下偷偷用,傀儡只敢伪装成普通蛮族人,连狗急跳墙之下打击大晋军队,也只能伪装成天灾。
尽管谁都清楚,不可能有一场天灾,专门冲着大晋军营而来。可若真是查起来,谁又能说得清呢?连大晋军营里的将士们,都认定这只是一场天灾。
这些猜测其实早就在她心里徘徊了不知多久,直到今日大祭司的那一番话,才叫她豁然开朗,犹如一根线,将前面的一切都串联起来。
可是纪禾清知道,只是猜测出这些远远不够。
作为一个靠脑子走到现在的人,她心里很清楚,如果不能给敌人造成致命的打击。他们必然会像沾了血腥味的鬣狗一样,偷偷躲在暗处,伺机在给她致命一击。
实在太弱小了。
无论是她,是赵岚瑧,还是这个世界。
在更高位面的“仙人们”眼中,实在太弱小了。
她很害怕有一天,明明大晋胜券在握,却在外来力量的干涉下,被迫将疆土拱手让别国。
他很害怕有一天,那些仙人们看谁不顺眼,就把她身边的哪一个人轻而易举地摧毁了。
而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去报复,该去报复谁。
在这样的天堑面前,他们所有人都只是蝼蚁。哪个大人会因为孩子摧毁了一个蚁窝,就将那个孩子处死?
过去她还没有推测出这么多东西,可是只要一闭上眼,只要一想到赵岚瑧身上的游戏系统,想到那些背后风云覆雨的仙人,她就辗转反侧,夜不能眠。
太无力了,太害怕了,明明她已经到了这样万人之上的位置,可还是有更高的存在,可以轻易主宰她的生死。
无论是她在后宫中的盛宠不衰,在战场上的意气风发,在那些人眼里都像一只蚂蚁高举足肢一样可笑。
她知道仙人们有害怕的东西又如何?她猜到了他们的目的又如何?如果只是要他们把破坏的一切恢复原样,如果只是如此轻飘飘的放下,那他们还是一样的可悲。
明明大晋已经向好的地方走了,明明赵岚瑧也努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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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边人看她一次又一次打胜仗,看她既是大将军,又出自后宫,看赵岚瑧对她全力支持,因为她必定不会怕帝王猜忌,以为她必定风光无限,无忧无虑,却不知道她是怎样咬牙把那些担忧往肚子里咽……
幸好,他们在一个恰当的时机来到这里,幸好,他们抓住了一个不算太聪明的大祭司。
在见到大祭司之前,纪禾清对这些仙人们总有一层抹不去的畏惧。
可在见到大祭司之后,纪禾清发现这些仙人并没有她想象中的神姿高彻,在剥开那层因为科技差异巨大而笼罩的光环后,纪禾清发现他们跟凡人也没有什么分别。
一样会撒谎,一样会恐惧,一样会疼痛。
见到这样的仙人,纪禾清忽然就不怕了。
她曾经跟周太后聊过。
周太后告诉她,仙人不老不死,30年前和7年前没有任何变化。
而在纪禾清的认知里,一个人一旦阅尽千帆,必然从容淡定。仙人既然岁月漫长,既然见识过诸多世界,必然不会像个凡人一样大惊小怪。
然而现实是,大祭司这个“仙人”并不如此。看起来他的阅历也并不比她更高。
而且他说的话也很奇怪,他居然称呼蛮王为“古人”。
他为什么会这么说?除非他认为,他是未来,而纪禾清与蛮王,以及这个世界的一切人,都是过去,还是很遥远的过去。
未来人出现在过去人的世界里,这就是弹幕所说的穿越么?
大祭司说让大晋回归正轨。可是他又凭什么认定让大晋灭亡,让蛮族入主中原就是所谓的正轨。他凭什么信誓旦旦地去承诺蛮族胜利?
除非这是一段已经有了参照的历史。
当猜出这个结果时纪禾清有一瞬的沮丧,甚至怀疑自己累死累活去打仗究竟有什么意义。
然而她的脑子一旦动起来就停不下去,她很快又转念想到。
倘若自己身在历史当中,那么这段历史中有赵岚瑧的存在吗?就算有赵岚瑧,那他也一样拥有游戏系统吗?
赵岚瑧的身边会有纪禾清吗?纪禾清会有一个直播系统吗?
不必再想,纪禾清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
就算是历史,那么这段历史也必然走向不同的方向。
佛教说大千世界三千,一千小世界,一千中世界,一千大世界。
又有古语说山中一盘棋,世上已千年。
也许这不是妄想,不是哲语,而是真切存在过的。
仙人并不比她阅历高,因为仙人本就没有度过那样悠长的岁月。
周太后说仙人不老不死。那是因为他们的时间不一样。对于周太后而言,的确是过了20多年,而对于“仙人”来说,也许只是几个月甚至几天。
天命盟里的大首领神出鬼没,一年出现不了几次。神庙里的大祭司深居简出,几乎不见他在人前行走。
也许不是因为“仙人”耐得住寂寞,看不上繁华,而是两边世界的时间不一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很显然,纪禾清这边的时间走得更快。
而他们的世界能给“仙人”的世界作为参照,相似到历史都是差不多的。这岂非就是弹幕所说的平行世界?
那么他们介入这个世界真正的目的,不言自明。
……
随着一声轻微的震响,纪禾清面前的一道门打开了。
她微微一笑,眼中闪烁着势在必行的光芒。
她知道自己猜对了,也赌对了。
合作?
当赵岚瑧提着大祭司回来的时候, 发现纪禾清已经不在原地了。
大祭司在他手下一动不动安静如鸡,赵岚瑧也不管他,正要提着大祭司到其他地方找找, 才刚刚迈出去一步, 脚下就顿住了。
“不对劲,她不是会乱走的人。”况且在这种地方, 以她的性情,应该比往日更谨慎才对。
盯着空荡荡的地下长廊看了一会儿,赵岚瑧将目光移向了大祭司。他的眼瞳很黑,里面倒映着一点冷白的灯光, 如同含着一柄锋锐的薄刃。
大祭司被他这目光一看, 回忆起不久前在上面被这人殴打的痛苦, 一张脸就皱成了苦瓜。
“说, 她在哪儿?”
大祭司往后缩了缩,为难道:“这我怎么知道?”
赵岚瑧看他一眼, 说:“你最好是真不知道。”
大祭司眼神闪烁了一下, 他当然知道这下面有两个同事在,也当然知道走廊上有监控和机关。纪禾清不在,只能是被他的两个同事搞走了。
一来他指望同事把他救出苦海, 二来他也不敢叫赵岚瑧知道他的同事对纪禾清动手。单单一条拎出来他就不敢说话了,更何况是两条凑一起。
此时自然是闭紧嘴巴不敢多说一句话。下一刻他又被赵兰臻单手拎了起来, 被摁着怼到了一道门前。
真不愧是耗资百亿的作品, 赵岚瑧的力气大到难以想象,他在他在手里就跟个纸片一样, 他甚至怀疑自己多挣扎一下就要被撕碎了。
大祭司的指纹和虹膜验证果然打开了走廊上的第一道门。在走进去的瞬间, 赵岚瑧就微微一怔。
这个房间显然是个研究室,雪白的空间里摆满了无数两米高的透明罐子, 大部分罐子都已经空了,只有一小部分罐子里还泡着人体,几乎都是蛮族面孔。
显然,之前的低配玩家就是从这里出来的。而且这环境还给他一种隐约的熟悉感。
一想到自己以前也可能被泡在这种地方,赵岚瑧就有点作呕。
当在其中发现几个中原人面孔时,他一把拽过大祭司,“这些都是改造人?之前你控制蛮王的又是什么东西?”
大祭司试图负隅顽抗,赵岚瑧看出来他不吃苦不配合,又打了他几拳头,把大祭司打得哭爹喊娘,一边哭一边歪着脸求饶,说他只是个臭打工的求放过。
赵岚瑧觉得奇怪,他直觉大祭司并不是什么硬骨头,之前在地面被打还能半真半假地透露一些东西,现在到了地下,反倒突然有了骨气,挨揍只是求饶哭喊,却不肯透露一丝半点。
不太对劲。
赵岚瑧细细打量大祭司,发现他挨打的时候竟然不忘摆pose,脸始终朝向一个方向。
他余光往那里瞟了下,是一片光洁的墙壁,并没有什么东西,但是这瞬间他就想明白了,这里有监控!并且还有人在监控后面看着他们!
大祭司显然是忌惮这里的监控,更忌惮监控背后的人,因此他不敢说出任何消息,他还把脸朝向那个方向,这是在向对方求救,也是在表明自己的忠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眉头拧住又松开,因为赵岚瑧很快就想到,对方人数必然不会超过两个人,而且这地下有杀伤力的武器要么没有,要么无法在这里施展开,所以才只能躲在背后眼睁睁看着他闯入打人。
这么说,对方能伤到纪禾清的可能也很小。
想到纪禾清浑身上下的防护道具,赵岚瑧一直现在半空中的心终于落地。
他心情放松了,面上神情却比之前更冷漠,这次他不再赤手空拳,而是直接掏出一把刀抵在了大祭司脖子上。
被刀锋的凉意贴在皮肤上,大祭司浑身一哆嗦,眼神充满惶恐。
赵岚瑧知道大祭司的这具身体不是天命盟大首领那样的一个壳子,很可能是对方的本体。早在地面打大祭司第一拳的时候他就感受到了。
这些人既然能弄出改造人,怎么可能不对自己的身体进行改造?
赵岚瑧刚刚打他的力道,一拳下去能把普通人打死,落在他身上却只是将他打伤打疼。但他们的身体再厉害,也还没到不死的地步,赵岚瑧不信把他脖子切了,他还能活蹦乱跳。
果然刀子一贴上去,大祭司眼里就露出了明晃晃的恐惧。
赵岚瑧猛地凑近,将大祭司的脑袋一按,迫使他避开那个角度,他自己也背对着那个存在监控的地方。
他嘴唇蠕动,低声快速道:“不会真的杀你,但你怕死,在死亡威胁下不得不说实话,知道吗?”
大祭司闻言,有些震惊的抬头看他,当下一刻,他飞快点头生怕慢了一点。
赵岚瑧目光冷淡的看着他的所有反应,对大祭司幕后老板的成分又有了新的猜测。看来还是个表面上守规矩的地方,既然表面上要说规矩,就不能不保护员工的安全。
刀锋在大祭司的脖子上压出了一条血线,赵兰臻将之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这回大祭司回答得非常利索,“没错,放在这里的都是改造人,但他们都是半成功品。控制蛮王的是一种纳米机器人,只是暂时改变蛮王的认知,这种东西要定期补充,否则10天半个月就会失效。”说完还不忘补充一句,“我对公司忠心耿耿,都是因为你用生命威胁我,我才不得不说的。”
这话说完,他就不免多看了赵岚瑧两眼,眼神喟叹,真不愧是耗资百亿的作品,真聪明啊。
不错,大祭司要真是那种死士,他就不会因为一顿揍要死要活了。实际上在他的世界里,他就是一个普通的职员。签了保密协议和卖身契才来到这里。
如果仅仅是被暴力威胁就泄露公司机密的话。他会面临巨额赔偿。但如果这个威胁上升到生命的程度,那么协议就无效了。
他一点都不想挨打,可是又不能说实话,不能说实话就只能一直挨打。双方都没有任何好处,现在就不一样了,有监控证明他是处在生命威胁中。他终于能免去□□之痛了。
大祭司很想给自己抹一把汗,但是他不能。因为一个面临生命胁迫的人,是想不起来给自己擦汗的。他还生怕自己的戏演的不够真。
而赵岚瑧得到那两个答案并不满足,他道:“那你现在就下命令,让蛮王撤兵。”
大祭司:“这……”他哭丧这脸,“这不是我想下命令就能下命令的需要信号发射器,但是我都被你俘虏了,发射器肯定已经被我的同事通过后台操作取消权限了。”
赵岚瑧:……
算了,眼下还是纪禾清的安全更要紧。
他把大祭司从地上提起来,问他把纪禾清弄到哪里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把刀一直横在大祭司的脖子上,虽然赵兰臻的手一直很稳,但大祭司紧张的要命,生怕他一不留神又给割出一道口子。虽然赵岚瑧说不会真的杀他,但谁知道他会不会“不小心”失手呢?
他眼睛一直往下瞪着那把刀,说话声音都不敢用力生怕惊了赵岚瑧握刀的手,“唉唉唉,您轻点。我也不知道他们把她弄到哪里去了,只能挨个找了。”
赵岚瑧于是提着大祭司又连续打开了好几个房间。
这地下密室或者应该说地下研究所,也不知道建了多少年。里头的东西明显有一些已经有年份了。
一直走到第5个房间,赵岚瑧还没有来得及把大祭司提溜过去摁指纹,他的手无意中按了下密码钮,那道门居然就开了。
银灰色的门内居然还有一道木门。他愣了愣,推开门。相比起之前的那些研究室,这个屋子显得略微寒酸了些,看上去像是一个临时居所。
里头有几个相框一张床,还有一个小屏幕。
大祭司见状连忙介绍道:“这个是那个当年负责你的研究员的住所。”他的表情中尴尬中透出点谄媚,“这位才算是您的爸爸。”
可是赵岚瑧的记忆被洗过,也许他潜意识里还有点印象,可是当他清醒的时候,实在回忆不起来了,他目光略微一扫,看见相框内有一张照片,是个面容模糊的男人,用背带背着一个小娃娃。
大祭司的话还没说完,“这一位当初因为违规操作已经被辞退了,其实当年他对你还挺好的。”
赵兰臻没有在这个房间里发现有用的东西,对里面的照片和一些疑似他曾用过的旧物也毫不留恋。拖着大祭司继续往下个地方走。
一边走一边还不忘追问大祭司一些问题。
“我看那些改造人里面有中原人面孔,究竟还有多少改造人被投入到中原?”@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大祭司如实回答道:“数目不多,但也不少,具体的我就不知道了。”见赵岚瑧眼神里透出怀疑,他连忙举手强调清白,“我也只是个小职员,我还是个跑腿的,公司很多机密,我知道的不多,像改造人派出去多少个具体的名单我是不知道的。”
能在大公司混个高级职员,大祭司也不是个蠢人,不等赵岚瑧继续追问,他就接着回答道:“您别看我现在是一副蛮族面孔,其实这张脸也是改造过的,活动在地面的并不总是我。需要大祭司出面做什么?需要谁去做谁就顶着这张脸上去……”
在大祭司的絮絮叨叨里,赵岚瑧拖着他打开了又一扇研究室的门。
跟之前那些屋子不同,这一间屋子里有大大小小许多不同的屏幕,其中好几个屏幕显示的正是走廊和其他研究室的画面,显然这里是监控室。
赵岚瑧脚步急切地冲进去,然而并没有在屏幕中看到纪禾清的身影。所有画面都空无一人,不也不是如此,其中有两个屏幕的画面是黑的。
大祭司很快如实交代了那两个屏幕的位置。让阿丹大祭司领入过去时,原本该是走廊的地方却被一堵墙挡住了。
看到这堵墙的时候,大祭司的脸色显得更白了。他嗫嚅道:“我真的没有办法了,控制权在他们手里,这不是密码就能解开的,在这里我也只是拥有一部分权限而已。”
赵岚瑧脸色沉沉盯着他,就在大祭司被他看的想要跪下求饶时,赵岚瑧道:“将那两个屏幕修好。”
大祭司这下是不行也得上了,在赵岚瑧冰冷目光的逼视下,他屁股尿流般奔到监控室开始修理。
而赵岚瑧在原地焦灼的走了两步,然后开始在这间监控室内翻箱倒柜。
他总要做点什么,付出点什么,才能安抚下那颗因为担忧纪禾清而焦灼不安的心。
翻着翻着,赵岚瑧发现这间研究所建在蛮族王庭地下超过30年,监控室里的资料不仅包括地下,还包括地面上的情况,监控笼罩范围包括整个蛮族王都。
这些研究员显然并不认识纪禾清,或者说并不把纪禾清放在眼里。而他进城的时候,一直是伪装成蛮族人的模样,因此也没有被他们发现。
若他是以本来的模样进入王都,恐怕还没有接近王庭就已经被包围了。
但很奇怪的是,监控室里的资料有一份明显是刚刚翻上来,摄录时间显示在十几年前。那两个研究员显然走得匆匆忙忙,只来得及毁掉两个监控屏幕,来不及摧毁刚刚查看的资料。
此刻那份十几年前的资料就摆在最上面。
也就是说,在他和纪禾清下到这间研究所的时候,那两个研究员刚刚将一份十几年前的监控资料翻完。
为什么?如果是关于他的资料,那么根本不必翻到十几年前去。
几乎是一瞬间,赵岚瑧就联想到这份资料,也许跟纪禾清息息相关。
回忆起这一路以来纪禾清对蛮族人的态度,赵兰臻手指微微一动,打开了那份视频资料……
***
那道门打开之后,纪禾清看见了两个身穿白大褂的人。
一女一男,女子的头发短得像是刚刚还俗的和尚,反而那个男人头发长长扎了一个马尾。
纪禾清的目光在他们两人身上停留一瞬间,敏锐的察觉到这两人中那个女子才是领头的。
“纪小姐是吗?我叫陆亿,这是我同事张勤。”
纪禾清注意到那个叫张勤的男人,看向她时明显有点紧张。而面前这个叫陆亿的女人,虽然看起来从容平静,但仔细打量,能发觉她身体有些紧绷。
发现这一点之后,纪禾清心神一松。
不久后,纪禾清来到一间空旷的研究室内,与陆亿和张勤隔着一张桌子对坐。
“纪小姐之前说的话,我们都已经看到了。我们不知道纪小姐从哪里得知那些信息,我只能直白地告诉你,跟我们老板作对,绝不会有好下场。”
陆亿的声音轻缓,眼神柔和。她的样貌看上去已经有些年纪,看向纪禾清的目光像在看一个孩子。然而那种隐藏极深的忌惮和防备还是叫纪禾清轻易窥见了。
纪禾清面上不变,只盯着对方看。
陆亿:“纪小姐既然能猜到那么多东西,就应该知道,让蛮族入主中原是大势所趋。就像水要往下流,树要往上长,你强行阻挠,只会让一切更糟糕而已。”
纪禾清发笑:“究竟是谁在强行?”
陆亿面色有些僵住,身旁的张勤在桌子底下拽了她一下,她才重新裂开一张笑脸,转而道:“纪小姐,其实这件事对你来说利大于弊。”
研究室内的灯光雪亮到泛着冷,陆亿轻声诱惑道:“我们老板要的只是让蛮族入主中原而已,至于谁当蛮王,并不影响。只要纪小姐愿意,我们可以立刻扶持您成为蛮王。等到蛮族入主中原,您就不必屈居人下。到时候赵岚瑧也不过是您手下的男宠之一,您难道不想称孤道寡,坐拥权力吗?”
称孤道寡,坐拥权力……换做以前,哪怕是她刚刚入宫的时候,纪禾清也会毫不犹豫地心动。
可是现在跟以前根本不一样。
那个时候她没有武力,没有倚仗,只是一枚随时可能被丢弃的棋子。连自己的安危都无法保证,更遑论复仇了。
现在她也依然对权力心动。前提是她以为世间权力的巅峰就是帝王之位。
如今得知世界之上还有其他世界。帝王之上还有更高处俯瞰下来的另一种人。
她的心思就不可避免的淡了下去。
更何况这些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今日她若答应了下来,也不过是沦为他们操控世界命运的又一枚棋子。她早已受够给人做棋子的命运了。
于是她冷冷一扯嘴角,“所以你们的意思是,蛮族欺辱我中原的同胞,我还要反过来,成为蛮族的帮凶,带领蛮族捅大晋一刀,然后帮着蛮族奴役我中原万万同胞吗?”
陆亿见她不为所动,倒也不慌,“王朝兴衰更替是正常的事情,难道在大晋之前就没有别的朝代吗?”
纪禾清:“朝代兴衰更替,大多是末代君王无德无能,如今的大晋是这种情况么?”
陆亿顿时语塞,心之无法轻易说服纪禾清,她沉默一会,才继续开口:“纪小姐说得不错,强行想要一个王朝终结确实不合道义,可是眼下你不得不选择与我们合作。”
纪禾清目光盯着她。
陆亿:“如果让大晋那边得知你身体里流着蛮族贵族的血,你觉得大晋那边还会继续信任你吗?还敢让你握有兵权吗?”
在今天之前,这些研究员是并不把这个世界的任何土著看在眼里的,哪怕是公司的最底层,面对他们的时候也会油然而生出一股优越感。
因此他们一开始也只不过是把纪禾清当做赵岚瑧带来的帮手。直到纪禾清说出那番话,才叫他们被迫重视起这个人。
还没走出监控室,他们就立刻查到了纪禾清的资料。一开始并不好查,毕竟纪禾清的名字是假的,经历也大部分是编造的。
实在查无可查,人工智能只能将算力都加载到面容识别上,希望能在系统库里面找到相同或者相似的面容,最后他们惊奇地发现,纪禾清这个人居然曾经在宋安身边出现过。
数据库继续加载,发现相似的骨相,二十年前也在蛮族王都出现过,而纪禾清的面容明显是中原人的特征。
也就是说,纪禾清是由中原人与蛮族人生下来的,他的母亲是被掳掠过来的中原人。
将20年前被掳掠过来的女人以及她生下来的那个小女孩跟纪禾清进行对照,很明显的说明了他们的关系。
这么说,纪禾清是被宋安送到赵岚瑧身边的。而关于这一点,宋安居然毫无报备。
要知道天命盟大首领那个壳子可一直是研究员三(大祭司)在管理,他居然对此毫无察觉!
这两个研究员本来就被纪禾清打脸了一次,现在发现自己又被另一个从来没有关注过的土著打脸了,一时心情复杂。
他们甚至怀疑宋安也是更高世界的人,纪禾清是他专门培养来收集他们证据的。
可是这个时候赵岚瑧已经发现了不对劲,他们没有时间再等待和思考。
好在他们也算是抓住了纪禾清的把柄,还能勉强与之周旋。
“纪小姐,与我们合作吧,你如此聪慧又能干,为什么要只委屈做一个将军呢?除了我们,谁能知道背地里的这些苟且?成为蛮族的王,我们会给你操控蛮族所有勇士的工具。”
纪禾清若有所思:“操控所有蛮族人自杀也可以吗?”
陆亿嘴角下垂,笑容淡了下去。
她余光瞥向张勤。在她负责与纪禾清周旋时,张勤则负责将这里发生的一切上报,并向总公司发送求助信息。
这时候注意到陆亿的目光,张勤无声向她点了点头。
陆亿却是微微皱眉。
他们之所以如此耐心地在这里跟纪禾清周旋。第一是因为之前纪禾清说出的那些猜测,实在是正中靶心,令他们惊骇不已,如果纪禾清背后有人,他们可以尝试将那人揪出来。如果这是纪禾清自己猜出来的,那么她的聪慧未免太过骇人惊闻。
这样天才的一个土著,如果能够吸收到总部,给她几年时间学习,将来就能得到丰厚的回报。
第二则是之前纪禾清说过的上报渠道。如果没有这一条渠道,她怎么敢信誓旦旦与他们谈条件?她怎么敢如此威胁他们?
不威逼利诱的将这条渠道拿出来,他们谁也不能安心。
可是现在张勤却向她点头。
要知道总部敢干这种事情,在监察机构也是放了眼线的。虽然他们的眼线无法动摇监察机构的意志,却能将检察机构的消息提早一步透露出来。
正是因为收到了监察机构要对这个世界进行突击检查的消息,总部才只能匆匆推翻计划。
可是现在张勤却在向她暗示,这段时间监察机构并没有收到任何举报。
难道纪禾清口中说的上报渠道是骗他们的?
陆亿凝目盯着纪禾清,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纪禾清开始将目光转移到她和张勤的胸前。
在这过分专注的目光下,陆亿下意识的就要去捂住胸口的铭牌,直到手指按在柔软的布料上,她才想起来。
为了防着纪禾清口中的举报渠道。他们走出监控室前已经将能表露身份的公司职员铭牌销毁。纪禾清不可能看得出他们是隶属于哪一个组织。
想想也是,如果纪禾清能看出来,她早就说出口了,不至于到现在还保持缄默。
可难道她只是盯着她胸口发呆吗?
还是说她想要记住他们的相貌,然后在举报的时候通过大数据搜索定位吗?
想到这里,陆亿看向纪禾清的眼神,不自觉透出了一点怜悯。
再怎么聪明,到底也是个封建时代的土著,她到底怎么才能理解科技有多大的差距和魅力呢?
真可怜,她现在看到的甚至不是他们真正的相貌。
别说只是记他们的相貌,就算她是个摄像机成精把他们拍下来,也没有任何用处。
而在她怜悯的目光下,纪禾清也仿佛开始动摇了。
她犹豫了片刻,竟然说道:“只要你们不将我的出身告诉大晋那边,我可以考虑跟你们合作。”
陆亿此时却不太信了,“可是纪小姐刚刚不是还信誓旦旦的要保护中原同胞吗?”
纪禾清闻言面露讶异,“怎么,原来你们这些所谓的高等世界的人,结束战争的方式只能是一方屠杀侵略另一方吗?”
陆亿一噎,纪禾清那种毫不掩饰震惊的眼神,仿佛是在说你们文明进步了这么多,居然还那么野蛮粗暴。一种被低级土著鄙视,而且对方还鄙视得有理有据的无力感叫她面上火辣辣的。
她却看不见,纪禾清身前左上方,一个直播空间正源源不断的滚动着弹幕。
[这两个人怎么回事啊?他们的皮肤下面怎么还有另一层皮肤?]
[对哦,这个看起来是个女人的陆亿,底下居然还是个糙汉。]
第 117 章
盛夏的日头把人逼得额间汗水涔涔。湖面丰茂的水草被船头破开, 竹竿用力插进水里往前一推,小船就晃晃悠悠的往前游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等到小船靠岸,船上几名老弱妇孺一个接一个相互搀扶着上了岸。撑船的卢素晴, 才有功夫抹一抹汗, 喝一口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岸上有人在等着她,是一身农妇打扮的郭彩珍。
一开始他们母女俩被人送到这个荒僻山间的时候满心惶恐。但日子待久了, 发现自己并不受拘束,也就安心的在这里过起了日子。
只最近这段时日外面实在太乱了,天命盟离开了一直龟缩的容州,一路往京都而去。搞得天下人心惶惶。虽然有官府派兵镇压, 但仍然有不少百姓在担惊受怕之下逃入山野之中。
卢素晴这几日总是外出, 看见有老弱妇孺就接回来安置。山间草木茂盛, 物资丰富。能自己养些鸡鸭种些蔬果度日, 再不济也能找些野菜野果充饥,总不至于活不下去。只是外边就不好说了。
郭彩珍帮忙把船系好, 向她问起外边的情况。
卢素晴咕噜咕噜灌下好几口水, 才一抹嘴角说道:“情况并不太好,虽说天命盟这一回打着的是为民起义的旗号,还说不杀无辜百姓, 不抢百姓粮食,但他们那么多人马, 一路上总要吃总要喝, 这一家借点粮,那一家拿点布, 虽说没有伤人, 也是叫普通人家苦不堪言。”
可不是么,寻常人家一年到头交完了税之后也就剩一点粮食从年头吃到年尾, 被天命盟用一张不知能否兑现的欠条换走,接下来不知该怎么过日子。
郭彩珍问道:“官府难道不管吗?”
卢素晴点头说当然管的,只是有心无力。“朝廷现今还在跟蛮族打仗,兵力大多压在前线,各地仓库的米粮也大多运往了前线,根本无力挡住天命盟的人马,只好坚壁清野,将城池附近的百姓挪进城里。”
至于那些住得离城池较远的,或是舍不得离开家园的百姓,要么忍气吞声接受天命盟的借条,要么携家带口逃入山林。
郭彩珍叹气,“这叫什么事啊!”若是天命盟赢了,这些百姓倒还有讨债的可能,若是天命盟被朝廷镇压下去,那些欠条也就跟废纸差不多了。
原本对郭彩珍这样的小老百姓来说,谁输谁赢谁当皇帝,跟她都没什么关系。但是当初代替她女儿进宫受苦的那个小姑娘运道颇好,都过去这么久了,还派人将她从贼人手底下叫救出来。
于情于义,她都希望天命盟赶紧挨雷劈。
***
“一二三……起!”
伴随着一道道呼和声,几百名壮汉拉动绳子,将护城河上的桥吊起。
紧接着砰一声大响,吊桥牢牢挡在了城门之上,堵住了所有出入的口子。
左右相等一众官员正骑马立在城墙之上观望着这一幕。京都东南西北四道城门都在今天彻底关闭并升上出入的吊桥。从现在起,京都内不得出,外不得入,只等陛下传来新的御旨。
潘相再度询问左右,得知城内一切准备妥当,所储粮草足够半年有余,便略略颔首,只是眉间还有一缕忧色。
韩尚青倒是一贯的嬉皮笑脸,别无挂碍,并拍下这一副杞人忧天的作态,还嗤了一声,一副不屑为伍的姿态,扭头就骑马下了城墙。
肖未寒刚刚查看完城防,一回来就看到这一幕。见燕随云这位刚刚从前线调回来的年轻将军面露讶异,别无奈解释道:“于将军有所不知,左右相素来不合,尤其是韩相,从前陛下身边倒还收敛一些,如今陛下不在,韩相便愈发放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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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他又小声补了一句,“不过燕将军倒也不必太过担心,两位相爷都不是罔顾大局之人,韩相办事还是靠谱的。”
燕随云觉得肖统领多虑了,他一个刚刚被调回来的武将,!他难道还敢因此对韩相生出什么不满吗?
他侧头看一下,阳光下水波晃动的护城河,仍是有些不解,“天命盟那些贼子竟然敢放言攻入京都,谁给他们的胆子?”
虽然因为跟蛮族的战争,导致国内大部分州府兵力空虚,不得不紧闭城门以求自保。但京都的守卫与兵力还是很足的,何必也像那些普通州府城池一般紧闭城门呢?
若是容许他带几路精兵出去,早提前将天命盟那帮贼子扼杀在入京之前了,何必还在这里等着呢?
可他若是能将兵马带走,京都不就防守空虚了吗?万一被人趁虚而入呢?
还有一点也叫人费解。天命盟一路过去的城池,都只是路过。竟真的直奔京都而来。他们就那么狂妄的觉得一定能拿下京都吗?
想到这里,燕随云就叹了口气。只盼着前线,赶紧凯旋吧!
杀死他
[请在7天内杀死大祭司。]
在这条支线任务下面还显示着一行字:任务倒计时4天。
赵岚瑧不明白为什么游戏系统会发布这样一个任务。他审问了大祭司不少次了, 依照他的判断,这个人已经把他能吐露的全都说出来了,除了充当一个人质之外, 再没有别的作用。
为什么游戏系统要限定在7天内杀了这个人?
但是游戏系统发布的任务从来都不落空, 换言之就是这个人的死一定能有作用,而且是对这个国家更好的作用。
除此之外, 赵岚瑧还有另一个比较微妙的发现。
依照他对时间的感知,他进入这地下密道的时间,拢共不会超过一个时辰。
可是游戏系统上支线任务限定的时间却从7天变成了4天。这就意味着游戏系统判定确实已经过了三天的时间。
想到这里赵岚瑧面色微微一变,心里浮起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莫非这里的时间跟外面的时间不一样?
他立刻抓起大祭司质问这件事情。
从头到尾大祭司的态度都是一种敷衍的配合。赵兰臻如果没有主动询问, 他是不可能开口提醒的。
此刻被赵岚瑧捉着领子拎起来, 他飞快认怂。回答道:“世界与世界之间的时间流逝当然是不一样, 毕竟宇宙都不是同一个。”
看赵岚瑧脸色难看,他又赶紧解释, “你想想啊, 这地下研究所的构造还有器具,就算是有技术,也不可能在这个世界造出来的, 肯定是要从我们那边运过来呀。”
但这段话可不能解释时间流速不同的问题,大祭司根本不知道赵岚瑧是怎么猜到时间有问题的, 只想赶紧把自己的脖子从赵岚瑧手底下解救出来。
于是又连忙补充, “比如两个世界就是两个不同的泡泡,这间研究所就是找到了两个泡泡偶然相接的那个点拼接起来的, 研究所内高科技的物体越多时间流速就越向我们那边靠拢, 相反研究所内关于你们世界的物品或人口越多,时间流逝就越像你们那边靠拢。我们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理, 只是观察到这个现象并加以利用而已。”
赵兰臻的手指终于微微松开,那一直紧紧勒着大祭司脖子的领子也能透进来一口气了。
大祭司刚刚松一口气,却听见赵岚瑧又一次发问,“我还有一个问题,如果现在杀了你,会有什么后果?”@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大祭司脊背一僵,惊恐的看着他,脚下不停往后缩,“我告诉你,你不要冲动,如果你杀了我,我的同事还有公司那边会立刻知道的。”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幕后那些人得知了大祭司的死讯,就会做出一种利于大晋的决策,这就是游戏系统让他杀掉大祭司的原因?
也就是说在原定的7天内,大晋会发生无法预料的危急情况。
赵岚瑧的心沉了下来。它是作为一个治理国家的工具被改造出来的,所以他本能的会维护这个国家。
只是想到巨大的危机就在几天之内,他眉宇间就不免染上了焦虑。
他和纪禾清来到这里之前,已经做好了部署。
蛮族军队本来就没有非进攻大晋不可的必要,在连输了几场后更是士气低迷,如今盘踞在大晋的边城,不敢妄动。而前线的粮草和士兵都已经安排好,在他们回去之前,不会贸然跟蛮族开打。即便蛮族忽然抽疯了,又大肆进攻大晋,前线那边有已经开了血的士兵,还有那些他跟纪禾清千挑万选的领将,只要这些人在,莫说区区几日撑个10天半个月也是寻常。
至于大祭司之前所说的,研究所放出去的那些改造人,也都是低配版,数目也不够多。对动辄数万人的战场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至于蠢蠢欲动的天命盟,只要京都固守城池,短时间内他们是绝对攻不进去的。
那么究竟是哪里会出问题?为什么游戏系统会认为这个问题严重的必须杀掉大祭司?@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赵岚瑧的目光紧紧盯着眼前的游戏面板,这个游戏系统虽然没有智能,不会说话。
但是在他蒙昧无知的时候,是它给予了他指引和目标。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也是它屡屡给出了最好的方案。
他曾经信赖它,也曾经怀疑过它。但后来无数次证明,游戏系统不一定对他身边的人好,可它对他、对这个国家是绝对无二的忠诚。
它是一段冰冷的程序,也是他无声的家长。
片刻功夫的权衡后,赵岚瑧决定执行游戏系统发布的任务。
他看向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大祭司,“你们那边是怎么判定死亡的?”
大祭司也不是个傻的,很快就敏锐的从这个问法里察觉出了自己的一些生机,连忙道:“我体内有芯片,只要它判断我心跳停止超过两小时,就会向总部那边发射信号。”
他们的世界科技发达医疗当然也跟上了。心跳停止24个小时内是可以抢救回来的。
赵岚瑧却皱起了眉头,两个小时?也就是一个时辰,按照他观察到的规律,这间研究所内度过一个时辰,外面的世界差不多过去三天。这岂不就是差不多卡着系统任务规定的时限吗?
赵岚瑧忽然开始后悔自己之前的迟疑,后悔没有早点把大祭司弄死。也不对,自己之前根本就没有发现这里时间流逝那么快。按照他之前的想法,一两天的考虑时间是完全够的。
动手之前他再度询问大祭司,“如果我把你拖到上面,按照时间流速,你们总部会不会在几分钟之内收到消息。”
大祭司的表情更尴尬了,用一种近乎诚惶诚恐的表情道,“您可千万不能这么做,那个芯片只有在研究所内才能发射信号。”
赵岚瑧了然,也许只是一个职员的性命,还不值得幕后那些人改变决策,但如果是从研究所内发射出的信号,就不得不令他们重视,毕竟这说明他们在这里的老巢都被外敌入侵了。
赵岚瑧心中这样想着,毫不犹豫一掌拍在了大祭司身上。大祭司脸色不变,他还没感觉到痛苦,整个人就倒了下去。
赵岚瑧按了按他心口和脉搏,两者在一阵剧烈的波动后停止了。
他吁了口气,在一次打开游戏面板仔细看了看。那一块红色的代表天命盟的队伍,已经靠近了京都,而京都的守备力量并没有半分松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哪怕不依靠游戏系统,他也能凭借多年的经验,看出天命盟那帮人不会攻破京都城门的可能。
难道游戏系统所指的危机并不在外面,而是指他和纪禾清。
也对,如果他与纪禾清一起死在这里,那对于这个国家来说确实是不能承受的打击。
而此时,京都。
守在城墙上的士兵发现,天空蒙蒙亮,就有几个模糊的影子,从护城河里冒了出来,企图越过护城河,攀爬上城墙。
士兵们立刻上报,并把那几个冒出护城河的人影一一射死。
浑浊水面上渲染开血色时,这些视频还在嘲笑,凭一群乌合之众也敢来打京都?
天命盟现今的实力,相对于朝廷防卫得跟铁桶一样的精度来说,确实是乌合之众。
身在天命盟队伍中的宋安也是如此想的。他根本不明白大首领为什么要让他来打京都?
是,这一趟入京确实异常胜利,根本没有多少阻拦他们的朝廷兵马。
可那是因为如今朝廷在跟蛮族打仗,绝大部分兵力都压在了前线。沿途经过的城池也是固守城门不出,根本懒得搭理他们。
可是当日在赵岚瑧离开没多久后,死而复生了半个时辰的大首领,却要求他必须带着天命盟的部众死忠赶赴京都,这3万死忠,已经是天命盟的全部战力。这一路上风餐露宿的,已经有人心生不满。
面对那高耸巍峨,固若金汤的城池。连宋安自己的不由生出几分畏惧。
这里可是京都啊,能人辈出,群英荟萃的京都,周太后已经不站在他们这一边了,他们真的能打进去?
这时有人匆匆过来汇报,说想要攀上城墙的人都被射杀了。
宋安犹豫一世,却果断命令继续攻城。
凭着大首领之前突然死而复生的本事,凭着大首领背后的仙人,他就愿意继续信他一回。
打开城门
天命盟坚持不懈攻了两天的城, 而京都城内始终坚守天子的命令,无论天命盟的人如何挑衅,都坚持不放下吊桥, 不打开城门。
京都毕竟是朝廷至高的权力中心, 也是朝廷最后的威严,这里是天子垂堂之地, 是天下文人的向往,也是天下武人最想贩卖本事的所在……因而这里的防守也是天下之最。
护城河宽大幽深,其下与城内河道相通的甬道处设了精铁栅栏,精铁栅栏之内又有铁网, 铁网之内又有机关利箭, 任何人都休想从护城河内潜入。
四面城墙高大巍峨如山岳, 墙壁都是打磨过的石头砌成, 在年复一年的雨水冲刷下,更是光滑如明镜, 不借助工具, 天底下再厉害的武者也休想攀越上去。
城墙之上又有精锐守卫,日夜有人站岗巡逻,每一处女墙旁都有弓箭手与火炮。就算有人能攀爬到城墙上, 也要先吃一记弓箭,再吃一剂火炮, 最后炸成一团焦炭一样的糊糊摔落在护城河下。
天命盟这两日的待遇便是如此。
他们虽然大部分都身怀武艺, 其中甚至有一二流高手。然而面对那固若金汤的城池也是无可奈何。
在打了两日毫无成果,反而损失了不少人手之后, 天命盟的三当家清点了一番人数, 怒气冲冲的来到宋安面前拍桌道:“你知不知道这两天我们损失了多少人手?三千!足足三千人!这些兄弟也是盟里培养了多年的,就这么白白的做了炮灰, 我看你是存心想要毁了我们盟里的家业!”
然而面对他这番指责,宋安的情绪却没有多少变化,因为早在三当家找上门之前,这方思虑已经在他心里过了无数遍。
宋安只道:“三当家若是贪生怕死,那你就回容州去。”
三当家冷笑一声,“好,我现在就回容州,我不但要回去,还要把剩下的2万多位兄弟一起带回去。”
宋安却摇头,“你只能自己回去,剩下的弟兄必须留在这里继续攻打京都。”
当宋安这么说的时候,三当家惊讶的发现,天命盟里的12位护法齐齐站在了他身后。
三当家不由倒退了一步,“你们为什么都要听命于他?”他心里不免有了一个可怖的猜测,难道大首领背着他偷偷将继任者的位置传给了宋安?
宋安……这个惯来假惺惺的家伙,他凭什么?
12位护法,却一同摇头异口同声说道,“你错了,我们并非听命他,我们支持的只是大首领的命令。”
宋安当然知道三当家改变不了大首领的决策,他也知道在目前的情况下,三当家掀不起多少风浪。
但现在盟里的弟兄死得确实有点多,而朝廷占据京都城池之力,到现在都没有损兵折将。局势看起来对他们非常不利,因为这个,盟里弟兄本来就人心浮动。若是再让三当家出去教唆盟里的弟兄,这一场仗更难打。
为了那个大首领口中不知是真是假的仙人诺言,为了重建宋家的声望,为了向赵岚瑧复仇,为了他失去的那一身武功……宋安根本没有退后的选择,他只能相信大首领,只能相信他们一定能攻入京都。
于是他把那一番用来说服自己的话,传达到了三当家耳边,“城中有我们的内应。继续攻城,我们能赢。”
三当家本来是将信将疑,但是看宋安神色笃定,料想他不敢拿这么多弟兄的命去赌。
于是本来想挑动一帮弟兄回去容州的三当家面色变幻几息,才道:“那就再等两日,两日后要是还不成,二当家还有诸位护法,就不要怪我自作主张了。”
一直到傍晚,依旧是一无所获,依旧是损失了一大帮人手,到了第4天白天依旧如此。
这一日攻城攻到了傍晚,眼看夕阳即将西沉,双方都打算鸣金息鼓收兵时,宋安亲眼看见那座吊桥的铁索忽然崩裂,紧接着砰一声巨响,那座吊桥在没有任何缓冲的情况下猛然坠下,直直横在了护城河上,激起一片滚滚沙土。
宋安蓦地睁大眼睛,心跳沸腾得像是要爆裂。他知道,他一直等待的一直幻想的情景,终于变成了现实。
在他瞪得几乎要脱框的双眼注视下,那扇巨大的、坚固的城门,缓缓朝他敞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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蛮族王庭
神庙地下
纪禾清这一天几乎都在跟那两人周旋。一方面她在拖延时间,等赵岚瑧找过来,同时自己也在不动声色的观察周围,借助直播系统的弹幕,了解这间地下研究所,看一看有没有自己能够趁虚而入的地方。
另一方面她要尝试能不能通过跟这两人频繁的言语交流,开出他们的资料卡。
这个直播系统内的观众虽然无时无刻不在窥看她,让她即便独处也要注意自己的私隐,但也确实给她带来了不少好处。
自从遇到赵岚瑧之后,这个直播系统开出来的资料卡就助她良多。上了战场之后,她身边遇到的人越来越多,她根本没有功夫去一一考察身边每个人的能力品行,资料卡就是一个很好的辅助。
通常一张资料卡就能让她看完这个人的前半生简述与一两件大事,能让她快速判断这个人可不可用。
一般来说,从赵岚瑧那里用看红绿名的方式筛一遍。再从她这里用开资料卡的方式筛一遍。基本就稳了。
她和赵岚瑧能放心的赶赴蛮族王庭,一是因为解决仙人的事的确迫在眉睫,二也是因为他们都很放心自己安排部署好的人。
此时待在这间地下研究所内,她所能接触到的只有那两个职员,忽然又听到了那种开启新资料卡时独特的水珠滴落的空灵声音,她理所当然的以为这是那两个职员之一的资料卡。
打开那张资料卡时,她还有点讶异,从前至少要相识两三天,才能开出一张资料卡,这一次怎么这么快?
然后在打开那张资料卡的瞬间,她的眼神就沉了下来。
这是燕随云的资料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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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随云觉得自己很不对劲。@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天他被大将军告知要被调回京都后,虽然心中很是郁闷,但也从没有起过违抗命令的心思,而是很快就收拾了行李,跟家人一起赶赴京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中途歇脚的时候,他遇到一个奇怪的人,那人自称是父母的故旧,莫名其妙就让他的父母很是喜欢。他说那一带有天命盟的反贼活动,担心被反贼劫掠。他的父母立刻就答应带着他一起上路。
这个人其实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燕随云之所以觉得他奇怪,是因为回到京都之后,他发现自己竟然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个人是什么模样了。
只是偶尔他会在梦中回忆起这个人离开的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当时自己脖子忽然针扎似的痛了一下,回头却见那人手掌啪一下拍死一只蚊子,还冲他讨好地笑,说道,“将军您看,夏天蚊子就是多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然后梦境一阵变幻,他听见有个声音在对他说话。
“赵岚瑧果然很喜欢她呀,这个燕随云也对她一见钟情了。”
“毕竟曾经是同一个本体上分离出来的。”
“这里的女人对爱情还是很专一的,只要自己心里有了人,哪怕身边多一个爱慕者都觉得不自在。果然会把他从前线赶下来。”
“不会被游戏系统发现吧?”
“放心,发现不了的,他前半生可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国家的事情。他现在对这整个大晋也是忠心耿耿。”
“虽然这种最新研究出的药剂只有这么一枚。用在他身上倒也不算浪费。”
那个声音在说的都是什么东西,燕随云发现自己听懂了,又好像没懂。
他觉得这只是个荒诞的梦,醒来后很快就抛诸脑后。
一直到天命盟那些贼子攻城的第四天,他第1次在白天、在清醒的时候听到了那个声音。
“去吧,杀掉守卫,打开城门。”
他的身体好像不受控制了。
城破
京都城内无人能预料到这场风波。
起先对于天命盟这些贼子胆大包天的攻城行径, 大家还是十分谨慎的,城中任何一个稍有资历的将领都爬上了城墙严阵以待。
但几日过去,眼见一次次把天命盟那些反贼击落, 每天听着他们在城下叫嚣怒骂, 众人的心态也从一开始的紧张变做了戏谑。连轮番换岗的士兵都觉得这成了一个美差,毕竟又能打人又能看戏, 岂不比花钱去瓦舍强?
今日负责在西城门值守的是燕随云。天命盟主要进攻的方向也是西城门。毕竟西城门外的地形十分有利于天命盟隐藏和防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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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未寒换班走下城墙时还在想,若不是天子另有筹谋,若不是前线的战事要紧,岂容你们这些贼子在国都门口叫嚣?
也罢, 先消磨掉你们的气力和粮草, 等你们显出疲态时再出城一网打尽。
随即他的念头又转到了今晚喝小酒配几个菜, 吃菜时要不要叫个伶人唱几支小曲?
在他看来, 城中守备充足,粮食也够。根本不存在被天命盟攻陷的可能。
况且燕随云又是从前线上下来的, 真正上过战场几番厮杀的少年将军, 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有燕随云守在那里,完全不必担心什么。
晚风拂柳, 夕阳摇碎树影。
京都城中依旧是笙歌繁华的景象,江畔酒家里, 相貌英俊的伶人正弹奏琵琶, 低沉嗓音唱着破阵曲,歌声里说将军年少舞干戈, 银鞍白马度山河, 铁蹄踏破楼兰军,赢得青史万世名……
酒过半旬, 肖未寒在这歌声里熏熏然,似乎半梦半醒间看到了自己纵马驰骋疆场的画面。
但这美梦很快就被一声巨响给踏碎了。
肖未寒的脑袋咚一声砸在了桌面上,还没来得及吃痛他就听到了从远处逐渐蔓延而来的尖叫嘶鸣声。
“怎么回事?前面怎么那么吵?”
“难道是有人在街市上纵马伤了?”
“听动静不太像啊……”
周围一起吃酒的几个同僚吵吵嚷嚷起来。肖未寒没了美梦,又被他们吵得头疼。
索性站起身单手攀着廊柱往上一跃,就这么轻轻松松上了屋顶。
他站在屋顶上往远处眺望。
武者的眼力一般都不错,因此肖未寒立刻看清远处发生了什么。
他瞳孔微微放大,浑身打了个激灵,醉意一下就散了。
“城门破了,城门破了!”
坐在下面的同僚被肖未寒这一声大吼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后,他们都是脸色一白,不敢置信的瞪着他。
肖未寒已经捞过坐席旁的头盔,牵出一旁的马匹风驰电掣一般冲了出去。
西城门附近已经是一片狼藉。
天命盟的人马这几日一直被京都占据城池地利压着打,人人心里都窝着一团仇恨之火。
眼见城门大开,都不必领头的吩咐,就大喝着冲了上去。
西城门的守卫早已经倒了一地,他们如入无人之境,像一群豺狼冲进羔羊中,提着刀冲向了毫无防备的城中百姓。
黄昏时城西百姓收摊的收摊,归家的归家,对这场突然降临的灾难毫无防备。
有的被吓得瘫倒在地,有的扔了东西拔步逃命,还有被撞倒在记忆的孩童,哭着叫喊爹娘……人人都下意识往人多热闹的地方跑,没多久就人踩人人挤人,撞了个头破血流。
京都已经安稳了二三百年,城中巡逻的差役平日里带着把刀威吓个流氓地痞倒是在行,可是面对天命盟这些红着眼睛的真正亡命之徒,却是手抖得连刀子都拔不出来了。
有的拔出了刀,却根本打不过这些,手上都有数条人命的天命盟部众,三两下就被砍翻在地血流如瀑。
等肖未寒匆匆调了一支兵马过来时,城西已经多处起火,到处都是百姓的惨叫呼救声,而天命盟的人却已经分散混入城中各条巷子,他们甚至无法立刻从衣着上分辨出他们与城中百姓的分别。
肖未寒痛恨地锤了一下马鞍,厉声吼道:“去将城门关上,吹响号角,点燃烽火!”
他自己则是纵马奔到城门口,举起马槊朝着那些进城的贼子头颅上刮去。
此时天命盟的人还没有全部进入城中,有人正在砍杀前来阻挠的朝廷士兵,有人正推着一架架火炮往里进。
这些火炮威力不算很大,轰不开城门,但炸死那些寻常兵卒绰绰有余。
肖未寒刚刚斩杀了几个反贼,正跳下马要与其他同僚合力关上城门。迎面却突然来了一阵风声,他匆匆侧身躲过,一只箭矢刚好擦着他的面颊飞了过去。
他警惕的抬起眼,就看见一个纹身肌肉壮硕虬结的大汉,正举着一把弓,目光阴毒的看着他……
***
城西已经大乱,但城东此时仍还一片安宁。
纪禾薇正坐在自家水榭里绣花,丫鬟提醒她天黑了,小心眼睛。
纪禾薇才放下绣花针,她起身走了两步,却盯着自己的下裳微微叹起气来。
丫鬟知道她为什么叹气。
数月前京中开始实行新式裙子,将裙摆的放量改小,中间剪开再缝上,就成了一条看起来是裙子的裤子。
但其实这种新式裙子最合适的穿法是把绣花鞋换成马靴。
宽大的裤边分别塞进靴子里,再也不用担心走路时绊脚,不用担心出门时挂在哪里的花花草草上。
但这种穿法一出来就受到了各家夫人的鄙夷。说只有那种小门小户,走街串巷的女子才这样穿。
家里的夫人也不允许小姐穿出门去,说是不好找婆家只允许在自个家里穿着玩玩,但也要避开男子,不得叫老爷瞧见。@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是由奢入俭难,人一旦享受到了便利,想要到回去,就总也不甘心了。
因此纪禾薇每每看见自己的新式下裙,总要叹气说什么时候能穿着这一身出去外面跑就好了。
正在园子里散着步呢,忽然瞧见西边紫黑的天空上亮起了火光,随之而来的还有隐隐约约的呜呜声。
纪禾薇起先以为是西边哪户人家着了火,等听见了呜呜声时,脸色一下就变了。
这是号角声,她知道的,小时候她见天子御驾亲征时响起过,数月前纪禾清受封云麾大将军领兵开拔的时候也响起过。
可是近来,城池闭守,又有天命盟那些贼子在攻城。
这个时候突然亮起的火光和响起的号角声能是因为什么?
纪禾薇:“立刻去叫人!把宅子里所有门都关好,把所有家丁都叫去守角门和大门。”
丫鬟不明所以,但也不敢违背大小姐的命令,立刻拔腿走了。
纪禾薇则立刻跑去寻母亲父亲。
王淑人向来听女儿的话,纪尚书则觉得女儿大惊小怪,他不觉得天命盟能攻进城来,对于女儿所说的安排布置更是不屑一顾。
“才刚刚入夜,今夜还会有同僚来拜访,你这样小题大做,岂不叫人看了笑话?”
说完立刻让管家把家丁都撤回来。
纪禾薇便看向母亲。
王淑人接收到女儿的目光,就要跟纪尚书吵,纪尚书却是理直气壮,“城墙上那许多将士守着,那反贼真要有本事破城,早有动静传来了,我身为朝廷命官,能不比你们这些待在家里的女人先收到消息?这会子的动静估摸就是反贼心怀不甘又开始攻城了。这几日哪一日不是如此,不过是换到夜里来。”
纪禾薇本就是猜测,听到号角那一瞬间的心惊动跳,叫她十分不安,可是现下听父亲这么一说,她又不能肯定了,纠结地拧紧了自己的帕子。
王淑人自然见不得女儿受委屈,当下就让人出上外面打听去了,只是到底顾及着纪尚书口中说的会来拜访的同僚,大门开了一侧没有关死。
就是这耽搁的这片刻功夫,去外面打听的人还没回来。一帮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大汉,就提着刀冲了进来。
这些天命盟的人连正经的朝廷将士都不怕,更不会畏惧这些养在官宦人家里的护院。
一方红着眼杀气腾腾地带刀冲进来,一方毫无成算手里连根棍子都没有,两方一撞上,尚书府里的这些家丁几乎毫无反抗之力就被砍了个人仰马翻。
天命盟的人早有计划,闯进这一片住满达官显贵的宅邸后,一进来就往正厅内宅冲,高官能抓的抓,不能抓的就杀掉。
附近其他官宦人家都是如此,更别提这间尚书府。
纪尚书一听来人是天命盟,吓得茶盏都摔了。眼见那些忠心耿耿的护院仆从,一个接一个被砍杀,脑袋像西瓜一样咕噜噜滚了一地。
依譁
纪尚书慌不迭就往后院逃,见女儿和王淑人跑在自己前面,他想都没想就伸手一推,把王叔人直接推倒在地,然后越过倒在地上的人就跑了。
纪禾薇没想到自己爹能做出这种事,她回头刚把母亲拉起,那反贼的刀锋已经迫近面门。
刀锋映出她一张惨白的面皮,下一刻,王淑仁一脑袋撞在那反贼的肚子上,对方吃痛一声,劈向纪禾薇的大刀转而砍在了王淑人身上。
温热鲜血霎时喷在了纪禾薇呆滞的面庞上……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就像在梦里一样,她看见受伤的母亲死死抱住那反贼的腿喊着让她跑,她看见恼羞成怒的反贼一刀刀砍在母亲身上,她看见自己拼了命从后院的小门跑出去,她看见街上兵荒马乱,到处都是火光和反贼……
她的靴子是很厚的靴子,她的新式下裳不会被任何东西绊住,她终于能在外面的天地跑得很快很快,可她心里如同刀割……
反贼怎么进来的?朝廷的兵马呢?城破了吗?她该怎么办?
纪禾薇浑身狼狈地缩在一垛茅草里,捂着嘴从茅草缝隙里看外面凶神恶煞经过的反贼。每一个提刀的反贼靠近,她都瑟瑟发抖,紧张得几乎窒息,仿佛刀尖已经刺进了自己胸膛。
她泪流满面地想到母亲,想到抛弃她们母女的男人,想到曾经也被那个男人迅速抛弃的另一对母女,想到当年那个外室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情景……
这一切,难道是她们的报应吗?
纪尚书府上发生的一切,只是今夜城中所有百姓遭遇的一个缩影。甚至相比起城中的普通百姓,居住在这一带的官宦人家要更加惨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毕竟普通百姓又没有什么可以搜刮的,普通百姓也没有作为人质的资格,逃了他们也懒得去抓。
但官宦之家不同,这些人家一个赛一个富贵,仓库一打开都比得上他们从前劫掠的10个富户。
那些满脑肥肠的官老爷跑又跑不远,府里的夫人小姐更一个塞一个娇弱,抓起来像猪猡一样绑起来拖着走,很快就抓了一大群。
众人
城西燃起的烽火很快就被城南城北驻守的将领发现, 紧接着消息飞快递进议政殿,引起了轩然大波。
自从天子离京后,左右相便一直代理朝政, 时不时就会收到天子令人送来的指令。这一次固守城门, 不去理会城外反贼的挑衅,也是左右相遵从天子命令做出的决策, 他们只等天子归来再进行下一步部署。
但偌大一个国家要做的事情还是不少的,这些时日议政殿的灯一直亮着,虽然不说通宵达旦,但也没有一丝懈怠。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平静如往常般的夜晚, 竟然会收到贼子破城而入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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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尚青当即就拍桌怒道, “怎么会让反贼攻进来?今日值守城西的是谁?”
……
回话的人立刻道:“是燕随云燕将军!白天是肖统领值守, 燕将军酉时接替肖统领上了城楼, 不到半个时辰,他杀光了城楼上的守卫, 砍断了吊桥的绳索, 打开了城门!”
大殿内瞬间一片哗然,这是个比城门被贼子攻破还要令人震惊的消息。
嗡嗡嗡的议论声立刻响了起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怎么会?”
“燕随云家世清白,又有战功, 还是云麾将军和陛下点入京都的,怎么会投敌呢?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说什么误会不误会的, 若真的是城门被贼子攻破, 早有消息传进来了。怎么会突然就叫贼子进城了?莫非那城门是豆腐做的?”
“说的在理。”
“分明是个少年英雄,怎么会犯糊涂做这种事?”
“说什么犯糊涂, 当初卢尚书不也勾结天命盟的贼子?我看不是犯糊涂, 就是贪心不足蛇吞象,兴许被那反贼许了什么好处……”
“别说这些了, 当务之急是将入城的贼子剿灭,以免他们冒犯到宫城里……”
被反贼攻进城门就已经丢了大脸,将来天子回京他们这些人一个都跑不了要被问责,若是连宫城都保不住,那他们也没有脸面在做这朝廷重臣了!
当即有一道道指令发出去,命令城中兵马将宫城层层守护,又令几路兵马去绞杀入城的反贼。
这时又有人来报,说反贼去了城东,将各家的老弱妇孺都抓了做人质,不听话的已经被杀鸡儆猴。
京都以城北为尊,以城东为贵。
城北是宫城所在,宗室与世袭罔替的公侯贵胄也居于此地,城东则是大部分官员的住处,在场的朝廷重臣,有不少人的父母妻子都在城东,听见这个消息,只觉眼前一黑。
众人惶惶不安之际,韩尚青仔细问了天命盟那些反贼的情况,得知他们竟藏有火炮时,脸色更加难看。
他勃然大怒,“火炮那么重的东西,他们一路运进京,你们居然没有丝毫察觉,做什么吃的?”
回话的人瑟瑟发抖,“回相爷,天命盟的火炮与我们的不同,那东西看着轻巧许多,还有不少接缝,也许是他们入京后才拼装起来的。”
韩尚青怒得都发笑了,他来回踱步,“有火炮却一直藏着不动,看来是早就和内奸谋划好了,佯攻几日迷惑我们,等城中戒备放松才来突袭。天命盟真是好样的,燕随云也是好样的!”
“去,把燕随云的老子娘砍了挂上城楼,再告诉那帮贼子,让他们随便杀人质,朝廷绝不受他们威胁!”
韩尚青这话一出,能不引发众怒?
“左相大人,您自己孤家寡人,自然大义凛然,可我们家里都有长辈儿女,如何能放着不管?”
“不如听听天命盟的条件,也许他们只想要些财物,再不济,给他们首领一两个爵位,先分而化之……”
“不可,天命盟这是在造反,区区爵位焉能满足?”
“那要如何?难道看着一家老小遭人屠戮吗?”
韩尚青被他们吵得头疼,冷冷道:“天地君亲师,你们是臣子,难道要为了小家误了国朝大事?谁要再说一句救人质,我立刻放他去!不过外面守着的这些将士都是朝廷养着的,他们只有一个主子,就是陛下!就是国朝!我不会给你们一个兵。敢不敢!”
大殿内瞬间一片静默,韩尚青目光扫过去,没有一个人再提出要出去救家人。
哼,也不过就是一些贪生怕死的之徒。真到了权衡自己性命的时候,亲眷又算个屁!
韩尚青正这么想的时候,安静的大殿内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韩大人,我愿前去。”
韩尚青愣了一下,回头就对上潘相的视线。
他面色顿时古怪起来,“右相大人有何高招?本左相没记错的话,右相大人并无家人在城东吧!”
十几年前,天子很是看重潘相,见他日子清贫,就送了座城北的宅子给他,他一家人都住在城北的宅子里。
如今这整座城里,也只有城北最安全了。
潘相闻言神色不变,只是一拱手,说道,“左相大人说得不错,我的确没有家人在城东,我此行只为说服天命盟放了人质,回头是岸。”
哈?韩尚青舔了舔牙齿,只觉得一阵牙酸。
在他看来,这位右相就是个沽名钓誉之辈。可他没想到潘相装了这么多年,如今兵临城下了他居然还能装得下去。
啧啧啧,这装模作样的功夫,真是叫他自愧不如。
他是绝不相信潘相会是什么大好人的。上下打量了潘相一番,目光在他花白的鬓发以及佝偻的脊背上略停了停。
韩尚青嘴角一勾,只觉自己已经看穿了潘相的面目。
原来如此。看这老头的年纪也活不了多少年了,他是想要趁着这一次天命盟那些反贼造反的时机,做个悲天悯人普渡众生的圣人,将来好流芳百世是吧?
“好,我成全你。”蠢货,等你死后,我还能再活几十年,到时候史书上怎么写还不是我说了算。想要流芳百世,我偏要叫你遗臭万年!
令他惊讶的是,潘相走后竟然有几名朝臣也追随他走了出去。
韩尚青眉头直皱。也罢,一丘之貉,便宜你们死一堆了。
等潘相一行人出去之后,他自己则带领着诸位重臣登上宫城城楼,凝目望着下面情况。
夜色被火光照亮,从高高的城楼往远处眺望,城中好几处大火燃烧,滚滚浓烟在夜色中都无处隐藏。
宫城内外都有重兵把守,城北几条要道也置了重兵。
而天命盟那帮压着人质的贼子,正在御行街处。
他心里算着数,天盟那群贼子约莫不到3万人,而城中驻守兵力有六万,怎么也不至于输掉。
正在这个时候,他忽然看见城北有一处冒起了火光,他觉得那个方位眼熟的很,仔细一想那不就是北衙吗?
紧接着他就收到消息,说北衙被反贼的火炮炸塌了,无数禁卫军都埋葬在里面。
韩尚青震惊失色,“朝廷的火炮呢,没有调出来吗?”
那人面如菜色,“回相爷,不知是谁动了手脚,大部分火炮都哑火了。”
韩尚青立刻想起燕随云,骂到:“小畜生,早晚宰了你!”
皇宫的墙可没有城墙坚固,那群反贼的火炮如此厉害,不知能不能轰开宫城。
他当即改了命令,“再派两路兵马出去,哪怕是用命去填,也要拆了反贼的火炮!”
命令刚刚下发,身后忽然响起跪拜声。
韩尚青回头,看见一个面生皱纹,但依旧不减威仪的女子从夜色深处走了出来。
“原来是太后娘娘。”韩尚青随意一作揖,便立刻道,“这里危险,还请娘娘避到后宫,不必出来。”
周太后却没有答应他的安排,“京都发生这样的大事,我在后宫怎么安心待得下去?该当与尔等一同杀敌才是。”
她身边跟着起居郎叶雨笙,“左相大人若需要高手,尽可支使叶大人!”
“他?”韩尚青略有点惊讶。
自从天子离京,起居郎没了事业,但却不离宫廷,只是记录的人改成了太后娘娘。
当然,明眼人都看得出名为记录,实则看守。不过值此危难之际,谁也懒得去计较这个。
韩尚青惊讶的是,他知道起居郎有点武功,但武功难学,真是个高手,早该加官进爵了,怎么会甘心做个不起眼的五品文官?
起居郎还是那副和和气气的模样,半点不像个武者,“左相大人,我听说天命盟中有许多江湖高手,以一当十不在话下。城中禁卫军不足五万兵力,却也不一定能赢得过天命盟那两万人,更何况以人命去填火炮口,下官看来十分不智。”
韩尚青眉头皱了皱。心说这不是废话吗?谁不知道用人命去填火炮口不行,但眼下不是没有办法吗,如果不想办法废了天命盟的火炮,只怕连宫城都保不住。
到时候教那些反贼入了皇宫,坐了天子的宝座,大晋也该改朝换代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没有利器,也只能硬生生用人命去填。
在韩尚青的目光下,起居郎温温和和道:“所以废掉反贼火炮这件事,由我去做。”
韩尚青愕然。
起居郎的面容在灯火下十分温吞,仿佛他不是即将去赴死,而是要去院子摘些花草。
那句话说完,有几个士兵扛过来两柄铁锤,起居郎那看着瘦弱只能执笔的双手,轻轻松松就接过了那两只四个人才能扛动的大锤。
韩尚青看见他衣袖下面鼓起的肌肉,才相信这起居郎真有些本事,眼看他将要跳下宫城,韩尚青终于说了今晚第一句人话,“一切小心。”
起居郎回头淡淡一笑,纵身跃下了宫城,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
城南民居。
张崇正匆匆赶回家,正目睹爹娘惨死在反贼手下。
虽说对父母有许多不满,可这究竟是养育他成人的双亲!张崇正悲鸣一声,举着块石头就冲了过去。
当然,像他这种文官,连反贼的一个指头都打不过。
那反贼一抬脚,张崇正就被踹翻在地,手里的石头当然也摔飞了出去。
反贼举起大刀正要一刀砍死这个胆大包天的,却看见灯火照亮了这人身上一身深绿官服,立刻住了手。
这人不认得官服品级,便唤来同伴询问这是什么官?
那同伴百忙中看了一眼,摇头回道,“是个六品小官,不值钱,砍了吧!早知道就该去城东了,偏生分到这么个犄角旮旯地方。”说完他就匆匆走了。
那反贼闻言最后一丝耐心也无了,举起刀就朝着张崇正劈去。
那反贼之前用了十足力道的一脚,已经踹得张崇正气血方涌咳出一口血来。眼下他想爬起来,却连一丝力气也没有,只能绝望的等着屠刀落下。
却在这时,有人在那反贼身后举起石头,狠狠砸中他的脑袋。
砰的一声,反贼倒下了,露出他身后满身是血的年轻人。
“阿木!”张崇正吃惊地叫了声,他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终于看清阿木身上的血都是从头上流下来的。他连忙捂住他的脑袋,带着他躲进家中柴房里给他止血。
城东某个角落
也许是运气好,也许是她跑得比别人快,纪禾薇躲开了城中流窜的贼子,没有被当做猪猡一样捆成一团押走。
她也不知道该跑去哪里,不知道究竟哪里安全,只知道要远离有火的地方。
轰隆隆,火炮的声音一响,连地面都仿佛震动起来,纪禾薇穿过一片浓烟,被呛得直咳嗽,等离开那个地方,她一张脸已经被烟熏得黑乎乎一团。
一个踉跄,她摔在泥土里,双手和膝盖火辣辣地疼,这个往日里最注重体面的官宦千金此时从泥土里抬起头来,却半点不在意身上的狼狈,目光只死死盯着前面。
不远处形容狼狈的纪尚书跪在地上,一脸谄媚地哀求一个反贼,“英雄!豪杰!你一定认得我的,我就是尚书啊,你们当时冲进府里不就是抓我吗?别杀我,别杀我,干什么都行!”
那反贼似乎也认出了他,把他从地上提起来就要拖走,却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女子的喊声,“爹,我是你的女儿啊,你不要抛下我!”
纪禾薇朝着两人冲了过去,那反贼一眼就看出来这小女子没有武艺,手无缚鸡之力,因此毫无防备,只高兴又多了一个人质,能多领一份功,正要把人绑起来,就见这小女子单手抹了抹脸,火光下是一张白皙秀美面容,看得反贼当下直了眼。
“嘿嘿原来是你。”他认出来了,这不就是之前从他手底下逃走的那个千金小姐吗?这仔细一看才发现是真漂亮啊,他这一辈子都没有玩过这么美的女人。
纪禾薇在纪尚书震惊的目光下往反贼身上贴,也是一脸讨好,“大侠,求您怜惜我!”
那反贼口水都要流下来了,手指已经放肆地在纪禾薇身上揉搓起来。
下一刻,一片碎瓦扎进了他的胸膛。
她是多么用力啊,生怕扎不进仇人的心脏,因此她攥得手心都被割破,伤口深可见骨。
那反贼痛叫一声,一巴掌把人扇开,跟着又是狠辣的一刀子。
纪禾薇满身是血地摔在地上,还不忘冲纪尚书大喊,“爹,你吩咐的我都做完了!”
纪尚书还在呆滞中,已经被反贼一刀子砍翻在地。
等杀完人,那反贼也已经油尽灯枯了,捂着心口走了没两步,就倒在地上气绝身亡。
纪禾薇挣扎着扭头看了一眼,看那两人都死了,终于笑起来,她感觉不到疼,只觉得快活。
“娘,我报仇了,娘……”
“娘……”
“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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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北
起居郎匆匆从隐蔽处穿行而过,瞥了一眼正和天命盟二当家谈判的潘相,只觉得那二当家有些眼熟,但很快他就无心在意这些,他追上了一架正不断在城中轰炸的火炮。
补了五百字,先看完的刷新一下
城南, 云松寺
云松寺原本在京都郊外,后来为了取信天命盟和宋安。纪禾清让人在城南起了一座新寺,依旧叫云松寺, 当然住持还是了明。
云松寺表面上看是一座普通的寺庙, 暗地里是天命盟在京都内的秘密堂口,自从有了这座寺庙, 天命盟在进度内的行动比之前可方便多了。
然而实际上了明是纪禾清的人,这个堂口只是纪禾清借了明来监控天命盟一部分行动的卧底组织。
这一切当然没有谁能比了明更清楚。
在他心里天命盟被他的阿清主子耍得团团转,天命盟的一切行动都在他家主子的掌控之中。
明面上他是以前的纪贵人,现在的云麾将军信赖的大师, 暗地里他还是天命盟的堂主之一, 日子简直过得不要太潇洒。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天命盟竟然还在京城里藏有另外的奸细, 当听说那位守城的燕将军杀死守兵打开城门迎天命盟反贼在进城的时候, 了明整个和尚都不好了。
一开始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只知道城西忽然起火了, 许多人往城南这边逃。
等他得知事情起末的时候, 天命盟的部众已经跑到了城西,还要云松寺里的所有假和尚一起出去打杀百姓,劫掠富户。
了明心说我又不是真的反贼, 面上却一脸谄媚道:“盟里的大业我自然不敢忘,可咱们要打的不该是京城的禁卫军吗?那些百姓又没什么用, 打杀他们做什么?又没有功劳。”
他面前的这位堂主往地上啐了一口, “老子能不知道没有功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这生得高大威猛的堂主仔细瞅了眼瘦高条的了明和他身后一个个看起来十分精壮的假和尚。忽然嘿嘿一笑,和气起来。
“实话跟你说吧, 攻城的这几天死了不少弟兄, 我看着也痛心啊!况且吧,冲在最前面的不是武功最好的护法, 就是最受看重能推着火炮的那些堂主。不像咱这种边缘人,左右不受看重,哪怕冲到最前面,将来成就大业也分不到最好的官。要是运气不好丢了性命,那哥咱这几年不都白干了吗?”
“反正也分不到啥好位置,不如今日多抢一些金银财宝。万一成就大业,当个小官,坐拥财富宝,下辈子都不用愁了。万一成不了,咱离朝廷军远一点,也能保下一条命逃出去不是?”
说到最后已经暴露了用心,“老弟,你在这一片经营多日,一定知晓哪家最有钱吧?咱们合起伙一起抢,到时候五五分怎么样?”
了明闻言一拍手,说,“那感情好啊。我正好知道这附近有一富户,跟王府还沾亲带故呢,有钱的很,家里的地砖都是金子铺的,你把这些没用的穷鬼都放了,我现在立刻带你去。”
这堂主一听,当然是答应,立刻吹了一声哨子,他那些在附近烧杀抢掠的手下闻声赶来。
了明笑嘻嘻的带着他们去了附近一座废宅,然后将门一关,他身后的那群精壮假和尚立刻抽出武器扑了上去。
夜色下,废宅里的痛骂厮杀声久久不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而武功平平的了明则快步跑到外面,引着百姓往云松寺里躲。
这座寺庙里有很高的院墙,门窗都是用上好的料子,反贼几刀子下去劈不开,骂骂咧咧往别处去了。
了明躲了一阵,见没反贼再过来,听着远处又传来百姓的惨叫,实在坐立难安,冒险提着把刀出去,结果没迈出几步,就看见之前那个被他引进陷阱的天命盟堂主竟然活着出来了,他满身是血,胸口也多了一道血口,凭着一口戾气来找了明寻仇。
了明看着对方血红的眼睛,心道阿清贵人啊,早知道当初就不上你那条船了。
可事到如今……了明心一横,举刀冲了过去。
***
城北,宫门前。
宋安起在马上,身后是天命盟的部众,以及被他们捆成一团的官宦家眷们。
远处火炮还在隆隆震响,被轰塌的建筑里火光冲天,照亮了半边夜色。
一边是守在宫门口面色严峻的禁卫军,一边是惶恐害怕的官宦家眷,对比鲜明。
两方中间,宋安的一张脸被火光照得明灭不定,他目光盯着前方不远处的潘相,而潘相也正在看着他,眼中似乎有所追忆。
跟在潘相身旁的几名朝廷重臣,在天命盟的身后瞧见了自家的妻儿老小,又是担心忧惧,又是愤怒难当,不禁怒骂他们绑架人家妻小妇孺,无耻至极。
天命萌的反贼哪里在乎被他这几声骂。听了几句便提刀把其中一个哭哭啼啼的家眷给砍了。
头颅落地鲜血四溅,那正在怒骂的官员顿时呆住,周遭的官宦家眷有的惊叫有的恐惧,更多的是被吓得傻站在原地,有人想跑,可是被捆紧的手脚根本不容人挣脱,只能惶惶然地冲着对面的潘湘和几名官员呼叫救命。
“你们到底要如何?”礼部尚书哭倒在地,刚刚被砍头的那个正是他的小儿子。
宋安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简单,你们开了宫门,抓了周太后,献上传国玉玺,就放了他们!”
这种要求他们怎么可能答应?
那些正在瑟瑟发抖的家眷们听得此言,也不禁瞪大眼睛。其中一个头发散乱的老太太跺着脚,用沙哑的嗓音撕心裂肺地大喊,“不能答应他们!”
说完竟然自己往反贼的刀口上撞。
砰的一声,老太太倒在了地上。在场无论是守在宫门前的禁卫军,还是楼上楼下观望到这一幕的朝廷官员都不禁潸然泪下。
城楼上一个朝廷命官悲痛的嚎叫声久久不绝。
这惨烈的一幕不能令反贼有丝毫的动容。却成了一些颇有气节的家眷的榜样。竟然又有数人要往反贼的刀口上撞,反贼们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意思竟然往后躲了好几步,像是怕了这些敢以命敬忠的人。
这个时候潘相忽然一声大喊,“慢着!”
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他身上。潘相却仍只是看着宋安,“我想起来你是谁了,我昔年见过你数面,你是庞太师的孙子。”
什么?天命盟的反贼头子,居然是庞太师的孙子。
知道当年那一桩往事的人,面色都有了异样。宋安脸色也不好看起来,虽然他投了天命盟,实则他心底里也是瞧不起反贼的,他就没想过要让人知道他跟庞太师的关系,这在他看来无异于辱没门风。
他没想到,潘相居然能认出他来,明明在线连他的相貌长开了,气度也是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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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本预想的就是入主朝廷后,等局面一切稳定下来,在给庞太师追封,而他自己的身份则一直隐藏,不被人知道庞家有这样一个后代,此刻被潘相叫破,他自然不肯认,当下恨得连脸都青了,立刻否认。
听宋安否认,有人觉得他态度奇怪,半信半疑,没有人觉得潘相可能是认错了人。
潘相对此却不再做评价,只道:“倘使你还有半点风骨,你就该知道今日所作所为大错特错。”
宋安冷哼一声。
潘相:“宫门不可能开,除此之外,只要你能放过这些无辜妇孺,任何条件你都可以提。”
宋安此时恨不得立刻把道出真相的潘相弄死,“好,只要你去死,我就放了这些人。”
可他没想到他话音落下,潘相居然真的举起刀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夜色下他面色从容,好像不是即将去赴死,而只是像往常一般步上朝会,“望你遵守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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蛮族王庭地下
纪禾清看完了最新开出来的燕随云的资料篇,立刻明白上了“仙人”的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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