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继子 十五 二合一

    王玉宜没想到自己出门能遇贵人。

    姐弟俩不敢麻烦面前的男人太多, 就现在已经感觉恩情厚重到无法报答了。顾秋实看出来了王玉宜的抵触,便没强求。

    *

    刘三公子和汤翠玲之间的纠缠,顾秋实不知道, 他也不打算多过问。

    汤翠玲此人,在这世上独自挣扎了多年,如果需要帮助的话,她一定会找上门的。

    顾秋实转悠了一圈, 又去了原先的院子,他听说院子有一角房屋漏了,那里是胡秋阳的家, 无论他住不住, 都得把院子整修好。

    他亲自去看了看,又找了瓦工和木工,看着其将房顶修好。

    如今顾秋实已经不缺银子了, 刚好肚子有点饿,这附近也没有好吃的饭菜, 于是他让随从帮自己买了一些点心和茶水, 顺便也给做工的师傅送了一些。

    正坐在院子里吃着呢, 有人敲门。

    顾秋实没关门,扭头一瞧,就看到了站在外头的李娘子。他顿时就来了兴致, 之前一直都挺忙,照顾张氏祖孙俩人的下人不够多,他都不敢错眼,腾不出时间来收拾这人。

    最近正有空, 没想到她自己凑上门来了。

    可以说,胡秋阳一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自己贸然把孩子交给了李娘子, 让孩子变成了傻子,他自己死了,孩子绝对也活不了。

    “有事吗?有事进来说。”

    李娘子看到他态度柔和,紧绷的神情微松。

    “那个,秋阳啊。我听说你现在住着三进的大院子,家里很富裕呢。”

    这不是什么秘密,有些人都能打听得到。顾秋实面色淡淡:“说重点。”

    “我就是想问问你,你们家还要不要人啊?”李娘子整理了一下衣衫,伸直挺得笔直:“你看我行吗?”

    顾秋实摆摆手:“你还要照顾几个孙子呢。我不会用你的,再说,无论谁家,家人平安最要紧,你在外头忙活,家里的孩子出了事。那你赚钱有什么用?”

    李娘子听着这话,心里有点不高兴,胡秋阳这话,好像在咒她似的。

    不过,如今是她有求于人,也不好太过计较。

    “我干活很麻利的,学东西也快,试试嘛,我不要一个月三钱,两钱银子就行。”李娘子态度急切。

    顾秋实摆摆手:“没得商量,我要的是年轻人。你……你是去干活,还是去养老的?我又不是你儿子,没有责任养你。”

    这话很不客气,李娘子面上有些下不来。

    “我干活了,你才给工钱啊,要是天天歇着,你也不可能做那个冤大头。”李娘子心里明白,胡秋阳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多半是不打算用她,既然两人不是主仆,她也不用再客气。

    “对了,原先你的那只羊卖不卖啊?”

    “不卖!”顾秋实一口回绝。

    李娘子:“……”

    “我女儿生完孩子之后没有奶水,没奶吃的孩子有多可怜,你最清楚。现在你都请了奶娘了,能不能把那只羊……便宜点卖给我啊?”

    她开始想让胡秋阳送来着。

    只是胡秋阳态度不好,她不好意思直说。

    “你知道的,我们普通人家很穷,家里没有多少银子,你千万别卖得太贵了,我买不起。”

    “你听不懂话吗?我说了不卖。”顾秋实皱起眉来,“之前你说想照顾我儿子,还好我没有答应你,就你这话都听不懂的人,我儿子要是交给你,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我还有事,麻烦你先离开。”

    人活一张脸,谁都会下意识给别人留面子,希望在自己下不来台的时候别人会客气一点,李娘子没想到自己会被撵,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秋阳,我没有得罪过你吧?”

    顾秋实嗤笑:“你威胁四娘子是想要羊奶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一副小心翼翼的神情?我猜不是,如果你真的客客气气,四娘子不会吓成那样。”

    四娘子在这附近是个很不错的人,她离开之后发现胡秋阳没有拆穿自己,别人问及她为何不帮胡秋阳带孩子的时候,她都只摇头。

    毕竟,她做的那些事情实在是上不得台面,传出去后又会沦为别人的谈资。后来没两天,胡秋阳就找了一个看着就很有范儿的下人,不用四娘子出声解释,外人都说是胡秋阳看不起他们干的活儿,特意找了一个学过规矩的伺候。

    因此,到现在为止,巷子里的人都不知道四娘子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不能继续干。而李娘子也不知道真相,她跑去问过,四娘子给搪塞过去了。

    李娘子一直以为应该是四娘子太过正直了,做不出偷奶的事,所以主动辞了这份活计。此时听到胡秋阳的话,她才知道,原来四娘子早就暴露了。

    一时间,李娘子不知该如何接话,只解释道:“孩子太可怜了……”

    顾秋实打断她:“我那一只奶羊子花了三两银子。如果你真心要买的话,也是买得起的,同样的银子可以去买别的羊,不用非得是我那一只。只看你舍不舍得而已,若是不想买,那就得做好让孩子挨饿的准备,这又不舍得花钱,又不想让孩子挨饿,平白想让别人吃亏,天底下哪有这种道理?”

    李娘子脸烧得通红,再也听不下去了,正打算找个借口离开,忽然就见门口儿媳哭哭啼啼跑了过来

    “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跟秋阳说说话。”李娘子看到儿媳脸上的眼泪,不高兴地道:“你就不能少哭一点儿?天天哭,天天哭,有点福气都被你给哭没了。”

    “孩子从桌上摔下来了,摔了一个大包。”李娘子的大儿媳妇荷花说到这里,又是伤心又是愤怒,“我早说过了,不要让孩子在桌子上玩,你偏不听。我连床前的地上都是垫了东西的,让你放孩子在床上,你为何不听?要是孩子出了事,我跟你拼命。”

    荷花说完,转身就跑。

    李娘子也站不住,她没想过要害孙子,可事情还是这样了,她得去看看孩子到底伤得重不重。

    许多普通人家的妇人都不会认真带孩子,孩子喜欢爬就爬,喜欢滚就滚。因为她们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胡秋阳不知道这其中的区别,看到李娘子这么热心上门来帮忙,就把孩子交给了她,结果李娘子在带孩子这件事情上是个粗心大意的性子,其实带孩子越多的人越是不怎么细心,不然哪里带得过来?

    房屋已经补好,顾秋实付了酬劳。

    两位师傅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鼓起勇气问:“那些点心我们没吃,能带走吗?我家里有小孙儿,想把点心给他们尝尝!”

    顾秋实笑了笑,点头后又吩咐随从再给他们买几封。这种愿意为家人付出人,顾秋实都是能帮则帮。

    得知此事的人,都知道胡秋阳如今是真的富裕起来了。

    于是,顾秋实走出门后,有人上门来借钱。

    对于真正贫穷到连锅都揭不开的人家,只要他们贫穷的原因不是懒,顾秋实都愿意帮忙。就在他往李娘子家去的一路上,已经借了八两银子出去,分别借给了三个人。

    这点银子与他而言不多,本来他还想多给点,但人家不要,怕还不起。

    顾秋实心底里压根就没指望他们能还,不过呢,这话他没有说出来。借钱的人是真的日子过不下去了所以才开的口,他要是让人不还,像是怜悯别人似的。

    这天底下有些人是不需要别人怜悯的,有人施舍,人家反而会不高兴。

    顾秋实一路到了李娘子的家中,还隔着老远就看到他们家院子外围了一群人,而院子里有女人的尖叫声,拉扯声和哭泣声,闹得不可开交。

    原来,就在方才荷花跑去找婆婆的时候,家里的两个孩子打架,其中一个被打得头破血流。

    这不是一家的孩子,亲兄弟再亲。有了自己的小家后,就会有一些小心思,妯娌之间平时面和心不合,遇上这种事,有个人咬着不放,可不就得吵起来吗?

    “我不要你娘带孩子了,她那么粗心,一天还顾着跟人聊天,活儿也干不好。”荷花崩溃大吼,“自家的孩子都顾不过来,她还顾着别人家的,我要自己带孩子。不要再住在这个院子里了,你要是不能给我们娘几个一个单独的地方住,我就回娘家去住。”

    荷花抱着孩子就跑,男人在后面追。

    李娘子瘫坐在地上,拍着地大吼:“我一天辛辛苦苦还没得个好,你们都了不起,有本事以后再也不要回来。”

    真真好大一场热闹。

    顾秋实看得兴致勃勃,忽然有人拽了拽他的袖子。

    “有人找你!”

    顾秋实走出了人群,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杨树的媳妇于喜儿。

    “什么事?”

    他态度冷淡。

    于喜儿哭哭啼啼:“孩子他爹病得很重,大夫说,如果再不吃药,大概只有几天好活了。我知道你的银子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也知道我们几人之间恩怨很深。我还是希望你能可怜可怜我们夫妻,可怜可怜杨树,借点银子给他吃上药。”

    “不可能。”顾秋实认真道,“实不相瞒,刚才我已经借了银子出去。解了三家人的围,但是,别说是杨树快要死了,就算是他立刻就死,我也不会帮你们的忙!”

    于喜儿哭得更伤心了:“你要怎样才肯救我们嘛?”

    “怎样我都不救。”顾秋实摆摆手,“走吧。对了,他勾搭的那个女人还在为难你们吗?”

    于喜儿更想哭了。

    那女人一直不出面,但是她的男人一直没有消停过,天天上门等着吃喝,吃过了还要打砸。

    “这日子真的没法儿过了,我简直恨不能去死。”

    顾秋实无语:“你又没什么错,死也不该你去死。”

    于喜儿听到这话,心中一动,忽然抬手整理了一下头发,露出姣好的容颜。

    “秋阳,算起来,咱们年纪其实是差不多的,我听说翠玲不回来了?”

    顾秋实被她的眼神看得浑身发毛,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来。他往旁边上让了两步,皱眉问:“这不关你的事。”

    于喜儿笑容更媚:“大夫说过了,杨树就算是吃上药,也最多就三五年的时间。只要你愿意救他,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顾秋实是个男人,当然知道女人说这话代表了什么,当即吓得连退三步。

    “你可千万别说这种话,我家里的下人很多,压根不缺人伺候。你想找活干,不要找上我。”

    他转身,一溜烟跳上了马车,吩咐车夫道:“快走!”

    太特么吓人了!

    于喜儿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

    真以为胡秋阳是色中恶鬼吗?

    说实话,找上顾秋实的那些怨魂,其实人品都还不错,他们都没有做过做奸犯科的恶事。胡秋阳也绝对不是这种人。

    就在他的马车即将离开巷子时,不知何时,在院子里哭诉的李娘子从路口窜了出来。

    车夫反应不及,马儿撞了上去,李娘子整个人飞出去,躺在地上吐了一口血后面色惨白如纸,然后昏迷了过去。

    路上的人都惊呆了。

    他们都没有看清楚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反正马车撞了人了。众人纷纷围拢过来。

    顾秋实皱了皱眉。

    车夫脸色很不好,小心翼翼道:“公子,这……”

    “先救人!”顾秋实下了马车,让围过来的妇人们帮忙将李娘子挪上马车。

    李娘子孙子好几个,其实她还很年轻,才四十出头的人。就在去医馆的路上,她还吐了好几口血。

    很明显,这人是受了内伤了。

    就是不知道这伤重不重,有没有性命之忧。

    顾秋实跟着去了医馆。

    这么大的事情,李家人没有出面,李娘子在大夫施针后很快就醒了过来。

    “秋阳,不怪你。”李娘子满脸虚弱,“我……我自己个儿不小心。”

    顾秋实点点头:“本来也是你自己不小心,你从那个小巷子里出来,也不看路。我的车夫根本就反应不过来。”

    李娘子:“……”

    她有些被噎住,一时间无言以对。

    她以为自己先认错,胡秋阳也会认错,如此她就能顺理成章的讨要一些赔偿。

    反正对于如今的胡秋阳来说,十两八两根本就不算是钱。李娘子铁了心要让胡秋阳给银子,所以努力装作自己的伤势很重,刚刚她在路上吐的那两口血,是她自己把舌头咬破了吐出来的。

    没想到胡秋阳大言不惭,撞了人,还不承认自己有错。

    “但确实是你撞的我,我还吐了好几口血,这你不能否认吧?”

    顾秋实颔首:“无论如何,我的马车撞了人就是我不对,我该赔偿。”

    听到这话,李娘子眼睛一亮。

    顾秋实侧头问大夫:“大夫,今天花了多少银子?”

    大夫正在洗手,道:“伤势不重,给三两吧!”

    顾秋实点点头:“刚才那伤看着挺重的,我看见大夫脸色都变了。大夫应该是受到了惊吓,这我也应该赔偿。给你五两银子!”

    他看向随从。

    随从有些不理解。

    不过,他跟着主子身边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无论主子做什么,总是有缘由的。

    很多时候主子做的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却能让跟主子一起吃饭富商很高兴。随从也不多问,立刻掏钱。

    大夫确实有遇上过把人救了之后别人多给钱的情形,但像今儿这样,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多给他银子,还是行医多年遇上的头一遭。

    “谢公子的赏!”

    顾秋实强调:“这不是赏,是给你的赔偿。”

    李娘子刚刚被马儿踹到了肚子,虽然伤势不重,但此时看着两人之间互相谦虚,心里就特别难受。

    她才是最需要被赔偿的那个人,才是最需要银子的人,大夫开着医馆,所有人都排着队拿着大把银子送给他!他压根不缺银子啊!

    “秋阳,你该赔的人是我。”

    顾秋实像是才发现她的存在一般,一脸的莫名其妙:“你自己也承认你是从巷子里突然蹿出来的,我的马儿反应不及才撞上了你,这件事情,说起来是我的错,但是你就没有错吗?既然你有错,我还赔什么?我帮你治伤已经是仁至义尽,你还要贪图更多,脸皮呢?”

    李娘子自己往马儿身上撞,为的也不是撞一身病痛后让胡秋阳帮忙治啊。她要的是银子!

    要知道,冲出去的那一刹那她真的以为自己要受重伤,甚至被马儿一脚踩死都是有可能的。她几乎是拼了命……拼了命冲上去,为的是赔偿!

    “不行,你必须要赔!”

    顾秋实点点头:“所以你是讹诈上我了对吗?那这样吧,你的伤我也不治了,回头你去衙门告我,能让我赔你多少,我就赔你多少,绝对不欠你一个子儿儿。”

    李娘子:“……”

    她是受了伤,也是内伤,但是这伤并不严重。

    如果不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大人才不会管这些闲事,她就算去告了,事情也会不了了之。

    顾秋实才不管她是个什么反应,侧头冲着大夫道:“刚才我付的是赔偿给大夫的银子,你给这人治伤的银子,可以再问她要。”

    大夫:“……”

    平白无故捡五两银子?

    大夫不缺银子,但是谁会不喜欢天上掉下来的好处呢?

    “多谢公子,这些银子我会买成驱寒的药材,回头炖了放在门口任人取用。”

    顾秋实脸色一正:“先生大善,这样吧,回头我再多送一些银子来,麻烦你每天都熬上两锅放在门口。”

    无论何时,都有吃不饱饭的人。这一碗冬日里的驱寒药,很可能就会救了一些得了风寒后不肯看大夫的人。

    大夫再次行礼。

    边上的李娘子听到两人之间的对话,嫉妒得心里直冒酸水。这个胡秋阳,都有银子熬汤给不认识的人喝……他倒是图什么呀!

    医馆中的大夫熬驱寒汤给所有人取用。别人感激的是医馆,谁知道胡秋阳是哪个?

    这是拿着银子打水漂!

    “麻烦秋阳也救救我,我们家真的已经很可怜了,我从来也没有想过去衙门告你。真的!”

    对于她的话,顾秋实一个字都不相信。

    “你去告吧,告了我该赔多少就赔多少。”

    但是想要告成功,怕是没那么容易!

    李娘子也明白这个道理,如果跑去告状,最后还是不能让胡秋阳赔偿,或者是赔不了多少银子,那她还折腾什么?

    毕竟,她是自己往马车上撞的。当时虽然大部分的人都没看见,但也有可能被人看在了眼中。

    “秋阳!”李娘子声音凄厉,“你就给我一点银子吧。看在咱们同住一个巷子的份上,只要你愿意,多少给我一点,此后我就当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再不来找你!”

    “你完全可以当做大事来办!”顾秋实慢条斯理,“先去告状吧!”

    看人真的不打算帮自己付药费,李娘子就特别后悔。早知道,她就不多嘴了,好歹先把自己身上的伤治好。

    “我不去告你。”

    顾秋实摆摆手:“那是你的事,别指望我会赔偿。”

    李娘子:“……”

    “我会死的。你的马车撞死了人,你的心里不会愧疚吗?”

    “不会。”顾秋实慢悠悠道,“当时不是我控的马儿,再说你是自己冲出来的。比起你的委屈,我觉得我的马儿才委屈呢,平白无故遇上了一个疯子。还有我的车夫,好端端出门却受了好大一场惊吓。不过你放心,回头我会多给一些工钱补偿他的。”

    李娘子真心觉得胡秋阳是块又臭又硬的石头,啃又啃不动,还臭嘴。他送银子给大夫,又送银子给车夫,都是故意气她。

    她这一次的伤,大概要白受了。

    “你真不打算赔?”

    顾秋实点头。

    李娘子无奈得很:“我给你跪下还不行吗?”

    跪下也是不行的。

    顾秋实冷哼:“你跪也没有用,还是那句话,你去衙门告状,大人让我赔多少我就赔多少。”

    李娘气急了:“胡秋阳,你手头有那么多的银子,就不能分我一点吗?我们家已经很穷了……我几个孙子都吃不上饭……”

    顾秋实面色淡淡:“养不起就少生一点,指望别人接济,那是等着天上掉馅饼呢。我有钱就活该养活你们一家?没有这种道理嘛!”

    马车撞人的时候,许多人都看在了眼里。此时也有不少人站在门口看热闹,顾秋实的所作所为他们看得清清楚楚。

    顾秋实看向众人:“大家觉得我有错么?”

    众人纷纷摇头。

    第182章 继子 十六

    确实是李娘子起了歹意想要讹诈人嘛!

    总不能因为她真的受了伤, 被讹的人就该乖乖奉上银子吧?

    要是这样的话,那天底下的懒汉都去街上等着,看到有富贵人家的马车过来就直接往上撞, 只要一撞,什么都有了。

    顾秋实转身离开。

    李娘子还想去追,但她被众人拦住,只能眼睁睁看着马车离开。

    她不想就此放弃, 因为真的跑去衙门告状的话,胡秋阳多半也是不赔的!正想着今天要不要再追上去,就听见身后有人喊:“李娘子, 你闺女跟夫家吵架, 要被赶出来了……”

    李娘子之前把女儿嫁出去的时候很是傲气,她不想让女儿太辛苦,便经常过去, 还悄悄指使女儿不要好好干活。

    偏偏她给女儿出主意的时候让女儿的婆婆听见了。

    她说的是洗衣裳可以,去河边洗衣裳的时候冲走两件好的, 反正水太大了, 拉不住衣衫很正常。又说炒菜的时候不要炒得太好吃, 可以大碗大碗的往里放油,也可以一把一把的放盐。扫地呢,扫一次扫帚就坏一次, 不坏可以直接砸,扫帚不牢靠,力气够大,一定能砸坏。

    身为婆婆, 好不容易把儿媳妇娶进门了,虽说不指望儿媳妇干多少活计, 但多少也能分担一点吧?结果亲家母这样教女儿,谁听了能够不生气?

    娶儿媳妇回来,可不是为了请祖宗回来供着的!

    两人大吵一架,之后看在小夫妻的份上二人勉强和好,一人认为对方太小气,她跟女儿闲话也要记心上,还因此生气。一人认为对方教坏女儿,教女儿不好好过日子……二人感情始终都好不起来,时常阴阳怪气。

    这一次李娇生孩子没有奶水,那边听说了胡秋阳买羊养孩子的事,也想效仿。但是李娘子就觉得没有必要三两银子呢,半拉子院子都没有了,她还想让女儿攒够银子跟女婿一起搬出来住。当即出面将这件事情接了过来,表示她可以帮孩子弄到羊奶。

    可这羊奶就吃了两天,剩下的日子,孩子要么吃小米粥,要么去吃百家奶。这种养法,孩子肯定长不胖啊,三天两头的病,这两天更是发起了高热,眼瞅着就要不行了。

    何家不想忍了,要把李娇休出门。

    连自己的孩子都不疼,这女人能指望什么?

    李娇哭哭啼啼,看到亲娘进来,心里对亲娘也生出了几分责备之意:“娘,你说我女儿有奶喝,这都满月了,奶呢?”

    李娘子是为了护着女儿才急匆匆赶来的,结果一进门就被女儿一顿责备,面上有些下不来,心里也很不好受,她还受着伤呢!

    “我这不是在想法子吗?”

    李娇吼她:“你还没想到吗?我都要被休出门了。”

    李娘子哑然。

    何母抱着孙女往外奔,原来孩子昨晚上就没怎么吃,她今早上抱去隔壁请人喂奶,结果孩子根本就不吃,此时更是吐了出来。

    这指定是病得更严重了。

    何母跑到门外,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追来,回头看到是亲家母,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大吼道:“我就不该听你的!”

    对着自己的第一个孙女,哪怕不是孙子,何母也特别喜欢,可是儿媳没奶……孩子没有奶吃挺遭罪的,可谁让自家摊上了呢?天天去别人家借奶也不是办法,何母听说秋阳买奶羊来喂孩子,且那个孩子在母亲走后一个大男人喂,居然也不怎么哭,可见羊奶是有用的。她也想去买一只,就是家里银子差点,她想先借了把羊买来。

    孩子喝奶也就是之前的大半年,喂完了把羊一卖,这银子就回来了。哪怕亏点银子,好歹养活了孩子啊。

    结果呢,姓李的女人死活不愿意。还保证说她能弄到奶,可现在……孩子都要不行了,羊奶还不见影子。

    李娘子真觉得委屈:“你们家连买羊的银子都要问人借,难道我女儿生了孩子就该给你们家还账?”

    何母心疼孙女,懒得与她吵,抱着孩子去了医馆。

    大夫听说孩子已经不肯吃奶,叹了口气:“热成这样,喂不进奶,只能试着灌,如果灌不进去或者灌了也要吐出来,就……早做打算吧!”

    何母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心都凉了。

    她抱着孩子,转头就往回走,结果还在路上,孩子就抽抽了。

    何母吓得一点也不敢动,她活了大半辈子,也听说过小孩子不能抽。要是发热了到抽抽的地步,可能会变成傻子。

    看着孩子慢慢平静下来,何母瘫软在地上,回头瞪着李娘子:“滚!带着你养的那个蠢货一起滚!我们何家,要不起这种儿媳妇!”

    她眼睛血红,李娘子被吓着了:“至于吗?”

    “就是至于!”何母咬牙切齿,“这个孩子养不活,你们家就只祸害我一个孙女,如果继续留着你闺女,我们家要被你们母女祸害到断子绝孙。滚!今天谁来都没用,你那闺女,我是绝对不要了的!”

    李娇没想到自己真的被赶出了婆家,反应过来后,气得冲着母亲大叫:“都怪你,你瞎出什么馊主意?”

    李娘子看到女儿这么激动,心里也不好受,主要这里人来人往的,母女俩在这里吵架不好看,她上前两步,想要安抚女儿。

    盛怒中的人是没有理智的,李娇继续数落母亲,见人过来安抚自己,气得狠狠把人一推。

    李娘子后退好几步,摔倒在地,头狠狠磕在了泥地上,当场白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李娇看到母亲晕倒,总算找回了两分理智,上前推摇过后,见母亲还是没有动静。急忙找了周围看热闹的人帮忙,将人带回了李家。

    怕几个哥哥责备,李娇谎称人轻轻摔了一下,不严重。

    李家妯娌几个正在吵闹,兄弟三人也不高兴。看见昏迷的母亲,三人商量过后,决定不请大夫。

    请大夫是要花钱的,到时他们三人均摊……反正不严重嘛,应该要不了多久就会醒,没必要浪费这个银子。

    一家人吵得不可开交,都各自回房,天渐渐黑了,谁也没出门做饭,各自睡下了。

    翌日,李娇端了早饭去探望母亲,然后发现,母亲已经凉了。

    李娘子死了!

    那么年轻那么能干,一张嘴能和整条巷子对骂的人,就这么没了!

    顾秋实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诧异了下,他以为李娘子还要来找自己的麻烦来着,还准备想个法子彻底解决此人呢。

    给李娘子办丧事的时候,兄弟几个大吵一架,丧事办完,他们就分了家,哪怕是还住在一个院子里,也各做各的饭,各进各的门。说是亲兄弟,比陌生人还不如。

    *

    那边李娘子刚死,顾秋实就听说杨树也不成了。

    杨树是真的得了那个病,之前还说能活个三五年呢。结果一转眼人就没了。

    到底是名义上的兄弟,不管平时怎么闹。顾秋实要是不回去奔丧,村里人会说他富贵了就翻脸不认人。

    顾秋实不在乎外人怎么说,胡秋阳也不要这些面上的光鲜,只是,明明还能活几年的人,突然就死了,这里面肯定是有缘由的。

    他带着一包纸钱,到了杨家门外时,发现院子里挤着许多的人。看见他出现,众人纷纷热情的打招呼。

    顾秋实除了对杨家人很冷淡,对其他人的态度都挺好。其实在这世上,喜事和丧事都只有主事的人家会真切的欢喜或是悲伤,于其他人而言,这就是需要自家出手帮忙的一件事而已,丧事上难受归难受,却不会一直情绪低落。

    众人三三两两凑在一起闲聊,顾秋实也加入了其中。他没有掩饰自己对杨家兄弟的不喜,哪怕是杨父过来打招呼,他也爱答不理。

    总之,他回来看热闹的并不是跟这父子三人有感情。

    杨树死在了自己的屋子里,额头上撞伤了,流了好多的血。据于喜儿说,他是夜里想要喝水从床上来摔下来给摔着了。

    其实人没有那么脆弱,哪怕是病人,也没那么容易死。

    外人不知道内情,杨家父子是听见了的。是杨树身上的伤稍微好了一点,他想要试试自己到底还行不行。

    可是他得了那种病,于喜儿又怎么会愿意?

    一个要强来,一个不愿意,两人争执之间。于喜儿拼了全身力气想要拒绝,薅着了一个椅子砸在了杨树的头上。

    等她反应过来时,自己都惊呆了。

    杨家院子又不大,房子是用木板隔的。左右两边屋中的父子俩将夫妻俩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他们都很清楚杨树是怎么没的。

    父子俩一开始也挺愤怒,想要把于喜儿如何如何,可是,死了的人已经去了,还是活着的人比较要紧,杨树的两个孩子那么小,现在已经没了爹,如果再没了娘,这两个孩子就得让他们父子照顾,关键是,人的心是偏的,哪怕是对着自己亲生的孩子都一定能做到一碗水端平,这不是亲生的……那肯定是要受委屈的。

    杨林呢,让他赚钱给儿子造房子娶媳妇他没有怨言,哪怕因此欠下债。他也心甘情愿。可要是让他对侄子这么掏心掏肺,他做不到!

    杨父年纪大了,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也不知道能不能将孩子养大,因此他忍下了这件事情,毕竟小儿子做的事情确实荒唐,之前跟那个寡妇不清不楚,还惹了脏病,本来也活不了几年。

    死就死了吧。

    就当他是病死的,反正都是要死的,不过提前了几年而已。

    人死债了,小寡妇夫妻俩一直想问杨树拿三十两银子,如今人没了,总不可能跑来问杨林要!

    有本事,去地府要!

    杨家准备赖掉这笔糊涂账,可是那对夫妻又怎么会容他们逃过?

    于是,杨树的丧事上,就在他即将下葬时,他勾搭的那女人的夫君狗三带着一群人不许葬,非要杨家给钱再说。

    事情闹得不可开交,最后还见了血。有些人帮杨家,有些人帮狗三,两边的人混战时,有五六个人都受伤了。

    一直到天黑,杨树都没能下葬。

    顾秋实要赶回城里,他每天都要看看孩子。虽然看热闹很重要,但是照顾孩子更重要。

    关于杨家发生的那些事,他没有瞒着张氏。也省得之后杨家人找上门来时,张氏一无所知。

    张氏没想到杨家短短时日之内发生了这么多的事,甚至连杨树都死了。

    “其实他小的时候真的挺乖的,就是后来懂得了我是后娘,就不听我的话了。”

    顾秋实宽慰道:“我就是跟你说一下这件事,你不要放在心上。他的死,不关你的事。他和那个有夫之妇在一起,那女人的男人本来就不是个好东西,今天我都看了,又浑又恶,看杨树那模样,分明把人放在了心上,他不和那个女人断绝来往。早晚都会发生这种事。”

    “其实我劝过的,他要是拿着钱出去找花娘,那反而没事,大家谈的是钱,又不是感情。下了床谁也不认识谁……”张氏觉得儿子说这些话有些不合适,尴尬的笑了笑,“我没把话说得这么直白,反正就是那个意思。他从小就聪明,肯定听进去了,但是他舍不得那女人,还威胁我,不许我把这件事情告诉喜儿。”

    张氏心里有点不好受,她开始自责,要是她走的时候没有多嘴,没有拆穿那匹花料子的去处,夫妻俩兴许不会弄成这样。

    顾秋实一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再次宽慰道:“娘,不关你的事,那是杨树自己找死!”

    张氏会自责,却也不是个纠结的人,她只是有点后悔自己的多嘴。现在她忙着呢,每天要带着孩子在院子里转悠,转得腰酸背痛,夜里特别好睡。

    等一觉睡醒,那些事情就淡忘了。

    *

    刘三公子在外奔波了两天,总算是找到了汤翠玲。

    汤翠玲躲去了自己的舅舅家里,还是没能躲过。

    她不想回刘府,却拗不过刘三公子。

    江氏看到男人又把那个奶娘带了回来,脸都气青了。

    “一个残花败柳,到底哪里好?我一大家闺秀,还给你生了儿子,哪里比不上她?”

    刘三公子哑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执意要把汤翠玲找回来,理智告诉他该放弃,可是,汤翠玲是他的女人,就应该哪里也不去,一辈子留在他身边!

    汤翠玲听到江氏的话,想着自己东躲西藏去,还是没能躲过,她也生出了几分火气。正在气头上的人胆子都比较大,从来不敢跟主子呛声的汤翠玲大声道:“我也不想回来,麻烦你管好自己的男人。”

    江氏怒极,她不敢冲着男人动手,但冲着一个奶娘就没这么客气了,当即奔上前,啪啪就是两巴掌。

    汤翠玲豁出去了,现在儿子有胡秋阳照顾,胡秋阳生意做得那么好,跟好多富商都暗中有来往,已经不是刘府可以对其为所欲为的人。孩子跟着他,她在不在都不要紧。

    她相信,凭着胡秋阳过去的经历和对她的感情,他绝对不会让孩子受委屈,哪怕他再娶,也不会亏待了孩子!

    死就死!

    汤翠玲冲上去,一把薅住了江氏的头发。她从小到大什么活都干,手上的力气不小,虽然比不上乡下干农活的妇人,却绝对比江氏的力气大得多。

    她一出手,薅掉了江氏好大一把头发。

    江氏痛得尖叫。

    丫鬟冲上前去,将汤翠玲摁在地上,对其拳打脚踢。

    刘三公子只觉得自己不过迟疑了下,事情就变成了这样。他气急败坏大吼:“住手住手!”

    江氏吼他:“身为下人打主子,他不该受罚吗?”她吼完后又冲着自己的丫鬟吼,“不许停,给我打死他。”

    汤翠玲根本反抗不过,弯腰抱头,就想多撑一会儿。

    刘三公子好不容易把人找回来,当然不会眼睁睁看她被打死。江氏的人不听他的吩咐,他将自己的随从叫了进来,又费了一番功夫,总算是把汤翠玲救下了。

    那些丫鬟护主,冲着汤翠玲下了黑手。等到汤翠玲被救起来时,脸上已经有了两道长长的疤。

    三公子看到她伤了的脸,当场吐了出来。

    汤翠玲看在眼中,对此一脸麻木,她是奔着必死的想法才冲上去对江氏动手的。

    对于冲动打人这件事情,她不后悔,但是她后悔自己当初为了二两银子的工钱跑来做奶娘……如果她没有贪图工钱的话,现在的日子会更好过!

    哪怕胡秋阳没有捡到那张方子,没有把生意做到这么大,夫妻俩还住在那个小院子里,等着胡秋阳打首饰赚钱养家,日子同样安宁。

    “有本事你弄死我,我可不是签了卖生契的下人,我死了,你要给我偿命。”汤翠玲哈哈大笑,“生来富贵又如何?还不是要给我这一条贱命陪葬哈哈哈哈哈……”

    江氏气得不轻,狠狠甩了刘三公子一巴掌。

    之前她回娘家,想狠心不回来的,到底还是看在孩子的份上心软了,结果孩子他爹这么不讲究……她真的想一去不回!

    刘三公子站在原地,一脸茫然,他想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思来想去,事情要从汤翠玲偷跑算起。

    如果不是汤翠玲偷跑了,他不会跑出去找几天的人……正是因为他找人的执着,让夫人误会他对奶娘有多深的感情,让夫人心中起了醋意,所以事情才闹到了不可开交的地步!

    “我对你不好吗?你为何要走?”

    汤翠玲脸上受了伤,她知道,自己留在这里会失宠,离开的话,大概也嫁不到什么好人家。她这一辈子都完了。

    听到男人的话,汤翠玲冷笑了一声:“你对我的好在哪儿?”

    刘三公子忽然怒了:“你是不是还惦记着那个姓胡的?你信不信我立刻就让人去弄死他?”

    汤翠玲吓一跳,她不想给胡秋阳招仇人。孩子还得指望胡秋阳照顾呢,她立即道:“我跟胡秋阳之间已经好聚好散,我离开这里,跟他没有关系。”

    “你急了!”刘三公子瞪着她,“果然你还是在意他的,生怕我为难他。汤翠玲,你给我等着,我一定让你看看他的下场。”

    语罢,人已经奔出门去。

    汤翠玲顾不得脸上的疼痛,立刻就想想要找人帮自己传话,奈何她在府里的时间太短,手头的银子也攒着不舍得拿来收买人心,此时根本找不到人帮自己。

    越想越心慌,汤翠玲转身往外冲,可惜刚走到门口,就被人给拦回来了。

    *

    又是下午,到了顾秋实回家陪孩子的时辰,他从楼上下来,听到小伙计说车夫告假了。

    “好像是婶子出门的时候摔了一跤,叔听说后就跑了,来不及告诉您。”

    顾秋实颔首,正准备问一问有没有伙计会赶马车,忽然就在门外站着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一身布衣,看着挺贫苦。

    这人挺矛盾的,顾秋实多瞅了他一眼。

    胖男人立刻上前,谄媚地笑着问:“我听说公子的车夫不在,公子可是要车夫帮忙?我可以,我赶了好多年马车,绝对不会出事!公子尽管放心!”

    那边车夫告假,立刻就有车夫自告奋勇,这事情也太巧了。

    顾秋实摆摆手:“不需要马车,我自己会赶!”

    胖男人不甘心就此离去:“公子,我真的很会赶马车,又快又稳!”

    顾秋实吩咐:“把他拖走!”

    胖男人都被拖出门了,还在喊:“公子,反正你要找人,刚好我缺这份活计,你帮帮我嘛,我可以少要点工钱。或者不要钱,只为交个朋友!”

    拖胖男人的伙计忍不住了:“想跟我们东家做朋友的人多了去,你算老几?”

    胖男人被狠狠砸在了地上,他有些沮丧,喃喃道:“我不要钱都不行吗?”

    躺在地上太丢人,胖男人很快回过神来,起身灰溜溜走了。

    顾秋实确实会自己赶马车,不是非得有车夫才能回家。他自己去了放马车的院子,解下栓马的绳子,忽然手中一顿,因为他看见了马的槽子里多了一些不应该存在的粉末。

    想到那个主动凑上来自称家境艰难的胖子,顾秋实再一次确定,胖子一定没安好心。

    顾秋实没有要那匹马,临走之前还将那匹马儿拴在了角落,然后他才出门找马车回家。

    两刻钟后,马儿发了狂,拼了命的想要往外奔,马棚都被那匹马儿给扯散了。

    第183章 继子(完)

    马儿发了狂!

    好在这是在院子里, 马儿将马棚拖垮之后,因为大门还没开,没法出门去, 于是红着眼满院子的转圈圈。

    由于顾秋实有的时候吩咐过,如果马儿闯了祸,他会照价赔偿。千万不要冒险前去阻止,因此, 没有伙计上前牵制,马儿足足跑了一个时辰,才累死在地上。

    这马要是上了街, 马车里的人一定会凶多吉少, 并且如果这马儿出现在闹事,还会伤着行人。

    顾秋实得知这个消息后,冷笑了一声, 上辈子顾秋实就是被刘府给整死的,如今刘三公子故技重施……其实顾秋实找不到他动手的原因, 这个男人, 指定是心里有点病的。

    一转头, 顾秋实自己配了一些药,乔装打扮过后出现在赌坊外。

    刘三好赌,几乎每天都要去赌坊, 一天不去,他浑身难受。顾秋实蹲守了两天,就等到了人,当时他藏在顺风处, 将手里的药包打开。

    其实刘三公子大晚上的回家,方便了顾秋实。

    看着马儿过去, 顾秋实缓步跟了上去,几息过后,马儿发了狂。

    马儿越奔越快,车夫眼看拉不住,干脆利落跳下,虽然受了点伤,但不至于丢命,而刘三公子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他从小养尊处优,也不敢跳马车,只敢抓着马车的门框尖叫。

    大晚上的,路上没有行人,顾秋实不像刘三公子那么没底线,他针对谁就伤害谁,绝对不会误伤!

    马儿疯跑了一个时辰,刘三公子提着的一颗心始终没有落下,慌张的他叫得嗓子都哑了。期间也有人发现了外面的疯马,但是没有人敢上前去拉,因为马儿跑得很快,像离弦的箭一般,眨眼间就消失在了街尾。

    直到马儿跑到了死巷子里,累得气喘吁吁的马儿忽然朝着墙上猛撞,然后脖子一歪倒在了地上,而马车也被撞得四分五裂,刘三公子早已吐了好几次,从马车上摔下,头狠狠砸在地上。

    疯马的动静很大,这边马车一解体,立刻就有人打开门出来看情况。

    刘三公子当场就没了命。

    刘夫人得到消息赶来时,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顾秋实早到了。

    如果不是他发现了马槽里的粉末,真正坐上马车的又是胡秋阳的话,下场绝对不会比刘三公子好到哪里去。

    上辈子胡秋阳就是,无缘无故就生了病,看过几个大夫都没有用,最后死在了自己的院子里,他还没死呢,胡家和杨家的人都出面想要争抢他的院子。

    落在外人眼中,就是人家盯上了他的院子,所以对他下了毒。

    但胡秋阳知道,不是这样的,两家人虽然很想要他的银子,但应该不敢下手,直到只剩下一口气,汤翠玲赶到冲他道歉,他才明白了凶手到底是谁。

    刘三公子就是个疯子,胡秋阳从头到尾都只有被他们母子欺负的份,从来没有反击过,结果,他还是不放过胡秋阳。

    顾秋实站在人群之中,看着刘三公子睁眼躺在地上,看着刘夫人崩溃大哭。

    刘三公子没了。

    刘夫人白发人送黑发人,痛失爱子,整个人都有点不正常了。她觉得是儿子那些女人没本事,如果她们能够留住人,儿子又怎么可能天天在外头玩到大半夜?

    除了江氏,刘夫人准备让其他所有的人陪葬,汤翠玲也在其中。

    汤翠玲和那些丫鬟不同的是,她还没有签卖身契,从头到尾都是普通百姓。因为此,她以为自己是安全的,不管谁去给刘三公子陪葬,她都不会有事。

    但是刘夫人很疯,带着十来个护卫浩浩荡荡闯进了儿子的院落,直接把门口的人控制住,然后将所有的通房丫鬟挨个勒死。

    江氏都要吓死了。

    她从来也不知道婆婆这么疯,抱着孩子瑟瑟发抖,别说出去阻止了,她怕自己出面后,婆婆连她也杀。

    汤翠玲看到院子里这个架势,知道自己大概要凶多吉少。毕竟,哪怕是签了卖身契的丫鬟,主家想要打杀,都得有足够的理由。丫鬟背主,或是丫鬟偷了东西。

    刘夫人丝毫不避讳她,要么不怕她出去乱说,要么就是认为她再说不了话。

    越是富贵的夫人,越是要脸面。刘夫人杀了人,一定不希望这件事情传出去。汤翠玲亲眼所见……刘夫人绝对是不打算留活口了。

    汤翠玲看到事情不对,转身就往后院跑,可是后面是高高的院墙,只有一个狗洞,此时为了逃命,汤翠玲也顾不得那是什么东西走的路了,只要能够逃出去就行。

    她爬到一半,听到身后刘夫人气急败坏的声音越来越近。

    “必须要找到那个奶娘,就是那个奶娘不干人事,勾引了我儿子,又不能把我儿留住,她一个有夫之妇,居然还能让我儿子为了她到处奔波。她必须下去陪我儿子!”

    汤翠玲听到这话,心都凉了半截。

    她躲在狗洞里不敢动,很快就被找了出来。

    “你们不能杀我,之前我有跟胡秋阳说过,最近三公子在纠缠我,如果哪天我死了,一定是被你们刘家人害的。胡秋阳答应过,如果我没了命,他一定会为我讨个公道。”

    刘夫人呵呵:“你一个残花败柳,还在和我儿纠纠缠缠,我儿惨死之后,你想要殉情,主动自尽而已。谁要你的命了?”

    汤翠玲:“……”

    不要脸!

    谁要为了那个赌鬼自尽啊!

    她又没疯,忙道:“这话传出去后,大概很多人都会相信,但是胡秋阳不会,他知道我和刘三公子之间是怎么回事。我心里从始至终最在乎的人都是他。”

    在汤翠玲眼中,胡秋阳就是爱她至深,而她也一直都是自己对胡秋阳的爱慕不已的模样。

    刘夫人呵呵:“人的心是会变的。人家那么求你,你都没有回去。可见你对我儿的心意,再说,世上没有什么感情是不变的,据我所知,胡秋阳已经和一个姓王的姑娘走得很近,我看他们用不了多久就会谈婚论嫁,人家有了在乎的人,又怎么会管你是死是活?你死了才好呢!”

    汤翠玲摇着头:“不会的,我是他孩子的娘,他一定会来救我。”

    她嘴上是这么说,心里却明白,刘夫人的话有道理。事实上,从她决定留在刘府的那天起,夫妻之间就再也不可能和好,胡秋阳还这么年轻,不可能不再娶,她都已经做好了他娶别人为妻子的心理准备。

    之所以嘴硬,是想让刘夫人知道,弄死她后,刘夫人会惹上大麻烦!

    刘夫人冷笑一声,挥手道:“弄死她!”

    恰在此时,有管事急匆匆而来:“夫人,胡秋阳来了,说是有要事要见汤姑娘。还说见不到人他就不走!”

    闻言,汤翠玲心中大喜,已经绝望的她又生出了无限的希望。

    刘夫人很不甘心,但是人都已经到了门口,如果说汤翠玲已经死了……胡秋阳在刘夫人眼中,是个挺厉害的年轻后生。

    罢!

    想要弄死汤翠玲,也不急在这一时,等把儿子下了葬,再把她弄去陪儿子也是一样的。

    顾秋实在刘府有眼线,再加上刘三公子刚去,他怀疑刘夫人会发疯,因此,他没有出远门,大多数的时候都在自己的宅子里,果然,当日就听说刘夫人想要让刘三公子所有的女人陪葬。

    刘府的管事让顾秋实稍等,他不愿意等,一直都在催。

    没多久,汤翠玲被送到了门外,看到他后,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秋阳,我险些就见不到你了。”

    顾秋实上下打量她:“你没事吧?”

    汤翠玲摇摇头:“就是那些丫鬟已经……夫人她心疼儿子,想要多有几个人陪着刘三公子下葬,正……”

    顾秋实咳嗽了一声:“先离开这里。”

    上了马车之后,汤翠玲满脸后怕,面色惨白如纸,她麻木的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半晌道:“你要是迟了一会儿,可能就见不到我了。”

    话说到这里,已经干了的眼泪再次流了下来。哭着哭着,她想到什么,擦了擦眼泪问:“你怎么会突然想起来上门找我,有什么事吗?”

    顾秋实也看着窗外:“我听说刘三公子被疯马害死,就想来看看你。毕竟,大户人家从来都不拿人命当一回事。”

    汤翠玲沉默下来,好半晌才道:“当初我该听你的。银子再多,也不如孩子要紧。秋阳,我后悔了。”

    顾秋实点点头:“孩子这两天已经开始认人了,你看看去吧。”

    汤翠玲在下马车的时候,虽然还是满心后怕,但她不愿意让儿子看见一个哭哭啼啼的母亲,她很快整理好了神情。进门后从婆婆的手里接过了襁褓。

    孩子正是好奇的时候,死死盯着她瞧。

    汤翠玲被逗得不由自主就想笑,笑着笑着就哭了。她不想让孩子看见哭泣的自己,将孩子交给了婆婆,然后退了好几步。

    “秋阳,多谢你救我,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顾秋实就知道她不会留,别看汤翠玲为了银子甘心留在刘家,其实她有一些莫名的坚持。

    她似乎笃定自己留在这个家里早晚会被胡秋阳嫌弃,夫妻俩早晚会吵得不可开交,她不愿意让孩子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

    顾秋实说再多,给再多的保证,汤翠玲都不相信。

    只能说,汤翠玲从小到大的环境,让她习惯了不听从别人的建议,总有自己的主意。

    顾秋实沉默了下:“那么,保重!”

    *

    汤翠玲离开半个月后,那边刘三公子刚刚下葬,她又重新嫁人了。

    或者说,不是嫁,她给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做了妾,那男人有妻子,只是妻子不能生,家中拥有七八间铺子,算是比较富裕的人家。

    顾秋实听说,光是聘礼,汤翠玲就拿到了二百两。

    关于汤翠玲身上发生的这些事,顾秋实在确定她没有被汤家人逼迫后就不管了,他生意越做越大的同时,开始暗地里细查刘夫人干的好事。

    事实上,他一开始手头银子不多的时候没查,后来稍微宽裕一点后,就在打听从刘府出来的那些老人。

    刘三公子动辄就要杀人,肯定是被长辈惯出来的。而刘夫人认为儿子杀人不是事,加上她这一次让七八个丫鬟给儿子陪葬……顾秋实认为,刘夫人看着温和,其实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毒妇!

    她绝对不是第一次杀人。

    果不其然,顾秋实从一个老人那里得知,刘夫人身边的其中一个丫鬟死得莫名其妙后,丫鬟的姐姐上门讨公道,结果没能讨到公道不说,还被奚落了一顿,那女子对刘夫人出言不逊,三日后被发现死在自己的家中,当时头上一个血窟窿,家人说应该是摔的。但是,老人说多半和刘夫人有关。

    顾秋实细细查了此事,还得知刘夫人逼死过一个花楼女子,只因为花楼女子想要从良后入刘府……那女子实在太美,据说刘老爷为了她一掷千金。每个月花近万两养着她。

    查到了证据,顾秋实也不掩饰自己的身份,直接把这些送到了衙门。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刘夫人做事谨慎,伤害的这两个女子,前者只有姐妹两人相依为命,没有其他的亲人,两人都死在了刘夫人的手里,自然也就没有人愿意为她们讨个公道。而后者,花娘本身是没有家的,顾秋实也不指望花楼里的那些女子会帮死去了好几年的小姐妹讨公道。

    顾秋实颇费了一番心思,找到了物证甚至还找到了人证,期间花费了不少人力物力。

    人命关天,不管是真是假,大人都得查一查,否则,事情闹大之后很难收场。

    刘夫人还沉溺在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之中,就被传唤到了公堂上。听说了前因后果,她心头咯噔一声,但凡大人接了状子,多半就已经有了证据,她扭头看着胡秋阳,不解地问:“你和她们非亲非故,为何想起来为她们讨公道?”

    顾秋实一本正经:“我和她们是没关系,但是我和你有恩怨。只是想要顺便查一查夫人的行事作风,估摸夫人会不会因为咱们之间的那点事对我赶尽杀绝,就查到了这些,不晓得这些人的冤屈变罢了,知道了,我是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还请大人秉公办理,为这些死去多年的人讨个公道。”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刘夫人恨得咬牙切齿:“胡秋阳,你这样针对我,就不怕在这城里没法立足么?”

    顾秋实笑了:“夫人,还是在衙门,还是在大人面前,你就开始威胁人?”

    人证物证足够,没有刘夫人辩驳的余地,最后,刘夫人被判了秋后问斩。

    刘夫人恨极,大吵大闹,吼着要将顾秋实碎尸万段。

    顾秋实当场装做害怕的模样找大人帮忙,大人也不想在自己的辖下出人命,于是找来了刘老爷。

    刘老爷对于妻子做的事情还真不知道,当年他把那个花娘纳回来……做出这个决定很不容易,他和花娘的感情很深,结果,人却死于非命。

    他以为是两人有缘无分,没想到居然是夫人动手。

    “大人放心,回头我就休了这个毒妇,绝对不会因为她而针对别人。”

    顾秋实之后抽了个空去看刘夫人。

    彼时,刘夫人蓬头垢面,等着行刑的她每天都活在煎熬之中,整个人都成半疯状态,消瘦了不少:“你一定不得好死,老爷一定会帮我报仇。”

    顾秋实蹲在她面前,笑着道:“你太高看自己了,刘老爷前两天还准备和我一起合伙做生意,我们俩合开的铺子,这两天就要开张了!”

    “啊……不可能,你个骗子,你骗我!”刘夫人疯狂尖叫。

    行刑的时候,刘夫人已经人不人鬼不鬼,几乎理智全无。

    *

    之后两年间,顾秋实生意越做越大。

    而汤翠玲那边,顺利地生下来了一子一女,因为男人的铺子里需要人手,她也经常出门。偶尔,她也会登门来瞧孩子。

    顾秋实一般不拒绝,却也不会让孩子单独与她相处。

    还是那话,人心是很复杂的。

    汤翠玲没有试图伤害孩子,偶尔还会给孩子送些小东西。

    “我知道你和王姑娘来往,你们什么时候成亲?”

    顾秋实侧头看她:“放心,不管我以后有多少孩子,有有会接手我大半的生意。”

    人活在世上,不止是做家主才能活得最肆意,银子多少算多呢?只要够花,多余的时间可以做自己的事,那才叫活得惬意。

    当然了,做家主也有做家主的好,至少能得人尊重,能够让自己的人生不被别人左右。

    顾秋实是在三年后娶了王玉宜,夫妻和睦,他一辈子赚钱无数,也帮了不少人。他按照和汤翠玲约定好的那样,让胡有有接手了他全部的生意,而他和王玉宜生的孩子,只拿到了一笔现银。那孩子自小就不喜欢在一个地方长期待着,喜欢满天下的转悠。

    十几岁起,就离开父母跟前,在周围几个府城溜达,好在他记得家里的爹娘和大哥,每到一个地方,都会买些礼物让人送回。

    *

    杨家父子俩最后还是没能留住于喜儿,于喜儿带着孩子改嫁了,杨林后来又找过顾秋实,不过连面都没见着就被撵走了。

    人就是这样,如果知道有一场富贵自己伸手就能触及,那是无论如何也要去够一够的。当发现那份富贵如水中月一般,就是个虚影,无论怎么都碰不到,就会很快放弃。

    杨家父子在发现无论自己怎么做,胡秋阳都不肯给他们银子之后,就放弃了纠缠顾秋实,而是专心干活来还债。

    父子俩一年到头没有几天休息的时间,杨林年纪轻轻背都佝偻了。

    可是怎么办呢?

    弟弟欠下的那些债要还!

    后来,一家几口实在受不了了,在一个深夜里搬离了村子。到底去了哪儿,没有人知道。

    说起来,顾秋实真的是个说到做到的人。胡父发现儿子生意越做越好,手头拥有无数银钱之后,不止一次打他的主意,只是,顾秋实再不肯回村里,胡家人到城里来,因为顾秋实身边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不少人,他根本就近不得身。

    反正,胡家人真就一点便宜都没占到。

    常年看着一堆宝山,自己却碰不到,任谁都会生气。胡父和菊茶就是这样,两人脾气越来越暴躁,胡父嫌弃菊茶拖累了自己,如果不是菊茶当年勾引他,现在的他就和张氏一样有花不完的银子,身边有人伺候。穿着绫罗绸缎,吃着山珍海味,无论走到哪儿,都是别人的贵客。

    胡父脾气越来越坏,经常酗酒,还要打人。菊茶都忍了下来。

    没想到胡父还是不甘心就此和有钱的儿子断绝关系再不来往,五十岁那一年,他打算休了菊茶。

    他认为,父子之间的矛盾就是因为菊茶而起,只要菊茶不在,父子之间就算不能恢复父子情分,儿子也不可能不管他。

    毕竟,现如今他身边有儿有女……阿呆不是他亲生,但是在他身边长大,算是被他养大,有养恩在,阿呆不能不管他!若是没有了菊茶,他身边一个儿女都没有。胡秋阳身为他唯一的儿子,如果还是不管他,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菊茶自然不愿意,她都这把年纪了,被休后再嫁就是第三次嫁人,根本选不到什么好人家。跟着胡父,不说两人之间有孩子,又有多年相处的情谊,关键是胡秋阳那么富裕,哪天他愿意认亲爹了,她也能过上富裕的日子。

    她说什么也不肯接休书,又想故技重施,让胡秋阳回来探望“生病”的父亲,于是,买了巴豆混着大豆一起炖肉。胡父没能分辨出来,连喝了几碗,菊茶试图阻止,反而被他骂了一顿。

    自从儿子富裕后,胡父的脾气是越来越大,经常冲菊茶动手,菊茶不敢撩拨,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吃。

    喝下去不到半个时辰,胡父开始上吐下泻,菊茶派人到城里送信。

    顾秋实早就说过,人不死他不回,当下也不着急。结果第二天一早,就听说胡父头天夜里没了。

    那锅豆子被菊茶埋到了地里,顾秋实一眼看出那块地方不对,让人挖了出来。

    张氏也在,养尊处优几年的她和当初那个满脸愁苦的妇人早已判若两人。当她看到菊茶露出来的肌肤上满是青紫时,心下早已释然,在得知胡父之死是菊茶所害后,最后的那点不甘心也烟消云散。

    菊茶以为自己做的事情神不知鬼不觉,毕竟胡秋阳这几年对父亲是真的不上心,人不回来就算了,逢年过节都不见礼物。她以为胡秋阳为父亲办丧事就是应付差事,不会多过问,没想到他居然将她埋的很深的豆子挖了出来。

    事情弄成这样,菊茶知道,自己多半需要给胡父偿命,她很害怕去公堂,也害怕被砍头……关键是死了还要拖累儿女的名声。

    于是,就在顾秋实张罗要去报官时,菊茶自己这房梁上吊了。

    众人发现的时候,人已经没了气。

    村里人有些不能理解要死要活在一起的二人缘何会弄成这样,直到菊茶的女儿帮她换寿衣,才发现母亲身上已经没有几块好肉。

    菊茶多半是忍不了了,才没有阻止胡父喝那么多有毒的汤。

    这些也只是众人的猜测罢了,菊茶到底是怎么想的,有没有后悔嫁给胡父,大概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第184章 乡下老实人 一

    出现在顾秋实面前的胡秋阳还算整洁, 他满脸笑容,冲着顾秋实深深一礼:“多谢!有有他没有变成傻子,我没想到他居然会那么聪明, 把生意做到全国各地都是,多谢你的用心教导。”

    胡秋阳和汤翠玲之间的感情其实没有他们二人以为的那么深,胡秋阳自己也隐隐察觉到了。

    与其说两人互相爱慕,两情相悦后结为夫妻, 不如说是两个没有家的人凑在一起想要把日子过好。

    只是,汤翠玲太在乎银子,非要去做那个奶娘, 又太在乎自己的清白, 她不愿意赌胡秋阳的对她的感情,所以宁愿改嫁也不愿意回头。

    说到底,还是不够爱。

    胡秋阳信任汤翠玲, 不会因为她和刘三公子之间发生了那些事就对她生出隔阂。但是汤翠玲不信!

    “翠玲过得也挺好的。”

    汤翠玲后来在女儿长大之后,跟着女儿去了女婿家里住。

    这纯粹是她的女儿心疼她, 特意选了一个双亲俱亡的男人。

    顾秋实瞧着, 汤翠玲晚年确实过得不错。

    随着胡秋阳消失, 顾秋实桌上的瓷瓶里的东西又往上涨了一截。

    *

    顾秋实还没睁开眼,就感觉自己很热,周围像是个蒸笼一样, 阳光晒在身上,特别刺人。

    他一眼就看到自己过着一把锄头,袖子挽到了手肘处,露出来的肌肤晒得就跟黑炭差不多。面前是一大片黄土地, 土地里的苗跟膝盖那么高,身后的地方已经没有一根杂草, 但是往前看,杂草一片片,比庄稼长得嚣张多了。

    “三河,你发什么呆?”

    顾秋实回过神,发觉距离自己两行庄稼之外的地方站着一个年轻妇人,妇人五官精致,身上的衣衫带着一些补丁,却愈发显得她肌肤白皙细腻,她头上戴着帽子,大热的天,她脖子上还围着一块布。

    那块布不是为了防风,应该是为了防晒。

    “你要是累了,就去那边树下歇会儿。今天我煮了苦茶,特别解暑。”

    女子说话间,挥着手里比顾秋实手中小巧一些的锄头继续干活。她动作麻利,一句话的功夫已经铲了好几下,杂草倒下一片,她弯腰将杂草捞起,抖了抖泥土后往边上一扔。

    她可不是乱扔,那地方已经积攒出了一大堆的草,看着还挺干净。顾秋实在村里住过,这样的杂草要么是拿回家喂猪喂牛,要么就晒干了当干草。

    春夏秋时想要找草喂牲畜都很容易,但是是冬日里一上冻,人吃的菜都不好去搞,猪牛就只有饿肚子了。

    顾秋实将锄头往地里狠狠一挖,锄头立在了土里,他转身走到了远处的树下。

    走了两步后,有察觉到身后女子看过来的目光。他没有记忆,不好随意开口,当下装作不知。

    原身李三河,出生在名城郊外的村子里,这里四季分明,此处的水源颇多。只要没有年年干旱,都不至于饿肚子。

    他是家里的老三,母亲是继室,他的两个哥哥和他同父异母,从小时候,两个哥哥就对他们母子很是抵触。

    父亲在他小时候还会护着他们母子,只是年纪愈大,大概觉得他以后还得靠大儿子养老,心眼便越来越偏。

    李三河的母亲余氏之前嫁过人,李家已经是二嫁,再嫁人多半选不到什么好人。余氏也不强求着男人站在自己这边,干脆提出分家。

    分家后男人跟着老大老二住,她带着小儿子住。两家的院子中间还修了一个篱笆院,后来变成了土墙,彻底变成了两家人。

    李三河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父亲靠不住,两个哥哥不喜欢他,甚至是恨他的,兄弟之间的感情比陌生人还不如。

    他从来就没有想过靠李家父子,母子俩种着分到的几亩地,辛苦是挺辛苦,但日子还是能继续过。

    等到了李三河十几岁的时候,余氏张罗着给儿子议亲……李三河这样的身份,好多人家挺介意,他也不着急,这一日从城里回来的时候,看见了有个姑娘要投河。

    李三河做不到见死不救,大喊一声。本意是想让姑娘退远一点。结果,那姑娘说跳就跳。

    河水很深,一个不小心就再也上不来。李三河想也不想就跟着跳下去救人。

    他呛了不少的水,好在结果是好的。他把那个姑娘救出来了。

    坏消息是姑娘虽然有气,人却昏迷了。李三河想要和姑娘拉开距离也不成,他是走路回家,身边没有牛车马车,如果要救人就只能把这姑娘背到镇上,或者是背回家中。

    村里有一位大夫,医术不错,有好些镇上的人都会来村里求医,这样的情形下,他当然是背着人往家里走比较方便,运气好的话,路上碰不到人,回家后再把大夫请到家里,如此也没有人知道他和这位姑娘亲密过,不至于毁了姑娘的名声。

    李三河是这么打算的,但是运气不好,刚刚进村就碰到了一位大娘。

    大娘颇为嘴碎,这件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村里。李三河觉得他已经尽人事,姑娘的名声还是要被毁,那他也没办法。毕竟,这姑娘要不是他跳下去救,大概已经被淹死了。

    连死都不怕,想来名声与这姑娘而言已经不算什么了。

    李三河把人弄到家里请来了大夫,才得知姑娘是大受打击之下,又呛了水,这才昏迷的。

    姑娘在大夫来了之后没多久就醒了过来。

    被水泡过的她,躺在床上的粗布棉被中,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李三河一个十几岁的年轻后生,正是慕艾的年纪,当场就动了心。

    姑娘发现自己得救,整个人都是麻木的。李三河跟她解释自己迫不得已之下毁了她名声,让她好转之后离开村里,姑娘也跟听不见似的。

    好在姑娘再也没有寻死,只是她情绪不高,在院子的角落一待就是一下午,且还不爱理人。李三河看到她这样,怕她再想不开寻死,经常坐在旁边唠唠叨叨,说一些村里的闲事和他小时候的趣事。

    如此过了半个月,姑娘渐渐开朗起来,偶尔还会接几句话。李三河大喜,说得愈发来劲。

    姑娘渐渐地也知道了他的性子,在他磕磕绊绊说出自己的心意时,姑娘答应了下来。

    这姑娘有个很雅致的名字,姓陈名月灵。她也说了自己的经历,原来她有一个未婚夫,两人定亲好多年了,她从懂事起,就知道自己要嫁给他,对他特别依恋。结果,她未婚夫长大后,喜欢上了另一个姑娘,执意要退婚,哪怕她哭着求他,他也不改心意。

    陈月灵算是高攀了未婚夫家,婚事不成,陈家也嫌弃她没本事,嫌弃她丢人,心灰意冷之下,她才出了城,走到了河边寻死。

    她说自己的经历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要给李三河反悔的机会。若是遮遮掩掩,这件事情暴露后会在夫妻二人俩生出隔阂。

    李三河当然不在意了,这么好看的姑娘,脾气还好……换做脾气差点的女子被这么辜负,怕提刀砍人的心都有。陈月灵宁肯伤害自己,也不去找那些人算账,在他看来,就是个心软善良的姑娘!

    二人结为夫妻后,李三河特别喜欢她,平时各种照顾,面对陈月灵的不习惯,他都会尽力安抚,从来不说她矫情。比如陈月灵下地干活要往头上蒙布,李三河就帮着测哪种料子透气又防晒,有钱了也会帮她买好吃的,并且还主动提出,每年都帮她置办一件首饰。

    李三河忙完了地里的活儿,就会去外头打短工,夫妻俩的日子是越过越好。

    就在某日在地里干活时,陈月灵晕倒了。李三河着急忙慌把人带回家,请来了大夫后得知,陈月灵有了身孕。

    有身孕是大好事,李三河特别高兴。如果那个所谓的未婚夫没有找上门来的话,夫妻俩在生下孩子之后,肯定会越来越好。

    “三河,过来的时候帮我带碗茶。”

    陈月灵的声音传来,顾秋实答应了一声,若是没记错,陈月灵就是今天晕倒的,紧接着就发现有了孩子。

    “月儿,日头那么高,过来歇会儿。”

    听到这句话,陈月灵瞅了他一眼,到底还是放下了手里的锄头,正准备转身时,忽然觉得眼前天旋地转,正想稳住身子,就一头栽倒在地里。

    顾秋实紧赶慢赶,终于在她倒地之前垫在了她的身下。

    陈月灵昏迷不醒,在这山上的地里,也没有其他人。顾秋实悄悄给她把了脉,确实是有了孩子之后又中了暑才晕的,只要消了暑就没有大碍。

    顾秋实将人拦腰抱起,扯了陈月灵头上的那块布将她的脸盖好……她很爱美,就怕自己被晒黑。

    然后他飞快下山,一进门就看见了一瘸一拐的余氏。

    之前是母子俩上山干活,陈月灵在家里做饭。只是余氏那天背草回来的时候崴了脚,大夫让她在家里歇几天,陈月灵怕李三河一个人干不完,主动提出帮忙。

    余氏看见儿媳晕了,惊讶道:“这是怎么了?”

    顾秋实把人抱进屋中:“娘,先打点水来,然后请人帮忙将林大夫请来。”

    “摔了么?”余氏送了半盆水,还递来了一张帕子。

    “突然晕的。”顾秋实抬手帮陈月灵擦脸。

    余氏看得心焦,催促道:“你粗手笨脚的,赶紧让开,我来!”

    顾秋实退开,跑出去请大夫。

    大夫来得很快,把脉后笑道:“嫂子,恭喜恭喜啊,这是要抱孙子了呢。”

    余氏恍恍惚惚,觉得自己在做美梦。嘴角不自觉地咧到了耳根。

    第185章 乡下老实人 二

    大夫来了, 确定陈月灵是有了身孕,院子里顿时喜气洋洋。

    余氏吩咐儿子去杀鸡,先给给儿媳妇煮了一碗蛋汤让其喝着, 谁都能感觉得到她的欢喜。

    这件事情也很快在村里传开,和母子俩一墙之隔的李家兄弟也知道了此事。

    李大河推门而入:“老三,这是大喜事呀,怎么没有去给爹报喜?”

    两家虽然住同一个院子, 只有一墙之隔,但是感情却并不好。

    顾秋实慢悠悠道:“没满三个月,不好告诉外人。”

    “这话说的, 爹又不是外人。”陈大河一脸不赞同。

    “现在你们知道了, 然后呢?”顾秋实好奇问,“这么好的事,不应该送点礼物吗?还是你这个孩子的大伯什么都不想表示, 只是过来说句好话?”

    李大河有些尴尬:“那什么,一会儿我送几只鸡蛋来。弟妹千万要好好养身子, 这是你的第一个孩子呢, 不能出事!”

    这话有些刺耳, 人家刚刚怀上,说什么出事?李家兄弟就是这样。总爱说一些含沙射影的难听话,若与之计较, 他们还说李三河会错了意。

    顾秋实懒得与他多说,端着一碗热水进屋。

    陈月玲感觉跟做梦似的,她躺在床上,伸手摸着肚子, 满脸的恍惚。

    看见顾秋实进门,她笑吟吟道:“三河, 我们要有自己的孩子了,我好高兴啊!”

    顾秋实将水放在小几上:“先晾一会儿,快要做娘的人了,以后要小心些,地里的活儿你别去做,有我呢,实在忙不过来,我还可以请人。”

    陈月灵第一次有孩子,特别欢喜,忙不迭点头答应下来。

    余氏正在炖鸡汤,她脸上的笑容就没有落下过,一边烧火一边开始回想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想到某处,她扬声喊:“三河,三河,快出来!”

    夫妻俩单独在房间里相处的时候,余氏绝对不进房的,甚至不会在门口往里瞧。

    顾秋实踏出门,就看见院子里满脸高兴的余氏。

    “三河,我有话要跟你说。”余氏看了一眼大门和院墙,确定没有外人,这才低声道:“月灵刚刚有孕,你可不能胡来,千万千万不能再碰她了,知不知道!”

    顾秋实点头答应:“我听说过这个忌讳,娘,我们年轻,要不这样好了,你把那间小房收拾出来,回头我就搬进去住。”

    余氏:“……”

    她只是想让儿子在房事上节制一些,省得伤着孩子。没想让小两口分居。

    “不行!月灵有了孩子,心里正是害怕的时候,你得守着她。”

    “娘,你就去收拾屋子吧,为了孩子好。”顾秋实推了她一把。

    陈月灵心里特别欢喜,不想和李三河分开,刚好她喝完了水,想着把碗送回厨房,结果站在门口处就听到了母子俩的对话。

    她心里是不愿意与李三河分开睡的,皱眉道:“三河,那个小房子从来都没有住过人,外头下大雨,里面下小雨,怎么能住人呢?那我们俩也没有天天……”

    婆婆还在这里,她有些不好意思,“随便你!”

    最后这一句,带了几分气愤。顾秋实却不管这么多,先去了小房子里,将柴火抱到厨房外。

    夫妻之间起了争执,余氏多数时候都在劝和。但今天这事,她不太好劝,平心而论,她也不赞同让小两口分房睡。

    确实如儿媳妇所说,那间小房子很破,不适合住人。但是,如果她今天做主让两人住在一起,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于是,余氏在院子里各处忙忙碌碌,不插手此事,就当自己没听见!

    陈月灵看到男人去收拾小屋,暗自气了一场,不过,她很快想到自己肚子里有孩子,现在不能生气,于是,坐在院子里的石墩子上看着男人忙活。

    余氏见状,取了一个草编的垫子过来:“不能就这么坐,拿这个垫着。”

    陈月灵不好迁怒婆婆,接过后道了谢,她心里存着事,也没有多说话。

    余氏见状,宽慰道:“三河也是怕伤着你,他是好意。你不要多想了,不要生气。”

    陈月灵摇摇头,她忽然发现李三河今天从地里回来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此时看着他的动作,就和以前有些不同。

    “娘,你有没有觉得三河变了?”

    余氏瞅一眼儿子,动作神情之类确实有点不同,不过,这确实是自己的儿子没错,她没有多想:“可能是知道自己即将做爹,变得稳重了。你放心,回头他要是敢对不起你,我打断他的腿。”

    陈月灵若有所思。

    余氏见儿媳妇没有听自己的话,也不再多言,而是跑到厨房里炖汤,在顾秋实又一次抱柴火去厨房里时,被她喊住了。

    “三河,要不还是别分房,月灵要不高兴了,其实孩子也没那么脆弱,你不用离得这么远。要不然,你们睡一个屋,一个睡床,一个睡地,好歹夜里还能说上几句话,月灵应该也不会再生气。”

    顾秋实摆摆手:“娘,你不要再劝了,我心里有数。”

    余氏:“……”

    “你就是头倔牛,老娘这是为了谁?不听就滚!滚!滚!”

    顾秋实麻溜就滚了,把余氏气得够呛。

    李三河对妻子那真的是疼到了骨子里,恨不能把人捧在手心护着,他怎么能跑去跟陈月灵同睡一床呢?

    实在分不开的话,他只能去睡陈月灵的屋中的地上。大不了,买个软榻,以后他就睡榻!

    只是这男女住一个房间到底是有许多的不方便,顾秋实还是得为自己准备一个单独的屋子,用于换衣洗漱。

    他这边收拾得热火朝天,陈月灵一开始还坐在院子里看,后来就回房躺着了。

    余氏将儿媳妇的变化看在眼里,知道儿媳多半是生儿子的气了,鸡汤炖好后,她没有热心肠地主动去送,而是把儿子叫到厨房。

    “把这两条鸡腿和汤送过去,你不许偷吃哈!”

    顾秋实笑了:“不偷吃,我一个大男人,不会跟孩子抢食的。”

    他端着鸡汤进了屋,陈月灵靠在床头,眼神呆滞,似乎已经魂飞天外,听到动静,她回过神:“什么?”

    “鸡汤好了,你喝点。”顾秋实将碗放在小几上。

    陈月灵伸手去接,没有去端碗,而是奔着他的手。

    顾秋实动作自然地避开了。

    可再自然,陈月灵还是察觉到了他的闪躲。之前李三河对她特别亲近,恨不能时时刻刻粘在她身上,这……很反常!

    为什么呀?

    有了孩子是好事,至于碰都不敢碰么?

    陈月灵看着那碗鸡汤又在发呆,忽然听到外面传来敲门声。她回过神,看到鸡汤上的热气已经不多,正准备端起来喝,就听见外面婆婆在喊。

    “月灵,有人找你。”

    这个“有人”微妙得很,如果是村里的邻居,婆婆不会这样说话,除非是婆婆不认识的人!想到此,陈月灵心神一凛,她和李三河准备谈婚论嫁时,带着他回去过一次,结果连陈家的门都没能进去,二人直接被赶了出来。陈月灵知道家人嫌弃她,当场拉着李三河就回来了。

    回来之后,母子俩还安慰她,说这世上的亲人就没有一辈子不来往的,陈家是暂时生她的气,以后想通了肯定会原谅她。

    陈月灵认为,多半是陈家人找来了。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是现在,忒不巧!陈月灵下床,她还有点儿头晕,加上她觉得自己有了身孕之后好像腿软了不少,动作稍微大点也能拉扯到肚子……这可能是她的心理感觉,是她下意识想要把这个孩子护好。她走路比较慢,一步一挪到了门口,当她看见院子里坐着的年轻人时,脸色当场就变了。

    “你来做什么?”

    江南明上下打量她:“闲来无事,想来看看你。”

    陈月灵板起脸:“不需要你看,我好得很。”

    “胡扯?”江南明很不高兴,“看看你的这身打扮,看看你这脸色,你这叫好得很,那不好的时候岂不是连命都要没有了?跟我回去!”

    “我不要!”陈月灵情绪激动起来,“你是我什么人?你凭什么让我跟你回?这里是我的夫家,我的男人我的婆婆都在这里,我哪里也不去。”

    现在的李三河不知道来人是谁,顾秋实有了记忆,一眼就认出来这是陈月灵之前的未婚夫,也是一家子悲剧的源头。

    “就那个庄稼汉?”江南明嗤笑一声,“他根本就配不上你。”

    这话余氏可不爱听,在她的眼里,自己的儿子当然是千好万好。虽说陈月灵是城里来的姑娘,但是母子俩从来都没有亏待过她,而是把所有的好东西都捧到了她的面前,是真的从心底里就把她当做了家人。

    夫妻俩感情也好,这才成亲几个月,连孩子都有了。这感情甚至好到不能同房后儿子得搬到另一个房中去住才能克制自己。

    “这位公子,你这话可不对,婚姻大事虽然讲究门当户对,但这配不配,可不只是看门楣和出身,还得看二人是否契合。我看他们小两口就挺好的。”

    陈月灵听到婆婆出声,冷静了下来。她不能因为这个男人毁了自己现在安宁的日子,沉声道:“江公子,你回去吧,我这里好着呢。真不好的话,看在咱们青梅竹马的份上,我会上门求助,绝不会客气。”

    江南明脸色一沉:“月灵,你从来都是个嘴硬的人,不管你怎么说,只看你现在的状态,我就知道你过得不好。今天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要带你回去。”

    第186章 乡下老实人 三

    饶是陈月灵知道自己现在不能生气, 听到江南明这样一番自以为是的话,还是忍不住怒火冲天。

    “你是听不懂话吗?我过得很好,你看着我过得不好, 那是你眼睛瞎。”

    江南明满脸的诧异。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算是青梅竹马,从很小的时候,他们就是未婚夫妻, 来往之间并没有多避讳。陈月灵在他面前从来都是温柔可人的,从未这样大喊大叫过。

    “你肯定是被我说中了,所以才恼羞成怒。月灵, 你不能因为与我生气, 就胡乱决定自己下半辈子的人生,这个庄稼汉配不上你,你不应该住在这么破烂的院子里。”江南明叹了口气, “是不是因为伯父伯母不愿意接纳你?其实你变成如今这样,我有很大的责任, 要不然这样好了。我送你回去, 顺便跟伯父伯母解释, 你放心,有我出面,他们一定会原谅你的。”

    “不要你多管闲事。”陈月灵在自己年纪很小的时候一直以为未来的夫君是江南明, 没想过自己会嫁到村里做一个默默无闻的村妇。但是在这里住了几个月,她真觉得特别安宁,李家母子对她很好,是那种付出后不图回报的好。他们母子和陈家人完全不同, 她真心接纳了二人,已经决定在这里过下半辈子了。

    江南明皱眉:“月灵, 你看着性子温软,其实最是倔强。女子不要这么刚强,该服软的时候就服软才可爱!”

    陈月灵:“……”

    “江公子,咱们从小一起长大,我还从来没有发现你有自说自话的毛病。我再说一次,我住在这里很好,夫君是个很好的人,至少比你要好。你不要再贬低他。”

    她看着江南明的神情,就知道他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当下也恼了,“三河,这人听不懂话,把他赶走吧。”

    上辈子也是这样,陈月灵在山上干活的时候晕倒了,当时李三河也是到树下喝水,没有预判到她摔倒,看到她倒下,他奔过去时已经迟了,没能把人接住。

    陈月灵本来就是城里的姑娘,身子不如乡下姑娘康健,有孕的她天气炎热晒了太阳再摔了一跤,李三河把人抱回家中请来大夫时,她已经动了胎气。

    大夫配了安胎药,让好好养着。江南明来的时候正好满院子的药味,陈月灵动了胎气脸色惨白。他一口咬定说陈月灵过得不好,要把人带走。

    陈月灵自己不愿意跟他走,李三河当然要出面阻拦。

    拉扯之间,陈月灵伤上加伤,孩子没了。

    饶是如此,江南明还是没有放弃,还在试图把人带走。陈月灵肚子痛得厉害,身下流了不少血,大吼着让李三河把听不懂话的江南明赶走。

    李三河从小到大都在地里干活,很有一把子力气。江南明主仆俩都不是他的对手,他成功把人撵走。

    但是江南明手头有银子,手底下有不少人,两日后卷土重来。带着一大群护卫,直接进院子抢人。

    彼时陈月灵刚刚小产,还在坐小月子,余氏说了,小月子也不能大意。一个弄不好,损失的元气就补不回来,很可能从此以后再也不能有孩子。

    小月子里的人是不能出来吹风的,江南明要把人带出门,李三河当然不愿意,当时他跑出来抵抗,江南明带来的那些人下了狠手。

    包括余氏,看见儿子受伤,她上前去阻止,同样被打了一顿。

    母子两人的伤挺重,还是没能阻止陈月灵被带走。

    再之后,余氏伤重不治,李三河倒是好了,只是彻底变成了瘸子。他去城里找自己的妻子,得知陈月灵已经入了江府为妾,她要逃,江南明各种寻,找到后各种求。

    事情闹成这样,李三河心里明白,陈月灵肯定不是心甘情愿留在江府的,于是他拼了命的干活赚钱,好不容易攒下了一点银子,拿去收买江府偏房的婆子帮自己传信。他和陈月灵终于有了联络。

    江南明一意孤行,根本就听不进别人的话,陈月灵也不打算再解释,和他约定好在城外见面的事情,两人决定离开府城,去别的地方重新开始。

    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结果,夫妻俩在官道上还没有走多远,就被江南明带着人给追上了。他非说是李三河拐了他的妾室,要把人送官法办。

    陈月灵心里明白,江南明有钱有势,又有陈家人偏帮着,真闹到了公堂上,李三河搞不好真有牢狱之灾。于是,她扭头回去求情,表示她愿意留下,条件就是放李三河离开。

    江南明答应了。

    他带走了陈月灵。

    李三河看到了陈月灵离开时的眼神,明白了她的意思。她要他走,彻底离开这里,不要再念着她!

    两人为了在一起做了许多事,但是,有江南明在,夫妻俩这辈子多半是有缘无分。曾经陈月灵有说过,她是死过一回的人。在活着面前,其他的事情都是次要,为了感情要死要活,更是不值得。

    李三河不愿违背她的意思,便照着二人原先约定好的路线往前走。想着他先去了两人准备落脚的地方安顿,如果没有意外,他下半辈子都住在那里。若是陈月灵能够摆脱江南明的纠缠,多半会来找他。

    不来找也行,有陈府给她撑腰,她的日子不好过也绝对不难过。

    李三河想得美,可还没走几里路,就有一伙子劫匪跳出来,直接把他往死里打,还骂骂咧咧的说,他碰了不该碰的人,所以才有这一场灾!

    他当时求饶了,听到这样一番话后,知道是江南明要搞死他,可能也是陈家,反正,他多半是活不成了。

    临死前,他哀求那些人放过陈月灵,但是,那些人冷笑着说,陈月灵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也绝对不会有下场。

    “三河?”

    顾秋实听到唤声,回过神来:“好!江公子是吧,这里是我家,咱们非亲非故,这不欢迎你,请你离开!”

    他态度不卑不亢,也不心慌暴躁,惹得江南明侧头看了过来。

    “你算什么东西,居然也敢撵我?”

    顾秋实扬眉:“这里是我家。江公子是听不懂话吗?”

    陈月灵压根就不知道江南明到底有多疯……她嫁给了出身普通家境贫寒的李三河,她不希望自家人被江南明针对,对于顾秋实面对江南明时的强硬态度有些不赞同:“三河,好好说话。”

    顾秋实不出声。

    江南明若有所思,起身离开。

    “月灵,等我!”

    陈月灵:“……”

    “江南明,你不要再来了,都娶了妻的人,求求你不要管我的死活。”

    江南明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离开。

    华丽的马车从村口招摇着过来,此时又离开,村里人都挺好奇江南明和陈月灵之间的关系。

    陈月灵当初在村里露面的时候,所有人看到她,就都知道她不是村里的姑娘。

    因为村里九成的姑娘都是要下地干活的,哪怕不下地,家里的活儿也要做一些。在外头晒太阳的人,肌肤是偏黄偏黑的,而陈月灵肌肤白皙剔透,手比脸还要白,别说伤口了,那是一个茧子都没有。

    这绝对是城里有丫鬟伺候娇养着长大的姑娘。

    陈月灵和李三河定亲的时候,村里的人都挺诧异。还有人说溜溜的说,李三河这不是娶媳妇,而是找了一个祖宗来伺候。

    李三河对这些传言不以为意,甚至还得意洋洋地跟陈月灵开玩笑:他们倒是想有你这种祖宗伺候呢,可惜祖宗不答应!

    看着马车离开,李父立刻推门而入:“三河,那是你的大舅子吗?”

    陈月灵成亲的时候,娘家人一个都没出现,村里人就都猜测她嫁给李三河这件事娘家那边不答应。

    但是呢,所有人都默认,亲人就是亲人,哪怕一时生了气,一辈子那么长呢,不管有什么样的恩怨,最后都能和解。

    这华丽的马车一出现,不只是李父,就是村里其他的人,都觉得是陈月灵的娘家人到了。

    李父在大的两个儿子成亲之后,心眼就越来越偏,他觉得自己需要长子养老,没必要在小儿子身上多耗费精力和财力。往日里,他都不和母子俩说话。今儿特意过来,为了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顾秋实似笑非笑:“爹,你误会了,那个不是月灵的兄弟,是她的前未婚夫。”

    李父愕然:“不是说月灵的前未婚夫已经成亲?就是他定下婚期,月灵才想不开跑来跳河,刚好被你瞧见,你才能英雄救美抱得美人归?”

    第187章 乡下老实人 四

    是这样没错。

    陈月灵跳河的时候万念俱灰, 哪怕身后有人喊了,她还是义无反顾,当时是真的不想活了。

    她大概是入水之后因为太难受就后悔了, 也可能是李三河这个人太好,反正她被救活之后已经没有了死志,而是喜欢上了小山村里安宁的日子,这才甘心留下来嫁给了救命恩人。

    夫妻俩自成亲以来, 感情一直不错。

    “那些富家公子跟咱们不一样,我们一辈子就娶一个妻子,有的人起了花花心思跑去找花娘, 人知道后都会被所有人指责。家教严一些的, 还会被家里的长辈打断腿。但是富家公子不同,人家还没成亲的时候,家中长辈就会安排通房丫鬟, 娶妻之后还会纳妾。”

    李父皱了皱眉:“你的意思是,那位江公子还没有放弃月灵?那你岂不是要做了活王八?”

    人一辈子, 会遇上各种稀奇事, 李父活了大半辈子的人, 娶了两个妻子,自己的经历也算是精彩,也听过不少奇葩事。其实男人做活王八这事……纯属看命, 运气不好,娶到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就避不开这种事。

    儿子做不做活王八于他而言都不要紧,要紧的是那华丽的马车里坐的不是儿子的小舅子, 儿子占不到丝毫便宜,他沾不上光就算了, 那个富家公子很可能还会针对儿子。

    妈的,儿子不要牵连了他才好。

    想到此,李父扭头就走。

    *

    院子里,余氏满面忧愁。

    陈月灵脸色很不好看,看看婆婆,又看看自家男人,手头的鸡汤都喝不下去了。

    “三河,之前他很讨厌我,还说我恶毒,执意要退亲。我也没想到他还会来找我,还会管我过得好不好?三河,你相信我,我对他真的没有一丁点的感情,看到他就觉得这是个麻烦,心里特别厌烦,我都想吐……”

    刚有孕的人容易反胃,陈月灵一说到吐,就真的吐了出来。

    余氏不喜欢儿媳妇惹来的这个麻烦,关键是母子两人在江公子面前,简直是毫无还手之力,只有乖乖被欺负的份。难得的,她对儿媳都生出了几分不满,不过,在看到儿媳妇被恶心得吐出来时,急忙打了一碗水上前。

    “赶紧用水漱漱口,尽量忍着不要吐,太用力了会伤着孩子,你自己也难受。”

    陈月灵眼泪汪汪,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呕意,她执着地看着顾秋实:“三河,你信不信我?”

    李三河已经经历过一次,陈月灵确实没有要与未婚夫重修旧好的意思,没有离开江府,也是因为离不开,不是她不想离开。

    “我相信你。”

    陈月灵放松下来,她今日本来就中了暑气,那股恶心劲儿一上来,就和中午那会儿一样难受。她跌跌撞撞准备回房,顾秋实上前搀扶,把人好生安顿在床上。

    她躺下之后没有立刻闭上眼睛,而是握着顾秋实的袖子:“三河,我不要和你分房睡。”

    顾秋实:“……”

    “好!”

    等陈月灵睡着了之后,顾秋实立刻找了村里的牛车去镇上,选了一个榻回来。

    这个榻不好看,唯一的优点就是像一张小床,等到陈月灵一觉睡醒,顾秋实已经把那个小床铺好了。两人同睡一屋,却不是一张床。

    陈月灵睁眼后,看着那个铺好的榻发呆。她开始回想从白天到现在发生的事情,然后发现,李三河真的跟变了个人一样。就下午她想要吐那会儿,如果是李三河,早就把她拦腰抱起送回床上陪着她睡了。

    不对!

    顾秋实端着鸡汤进门,陈月灵抬眼,看到了他走路的动作。

    “你站住!”

    顾秋实扬眉:“什么?”

    “你谁?”陈月灵满脸戒备。

    顾秋实真心觉得,这是个聪明的女子,本以为要过上几天,她才会发觉不对劲,这还一晚上没睡,她就察觉到了。

    “李三河啊。”

    “滚滚滚!”陈月灵捡起枕头砸了过去,她重新躺回了床上 。

    顾秋实动作利落的把鸡汤放在门口的桌上,飞快退了出去。

    他站在屋檐下负手而立,并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人家是恩爱夫妻,他插足后,李三河哪里还能满意?

    *

    当天夜里,顾秋实准备的那个小屋派上了用场,他直接搬去了小屋子里面睡。

    翌日,他起得挺早,因为要准备一些东西。比如打人的棒子,最好是多两把菜刀。开门就看见陈月灵站在晨曦的微光中。

    “这么早,还有露水,你怎么不多穿一点?”

    陈月灵回过头来,打量了他一番,道:“我不冷。也打算回去睡个回笼觉,现在我身怀有孕,得照顾好孩子。”

    顾秋实忍不住道:“你得先照顾好自己。”

    陈月灵点点头:“我记下了。”她眼圈泛红,急匆匆回了屋中。

    夫妻俩在院子里说话,余氏听见了,她打开门:“月灵起这么早?我去给她做饭,怀有身孕的人,一天最少要吃四顿,吃不下可以少吃一点,多吃几顿。你别光杵着,到底记住了没有?要是我不在,你记得做饭给她吃。”

    顾秋实答应了下来。

    “娘,我想出门一趟,最多中午就回!”

    有江南明那个疯子随时可能带人闯进门,顾秋实可不敢把婆媳二人丢在家里。他飞快去了镇上一趟,买不到合适的东西,就买个差不多的。

    回到家时,已经是中午,婆媳俩在吃午饭。陈月灵看见他进门,多瞅了他一眼。

    顾秋实喊了一声娘,自顾自进了厨房。正在将袋子里的刀拿出来,身后就有轻巧的脚步声进门。

    “你去买刀了?为何要买这么多?”

    顾秋实回头,就看见了陈月灵,她正在盯着那些刀瞧,虽是问句,却似乎早有了答案一般。

    “我看那个姓江的不像是个善茬,他生来富贵,手头的银子很多,手底下的人也多,搞不好还会带人闯进门来。咱们势单力薄,得早做准备。”

    陈月灵眼泪唰就下来了:“我真的不觉得他是那么疯的人。我不知道……”

    可如果江南明不做那么过分的事,李三河也不用准备这么多的东西。乡下人过日子,每一文钱都要花在刀刃上,若不是笃定了江南明会欺上门,他绝对不会这样乱花钱。

    “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他抢走你。”

    闻言,陈月灵转身,半晌才点点头。

    *

    半下午的时候,江南明去而复返,带着十多个人,浩浩荡荡逼进了村里。

    关于李三河母子在村里的地位……无论哪个女人,被休或者是与男人分开之后,都会低人一等。在余氏和李家父子两家中间起了院墙之后,有好多人就不愿意和母子俩多来往了。

    怎么说呢,虽然见面了还是会说话,会打招呼,但是并不亲近。帮忙也是随大流,不会太诚心。

    母子俩看似没有被村里人孤立,实则是被众人隔绝在外了的。再加上李三河娶的是城里的姑娘,岳家不在村里,和众人又远了一层。

    更别提陈月灵长得跟个仙女似的,嫉妒他的男人很多,就更不乐意和他多来往了。

    导致的结果就是,江南明带着人浩浩荡荡闯进村里,众人出面阻止时,江南明一句“私人恩怨”过后,没有人再帮李三河的忙。

    江南明很顺利地闯入了母子俩的院子,陈月灵是真的不认为江南明会那么疯,在看到李三河一系列动作之后,再加上李三河突变的性子,她也不那么确定了。

    此时陈月灵站在屋檐下,看着江南明领着一群人打上门来,只感觉头上悬着的一把刀狠狠落下,直接砍在了她的心上。

    一瞬间,她痛得呼吸都困难了。

    她都不知道江南明会带着人打上门,没有和江南明见过的李三河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些事……是不是已经……已经发生过了?

    陈月灵用手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喘息,脸色越来越白。原来人难受到极致,是真的连呼吸都难。

    顾秋实见状,安抚道:“放心,不会有事的!”

    听了这话,陈月灵心里却更难受了。明明已经出了事,哪里不会有事?

    江南明一看严肃:“月灵,你不用多说,我知道你是被逼迫的。今天我一定会带你离开,如果这个男人不许,我就弄死他。”

    陈月灵忽然冷静下来,冲进了厨房,拿了一把崭新的菜刀,她站在厨房门口,将锋利的刀锋放在自己的脖颈之上,身姿挺得笔直,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江南明,你如果非要带我走,我就死在这里。我就是死,也绝对不要再和你有任何关系。”

    江南明的脸色一刹那变得特别难看,冷笑道:“是那个姓李的逼你这么干的是不是?”

    陈月灵听到这话,真心觉得自己一点也不了解江南明,这男人压根就不是记忆里温和有礼的模样,他就像是一个疯子,不管别人说什么,他都认为他的想法是对的。

    如果真照他所言,今天搞不好真的会流血。陈月灵想到此,又想到了李三河的变化。她闭了闭眼:“江南明,当初退亲的是你,现在你又来装什么情深?人是会变的,你觉得我会一辈子放不下你,现在我告诉你,你想错了!我这一辈子,生是李家的人,死是李家的鬼!”

    “月灵,你不要说这种话。”江南明皱了皱眉,“我不爱听,你分明就是被逼的。姓李的一个庄稼汉,压根配不上你,如果不是他们逼迫了你,你怎么可能糟践自己嫁给这样一个人?”

    陈月灵:“……”

    顾秋实上前一步,挡住了陈月灵:“江公子,这里是我家,请你滚出去!”

    第188章 乡下老实人 五

    江南明呵呵:“给我打!”

    顾秋实伸手一抹, 陈月灵手里的刀不知怎的就到了他手中,他直接一扔,刀落到了江南明的胸口, 划出血光一片。

    随着血光飞溅,有尖叫声响起。

    江南明惨叫着往下倒,他带来的那些人都吓傻了。有反应快的急忙上前将他扶住,院子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稀粥。

    “砍死人了!”

    余氏都吓傻了, 她从出生到现在一直都在村里,从来没有去过城里。对江南明这样的富家公子,她连开口说话都要鼓起勇气, 压根不敢伤害人家, 做梦也没想到儿子居然能把人砍成这样。

    哪怕把村里的人砍了,都得面临一大笔赔偿,这砍了富家公子, 人家又不缺钱,此事怕是不好善了。

    “三河!你怎么……”这么冲动?

    顾秋实回过头:“娘, 你忘了?小的时候你想让我学个手艺, 我去学了几个月杀猪, 杀猪匠的大部分本事我都没学会,但一刀见血我是认真学了的。”

    饶是江南明躺在地上,胸口疼得厉害, 没心思理会外头的人和事,听到这话还是忍不住血气上涌。

    杀猪?

    他又不是猪!

    “你闭嘴!”

    陈月灵恍恍惚惚,好半晌回不过神来。她腿发软,有些站不住, 本来想往地上坐的她忽然想起来自己有了孩子,干脆把灶前的小板凳薅过来坐下。

    顾秋实盯着江南明:“你要是再敢来抢我的妻子, 我弄死你。”

    江南明面色难看:“月灵不是真心想嫁给你,她是被你逼迫的。”他捂住胸口的伤,试图阻止流出的血,看向围观众人,“你们村里的人强娶良家女子,这是触犯律法了的,你们干看着事情发生,不帮助女子逃出,是包庇。如果李三河被告上公堂,你们都是同犯!”

    此话一出,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村里的人一辈子大部分都只走到镇上,有些甚至连镇上都没有去过几次。去过城里的人不超过只手之数,所有人都怕和衙门扯上关系。

    哪怕他们和这被拐的女子一点关系都没有,却也害怕被送到衙门之后有牢狱之灾。毕竟,江南明是真的很富贵,有钱能使鬼推磨,如果他铁了心要把全村的人都定为拐卖良家女子的罪犯,搞不好真的能成。

    村里的人眼界不高,关乎切身利益,谁也不能冷静。按道理来讲,陈月灵嫁进村里这件事情跟他们没有关系,可万一呢?

    万一被牵连了,谁来救他们?

    也有正直的人试图讲道理:“这位公子,月灵是自己愿意嫁进来的,她都进门几个月了,一直来去自如。我们从来没有约束过她,三河对她不错……”

    江南明反驳道:“她以前吃着山珍海味,穿着绫罗绸缎,肌肤雪白,肤色红润。现在呢?憔悴成那样,连一个伺候她的丫鬟都没有,你跟我说她没受苦,说她过得不错?谁信?反正本公子不相信。”

    陈月灵心里乱糟糟的,似乎想了许多,但其实脑中有一片空白。听到这话,出声道:“我不用你信,麻烦你不要管我的死活。算我求你行不行?”

    江南明叹息一声:“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虽然不再是未婚夫妻了,但是让我眼睁睁看着你落入火坑而不伸手救,我做不到!”

    “你有病吧?”陈月灵忍无可忍,江南明这副故作深情的模样实在让人作呕,真对她好,早干嘛去了?

    江南明强调:“月灵,不管你说什么,今天我都一定要带你走。”

    陈月灵:“……”

    她词穷了。

    说实话,她从来都不知道跟自己一起长大的男人居然这么自以为是。

    她就愿意嫁一个庄稼汉,哪怕没有丫鬟伺候,她也甘之如饴!这怎么了?碍着谁了?怎么就需要解救了?

    一转头,她看见了李三河,心里瞬间堵得厉害。

    顾秋实一步步上前,江南明带来的那些人挡在了他的面前。

    “不要过来,我们要动手了!”

    面对他们的比划,顾秋实就跟没看见似的,继续往前走。拦在最前面的两个人冲了上来,顾秋实拎着大棒子,狠狠将二人的腿敲断。

    骨头断裂的咔嚓声听得人牙酸,剩下的人都有些被吓着了。不过,人为财死,拿了人的好处,就得替人卖命,众人还是鼓起勇气冲上来。

    只是,顾秋实气势很足,上来就伤了两个人。其他的人心中已经生出了惧意,冲上来也是往边上刮过去。

    顾秋实又打了两个人,奔到了江南明面前,他一弯腰,就将江南明像拎鸡崽子似的抓了起来,还抖了抖,他扔掉棒子,掏出腰上别着的另一把菜刀,然后将锋利的刀锋放在了江南明的脖颈上。

    “江公子,现在你能听得懂话了么?”

    江南明被迫仰着脖子:“有本事你弄死我!为了救月灵,我认了这个倒霉事!”他看向厨房门口站起来的陈月灵,“月灵,此生是我对不住你,为了你去死,我心甘情愿。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不负你。”

    陈月灵:“……”

    她想骂人。

    她也真的骂了出来:“江南明,你好不要脸。咱们是做了十几年的未婚夫妻,我是对你有过感情,但这天底下的男人也不是死绝了,好男人多的是,没了你,我还能找到更好的。你凭什么就认为我会对你情深到非君不嫁?”

    江南明脖子被卡得厉害,他不敢大声说话,怕喉结一动肌肤就碰到锋利的刀锋,小心翼翼地道:“你为了我跳过河!如果不是有人救你,你就死了!你爱我这样深……怎么可能轻易嫁给他人?所以,一定是这个男人逼迫了你。”

    “我逼你祖宗!”顾秋实自认见多识广,但是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会自说自话的男人,他狠狠一脚把人踹了出去。

    江南明趴在地上,胸口止住的血又开始流出,他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苦,痛得神情狰狞无比。饶是如此,他还挪出一只手,朝着陈月灵伸去。

    陈月灵并不觉得感动,还往后退了两步,她看了一眼顾秋实:“那个……你不要再打了,再打要出人命了,为了这个烂人偿命,不值得。”

    顾秋实点点头,一把揪起江南明的衣领,直接把他丢出门。

    看热闹的村里人还没有散去,江南明被狠狠砸在了他们面前,溅起了一片灰尘。

    今天的李三河让众人刮目相看,他们从来都不知道,李三河居然会有这么好的身手。打人的时候一棒子一个,被他敲到的人再也爬不起身。当然了,也不排除那些人想要躲事……如果能够爬起来,肯定还要冲上去打架,李三河那么凶,再冲上去,也不过是多挨一顿打罢了。

    “滚!”

    村里人一时间分不清他这声滚是冲着谁说的,纷纷往后退了好几步,离江南明更远了一点。

    顾秋实回头,看向院子里倒在地上哎呦哎呦的众人。

    众人对上他的眼神,纷纷爬起身,一瘸一拐往外奔,就连那两个腿被敲断了的人也努力往外爬着。

    余氏看着这一切,心情无比复杂。

    那一群打手中,确实有几个滥竽充数的,本来没怎么受伤的他们装作自己伤得很重,眼瞅着江南明身下的血越流越多,不能再耽搁了,他们急忙将人抬起,急匆匆往镇上去了。

    没有热闹看,众人也不好意思多留,实在是李三河很凶,他们不敢留!

    大门关上,院子里除了有些血迹,除了地上的泥土特别凌乱外,再没有方才的混乱。

    余氏看着面前的儿子,忽然出声吼道:“以前我让你不要打架,合着你都是骗我的,私底下悄悄练着……你是不是还和其他人打过架?说!”

    这世上的许多男人,年少的时候都有一个侠客梦,李三河也有啊,曾经还跟母亲说过要仗剑走天涯,结果挨了一顿打。

    “没有。”

    李三河是真的没有练过,也是真的没有和人打架,他心中的万丈侠客情母亲一顿打给打没了。那之后连他自己做出来的“剑”都进了灶中当柴火烧了。

    余氏一个字都不信:“看我今天不打断你的腿。”

    她只是叫嚣,并没有动作。

    恰在此时,外头有人敲门。是李父。

    李父进门来:“三河,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那可是城里来的富家公子,你把人得罪了,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顾秋实不以为然:“该怎么过就怎么过,人是我得罪的,不会找你的麻烦。”

    “你说不会就不会?”李父气急败坏,“那么金贵的公子让你打坏了,子不教父之过,人家肯定不会放过我。”

    顾秋实淡淡道:“那你和我断绝父子关系啊!”

    第189章 乡下老实人 六

    李父被噎得险些吐一口老血。

    父子之间, 亲的就是亲的,做不了假,哪怕说了断绝关系, 又有几个人会信?

    更何况,城里的大家公子想要来算账,才不会管你有没有断绝关系。

    “老子要是早知道你长大之后胆子会这么大,当初说什么也不会生下你。”

    生孩子不是一个人的事, 李父咬牙切齿的说了这话。余氏很不高兴,“所以呢?你娶我,只是让我帮你带两个孩子, 我上辈子欠了你的是不是?在你家累死累活做牛做马, 还不配有自己的亲人?”

    李父教训儿子呢,没想到余氏出声了,他揉了揉额头:“三河就是被你给惯坏的, 你瞧瞧他都做了什么,把富家公子砍成那样……刚才流了那么多的血, 一个不小心会弄出人命来的。就算人家不死, 又怎么可能放过我们?”

    余氏上前几步, 将儿子挡在身后,冲着男人吼道:“不就是怕儿子拖累你吗?”

    “他就是拖累我了呀。”李父振振有词,“老子生儿子, 是为了养儿防老。不是为了一把年纪了还要给他收拾烂摊子,老子教训儿子,你站远一点。把老子逼急了,老子连你一起打。”

    余氏没有退让, 反而上前两步,梗着脖子瞪他:“你打!今天你打一个试试?姓李的, 这天底下我最对得起的人就是你了,你还要打我?你打啊,也让村里人都看看你这翻脸不认人的丑陋嘴脸!”

    夫妻俩在院子里吵,看热闹的人又悄悄围拢过来。李父好面子,眼看妻子这样,他又不能真的对儿子动手,恨恨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李家兄弟早已娶了媳妇,有了各自的孩子。他们在明面上从来不会与李三河为难,有什么事情都让父亲出头。

    其实李父过来教训儿子,也是兄弟俩的主意。

    富家公子可不会跟你讲道理。在他们那些贵人眼中,亲兄弟就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那位江公子如果要教训李三河的话,一定不会落下他们。

    看到父亲回来,李大河上前试探着道:“爹,这样不行啊,看他们母子的样子,似乎不知道事情有多严重。与这种人就没法讲道理,他压根听不懂话。”

    李二河皱眉:“爹,要我说,这关系还是得断。不管那富家公子有没有耐心打听到这件事,咱们断绝了关系,就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真要是麻烦上门,我们也有个辩解的余地。您说呢?”

    李父满脸的烦躁:“人家真恼了李三河,无论有没有断绝关系,人家都不会放过咱们。”

    “我觉得二弟的话有道理。”李大河出声,“爹,反正你和余姨已经不再是夫妻,只是缺一张休书而已。你还是跑一趟村里的老童生家中……理由都是现成的,三河闯了这么大的祸,你不能让他拖着全家陪葬。我们这些大人不要紧,死就死了,但是孩子是无辜的!”

    李父知道,两个儿子想让他借着这个机会彻底休了余氏!

    夫妻俩一开始的时候感情不错,后来兄弟三人长大,尤其是李家兄弟各自成亲之后,就开始扒拉家里的银子。李父呢,又心甘情愿的偏向两个儿子。而家里的事情余氏没少干,这样的情形下,夫妻俩渐行渐远,后来有一次,余氏想要给老三相看一个姑娘,结果老大媳妇先一步找了媒人上门给她娘家的弟弟提亲。

    这事办得太不讲究了,余氏不打算再忍,想要跟儿媳妇讲讲道理。其实她不是一个恶婆婆,跟别家那些不讲道理的婆婆比起来,她真的算是很好相处。奈何两个儿媳妇从心底里没把她当做婆婆,不愿意听她说教。

    一个要管教,一个不服气,很快就吵了起来。李父偏向那边……夫妻俩大吵一架,就此断绝了关系。

    从那时候起,两家中间起了一堵墙,也不怎么说话。但也仅此而已。

    村里大部分的夫妻在年老之后都会分开住,有些人年轻的时候就没怎么说话,等到儿子成亲生子,各住各的地方。村里人的眼中,李父和余氏也是这种关系。

    两人说了不再是夫妻,但是在众人眼中,他们男未娶女未嫁,就还是两口子!只是年纪大了,不想在一屋过了而已。

    李家兄弟对于这样的关系很不满意,只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彻底撕开……余氏养大了他们,在所有人的眼中,他们就该孝敬余氏,多年后余氏病了,他们得出钱治,若是余氏瘫在床上,得李家两个儿媳妇去伺候。若是余氏死了,他们也得出钱办丧事!

    虽然没有人强迫他们做这些事情,但若是他们没做到,就是他们不孝,没良心。

    写了休书就不一样了。

    房屋田地全部分开,彻底变成两家人!

    以后余氏死了,他们和村里其他的邻居一样,去帮忙办丧事就行。不用出钱出力!

    其实李父明白这其中的区别,他不太想把事情做到这么绝,不过他年纪大了,以后得指望兄弟俩养老送终。家里的大事小情,他都愿意顺着兄弟俩的意思来办。

    再说,李三河这一次闯的祸确实很大。李父心里也害怕,当即起身,去了老童生那里。

    其实早在当初夫妻俩分开住的时候,李家的田地和宅院就已经分过一次。不说谁吃亏谁占便宜的事,李父不想多扯,就按照这几年各自拥有的东西来分。

    余氏还在家里收拾院子里的狼藉,李父就把休书送到了。

    夫妻之间早已没了感情,只剩下怨恨。但是余氏扪心自问,她绝对不亏欠李家父子,相反,是李家父子亏欠了她。

    拿到休书,余氏不识字,不知道那写的是个什么玩意,还是院子里忐忑不安的陈月灵瞅了一眼,惊讶地喊了出来。

    “休书?父亲,娘没有做错什么啊,无缘无故,你凭什么给这种东西?”

    李父看她将那张休书抖得哗啦啦响,怕她撕坏了,一把抢过:“这就要问你了。若不是你水性杨花成了亲还不消停,为家里惹来了大麻烦,我也不用为了保全几个孙子写这种东西!咱们村里很少有人写休书,传了出去,又会沦为一场笑话!”

    陈月灵哑然。

    她低下头,因为这场麻烦确实是她惹来的。昨天江南明来过一次,她当时没往心上放,以为他离开后就算了,谁知道……她最难受的是,经历过江南明上门来找麻烦之后,她发现李三河真的和以前不同了。

    李三河从来没有练过武,因为常年在乡下干活,其实他的动作是有点笨拙的,不可能这样利落。哪怕死过一次,大概也不行!

    有些事情,陈月灵根本不敢深想,稍稍一想,她的眼泪就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李父直接将那张纸拍到了愣怔的余氏手中:“以后咱们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你做的所有事情都与我无关。对了,你们母子以后就住在这院子里,这是属于三河的,田地就现在你们种的那些,好自为之吧!”

    顾秋实从山上下来……最近地里在拔草,这是种一年庄稼中唯一可以偷懒的时候,他看到家里没有多少柴火,便飞快去捆了一些回来。进门看见余氏拿着休书满脸愤怒,他扭头冲着李父就是一拳。

    一拳打在李父的下巴上,直接把人打得险些没站稳。

    李父气急:“老子是你爹。”

    顾秋实不管这么多,抬脚就踹。

    李父下巴疼痛无比,口中也有了血腥味。挨打真的是谁挨谁知道,他有点受不住,转身就往外跑。

    顾秋实直接追到了隔壁,看着如临大敌的兄弟俩,他冷笑道:“记住了,今天是你们主动要断绝关系的,日后别又不要脸的贴上来!”

    这话落在李家兄弟耳中,他们就觉得特别可笑。且不说李三河前面的十多年都在村里度过,他只会种地,根本不可能让兄弟俩有所图谋,就现在他已经得罪了江公子,还能活几年都不知道!兄弟俩又不是疯了,怎么可能再次贴上去?

    李大河苦口婆心:“三河,当初你娶陈姑娘的时候,我就觉得很不靠谱,你看她那个容貌和脾气,根本就不是咱们村里的儿媳妇!只是那时候你对我误会很深,我说了这些话你大概也不会听,甚至还可能对我心生怨恨,所以我也懒得多嘴。要我说,江公子都找上门来了,你干脆放人。再好好跟江公子道歉吧!”

    李二河接话:“道歉有什么用?富家公子从小到大都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三弟上来就把人砍成那样。就算三弟跪在人家面前磕头,那受伤的地方也不可能平白无故就好了。贵人的身子跟咱们这些皮糙肉厚的庄稼汉子不同,你看吧,江家那边早晚还会找上门来。走走走,你以后不要来了!”

    说话间,大嫂林氏拿着个扫帚过来扫地,像是无意一般,直接把门给关上了。

    而顾秋实早已经离开。

    陈月灵是城里娇养长大的姑娘,确实和村里其他的媳妇不同。但是她没有丝毫城里姑娘的娇气,干活不太行,却一直没闲着,哪怕就是余氏洗衣服,她不会,至少她会跟着一起。

    顾秋实将柴火放在后院,拿着绳子到前面。余氏给儿子打了一碗水:“这几天你别出门了,我怀疑那个江公子搞不好还会上门找麻烦。我倒是不要紧,皮糙肉厚的,挨一顿打也没什么,但是月灵有孩子,她绝对不能受伤!”

    闻言,顾秋实点点头。

    “我就是闲来无事,想着把树林里的那两根干柴拖回来,否则,该让别人拖去了。”

    余氏真心觉得儿子很懂事,就是被自己这个继室的身份给拖累了,让他不得父亲疼爱。

    “三河,娘对不起你。”

    说到这里,余氏眼泪夺眶而出。她对于被休这件事情看得很开,早些时候她就已经李父失望,休不休的,在村里人眼中,她的处境变化不大。就是苦了儿子!

    二十岁左右的年纪,没有亲爹帮衬,会被村里人低看一眼。就今日江南明带着人打上门来,竟然无人上前帮忙。

    就连隔壁李家兄弟……那可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两人还是她养大的,居然从头到尾没出现。

    余氏都怀疑是不是自己不会做人,才落到人憎狗嫌弃的地步。

    “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就是太对得起所有人,所以才这样难受。”顾秋实拍了拍她的肩,“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提了,养好身子,你还要带孙子呢。”

    余氏破涕为笑,随即又有点儿发愁。

    第190章 乡下老实人 七

    稍微年纪大点的人都会想抱孙子。

    余氏也一样, 儿媳妇有孕,她心里真的很高兴。但是她没想到麻烦也会找上门来,平心而论, 儿子对那个江公子下手真的挺重,那是奔着结仇去的,江公子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怎么办?

    如果江公子跑去告状,儿子弄不好会有一场牢狱之灾。

    她心里很担忧, 却又不敢把这份担忧说出来增添儿子儿媳心中的焦虑。

    陈月灵自从出了事后就没有回房,一直坐在院子里。除了细想心里那些疑惑外,她也在想要怎么应付江南明。

    看婆婆发愁, 陈月灵哭着道:“娘, 您放心,如果江南明不愿意放过我们,我一定会想法的求得他不追究此事。他找上门来, 就是想让我跟他去,大不了我就跟他去嘛。”

    余氏皱了皱眉:“你还怀着孩子, 不要哭, 也不要多想。这些事情该男人承担, 你安心养胎就是!”

    听到婆婆这话,陈月灵心里更加难受了。

    顾秋实跑去后院宰了一只鸡,洗干净后剁了, 让余氏炖着。他自己跑了一趟镇上。

    镇上到村里只有一条路,所以,他并不怕自己离开的时候江南明找上门。

    如果江南明要来,会和去镇上的他相遇。

    镇上总共有两位大夫, 医术都不错,反正整个镇子十多个村子里的头疼脑热跌打损伤全部都是他们治的, 如果他们治不好,那病情就真的很重,也没有去城里治的必要了。

    江南明去了离村里最近的那个大夫的医馆中,他身上的伤并不重,都是一些皮外伤,就是流的血看着吓人。还有就是……特别痛。

    对于没有受过伤的人来说,这份疼痛简直能要了他的命。江南明痛得呲牙咧嘴,心里盘算着救出陈月灵之后,要将李三河全身的骨头都敲成碎渣!

    江南明正通得哎呦哎呦直叫唤,一抬头,就看见李三河出现在门口。

    “你还敢来!快拦住他,给我狠狠的打!”

    顾秋实进了医馆,不理会叫嚣的江南明,道:“大夫,麻烦你帮我配几副药。我娘年纪大了,常腰酸背痛,还经常说胃疼。还有我媳妇,她有了身孕……”

    “什么!”江南明瞪大眼:“你胡说!”

    顾秋实扭头看他:“月灵是我妻子,她有孕不是很正常么?”

    江南明算是发现了,李三河一点儿都不怕自己,甚至还追到这里来挑衅。

    “你一定是强迫了她。”

    顾秋实偏着头,盯着他的脑袋。

    盯的时间太长,江南明只觉莫名其妙:“你看什么?”

    “我在想,你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东西。月灵是不是真心想要嫁给我,是不是被强迫的,你去村里一打听就知道。”顾秋实嗤笑一声,“自以为是!你跑来纠缠前未婚妻,家里的妻子知道吗?”

    当然是不知道的。

    江南明脸色特别难看:“村里人都站在你那一边,怎么可能跟我说实话?月灵一个城里的姑娘,疯了才会跑到村里做一个村妇。”

    “这都是拜你所赐呀。”此时江南明胸口有伤,他动弹不得,也不敢动,不怕一动就扯着了刚刚包扎好的伤口。因此,顾秋实一点都不怕他,“如果不是被你抛弃,她也不可能跑到这么偏远的地方来散心,也不会认识我,更不会嫁给我了。”

    江南明才不会承认自己有错:“肯定是你强迫了她,村里的人帮忙拦着不许她走。否则,她一定不会留在这里!”

    他语气笃定,神情愤怒。

    大夫都听不下去了:“这位公子,咱们这地方虽然穷吧,也没有太穷。至少,和那种娶不到媳妇只能买被拐姑娘的地方还是不一样的。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如果真如你所说,有姑娘到村子里想离开,那肯定早就被人送走了。抓药的这位我认识,人家夫妻感情好着呢,刚发现有孕,立刻就去宰了一只鸡……”

    江南明愤怒地道:“杀一只鸡是多了不起的事么?还值当你特意拿出来说?你们知不知道,月灵在娘家的时候,一日三餐的饭食都要用好多只鸡来配!”

    大夫瞅一眼顾秋实,道:“所以我说他们感情深啊。富贵人家出身的姑娘甘愿留在村里过苦日子,若不是为了感情,还能为了什么?”

    “她是想要离开我,我伤她心了。”江南明懊恼地道:“不过,我现在已经醒悟,以后会加倍对她好。”

    大夫:“……”

    他惊讶问:“人家都已经嫁了人,有了孩子,你不打扰就是对人家最好……”

    “关你屁事!”江南明大吼,吼话时痛得满脸狰狞。

    大夫哑然,不再说了,急忙去柜台后面配了一些药:“你的是八钱银子!”

    江南明看了一眼随从:“给他一两!”

    顾秋实想忍笑,可到底是没忍住。

    江南明察觉到了,呵斥:“你笑什么?”

    他胸口有伤,说话声音大点都会扯着伤,本来他是想即刻回城去找高明的大夫医治的。只是他请来的那些人有好几个腿上受了伤,骨头都断了,这才耽搁到现在。

    他倒是想丢下那些人离开,可是,这一次他出来得急,手头带的银子不多,给出的赔偿并不能让那些人满意。

    本来找的是帮手,结果就因为他们受了伤,他又没有赔够银子,那些人反而成了他离开的阻碍。

    江南明特别恨李三河,也想要把陈月灵带走,奈何他伤着了胸口,他认为自己的小命要紧,其他的都可以徐徐图之。

    于是,他把自己华美的马车押在了镇上,用以赔偿那些受伤的人……其实应该谁伤的谁赔,可李三河住那个破烂小院子,一看就拿不出来钱,江南明又想要尽快脱身,干脆认下了这个倒霉事!

    当日,他租了一架破旧的马车往回赶。

    *

    顾秋实得知人离开了,拿着药往回赶。

    “他已经走了,只是 ,陈家人会不会听了他的话找上门来?”

    陈月灵低下头,她心知,一定会的。

    陈家唯利是图,只要有好处,一定会往上靠。当初江南明另有了心上人提出退亲,陈家根本就接受不了,逼着她主动去求和。

    那时候陈月灵一颗心都在未婚夫身上,也接受不了这种事。便也听话的每一次都跑去和江南明偶遇,结果,没能挽回江南明,反而惹得他愈发厌恶她!最后一次,更是质问她是不是嫁不出去,说她不要脸!

    也是那一次,陈月灵伤了心,回家后哭了一场,没有得到家里人的安慰,反而还被他们责备。于是她跑出来寻死,之后就是带着李三河回去见长辈,结果被拒之门外。

    在长辈表明了不喜欢李三河,不赞同这门婚事的情形下,她还是嫁了,在城里人的眼中,她是偷跑出来私自嫁人……于一个未嫁姑娘而言,她的所作所为很不妥当。

    “三河,人活在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如果陈家人来了,江南明那个疯子又一定要我回去的话,你们就不要强求了。”陈月灵擦了一下眼角的泪,“我是死过一次的人,真的认为好死不如赖活着。只要能活着,有些事情该放弃就放弃,没必要强求。”

    余氏皱眉:“如果你的家人逼你回去嫁给那个姓江的,你也要嫁?”

    “如果他们真的逼迫,我会的。”陈月灵说到后来,语气里都带上了哭音。

    “放心,我不会让他们把你从我身边抢走的。”顾秋实宽慰了一句,“不要再哭了,对孩子不好,喝鸡汤。”

    陈月灵看着面前的男人,动了动唇。明明她离开对两人都好,他却不答应。

    这是李三河的心愿么?

    她看得出来,此人对自己没有恶意,反而对她和她腹中孩子处处照顾。李三河真的没有他这么利落和机智,她猜测,此人多半是山中精怪,和李三河偶然结缘,被李三河请来帮忙的。

    虽是这么想,她却不敢问出口。万一惹怒了人家,直接动手灭口怎么办?

    当日夜里,陈月灵哭了许久,后来哭睡着了。

    *

    三日过去,江南明坐着另一辆华美的马车,身后带着三架马车,赶到了村里。

    他胸口上有伤,不怎么能动弹,因此也没有下来。马车里走下来了陈家夫妻,还有陈月灵的哥哥和嫂嫂。

    听到陈月灵喊人,余氏有些无措,这说起来大家都是亲戚,可是陈家不肯接纳儿子……余氏到底还是给他们各自冲了一碗茶,送到他们的手中。

    除了陈月灵的嫂嫂姜氏之外,谁都没有接茶,余氏只好局促地把茶碗放在小桌子上。

    陈父面色严肃:“月灵,我听说南明来接你,你不肯跟他走?你也忒不懂事,南明是救你!赶紧去收拾行李,咱们这就回去!我看谁敢拦!”

    最后一句,是冲着余氏说的。

    余氏胆小,一辈子也没见过这种贵人,上一次见的江南明就把她吓够呛,听到陈父这话,身子都哆嗦了一下。

    陈月灵听到父亲的话,丝毫不意外,她就知道会如此,在她没有作用的时候,她跑来嫁一个村里的庄稼汉,家里人只是不赞同,没有出言阻止,在发现江南明对她还没彻底放下,家里人能从中得到好处后,他们又冒了出来,不分青红皂白一顿责备,也不管她愿不愿意,直接就要把她带回去。

    如果江南明开口,陈家一定会迫不及待将她送到他床上去!

    “我不回去!”

    她心知自己答应回去对李三河母子最好,可是,如果陈家人一开口,她立刻收拾东西离开……那江南明污蔑李三河强留她的话就成了真。

    陈父大怒:“你走不走?不走我打断你的腿。”

    第191章 乡下老实人 八

    陈月灵心底里是打算要走的, 只有她走了,李三河母子才能彻底摆脱这些人的纠缠。

    不是她不相信李三河,而是李三河身份太低……压根就没有身份, 只有让人欺负的份,就算有几分蛮力,可双拳难敌四手,他又能打得过几个?

    江南明受伤之后没有去告状, 已经是运气好。但是下一次受伤了会不会告状,谁说得准?

    因此,陈月灵决定回去了, 她一走, 江南明多半不会再为难李家母子。

    走归走,不能走得太轻易,否则江南明那个疯子更是会笃定李三河欺辱了她……搞不好自作多情为她出气, 找人教训李三河!

    “爹,我肚子里已经有三河的孩子了!”

    陈父听到这话, 顿时怒极:“落掉!他欺负了你, 难道你还要给他生孩子?”

    陈月灵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她一字一句强调:“我是心甘情愿嫁给他的,没有谁逼迫我。怀这个孩子也是我愿意的,如果你们不出现, 我们一家人的日子会很安宁很幸福,虽然穷点,我却每天都过得很放松,心里没有一点压力!”

    她是真的这么想。

    住在村里, 家里的杂事很多,从早忙到晚都干不完。但是, 在这里没有人会训斥她,不用担心有人笑话她。甚至,她在村里的地位超然,所有人都喜欢她,会夸赞她好看。

    原先在家里的时候,家里会让她讨好江南明,讨好江夫人,强调说不能得罪了他们。那时候陈月灵心里沉甸甸的,每说一句话都会在脑子里多想几遍才敢开口,行走坐卧不敢随意,连笑都不敢随便笑,笑容的弧度也得注意。真的是多动多错,不动也是错。

    陈父气笑了:“简直胡扯!你要真是这么想,绝对是脑子有病。你是我的女儿,我知道你没有病,我认为你是被这一家子威胁了。今儿你必须跟我们回去。”

    他一挥手,好几个婆子上前,试图拉扯陈月灵。

    姜氏皱了皱眉:“父亲,妹妹如今身子重,小心伤着,有话好好说嘛。”

    陈父冷笑:“孩子没有了更好,省得喝药!”

    对于这话,姜氏很不赞同:“父亲,女子落胎伤身,得找个好大夫配温和一些的药。暴力落胎,可能会一尸两命,就算勉强捡回一条命,以后也可能不能生孩子了。”

    最后一句话,陈父听入了心里。

    没有孩子,那还折腾个屁啊!

    “月灵,你自己上马车吧,不要让他们拉你。”陈父不耐烦,“不管你是心甘情愿被骗也好,真被这个男人欺辱了也罢。身为陈家的女儿,你是绝对不能嫁给一个庄稼汉的。本老爷丢不起这个人。”

    陈月灵扭头看男人。

    “三河,我……对不起你,我大概要回去了。”

    顾秋实认真道:“我会照顾好你。你不用理会他们的纠缠!”

    陈父呵斥:“混账东西,骗了我女儿,不知悔改,还要继续骗她,本老爷绝对不会放过你,来人,给我狠狠的打。”

    他带来了十来个护卫,在他一声令下后,所有人都冲了过来。

    余氏见状,顿时吓一跳。

    村里其他的人还是站在门口围观,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帮忙。

    顾秋实手里拿着一把菜刀:“谁来,我就砍死谁。”

    他气势逼人,护卫们有些害怕。谁都惜命,一时间竟没有人冲在前面。

    陈老爷看到这样的情形,气了个倒仰。

    他听江南明说了乡下的情形后,就打定主意要带着人来教训李三河……江南明有意纳女儿为妾,陈父有些后悔当初女儿要嫁去乡下时没有阻止,事情发展到如今,他当然要极力促成女儿和江南明之间的事,不管女儿嫁给李三河是不是真的愿意,都得是被逼迫的。

    如果可以的话,他恨不得把李三河给弄死!

    他自己也是男人,男人有一些想法很顽固。比如,谁都不愿意自己的女人被其他男人碰过。如今女儿已经嫁过人了,此事避免不了,那么就得尽量让江南明忘记此事,最好一辈子也不要想起来。

    那么,李三河就不能出现!

    想要一个人彻底消失,把人装在棺材里埋在地下最稳妥。

    故意杀人触犯律法,是要替人偿命的,陈老爷没这么蠢,他想的是接女儿回家的时候将李三河“狠狠”教训一顿,下手重一点,他们前脚走,后脚李三河就断气。

    至于告状……他早就想到要如何把自己摘出来,因此,带来的这一群人都是他从外面请的,不是陈家的护卫。

    导致的结果就是,这些人不太听话,陈老爷看他们不敢冲,呵斥道:“赶紧上!不然就退钱。”

    众人面面相觑。

    他们接这份活的时候就知道是到乡下教训一个庄稼汉,想着 总共有十来个人,一群人扑上去,很快就能把人制服。

    但是陈老爷事前没说他们要揍的人这么凶啊,动不动就拿刀砍人,一点儿不怕替人偿命,这简直是亡命徒啊!

    他们虽横,可横的怕不要命的。为了那点银子搭上自己的小命,不值得!

    其中一人打了退堂鼓,立刻从怀里掏出拿到的酬劳丢在地上,转身就跑。

    有人开跑,剩下的人也站不住了。纷纷将手里的碎银子丢在地上,也不坐马车,直接跑走。本来还有几个人准备咬牙赚了这份钱,可看着剩下的人越来越少,冲上去多半要受伤,也不敢留下。

    不过眨眼之间,地上只剩下了十来枚碎银子,所有的护卫一哄而散。

    顾秋实顿时乐了。

    陈父这……也太抠了,难怪人家不肯替他卖命。

    其实陈家不算多富裕,只是有几间铺子,几间铺子很多,但是陈家的人也很多 ,一家子老老少少每个月的开销都不少……如果不是不够富裕,陈父也不会巴心巴肝的想着将女儿送给江南明。

    十两银子对陈父而言,已经不是可以随意打赏下人的数额,那是一家子半个月的开销!

    而江南明之前不愿意多给大夫赏银,不是他抠,而是他确实没带多少银子。而陈家,就是单纯地舍不得出钱!

    陈月灵眨了眨眼,没想到会有这样一番变故。

    陈父看着地上的碎银子,脸色青青白白。

    顾秋实冷眼瞧着他胸口起伏的模样,再激动一点,搞不好人都会被气厥过去。

    “那个,你们还打么?”

    陈父往后退了一步,他之所以敢冲着李三河大呼小叫,底气是他带来的那一群人给的。如今那群人跑了,如果李三河要砍人的话,首当其冲砍的就是他。

    他不敢跑,怕自己一跑会激起李三河的凶性,紧张地道:“你冷静一点,杀人要偿命。你不顾自己,还能不顾你娘吗?”

    顾秋实颇有些无语。

    上辈子李三河没有跟自己的岳父来往过,都不知道他是个这么胆小的人。

    “滚!不许带走我媳妇,你们非要带她走的话,我会杀人!”

    陈父被吓着了,转身就跑。

    “南明,今天准备不足,他那么凶,咱们回去准备一下再来!”

    江南明:“……”

    陈月灵的哥哥也挺害怕的,紧紧跟在父亲身后。反而是姜氏挺淡定,她喝了一口茶,将碗放入小姑子的手中,道:“先躲一躲吧。这里到处都是山,你们往林子里一钻,谁也找不到。等到你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我就不信江南明还不死心。如果他真的还想要你,那你们就躲个三五年。男人贪图新鲜,不会超过十年。”

    闻言,陈月灵愣了一下。

    她和这个嫂嫂并不亲近,没想到嫂嫂会给自己出这样的主意。

    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父亲和哥哥都铁了心要拿她去换好处,没想到嫂嫂居然会不赞同,不赞同就算了,还给她指路。

    “多谢嫂嫂,我会考虑的。”

    姜氏拍了拍她的手背,叹了口气,转身也上了马车。

    几架华美的马车走了,看热闹的邻居们都没有进来打招呼,纷纷退去。现如今,谁也不敢和李家来往,就怕李家被贵人清算时连累了自己。

    方才李父合着两个儿子刻意在人群里高声说自己已经与李三河母子断绝了关系的事。他就是想让江南明得知后不要为难他们。

    可惜,陈家和江南明所有的心思都在陈月灵身上,没有听到他强调的那些话!

    看着马车离去,顾秋实想了想:“娘,收拾行李,我们去城里住一段时间。”

    余氏惊讶极了。

    “我们躲都来不及,你怎么还往城里撞呢?”

    方才陈家那个年轻媳妇跟儿媳妇说的话她都听进心里了,真心觉得这是个法子。去大山里找个山洞住个十年八年,应该就没人记得他们了。

    顾秋实解释:“我们住在村里,虽然这里人多,但是他们都帮不上我们的忙。这天底下是讲王法的,没有法外之地。村里偏僻,所以江陈两家才敢带着一大群人上门找茬,如果是城里,咱们不管是住在客栈还是自己租院子住,他们都绝对不敢把事情闹大。”

    说实话,顾秋实不觉得村里有什么好留恋的,李三河对于住在哪儿也没什么执念。既如此,那还不如搬去城里。至少,不管做什么都要方便一些,对孩子也有好处。

    还有,李三河是真心将陈月灵捧在了手心……陈月灵嫁给他住在乡下是图心里的放松,而她的压力并不是因为住在城里,而是陈家人给的。

    只要远离了陈家人,陈月灵的心情就不会变!

    谁都不能否认的是,住在城里衣食住行都要方便一些,婆媳二人能够少干许多活,至少,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活是绝对不用干了的。

    余氏还是不太想去,她在村里过了半辈子,一想到要离开村里去陌生的地方定居,她就心慌害怕。

    “我们手头的银子不多,怕是坚持不了多久。”

    顾秋实认真道:“娘,我有力气,人也不蠢,我可以去找活干。”

    余氏不愿意,却说服不了儿子。

    陈月灵比较倾向于嫂嫂的提议,搬去山里住。不过,看李三河神情和语气都挺自信,她决定信他一次。

    顾秋实让二人在家里收拾行李,他去了一趟镇上,租了一架马车。将行李送上马车后,锁了院子门,当日就离开了村里。

    他们没有在镇上停留,而是直奔城里。

    村子很偏僻,其实距离城里坐马车也就大半天的路。若不然,陈月灵也不会散心散到村里来。

    进城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陈月灵看着熟悉的景致,心情特别复杂。

    余氏没来过这繁华的府城,浑身都是紧绷的。顾秋实拍了拍她的胳膊:“娘,我们先找一个客栈住下,明天我就去选一个热闹的地方租院子,他们……也就是欺负乡下人没见过世面。真到了城里,我们是普通百姓,他们不敢随意伤人的。”

    对于儿子的话,余氏是半信半疑。

    顾秋实选的客栈挺大,越是小客栈,其实越危险,不说会不会是黑店,小客栈里做事的人一般不多,被褥应该不怎么洗,为了控制本钱,可能十年八载都不换被子。

    当然,顾秋实不否认有干净的地方,但他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好的运气能刚好遇上。

    睡了脏的被褥,人会生病。陈月灵身怀有孕,可经不起折腾。

    大客栈里的伙计看见他们特别热情,没有因为他们的穿着打扮太过普通而有态度上的变化。

    顾秋实要了两间房,婆媳俩住一间……他还没提要怎么住,陈月灵就主动说了她要照顾长辈。

    一夜无话。

    翌日,顾秋实让伙计把饭菜送到了婆媳俩的屋中,他自己独自出了门。

    虽然他说是租一个小院子来住,但是他不想委屈了婆媳俩,他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方子,去了胭脂铺。

    小半个时辰之后,他再出来时,手里拿着百两银票。

    这银票……都能买一个小院子了。

    顾秋实没有买,直接去找了中人,如果可以的话,他打算住在衙门的对面。而中人那里,刚好有一个知府大人亲小舅子住的院子隔壁可以租。

    知府夫人家里有七八个弟弟,住在那街上只是其中一位庶出弟弟。顾秋实认为,这个身份用来唬陈家和江南明已经足够。当即就拍板定下了院子。

    定好了地方,顾秋实先去了一趟。前房主刚搬走不久,里面只有薄薄的一层灰,顾秋实还顺便请了一个做饭的大娘,让其先在里面收拾。他这才找了马车去客栈接人。

    余氏虽然半辈子都是在村里过的,但是基本的常识还是知道的。无论哪个地方都有穷人和富人,穷人住的地方肯定是又挤又乱,但是马车去的街上来越清静,路上很干净,不见丝毫乱象,路旁的院子不小,至少比村里的那些院子要大。

    “三河,你租的院子在哪儿?住在这边很贵吧?”

    余氏越说越担忧,“我们家的那点银子,该不会全部拿来付租金了吧?就算全部付租金,大概也只够租两个月。”

    顾秋实笑了:“娘,这些院子是按年租的,我租了一年。”

    余氏皱眉:“租金很便宜?”

    话问出口,她自己都不相信。

    可要是不便宜,家里的那点银子哪儿能租一年?

    说话间,马车停了下来。

    余氏没有心思再多问,当她看到还有一个跟自己年纪相仿的妇人拎着一桶水进屋打扫时,彻底失了言语。

    陈月灵看见这样的情形,也挺惊讶的。李三河就是一个普通的乡下庄稼汉,唯一的优点就是对她好,根本就没有在城里安顿她们婆媳的本事。

    而这……愈发让她坚定了心里的猜测。

    “我住厢房吧,那边向阳一些,以后我在屋子里就能晒太阳了。”陈月灵拿着自己的包袱,先选了西晒的屋子。

    “三河,我最近夜里觉很轻,一点点动静就会把我吵醒。你住对面的厢房吧。”

    她说这些话时,语气和神情都很自然,没有丝毫要和李三河生疏的意思。余氏没有生出丝毫怀疑,此时她正在一间间的查看屋子。

    这是个两进的小院子,后面那一进特别小,只有三间房,饶是如此,这也是在村里看不见的雅致院落。

    顾秋实将自己的行李安置好后,拿着一小罐咸菜就去了隔壁。

    知府大人的小舅子姓周,他很低调,平时很少将知府大人这门亲戚挂在嘴边,中人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才知道了他的身份。

    开门的是做饭的大娘,顾秋实没有一上门就和人攀关系,将一小罐咸菜递上,笑着道:“我们是从底下的村里搬来的,都说远亲不如近邻,以后咱们邻居,该多来往才是。”

    他已经打听过了,周浦的妻子最近也怀了孩子,听说胃口不开。

    胃口不开的时候,小咸菜挺开胃的。顾秋实也就是试一试,不成就算了。

    以防周浦怀疑,他还拿着咸菜送了半条街,大部分的人都挺热情,但也有小部分看不上他,只是冷淡的接了咸菜。瞧那样子,似乎不打算与他来往。

    人靠衣装,顾秋实穿得朴素,不怪人家看不上。

    回到家里,婆媳俩已经安顿好了。余氏正在围着打扫的大娘打听城里的事,也已经得知这位大娘以后会留在院子里给婆媳俩做饭。看见儿子回来,余氏急忙迎上前。

    “你哪里来的银子?”

    顾秋实张口就来:“月灵以前成亲前自己攒的私房。”

    余氏:“……”

    说实话,对于给家里招来这么大麻烦的儿媳妇,她心里是有点不满的。不过是看在儿媳妇身怀有孕的份上才没有发作。

    如今家里吃的住的都是儿媳妇的嫁妆……余氏哪里还敢发脾气?

    “不太好吧,人家的嫁妆你怎么能乱花?”

    顾秋实不以为意:“我们是夫妻啊,再说这银子不是我开口要的,是她主动给的。”

    余氏:“……”

    儿媳妇太好了,她都不好意思责备了。

    住下来之后,日子还算安宁。有一些邻居送上了回礼,邻居们与人相处之间很有分寸,不像是村里人喜欢往别人院子里偷瞧。

    一转眼,已经住了三日。

    顾秋实在院子里溜达消食的时候,听到了敲门声。大娘正在洗碗,他过去开门,当看到门口站着的周浦时,笑着道:“请进。”

    周浦是来要咸菜的,那天收东西的人是家里的厨娘,当日他有些忙,没有过来送回礼,本来有点儿不好意思,看见顾秋实这样热情,顿时放松了下来。

    两人这样往里进,却见几驾马车狂奔而来,一副气势汹汹来者不善的模样在院子门口停下。陈父跳了下来:“你们可真是不怕死……”

    第192章 乡下老实人 九

    陈父下马车的时候, 就已经看到院子门口站着一个人,不过那一身蓝乎乎的衣服并不华贵,再说, 他不认为才从乡下搬到城里来的李家母子能有什么富贵亲戚,因此,扫了一眼他就没管了。

    他冲到了大门之外,一挥手道:“给我进去狠狠的砸, 砸到他赔不起。”他看着顾秋实,冷笑道:本老爷没有到村里去找你的麻烦,你反而凑上来了, 纯粹是找死。”

    顾秋实一脸无奈:“陈老爷, 我什么都没有做。你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点?”

    “你骗我女儿,还说什么都没做?嘴硬成这样,一会儿你赔不起这院子里的东西, 就知道要求人了。”陈老爷呵呵。

    周浦看着院子里气势汹汹的众人,不过眨眼之间, 花盆和各种花草散落了一地, 院子里一片狼藉。并且那些人还有冲进屋中的架势, 三位女眷站在屋檐下瑟瑟发抖。

    “这位陈老爷,这天底下是讲王法的。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如果觉得自己受了委屈或是受到了不公平的对待, 都可以去衙门请大人帮忙做主,而不是自己带着人上门打砸一通,你触犯了律法,你知不知道?”

    陈老爷叉着腰:“这个穷小子骗了我女儿, 现在我女儿肚子里已经有孩子。我想把女儿带回家去,嫁给原先定好的女婿, 这哪里不对?”

    陈月灵不承认这话,她方才已经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得知这位是自家以后的邻居……人活一张脸,一个人无论在哪里住,名声都很要紧,她不会允许父亲败坏自己的名声。

    “不是这样的。当初江南明不要我了,他已经上门退亲,我很难受,你让我滚出去死。我滚出去了,寻死的时候是三河救了我,我是心甘情愿嫁给他的。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家就住的那个破院子,他从头到尾都没有骗过我。”

    李老爷呵呵:“这位后生,我女儿不说是金尊玉贵娇养长大,那也是衣食无忧有人伺候着活了十多年,都说由奢入俭难,你说这样的姑娘,会不会跟一个乡下一无是处的庄稼汉两情相悦?”

    周浦皱了皱眉,瞅了一眼那边的陈月灵,她对自己的父亲很抵触……清官难断家务事。父女之间弄成这样,那绝不是一两件事导致的。

    “我一个外人,不好评理,你们父女之间到底是个什么情形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这么上门打砸不对,并且这还不是他们家的院子,而是租来的。”

    陈老爷冷笑:“我就是要让他赔。”

    陈月灵不知道现在的李三河到底有多大的本事,赔这个院子费不费力。但是,就算不费力,有银子也不是这种花法呀。她一生气,肚子就扯得一抽一抽地疼,她伸手捂住:“爹!我这一辈子生是李家的人,死是李家的鬼,你如果真的想把我带回去嫁给那个姓江的,我就死在这里!像他那种抛弃了未婚妻之后跑去娶妻,转头又要把未婚妻纳为妾室的混账,我是绝对不会嫁的!死也不嫁!”

    陈老爷气得够呛。

    “死丫头,你不要回来求老子。走!”

    他招呼着打砸完了的众人离开,走时特别潇洒。

    陈老爷眼中,李三河就是一个穷小子,绝对赔不起这个院子,没有银子,那就得让女儿想法子。女儿不可能眼睁睁看他欠下一大笔债,到时肯定会回来求他借钱。

    这一求,他就绝对不会让女儿再离开!

    顾秋实没有阻拦陈家一行人离开,而是冲着周浦一拱手:“这位兄台,我打算报官,麻烦你帮我做个人证。”

    周浦颔首:“我愿意的。”他派了自家的厨娘去衙门中请大人,想到什么,道:“我妻子刚发现有孕,吃什么都没胃口,那天你送的咸菜她特别喜欢,不知道你家里还有没有多的?不白拿,我跟你买。”

    “有,还有半坛子呢。”顾秋实笑着道:“不用买,那玩意儿不值钱,就当是我感谢兄台帮忙作证了。”

    周浦推辞:“将看到的不平事在公堂上说出,这本就是应该的。”

    *

    天底下是讲王法的,这个道理陈老爷明白,他在带着人上门打砸之前,就已经想过李三河跑去告状的可能。

    他早就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

    当看到衙差出现在门外,陈老爷哪怕早就料到了,也还是对女儿又添了一分愤怒。

    带着男人告自己亲爹,她可真行!

    到了衙门,陈老爷振振有词:“这个乡下穷小子骗了我女儿,不许我女儿回家。我气不过,所以才上了门接女儿。”

    大人认为这件事情可以调解,并没有升堂,皱眉道:“但是我听说的不是这样,你还让那些人打砸了一通是不是?”

    “胡扯!”陈老爷愤然道:“我只是站在外面跟他讲道理,然后就离开了,什么打砸,我不知道。”

    竟然是一把推了个干净。

    “我亲眼看见你带着人打砸的,当时我还提醒你此举触犯了律法。”周浦出声。

    “什么?”陈老爷不拿正眼看他,冷笑一声:“当时我都没看见你的人,你站在哪儿啊?什么时候跟我说的话,梦里吗?”

    他扭头看着大人,态度恭敬:“他们污蔑我。大人,这个人我从头到尾就没见过,李三河是个乡下人,家里穷得都要揭不开锅了,他肯定是想以此讹诈,他是不是还想让我帮他赔偿那些砸坏的家具?”

    大人沉默,盯着面前的陈老爷上下打量。

    陈老爷被大人的目光看得有点心慌,强撑着道:“他们要了多少银子?我就知道,这个混账娶我女儿是为了贪图我陈家的银子,眼看我们宁愿不认女儿也不肯给他好处,他就想出这种办法来讹诈,简直是卑鄙无耻。李三河,你不要脸!我女儿看上你这种人,真的是瞎了眼。你要银子明说呀,我可以给你,用得着把人家的院子砸坏么?”

    顾秋实轻咳了一声。

    见状,陈老爷觉得有点不对劲。乡下人没见过世面,被污蔑了应该尽力解释才对。怎么李三河不慌不忙的?

    难道李三河有银子赔偿东家?

    就算有银子赔偿,那手头的银子也不是这种花法啊!

    大人皱了皱眉:“陈东家,这个人证,他是我的小舅子。他绝对不会撒谎,还有,李三河还找了其他的人证,还画出了那些打砸之人的画像。我已经让人去寻,用不了多久就会有结果。你先等一等吧。”

    陈老爷傻了眼。

    他又瞅了一眼周浦,忽然想起之前听说过大人确实有一个小舅子住在那一片,但谁知道会是李三河的邻居嘛!

    陈老爷心中懊恼不已,此时想要改口已经迟了。他只能硬着头皮道:“大人,律法是讲证据的,可不能帮亲不帮理啊。你的小舅子说的话也有可能是假的,有没有可能因为他和你的关系,有人刻意收买了他呢?”

    周浦翻了个白眼,都不想跟他多说。

    顾秋实提醒:“刚刚陈老爷还说我家穷得揭不开锅,那我又从哪里拿银子来收买人家?”

    陈老爷:“……”

    大人小舅子的出现,打乱了他的节奏。万万没想到啊!

    和上一次陈老爷特意在外头找人去村里欺负人一样,这次他也没有带自己的护卫,而是在外头找的人,小半个时辰之后,已经有几个人被找了过来。

    陈老爷上次吃过给的酬劳太少的亏,这次学乖了,每人给了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很多。但是……没有人愿意为了这点银子得一场牢狱之灾,在大人说主动承认错误后能从轻发落后,众人争先恐后地说了实话。

    陈老爷听着众人指认他,脸色越来越难看。

    这么多的人证,陈老爷不敢犟嘴了,只得主动承认了错误,求大人从轻发落。

    “你们这件事情,说起来都不是外人。是李三河要求不上公堂私底下调解的。”大人自己也不想升堂就是。

    要知道,每一个官员辖下大大小小的事都得记录在册,而上了公堂审理的案子,得整理好送给上官查验。

    官员都不喜欢辖下出太多奇葩事,案子越少,愈发显得治理有方。

    陈老爷忙不迭点头:“我愿意赔偿。”

    顾秋实认真道:“我不要你的银子。不然,就真成了你口中娶妻都别有用心之人了。”

    “那你要什么?”陈老爷看到这个便宜女婿,心气就不顺。

    顾秋实一脸严肃:“我要你真心实意给我道歉!”

    陈老爷:“……”

    第193章 乡下老实人 十

    陈老爷心里是不愿意的。

    但是呢, 事情已经闹到了大人面前,又有大人的小舅子作证。如果此时不依着李三河的意思来,搞不好会有牢狱之灾。

    陈老爷捏着鼻子, 认认真真道了歉。

    顾秋实点点头:“我接受你的道歉,但是,你得保证这种事情没有下一次。”

    “当然。”陈老爷勉强扯出一抹难看的笑,“我是是真的知道错了, 以后也不会再为难你。”

    可以了么?

    再说他就要呕死了!

    顾秋实转而道:“但是你打砸坏了的东西没道理要我赔,稍后咱们就去铺子里,把那些东西补回来。可以么?”

    当着大人的面, 不行也得行啊。

    陈老爷面上在笑, 险些呕得吐出血来。

    至此,事情算是和解了。

    周浦平时是不愿意来找姐夫的,好不容易来了, 知府大人要留他吃饭,于是, 出门的人除了那些打砸之人, 就只剩下了翁婿二人。

    那些人拿钱办事, 完了又跑来指认东家,心里很不好意思,一出门就溜了个干净。

    衙门外站着翁婿俩, 顾秋实像是没看见陈老爷难看的脸色一般:“陈老爷,咱们先去铺子里挑东西吧!”

    陈老爷咬牙切齿:“你娶了我女儿,却这般不讲情面。谁会喜欢你这种女婿?”

    顾秋实一本正经:“我从来也没想过会得到你的喜欢呀,别说是我了, 就是月灵,也没指望过你能真的疼她。”

    陈月灵本来要一起跟来的, 顾秋实没让她来。

    本来就怀有身孕不能生气,顾秋实怕她得知陈老爷的无赖后气得动胎气。

    两人坐马车去了附近的街上,依着陈老爷的意思,去外城那些小铺子里挑一点看起来还凑合的家具摆上就行。但是顾秋实不允许,非得带着他去城里那些看着就挺贵的铺子里选。

    顾秋实不管他是个什么神情,喜欢的就都定了下来。

    陈老爷站在边上,面色气得扭曲不已。

    “李三河,你不要太过分了!”

    顾秋实振振有词:“人家屋子里摆的就是这么好的物件呀,你将好好的东西给人砸坏了,买一些便宜的摆上,换了你,你也不能答应啊!事情要是再次闹到大人面前……”

    到时还是得买。

    陈老爷不愿意把事情闹大,做生意的人都要脸面,本来家里的生意就不怎么样,再惹上官司,生意也没法做了。

    本来陈家的人就多,全指着那点盈利养活呢。生意可千万不能出事!

    陈老爷咬着牙,花了近三十两银子。

    顾秋实却还不满意,要去瓷器铺子里挑花瓶摆件,陈老爷忍无可忍:“你自己付账,我是绝对不买了的。”

    “那我回衙门?”顾秋实说着就要走。

    陈老爷:“……”

    又花了十多两银子买摆件,陈老爷这才得以脱身。

    顾秋实自己先回了家,无论是家具还是摆件,铺子里都可以帮忙送。他刚到租住的院子门口,就看见外头停着一架马车。

    马车上还挂着一个“江”字!

    江南明又来了。

    院子里,陈月灵不停往后退,江南明一步步逼近。余氏气得去厨房拔刀,来帮忙的大娘怕出事,想要抢她手里的刀。

    “这是在做什么?”

    陈月灵看到他,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飞快奔到了他的后面:“江南明要带我离开。”

    顾秋实上下打量着江南明:“江公子胸口的伤好了?这么快就能行动自如,看来我下手还是太轻。”他一边说一边走到厨房门口,从余氏的手中夺刀。

    余氏本来是想拿刀砍人的,可是儿子过来拿,她却不敢给。

    因为她拿刀只是为了吓唬江南明,把人吓走就行了。但是,儿子真的会伤人。

    之前在乡下,村里的人不会跑去告状,江南明没追究这件事情。儿子伤人之事不了了之。

    可这里是城里,不说江南明受伤被抬出去时会被左邻右舍看见,他去医馆中包扎伤口时,大夫也会帮忙报官。

    于江南明而言,余氏拿刀他不怕,但是李三河……李三河是真的敢砍人的。看着李三河一步步逼近,江南明拔腿就跑:“月灵,我不会放弃的。”

    顾秋实回头,冲着满脸担忧的余氏笑了笑:“娘,你看,遇上恶人,我们比他更恶,害怕的就是他了。”

    余氏哑然。

    “你下一次动手之前,为月灵肚子里的孩子想一想。”

    顾秋实颔首:“娘放心,我心里有数。”

    关于江南明放不下前未婚妻这件事,陈家的人知道了,江家的人也清楚……陈家人极力想要促成此事。江家长辈不太赞同儿子的所作所为,毕竟当初是他自己要抛弃未婚妻另娶她人的,都说好马不吃回头草,陈月灵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天仙。至于么?

    江家长辈不乐意,但看儿子执意,也无可不可。一个女人而已,哪怕是嫁过人了,关在后院不让见人,久而久之,众人就会忘了这件事。男人做这种事,最多就是被人叹一句风流。

    唯一接受不了的就是江夫人!

    江夫人岳氏,家世一般,甚至还不如陈月灵,只是她命苦,三岁没了娘,没多久就有了后娘,结果十岁那年,亲爹还去了。后娘苛待她,她日子并不好过,后娘想要卖掉她,拿银子来娶儿媳妇。

    母女俩在街上纠缠的时候,被江南明给碰上了,自此相识。

    岳氏没有强有力的娘家,看到男人铁了心要挽回陈月灵,她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也就不费这个心思了。其实她很清楚,自己能够在江府立足,靠的全是江南明对她的感情。

    如果江南明厌恶了她,那她就什么都没有了。哪天被扫地出门都很正常。

    *

    搬到城里之后,顾秋实手头不缺钱,鸡鸭鱼肉管够,每天都会买新鲜的。吃不完的就让厨娘带回家去做给家人吃。

    余氏觉得太浪费了,但是有孕之人胃口变化很快,有时候想吃什么,当场没吃到,之后买来就已经不想吃了。

    陈月灵肉眼可见的圆润了几分,这一日,她和余氏正在院子里给未出世的孩子准备小衣服,外头就有人敲门。

    顾秋实最近这些天都没出门,此时他正装模作样拿着一本书在看,每天他都会抽出时间“练字”,还练得似模似样。

    敲门声传来,顾秋实放下手里的书。

    厨房里的大娘一阵风似的奔了过来,她在这里做事,跟着一天吃五六顿,完了还每天都会带不少没做的菜回去……家里吃不完,她都拿来便宜卖给邻居了。

    卖回来的钱东家也不要,东家说了,对她就一个要求,只需要照顾好陈月灵就行。

    这事情实在太简单了,大娘真心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要是还让东家去开门,她哪里好意思?

    门外站着的是一个年轻妇人,一身白衣,腰肢纤细,肌肤泛着不自然的苍白,眼底青黑,饶是如此,五官还是精致的。

    “我找陈月灵。”

    李三河不认识江南明的妻子。顾秋实瞅一眼,大概猜到了她的身份。

    “我们不认识你,也不喜欢和陌生人说话,请回吧。”

    岳氏进门:“就几句话,我说完就走。”

    陈月灵看到她那虚弱的模样,以为是哪个邻居,道:“你说。”

    岳氏眼神仔仔细细打量着陈月灵浑身上下:“长得这样美,性子又善良,也难怪夫君会放不下你。”

    此话一出,陈月灵瞬间就明白了她是谁,当场就后悔自己把人请进门。

    “你不要说这种话,我不爱听。”

    人都已经进来了,顾秋实懒得撵,饶有兴致地看着岳氏。只看岳氏神情,不像是来者不善,但是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还得再观察观察。

    “我……我这一趟来得冒昧。但是,南明为了你这几天吃不好,睡不好,每天夜里都要喝酒才能睡一会儿,整个人都瘦了。”岳氏叹息,“你们曾经做了十几年的未婚夫妻,他如此放不下,我能理解……”

    顾秋实接话:“你不觉得江南明有病么?好好的未婚妻不要跑去另娶她人,完了回头又舍不得未婚妻嫁给别人,把人折腾得日子没法过。”

    岳氏又叹:“我理解他,因为当初他娶我,并不是真的对我有感情,只是觉得我可怜,需要人照顾。”

    陈月灵垂下眼眸。

    关于这些事,她其实是知道的。但是,不管江南明为了什么要娶别人,都是实实在在抛弃了她!

    她不可能原谅。

    更何况,她还遇上了良人……良人好像应付不了江南明的纠缠,已经没了。

    李三河为了她都消失了,如果她现在原谅江南明,又去江府和他卿卿我我,她做不到!

    顾秋实嗤笑一声:“这天底下可怜的女子多了去了。难道江南明都要娶回家去照顾着?那怕是把这整个府城都划为江府也不够住。”

    岳氏哑然:“夫君是个很好的人,他心地善良……”

    “你闭嘴!”顾秋实不耐烦了,“他心地善良,那是对你。之前还想找人把我打一顿……我是凭力气吃饭的,若是挨打后受了伤,我哪怕不死,也会被饿死。在我看来,他恶毒自私,无耻卑鄙!别在我面前夸他,小心我动手削你。”

    岳氏吓一跳:“你不要这么凶嘛!”

    陈月灵不依了,不管从哪方面看,江南明都比李三河要凶多了。

    “你不用跑到我跟前来炫耀他对你的好,你们俩已经结为夫妻,我这心里只有祝福的。今天你来了也正好,我也有话要对你说,以后管好你的男人,不要让他出来祸害别人!”

    第194章 乡下老实人 十一

    岳氏哑然。

    “我想说的是, 不管他做了什么,对你的心意是真的,如果不是真的爱你入骨, 又怎么可能跑到乡下找你,还一连去几次?再有,他胸口的伤是你男人砍的吧?如果不是怕牵连你,他也不会不计较, 甚至连家里的长辈都瞒了过去。”

    陈月灵只觉得心里特别烦躁,吼道:“我要他为我付出了吗?我只希望他不要来打扰我!真的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们俩人都跟听不懂话似的。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做法叫什么?”

    顾秋实接话:“就像是个花楼里的老鸨子。给一个有夫之妇说亲, 可真是不要脸!”

    岳氏是女子, 因为爹娘早早去了,她自小从后娘那里听到了不少难听的话,面对这番指责, 她倒没有难受,只是强调:“这世上的真感情, 都是值得尊重的。陈姑娘, 你可以不接受我的夫君, 但是你不该贬低他,不该恨他。”

    顾秋实:“……”

    这是哪里来的疯女人?

    就连陈月灵都被噎住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话。

    “走走走, 告诉江南明,以后我看见他一次,打他一次。”

    陈月灵并没有伸手推人,只是往前两步。

    而岳氏还隔着她一丈远, 像是被吓着了似的,急切的往后退。

    这个院子靠近门槛的地方有一个台阶, 岳氏第一次来这里,对这院子并不熟悉,一退后跟踢到了台阶,她整个人控制不住摔倒在地上,又因为之前在院子被打砸过,地上还有一些小的瓷器碎片,她的手刚好摁在了碎片上,瞬间鲜血就从手心冒了出来。

    “哎呦!”

    看着柔弱的人眉头微蹙,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同为女人的陈月灵都觉得她挺可怜,下意识看向自家男人。

    她本来是心生戒备,生怕李三河对那个女人心软,一看才想起来,此人已非李三河。陈月灵的情绪瞬间就低落下来。

    如果可以,她宁愿李三河还活着,哪怕他怜惜岳氏,她也认了!

    顾秋实没有上前,反而后退一步,戒备地问:“你别想讹人哈!刚才我们谁都没碰你,是你自己摔倒的。”

    陈月灵:“……”

    余氏忍不住笑出了声。

    其实她也怕儿子被这个女人勾了魂……不用对这个女人有多好,只要对她生出怜香惜玉之心,儿媳看见了肯定会难受。

    好在儿子还没有蠢到家。

    恰在此时,外头又有马车过来的动静,紧接着就传来砰砰砰急促的敲门声,听那架势,好像里面的人不开门,外头的人随时会踹门进来一样。

    顾秋实过去开的门。

    江南明直接从门缝里溜了进来,看到地上的岳氏,忙上前将人打横抱起,看到她手上的伤后,皱眉道:“谁伤了你?”

    岳氏咬唇不说话,只看了一眼陈月灵。

    江南明满脸铁青:“月灵,你怎能这样恶毒?”,

    陈月灵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张了张口,想要解释。话到了嘴边又觉得多余,就凭着方才短短时间的相处,她已经发现,夫妻俩都听不进别人的话,尤其是江南明,无论她怎么解释自己是心甘情愿嫁入李家,江南明就是听不见,执着地认为她是被逼迫的。

    顾秋实将陈月灵挡在身后:“她自己摔的!”

    他最烦这种欲语还休让人猜的人:“江夫人,你又不是哑巴,麻烦你说两句话。”

    岳氏在他的眼神之下无地自容,好半晌憋出一句:“我……确实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跟他们无关。”

    江南明抱不动了,将她揽入怀中:“你不用怕,直接说实话。”

    陈月灵忍无可忍:“她说的就是实话呀。怎么,你非认定是我推了她是不是?”

    江南明反问:“难道不是?”

    陈月灵性子温和,此时也被逼得暴躁无比。这些天她看着是过得不错,其实心里的压力挺大。李三河的未卜先知和大变样让她明白,因为她的身份,李三河已经不见了。

    还有,如果不是因为她,母子俩也不用折腾着跑到城里来。就是来了也还没有摆脱陈江两家的纠缠,一切一切的麻烦,都是因她而起。

    重重压力之下,陈月灵爆发了:“非说是我推的是吧?那我不推岂不是亏了?”

    她冲上前去,一把拽出岳氏,把人狠狠往地上一推。

    岳氏本来就柔弱,根本站不稳,狠狠摔在地上,另一只手也受伤了。

    江南明见状,气得骂人:“陈月灵,你再这样,我要生气了。”

    “我会怕你生气?”陈月灵气笑了,上前揪住江南明的衣领,对着他拳打脚踢。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对你情根深种?我踹你几脚,你总不会这么认为了吧?”陈月灵一想到这个男人移情别恋,头一天还在跟她商量成亲的时候穿什么花样的嫁衣,隔一晚上就要另娶她人。

    不想娶,倒是早说啊,或者提前告知一声。

    他可倒好,也不管人能不能接受。说退亲就要退亲,还在短短半个月之内重新定了亲,让她沦为了所有亲戚友人眼中的笑话。

    陈月灵越想越恨,下脚越来越狠,奈何她的力气本来就不大,踹在江南明身上,就跟挠痒痒差不多。

    顾秋实上前:“踹他肚子!”

    闻言,陈月灵下意识就换了下脚的地方。

    江南明养尊处优多年,哪怕陈月灵力气不大,他也痛得不行,连连在地上打滚,想要避开她的脚。

    陈月灵已经收脚了,看着地上狼狈不堪,滚得浑身是土的男人,她面色特别复杂。

    “江南明,滚远一点,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江南明捂着肚子,艰难地道:“月灵,我知道,你故意用这么极端的手段赶我走。”

    陈月灵:“……”

    忍不了了!

    她转身奔去厨房拿刀,很快抓了一把菜刀出来,冲着江南明就砍了过去。

    江南明做出一副情深的模样,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当初是我对不起你,你要砍,就砍吧。”

    陈月灵再也不客气,她真的受不了这个男人了,大不了砍死他以后,她再自尽!

    她冲了上去,跑到一半,脚下一个踉跄,顾秋实本来不打算阻止的,可是人都要摔了,他忙伸手把人扶住。

    陈月灵稳住了身子,可是手里的刀已经飞了出去。

    岳氏惊呼一声,趴在了江南明身上,那个刀落在了她的肩膀上。当场砍破了衣裳,肌肤上一大个口子,很快的速度蔓延出了一片殷红,那片殷红在白衫上触目惊心,眨眼间已经流到了腰上。

    江南明面色都变了,将人抱起,飞快跑走,跨过门槛时,还回头冲着陈月灵大吼:“月灵,我对你太失望了。”

    门口的两架马车先后离去。陈月灵看着自己拿刀的那只手,道:“这一次,他们应该不会上门纠缠了吧?”

    余氏看得胆战心惊,这时候急忙上前问儿媳妇:“月灵,你刚刚险些摔了,肚子痛不痛?”

    不痛。

    当时是有点儿扯着了肚子,要是真的摔倒在地,腹中孩子多半要保不住。

    “不痛。”陈月灵站稳了身子,离顾秋实远了一点,低声道:“多谢!”

    顾秋实收回手,拿着菜刀转身去了厨房。

    说起来,这刀还是他在镇上买的,婆媳俩舍不得丢下,装在行李里带到了城里……其实也是怕路上出事,带着菜刀还能防身。没想到居然派上了用场。

    余氏心里有点不安:“他们不会报官吧?”

    陈月灵咬牙:“报,我不怕。”

    第195章 乡下老实人 十二

    那刀是飞在岳氏的肩膀上, 不是砍上去的。因此,虽然流了不少的血,也只是皮外伤。

    江南明满脸担忧:“大夫, 这伤要不要紧?”

    岳氏白着脸,摇头虚弱地道:“我没事,除了有点疼之外,真没觉得哪里不适。这伤在肩膀上, 离肠子还远着呢,死不了人。”

    最后一句是玩笑话。

    江南明不觉得这个玩笑好笑,他满脸怜惜:“少说两句, 靠我身上。”

    大夫想要答话, 都没找到机会。见夫妻二人你侬我侬,虽觉得这不是他说话的时候,可人家问了, 他要是不答话,也显得不合适。

    “没有大碍, 就是点皮外伤。只是, 伤口这么大, 以后可能要留疤了。”

    岳氏“啊”一声,眼泪夺眶而出,扑进了江南明的怀中, 哭得伤心至极。

    江南明出声安慰:“我会给你买上好的祛疤膏药,一定不会让你留疤的。”

    大夫:“……”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年纪大了,看着年轻人亲亲蜜蜜心里就难受……这两人有点太不避讳了,这么多外人在呢, 听他们话里话外,二人还是夫妻。

    既然是夫妻, 一天十二个时辰可以黏糊,非得现在么?

    还有,这么亲密的搂搂抱抱,在自己房中才合适吧?

    不害臊!

    “这位公子,老夫看她的伤口,不管用多好的祛疤膏,都是会留疤的。”

    岳氏:“……”

    她故作坚强地道:“不要紧。我救了你一条命呢,只是留点疤而已,划算。”

    江南明更心疼了,再次把人揽入怀中。

    大夫服气了,眼不见心不烦,转过头去看门口新来的人。

    门口站着的人是顾秋实。

    陈月灵早已经觉察到,自从发现自己有孕之后,她不管是动作大一点,还是生气,都感觉肚子在隐隐抽痛。

    看着江南明离开后,她的肚子又开始疼了。其实她不是个矫情的人,但她不想让腹中的孩子出事……这个孩子,是李三河留给她最后的念想了。

    哪怕猜到自己可能没有事,她还是不放心,想要去找大夫看一看。

    余氏听说儿媳想看大夫,那是马不停蹄,恨不能把人背出门。

    他们是走过来的,转过街角就是这间医馆。陈月灵看见夫妻俩时,愣了愣,她没想到两家人还能遇上。

    “倒霉!”

    陈月灵嘀咕了一句,却也没打算换医馆,自己的肚子要紧。眼看大夫闲着,她立即上前:“麻烦您帮我把一下脉。”

    江南明见他们不搭理自己,不满道:“李三河,咱们是有点孽缘在的。上一次我在医馆你追来,这一次你又来了。”

    顾秋实一点都不客气:“这又不是你家,我想来就来,关你屁事。”

    江南明冷笑:“你就不怕我去报官?”

    “你去啊!”陈月灵愤然道:“刚好让全城的人都看看你这个色中恶鬼的真正嘴脸。”

    什么叫色中恶鬼?

    江南明听到这样一番话,很不高兴:“月灵,我是看着咱们青梅竹马长大的情谊上才来救你出火坑,你说话不要太难听了,我也是会伤心的。”

    陈月灵简直服气:“我不需要。不需要你多管闲事!我嫁人之后,日子过得好好的,眼瞅着我们夫妻就有孩子了,你跑来横插一杠子,闹得我们日子没法过,折腾得我们背井离乡跑到了城里,你自以为是的好,我们夫妻承受不起。话说,你到底看中了我哪里?我改行不行?”

    说到这个份上,江南明脸上挂不住。

    事到如今,他也看出来了,陈月灵过得不好确实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她不是因为被抛弃后破罐子破摔才跑去嫁给庄稼汉,而是李三河真的有可取之处。

    至少,李三河对她的这份纯粹,是城里这些富家公子包括他在内都做不到的。

    岳氏觉得身旁的男人在走神,轻轻痛呼了一声。

    江南明回过神,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是不是很疼?我让大夫给你配药!”

    陈月灵嗤笑一声。

    听到这声轻嗤,江南明忍不住:“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陈月灵讥讽道:“这天底下可怜的女人那么多,你怎么就没捡一个丑的娶回去呢?偏偏娶一个美的,我说你是色中恶鬼 ,错了么?”

    “陈姑娘,你不要太过分了。”岳氏瞪着她,似乎还想要理论几句,但是又扯着了伤口,再次痛呼一声。

    江南明发脾气了:“大夫,赶紧给我们配药!”

    大夫正在细细给陈月灵把脉,半晌收回手,扬声道:“药配好了的,在柜台上,你们俩只顾着抱在一起,都不看周围的么?”

    这话将江南明二人臊了个满脸通红。大夫又重新看向陈月灵:“你这心情要平和,不要大起大落,不管白天晚上,能躺着就躺着,多吃点好的,平时不要折腾。更不要与人吵架。”

    最后一句,意有所指。

    江南明口口声声说是为了陈月灵,如果真为了她,这时候就不该再找他们的麻烦。

    岳氏揪着江南明的衣领,低低喊疼。江南明心疼地道:“那我们不报官,我带你回去歇着吧。”

    闻言,岳氏心中不满,却还是嗯了一声。

    二人的马车离去,医馆中终于安静下来。

    听到两人不报官,余氏算是松了口气,随即又有点发愁,大家公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都不计较,可见是对儿媳妇情根深种。

    万一儿媳动了心,这可怎么办?

    顾秋实将陈月灵送回了家中,他又出了门。院子里的人还是太少,得多找几个男人守着。不然,他不在家的时候,婆媳俩容易被人欺负。

    他跑了一趟中人处,选中了两家人,都是年轻的夫妻二人带着一个孩子。

    一家挪去了后院住,让他们住在前院。

    那天后,顾秋实经常出门,余氏知道儿子在外头赚钱。一家人住在这样雅致的院子里,每顿饭都三菜一汤,顿顿不离荤腥,最近还置办了不少东西,她们的被褥和衣衫首饰都是新买的。如果可以选,余氏不想要,可是儿子根本就不问她,直接买好了让人送上门,她想要退货,东家不乐意。

    不光是大人吃穿,还有孩子要用的东西,小床和孩子的衣衫襁褓已经堆了一间屋了。

    这些样样都是要花钱的,余氏不放心儿子,又觉得儿子能够买来这些东西,应该是赚到了银子。她想要问吧,看着儿子那么累,也不想耽误他休息的时间。

    *

    顾秋实确实在外头做生意,手头的银子不多,买不了铺子,他就做行商,几趟跑下来,已经积攒了不少。

    因为平时太忙,他都不怎么过问陈家和江家的事,只知道岳氏最近不爱出门,好像在受伤后没几天就查出来了身孕,而陈老爷一直都在往江家跑,似乎想要把小女儿塞进去做妾。

    这一日,顾秋实在外头与客商喝酒,酒过三巡,生意谈得差不多了,客人想要找几个美人作陪,还拉着顾秋实一起。

    顾秋实拒绝了。

    生意上的应酬,吃饭喝酒已经足够。如果客商还觉得不够的话,那也没必要跟这样的人做生意。

    顾秋实顶着一身酒气下楼,在出门的时候被一个粉色女子迎面撞上。

    女子身形娇弱,撞上他后弹了回去,跌坐在地。

    顾秋实皱了皱眉,他走路很小心,是这个女子冒冒失失撞上来他才没能躲开。

    “没事吧?”

    女子摇头:“我没事,公子不用管我。”

    顾秋实当然不会管她,抬步就走,最近他已经给自己配了马车和车夫,车夫此时在路旁等着了。

    “公子,我脚崴了,站不起来。”

    女子泫然欲泣。

    顾秋实回头:“你想讹诈我?”

    女子摇头:“不是,我可以自己治伤。就是想借你的马车送我一程。”

    顾秋实看着她的眉眼。

    女子羞涩地低下头去,脸颊绯红,娇羞无限。

    “阿贵,送她去一趟,快去快回,我在这里等你。”

    此话一出,不说地上的女子了,就是车夫都愣了一下。

    那么美的女人主动投怀送抱,李三河居然拒绝了?

    女子还想要说话,顾秋实催促:“你要去医馆就快一点,我赶时间,不要磨磨蹭蹭。”

    话说到这个份上,所有人都看得出,他是一点怜香惜玉之心都没有,压根没打算和这位美人亲近。

    顾秋实站在门口等待的期间,注意到大堂角落里有视线在扫视自己。他扭头望了过去,刚好对上陈老爷的目光。

    陈老爷没有要过来打招呼的意思,顾秋实也就当他不存在。

    一刻钟后,阿贵去而复返,带着他回了家。

    陈月灵最近什么都不用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顿顿都吃好的,一天还吃五六顿,整个人都圆润了一些。看见顾秋实进门,她忙问:“你吃饭了吗?”

    她已经想好了,就当现在的李三河是一家人,因为他真的把她照顾得很好。

    没有谁生来就喜欢吃苦,陈月灵也一样,她特别喜欢在村子里的那种放松,却也苦恼于自己干不了那些繁重的活计。

    如今好了,住在这里,既轻松又不用烦忧,没有人挑她的毛病,没有人指责她说话行为处事不对,更没有人训斥她。

    这简直是神仙日子!

    顾秋实颔首:“我喝了酒,要回去躺会儿。”

    余氏本来想跟儿子说几句话的,闻言催促:“赶紧回去躺着,要不要洗漱?我让人给你烧水。”

    “不用!”顾秋实回去后倒头就睡,睡醒时天还没黑,隐约听到前面有人说话。

    阿贵过来,低声禀告:“那个送去医馆的姑娘,跑来给您道谢呢。”

    第196章 乡下老实人 十三

    顾秋实知道那姑娘是冲自己来的, 应该是陈老爷安排的人,找上门……也太执着了点。不过,并不让人意外。

    他穿衣起身, 到了前院时,余氏瞅见儿子,立刻迎了出来:“三河,不是我说你, 当初在村里的时候,咱们穷得就差揭不开锅了。那时候月灵没有嫌弃你,老老实实跟你过日子。现在你才过几天好日子呀, 我看你就飘了……外头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道谢就道谢, 一提起你就脸红。好像你救了她的命似的,一副要以身相许的模样。我告诉你,不管你以后赚了多少银子, 要是你敢对不起月灵,老娘掐死你。”

    她是认真的。

    这一本正经的模样, 让顾秋实忍不住失笑:“娘, 你说到哪里去了?那个姑娘我知道, 她心思不纯,我先打发了她,稍后再给你解释。”

    余氏半信半疑, 不过,她真心觉得儿子不是那种拈花惹草的混账男人,多半是那个姑娘剃头挑子一头热。

    屋中,陈月灵和粉衣女子相谈甚欢。

    “粉瑶, 咱们住得不算远,以后你得空就来找我说话, 我这有了身孕之后,天天在家闲着无聊,你会绣花么,能不能教我?”

    粉瑶笑道:“我也不太会,不过我最近刚好也想学,我们一起嘛。”

    顾秋实出现在门口,两人都看了过来。

    陈月灵像是不知道粉瑶的意图一般,笑吟吟道:“睡醒了?饭菜好像快好了,你饿不饿?要是饿的话,我让他们开饭?”说着,又看向粉瑶,“别急着走,你送了那么多的礼物,我怎么也要留你吃一顿饭,刚好你也尝尝我们家厨娘的手艺。”

    粉瑶有些不好意思,看了一眼顾秋实:“这不合适吧?”

    “是不合适。”顾秋实冷淡地道:“这位姑娘,我想说的是当时我不想帮你的,是你苦苦哀求,再说你也确实撞在了我身上,所以我才让车夫送了你一程。我愿意帮你,不是因为你可怜,也不是因为你貌美。而是我想摆脱你这个麻烦,不想被纠缠。你听明白了么?”

    粉瑶脸色苍白,点了点头。

    “既然听明白了,还不滚?”

    一个姑娘家主动上门,主人话都说到这种份上了,粉瑶的脸皮就算比城墙还厚,也是坐不住了的,急匆匆起身:“月灵,改日我再来看你。”

    说完后,飞快跑走,出门时,好像还擦了一下脸上的泪。

    陈月灵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道:“三河,你这脾气,对姑娘家也太凶了。”

    顾秋实扭头看她:“你是我的妻子,面对那些对我有企图的女人,你该生气,该把人撵出去。你可倒好,跟人相谈甚欢,是不是还打算把人接进门来做伴?”

    余氏急忙帮儿媳妇说话:“月灵不是那个意思,人家拿着礼物上门,伸手不打笑脸人,她这才跟人寒暄了几句。你也把人撵走了,不要再责备月灵了。赶紧吃饭去。”

    陈月灵没有因为他的训斥而难受,跟在顾秋实身边往饭厅走时,低声解释:“那我也不知道你对人家姑娘是个什么态度,我要是太凶了,怕坏了你的姻缘。”

    “你是我的妻子,是我唯一的妻,我这一辈子,除你之外,不会有别人!”顾秋实一本正经,“记住了,不管哪个女人试图跟我亲近,尽管大耳刮子抽她。人家自己都不要脸了,你还给人留着?”

    陈月灵听见这话,心神有些恍惚。

    李三河他……付出了多少,才请来了这么一位?

    吃饭的时候,陈月灵心不在焉,余氏给她夹了不少菜,哪怕有她不喜欢吃的菜色,可那些菜入口之后也并不难吃。如果在村里,陈月灵大概一辈子也吃不上几顿这么顺口的饭菜,吃着吃着,她眼泪夺眶而出,真心觉得这饭菜难以下咽。

    她不想有人伺候,也不想吃这么好的饭菜,只希望李三河回来!

    可她这样一番复杂的心思不能对外人言……她越想越伤心,眼泪根本就止不住。

    落在余氏眼中,就是儿媳觉得委屈了。刚才儿子那番话,确实有些咄咄逼人。她呵斥道:“三河,快给你媳妇道歉。”

    陈月灵掏出帕子擦泪:“娘,不关三河的事,不是他不好,是他太好了,我高兴的。之前我就怕他赚到银子之后要纳妾,会不要我,会嫌弃我,他刚刚说了不会,我真的很高兴。”是真的很难受。

    她觉得李三河和面前这个人应该是机缘巧合之下做了交换,人家信守承诺照顾好她就足够了,如果他要纳妾,她不会阻拦。

    可是他不纳妾!

    让一个男人一辈子都不找女人……一定是李三河付出得足够多,人家才会心甘情愿如此。

    顾秋实出声:“你别难受了,不为自己,也为孩子着想。”

    陈月灵点点头。

    余氏呵斥:“三河,瞧瞧你说的是什么话?合着只有孩子最重要,月灵就不重要?”

    如果真正的李三河在这里,陈月灵可能会跟婆婆一样的想法,但是,现在的她明白,李三河是真心为了她们母子好。

    “娘,三河不是这个意思。”

    余氏是怕儿媳妇多想才出声,见儿媳知道体谅儿子,顿时乐得眉开眼笑。

    粉瑶登门,只是一个小插曲,一顿饭之后,已经没有人再提起她了。

    顾秋实不想让粉瑶再次登门,虽然陈月灵天天一个人待在家里无聊,需要有个伴。但是,不能是粉瑶这种别有用心之人。

    他私底下吩咐了院子里的人,看见粉瑶登门,不要让她进来,直接把人拦在外头,不用给她留脸面。

    于是,当粉瑶再次登门的时候,都没能惊动婆媳二人就被赶走了。

    *

    顾秋实最近又新开了一间铺子,他还买下了自己的第一间铺子。

    别看他在这条街上不起眼,其实好多生意人都听说过李三河这个乡下小子的名声。

    这一日,顾秋实还在铺子里看着木匠整修,外头就有人来了。

    在这一位姓郑,是家里的老幺,他爹和顾秋实经常坐在一起吃饭,因为郑家有个亲戚在江南有码头,他们家能先拿到京城那边的新货。顾秋实和他们交好,也是之前牵线了一位客商,从郑家手里接过货直接送给那位客商,他从中就能赚不少差价。

    做生意就是这样,人脉和消息特别值钱。掌握了这些东西,再会算账,想赔本都赔不了。

    “李大哥,闲着呢?”

    看在郑老爷的份上,顾秋实对着郑家这位老幺态度不错:“是没什么事,不过我要回家了。你嫂子有了身孕,我得回去陪她。”

    “好男人啊。”郑老幺凑了过来,神秘兮兮道:“今天我带大哥去看个新鲜的,去不去?”

    顾秋实扬眉:“我不去花楼,不喝花酒。”

    郑老幺笑吟吟:“我知道你的规矩,不是那种香气袭人的地方。绝对好玩,我爹也在那里,他让我来请你的。”

    如果是郑老爷请客,顾秋实得给面子:“天黑之前我要回家。”

    “行,不拦着你。”郑老幺乐呵呵,拉着他上了马车。

    马车往西城而去,顾秋实一看这个方向,大抵也猜到了郑老幺口中所谓的好玩是什么东西了。西边特别多的赌坊,大大小小的都有。顾秋实来了之后就特别忙,只是听说过那边的名声,还没有去过。

    到了西城没多久,马车在其中一处雅致的院子外停了下来,门房立即上前帮着牵马。直接将马车牵入院子里,大概是来的客人很多,一掀开帘子,立刻就有人送来下马车的春凳。

    郑老幺一副熟客的模样,大摇大摆往前走:“李大哥,跟着我,今儿小弟带你见识见识。”

    进了一间屋子,里面忙得热火朝天。顾秋实还没有看清里面的情形,忽然就传来一阵阵惊呼。

    “赢了?又是大吗?这都多少把大了?”

    郑老幺像是个人来疯,拉着顾秋实就蹿了过去,里面的人大概认识他,很快就给二人让出了一个位置。

    顾秋实也看清楚了桌上的情形,最简单的赌大小。桌子上有个半大孩子的面前已经一大堆的银票,此时他满脸的欢喜,再次把所有的银子和银票推到大上。

    “再来!”

    郑老幺按捺不住,掏出两张银票压在大上,在一片惊呼声中,骰盅打开,又是大!

    “赢了!”郑老幺将庄家赔的银票收回,分了两张给顾秋实:“李大哥,你也来试试,真的很好玩的。”

    顾秋实摆手,郑老幺不容他拒绝:“我再帮你押三次,之后你自己来。”

    三次过后,银票已经变成了厚厚一叠。这其间全部开的都是大,也有人认为开了许多把大,应该会变了,跑去押了小,最后输得精光。

    顾秋实拿着银票:“我不爱赌,你爹呢?”

    郑老幺就是随口一说,他爹根本没有来,催促道:“天这么早,忙什么呢?天黑了再回,快押嘛,试一试。”

    说着,把顾秋实手里的银票抢来又押在了大上。

    这模样,顾秋实不赌都不行。

    事到如今,顾秋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郑老幺今儿就是为了带坏他来的。还别说,这里面的气氛很能感染人,这人只要沾上了赌,就会失去理智,赢了还想赢,输了就想翻本,要是真正的李三河在这里,他要是扛住了转身就走还好,若是真的跑去试……今儿要是不出点血,怕是走不了了!

    顾秋实自己就是做生意的人,开赌坊只凭运气想赚钱,那是做梦!

    郑老幺尖叫一声:“啊啊啊,又赢了!”他又催促:“李大哥,接下来你自己押,大不了把这些输了就回家!”

    第197章 乡下老实人 十四

    “不赌!”顾秋实直接把银票塞回他手中, 转身就要往外走。

    郑老幺见状,忙上前将他一把抓住:“李大哥,你是我带来的客人, 今天要是不给我这个面子,他们会小瞧我的。就玩一下,把这些输了你就走,我绝对不拦你。”

    顾秋实扭头看他:“今天要是不押, 就走不了是吧?”

    郑老幺讪讪:“我是想带你出来放松一下……一会儿我爹也会来。你给我这个面子嘛!”

    顾秋实接过了银票,问:“这间赌坊后面的东家是谁?”

    “我不知道。”郑老幺看他重新走回桌旁,顿时眉开眼笑, “管他是谁呢, 咱们赢了钱就走。”

    顾秋实颔首:“你这话也对。”

    他走到桌旁,刚好那边的伙计已经放下了骰盅,他直接将银票压在了小上。

    郑老幺一脸惊讶, 忙道:“我跟!”

    盅一开,果然是小!

    郑老幺大喜:“李大哥, 你是有几分赌运在身上的, 今天我跟定你了。”

    顾秋实知道这种赌大小的盅上面都有机关, 一拨弄就会变,他笑道:“我还没有玩过这种。能不能给我瞧瞧?”

    他说话间,已经直接从伙计手里接过了家伙什, 然后冲着某处狠狠一捏。

    盅坏了,再不能拨。

    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没有发现端倪,伙计接过手之后摇了两次, 发现自己拨弄不了,扭头看向楼梯上的管事。

    管事皱了皱眉, 亲自捧了一个盅过来打算换掉。

    顾秋实出声:“哎哎哎,做什么呢?东西又没坏,凭什么要换?大家伙用这个盅赚了不少,这一换,运气都换没了。合着你们赌坊输不起是吧?”

    桌子周边围满了人,这里面或许有几个是托儿,但大部分都是外头来的赌鬼。好赌的人,都是有点信风水的,宁可信其有嘛,顾秋实这话一出,众人纷纷附和,死活不让管事换掉。

    不光这会儿不让换,接下来管事好几次试图悄悄上前换盅,都被人眼尖的发现。顾秋实还提醒:“伙计的手千万要稳一点,别把这玩意砸坏了才好!”

    接下来,他押大就是大,押小就是小。

    众人一开始还有些跟他唱反调,发现他百押百中后,纷纷跟风,前后不过十来把,伙计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就是郑老幺,也已经没有了刚开始的兴奋,悄悄扯了扯顾秋实的袖子:“李大哥,差不多得了,咱们不能太过分,你是来试一试的,别忘了初心,赢了就行。”

    这时候知道劝他离开了,晚了!

    周围的声音特别嘈杂,顾秋实假装没听见他的话,用特别大的声音问:“你的意思是赌坊输不起?”

    郑老幺还没说话,管事已经安抚道:“不会不会,客人只管尽兴,我们赌坊绝对输得起!”

    众人发出一阵惊呼,都期待地看着顾秋实。

    此时桌上的赌资已经有一千多两,再来一次,如果押中,赌坊得赔一千多两。再来两三次,今儿得赔出上万两!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顾秋实笑吟吟:“郑兄弟,来都来了,我觉得你说得对,这玩意儿真的特别好玩,我还想赌几把。”

    顾秋实接下来又押了好几次,一千多两银子变成了四十万两!

    银票厚厚的一堆,不光是这张桌子上的人,就连其他桌上的人都被吸引了过来。屋中呼声震天,赌鬼们眼冒绿光地盯着顾秋实的手。也不放过伙计,就怕他换掉手里的骰盅。

    郑老幺脸色铁青,再也笑不出来了:“李大哥,我尿急,外头有点黑,我害怕,你陪我去吧。”

    顾秋实点点头:“好啊!”

    他抓起自己的银票,手里放不下,侧头问伙计:“能不能换一张大面额的?这些小的你们留着也好用。”

    伙计有些迟疑,看向管事。

    管事点头了,伙计才抱着一大堆银票去了后面,没多久拿出来了一张两万两的银票。

    顾秋实手指弹了一下银票,笑道:“还得多谢郑兄弟,否则,我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份财运。”

    郑老幺几乎笑不出来。

    顾秋实一脸好奇:“郑兄弟,你不是特别喜欢玩儿这个吗?刚才跟着我也赢了不少,你怎么还不高兴?你都不笑,难道你喜欢输?”

    郑老幺:“……”喜欢赌的人,那都是想赢的。没有人喜欢输!

    都说人在做天在看,郑老幺在某些大事上从来不胡说,急忙否认道:“不不不!我特别喜欢赢。就是尿憋得难受,笑不出来。”

    两人去了后面的茅房,顾秋实站在院子里等,刚站定不久,管事就过来了。

    “李东家,今儿招待不周,您别生气。”

    顾秋实笑吟吟:“挺好的,我还赢了不少呢。来的时候我可是一文钱都没有拿出来。”

    管事面色有些扭曲:“是这样的,今儿您赢了这么多了,天也不早了。听说您家里夫人还有了身孕,您是不是要早点回去陪夫人?这样,稍后我会让人送上一份厚礼,是我专门为夫人准备的,绝对用得上。”

    这就是想把顾秋实这个恶客给送走。

    顾秋实一本正经:“但是我还想玩几把。”

    再来,赌坊要撑不住了。

    说到底,开这个赌坊不需要多少本钱,赚了的银子立刻就被东家抽走。今儿几乎拿出了赌坊所有的银票……真的是过去几年所有赚的银子,全部都在今日发了出去。

    “李东家,饶过我们这一回吧。转过街角那家赌坊您可以去试试,真的。”

    顾秋实似笑非笑。

    管事从袖子里掏了掏,又掏出了一张五万两的银票:“这个您收着,当是见面礼!”

    “我拿了这个,该不会走不出这条街吧?”顾秋实一脸好奇。

    “不会不会。”管事急忙保证,“我们是做正经生意的,不是黑店。”

    顾秋实笑着将银票收了:“我就不客气了。本来我还想赢几把,随便赢个几十万两……不能辜负了老天爷给我的好手气不是?”

    只收五万两,还是赌坊赚了。

    等到郑老幺出来,顾秋实招呼道:“之前我说天黑之前要走,现在天已经黑了,耽搁了这么久,咱快回吧。”

    郑老幺笑道:“我以为你赌上瘾了,还要玩。”

    顾秋实兴致勃勃: “那就继续。”

    闻言,郑老幺恨不能甩自己一巴掌,嘴贱么不是?

    这间赌坊是郑家自己开的,也不是郑老爷看见李三河赚了太多的银子眼红,他压根也没想过引诱谁来这里。因为光是赌坊里的这些赌徒,每个月都能给郑家赚不少,没必要做那种龌龊事。

    把李三河叫来这里,纯粹是郑老幺自作主张。要是让父亲知道他带来的人赢走了这么多的银子,父亲一定会生气,到时候免不了要家法伺候。

    郑老幺都已经成亲生子了,这个年纪的他其实不怎么怕挨打。主要是怕丢脸,还怕其他兄弟因为这件事情贬低自己,怕父亲对自己印象不好,分家产的时候吃亏。

    “还是回吧。嫂嫂怀有身孕,还在家里等着你呢。我夫人当初有孕的时候,那叫一个敏感多疑,我回去迟一点,她就要给我一哭二闹三上吊。”

    他一边说,一边勾肩搭背把人往外带。

    到了马车上,顾秋实闭上眼睛,再不与他多说一句。

    今儿得了七万两银票,这赚钱的速度,真的是比拿扫帚往家扫落叶还要快。顾秋实不打算留着这个银子,准备送到衙门去,让大人接济那些穷人。

    两人分开的时候,郑老幺实在笑不出来了。

    顾秋实看着他的马车离开,先回了家。

    而郑老幺离开了顾秋实所在的院子之后,直奔陈府。

    “陈伯父,你不厚道啊。”

    郑老幺看见陈老爷,怒气喷薄而出。

    陈老爷一脸惊讶:“这话从何说起?对了,前两天我拜托你的事情还顺利吗?”

    “我说的就是这个事。”郑老幺脸色黑沉如墨,“李三河哪里老实了?他那么会赌,直接抢过骰盅就把机关破了。带着一群赌鬼赢了我几十万两银子,那么多的眼睛盯着,又有李三河提醒,管事想要换东西都不行。我爹知道这件事情后,一定会生我的气,这损失……你得帮我补一点,不然,今天我就不走了。”

    话音落下,郑老幺往椅子上一坐,施施然喝茶。

    陈老爷傻眼了。

    他哪里想得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李三河实实在在是村里的庄稼汉子,长这么大怕是都没有进过赌坊,怎么可能会赌,还赢了这么多银子?

    如果这些事情是真的,那多半也是李三河的运气。

    关键是,陈府做的生意赚不到多少钱,还得养着上上下下二十来位主子,底下还有几十位下人。陈老爷根本就拿不出上万的银子,更何况,郑老幺口口声声说输了几十万,他就是把家里的宅子和铺子全部卖掉搭进去,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我没有银子!再说,输了钱,那是你们赌坊的问题,跟我有什么关系?”

    郑老幺呵呵:“跟我耍无赖?本公子可是无无赖的祖宗,你确定要找死?”

    他一脸凶神恶煞,陈老爷有些害怕,不过,想到这里是自己家,外头都是自己的人。只要一声令下,所有人都会冲进来揍郑老幺,陈老爷就镇定了几分。

    “我是好心给你介绍一个生意。李三河这些日子确实赚了不少银子,要是能把他的兜掏空,绝对可以有几千两。我好心好意,你自己没本事对付他,偷鸡不成蚀把米,却跑来找我算账,哪有这种道理?”

    郑老幺气笑了:“陈伯父,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想法。你不就是想把女儿接回来吗?那个李三河要是输了钱,最好再欠一屁股债,你就好捏着这件事让你女儿回来嫁入江府!别拿我当傻子,今天你要是不拿出三万两银子,我就把这件事情的真相告诉李三河!”

    “你去说吧。”陈老爷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他确实不怕李三河知道真相。

    父女之间的感情再生疏,亲的就是亲的。他生下来了陈月灵,陈月灵的男人就不能对付他!否则,会被天底下所有人戳脊梁骨。

    郑老幺:“……”

    他今天耽搁了这么久,没能占到丝毫便宜,反而还赔了不少,一回家就要被父亲收拾,这件事情可不能就这么算了。他越想越生气,抡着拳头就冲着陈老爷的脸砸了过去。

    陈老爷挨了两下,反应过来后也开始还手,二人瞬间扭打在一起,下人们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主子挨打呀,纷纷上前帮忙,于是,两个人的打斗,变成了两帮人的群架。

    等到分开时,院子里到处都是血。

    郑老幺没有占到便宜,却也没吃亏。他受了伤,陈老爷的牙都被打掉了几颗。

    *

    顾秋实跑去赌坊的事,他回家后也没有跟婆媳俩说。由于他从早到晚的忙,回家的时辰不固定,婆媳俩也从来不等他吃饭,不过每顿饭都会吩咐厨娘帮他留一些饭菜。

    看见顾秋实进门,余氏得知他是中午吃的饭,立刻让厨娘送饭菜来。她一边帮着摆饭,一边嘱咐:“你在外头再忙,也要记得吃饭呀,你自己不得空去买,让阿贵去帮你买啊。你这孩子,小时候家里穷的时候你饿肚子,现在都有这么多的银子了,居然还要饿肚子。你再这样,我不许你出去做生意了。”

    “我都有一日三餐按时吃,今天是出了一点意外。我没吃饭,但我吃了点心呀。”对着真心关切李三河的长辈,顾秋实耐心十足,“娘,你要不要陪我一起吃点?”

    余氏瞬间就心软了。

    “你在外头忙,要注意和女人之间的分寸。纳妾这种事,你想都不要想。”余氏压低声音,“就算你真的喜欢上哪个女人,也绝对不能现在提。月灵天天都在吐,脸色很不好看,有时候刚吃下去就吐了。要是知道你外头找女人,怕是会更难受。对了,你白天不得空,夜里好歹陪陪她,跟她说说话。赚钱虽然要紧,妻儿同样要紧。你不能挣到了银子失了家人的心。娘都这把年纪了,不可能陪你到老。你最后是得指望他们,人活在世上,没有个知心人,实在太可怜了。”

    顾秋实哭笑不得:“娘,你说到哪里去了?我天天在外头忙,都没见过几个女人,怎么可能跟她们不清不楚嘛?我也没想纳妾,爹就两个女人还把家里弄得一团糟,我才不会步他的后尘。”

    余氏哑然。

    “说起来,我都好久没有想起他了。”她顿时一乐,“还是搬到城里来住比较好,以前我那么讨厌他,可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再恶心也得忍着。现在倒好,我都快一个月没见到他的人了。还别说,我这心情都不一样。”

    陈月灵得知男人回来了,过了一会儿才到了前院。她如今很注意两人之间的分寸,不想让如今的李三河误会……男女有别,她太关切他,万一他以为她对他有情就不好了。

    余氏看见儿媳妇前来,立刻找了个借口离开,特意让夫妻二人单独相处。

    饭厅里只剩下夫妻二人,顾秋实主动说起了今天的事:“本来我是打算天黑之前回的,出了一点意外。有个人非要带我去赌坊,我不赌,还非把银票塞到我手里。看那样子,似乎想让我染上赌瘾。”

    陈月灵皱了皱眉:“你赌了?”

    顾秋实含笑点头:“拿了七万两银子离开。”

    陈月灵惊了。

    她自小衣食无忧,算是过得富裕,但是家中的姐妹正经嫁人时,嫁妆也才几百两。

    七万……也太多了吧?

    “银子呢?”

    顾秋实掏出了那两张银票递过去:“都在这里,不过,我不打算留着这个,打算捐给大人。”

    陈月灵翻来覆去的看,好奇问:“这么多银子,咱们一辈子都花不完,你真舍得?”

    “不义之财,少花!”顾秋实放下碗筷,“本来我不想拿外头的事情来烦你,但这事跟你有点关系。”

    陈月灵只觉得莫名其妙:“跟我有什么关系?”

    顾秋实一本正经:“这天底下没有无缘无故的恶意。我最近是赚了一些银子,但是大部分都被我投到生意上了,前两天我刚买了一间铺子,这两天在整修,几乎花光了我所有的积蓄……我说这些的意思是,我手头的现银不多,那些人不应该盯上我。”

    话说到这个份上,陈月灵又不傻,试探着问:“是我爹?”

    顾秋实颔首:“多半是。我带走了赌坊这么多银子,当时跟着我押的人不少。赌坊今日至少亏了几十万两出来,他们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这些银子不是一个人赢的,想要追回去很难。开门做生意,如果赢了的人会出事,赌坊落下一个输不起的名声,那这生意也做不下去了。”

    陈月灵明白了他的意思:“赌坊不敢找你们的麻烦,会去找我爹?”

    “多半是这样,反正,幕后撺掇此事会有大麻烦!哪怕现在不倒霉,被人盯上了,日子绝对好过不了。”顾秋实用帕子擦了嘴,“你要不要回去看看?”

    陈月灵瞅他:“咱们一起回吧。”

    她想要知道,父亲是不是还没有死心,还要对付她的夫君。

    其实她对陈府已经不放心,但那些到底是她的亲人,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愿意和他们闹到水火不容的地步。

    翌日早上,夫妻俩坐上马车到陈府,刚到大门之外,就看见管事送了大夫出来。

    “记得让老爷喝药,骨头的疼痛前面几天剧烈一些,十来天后会好很多。”

    陈月灵:“……”断骨了?

    第198章 乡下老实人 十五

    陈月灵是回来看热闹的。

    本来她还想着要怎么才能进门, 听到大夫这个话后,顿时就有了主意。

    “阿伯,我爹怎样了?”

    管事看见陈月灵, 一脸惊讶:“大姑娘?老爷受伤了,您……”

    “我能进去探望一下父亲吗?”到底是自己的亲爹,陈月灵是真的不想把亲爹往坏处想,但是, 她有很清楚的明白,父亲是个不择手段之人。

    总之,想到亲爹, 心情那叫一个复杂。

    “进吧。”管事只迟疑了一下, 立刻领着二人进门。

    陈府挺大的,三进的院落,但因为主子多, 伺候的人也多,几乎把所有的屋子都占满了。管事带着他们到了正院门外, 停下脚步道:“二位稍待!”

    管事独自进了门。

    陈老爷一条腿搭在椅子上, 脸色苍白, 才一晚上,整个人都苍老了好几岁。

    关键是受伤了这事情也还没了,郑老幺临走之前放下话了, 三日之内凑出三万两银子来,否则他还要上门找陈府的麻烦。

    “老爷,大姑娘在外头,身边还跟着那个姓李的。”

    陈老爷听到这话, 顿时勃然大怒:“撵走?谁让你放他们进来的?”

    因为陈府的主子很多,三进院子隔出了大大小小的院落, 哪怕是正房,院子也并不大,陈老爷一发脾气,声音就没收敛,站在院子外的夫妻俩将这话全都听入了耳中。

    陈月灵垂下眼眸,低声道:“对不住,让你跟我站在一起看人脸色。”

    “不关你的事,我自己要来的。”顾秋实解释,“我主要是想来试探一下那个郑老幺到底是谁派来的。”

    陈月灵低低道:“我猜就是我爹。”

    说话间,管事去而复返。不是撵他们走,而是请他们进门。

    陈老爷的脸色很不好看,不过还是招呼他们坐下了。

    陈月灵有些受宠若惊,随即一颗心就提了起来。父亲从来都不会无缘无故对一个人好,当他对你耐心十足的时候,你就得警惕了。

    “爹,我听说你受伤了,严重吗?”

    一提及受伤的事,陈老爷的脸色愈发难看:“你们探望病人是空手来的,不带点东西吗?”

    “这个……听说您受伤,我很担心,立刻就赶了过来。”陈月灵如今脸皮也学厚了,“咱们亲生父女之间,不要在乎这些小事。”

    来的路上,两人默契地谁也没有提买礼物的事。陈月灵认为,当初她出嫁的时一文钱的嫁妆都没有,并且父亲很难讨好,她哪怕捧着大把礼物,可能也还是被拒之门外。

    陈老爷被女儿这话噎住,冷笑道:“抠搜!哪怕做生意赚到了银子,也还是大气不起来。还是一副乡下泥腿子的做派。”

    陈月灵想生气,被边上的人一扯,她找回了几分理智,试探着问道:“爹,谁把您伤成这样的?我在外头打听,始终都打听不出来。这天底下是讲王法的,您是普通百姓,外人不能伤您,谁伤了您,那必须要赔偿,不赔偿就去坐牢!”

    “不要提了。”陈老爷摆摆手,目光落在顾秋实身上:“我听说你最近生意做得不错?”

    顾秋实点点头:“刚刚在富贵街买了一间铺子,过几天开张。”

    陈老爷私底下打听过便宜女婿,当然知道这些,当即做出一副为难的模样:“最近我手头有些紧,银子周转不过来。你那里有多少?”

    话说到这里,陈月灵算是明白了父亲为何要请夫妻二人进门,还对他们和颜悦色了,合着父亲已经把主意打到了李三河身上。

    “爹!三河借了利钱,还一大堆债也没还上呢。哪里有钱?”不给,哭穷就对了!

    陈老爷皱眉:“没听说过啊。”

    “做生意的人,这种事能往外么?”陈月灵耐心告罄,“爹,到底是谁打伤的你?”

    陈老爷不答,转而问:“你肚子里的孩子有几个月了?李三河娶你,一点聘礼都不给?那我岂不是白养你这么大?”

    陈月灵垂下眼眸:“没白养,当初江府退亲,是他们理亏,这些年送来的礼物一点没讨回。女儿自认养女儿的那些银子,江府应该是给够了的。”

    “胡扯!”陈老爷大怒,“不管是谁给的银子,你嫁给了李家,李家就得给聘礼。”

    顾秋实也光棍:“没有!”

    陈老爷:“……”

    他发现自己真的很倒霉,最近遇上的年轻人一个比一个无赖。

    正想到那个姓郑的,前面的管事急冲冲冲了进来:“老爷,郑公子又来了!”

    陈老爷面色微变。

    顾秋实故作不知,好奇问:“哪个姓郑的?我最近也认识一位郑公子,昨天晚上我们还一起去了赌坊……”

    “输了还是赢了?”陈老爷知道他赢了许多的银子,所以才张口讨要聘礼。

    “赢了七万两!运气真好,当时我还带着其他人一起赢钱了。”顾秋实一脸得意,“不过,我娘从小就跟我说,不义之财不能花,所以,我天不亮就去衙门捐了。”

    陈老爷:“……”

    他险些气吐血了。

    本来他是不打算见这两个糟心的人,就是打这银子的主意才捏着鼻子请二人进门!

    因为他从头到尾就不承认李三河是自己女婿,把二人请进门来,就等于夫妻俩的事在他这里过了明路。回头再翻脸,是站不住脚的,外人也会讲究他。

    谁知道才短短一晚上,银子已经没有了,并且,送去衙门的银子……想讨都讨不回来。

    郑公子进门,看见顾秋实,也不意外,笑着道:“李大哥,你昨天骗的我好苦,去的时候你说不玩不会,我还信以为真。结果,原来李大哥是赌场高手。”

    顾秋实摆摆手:“我真的是第一回,就是运气比较好而已。”

    此时争辩这些已经迟了,郑老幺已经得知李三河捐了银子的事,当时他就把马车里的小几踹下地了,当场毁了一套茶具。

    “陈伯父,你也别在家里躺着,赶紧出去筹钱呀,你搁床上,银子又不会从天上掉下来。”

    陈老爷脸色铁青:“我手头不宽裕,本来准备问三河借,可他有银子也已经捐了……”

    郑老幺眯起眼:“陈伯父,不要逼我。”

    陈老爷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你逼我,我也拿不出来。”

    “李大哥,有件事情我要跟你说。”郑老幺再不隐瞒,“昨天我会带你去赌坊,纯粹是你岳父的意思。他想要让你输一大笔钱,落到养不起妻儿的地步后好把女儿接回家。那个姓江的一直没有放下你妻子呢,陈家做梦都想要搭上江府这门亲戚。”

    得知了真相,顾秋实不想留下来了,带着陈月灵往外走。

    按照李三河的单纯,得知岳父陷害自己,负气而走也算是正常。

    出了门,陈月灵眼圈都红了。

    “对不住,我不知道江南明这么疯。早知道,当初你就该放任我死在哪条河里,省得弄出这么多的麻烦。”真的,她这些日子,越是深想,越是自责,真的恨不得自己当初在那条河里死了。若不是怀着孩子,她真的会自尽!

    “我不觉得你是麻烦。”李三河真是这么想的,他被害死,只觉得自己本事不够大,护不住妻儿。从来没有觉得不该救人。

    陈月灵闻言,哭得更伤心了。

    顾秋实安慰了几句,带着她去酒楼中吃饭散心。

    既然出门了,顾秋实又不缺银子,就带着她去了最大的酒楼。

    大酒楼生意能做下去,里面的饭菜肯定有可取之处。顾秋实图热闹,就坐在大堂的角落之中。

    陈月灵看着伙计送上的菜,道:“陈家看着富裕,其实过得并不好,爹很喜欢去买那些带着瑕疵的料子给我们,乍一看穿得光鲜,其实多多少少都有点毛病。像这种饭菜,家里就算叫了席面,也是用来招待客人,我一个姑娘家是不配吃的。”

    “所以我请你来吃啊。”顾秋实笑道,“以后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穿什么就穿什么。一会儿回去的时候,再给娘准备一份。”

    让婆媳俩过上好日子,是李三河最大的心愿。

    两人正吃着,忽然听到大门处传来哎呦一声。

    这声音属于年轻女子,二人循声望去,一眼就看见岳氏狼狈地跌坐在地上,江南明正慌慌张张伸手去扶。

    顾秋实嘀咕了一句:“晦气,到哪儿都能遇上,他又没有正事做么?”

    陈月灵哭笑不得,伸手指了指门口:“粉瑶怎么和他们在一起?”

    其实顾秋实也发现了粉瑶的存在,刚才岳氏摔倒,粉瑶像是被吓着了一样挂在江南明身上,只看二人的动作,这两人之间指定是不清白。

    “你推我!”岳氏控诉。

    粉瑶张了张口,满脸的委屈:“姐姐,我知道你不想让我留在公子的身边,可是我们俩已经……公子是承诺过会照顾我,但只是单纯的照顾而已。我和公子之间没有什么,我知道自己的身份,不会跟你抢人,我压根不配伺候公子。你不用使这些手段……”

    “你闭嘴!”岳氏气得脸色发青,尖锐地质问:“你口口声声说清白,那你现在在做什么?你说不想勾引,倒是别往夫君身上贴啊。”

    这里是城内数一数二的酒楼,来往的都是非富即贵之人,江南明看见二人吵,只觉得丢脸,日后还怎么见人?确切地说,粉瑶温温柔柔,说话轻言细语,只是岳氏一个人在吵,他呵斥道:“夫人,你能不能小点声?这么多人看着,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第199章 乡下老实人 十六

    岳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在粉瑶出现之前, 夫妻俩刚成亲时,感情很好的。后来江南明不知道抽什么风又惦记上了陈月灵,甚至还悄悄一个人跑到村里去追人。弄得浑身是伤回来还表示不追究, 请求她帮着隐瞒受伤的事。

    那时候岳氏就觉得事情要糟,好在陈月灵不知道怎么想的,非要跟那个庄稼汉过日子,也不肯嫁入江府。后来还折腾出了许多的事, 就在岳氏以为男人要收心过日子了,陈家又表示愿意把小女儿送进来做妾。当时岳氏还紧张了两天,好在男人拒绝了。

    但是, 紧接着就冒出了粉瑶这个妖精!

    粉瑶一出现, 就成了江南明的女人。

    江南明又该死的非要负责!

    两人时常卿卿我我,岳氏心里特别难受,想着孩子生下来, 自己有了孩子傍身,日子应该会好过一点……她只能以此来安慰自己, 否则日子都没法过了。

    江南明见妻子不肯起身, 似乎还在发呆, 催促道:“你快点起来啊!”

    岳氏眼泪汪汪:“夫君,你忘了我有身孕吗?”

    江南明刚觉得有点歉疚,粉瑶就哭着道:“姐姐, 你就算要赶我走,也不要将孩子陷入危险之中啊。”

    话里话外,好像岳氏为了争宠连孩子都不顾一般。

    这话说得很是隐晦,一般人反应不过来。江南明下意识就相信了, 皱眉道:“夫人,看你这样子, 也不像有事,赶紧起来,我们去楼上的雅间。如果你发觉不适,刚好附近有医馆。”

    岳氏心都凉了半截。

    门口的这一场闹剧,大堂中的所有人都在看。岳氏也要脸面,慌慌张张起身,临走之前,眼角余光瞥在了角落中的夫妻二人。

    比起对江南明纠缠不休,嘴上说着两人清白,动作上却比谁都黏糊的粉瑶,岳氏更希望江南明心里在意的人是陈月灵。

    因为陈月灵有爱重她的夫君,李三河最近生意做得不错,夫妻俩不缺银子花。在李三河一穷二白的时候,陈月灵都不肯离开他,如今夫妻俩日子好过了,她更不可能改嫁。

    与其让粉瑶一人得意,不如拖陈月灵入局,岳氏打定主意后,浅浅的惊呼了一声:“夫君,你猜我看见了谁?”

    江南明有些不耐:“别卖关子,有话就说。”

    “我看见陈姑娘了,她就坐在那里。”岳氏伸手一指。

    江南明下意识望了过来,陈月灵见状,放下了碗筷,一脸庆幸:“还好咱们俩吃得差不多了,不然,等他们过来,要恶心得吃不下去。”

    闻言,顾秋实也跟着放下了碗筷。

    江南明过来后,自顾自坐下:“李三河,听说你做生意赚了不少钱?”

    顾秋实不答。

    “跟你说话呢,你有没有礼貌?”江南明不满,“果然乡下人就是乡下人,哪怕赚了银子,也还是摆脱不了身上的小家子气。”

    顾秋实辩解:“我才不小气呢,才捐了七万两银子给衙门接济穷人。你大气,你捐一个给我看看?”

    闻言,江南明一脸惊讶。

    “你哪里来这么多银子?”

    “反正我就是捐了。”顾秋实轻哼,“别觉得自己多大气,你也不过如此。月灵选我,是她眼光好!”

    对于这话,陈月灵满心赞同,也跟着起身:“夫君,我去看看厨房里给母亲准备的饭菜好了没有,咱们这就回吧。”

    她说着就要走,江南明一把将人抓住。

    陈月灵身怀有孕,身子比较笨拙,倒是想挣脱,奈何不敢用力。

    顾秋实上前一步,掐住了江南明的手腕狠狠一捏。

    下一瞬,江南明满脸的痛苦之色:“放手!”

    顾秋实狠狠一丢:“碰我媳妇,再有下一次,剁了你的爪子!”

    江南明手腕是真的很痛,他是不想在李三河面前服输,才强忍着没有喊出来。他哪怕没有掀袖子去看,也知道手腕处多半已经肿了。

    “粗鲁!”

    那边陈月灵走了回来:“夫君,饭菜已经送上马车,我们回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顾秋实起身就走。

    粉瑶见状,鼓起勇气:“你打了人就走?连句道歉都没有?”

    顾秋实顿时乐了:“你不招惹我,我都把你忘了。上一次你站在门口故意和我偶遇,后来追到家里,意图挑拨我们夫妻感情……那时候就做出一副对我感情很深的模样,这么快你就护着别人了?”

    短短一番话中透露的意思很多。江南明的脸色瞬间就沉了,岳氏满心欢喜,她恨不能将粉瑶一脚踩下去,让其再也翻不了身,故作好奇地问:“原来粉瑶和你认识啊,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她幸灾乐祸的神情太明显,江南明一眼就瞧见了,他不愿意承认自己被一个女人算计,可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关键是这件事情当着陈月灵的面被李三河戳穿,他觉得自己特别没有面子,怒道:“少说两句你会死吗?”

    见状,陈月灵对江南明愈发失望。做了十几年的未婚夫妻,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她从来都不知道,江南明会对人口出恶言。

    江南明悔婚……纯粹是老天有眼。

    “夫君,等再过两个月,我的胎像稳了之后,我想去郊外祈福,感谢菩萨。”

    顾秋实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好啊!”

    陈月灵对江南明恨之入骨,没有对付他,是不想把自己搭进去。不能拿刀砍人,说几句话气他还是可以的,她故意道:“我要多谢老天爷在我跳入火坑之前拉了我一把。其实,我最应该感谢的人是岳姑娘,如果不是她勾引江南明,我就得嫁入江府了。”

    她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江南明脸都黑了。

    自从他去乡下找陈月灵起,身上一直都有大大小小的伤,就现在身上的伤还没有痊愈。结果,他付出了这么多,却被陈月灵嫌弃成这样。

    但此时也不是跟陈月灵计较的时候,人家夫妻之间闲聊,虽然说了一些不好听的话,但是大堂里这么多人呢,他要是追上去质问,又会沦为众人眼中的笑话。

    他甚至不能踹边上的椅子泄愤,此时越低调越好,不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越想越生气,这饭也吃不下去了,江南明气冲冲就往外走,走了两步又觉得自己进了酒楼不吃饭同样是别人的谈资,临走前撂下话:“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你们俩在这里吃,记我的账就行!”

    岳氏:“……”

    这男人的心可真大,粉瑶分明是没安好心,放她们二人单独相处。他是真不怕粉瑶对她下狠手!

    “我不饿,等等我!”

    粉瑶下意识想要追,想到什么,到底还是留了下来。

    如果三人谁也不吃饭,江南明回头肯定要生气。

    江南明出了门后,越想越气。到了小巷子里狠狠踹倒了一堵墙,但是心里的怒火却并未减轻半分。

    他去了陈家。

    陈月灵敢这么奚落他,他一定要把人接回身边,让她认错,让她满心满眼都是他!

    他要让她知道,她的选择是错的,这天底下,只有他对她最好!

    陈老爷刚刚把姓郑的送走,转头就迎来了女婿。想到郑老幺咄咄逼人,他顿时就有了主意。

    “南明,有些事你得帮我的忙。”

    江南明皱了皱眉:“我让你办的事情如何了?”

    “说的就是这事。”陈老爷叹口气,“很不顺利,本来我是想让李三河变成赌鬼欠许多债,到时接月灵回家,结果他运气好,把人家赌坊赢了几十万两!现在郑家让我给三万两!南明,你出面把这件事情给我平了好不好?要不然你直接给我三万两银子……”

    江南明退掉定亲十几年的未婚妻,跑去娶岳氏已经惹家里的长辈不高兴,最近和粉瑶不清不楚,父亲还在气头上,这种时候,他不能乱来。

    “不行,你自己看着办。”

    陈老爷不干了:“我是为了你才做这些事情的,现在出了事,你不帮忙说不过去!”

    “我帮你,就直接去衙门告郑家赌坊弄虚作假骗人钱财!”江南明语带威胁,“这种帮法,你要不要?”

    陈老爷脖子像是被人卡住了似的,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因为他看得出来,江南明这番话根本就不是玩笑,他是真想这么干。

    “你要是这样陷害我的话,这辈子就不可能娶到月灵了。”

    提起这事,江南明心中满是不甘:“她本来也不愿意嫁给我。”

    陈老爷哑然,在他看来,江南明就是故意折腾。

    十几年的未婚夫妻,感情很深,他说不娶就不娶,当初陈老爷不止一次求他,极力劝说,就差跪下了。他都心意不改,死活不娶!

    当初不娶,现在又后悔,这不是故意折腾是什么?

    第200章 乡下老实人 十七

    陈老爷从来都没有想过江南明会退亲。

    悔婚时, 他比女儿还难受,好在江南明还是识货的,知道女儿是个好的。

    “要是你这一次帮了我, 我一定让你如愿。”陈老爷信誓旦旦,“我就是哄,就是骗,也绝对让月灵对你死心塌地!”

    江南明半信半疑:“我最近做了一些荒唐事, 父亲不让我随便支取银子。”

    陈老爷心里一紧。

    江南明想了想:“不过我可以帮你去借,江家大公子的面子,三万两银子随便凑。”

    闻言, 陈老爷放松下来:“那就麻烦你了。”

    江南明在外头认识不少公子, 平时也多有来往。他开口了,人家就算不给三万,一万是要给的, 不过短短半日,他就已经凑到了银子送给陈老爷。

    陈老爷急忙就将这银子给了郑老幺, 这才摆脱了他的纠缠。

    还完了账, 以为能消停了, 结果江南明不走了!

    陈老爷:“……”

    “行,我这就把月灵给你叫回来。”

    江南明想到夫妻俩对待自己的态度,知道陈月灵此时见了自己, 多半也没个好脸色。他做好了被她讨厌的准备,但还是不愿意从她眼中看到对自己的厌恶。

    “不用,见了也是吵,她现在对我失望透顶, 一心想着生下孩子跟那个姓李的好好过。”

    陈老爷秒懂:“那我叫她回来,想法子把孩子给她落了, 最好是让他们夫妻之间再生一些嫌隙,回头你趁虚而入?”

    江南明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打了个呵欠起身:“为了给你凑银子,我昨天晚上陪他们喝了好多酒,一晚上没睡好,得早点回去补眠。”

    陈老爷一条腿走路不便,急忙命管事送客,看着江南明离开,他心里也有了底。

    江南明一直不说离开的事,非要他给一个章程。他说让女儿落胎,江南明就告辞……很明显,他嘴上没有赞同这个提议,心里是愿意的。

    “来人 ,去请姑娘回来,最近刚来了一些螃蟹,特别肥美,让姑娘回来尝尝!”

    *

    陈月灵听到父亲相邀,总觉得父亲没安好心。

    “大夫说过,螃蟹性寒,有孕之人要少吃。我就不吃了。家里那么多人,让他们吃吧。”

    管事不甘心,改口道:“其实吃螃蟹是假,老爷想给您道歉,可老爷身为长辈,拉不下脸面来,这才胡乱找了个借口。姑娘喜欢吃什么,回去后老爷让厨房准备就是了。”

    陈月灵摆摆手:“我的晚饭已经好了,是大夫配的药膳,对我对孩子都好。”

    大户人家的女眷有孕之后,但凡是懂点生产之道的,都不会让有孕之人胡吃海塞,而是会找专门的大夫和稳婆安排膳食,如此能保证孩子长得好,又不会长得太好。

    要知道,孩子在肚子里长得太好,生的时候下不来,那可是会要人命的。

    陈月灵以前只是听说过类似的事,凭陈家的财力,断然不会给家里的女眷安排大夫和稳婆,这一份花销太大,且不说请这种懂膳食的人要多少工钱,人家安排出的膳食,你得照办。一天五六顿,顿顿要照着食谱,光是吃食,就得不少银子采买。

    她也没想到李三河会帮自己安排这些人,之前她偶尔还会怀疑李三河的用心……这世上真的会有人尽心尽力照顾不相识的外人么?

    但是,李三河的所作所为让她知道,他是真的没有私心。

    管事整日要应付府内外的各种杂事,还要打听城里的新鲜事,自然也听说过这种照顾有孕妇人的能人,那开价可不得了,比他这个主子的心腹还要赚得多。

    听到陈月灵这么说,管事都觉得老爷不识好歹了。

    不管李三河有没有银子,至少他对自家姑娘的心意是真的。不是真的把人放在了心上,是舍不得出这份工钱的。

    管事告辞离去,回去后如实将此事说了。

    “老爷,其实李东家挺不错的。”

    陈老爷靠在窗前,晒着太阳,懒洋洋道:“他对月灵再好,对我也满是怨恨,我得不到丝毫好处。还是南明好,一眨眼就给我凑了三万两银子,李三河做得到么?明天你再去请,就说我得了一条稀有的鱼,特意炖给月灵,让她务必回来一趟。刚好,稀有的鱼里加上药,一般人看不出来有问题。”

    陈月灵还是拒绝了。

    父亲这样有诚意,要么就是真的想道歉,要么就是想害她。她不太想和父亲恢复父女情分,最重要的是,腹中的孩子不能有丝毫闪失,哪怕只是万一,她也不敢赌!

    几次约不出人,转眼过了大半个月,陈月灵肚子里的孩子都稳了。落胎之事还是没消息,江南明没耐心了,去了一趟陈府:“伯父,你之前答应我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陈老爷腿上受了伤,也不好随意出门。万一折腾地伤上加伤,瘸了怎么办?

    “再过几天,等我这腿好点后,我就去瞧瞧。”

    眼看江南明板着脸,明显对此不满意,陈老爷一咬牙:“明天我就让人炖汤送到月灵手上,再看着她喝下去!”

    江南明冷哼:“我就是路过来看看你,没有其他的意思。”

    看着人离开了院子,陈老爷气得想骂人,合着坏事都是他干的,江南明清风朗月,什么都没干,甚至不知情?

    顾秋实见陈月灵认出来了自己的身份,便很少在家,两人又不是真夫妻,黏黏糊糊不像话,这也会让陈月灵生出负担。

    好在余氏没有生出疑心,在她看来,儿子为了养家才整日在外奔波,不是有意不陪儿媳。不过,男主外,女主内,赚钱养家本就是男人该做的,儿女情长不适合已经成亲的男女。

    成亲了,就得为孩子打拼,少一些儿女情长,多一些赚钱的野心。

    顾秋实头一天夜里到了一批货,快天亮了才回家。赚钱要紧,但是身子同样要紧,他早上就没起,甚至没吃早饭,一觉睡到中午。

    他昨日回来的晚,就睡在了前院的空房子。听到外面有说话声,似乎还起了争执,他被彻底吵醒,眼瞅着睡不成了,便披衣起身。

    这个院子里的主子只有三个,下人十多人,但是分工明确,活儿都不算累,下人们是绝对不会吵的。至于主子……婆媳俩就更不会吵了。余氏做梦都想要抱孙子,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跟陈月灵起争执。

    他站到窗前,就看见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妇人,穿一身粉裙,正端着一碗汤硬往陈月灵手中塞。

    陈月灵的母亲被气得长年在后院吃斋念佛,上一次出门已经是好几年之前,女儿带着一个乡下小子在门外想进门,她都没有出门。

    李三河没有正经见过岳母,不过,院子里那个妇人不像是管事娘子,看她的举止做派,也绝对不是正经的夫人。

    “月灵,这谁呀?”

    陈月灵回过头,看见他后,道:“这是柳姨娘,是父亲身边的老人了。”

    顾秋实恍然:“看她这样子,好像不太懂规矩啊。我记得你说过,大户人家的子嗣身份贵重,哪怕是庶出,身份也要高于姨娘。你好像还是嫡出啊,她哪里能算是长辈,怎么敢对你张牙舞爪的?还有,你都已经是嫁出门的姑娘,是我李家的人,她这是想强迫谁?”

    他越说越生气,呵斥道:“花嫂,把她丢出去。什么玩意儿,家里正经的夫人,怎么能被一个外人给欺负了?”

    花嫂是顾秋实请来的一家三口之中的妇人,闻言立刻上前,揪住柳姨娘就往外扔。顾秋实上前,将那个食盒还有碗不客气地丢了出去。

    食盒落在地上,汤洒落一地,碎片到处都是。

    柳姨娘自认为是个体面人,摔在地上后不用看,她都知道自己狼狈不堪,气得张口就骂:“果然是乡下人,粗鲁至极。我好歹也算是月灵的半个长辈。”

    顾秋实将手头的勺子丢了出去,直接丢到她的口中。

    “什么长辈,一个丫鬟而已。以后别乱扯身份,让人笑话。”

    说完,直接关上了门。

    余氏瞄了一眼儿媳,帮儿子说话:“三河是为你着想,怕他们伤害你和孩子,这才把东西丢了出去,你不要生气。”

    陈月灵摇摇头。

    她从来挺崇拜李三河这种说翻脸就能翻脸的本事,从小到大,她学的都是与人为善,以和为贵。因此,真做不到冲着柳姨娘发脾气,冷言冷语,已经是她的极限。

    “这一次之后,他们应该再也不来了吧?”

    顾秋实似笑非笑,提醒道:“你觉得陈家能够拿出三万两银子来打发郑家吗?”

    陈月灵摇头,家里有多少银子她不知道,但是绝对没有上万两的闲银。

    “但是,郑家没纠缠你爹了。反而是你爹各种想要叫你回去,叫不回去,还给你送东西来吃。”顾秋实想了想,吩咐道:“花嫂,去请个大夫来看看门口的那些汤汁有没有问题。”

    陈月灵面色微变。

    “不会吧?”

    就是会!

    当大夫说门口的那些汤汁里面有药,并且闻着像是落抬药时,陈月灵面色变得惨白。

    方才她想着推脱不过就尝两口,好在没尝!

    “花嫂,以后看见陈家的人上门,直接把人撵走,千万别放他们进来。也不要接他们的东西,不管是吃的还是用的,都不许碰!”

    陈老爷得知柳姨娘送汤的事情败了,一时间,心里特别烦躁,也懒得应付哭哭啼啼的柳姨娘,直接把人撵走。

    柳姨娘在想着自己当街摔倒当众丢人,委委屈屈不肯离开呢。管事就来报,说江南明又来了。

    陈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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