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1章 穷人乍富 十四

    旁的男人或许会觉得入赘或者讨好一个女人丢脸, 但对于秦二来说,只需要伏小做低就能过上他在村里一辈子也过不上的好日子,那他肯定是乐意的。

    顾秋实笑了笑, 没有多言,关于秦二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秦大头不清楚,反正亲爹进城之后再也没管过他是事实。

    “妹妹, 你要是愿意,也可以在村里多住一段时间,家里的院子是有点小, 但修起来也很快, 最多半个月,就能搬到新房子里住。”

    周平月摇头失笑:“我还是不习惯住在村里,住几日图个新鲜还行, 要是让我一辈子住在这儿,那我会被逼疯。”

    顾秋实扬眉。

    虽说这是事实吧, 可也太直白了。

    这丫头, 没什么心眼。

    没过多久, 孙淑兰起来了,看到屋檐底下的兄妹二人,她满脸的意外:“妹妹起这么早?”

    话问出口, 她有些紧张,“是不是不习惯呀?要不然,一会儿让你哥去镇上买点新被子?”

    “不关被子的事,是我自己心里有事才睡不着的。”周平月摆摆手, “大嫂,饭菜让丫鬟做就行。你一个人带仨孩子, 挺累的,趁着我在这里,也歇上几日。”

    她看了一眼便宜大哥,不明白大哥拿着那么多的银子为何不请人帮忙。

    不过,各人有各人的过法,人家不愿意,她不会多过问。

    孙淑兰受宠若惊:“不不不,我一点都不辛苦,干习惯了。”

    于她而言,周平月是自家的金娃娃,怎么捧着都不为过。

    “妹妹想吃什么?喝粥么?”

    周平月有了点胃口,点头道:“我这一次来得急,都没带东西,实在太失礼了。”

    “自家兄妹之间,不说这种客气话。”孙淑兰爽朗地摆摆手,“说起来,还是我们占了你的便宜呢。”

    她风风火火地跑去厨房烧水。

    周平月起身,想要去村里走走,顾秋实不放心,跟在边上陪着。

    “村里的人没读过书,有些人说话粗俗,但大抵没什么坏心眼,干不出来杀人害命这么狠的事。”

    周平月听到这话,颇为无语,扭头瞅了一眼自家便宜大哥。即便是城里,敢做出杀人害命这种事的人也不多。

    “我有听丫鬟说起过乡下的事,不会因为几句难听话就生气。”

    再是,她如今自家的事情都气不过来,哪里还会在意这些小事?

    顾秋实失笑:“我是怕她们吓着你。”

    “不至于。”周平月摆摆手,“我没那么胆小。”

    说话间兄妹俩已经走上了去河边的小路,这大早上的,好多人挑水,也有不少人洗衣洗菜,看到兄妹二人,都会多瞅一眼。当然了,周平月一身华贵,肌肤那么白,一看就是富贵人,众人都不敢跟她打招呼。

    到了河边,周平月还玩了会儿水。这期间顾秋实闲着无事,在河边摘了一些野菜。

    村里各家院子里都有一片菜地,近几年风调雨顺,自家种的菜都吃不过来,野菜就是吃个新奇,路边到处都是。尤其靠近河边这一片,长得青翠欲滴。

    再长高点,就会有人来割了回去喂猪。

    顾秋实掐了一把,两人往回走,始终隔着两三个人的距离。如此,倒也没有人会往风花雪月上想,更多的是羡慕秦大头的好运气。

    回到院子,粥已经熬好,丫鬟切了一些肉丁正在炒配菜,顾秋实想去炒野菜,被孙淑兰接了过去。

    孙淑兰从昨天客人到了之后就有点过分贤惠,按理来说,家里来了女客,应该是她来待客,但她总觉得自己跟周平月很不熟,在周平月面前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实在不愿意和周平月单独相处。

    但是,她又不敢怠慢了这个客人,于是就各处忙碌。以此表明她不是怠慢客人,而是没空和客人闲聊。

    顾秋实也不戳穿她的小心思,孙淑兰的手艺不错,最近家里不缺荤菜,孙淑兰不想糟蹋了肉,便到处跟人打听饭菜怎么做,手艺是越来越好,说不上多好吃,绝对不难吃。

    跟昨天一样,丫鬟和车夫不愿意和他们同桌,只在厨房里吃。

    方才顾秋实二人还没有回来的时候,秦老太就过来将三个皮猴子带走了,家里有贵客,孩子太小不懂事,秦老太怕孩子惹了周平月厌烦。

    周平月能够感觉得到这一家子对自己的小心翼翼,也只有便宜大哥待她如同常人。

    吃过早饭,周平月回房补觉。

    快中午时,孙淑兰还在盘算着吃什么菜,和昨天周平月来时同样的动静又传了来。顾秋实心中一动,率先过去开门。

    门口停着一架墨绿色的马车,那颜色很是暗沉,应该是男子所用。赶车的车夫看见顾秋实后,上下打量一番:“你可是姓秦?秦大头?”

    顾秋实颔首。

    车夫跳了下来,然后掀开帘子,又搬出一个凳子放在马车旁边:“公子,到地方了。方才小的已经看到了院子里有夫人的马车。”

    顾秋实回头,从大门口看过去,只能看到马车棚的一个角。

    马车里走出来的公子看起来二十岁左右,浑身气质温和,冲着顾秋实点点头:“我来找夫人。”

    丫鬟已经察觉到了门口的动静,此时飞快进了周平月所在的屋子。

    没多久,睡眼惺忪的周平月就出了门,却没有看向门口,而是冲着顾秋实道:“这就是我夫君。”

    上一次秦大头去城里改地契,还没有跟便宜妹夫相处过,都不认识人。

    顾秋实颔首:“先进来吧,别杵在外头,村里人没有看到过这么豪奢的马车。”

    方长山进了门,他不习惯站在这么破旧的院子里,目光落在妻子身上:“你没事吧?”

    周平月不以为然:“我能有什么事?你不是忙吗?怎么得空过来?”

    方长山面色复杂:“夫人,人活一世,太刚硬了不好。该软就软点,不要那么犟。”

    周平月猜到他会追来,也想过他会怎么求自己,更知道他不会妥协。听到这话,并不觉得意外,只觉讽刺:“那原先你承诺的那些话就全部都不作数了吗?”

    “我也想做到。”方长山皱眉,“咱们夫妻这么久了,我对你的心意,你应该知道才是。”

    周平月冷笑了一声:“你先回去吧,我想在这村里再住一段时间。不要想着勉强我……真把我逼急了,回头我就不再讨好你娘了。”

    方长山闻言:“夫人,我会对你好的。现在我做不了主,等再过几年,一定不会让你再受委屈。现在的困境只是暂时的,我没法拒绝那些女人,但在我的心里,没有人能越过你去。”

    “拒绝不了?”周平月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又没人逼着你和她们滚一床。”

    方长山哑然:“生孩子很危险。我不想让你冒险,但我又必须有孩子,等那个孩子生下来就抱到你的身边……”

    周平月感觉自己不认识面前的男人,她从来都不知道面前男人脑子里装着这么多奇怪的想法。

    “孩子报给我,让他们骨肉分离?”

    她做不到。

    方长山点了头。

    顾秋实面色一言难尽,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目光落在方长山身上:“妹妹,我觉得没什么好谈的,要不还是让他走吧?就他这个态度,你跟着回去了也不会有好日子过,该受委屈还得受委屈。干脆别嫁了,哥哥我养你一辈子。”

    周平月有些意动。

    她以为方长山跟那两个女人在一起是意外……不管真的是意外,还是方长山骗她,她都愿意相信。

    毕竟,女子和离归家名声不好听,会被人指指点点。能将就就将就了。

    结果这个男人连骗都懒得骗她,更是直接摆明了要有其他女人。

    方长山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乡下汉子嫌弃,他一路追到这里来,花了两天的时间,回去还要浪费两天。城里那么多的事,他只是家中庶子而已,如果不得家中长辈重用,回头他根本分不了多少东西。

    他以为自己出现在这个村子里,就已经是很有诚意,周平月不说感动到对他情根深重,怎么也不该再和他闹。

    “夫人,跟我回去。以后不要和这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

    周平月顿时气笑了,关于回去之事,她还要再考虑考虑。但方长山一张口就说秦大头不三不四,这可忍不了。

    就凭兄妹俩相处的情形来看,先不提秦大头是个什么样的人,至少没有对不起她。就连秦大头的妻子,对他也客客气气。

    “方长山,我不想回去了。太累了!以后我不想再讨好任何人。”

    方长山面色不太好:“你是高嫁!”

    “那又如何?”周平月冷笑一声,“你们家这高枝攀着太累,我不攀了还不行?”

    方长山揉了揉眉心:“我这一路追过来很累,若不是为了你,我也不会跑这一趟。咱俩是夫妻,我不后悔追来,但你……我如此用心,你就没有心吗?”

    “你有事要做,而我没你那么忙,回去就要讨好你的娘,讨好你嫡母,讨好你家中那些长辈,我想歇会儿。”周平月叹气,“我是人,会累的。”

    不管回不回,要让他知道她的难处。

    “这一次你跑出来,娘很生气,你最好是现在就回去请罪。若是我没能把你带回,娘可能不会原谅你。”方长山压下心头的脾气,“夫人,我没有跟你开玩笑,别磨蹭了,跟我回去吧。”

    顾秋实听着都觉得跟他过日子很累,再次道:“妹妹,别回去了,那也太累了。还不如跟你娘一样找个听话的男人,虽说不能打得过,至少舒心。”

    周平月本身也是这种想法,当初和方长山在一起,她以为这男人对自己情根深重,真的如他所说那般不会让她受委屈。

    结果都是假的。

    进门之后,就身不由己。

    家里的那些长辈,方长山都得尊重有加,她一个新媳妇,更该卑微讨好于人。

    她有想过离开,可……鼓不起勇气。方长山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她甚至不敢惹怒这个男人。

    但现在不同,周平月感觉这个乡下哥哥很靠谱,她也敢说出自己的想法了,点头道:“我也这么想。方长山,你回去吧,我过门之后,从来就没有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方家,回头你写一份和离书吧。我看得出来,你跟我这个出身普通的妻子在一起压力也很大。”

    方长山眼睛血红:“我都已经如此迁就你,你怎能轻言放弃?月儿,你不能这么对我,我不会答应和离!”

    周平月皱了皱眉,也并不觉得意外,她早就知道,和离书没那么好拿。

    “你回去好好想想吧,咱们都需要冷静一下。路途遥远,我们就不留你了。”

    竟然是直接送客。

    方长山很失望,他这一路追来,不光是浪费了时间,还顶着府里长辈给的压力,来的路上还在想着带着妻子回去之后要怎么跟长辈请罪,怎样将这件事情的影响降到最低。

    结果,周平月居然要和离。

    这真的是兜头给他浇了一盆凉水。

    这段感情中,不光是周平月觉得累,方长山也累,一开始为了促成这门婚事,方长山就付出了许多心力,他以为做了夫妻就好了,没想到还会出这样那样的变故。

    “月儿,你……你一点都不负责任!我为你付出了那么多,你张口就说和离,可有考虑过我的心情和感受?”

    周平月沉默:“我知道你不容易,所以,咱俩放过彼此。”

    “你做梦。”方长山咬牙,几步上前,一把抓住周平月的胳膊,“跟我回去,这一路要走两日,马车上我慢慢跟你说清楚。”

    周平月想要抽回自己的胳膊,奈何力气不够,根本抽不动。她气得脸色涨红:“方长山,你放开我!”

    方长山不放,拽着人就往外走。丫鬟想要上前护主,被他狠狠一脚踹到了地上。

    周平月气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方长山,你讲不讲道理?放开!”

    方长山抓着她胳膊的手很用力,动作也粗暴,沉着脸把人往外拖。

    夫妻之间吵架,外人不好插手,顾秋实没有第一时间阻止,眼瞅着周平月都被拖到门口了,他一步上前:“妹妹,你是想现在就回去,还是想在这儿多住两天?”

    周平月立即道:“我想再住几日。”

    顾秋实一抬手,握住了方长山抓人的手腕:“放开我妹妹!”

    方长山不放人,反而还用另一只手推人:“让开!有你什么事儿?”

    顾秋实狠狠一捏。

    下一瞬,院子里响起了方长山的惨叫声。

    养尊处优的富家公子很少受伤,手腕上的疼痛让他控制不住的撒开了五指,周平月趁机往后退了好几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顾秋实目光询问地看向她。

    周平月揉了揉自己被抓疼的胳膊:“让他走!”

    可是方长山不走。顾秋实干脆把人狠狠踹了几脚,车夫想要上前,顾秋实将人打了个半死。

    主仆两人跟死狗一样被丢出了秦家的院子。

    方长山痛得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满脸不可置信地瞪着紧闭的大门。

    那个乡下汉子怎么敢的?

    周平月有些担忧:“哥哥,我怕他不会善罢甘休,回头跑来为难你。”

    “你还要继续和他过日子吗?”顾秋实好奇问。

    周平月没有立刻回答。

    “我不想过了,但……我们斗不过方家,方长山若是不放过我,那以后我们会有源源不断的麻烦。哥哥,我被人为难不要紧,但我不想拖累了你,尤其你还有妻儿,孩子还那么小,他们都是无辜的。所以,我还是得回去,兴许这就是我的命。命中注定我要和这个男人纠缠一生。”

    真的将方长山打了一顿,周平月心头的郁气散了许多,其实说和离都是气话,她现在还做不到说走就走。于是侧头让丫鬟去收拾行李,打算和方长山一起回。

    顾秋实一脸不赞同:“我有办法……”

    “哥哥,我跟那些人相处不是一两天,她们最多就是刁难我,不会将我如何。”周平月一脸轻松,“你尽管放心,回头我让人给你带东西来,你进城也可以随时来找我。”

    她打开门,弯腰去扶方长山。

    方长山没有推开她,嘶了两声:“月儿,你还真舍得。换了我,我就不舍得让你受伤。”

    周平月冷哼一声:“是你先对不起我,被我哥哥打了,也是你活该。”

    方长山被扶着上了马车,反手握住了周平月的手:“你要跟我一起回!”

    周平月颔首:“我可以跟你回去,但你不可以追究我哥哥。他也是为了替我出气,如果你没有干那些恶心事,他本身很讲道理的人,绝不会对你动手。”

    顾秋实一步站出门:“若我妹妹再受委屈,回头我还会揍你。”

    方长山:“……”

    他感觉自己受伤的地方更痛了。

    马车离去,顾秋实站在门口看着马车消失。

    孙淑兰凑了过来,额头上都是冷汗:“你……你胆子也太大了,万一那富家公子报复回来,我们怎么办?妹妹喊你一句哥哥,你就真当自己是她亲哥了?”

    像周平月遇到的这种事,本来也该娘家的哥哥出面揍方长山一顿,让他有个顾忌。

    顾秋实整理了一下衣衫:“做饭吧,饿了。”

    孙淑兰:“……”

    这人胆子是真的大。

    她隐隐约约感觉秦大头在遇上了杜家那事之后像变了一个人。变得特别有担当,说话做事都让人觉得可以依靠。

    第502章 穷人乍富 十五

    孙淑兰纠结了一会儿就放下了。

    天塌下来有高个儿顶着, 在他们这个家,出了事只管找秦大头。

    秦大头都不慌,她也用不着慌。

    周平月来了又走, 前后才住了一晚,但对于村里人来说,却让他们再一次清晰的认识到了秦大头的富裕。

    不说秦大头手里有多少银子,只秦大头需要银子的时候肯定有个借处。那富贵夫人都愿意在他家住, 肯定不是一般的关系。

    *

    地里的苗儿越来越黄,眼瞅着就能收了。

    最近这段时间,村里人都爱去镇上, 都在买箩筐镰刀, 准备着接下来的秋收。

    顾秋实今年不打算自己收粮食,但凡他要自己干,老两口肯定不闲着。

    老两口的身子已经很差, 平时还能动弹,是他们能忍。即便有顾秋实好生照顾, 最多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了。

    在这样的情形下, 顾秋实肯定是不能让他们再干活的。但如果这粮食他自己收, 老两口一定会帮忙,拦都拦不住的那种。

    顾秋实想到了应对之策,那就是把家里的所有地全部包出去请人收。

    当然了, 也不好让村里人知道秦大头富得流油,顾秋实打算装一下胳膊受伤。

    昨天他去镇上,再回来的时候胳膊就吊起来了。然后他找到了虎子,请虎子帮忙收粮食。

    虎子没有分到多少地, 如今他妻子要带孩子,家里只有他一个壮劳力, 其实干不了多少活,收他自己的都挺费劲。

    顾秋实找到他,也是想分他一点好处。虎子完全可以拿着他给的酬劳去村里请人,安排得好,至少能够得几百文的好处。

    众人听说顾秋实请人秋收,在看到他受伤后,还真就没人多想。

    既然是付了银子,老两口也不会累死累活跑去帮忙,秦山和秦河想要请二老做事……即便不去地里,在家里脱粒也是好的。

    顾秋实不允许,刚好孙淑兰想回娘家帮忙,于是他将三个孩子塞给了二老。

    孩子已经会跑跳,只需要盯着不摔就行,再怎么也没有秋收那么累。

    再说,孙淑兰走了,顾秋实吊着一条胳膊做不了饭,必须得秦老太帮忙。

    于是在村里众人热火朝天秋收时,顾秋实带着二老在家里炸油果子吃。

    油果子其实就是肉丸子。

    需要用面粉和肉加鸡蛋炸,别人家放的最多的是面粉,到了顾秋实这里,多是鸡蛋和肉,一点点面粉,炸出来特别香。

    三个孩子守在厨房门口,肚子吃得溜圆。

    村里的人家都不富裕,从来不会主动跑到别人家去吃饭,若是得知哪一家在吃好的,即便是有事登门,也会错开人家做饭的时间和吃饭的点。

    这边正在炸最后一锅,忽然有人敲门。

    秦老太活了大半辈子,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以前有饿过肚子,听到敲门声,脸色就不太好。

    顾秋实倒是无所谓,家里经常做好吃的,这厨房的位置再怎么不顺风,偶尔也会传出香味。这么久了,很少有人会饭点登门,他怀疑门口的人有急事。

    门外站着秦儒生。

    顾秋实看到他,有些意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之前秦儒生被双亲扫地出门后,他就去镇上干活了,短短一两个月之内,他换了有五六份活计,整个人比以前消瘦了不少。

    秦儒生没想着进门,闻着院子里的香味,口水流个不停,但这会儿有更重要的事:“大头,有一笔生意稳赚不赔,你跟我来,咱们边走边说。 ”

    “我这胳膊吊着,没空做生意,再说我也没有本钱。”顾秋实不想和他纠缠。

    如果秦儒生识相,就该放弃找他。

    秦儒生急忙道:“不需要多少本钱,你先出来嘛,有一个方子……算是我捡来的,咱俩合伙做吧。”

    顾秋实好奇:“什么方子?”

    “是个干豆腐方子。”秦儒生拉了他完好的那只手,“咱们边走边说。”

    干豆腐的方子顾秋实本来就有,他知道自己经常需要白手起家,每到一个地方,看到好方子,就会想方设法记下。

    “豆腐这玩意本钱不大。”秦儒生一本正经,“回头让我爹娘和妹妹来帮忙,你就出点租房子和买东西的银子,回头我们对半分。”

    “我不想做生意。”顾秋实这话是真心的,一两年之后,送走了老两口,他就会带着妻儿搬到城里去住。

    秦大头还想送三个孩子读书认字呢。

    是的,他去了城里一趟,看见了许多他从来没有看见过的东西,吃饭的时候又听说城里有姑娘才貌双绝。他就想过让最小的女儿也跟着认字。

    秦儒生叹气:“我不勉强你,那你跟我走一趟吧……这生意即便你不做,我也还是要干的。只是我现在没有多少银子,付租金都不够。那边豆腐坊的东家又催促,非要让我尽快定下。他知道我几斤几两,晓得我一个人拿不下这门生意,逼着要见合伙人。”

    顾秋实有点儿不相信他。

    就他知道的,秦儒生现如今跟杜家不仅没有拉开距离,反而还越来越亲近。

    眼看秦儒生非要带他走一趟,顾秋实也不再拒绝。反正他也要找机会跟为难杜家,看这样子,杜家好像还主动凑过来了。

    顾秋实有牛车,但他没有提……一条胳膊受伤了,可不好赶车。不说外人会不会怀疑,老两口是绝对不会允许他吊着胳膊赶牛车的。

    于是,两人走着去镇上。

    一路上,秦儒生东拉西扯说了许多。顾秋实不爱搭理,秦儒生得不到回应,渐渐就沉默下来。

    眼瞅着到了镇子口,秦儒生低声道:“大头,你帮我这个忙,以后我一定会找机会报答。”

    顾秋实一个字都不信。

    秦儒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心里有点不安,不过事已至此,也没有回头路可走。他再次开口:“东家在酒楼里,就是我们上一次吃饭的那家。”

    顾秋实颔首:“以后你这豆腐坊做不起来,东家会不会找我麻烦?”

    “不会的。”秦儒生张口就来。

    到了约定好的酒楼,二人直接去了雅间。

    很巧,就是上一次三人和杜家谈赔偿的那一间。

    此时屋子里面已经坐着一个中年男人,衣着不是太好,看着跟顾秋实身上穿的差不多。只是比一般人要富裕点儿,但也不至于富到绫罗绸缎满身。

    “坐!”

    秦儒生很客气,等两边坐下后,他又出去跟伙计点菜。

    没多久,凉菜上来,一起端上来的还有一壶酒。

    秦儒生和那个东家三言两语就敲定了租房子的事,他特别客气的取来三个酒杯,一人倒上一杯酒。

    顾秋实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端起酒准备喝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异味。

    酒里有药。

    他垂下眼眸,趁着两人不注意,将酒直接泼了。他动作很快,秦儒生压根就没发现。

    接下来又是几杯,那个东家昏昏沉沉倒下,顾秋实也跟着倒。

    没多久,有人打开了门,说是要来把他们扶走。

    顾秋实被扶到了酒楼的客房中,等到屋中无人,他翻身而起站到了窗边。

    没多久就看见从后门的方向有一抹纤细的身影进门,还是个熟人。

    看到了秋妮,顾秋实也知道了杜家人的算计。

    说到底,杜家人还是想像上次那样将他捉奸在床,以此来讹诈他的银子。

    其实顾秋实也知道杜家人不会轻易放弃,那一家子贪得无厌,上一次还吃了亏,会放过他才怪。

    顾秋实重新躺回了床上,听到自己的房门开了又关,没多久,轻巧的脚步声走到了床前,然后就是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

    他盘算着时间差不多,睁开了眼睛。

    秋妮没想到满身酒气的人会突然醒来,当即吓了一跳,正想张嘴说话,却已经没了机会。

    顾秋实动作利落地直接将人敲晕丢在床上,他不想就此离开,这一家子一次次算计他,必须得付出代价。他还在想要怎么对付秋妮呢,忽然就听到了门外有人鬼鬼祟祟过来。

    “姐?你会不会假戏真做?”

    秦儒生的声音。

    顾秋实冷笑一声,干脆打开门,在秦儒生惊讶的目光中直接将人一把拽了进来。

    秦儒生看着面前的人,都惊呆了:“大头,你没醉?”

    他明明亲眼看见秦大头喝了酒的,那酒里面有药,助兴的药,还能让人昏昏沉沉。

    说实话,酒里掺杂了几种药,特别伤身。

    顾秋实上下打量他:“秦儒生,我没有对不起你吧?之前借银子给你家,也算是救了你舅舅一条命,帮你堵了窟窿。咱们之间什么仇什么怨,你非得这么算计我?”

    秦儒生张了张口。

    “我……我也不想这样的。这要是不这么干,她的日子会很难过。”

    顾秋实一脸惊奇:“你为了怜香惜玉,连家都回不得了。如今居然还不知道回头,你该不会喜欢上那个女人了吧?”

    秦儒生脸羞得通红。

    “没有没有,我就是可怜她。”

    可怜?

    顾秋实嗤笑:“你为她忙前忙后,一点甜头都没得到,也不知道你是图什么。人就躺在那里,她都睡了那么多的男人,也不差你一个。”

    说着,他抬步出门,直到他下楼出了大堂,都没看见方才那间房门打开。

    *

    秋妮醒来后就发现自己身上的不同,以前她也经常如此。

    或是喝醉,或是被下药,昏昏沉沉一觉睡醒,事情已经办完了。她想到之前的算计,心下一喜。

    秦大头是喜欢强来么?

    秋妮缓缓起身,被子滑落,露出了她身上的青紫,看见自己身上的痕迹,她唇角微翘,却又很快变成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轻轻啜泣出声。

    秦儒生也喝了酒,同样中了药,虽然吃了解药,但因为吃的药太杂,解药效果不太好,他身子还是受了些影响。不过,发泄了半天,人已经清醒了。他舍不得离开秋妮,干脆躺在旁边睡下了。

    听到身边有动静,秦儒生也醒了过来。他闭着眼睛心里很慌,没想到秋妮会清醒得这么快,听到身边女子在哭,他再也忍不住了:“姐!是我对不起你,你别哭……”

    熟悉的声音传来,秋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霍然扭头,看着面前的男人:“你……怎么是你?”

    秦儒生有些挫败:“秦大头没有中药,他很清醒。当时就走了,我……我情难自禁,所以……姐……你不要生我的气。”

    秋妮脸都黑了。

    倒不是说嫌弃秦儒生,而是想要算计秦大头本来就不容易,这一次事败后,兴许没有下一次了。

    “都说了让你多灌他酒,怎么就让他醒了?”

    秦儒生听到她的指责,心下难受:“那个姓王的都晕了,秦大头也是真的撑不住,当时我看着他上来的时候脸都是红的。谁知道他一躺下就醒了,姐,我真的有按照你的吩咐做事。”

    秋妮越想越气,狠狠一拳捶在被子上,抬脚就踹了秦儒生一下:“赶紧穿上衣裳滚,一会儿捉奸的人就来了,难道你想被堵在床上?”

    秦儒生想到不讲理的杜家人,慌慌张张跳下床。

    秋妮见识过许多男人光裸的模样,看到秦儒生,她只觉得厌烦无比。

    “穿好衣裳你就滚,最近这段时间都不要再找我。不然,让杜家人知道你做的事,你可能要倒大霉。”

    秦儒生忍不住道:“姐,那你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你就由着他们算计你一辈子?”

    秋妮懒得回答,听到有凌乱的脚步声过来,她催促:“快!”

    已经迟了。

    门砰一声被人踹开,杜家父子一脸凶狠的闯了进来。

    第503章 穷人乍富 十六

    彼时, 秦儒生裤子才套了一半,听到动静,他心里很慌, 但是越慌越穿不上,裤绳还没记好,就被盛怒之中的杜老大一脚踹倒在地。

    秦儒生半边肩膀都是麻的,手也哆嗦, 这会儿更穿不上。

    杜父看了一眼光裸的儿媳妇,退出了门:“赶紧让他们把衣裳穿上,动静小点。”

    杜家老大将门关上, 此时秋妮泪眼汪汪开始穿衣裳, 秦儒生哆哆嗦嗦,好半晌才把衣裳穿齐整。

    好在这是夏天,只有一件衣裳和一条裤子, 穿起来不麻烦。

    衣裳穿好,杜家老大打开门, 杜父进屋, 看着面前的秦儒生, 眼神里都是嫌弃。

    父子二人算计这么多,可不是为了让秋妮跟秦儒生睡觉。

    事实上,他们一家子从来就没有看得起村里人, 并不认为村里的人能够拿出多少银子。之前秦儒生拿了二两多,哭得跟天塌了一样。

    不过,蚊子再小也是肉,杜父脸色阴沉, 杜家老大恨得脖子上青筋直冒,双拳紧紧握着。仿佛随时会冲上来打人。

    秦儒生刚刚摔伤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 看到这样的杜家老大,他心里有点怕。

    “杜家大哥,对不住,我是喝多了酒……不是故意的。”

    说到这里,他歉然地看了一眼秋妮。

    如果说是故意,今天这事怕是不能轻易过去。

    秋妮穿好了衣裳,重新缩进被子里,抱着被子哭得肝肠寸断,根本就没有看到他的眼神。

    杜家老大冷笑:“老子早就看到你跟我媳妇黏黏糊糊,要说你没那心思,老子一个字都不信。你敢不敢对天发誓,说你对我媳妇一点想法都没有?就拿你爹娘来发誓,你要是敢,今儿我就信了你是意外。”

    不管是不是意外,肯定都得赔偿。秦儒生早在被父子俩抓住时,就已经有了赔银的准备。

    反正都要大出血了,那还发什么誓?

    “杜大哥,这有想法和真正动手是两码事。君子论迹不论心,若论心,世上也没君子了。”秦儒生读过几天书,此时拽了一句文,他苦笑道:“事情已经这样了,是我对不起姐,你要是气不过,把我送去城里吧。”

    秋妮是一个很善良的女子,两人这些天没少来往,秦儒生除了之前给的二两多,后来拿到的工钱也大半都给了她。

    这些情分,外人不知,秋妮却一定会顾念。

    杜家老大气死了,男人但凡被捉奸在床,都是哭着喊着求他放过,有些还扇自己的巴掌,就怕他把事情闹大。

    秦儒生这个混账居然求着被送进大牢,这让他怎么接话?

    杜家父子看了一眼床上的秋妮,秋妮向来只顾着哭,从来不管赔不赔偿。杜家老大见她还是不吭声,皱眉道:“秋妮,今天这事是意外吗?”

    秋妮啜泣不止:“当然是意外了,我怎么可能做对不起你的事?生子也不是故意的,他喝了酒,神智不清楚,我推不开他,又怕被人发现,所以就这样了。生子是个好人,你们……你们……你们原谅他一次。”

    她说完后又继续哭。

    秦儒生猜到了她会为自己求情,听到她话里话外把这件事情揽在了她的身上,他心中感动得无以复加。

    他这边兀自感动,那边的杜家老大像是气急了一般,冲上来狠狠又踹了他一脚,将人踹在地上,还不解气,又弯腰锤了几下。打得秦儒生痛得跟个虾米似的蜷缩起来。

    杜父上前拉儿子:“别打了。本来是咱们占理,你要是把人伤着,那就是咱们理亏了。事已至此,还是商量一下解决之法。”

    “怎么解决?”杜家老大满脸愤怒,“我媳妇跟他……不管他怎么赔偿,都不可能变成没有发生过这件事。”

    杜父见秦儒生到了这时候还不主动表态赔偿,心下暗骂他是个榆木脑袋,却不得不出声引导:“秦儒生,你说这事该怎么办?送你去衙门的事情就不要提了,我们杜家祖祖辈辈都清清白白,丢不起这个人。”

    父子俩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拿到赔偿,不是想把人送到大牢里。

    话说到这个份上,秦儒生总算是回过神:“我赔!求你们放过我!只要你们不告我,下半辈子我做牛做马偿还你们这份恩情。”

    杜家父子对视一眼。

    没见过这么蠢的。

    当然了,也可能秦儒生长着一副憨厚模样,这会儿为了求放过故意这么说。

    以前他们父子不是没有见识过那种不讲道理的滚刀肉,被捉奸在床后立刻道歉,也表示要赔偿,但就是不拿银子,只愿意写借据。

    借据这个东西,如果拿着讨不到银子,那跟废纸有什么区别?

    秋妮还在继续哭着。

    在这哭声之中,杜家父子很快和秦儒生达成了共识。

    秦儒生愿意赔偿二十两银子,但是他现在拿不出来,于是就签了一张契书,说他借用了杜家父子二十两银子,在三天之内必须要还上一半,剩下的以后用每月的月钱来偿还。

    杜家父子干这种事不是第一回,也有相熟的读书人帮忙,很快就拿来了一张借据,秦儒生这感觉自己头上压了一大座山头,心里沉甸甸的,却不敢反抗,只能灰溜溜按上自己的手印。

    事情办完,杜家父子就要带着秋妮离开。秋妮还裹着被子里不愿意下来,杜老大越看越气,一把薅住她的长发将人拖在地上,狠狠扇了她两巴掌后,又抬脚去踹。

    他动作凶狠,秋妮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被他打砸。

    秦儒生看不下去了,扑上去想要护着,杜老大冷笑一声,一把将人推开,抓起地上的秋妮又是几拳。一边打还一边骂:“你个水性杨花的贱妇,做了我杜家媳妇,还跑去勾引其他男人,老子打死你!”

    秋妮呜咽着,不敢放声大哭。

    秦儒生看得特别难受:“今日这事是我的错,我也愿意赔偿了,你怎么还动手?”

    “我教训我媳妇儿,跟你有个屁的关系。”杜老大恶狠狠瞪着他,“你对她这么上心,明显就是被他给勾引了。老子娶了个水性杨花的贱人,还不能动手教训?滚!三天之内老子拿不到银子,一定会把你送去修城墙!”

    秦儒生吓一跳,还想要说话,秋妮已经被拖走了。

    热闹散去,秦儒生一个人站在雅间里,这才看到手里捏着的那张纸。

    不说之后拿月前来抵,三天之内要凑到十两银子……他上哪儿去凑?

    杜家父子从头到尾没有要求他保密,也是因为知道,任何男人遇上这种事情,都绝对不会主动往外说。尤其是家里娶了妻子的,还会求着杜家人不要外传。

    秦儒生回村里时,整个人失魂落魄,他下意识就想回家。

    今年少了秦儒生这个壮劳力一起干活,家里的粮食还没有收回来。生子爹知道自家媳妇身子还没好全,不能拼命干活,还为女儿找了门亲事,但即便是女婿来帮忙,也得等女婿将自己家的粮食收完了再来。

    秋日里月光很亮,白天干不完的活儿,晚上也可以继续干。不能在地里收,但完全可以将白天割好了的背回家。

    生子娘背着一捆粮食累得气喘吁吁,还隔着好几丈远,就看到自家门口蹲着一个人影。知子莫若母,她一眼就认出那是离家几个月的儿子。

    她第一个反应就是儿子知道家里在忙,这是回来秋收来了,当即大喜:“生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吃饭了吗?”

    秦儒生听到母亲这雀跃的语气,心下格外复杂:“娘,我帮你背!”

    “不用,都到门口了,不好换人。”生子娘鼓足了一口气,很快将粮食丢到了院子里。

    “今天怎么回来了?镇上不忙吗?”

    秦儒生抹了一把脸:“娘,家里有银子吗?”

    生子娘:“……”

    她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

    之前的积蓄给了儿子拿去送人了,后来娘家那边的一两银子,她是问秦大头借债还上的。

    倒也不是家里拿不出这个钱,事实上,东拼西凑一下,把屋里的那些料子和粮食卖掉,勉勉强强能够凑得足一两银子。

    问秦大头借银子的时候,她就已经说了,等到秋收完,就会把银子还上。

    借这个银子的目的,就是想给儿子一点压力,也是想给儿子一个教训。

    家里的银子都不多,哪有余力接近外人?

    如果让儿子知道他们轻轻松松就能填上这个窟窿,搞不好还会再次犯事。因此,他们原先打算秋收后再还秦大头的粮食,现在还没还呢。

    “你在镇上干活不是有工钱,怎么还问家里要银子呢?”

    秦儒生苦笑:“娘,儿子对不起您!这两天在镇上犯了事了,必须要十两银子。”

    生子娘听到这话,眼前一黑,险些一头栽倒。

    生子爹也扛着粮食进来了,因为扛得太多,自己都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他没有听到儿子的话。看到妻子要摔,他急忙上前去扶。

    好不容易稳住了,听儿子说要十两银子,生子爹一股怒气直冲脑门,险些撅过去。

    “滚滚滚,你给我滚!以后都不要再回来了,老子没有养过这种败家子。”

    十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那种五间的四合院都可以造一个了,哪怕夫妻俩不知道儿子在外头干了什么事,只开口就要十两,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生子娘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呼吸,眼泪滚滚而落,却没有劝过自家男人一句。

    如果要把债还上,必须要卖房卖地。夫妻俩苦了半辈子了,不想以后过更苦的日子。还有,女儿那边的婚事已经谈妥,女婿家里兄弟多,之前就说可以入赘,只是夫妻俩不敢把话说得太绝。如果女儿招赘,儿子回来了怎么办?

    现在看来,还真的可以把女婿娶回家里。

    十两银子,只凭着儿子一个人赚钱还债,至少要干个七八年。

    在这七八年里,有脑子的女人都不会嫁给他。而七八年之后,儿子已经二十大几,那个年纪能娶个寡妇就不错了。

    指望不上!

    夫妻俩特别伤心,但还是打定主意不管儿子的烂事。

    秦儒生当天夜里住在了家中,他睡着几个月没有回来也没有丝毫潮霉气息的被子上,心知自己即便是不在家里,这屋子里也时常有人打扫,被子也经常抱出去晒。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泪流满面。

    要问后不后悔,那肯定是后悔的。他后悔自己没能把持得住,后悔跑得太迟被抓个正着。如果没有被杜家父子发现,他就不用赔偿银子……除了后悔之外,他心里还有些心疼,心疼秋妮的遭遇。

    *

    秦儒生是夜里回到村子里的,但这件事情还是被人看见了眼中。

    顾秋实这两天有点忙,秦老头病了。

    之前看着还行,其实内里已经亏空得很严重,顾秋实将家里的粮食包给别人收,但老两口还是歇不住,跑到隔壁帮忙。

    秦老头忙了半天,顾秋实将人拖回,当天晚上就开始咳,病情越来越严重,整个人都昏昏沉沉了。

    秦老头年纪很大,年轻的时候吃了许多的苦,那时候没有及时调养,这把年纪了喝药也没有多少用处。

    顾秋实经常跑镇上去抓药来熬,可是秦老头还是一日日虚弱了下去。

    他早上又去镇上买药,驾着牛车刚刚到村口,就看到了走在路旁的秦儒生。

    秦儒生看到牛车猛招手,昨晚上他哭了半宿,很晚才睡着,今天早上醒来时已经迟了,如果没有牛车,他上工就得迟到。

    已经在镇上混了一两个月的他很清楚现在的活计有多难找,丢了这一份,兴许再找不到事做。手头没有活计,想要借银子会更难。

    顾秋实看他满脸憔悴,也想知道昨天自己离开之后发生了什么,便勒停了车。

    路上安静,牛车走得缓慢,说话都不用太大声,对方就能听见。顾秋实随口问:“你昨天才回,今天就要去镇上了吗?”

    秦儒生苦笑:“是啊!”

    顾秋实瞅他一眼:“是不是叔和婶娘还生你的气?”

    听到这话,秦儒生心情格外复杂。其实昨晚上他看得出来,娘已经不生气了,后来双亲之所以不搭理他还把他撵出门,归根结底是为了那十两银子的债务。

    “气着呢,我……”秦儒生上次借一两银子,几乎把自己认识的所有人家都跑了一遍,最后还是没借到。

    这一次是十两,他也不会那劲……爹娘肯定也不允许他在村里借钱。

    于是,他直接坐牛车回镇上,打算找杜家人商量一下还债的期限。

    不过,这会儿看到了秦大头,他心里又生出了一分希冀。毕竟,杜家人不太讲道理,比起跟他们谈还债的期限往后挪,明显是问秦大头借银子要容易得多。

    至少,秦大头就算不愿意借银子给他,也不会对他动手。但杜家人可不一样。

    “大头,我想请你帮个忙。”

    顾秋实悠哉悠哉挥着手里的鞭子:“如果你是想借银子的话,没有!”

    秦儒生:“……”

    “这一次我遇上了难事。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咱俩从小一起长大,好得跟穿一条裤子似的,你也不想看我年纪轻轻就累死对不对?”

    顾秋实好奇:“你出什么事了?”

    秦儒生吞吞吐吐:“就……昨天喝酒,我喝多了,然后……”

    顾秋实惊讶:“你该不会真的跟那个女人睡了吧?然后又被捉奸在床?”

    秦儒生沉默。

    顾秋实摇摇头:“你可真是,明明知道人家在算计我,我都跑了,你还自己凑上去。被那一家子缠上,你别想有安生日子过了。”

    秦儒生本来就挺绝望,听到这话,脸色愈发难看。

    “你多少借我一点儿嘛。”

    “没有!”顾秋实瞅他一眼,“这银子借给你,就跟肉包子打狗一样。以后你是肯定还不起的,再说,我就算是个喜欢帮忙的热心肠,也绝对不会帮你这种人。”

    秦儒生揪了一把头上的发:“我都不知道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我跟你说过,秋妮不是好人。”顾秋实叹口气,“你非觉得是她可怜被逼迫。”

    秦儒生不说话了。

    到了镇上,顾秋实先去买了一些白面,秦老头昨天晚上说想吃饺子。

    苦了一辈子,抠搜了一辈子的人,突然要吃白面饺子,顾秋实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

    既然老头子想吃,那无论如何也得给他备上。

    顾秋实买好了粮食和肉,又去抓了药。

    如今他只能抓那种激发生机的药物,再看秦老头能不能熬过这个坎。

    买好东西回去的路上,顾秋实看到秦儒生被杜家父子截住狠揍。

    就是说今早上秦儒生的脸有点肿,顾秋实没有死盯着看,也猜到他可能挨过打。

    他没有过去阻止,杜家父子还指着家里多一个长工,绝对不会将秦儒生打坏。

    *

    秦老头喝了药,吃了白面饺子,好像有了几分精神,没有前两天那么咳了。

    顾秋实松了口气:“以后你可千万别干活了,瞧瞧你才干多少,结果花了这么多的银子抓药,你自己说划不划算?”

    其实秦老头早就后悔了。

    孙子为了不让他干活,把活儿都包出去了,那天他去隔壁,虽然那些孙子没有不让他干活,但儿子喊了几次,让他不要动。

    说得多了,儿媳妇也让他回,虽然不怎么真心就是。

    “以后我都听你的。”秦老头有些可怜兮兮,“当初说了药是你们三家均摊,一会儿让老大老三把银子给你送来。”

    第504章 穷人乍富 十七

    顾秋实摆摆手:“银子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 养好身子要紧。”

    秦老头这一次真的感觉自己死过了一回,以后是再不敢乱来了。

    他自己死了不要紧,关键是拖累儿孙, 这一次生病,孙子干脆把床都支到这间屋子里来了,就连隔壁正在忙着秋收的兄弟两人,也经常过来探望, 以前三五天都不过来一次,现在是一天过来三五次。

    秦老太不赞同:“一会儿我去说,约定好了的事, 绝对不可以改。”

    顾秋实这一次买的药都挺贵, 真要是均摊,隔壁兄弟俩将刚刚收进来的粮食全部卖掉都不一定够。

    村里的人穷,平时也节省。

    如果一个生病的人知道自好自己要花近十两银子, 怕是恨不能去死。同理,儿孙也一样, 老人年纪大了, 早晚都要去, 但以后的日子还得过。

    如果真的是在抓药之前就找了兄弟俩来商量,他们可能不会舍得花这么多银子救回老头子。

    于是,赶在晚饭之前, 秦老太跑了一趟。

    这会儿家家都忙,睡得比较迟,等兄弟俩吃过晚饭过来,孩子早已睡下, 两个老人也躺下了……顾秋实故意将他们支回房的。

    秦山和秦河来时,还带上了各自的媳妇, 有些话他们不太好说,可以让妻子开口。

    “大头,这一次抓药花了多少银子?”

    问话的人是秦山,他自认为过去那么多年没有占过这个侄子的便宜,所以,这次也同样,该是他的那一份,他绝不会推脱。

    省得因小钱失了自己的名声,回头村里人再说他欺负晚辈。好说不好听。

    秦河也是差不多的想法,他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好累。赶紧把事情办完,我要回去歇着,家里还要收粮食呢。”

    虽说不想让老头子做事,如今也不敢再开口喊老头子帮忙了,但他还是有点儿看不惯侄子秋收时吊着胳膊休息。

    一开始去镇上抓药还找牛车,或者是走路,今天早上却自己赶车。这胳膊都能赶车,明显是伤得不重。即便是伤得重,这秋收时一点不干……反正他心里有点酸。

    田氏家里儿孙一大堆,一文钱恨不得掰成几瓣花,想着这抓银子花了多少药也不能凭着侄子一张嘴,立即道:“抓药时不是有那个单子吗?你该不会把单子扔了吧?”

    秦河接话:“那肯定不能,你把单子拿出来,上面写多少,咱们就付多少。”

    顾秋实似笑非笑,起身从屋子里取了两张。

    “最开始喝的药是家里就有的,这两张也就是我昨天抓了一副,今儿又一副。原先的那些药就不说了,是我自己想要给老两口调理身子,你们不用承担。”

    田氏不太高兴:“谁家好人喝药啊,那不是浪费银子吗?”

    在她的认知里,只要没生病就不用喝药。当然了,调理身子的药,喝了对身体肯定是有好处的,但她觉得是瞎折腾。反正,她肯定是舍不得买药给没生病的老两口吃。

    边上的秦山已经接过了单子:“这这这……这是我看错了吗?”

    一张单子写着三千多文,一张写着四千多文,加起来八两多。

    秦河凑了过去,脸色都变了。

    兄弟俩在村里长大,也去过镇上抓药,简单一些的字还是认识的,这确实是镇上医馆开的方子,字迹也差不多。

    “怎么要这么多的银子?都配了些什么药?”

    奈何大夫写的疯子龙飞凤舞,除了底下算出来的账,兄弟俩只认得零星的几个字。

    顾秋实摆摆手:“这一次的药费确实花了很多,你们要是不信,可以拿着这个单子去医馆里问。咱们说起来都是亲人,我也不可能买通了医馆骗你们!”

    兄弟俩确实想到了此处,被侄子戳穿心思,都有点尴尬。其实两人也明白,镇上的那家医馆平时生意很忙,不太可能做这种事。再说,侄子如今富裕,也不可能骗他们这几两银子。

    一想到要凑二两多近三两银子,兄弟俩心里就痛得厉害。妯娌二人都脸色很难看,他们知道嫁人之后要孝敬夫家的长辈。

    可……一生病就要近三两银子,等于一年白干,一年多病两次,日子还怎么过?

    秦山抹了一把脸:“那什么,我没带这么多,等秋收完我把粮食卖了再给你,行吗?”

    田氏听到男人这话,心里挺难受,要是知道就这老头子要花这么多的银子,她说什么也会阻止。但银子已经花了,老头子也救回来了,这时候要是说不付钱,有点不太厚道。回头秦大头要是告诉村里的人说他们兄弟俩不管老人,那肯定要被戳脊梁骨。

    “大头……”

    秦河一想到这家要拿出去这么多的银子,心头就窝了一团火,忍不住道:“大头,你抓这么贵的药,是不是该跟我们商量一下?”

    顾秋实心知,人性就是这样。

    父母对孩子多半是掏心掏肺,如果是三家人合起来救治兄弟俩的孩子,他们不会这么抵触。

    尤其这老人还是跟着秦大头一起过日子,十年过去,对于兄弟俩来说,老两口是别家人。

    “三叔,长辈养你一场,你觉得他们生了重病就该去死?”顾秋实一字一句地道:“你应该也知道,医馆一般不会配这么贵的药!”

    只有人命关天,才会如此。

    秦河面色大变。

    老两口的身子大不如前,一直都病歪歪的,基本拿不动重的东西。秦河都已经习惯了,这一次父亲生病咳嗽,他真的以为能熬过去,而老头子也确实熬过来了。

    他以为病得不重来着,此时才算回过神来……亲爹差一点点就死了。

    顾秋实不在乎他们愿不愿意拼尽全力救治二老,反正他是一定要救的:“你们如果有心,也愿意孝敬二老,一家拿一两银子来,其他的我出了。当然,如果你们一个子儿都不拿,那我也拿你们没办法,反正老人我是一定要救的。天太晚了,都回去睡吧。”

    兄弟俩恍恍惚惚起身,妯娌二人一个字都没有说。

    送走了几人,顾秋实回房睡觉,又是一夜好眠。

    兄弟俩白天都很忙,一直到晚上,秦山拿来了二两多银子,出了属于他的那一份。秦河拿了一两,话也说得坦荡:“大头,你手头宽裕,但我不一样,昨天你说给这些就行,我是个老实人。”

    顾秋实拿着银子,还有点意外,他以为兄弟俩出的银子会调转,秦河会多出一些。

    毕竟,秦山一直都喜欢各种争,还想算计秦大头的银子来着。

    送走二人,顾秋实准备回房睡。

    出来上茅房的孙淑兰迟疑了下:“白天我听说,三婶娘家的弟弟去了镇上的医馆。”

    顾秋实好奇:“难道是去查看那两张药方是真是假?”

    孙淑兰点头:“多半是,忒小心眼了!难道你这个做侄子的还会讹诈他们?不说咱们发的那笔横财,本身你也不是这种人啊。他们看着你长大,居然还怀疑你……”

    “不说这些了。”顾秋实摆摆手,“不管他们给不给银子,这药我都一定要抓。”

    孙淑兰沉默下来。

    顾秋实如此,也是想告诉孙淑兰他对二老的态度,省得她以后对老两口不尽心。

    一家之主摆明了态度,孙淑兰即便有一些小心思,也只能忍住。

    *

    秦儒生活计丢了。

    他身上受伤,干活不够快。

    而镇上的人都削尖了脑袋想要找一份活计,东家只要愿意,随时就能寻到另一个壮劳力,于是,秦儒生头一次受伤,第二天就被赶出了铺子。

    他这份伙计包吃包住,被赶出来之后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如今家里也回不去,要是当天找不到其他的伙计为自己寻个落脚处,就得露宿街头了。

    而更惨的是,杜家父子又找了过来。

    杜家父子私底下有注意着他的行踪,说好的三日之期让他还债,但是这人一直都没有去借银,也没有个凑银子的苗头,父子俩肯定是不愿意的。

    “秦儒生,不要逼我对你动手。”

    杜老大脾气不好,一言不合就喜欢打人。

    秦儒生这两天都被他打怕了,看他一抬手,身子就缩了缩。

    杜老大:“……”

    “孬种,软蛋!你也就这点儿出息,胆子这么小,却敢睡我的女人。老子再说最后一次,明天把银子送来,如果看不到银子,你就去修城墙吧。”

    撂下狠话,杜老大拉着亲爹气势汹汹离开。

    站在原地的秦儒生半晌回不过神来,他手里抱着属于自己的铺盖卷,一时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这会儿已经是下午,落脚地是找不到了。秦儒生也没脸回家……要是进不去家门,被爹娘拦在外头,不光他丢脸,爹娘也会被人指指点点。

    秦儒生思来想去,跑去了秋妮的娘家。

    在他看来,秋妮是个很善良的女子,肯定会想法子收留他。

    秋妮的娘常年卧病在床,亲爹爱喝酒,又好赌,弟弟不听话……总之,他住进去,不会惹人闲话。

    果然,秦儒生在门口说明了来意之后,秋妮爹没有拒绝。

    “跟我儿子一起住吧,他晚上不一定回来。但是,我们家里很困难,都要揭不开锅了,不可能让你白住,你得付租金。当然了,我们也知道你现在很困难,不会现在就逼你拿钱,等你找到了活计,记得交一份银子来。 ”

    秦儒生能有个住的地方就已经很感激了,至于交租金的事,有秋妮在,肯定不会收他太多银子。

    初到一个陌生地方,秦儒生有些睡不着。尤其这家里唯一的女人生着病,两个男人都不是爱干净的,这屋子里一股怪味儿,即便他睡了自己的被褥,也总感觉有跳蚤爬到自己身上。

    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忽然听到外头有人推门,顾秋实以为是秋妮的弟弟回来了,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还想着等人进来,他就挪一挪让出一个地方。

    外面有轻巧的脚步声走到了正房门口:“爹?”

    秦儒生听到秋妮的声音,有些激动,他想要起身说两句话,又觉得这大晚上的孤男寡女相处,回头杜家老大又要不放过他。

    想到杜家老大,他感觉自己身上的伤又在隐隐作痛,便也放弃了出去说话的打算,就站在了窗口。

    秋妮爹的声音随即响起:“大晚上的,你怎么回来了?”

    秋妮压低声音:“你怎么收留那个傻子了?”

    秋妮爹一脸莫名其妙:“人家要付租金,这送上门的银子,不要白不要!你别管了。”

    “要是让孩子他爹知道,不会放过我的。”秋妮有些急,声音便也大了点,“孩子他爹本来就怀疑我对那个傻子放不下,我不能让他误会。你也知道,我们做那事,必须得杜家父子出面。”

    秦儒生站在窗户后,一开始不太听得清楚,后面这一段话却是听清楚了的。

    他不傻,隐约觉得事情不对。

    隔壁秋妮爹听了女儿的话,满脸不以为然:“怎么就非得杜家了?你如果回来,杜家父子能干的事,我跟你弟弟也一样能干,要我说,你要不然还是回家,平白分一份银子出去。老子想想就心疼。”

    秋妮不赞同:“杜老大性子冲动好利用,要是你们出去打人,万一打伤甚至把人打死了,那可是要摊上大事的。”

    外头的对话还在继续,秦儒生却如坠冰窟。

    秋妮的声音跟往日里一样温婉柔和,但此时她语气完全不一样。落在秦儒生耳中,只感觉那声音像是一条毒蛇一般,冰得他一路凉到了五脏六腑。

    第505章 穷人乍富 十八

    秦儒生险些没站住, 整个人恍恍惚惚,还记得轻手轻脚,回到床上靠着, 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果然秦大头和虎子说得对,他就是一个蠢货。

    这家好好的日子不过,跑去可怜一个娼妇,可不就是蠢么?

    外面父女接下来没说几句话, 总之就一个意思,让秦儒生赶紧滚。

    秋妮来了又走,前后不到一刻钟, 动静很小。若不是秦儒生心里有事睡不着, 根本就不会知道她有来过。

    接下来半晚上,秦儒生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想了许多。外头天蒙蒙亮, 他还在想着自己要不要收拾东西离开,毕竟, 离开了这里他就没有其他的落脚之处。

    脸面在落脚地跟前, 连个屁都不是。

    秦儒生打定主意不知道昨天晚上的事, 起身准备到院子里帮忙做事。结果还没坐起,门就被人砰砰敲响,来人是秋妮的爹。

    “生子, 我儿子要娶媳妇了,这间屋子要重新修过,瓦片漏水,这房顶也要拔掉, 你看……”

    房顶都扒掉了,那跟住大街上有什么区别?

    秦儒生心知他是听了秋妮的话要赶自己走, 当即心中陡然升起了一股怨愤。如果不是为了秋妮,他在村里过得好好的,又怎么会落到无家可归的地步?

    “好!”

    他没有多说一个字,将自己的铺盖卷包好,拿着就离开了。

    临出门时,秋妮弟弟从外面进来,混了一晚上的他面色蜡黄,整个人都挺憔悴,头发也乱糟糟的,比街上的乞丐好不了多少,手里抓着一些饼子,看见秦儒生,连个正眼都没给。

    秋妮爹也也没有出声招呼秦儒生吃早饭。

    秦儒生扛着个包袱站在街上,回头看向紧闭的大门,心下冷笑连连,先是找了个相熟的铺子将被褥寄放,然后他去了杜家不远处的巷子里。

    他找的这个位置很是巧妙,之前是为了站在这里偷看秋妮,这会儿也是……中午后,秋妮终于出门。

    秦儒生看她的身影消失在了街上的转角处,这才上前去敲杜家的大门。

    如今杜二已经搬到了村里去住,家里只有祖孙三人,开门的是杜家老大。看见秦儒生出现,他面色和缓:“凑足银子了?”

    “我正在凑。”看见杜家老大,秦儒生就觉得身上的伤又开始痛,“昨天晚上我没有地方去,跑到秋妮家去住了一晚。”

    杜家老大还不知道这件事情,当即脸色就沉了下来:“你找死……”

    一边说,一边又开始挥拳头。

    秦儒生跳起来摁住了他挥起的拳:“杜家大哥,昨天晚上秋妮回家了你知道吗?”

    这事杜老大不知道。

    他们做的那个生意,一个月干上两三次就能让全家衣食无忧。大部分的时候,一家人就跟着镇上其他普通的人家一样过日子。

    “你想跟我说,她回去找你了?”

    杜家老大知道自己的女人有不少小心思,也清楚她是个什么样的人。秋妮很会骗男人,不少男人都觉得她清纯又无辜,嫁入杜家简直是倒了大霉。但是,那些男人在被父子俩捉奸在床后,都会恨上秋妮。也只有面前这个蠢货,才会认为秋妮真的是个善良又可怜的姑娘。

    虽说秋妮经常跟别的男人睡……他们一开始商量的是在没城市之前就抓住偷情的二人,但计划赶不上变化,有一次父子俩到迟了,跟秋妮“偷情”的男人力气很大,动作也快。父子俩赶到,人家事都办完了。

    那一次杜家老大发了很大的脾气,但事情已经发生,无论怎么做都不可能回到没有发生过的时候。有了第一次,秋妮就已经不干净,而想要掐准时间闯入不太容易。

    若是进门太早,事情还没发生,人家肯定不会心甘情愿被威胁。

    之前害怕进去迟了,秋妮吃亏,如今就没了这个顾虑。

    秋妮那边也破罐子破摔,稍微有所抗拒,会引得旁人怀疑。她干脆喝药,剩下的一切都交给杜家父子,完了还能把自己摘出去。

    夫妻俩互相配合,攒了不少银子。

    但银子多了,感情却大不如前,都觉得自己付出最多还得不到对方的体谅。

    秦儒生看见杜家老的脸色都黑了,忙道:“当时是半夜,我已经睡了,只是在想着还债的事睡不着。她是回去找他爹的,让他爹把我撵走。”

    杜家老大眼神微闪,秋妮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还让秦儒生听个正着,这蠢货肯定是不会再听秋妮胡扯了。

    “本来你也不该住他家。”

    秦儒生垂下头:“我想说的不是这件事,她……当时他们还说了一些别的,她爹说,让秋妮把你们杜家蹬掉,还说你们父子能做的事,他们父子也能做。”

    杜老大:“……”

    他狐疑地盯着面前的年轻人,自家算计了秦儒生,秦儒生知道了这种内情跑来说这些,总不可能是可怜他们父子。

    “你在挑拨我们夫妻感情?”

    秦儒生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我只是希望,你能看在我告密的份上,多给我宽限几天,或者直接将这债务一笔勾销。毕竟,你们做这种事肯定不是第一回,如果让以前那些人知道你们都是刻意算计……”

    他语气里带着几分威胁之意,杜家老大若是个胆小之人,也不敢做这些事,丝毫不惧他的威胁,冷笑道:“你去找那些男人说,看看他们会不会告状。”

    那些男人愿意赔偿,是因为他们真的占了便宜。不管赔不赔,事情闹上公堂,都会被问罪。

    这也是杜家父子的底气,他们从来就不怕那些被讹诈的苦主告状。

    秦儒生额头上的汗水又冒了一层,他不知道是天太热还是自己太过紧张导致。

    “这债务一笔勾销,回头我装作没有听到这些事,不然,以后我什么也不干,就死盯着你们家!”

    本来就是杜家人刻意算计旁人后讹诈,若是秦儒生一直在旁边提醒,杜家人不会那么顺利得逞。

    “你……”杜老大冷笑,“倒是我小瞧你了。”

    秦儒生听出他有退让的意思,立刻逼近了一步:“借据给我。若不然,我拼着被衙门问罪也会把这件事情告诉镇上的所有人。你们要是敢把我送上公堂,我就会告你们讹诈!那些男人不愿意被告,所以捏着鼻子认了,但我不怕,你们干的事闹上公堂后,你们几人也休想脱身。到时我们大家一起死。”

    他满眼疯狂,“银子我是真的拿不出来,之前回村里一趟被爹娘赶出门,我就想过去寻死。现在得知你们故意算计害我一生,我就是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

    都说横的怕不要命的。

    这会儿秦儒生豁出去不管不顾,一副要带着几人同归于尽的疯魔模样,着实镇住了杜家老大。

    事实上,杜家父子也知道秦儒生没有多少银子,除非他乡下的爹娘愿意为他卖房卖地。但他们已经打听到,夫妻俩放弃了儿子打算招赘……他们早就已经做好了秦儒生还不上这银子的准备。之所以留着,是想着蚊子再小也是肉,不要白不要。

    杜老大还是不敢把人逼太急了,踌躇半晌,回房取了那张借据出来。

    秦儒生一把抢过,确认是自己画押的那张,下意识想要撕,又觉得毁得不够干净,干脆团起,一把塞入了自己的口中,嚼巴嚼巴咽下肚子里。

    杜老大:“……”

    他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至于么?

    对秦儒生而言,就是至于,此时他满头满身的汗,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但他心里却特别欢喜,头上那险些把他压死的大山瞬间就没了,他如何能不高兴?

    “杜大哥,我胆子很小,只想过安宁日子,你放心,我绝不会把你们做的那些事情往外说。”

    杜家老大也猜到他不敢,毕竟,秦儒生实实在在占了秋妮的便宜,没有人把他逼到绝处,他应该不会自找死路。

    “以后不要来了,最好少来镇上。”

    秦儒生想到自己给了秋妮的二两多银子,那女人满口谎言,肯定不会还这笔债。他除了一开始从家里拿的一两多银子,还得想法子还上一两的债,真的是越想越不甘心,走了两步后回头:“昨晚上秋妮拒绝她爹的提议,说是你们干的这个活经常要打人,害怕他爹和弟弟下手太重把人打死后替人偿命。所以不愿意让他们插手!”

    语罢,他小跑着离开。

    站在原地的杜老大脸色黑如锅底,越想越气,踹了门槛一脚:“贱妇!”

    秋妮是带着孩子出去逛街的,半个时辰后回来,进门就看见了杜老大。她有些意外:“今天没有出去找人喝酒吗?”

    杜老大眼眸沉沉地盯着她。

    秋妮把孩子抱进厨房洗脸,从进门到出门都能感觉得到男人一直盯着她。

    事情不对。

    “你怎么了?怎么这样看着我?”

    杜老大看向孩子:“就是忽然觉得你爹和你弟弟命挺好,脏事烂事都是我们做了,坏名声我们背了。他们什么都不干,就能吃香喝辣!”

    秋妮讶然,随即面色阴沉:“我们俩早就商量过了的,赚到的银子一人一半,谁也不要管对方那一半花到了哪儿。我愿意养着我爹和弟弟,那是我自己的事。你要是也心疼你爹和弟弟,拿你的银子给他们呀!”

    大部分时候都是三人出面,赚到的银子分成三份。

    他们这事无本暴利,除非不开张,开张就能吃一年,因此,秋妮拿着属于自己的那三成好处养娘家绰绰有余。

    杜老大两步上前,一把掐住她的脖颈,恶狠狠道:“咱们干的这活,虽然不至于说把脑袋别在裤腰上,但也很容易出事。等出了事,你爹和你弟弟清清白白……”

    秋妮不愿意被他掐脖子,狠狠推了一把,又后退几步,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后,她很不高兴地质问:“你们只是威胁旁人,我可是实实在在吃了亏。还要担生病的风险!说到底,我付出最多,你要是不愿意继续干,好办啊,咱们一拍两散,回头我找他们帮忙也是一样的。”

    “你以为威胁人那么容易?”杜老大愤然,想要顺顺利利把银子拿到,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样的话,什么时候该动手,那都是有讲究的。落到了秋妮的口中,好像他们父子什么都没干,只跟在后头捡钱,他如何能不气?

    “现在外头那些人都以为坏事是我们做的,你只是被算计被逼迫,谁家好人摊上这事能坦然?我和爹从来都没有辩解过,尽力保全了你的名声,你别不知好歹!”

    秋妮不以为然:“我爹和我弟弟也愿意为我背名声。”

    杜老大忍无可忍,一巴掌扇了过去。

    他原先是不爱动手的性子,后来越来越习惯打人。

    秋妮挨了一下,摔在地上,嗤笑道:“有本事你打死我,若不是顾忌孩子,这日子我早不想过了。”

    杜老大也不愿意让外人议论自己的妻子水性杨花,他一把将人揪起:“你有了退路,想甩开老子?做你的春秋大梦!坏事我们一起干的,你想避开老子发财,小心老子直接把你的碗砸了,大家都别吃!”

    秋妮有些被吓着。

    她确实想过甩开杜家父子,让自己的亲爹和弟弟帮忙,但到底是不敢。

    归根结底,就是怕杜老大不念旧情跑去搅和。

    坏事都是需要偷偷干,这有人在旁边盯着,哪里还能干得成?

    秋妮忽然察觉到不对:“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什么了?”

    杜老大冷哼,反问:“难道你不是这么想的?”

    秋妮本身就很聪明,要不然也不会干这种事几年了也没有出事。她很快就想起了自己昨天晚上回去跟父亲说的那些话,主要是杜老大发作的时间也太巧了。

    “谁来找你了?秦儒生?”

    相比起秦儒生,杜老大当然认为跟自己狼狈为奸的妻子要更亲近,也没有隐瞒的意思:“你太不谨慎,这下好了,人家看清楚你的真面目。再不认为你单纯善良,方才还拿昨天你那听到的事来威胁,取走了之前的借据。”

    秋妮面色难看,她倒不是可惜二十两银子,看秦儒生颓成那样,这银子多半凑不出来,那他们也不可能真的把人逼死,真把人逼急了,容易出事。要是出了人命,他们说不定也要倒霉。

    一笔拿不回来的银子而已,她亏得起。就是……可惜了秦儒生这个人。

    秦儒生是秋妮这二十多年来唯一一个对她真心,愿意将所有银子都奉给她的男人。尤其她已经成亲生子,秦儒生还愿意掏心掏肺,真的很难得。

    杜老大和她夫妻几载,夫妻俩经常一起干坏事,都有了不少默契,一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讥讽道:“秋妮,你是有夫之妇,孩子的娘,居然在自己夫君面前臆想其他男人,你是把我当死人吗?”

    之前夫妻俩就有点互相看不惯,总觉得在赚钱这件事上自己比对方付出得多,只是一直都没有拿到明面上来掰扯,今日把话说开,连假装的和睦都没有了,秋妮不想再应付他,转身就走。

    杜老大气急:“贱妇!”

    *

    秦儒生扛着属于自己的包袱卷,在他没有被捉奸在床之前,一两银子的债务压得他喘不过气,被捉奸后,更是险些被债务压死。

    如今二十两银子的债务没有了,秦儒生瞬间轻松了许多,他感觉自己也有脸回去见爹娘了。

    不回家不行,他在镇上干了一两个月,几乎所有铺子的东家都知道他,再想要找活干,很不容易。

    与其在镇上被人嫌弃,不如回家。至少,求亲爹亲娘即便丢脸,也没把人丢到外头去。

    秦儒生到了自家门口,看到院子里堆成山的麦杆子,就想进门干活,奈何他没钥匙,进不了门。

    当然了,他可以翻进去。

    秦儒生把包袱垫在脚下,正准备翻,他爹就到了。

    生子爹看见儿子,满脸的恨铁不成钢:“你又想做什么?”

    秦儒生在亲爹面前能屈能伸,立刻跪在地上:“爹,儿子错了。家里这么忙,儿子回来帮忙……”

    今天生子爹背回来的是地里最后的粮食,之前秦儒生不回,如今粮食累死累活收完了,他又回来了。

    “滚!老子不稀罕。”

    生子爹怒气上头,指着儿子破口大骂,人被气得胸口起伏,脸色越来越红,仿佛随时会撅过去。

    秦儒生想回家,但却没想把亲爹气死,见状不敢再纠缠,加上边上的人也劝他赶紧走,他拿起包袱灰溜溜离开。

    往村口去的地方站的人比较多,秦儒生想要过去得请别人让路。他干脆往另一边跑。

    顾秋实正在套牛车,就看见了秦儒生路过。

    秦儒生却没有再跑:“大头,你帮帮我。帮我跟爹娘求求情,他们不让我进门。”

    对于他点焦急,顾秋实不以为然:“我要是你爹,早就打断你的腿了。”

    秦儒生扯开衣裳,露出身上的伤痕:“我已经受了不少罪,也看清楚了秋妮的真面目,我真的知道错了……”

    顾秋实好奇:“你怎么看清楚秋妮的?”

    秦儒生即便在杜家面前保证了不将那些事情往外说,但秦大头本来也知道秋妮是个什么样的人,当即毫无保留,将自己听到的那些话说了一遍。

    顾秋实故作恍然:“原来秋妮才是幕后主使?难怪,这事要不是她主动配合,主动不往外说,杜家父子除非把她弄死,否则,事情肯定会传开。”

    秦儒生怔住。

    第506章 穷人乍富 十九

    秦儒生听了这话, 顿觉自己蠢得离谱。

    “大头,你早就看出来了,是不是?”

    顾秋实扬眉:“我也是才想通。但是, 秋妮跟杜家人同处一屋檐下,只凭着这个,我就不觉得她无辜。以前我也劝过你离她远一点,你自己不信。”

    秦儒生欲哭无泪:“你帮我求求情吧, 家里那么多的粮食还没进仓,我娘身体不好,他们忙不过来的。万一累坏了, 不说要花多少银子, 我这心里也过不去。”

    顾秋实想了想:“我记得你家里给你妹妹订了亲,这段时间你那个妹夫已经忙完了家里的事,开始帮你家干活。”

    “妹夫?”秦儒生一脸惊讶。

    他最近都在镇上, 回村里也不好意思跟人说话,都是来去匆匆, 关于妹夫的事, 他还没听说过。

    顾秋实满脸意外:“你不知道吗?你爹娘已经放下话, 要招女婿上门,你妹夫那边的长辈都已经答应下来了。”

    秦儒生:“……”

    他浑身僵硬,半晌回不过神来。

    招女婿上门不是什么稀奇事, 村里也有几户人家这么干,但他们都是因为家里没有生出儿子才会让女儿招赘的啊。

    也就是说,爹娘已经放弃他了。

    一时间,秦儒生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他又纠缠了一番, 试图让顾秋实帮忙求情,最后灰溜溜走了。

    两天后, 顾秋实得了消息,说是秦儒生在村里找到了住处,他去了村里寡妇家中过日子。

    这件事情在村里很快传开,秦儒生一脸坦然。

    他外头欠着那么多的债,在村里的名声也不好……被自己的亲生爹娘赶出家门,足以见他的人品。

    这样的情形下,秦儒生想要娶媳妇是很难的事,再加上他手头没有银子,凭他自己,根本不可能娶到媳妇。

    如今跟寡妇住,既有了落脚地,又有了妻子,还能就近照看爹娘。

    顾秋实这两天在收拾行李,他准备进城一趟。

    之前秦大头将房契改到了名下,那时候他急着回村,加上那铺子是租出去的,人家按月付租金。

    说是半年一付,如今半年之期已到,顾秋实得进城看看。

    孙淑兰想去,可她舍不得带孩子折腾,便主动留了下来。

    不管孙淑兰有什么小心思,对孩子是真心的,顾秋实对她也多了几分耐心:“下次我带你一起去。反正,孩子以后肯定是要到城里读书的,那时候我们全家都搬到城里。”

    孙淑兰是自己主动不进城,听了这话,心里的那点失落顿时就被抚平了。

    她也发现了,秦大头是个很好的人,尤其是最近这半年,家里的大事小情,他都会想到前头,三天两头去镇上买好吃的,还抓了一只奶羊回来,让三个孩子每天都能喝上奶。

    对待家人,秦大头又舍得银子又舍得费心。

    孙淑兰很满足,听到他这么说,忍不住笑:“我想去城里,就跟我以前想去镇上赶集一样,又没什么事,就图看个热闹。你记得帮我买礼物就行……真让我自己去,我是一样都舍不得买。”

    这是实话。

    村里的庄户人家,难免重男轻女。孙淑兰在娘家没过上什么好日子,到了婆家也没有当家,但相比起来,还是在婆家的日子好过。她手头很少有钱财,如今捏着几两银子,也舍不得乱花。买颗麦芽糖都心疼得不行。但如果是家里本来就有的麦芽糖,她又特别喜欢吃。

    说到底,她怕担事,怕被人说她乱挥霍银子。

    顾秋实看出来了她的性子,从小养成的吝啬,他没打算立刻纠正,这不是一两天就能掰回来的。再说,有他在呢,这家里也用不着孙淑兰操心。

    孙淑兰帮忙煮了几个鸡蛋,顾秋实想去镇上买个水囊。

    之前的水囊摔坏了,去城里这一路,必须得自己备水。

    买东西时,顾秋实刚好和秋妮偶遇。

    秋妮几次算计他不成,面对他时有些心虚,但又想试探一下这个男人有多讨厌自己,万一不是讨厌而是恨不能除之而后快的憎恶,她也好提前有个准备。

    “大头?好巧啊!”

    顾秋实面色淡淡:“我今儿出门没翻黄历,真的是倒霉透顶。”

    秋妮哑然:“你就那么讨厌我吗?之前的事情我都不知道……”

    顾秋实打断她:“生子如今住在村里,之前他想请我帮忙跟他爹娘求情,把什么都告诉我。你确定装无辜?”

    秋妮面色微变:“生子是怎么编排我的?可能你不知道,之前我借了他一些银子,结果那些银子被我弟弟拿去挥霍了,他头天借给我,两天不到就来让我还,我哪里还得出来?他当时很不高兴,还说要给我好看。这么久没动静,我以为他忘了。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顾秋实听着这女人的长篇大论,心里挺服气。

    不管是什么样不利流言,到了秋妮的口中,都能三言两语解释成她无辜被害。

    “总之,你以后傻到我面前来恶心人。”顾秋实强调,“我不喜欢你,不是因为生子的那些话,而是我早已看出来你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滚!”

    秋妮面色乍青乍白。

    她确实和不少男人不清不楚,但因为她一直都装作自己无辜,虽有人暗地里说她不好,但大部分的人,都认为是杜家逼迫了她。

    顾秋实到了镇子口,今天去城里的马车已经坐了六个人,看见他后,车夫眼睛一亮:“进城吗?马上就走。”

    按照顾秋实的想法,他想要自己租一架马车。不过,镇上的马车不多,今天只有这一架去城里,他懒得费心去找。

    回来的时候再单独租一个马车就行,至于置办……顾秋实觉得没那必要。他住在村里,养牛还能帮着翻地,养马纯粹浪费,平时用不上,还得每天伺候它。

    这边马村里的人买了东西回来准备离开,却见秋妮夫妻俩各自背着个小包袱过来了。

    “大叔,是进城吗?还能不能坐得下?”

    再加两人,马车里有点挤,不过,车夫是按人头收车资,跑这一趟,拉的人越多,他收到的酬劳也就越多。车夫本以为有七人已经不错,如今又来俩,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能能能,刚好还差你二人。对了,带干粮了吗?我们走在路上,可不一定能买得到吃的东西。”

    秋妮买了一些烧饼,杜老大比较会享受,他感觉要在马车上坐两天,这一路很是枯燥,刚才买了一些卤肉,还打了两斤酒。

    马车一驶动,杜老大就将油纸包拆开,然后拔掉了酒壶都塞子。

    秋妮满眼厌烦,扭头看向帘子外。

    这架马车的门开在后面,帘子掀开,所以说灰尘多了些,但能看特别远。

    顾秋实坐在夫妻二人的对面,他闭着眼睛假寐。

    杜老大喝完了酒,脸有些红,趁着酒劲跟马车里的众人闲聊。

    “你们去城里做什么呀?”

    “探亲!”

    “我是去买货的,家里的货不够了。”

    “我去走走,咱们镇上买不到好东西。听说城里繁华,也是去见见世面。”

    ……

    众人一一答了,顾秋实始终没开口。

    很快,杜老大看了过来:“大头,你去城里做什么?”

    顾秋实似笑非笑:“收租!”

    众人小小惊呼了一声。

    他们不是不知道秦大头在城里有宅子和铺子,只是没想到秦大头会这么坦然地说出“收租”二字。

    如今大部分的人家里的院子还不够住呢,秦大头却有院子租给别人住,太让人羡慕了。

    杜老大夫妻俩听到这话,小小松了一口气,他们之所以追来,就是秋妮在得知秦大头要进城后心生害怕,万一秦大头是跑去城里告状的,夫妻俩都要倒大霉。

    秋妮坐在最外面,闻言笑了笑:“好生让人羡慕。”

    顾秋实轻哼一声:“羡慕就好,千万别嫉妒。你们要是再敢对我下手,我绝不会心慈手软。”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看了过来。他们很想知道秦大头为何要说这样一番话,但当着杜家夫妻的面又不好问。

    秋妮满脸尴尬,又不敢多嘴。万一秦大头不管不顾把杜家的那些算计说出来,即便他们夫妻能狡辩,肯定也有人信了秦大头的话。

    一转眼到了中午,马车停在路旁,众人有的想来歇脚,有的去树林里方便。顾秋实从林子里回来之后,没有立刻上马车,他是坐在最外面的人,得所有人都上去了坐好了,他才能上去。

    杜老大凑了过来。

    “大头兄弟,看在我弟弟的份上,以前我们夫妻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也请你大人大量别跟我们一般计较。”

    之前闹得不可开交,就差提刀砍死对方。顾秋实很佩服他的脸皮,瞧瞧那笑模样,好像两人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我如果非要计较呢?”

    杜老大的脸色不太好看:“我们也没有占到你的便宜……”

    “哦,我没吃亏,那些事情就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顾秋实满脸几分,“你们没能算计到我,那是我自己聪明,不是你们没有错!本来我都忘了那些事情,你非要凑上来提醒我,反正我也要去城里,我决定了,这一次除了收租之外,回头我去衙门告你们一状。”

    简直是怕什么来什么。

    杜老大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低喝:“你敢!”

    “我敢不敢,回头你就知道了。”顾秋实冷笑,“原来你们也会怕?趁着衙门还没来找你们该吃吃,该喝喝,毕竟,等被大人抓走,以后就得去修城墙,大概这辈子都再也打不了牙祭。”

    杜老大本来就怕他把事情闹开,听到这番话,就忍不住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想。越想越烦躁,越想越害怕。

    秋妮站在不远处,本是为了防止外人将二人的对话听了去,结果却听到了这样一番话。她面色格外难看,忍不住回头求情:“大头兄弟,我的孩子还很小。要是没了爹娘,以后肯定要受罪。你也是当爹的人了,咱们大人之间的恩怨,再怎么也不能牵连了孩子呀。”

    “托生在你们夫妻的肚子里,那孩子算是倒了大霉。”顾秋实张口就来,“等着吧!”

    说着他上了马车。

    夫妻俩坐在对面,因为车厢里还有其他的人,两人想要求情,又不敢开口。

    天色越来越晚,马车终于入了一个路旁的村子。

    这年头很少有人在外头过夜,官道上除了路边的村子,大多数时候都毫无人烟,在外头过夜很容易出事。不说遇上大虫和狼这种大东西,只遇上一条毒蛇和蜈蚣,也很容易丢了命去。

    到了镇上,马车停在村口,众人去村里的各家借住。

    说是借住,其实这村里位于官道旁边,平时没少接待路过的客人,村里的每户人家房子都修得很大,整理出了专门的客房。

    顾秋实倒头就睡,明天到了城里,他想去看看周平月。

    周平月上一次自己一个人跑了,回到婆家后,说不定会被为难。

    深夜里,顾秋实睁开了眼睛。他感觉到有人在他的窗户外弄出窸窸窣窣的动静。

    最近的夜里有点凉,顾秋实谨慎惯了,睡觉前关上了窗户。但这会儿窗户却被人缓缓推开,月光下,一抹黑色像绳子一样的东西缓缓滑了进来。

    看影子,顾秋实认出来那是蛇。

    村子里经常接待客人,不存在黑店之说。顾秋实猜测这放蛇的多半是杜老大。他奔了过去,利落的抓起蛇,冰凉黏腻的触感让他皱了皱眉,他一把推开窗户,直接将蛇丢到了转身跑走的高大男人身上。

    下一瞬,月光下的男人跳了起来,院子里响起了男人的惨叫声。

    第507章 穷人乍富 二十

    顾秋实听着那声惨叫, 关上窗户,重新躺回床上。

    没多久,院子里不管是东家还是客人都起来了。点亮了火把和烛火, 院中亮如白昼。

    顾秋实推开窗户,一眼就看见了在地上打滚的杜老大。

    刚才动作快的人,还看到了杜娇老大身上有蛇游走。

    蛇这种东西,许多人都很怕, 别说上前去抓了,只看见就会吓一跳。

    不过眨眼之间,蛇就已经消失在了院子外的草丛里。速度太快, 众人都没反应过来, 也没谁试图上前去抓。

    东家没想到自己会摊上这种倒霉事,客人住在家里被蛇咬,事情闹大, 真出了人命,他可是要吃官司的。想要息事宁人, 必须得赔偿。

    要是没收这些人的房费, 大家真是亲戚, 兴许还有狡辩的余地。如今……东家欲哭无泪,急忙上前扶人,还请人去请大夫。

    若是没出人命, 什么都好说,即便是赔偿,也不会赔太多银子。

    这个村里就有大夫,等到大夫赶来, 杜老大已经神志不清,大夫动作很快, 灌了一枚解毒丸下去。

    杜老大渐渐清醒,但是脸色很不好。大夫私底下找到秋妮,直言道:“你们家住在哪儿?”

    秋妮收了自家所在的镇子。

    大夫一脸沉重:“我不知道是什么蛇,但毒性很强,想来就是那几种。现在你有两个选择,要么去城里请一个高明大夫给他诊治,兴许还有一线生机。要么……赶紧把人弄回家中,好歹能在家中咽气。”

    当下有些风俗,外头断气的人不可以进家里的屋子办法事,且以后子孙祭拜,也得在院子里。因此,许多年老或者是病重的人都会撑着最后一口气往家里赶。

    秋妮一脸为难:“那……他活过来的可能大么?”

    大夫也为难啊,这哪敢打包票?

    “如果你们运气好,遇上哪家医馆刚好有解蛇毒的药,或者是有大夫施针救命,那就能活。”

    秋妮目光落在车夫身上。

    车夫也是镇上的人,他很愿意帮夫妻俩的忙,可事关人命,他不好说太多。只道:“我去套马车,你说往哪儿走,我都送你去。”

    然后,他目光落在众人身上,“不管我是送他们进城还是送他们回家,那都得赶时间,马儿拉太多人,速度肯定会慢,这个村里有马车,你们重新租一架马车应该不难。要是马车不方便,可能需要等上一两天,但……这次是我对不住大家。”

    人命关天,众人即便心里有怨气,也能理解车夫的做法。他们救不了杜老大的命,只能做到不拦着他求生或者回家。

    众人都说能理解,让车夫赶紧去。

    于是车夫看向了秋妮:“赶紧去把行李收拾好,这期间想一想到底是进城还是回村。”

    秋妮不知道该怎么办,询问的目光看向众人。

    但这么大的事,谁敢多嘴?

    万一他们把人往城里送,结果人在城里死了怎么办?或者更惨一点,花费了不少银子救命,结果还是没能救回,最后人财两空,谁能担得起这个责任?

    可若是往村里走,回头杜家的人怪罪起来,认为杜老大送到城里还有一线生机,是把他弄回家的人害死了他……到时肯定要扯皮。

    站在这里的所有人家里都还有一大家子,平白无故,谁也不愿意担上这么大的事。杜家可是出了名的不讲道理,跟谁都合不来。

    所以,谁也不敢和秋妮对视,有那聪明的,更是直接跑去茅房躲了。

    地上的杜老大还有几份清明,咬牙让秋妮送自己进城。

    秋妮面色复杂,再次看向大夫。

    大夫知道她是想问自己要保证,可他只是个大夫,又不是神仙,反正该说的都说了。当即收拾了药箱,道:“那可解毒药是救命的好东西,你至少要给我二两银子,这真的只是本钱,我连人工费都没有赚你的。也是因为你们从底下的镇上来,如果是城里的人,我最少要收四两。”

    这应该是实话,方才杜老大那模样眼瞅着就不行了,确实是吃了药丸才好转的。

    大夫话都说到这个份上,秋妮哪里还好意思让他便宜?

    她磨磨蹭蹭付了银子,欲言又止。大夫拿到了银子,提着药箱飞快离开,怎么看都像是落荒而逃。

    杜老大咬牙:“秋妮,我要去城里!”

    秋妮蹲下身子握住他的手:“你是我孩子的爹,咱们的孩子还那么小,我真的不想做寡妇。但凡能有半分救你的机会,我都绝对不会放弃,大夫的话我明白,谁都不敢保证你进城就能活着。依我的意思,我是很想救你的。但……如果去了城里没能找到高明大夫,到时你不能活着回镇上,我拿什么跟你爹娘交代?他们会怪我的。”

    杜老大:“……”

    他听出来了女人的意思,她比较偏向于现在就直接回镇上。

    “可爹娘看见我这样,还是会怪罪你。”

    秋妮垂下眼眸。

    夫妻俩一起干那见不得人的事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最开始的时候,事成了她会情绪低落,杜老大还会各种哄着她。

    但现在,这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杜老大拿到了银子,经常跑去外头喝酒,彻夜不归是常事。不体谅她就算了,这两天甚至还对她动手。

    她对这个男人已经没有了期待,并且这男人动手打女人,有了第一次就会有后头的许多次。她确实是不守妇道,外人不知内情,看见多了杜老大打她,只会拍手叫好。

    说实话,秋妮觉得很委屈,她付出了不少,结果却只拿到了很少的一部分银子,还被所有人不理解,被所有人唾骂。

    她找的合伙人,必须要理解她,至少,不能对她随意打骂。

    而杜老大这个人就是个无赖,之前她刚一提和离,这混账就打她……这男人不死,她永远也无法摆脱他。

    如今机会都摆在面前了,秋妮不想错过。

    所以说把人往回送杜家长辈肯定会责备她,但如果往城里送,而杜老大又没能活下来,她同样会被责备。

    杜老大是一定会死的,无论她怎么做,这个通责备都免不了,那她自然是怎么省事怎么来。

    “叔,麻烦你送我们回村。孩子他爹遇上这种事谁都不想,我不想让他做个孤魂野鬼,还是回家好。”

    杜老大气得吹胡子瞪眼:“我不……”

    秋妮面色复杂,看向众人解释:“他出门的时候好好的,要是我带了他的尸首回去,真的没法儿跟家里的公公婆婆交代。”

    车夫已经套好了马车,这会儿过来挥手叫同行的人:“大家帮忙抬一下,到底去哪儿,想好了没有?”

    前面一句是跟众人说,后面那句问的是秋妮。

    秋妮哭着道:“回家。”

    她上了马车后放声悲哭,好像已经守了寡似的。

    看着马车远去,众人都觉得世事无常,明早上还得重新找马车,没那么快走,众人也不着急回去睡了,站在院子里闲聊了会儿,然后越聊越精神。东家找了机会过来询问他们要不要喝酒,说家里还有一些卤味,想打牙祭可以买荤的,素的也有。

    这大晚上的,不说吃的还好,一说吃的,大家都有点儿饿。又觉得人生短暂,说是可以活六十多岁,可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比如杜老大,白天还活蹦乱跳呢,晚上就要准备后事了。

    还是要及时行乐,趁着能吃的时候多吃,能喝的时候多喝。

    有人如此提议,东家在旁边附和,于是众人商议好不醉不归,只有两个去城里买货的男人拒绝了。

    那两人去城里进货,手头应该带有银子,不敢在路上喝醉。顾秋实顺着二人,同样说自己之前没睡好,今晚上特别困。

    东家很欢喜,又送了热水进门。

    本以为今天要被人讹诈,谁知那年轻妇人慌慌张张带人回家,压根没顾得上问此事。

    当然了,等那妇人回过味儿,或者是回去之后被家里人提及,她可能会带人来讨要银子……东家已经打算好了,明天送走了这些客人后,先去亲戚家里躲上两个月。

    东家真的觉得自己很冤枉,谁知道那蛇是从哪里来的?

    家里进蛇就算了,还是咬一口就要人命的毒蛇……这也太倒霉了。

    翌日,顾秋实早上去了路口等,很顺利的挤上了别人的马车。当然了,因为他是多出来的那个人,马车里比较挤,他只能挂在最外头。

    就这,还因为他没有和剩下的那俩进城买货的人一起出门,不然,这马车还不拉他。

    天黑时,顾秋实进了城。

    奔波两日,他浑身酸痛,秋老虎很是厉害,晒得人满头满身的汗,他感觉自己都馊了 。

    秦大头的那个宅子是空的,他没有租出去,之前离开时还特意打扫过一遍,里面锅碗瓢盆一应俱全,院子里甚至还有口井。但是,半年没住人,肯定有许多的灰尘,这大晚上回去,烧水都是个麻烦事。

    顾秋实直接找了一间客栈,要了水洗漱干净,然后倒头就睡。

    一觉睡醒,外面天还不太亮,顾秋实昨天晚上找的是街边的客栈,导致的结果就是天还没亮,外面就吵闹起来了。

    顾秋实下了楼,在路边吃了一碗面,然后慢悠悠往秦大头家的院子去。

    院子门锁着,顾秋实打开了,看着是挺规整,就是灰挺多。顾秋实找了水桶,打了一桶水后将屋子里里外外擦干净,又把地上扫了一遍,这会儿天才亮。

    因为院子里的灰尘挺多,顾秋实打扫时就开着门,眼瞅着要弄完了,忽然有人探头进来。

    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看了一眼院子里的情形,又看了看秦大头:“你从乡下来了?”

    顾秋实抬眼,发现自己不认识,只嗯了一声。

    他态度有些冷淡,中年男人不以为意,笑着进门:“我姓孙,就住在隔壁,以前跟你爹经常在一起喝酒,你家院子门开了,我就过来看一看。那个……我家院子里没有水井,挑水的地方要到巷子尾,能不能到你这儿来打点?”

    水井对于普通人家来说是一个挺贵重的物件,家里不宽裕的人是不舍得打的。

    顾秋实颔首:“孙叔,不用这么客气,打水而已,只要我在家,你随便打。”

    中年男人哈哈大笑:“你小子,跟你爹一样大方。你这院子里什么都没有,一会儿中午去我家吃饭。”

    这也太热情了点。

    顾秋实急忙拒绝。

    中年男人摆摆手:“不用跟我客气。以前你爹在的时候,我没少白吃他的。 ”

    顾秋实心中一动。

    上门女婿的日子多半不好过。

    但听面前男人这话,好像秦二过得挺舒适。那为何没有回家探亲?

    爹娘是亲的,儿子也是亲的,他是说丢就丢。

    中年男人挑着水跑了,粗犷的声音远远飘来:“饭都已经做了,你记得来啊。”

    顾秋实看得出来,男人是真心的,院子里连水井都没有,那日子应该也不是很宽裕。他愿意请客,家里的女人不一定这么想。当然了,即便孙家上下所有人都欢迎秦大头,顾秋实也不能白吃。

    于是,他去了街上,买了些白面和点心。

    点心这玩意儿对于当下的人来说,那是实实在在的好东西,除非是去别人家做客会买来当礼物,平时是绝对舍不得买的。

    孙大叔看到顾秋实拿着东西,叹口气:“都说了别客气,一会儿拿回家!”

    顾秋实将东西放下:“你和我爹感情好,那我也不能舔着脸占你们家的便宜。要不然,毁了你跟我爹之间的情谊,百年之后我还怎么去见他?”

    人家拿上来的礼物若是还回去,那是打人的脸。即便是想退,也只能买同等价值的东西送上门。

    孙大婶端了饭菜上来,一直不说话,只冲着顾秋实笑笑算是打过招呼。

    她笑容热情,顾秋实看着总觉得有点怪。

    孙大叔笑道:“别生你婶娘的气,她小时候病了一场,之后就不会说话了。”

    顾秋实哑然。

    孙家夫妻只得一个女儿,落在旁人眼里,都觉得他们是要绝户,但孙大叔是个很豁达的人,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还开玩笑:“好多人都说是我们这两家的房子朝向不好,风水不行,所以才生不出儿子……哈哈哈哈……这真的是人穷怪地基……”

    顾秋实也笑了笑:“都说远亲不如近邻,我爹能和您做邻居,真的是运气。”

    孙大叔没否认这话,给顾秋实又添了酒:“到我这儿,就跟回你自己家一样,别拘束,别客气。喝!今儿我们不醉不归。”

    顾秋实到城里来,不是为了醉生梦死的,他准备收了租金之后去看看周平月,然后就往回走。家里还有仨孩子呢……都是皮猴子,真的是谁看谁知道,盯半天不累个腰酸背痛都不算完。

    “我还有事呢,得少喝点。”

    酒可不便宜,顾秋实方才进来已经观察过了,孙家屋子里的摆设还比不上隔壁,差远了。

    孙大叔也没有多劝,不过家里难得有客人……他娶媳妇,没花多少银子,这些年他带着妻女,勉强只够温饱而已,遇上家里有人生病,攒的那点儿银子全都留不住,说不定还得借债。在这样的情形下,岳家和他那些兄弟都是能不来就不来,有几位甚至还断了亲。

    一年到头也没几个客人来,今儿难得来一位,又是肉又是鸡又是鸭,这么多的好菜,他就想多喝几杯。

    喝多了酒,孙大叔的话比较多,拉着顾秋实的手:“你爹就是小心思多,那时候我劝他回去接你。他说怕周家母女多想,连看都不敢回去看,我说不会,他还不信,又说人心不足,他怕自己也守不住心……毕竟你是男娃,来了就得在城里娶妻生子,还得占了周家的宅子。”

    顾秋实明白,秦二不是什么好人,但要说有多坏也不至于。他就是想过好日子,为了过得好,没什么是他舍不下的。

    当然了,如果秦大头没有家中长辈照顾,估计秦二也不敢丢下儿子这么多年不闻不问。

    人都已经死了,秦二到底怎么想的,没人知道。

    孙大叔喝醉了躺下后,顾秋实告辞出门。还看见了孙大叔的女儿,那姑娘今年十七,还没嫁人。

    方才孙大叔也念叨了女儿的事,他们想把女儿嫁出去,但是姑娘自己有主见,非要招赘婿,可谁家好男人愿意做赘婿?

    夫妻俩不想将就,也不愿意委屈了女儿,看是看了不少,但一个都没看中,事情就耽搁了下来。

    孙小青一路将顾秋实送到门口,压低声音:“秦大哥,你们村里有没有踏实的年轻人?”

    她虽然有些羞涩,但满眼期待。

    顾秋实摇头:“刚才你爹说,原先我爹不想回家,怕守不住本心将周家的钱财花用在我身上……这是很可能发生的事。乡下有不少踏实的年轻人,但人心易变,谁也不能保证他们搬到城里之后想法不变。我劝你还是在城里找,要是实在找不到,我再帮你看。”

    当下人认为,为人子女,必须要孝顺。

    村里的年轻人跑来做赘婿,依着孙家人的善良,肯定不会薄待了女婿。

    而城里女婿这样的身份对于村里人来说,那就跟山窝窝里出了一个金凤凰一般,而许多长辈又喜欢让自己的儿女互相扶持……但凡其中一个儿女富裕起来了,就会让他想办法带动其他儿女。

    孙家这样,哪里带得动?

    第508章 穷人乍富 二十一

    秦大头来城里, 满打满算才两次,听孙家人的意思,上次秦大头来去匆匆, 那几天孙大叔也忙,只打了个招呼。

    也就是说,秦大头跟这一家子不熟。

    在这样的情形下,顾秋实帮忙说媒, 以后夫妻俩一吵架,他管是不管?

    而这天底下的夫妻就没有不吵架的,平白落埋怨。

    孙小青有些尴尬:“城里这些也差不多, 愿意入赘的人, 都是家里兄弟多,我也不能保证他们不上门打秋风。”

    顾秋实笑了:“那他们也只是来要东西,到时候你大门一关, 大家不来往了就是。可是我们村里离这里坐马车都需要两天,那些人又没有见过世面, 等他们真的成为了孙家的亲戚求上门来, 你即便是把人赶出去, 也怕他们出事。”

    听了这话,孙小青觉得特别有道理,她有些不好意思:“秦大哥, 你真的是个好人。实在对不住,我没想这么多,今天的话就当我没说过。”

    顾秋实点点头,也没回自己院子, 这会儿天都已经过午了,他打算去收租金。

    属于秦大头的铺子是小两间, 其实就是一个大间,每月租金一两,因为这家租了好几年了,一年给十一两。

    看见顾秋实上门,这也不是早上,早就开张了,东家很客气,主动送上了半年的租金。

    看他们这么爽快,顾秋实倒也能理解为何周家母女愿意把铺子一租多年了。

    其实这租金比起周围的铺子要稍微少点儿,可真的特别省心。

    顾秋实拿到了银子,看着天色还早,便坐了马车去内城的方家。

    方家是个三进院子,不算是城内最富裕的那一拨人,应该算是三流富商,说出去也是有头有脸。

    顾秋实没有去正门,而是从边上的小巷子去了偏门,跟守门的婆子说自己要找四少夫人。

    方长山行四。

    如今这家里是他爹做家主,方大和方二是嫡出,老三……身子很弱,走路需要人扶,说话都能累得大喘气,所以在方长山的姨娘眼中,儿子是很有希望的。只要能把主母搞下去,这家就是她儿子的。

    那边很快有了回应,周平月身边的丫鬟亲自过来接人,看见顾秋实后,笑着道:“夫人不知道您来,听说后特别高兴,已经等着了。”

    顾秋实颔首,缓步踏入了方府。

    府内假山流水,没有特别名贵的花草,还算雅致。顾秋实见识过不少皇家园林,自然没把这院子放在心上。

    带路的丫鬟和院子里的吓人都在悄悄打量着新进来的顾秋实……一个乡下的庄稼汉,到了这种地方,怕是连下脚都不敢太重。

    本来是想欣赏乡下人到了这院子里的窘迫和小心翼翼,不成想面前的秦大头很是从容,面色波澜不惊。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装的。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能装得这样淡定,也是本事。

    周平月所住的院子不是府里特别好的那种,都没有后罩房。别看方家做生意,看着挺富裕,其实方夫人很会管家,院子里的下人不多,刚刚好够用。要是哪房觉得不够,那就自己掏银子买人。

    并且方夫人还给家里的儿子儿媳,妾室通房,包括孙子孙女,每个人都发了月钱。众人拿了月钱,就不许在外头欠账,谁要是敢欠,让铺子的东家追上门来……方夫人不会让自家落下一个欠债不还的名声,她会帮忙堵上这个窟窿,然后责罚欠债之人,且从当日起就扣月钱,一直扣到欠的窟窿抹平,才会继续发放月钱。

    看得出来,方夫人管得很用心。顾秋实感觉得到那些下人暗地里的打量,但他看过去时,人家又会收回视线,认真干自己手里的活。

    进了拱门,顾秋实一眼就看到了廊下的周平月。

    “妹妹,近来可好?”

    周平月眼圈有些红,这是娘走后,她第一回有娘家人找上门。

    因为她没有娘家,并且夫君是庶子,往日里在府里没少银子被妯娌和两个婆婆奚落。

    “哥哥,你怎么来了?”

    乡下人进城就已经很窘迫,不是谁都敢主动找上方家的。

    顾秋实看到她眼中的泪,道:“怎么哭了?”

    “我是高兴的。”周平月伸手擦了一下眼角的泪,“哥哥,我很高兴。”

    顾秋实送上了自己带来的礼物,不是什么名贵东西,就是一封比较难买的点心。

    周平月噗嗤笑了,按照规矩,娘家人上门,应该给家里的长辈也准备一份礼物,并且应该从正门递拜贴,先见了家中的当家人,然后再过来。

    既然哥哥没有按规矩来,那她也不用太收着,当即就打开了油纸包,看见里面是白玉糕,顿时欢喜不已:“哥哥怎么知道我喜欢吃的是白玉糕?”

    从小嘴上没亏着的人,多半不喜欢吃太甜的东西,周平月就是这样,顾秋实之前就已经观察到了。

    “喜欢就多吃点。”

    周平月将糕点推到顾秋实面前:“哥哥也吃。”

    顾秋实笑了:“这是我给你买的。有了宅子和铺子,今天我又收到一笔租金,你以为我吃不上么?”

    周平月一想也对,干脆把整包都拖到自己面前:“好多天没吃,我还真有点馋了。”

    顾秋实有些意外:“你自己出门不方便,丫鬟应该还是可以出门吧?”

    周平月原本不想将自己在这府里的处境告诉外人,而在秦大头面前说起,怎么看都像是炫耀……都已经住上了大宅子,手底下有丫鬟伺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就这还不满足,不是假意诉苦实则炫耀是什么?

    但面前人的笑容让周平月很容易就能放松下来,那些不好说的话更是脱口而出。

    “原本是这样,但我婆婆说了,身边的丫鬟经常跑出去,旁人会说闲话,说我不安分,说我挑嘴,说乱花银子……点心府里就有,想吃什么让底下的人去做就是。”

    顾秋实颇为无语,他有在这种宅院里住过,当然知道大厨房是怎么回事。

    太麻烦的点心,大厨房一般是不会做的。上头主子吩咐他们做,也得看是谁吩咐的,如果不是要紧的人,就会推说厨房里的原料不够。

    即便是白玉糕,每个大厨做出来味道都有细微的差别,除非有主子刚好和周平月口味一模一样,那她才能吃上顺口的。

    “我认为,人活一世,不要太在意外人的想法。现在你已经是方府的少夫人,长辈再不喜欢你,还能把你休了?退一步讲,真把你休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方家儿媳妇也不是非做不可。”

    周平月正吃着点心,闻言怔住。

    她早就不想忍自己那两个婆婆,都看她不顺眼,之所以愿意将就,也是不想让方长山左右为难。

    可……方长山对她并不好。

    “哥哥,你真不怕有一个被休回娘家的妹妹?”

    顾秋实失笑:“不怕。”说着,掏了一把钥匙递给她,“那里本来就是你的家啊,你想回就回。真要是有人被赶出去,那被赶的人也只能是我。”

    周平月面色复杂:“哥哥,你也太善良了。”

    哥哥难得从乡下来一趟,周平月早在得到消息的时候就已经让另外的丫鬟去叫自家夫君。

    方长山如果足够重视她,就该回来好生招待一下。

    顾秋实喝完了一杯茶,有丫鬟快步走了进来,似乎有事要禀告,但说话之前,看了一眼顾秋实。

    周平月看到丫鬟这副模样,心里是止不住的失望。多半是方长山不回来,要不然,只说什么时候吃饭,也用不着避着哥哥。

    “吞吞吐吐做什么?有事就说。”

    方长山即便不回,也会找一个充足的理由。

    反正只是一句话而已,没必要让人下不来台。

    丫鬟欲言又止,周平月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说话!”

    反正哥哥已经知道他们夫妻感情不好,她已经丢了人了。

    丫鬟跪下:“公子这会儿正在陪何姨娘用膳。”

    周平月气得一巴掌拍在桌上。

    方长山实在是太过分,她的哥哥登门,即便只是继兄,但她没有其他的亲人,只有这唯一的娘家人,这么久了才来第一回。方长山哪怕是推说自己忙也好啊,既然大喇喇说他在陪着姨娘。

    这不光是看不起她的兄长,更是把她的脸面扯在地上乱踩。

    丫鬟吓得不敢再说,周平月脸上的怒气很快收敛,本来还打算让厨房准备饭菜的她,忽然也不想给方府留脸面,吩咐道:“去城里的广悦楼叫上一桌三十三两银子的席面,就说我要招待娘家客人,让厨子用心一点,做得好了,回头本夫人有赏。”

    顾秋实扬眉,也懒得阻止。

    三十三两银子的席面,那真的是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全部都囊括了进去,凉菜十二道,热菜二十八道,点心十八样。

    并且菜的分量很大,二三十个人都够吃。

    这席面光是准备就需要半天,丫鬟有些被吓着了,颤着声音提醒:“可是这已经是半下午,席面送来得晚上,亲家大爷会饿!”

    自家主子只是一个庶子媳妇,真用了这样的席面招待公子不待见的娘家人。上头的几位主子肯定会生气,包括自家公子。

    伺候的下人们都希望自家主子相亲相爱,真要是吵起来了,他们很容易变成被殃及的池鱼。

    “让人送点膳食,晚上再吃席。”

    丫鬟眼瞅着劝不动,只能下去准备。

    这件事情很快就在府里传开。

    事实上,顾秋实没有递拜帖从偏门进来这件事情根本就瞒不过方夫人和周平月的几个嫂嫂,但这都小半个时辰过去,一直没有人露面……方夫人觉得自己招待一个乡下人是自降身份,完全可以让府里的公子出面。

    嫡子跌份,完全可以安排侄子或者是庶子。

    当然了,周平月从头到尾也没有要求自己的婆婆正经招待继兄。她只是觉得,她是方方面面替方长山考虑,宁愿自己受委屈,也不想让他被为难。结果他呢,他完全没有替她考虑的想法。

    方夫人得知此事,记得把茶杯都砸了,立刻让人找来了庶子一通教训。

    另一边,方长山的姨娘一个不停地赶了过来,脸上阴沉无比,进门看见周平月,训斥道:“你在说什么?买三十多两银子的席面,你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有一个乡下哥哥吗?你娘一个寡妇不安份,自家人藏着就是了,你可倒好,恨不能宣扬的天下皆知。”

    “我娘是堂堂正正改嫁。”周平月面对着亲婆婆,态度还算和善,但语气却又刚又硬,“律法还鼓励寡妇再嫁呢,姨娘这话,难道不赞同我娘改嫁,要和律法对着干?”

    福姨娘噎住。

    “你不要脸,我们母子还要呢。一会儿那席面直接送到正院,至于你所谓的客人,让他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周平月听到这话,心里并不难受,只是再一次看清了自己亲婆婆的真面目。

    她还在等,等方长山过来。

    方长山来得很快,进门后就训:“夫人,你在闹什么?”

    周平月扬眉:“我闹?是你先不给我脸面的。”

    方长山特别后悔自己方才生了懒筋,他听到大舅子来了,下意识就想过来待客。

    虽说这大舅子不是亲的,可是妻子之前跑到乡下,大舅子认真招待,还要为妻子教训他。这次可以看出,兄妹俩的感情不错。

    结果,他刚一起身,就被何姨娘给拦住,轻言细语的说她为了这桌膳食准备了多久,她还怀着身孕呢。方长山当时就心软了,就没来,紧接着就被嫡母训了。

    当着下人的面,他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第509章 穷人乍富 三合一

    方长山心里很清楚, 嫡母并不会在乎这个乡下来的大舅子,兴许还嫌弃秦大头上门给方父丢脸。

    嫡母骂他,是因为他没把事情处理好, 让府里丢了脸。归根结底是周平月不应该跑到广悦楼定什么席面。

    福姨娘看到儿子,厌弃顿时就红了。

    她本就是靠着眼泪在这后宅之中存活下来,还顺利生养了儿子,那真的是说哭就哭, 眼泪信手拈来。

    有的女子能哭得很好看,即便是哭泣,也让人赏心悦目, 还能让人感觉到她的无限委屈。

    这不, 福姨娘还一句话没说,方长山已经心疼了:“夫人,你又发脾气了是不是?”

    周平月颇为无语。

    以前方长山在婆媳吵架之后每次都会帮着婆婆, 但也没有这么离谱过。

    “反正在你心里,我做什么都不对就是了。”

    方长山听到这话, 愈发生气:“我哪句冤枉你了?”

    顾秋实出声:“方才你姨娘进门就指责我不应该出现……话说, 妹妹有一个乡下哥哥这件事你们也不是今天才知道, 当初你上门提亲的时候就应该听说过,既然如此,亲戚之间正常往来本就应该。怎么我就得躲着藏着?我妹妹可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 不是粉轿进门的小妇!据我所知,方府其他小妇的娘家人都经常登门,妹妹一个少夫人的哥哥反而不能来,这是什么道理?”

    这“粉轿进门的小妇”几个字一下子就刺到了福姨娘的心里。

    如果能够做妻, 谁又愿意做妾?

    “长山,乡下人粗俗, 你最好是把他撵走,与其断绝往来。否则,你别认我这个姨娘了。”

    方长山还没说话,周平月率先出声:“这是我哥哥,也是你的大舅子,是正经亲戚。你若要把人撵走,不如把我一起撵出门好了。”

    两人针锋相对,谁也不肯退让,方长山夹在中间,只觉左右为难。他揉了揉眉心,下意识又想让妻子退让:“夫人……”

    饶是周平月早就猜到了他会选择母亲,对上他让自己服软的眼神,还是忍不住失望。

    “夫君,其他的事情我都可以不与长辈争论,这件事不行。今儿要么你留下来好好招待我哥哥,要么……这日子不过也罢。”

    福姨娘惊了,一把揪住儿子的胳膊愤愤不平:“她绝对是想以此来拿捏你,长山,你如果这一次服了软,以后就会被这个女人压在头上!不能答应!”

    方长山没想过休妻,虽然最近这段时间周平月时常把这两个字挂在嘴上,他压根儿没入心,自以为她是生气了,需要自己多哄一哄。

    也确实是他理亏,原先答应了除她之外不找其他的女人。现在何姨娘怀了身孕,她生气也正常。

    “月儿,我答应你留下来,但是三十三两的席面还是太高调了,传出去后,别人会笑话你。这样吧,改为三两三的席面,我们就几个人,足够吃了……”

    三两三的席面也有八荤四素,且菜色还不错,还算精致。

    周平月看着面前为自己再次妥协的男人,其实她更希望这男人更绝情一点,如此,她也好彻底与之决裂,收拾嫁妆回娘家。

    福姨娘气炸了:“长山,这乡下来的庄稼汉子给你提鞋都不配,你居然……你是要气死我吗?今天你要是真的和他同桌喝酒了,以后就别再叫我姨娘。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

    语罢,抹着眼泪跌跌撞撞离去。

    大概是太过伤心,出门时一个没站稳,直接摔倒在地上,方长山看到母亲摔了,下意识过去扶,而福姨娘一把抓住儿子的衣领,哭着喊脚疼。

    周平月面色复杂。

    顾秋实只觉得辣眼睛。

    这福姨娘也是真豁得出去,将哄骗男人的手段用在了自己儿子身上。

    方长山即便是想留下来陪大舅子哄妻子原谅自己,这会儿母亲摔了,他不可能不管,冲着周平月勉强笑了笑:“月儿,我姨娘摔了,得看大夫,你……是我对不住你,回头我再给你道歉。”

    说完,抱着福姨娘急匆匆离开,还吩咐人去请大夫。

    院子里随着母子俩的离开,下人少了一多半。

    周平月呆呆站在廊下,看着母子俩离开的方向。

    顾秋实看她这副模样:“我今日从偏门进来,主要是为了见你,并不想把事情弄成这样。要不,我这就走?”

    他没有从正门进入,就是不想太高调。毕竟,方府明显不打算招待他这个乡下人,如果他从大门进来,那就是逼方家的人接待他……但是他可能不会被怠慢,但他走了后,周平月多半会被家里的长辈为难。

    从偏门进来,就给彼此留足了脸面,如果方佳愿意招待,那可以请他去正院,如果不愿,那可以当做家里没这个客人。

    事情发展到现在,完全是周平月刻意将事情闹大,逼着方长山表态。当然了,也是方长山挑衅在先,不想招待乡下来的大舅子,说自己忙就是了,还非得说他是为了陪一个姨娘用膳。

    周平月回过神:“不用!我跟你一起走,不然,即便是三十三两的席面,大概也吃得不爽快。”

    顾秋实有些意外:“去酒楼吃?”

    “回家吃。”周平月做出了决定,沉甸甸的心情都好转了几分,脸上也有了笑模样,“那里面的菜色味道真的挺不错,我上一次还是在府里招待大嫂娘家人时吃过,大哥一定会喜欢的。 ”

    顾秋实提议:“可是我们吃不完。”

    菜太多了,他们就俩人。

    周平月一挥手:“吃得完,我还想请人帮我搬嫁妆呢,人家帮了忙,总不可能连顿饭都落不着。要请客吃饭,得准备不少菜,你能做还是我能做?”

    顾秋实讶然,还是提醒道:“搬了嫁妆,事情可就闹大了。”

    再回头做方少夫人,就会沦为众人口中的谈资。

    当然,搬嫁妆后不再回来,同样会被人议论。顾秋实的意思是,如果还想继续过日子,没必要把事情闹得不可开交。夫妻之间吵架正常,在这方府之内,即便吵翻了天,外人也不会知道。

    “那是从乡下回来,或者更早之前,我气急了从府里去乡下时,就已经有和离的念头了。”周平月伸手擦了一下眼角的泪,“是我太天真,想事情太简单了。其实当初我娘不想答应这门婚事,是我自己执意,我以为方长山会一心一意护我一生。也是过门后才知道,他连自己都护不住,哪有余力护旁人?”

    周平月快速擦两边的眼角,手指重复好几次,泣声吩咐:“开了库房,将我的东西都装车搬走。”

    顾秋实不知道她嫁妆有多少,想了想道:“东西搬来放哪儿?我们家那院子放得下吗?”

    赵在方长山有了两个暖床的丫鬟,经常夜不归宿,周平月一个人睡的那些夜里,她就设想过许多次和离的情形,话要怎么说,和离书要怎么写,嫁妆怎么搬,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搬去我名下的宅子里,那是个两进院落,里面有库房,应该刚好能放得下我的那些东西。”

    顾秋实点点头:“那你得找个干活认真的人从旁盯着,别把东西磕坏了。”

    周平月点点头:“哥哥,跟我一起去库房走走。”

    搬嫁妆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是瞒不过府里的人的,兄妹俩刚到库房门口不久,方长山就急匆匆来了,他脸上带着几分气急败坏……方才他还在担忧母亲的伤势,又被嫡母派人叫了过去一通训斥。

    还质问问他能不能管好自己的妻子,连屋子里的那点事都摆弄不明白,又如何能指望他做大事?

    方长山听了这番质问,心中惶惶,他被嫡母骂几句没什么,反正这么多年也习惯了,可如果在父亲那里落下一个他不堪重用的印象,这个要毁了他的钱程。

    商户人家庶子的出路,不过是按部就班,等着父亲离世后又父亲或者是兄长分一份家财。

    而这份家财的厚薄,全看庶子是否能得家主喜欢。

    方长山这些年来暗地里和两个兄长相争,但明面上却是个孝子,他绝对不能让自己被父亲厌弃。

    看到库房门口人来人往,已经装满了三车东西,方长山张口就质问:“周平月,你到底在闹什么?”

    周平月既然做出了搬嫁妆的决定,就是已经不打算继续在这里委曲求全,面对方长山的质问,她一脸坦然:“这日子我不打算过了,你跟府里商量一下,写一封和离书吧。”

    她语气平淡,方长山却接受不了:“我知道你很生气,今天这事确实是我的错,但你也看到了,我姨娘病了,不然我是肯定会帮你陪客的。”

    “帮?”周平月嚼着这个字,满脸的讽刺,“我嫁过来一年多,平时对你嫡母恭恭敬敬,对你姨娘百依百顺,说实话,我对我自己的亲娘都没有这么用心过。现在我唯一的亲人赶了两天的路来探望我,只是需要你陪着吃一顿饭而已,你居然还说是帮。方四公子,你是根本就没有拿我当一家人,也不把我的家人往眼里放。我是个俗人,舍了必须要得,你只想让我付出,却不愿意回报一二……”

    方长山不爱听她长篇大论,又见边上的人还在往外抬东西,不满道:“你赶紧让人把东西抬回库房,回头你想怎么着都行。不要再闹了,母亲已经很不高兴,你这些东西真的拉出门,回头我们方府都会沦为城里人的笑话。”

    周平月冷哼:“别人笑话方府,跟我有什么关系?”

    方长山:“……”

    “咱们是夫妻……”

    “很快就不是了。”周平月眉目冷淡,“过去种种我已不想再提,只希望你能看在曾经我们的情谊上不要再纠缠,大家好聚好散。”

    如果说方长山一开始是因为被骂了才跑来阻止周平月搬嫁妆,这会儿他已经看出来,妻子似乎真的生了去意。

    “月儿,我……在我的心里,你是我唯一的妻子。”

    “唯一?”周平月嗤笑,“咱俩之间,只有我做到了曾经的承诺。至于你……说话就跟放屁一样,当时有点味儿,过后就散了!”

    方长山面色乍青乍白:“你说话不要这么粗俗。”

    “我们俩都已经不再是夫妻了,你管我俗不俗?嫌弃我粗俗,不要看我就是了。”周平月面色淡淡,“这天底下那么多的美人,只有你愿意,多的是人自荐枕席。怎么,你难道要做出一副对我忠贞不二非卿不娶的模样挽留我?或者,你要跪在地上抱着我的腿痛哭流涕?”

    方长山愿意挽留,但却绝对做不到那般低三下四。

    恰在此时,福姨娘的人来了:“公子,我家主子晕了,您快看看去吧。”

    方长山心知,自己这一,周平月对这些嫁妆今天肯定要运出大门去,可若是不去,他又放不下姨娘那边。当即跺跺脚:“怎么这事都赶到一起去了?月儿,嫁妆别搬了,和离不是小事,回头我们坐下来好生商量。”

    他说着就要走。

    顾秋实见状,讥讽道:“妹妹,我有点看不懂,难道方四公子是大夫?”

    周平月忽然就懂了便宜哥哥的意思,笑着道:“不是呢。他从来就没有学过医,连药材都不认识。”

    顾秋实顺势道:“这就奇怪了,既然不是大夫,生病了怎么就非他不可呢?”

    方长山听着兄妹二人一唱一和,知道他们在嘲讽自己,怒道:“那是我姨娘,她晕倒了,你们到底有没有一点同情心?”

    “这说晕就晕的本事,我是一辈子都学不会。”周平月摆摆手,“你先去吧,我也没拦着不让你走,咱们成亲的时候一切从简,如今和离也不用大张旗鼓,回头你写一张和离书来就行。”

    方长山:“……”

    他从来没想过与妻子和离,正想再劝几句,又有丫鬟来催促。他只能先去探望姨娘。

    周平月家中算是挺富裕,但和方府比起来,就如蚂蚁和大象的区别。她的嫁妆装了五马车,此外还有压箱底的银子和房契。临出门时,她亲自抱着一个巴掌大的小匣子。

    值得一提的是,装着嫁妆的马车特别宽大,必须要开正门出。

    而像方府这样的人家,等闲是不开正门的。可以说,每开一次正门,都要得到家中主母的允许。

    周平月到门口时还有点紧张,万一被门房为难,今儿这嫁妆不一定拉得出去。结果出乎意料的顺利。

    都到了街上,周平月还有些回不过神。回头看了一眼方父那缓缓关上的门,她忽然就笑了。

    也不是那么难嘛。

    这不是出来了?

    她陪嫁的院子在内城,两进的院落还带着几间库房。顾秋实进门后发现,即便没有主子,这院子也有人打扫。

    “今晚就在这里用膳,”周平月笑吟吟,“哥哥,上次你来,我都没有好生招待你。一会儿别客气,多吃点。”

    顾秋实笑着点点头。

    席面送来,好在周平月专门待客的屋子和桌子都很大,这才摆下了所有的饭菜。周平月也不讲究那些规矩了,拿着碗和筷子满桌子转悠,顾秋实也一样。

    周平月还喝了些酒,喝得烂醉如泥,被丫鬟扶回去睡了。

    男女有别,这亲生的兄妹都需要避嫌,更何况二人还不是亲生。顾秋实跑去住了前院。

    其实像这种两进院落,前院基本上是留给下人住的,屋子小,院子也小,没什么花草。

    天黑时,顾秋实听到有敲门声,他披衣起身,靠在窗户上,听到门口方长山的声音。

    “我要见夫人。”

    门房尽职尽责:“主子已经睡了。”

    落在方长山耳中,这是妻子为了避开他而乱找的托词。

    “我要跟她好好谈谈,让开。”

    顾秋实出门,刚好拦住了闯进来的方长山。

    方长山上下打量他:“你也已经睡了,你住哪儿?”

    顾秋实啧了一声,伸手一指自己住的厢房,此时窗户开着,一眼能看到屋中情形,床铺确实是有人睡过。

    方长山瞅一眼,道:“你住前院?”

    顾秋实不答反问:“我要是住后院,你不得往我妹妹身上泼脏水?”

    方长山确实是有这种想法,刚才母亲跟他说,一个女人拼了命的护着一个男人,如果没有血缘,那绝对是有私情。他不相信妻子是那样的人,但到底是存了疑。

    “你就不该来。”

    顾秋实扬眉:“你是说我妹妹不配有亲戚,还是认为我一个乡下庄稼汉不应该跟城里人攀亲戚?”

    “你感觉自己配吗?”方长山烦躁不已,“你没来的时候,我们夫妻俩好好的,你一来就闹得我们日子都过不成……”

    顾秋实反手就是一巴掌,直接把人扇得踉跄几步摔倒。

    方长山没想到他会动手,捂着脸满脸惊讶。

    顾秋实一步步逼近:“你就是个遇事只会推卸责任的混账!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一问,你们夫妻之间弄成这样,真的是因为我吗?难道不是因为你家里那两个通房和你姨娘搅事?”

    方长山这才反应过来,瞪着他:“你打我!”

    “滚出去!”顾秋实一把揪起他的衣领,将人往门外拖,然后直接将人推了出去,“除非你拿和离书来,否则别想进门!”

    方长山摔了个人仰马翻,即便是庶子,但他出身方府,走到哪儿都有不少人捧着,还从来没有这样狼狈过。

    “让周平月出来!”

    顾秋实转身就去拿了栓门的木棒,因为这门挺大,那门栓像扁担那么长。他一脸气势汹汹,方长山吓一跳,连滚带爬起身,跑到了大路上才回头冲着他嚷:“你敢打我,方府不会放过你。月儿也不会原谅你,她只是跟我生气,你若是将我打伤,回头你会失去这个妹妹。”

    “那就不劳你操心了。”顾秋实拎着那根门栓就往外冲。

    方长山认为,好汉不吃眼前亏,不能和秦大头硬碰硬,乡下人不讲道理,理论起来,最后倒霉的是他。即便最后让秦大头付出了代价,他身上的伤痛也不会变没……还是等明天周平月睡醒了,再来求她原谅不迟。

    想到这,他飞快爬上了马车,落荒而逃。

    一夜无话。

    顾秋实是被人叫醒的,周平月的丫鬟过来请他去用早膳。

    桌上有粥有豆浆,还有油饼和咸菜,包子馒头装了一大盆。

    顾秋实满脸意外:“我们俩吃不完这么多啊。”

    “我也不知道哥哥喜欢吃什么,就多准备了些。”

    周平月知道种地为生的人多半舍不得糟蹋粮食,早就想好了去处,“吃不完的,拿到外头送人就是。”

    她喝了一口豆浆,“我听说昨天方长山来了,然后被你打了一顿。”

    顾秋实好奇:“难道你还会心疼他?”

    周平月摇头:“我就是后悔,昨天喝了太多酒,没有亲眼看到他挨揍。”

    她一脸的幸灾乐祸,丝毫都不担心方长山的伤。

    顾秋实却知道,周平月并没有面上这么豁达,不然,昨晚上也不会烂醉如泥。

    这边早膳刚刚吃完,方长山又来了。

    这一次,周平月没有将其拒之门外。

    昨天晚上方长山的脸颊回去之后处理了一番,但因为伤得有点重,今儿还是肿了。他有些不好意思见人,一路上都用手挡着左脸。

    看见周平月,他叹口气:“消气了吗?”

    周平月一脸古怪:“你以为我只是生气?方长山,我是真的已经决定与你和离。”

    方长山面色复杂:“月儿,我从没想过与你分开,之前有一些事确实是让你受了委屈,但夫妻之间哪儿有不吵架的?你只想着自己受了委屈,为了我各种委屈求全,那你可有替我想过?我为了和你在一起,也承受了许多,嫡母和姨娘不喜欢你,我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不光要让她们消气,还要考虑你的心情,我也很累。”

    “我没说你不累,咱俩门不当户不对,在一起之后许多事情避免不了。”周平月摆摆手,“大家好聚好散,下一次你千万别娶你自己喜欢的女人,娶一个你姨娘喜欢的,你会轻松许多。”

    方长山昨天晚上回去之后,姨娘亲自到了他院子里,得知跑一趟连人都没见着,她也生气了,让他直接给和离书。

    这天底下的女人嫁人之后一身荣辱皆系于夫君,不管是被休还是和离,都会承受外人的指指点点。

    用福姨娘的话说,没有女人愿意和离,之所以把这两个字挂在嘴上,不过是为了让男人妥协罢了。只要男人动了真格的,她就一定会害怕。

    所以,方长山今日来的时候,写了和离书,为了逼真,他还写了三张一模一样的,夫妻俩各自一张,再送一张到衙门存档。

    他沉默半晌,问:“你非要走?”

    周平月听到这话都气笑了,什么叫她非要走?

    分明是方府欺负了她,且方长山这个夫君也没有做到曾经的承诺。

    不过,她也懒得掰扯,要是跟这个男人讲道理,那是三天三夜都说不清楚。于是她直接点头:“对!”

    方长山也生气了:“你一点脑子都没有,听了外人的挑拨,就以为离开我之后能过上好日子。周平月,你不后悔?”

    “不后悔!”周平月强调,“没有人挑拨我们之间感情,本来咱俩也渐行渐远。”

    她原本不想多说,可不能让便宜哥哥背上离间他们夫妻的名声。

    方长山恼怒非常,直接从袖子里掏出那已经写好的和离书。

    周平月搬出了嫁妆,不打算再做方家妇,但她知道想拿到和离书没那么容易,本以为这是个漫长的过程,短则三五个月,多则三五年,很可能这辈子都要和方长山做夫妻。她没想到会这么顺利,一把将和离书抢过来:“你真写了?”

    她是又惊又喜,太过惊讶,声音有些尖利。

    落在方长山眼中,就是她被吓着,这是气坏了。

    他心中一定:“对!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周平月瞅他一眼,让丫鬟娶来了印章,慎重按了印章,签了自己的名,还按了手印。

    方长山:“……”

    眼看她按了印泥的手指就要落在纸上,他再也忍不住,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落纸无悔,你可要想好。”

    “我早就想好了。”周平月手指稳稳摁在纸上,清晰的印出了指印,然后她飞快将剩下两张也印了,取出一张递过去,“你收着吧。”

    方长山瞪大眼,这怎么和姨娘说的不一样?

    “你不后悔?”

    周平月只觉好笑:“放心,我这一辈子不管嫁不嫁人,都绝对不会再来纠缠你。也希望你真能做到这纸上写的一般,从今往后一别两宽,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眼看方长山满脸焦急,周平月飞快收好了另外的两张纸,“一会儿我亲自去衙门取回我们的婚书,再把这张和离书存档。当然,如果你不放心,认为我会耍花样不取婚书,也可以跟我一起去衙门,亲手将婚书损毁。”

    “我不是这个意思。”方长山捏着那张纸,巴巴地道:“我从来没想过与你分开。”

    周平月已经收好了和离书,指了指他手里的那张:“那你当这是什么?玩笑么?走吧,趁着天色还早,咱们赶在中午之前将这件事情了。”

    她抬步往外走,又看向顾秋实,“哥哥,麻烦你陪我走一趟。”

    主要是怕方长山发疯。

    夫妻两人以前感情不错,周平月对这男人也算是有几分了解,他拿出这几张纸,应该是为了激她……这男人一直都以为她说和离是在闹脾气,不是真的想要离开,故意拿和离书吓唬她。

    万一方长山反悔,在进衙门之前直接跑来将几张纸抢回去撕了,那周平月想要再和离,就没那么容易了。有哥哥在边上,方长山想抢也抢不过去。

    顾秋实自然是愿意帮忙的。

    兄妹俩一起往外走,周平月浑身轻松……弱小之人,在庞然大物面前讲不了道理。如果方府铁了心要给她难堪,压根不搭理她,任由她住在外面。那她也只能妾身未明的窝在这里,兴许方长山还会来求她回去,那时候她也只能倔强地不回,再做不了其他。

    即便是她被方府的人欺负了,落在外人眼里,那也只是家事。

    如今不同,她和方长山不再是夫妻,她不再是方周氏,只是周氏!自然也不需要敬着方家那些所谓的长辈,若是方府敢来为难,她还可以去告状,为自己讨一个公道。

    想到这些,周平月真的很高兴,脚步轻快。她上了自己的马车,而顾秋实坐在了车夫的另一边。

    方长山出门看见这情形,心头呕了一口老血,道:“秦大头,咱俩同坐吧,我有些话要跟你说。”

    顾秋实摆摆手:“再耽误,衙门中午就要休息了,咱们赶紧去把东西取了,有什么话,取完了东西再说也不迟。”

    方长山:“……”

    都取了婚书,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周平月怕夜长梦多,催促车夫快走!反正和离书已弄好,不管方长山到不到衙门,她都可以取回婚书。

    兄妹俩一路紧赶慢赶,在午休前一刻钟赶到。

    值得一提的是婚书这种东西,即便是送到了衙门,衙门也只是找个库房放起来。真正想要把婚书取回的人很少,因此,这玩意不好找。

    周平月反应飞快,塞了一锭银子过去:“先生,耽误您用膳的时间,真的很不好意思,麻烦您了。”

    那一锭银子足有五两,算是师爷一年的工钱。

    衙门里的人平时工钱不高,只不过油水好捞,这到手的好处,师爷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大一笔银子,只是需要找一张婚书,相比起其他的那些让犯人见家人,或者是帮忙在大人面前说好话之类,这银子来的太容易了,还不触犯律法。

    方长山干到,看了看天色,心中一喜:“月儿,这都到了用膳的时辰了,咱们先去吃饭。”

    下午就不来了,争取在吃饭的时候让她原谅他。

    他说着,眼看周平月不搭理他,只看着内室的房门,一着急,伸手就去抓人。

    周平月倒也不怕被他抓,反正和离书已经给了师爷,事情已成定局。

    顾秋实一把抓住了方长山不老实的爪子狠狠一捏。

    方长山养尊处优多年,从来就受不住痛,当即惨叫一声。

    “别动手动脚,这还当着我的面呢,你就想欺负我妹妹,看不起谁呀?”顾秋实一把将人推开,“师爷已经去找你们的婚书了,等等就成。再饿也不差这一会儿。”

    方长山呆住,满脑子都是“去找婚书了”,他顿时就急了:“月儿,我没想过和你分开……”

    恰在此时,师爷出来了,周平月顿时眉开眼笑道谢,一把接过婚书,确认真的是她的后,将东西递到方长山面前一晃:“呐,看清楚了,我撕了哦。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再也没有关系了。”

    她几下将那张纸撕完,那边的师爷又让她按指印。这是她立女户的的凭证,有了这东西,她就是单独一户,且她以后住的地方也改到了陪嫁的宅子那边。

    至此,她是周氏,再不是方周氏。

    捧着户籍和凭证,周平月眉眼弯弯地看向顾秋实:“哥哥,走,我请你吃好的。”

    方长山:“……”

    和离还是什么好事不成?

    看她那样子,跟捡了银子似的。

    “月儿……”

    周平月板起脸来:“麻烦方四公子改一下称呼,这会让人误会。我知道方四公子出身好,多的是姑娘想要做四少夫人。但我不一样,姑娘家名声要紧,以后我还要嫁人呢!可不能跟其他男人不清不楚。”

    方长山噎住。

    “我会对你负责。”

    周平月张口就来:“不稀罕!”

    她抬步就走,顾秋实落在后面,看向方长山:“别告诉我你放不下。好生想一想你们做夫妻的时候你受到的那些刁难和为难,再决定要不要来纠缠她。”

    方长山顿住。

    两人偶然遇见,很快两情相悦,但事实上,不管是方家还是周家,都不看好他们的这段感情。方家长辈的意思是,如果他真的放不下,把人纳回来做妾就是,但周平月不愿意与人为妾,他也不愿意如此欺辱她,执意要娶。

    因为他的执意,府里还是帮他办了婚事。但夫妻俩这一路走来,受到了不少刁难和奚落。

    偶尔他也会想,如果他娶的是门当户对的妻子,日子会不会好过一些……原先只是想一想,此时这念头就跟野草一样,在他脑子里疯狂滋长。

    周平月上了马车,没有看到方长山追来,心里并不失望,反而更庆幸自己离开他了。

    她去了广悦楼,要了一桌饭菜。当然了,昨天的剩了太多,今天只要了几样好菜,尽量不浪费。

    用膳时,顾秋实好奇问:“你打算以后怎么办?”

    “先歇一段时间。”周平月放下汤碗,“嫁给他之后我太累了,每日天不亮就要起床请安,夏天还好,冬天真的很难熬。我这么快想通,跟冬天要早起有很大关系。”

    顾秋实忍不住笑了。

    不过这也是事实。

    周平月振振有词:“我要是不离开他,在长辈离世之前都得早起。不说祖母,他嫡母还那么年轻,我至少还要起三十年。”

    说到这儿,她打了个寒颤。

    “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村里?要不,我跟你去住一段时间?”

    和离之事,算是她一个孤女让方府丢了面子。说不定会被为难,先躲了一段时间再说。

    第510章 穷人乍富(完)三合一

    顾秋实到城里来一为收租金, 二来也是想看看这边的院子,三来就是探望周平月。

    如今事情都办完了,随时都可以回。

    难得来城里, 顾秋实回去之前花了半天时间,为家中各人准备礼物,衣食住行都有。

    现在顾秋实还不想喂马,于是定做了一个车厢, 约好半年之后取货。

    周平月想要为哥哥买一架马车,顾秋实拒绝了,去租了一架, 兄妹俩一起出城回家。

    值得一提的是, 方长山可能私底下一直注意着周平月的行踪,兄妹俩离开府城时天还不亮,但方长山已经在路旁等着了。

    周平月看到他, 有几分紧张,说好了今天启程, 万一方长山发疯, 说不定会走不成。因此, 马车被人拦下,她开口时满脸戒备:“你有什么事?现在我们已经不是夫妻,你不要纠缠, 不然,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方长山看到她的防备和疏离,苦笑:“我就是听说你要去乡下,特意来送你一程。月儿, 在我心里,你是我唯一的妻子。”

    “再说这些已经没有用。”周平月面色平淡, “我感觉你很快会有其他的妻子,到时还希望你将我忘到一边,若是时常提起,你的新婚妻子可能会不高兴,说不定还会怨恨到我身上。”

    方长山没说话。

    周平月却不想多说,一挥手:“走吧!”

    她提着一颗心,一直到马车启程,都不见方长山开口阻拦,这才松了口气。

    从城里去镇上,期间必须要在路上过夜,顾秋实去了上一次住的那户人家,到了地方才发现人去屋空。

    因为整个村子都在招待过往来客,顾秋实便去了隔壁,打听了一下先前的房主。

    东家听到他问隔壁邻居,上下打量他:“他岳家有喜事,夫妻俩回去贺喜了。你有什么事?”

    顾秋实看他紧张,好奇问:“不瞒你说,前些天他们家院子里有人被蛇咬那晚上,我刚好也在。之前我有听说被蛇咬伤的那人是个难缠的性子,所以我就好奇有没有人来找他家的麻烦。”

    东家见他没有问邻居的去处,道:“前天来了一拨人,还没走呢。据我所知,那天晚上他们家接待的人都是从同一个镇上来的,你和被咬的那人之前认识?”

    顾秋实颔首:“是认识,有点仇怨。”

    东家并没有信了他的话,怀疑他是替杜家人来试探邻居去处的 ,只道:“他那媳妇是外地逃荒来的,家乡好像在北边,这次是她媳妇的外甥娶妻,两人已经去了几天,不过路途遥远,兴许还没到地方,什么时候回来,我们这些邻居也不知道。”

    顾秋实笑了:“我们是真的有仇怨,那被蛇咬了男人死了吗?”

    东家不答反问:“你们之间是什么仇怨?”

    关于杜家人干的那些破事,顾秋实不打算帮着隐瞒,便原原本本说了。

    东家一开始是站着的,后来都坐下了,听完后满脸复杂:“这……这不稀奇,我确实见过逼着自己媳妇卖身的,简直是猪狗不如。”

    顾秋实接话:“他们夫妻有点不一样,好像他那媳妇是主使,受伤的那个最多就是捏着拳头吓唬一下,逼人拿钱消灾。”

    事实上,隔壁东家真的是无妄之灾,那时是杜老大特意准备的,不然,一条毒蛇跑到院子里把人咬死,那真的是一件很巧的时候。

    也正因为这种事情很少,所以杜家老大前脚被咬成重伤,后脚同行的人就敢喝得烂醉如泥。不是他们不怕被蛇咬,而且他们清楚,这事很难发生。

    顾秋实说这些,是在故意透露消息,隔壁的东家如果不想躲着,完全可以去镇上打听一下杜家干的事,不管是以此来威胁杜家人不许再闹,还是直接跑到衙门告状,都是脱身的好法子。

    东家若有所思:“那个男人还没死,不过应该快了。本来往城里送我还能救一条命,他们往镇上送……据说是在拖日子了,也就是这几天的事。”

    其实两家是亲戚,隔壁的一家子躲了后,有派亲戚到镇上去打听关于杜家的事,主要是盯着杜老大,看他到底有死没死。

    如今得了这个消息,倒是可以让等在镇上的人私底下问一问,如果确有其事,那隔壁完全可以找到杜家谈谈。

    翌日,顾秋实重新启程,刚刚到官道上,就看到了杜二和张春雨,同行的还有杜父。

    杜二知道兄长他们私底下干的事……同一屋檐下住着,他即便没参与,也不可能一点没感觉到。之前搬去村里住,其实是顺势而为。他不赞同父兄做的事,更不会参与进去,而他想拦又拦不住,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自己摘出来。

    这一次跟着父亲来为兄长讨公道,也是他得知兄长是苦主,和东家没有其他恩怨,这才来的。

    张春雨看见顾秋实,颇为意外:“大头哥。”

    顾秋实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吩咐车夫启程。

    马车走在路上,偶尔需要停下来歇脚,马儿要喂水,人要去林子里方便。

    当然了,有些人不愿意去林子里,于是就有那脑子灵活的人在路旁盖了茶寮和茅房,供路过的歇脚方便,价钱还不高。正因如此,许多客人都会选择花几个子儿。

    周平月不是矫情之人,但有茅房,她也不愿意去林子。

    兄妹俩停下来喝茶,杜家人也到了。

    杜二凑了过来:“大头哥,我大哥被蛇咬的那天晚上,听说你也在?”

    顾秋实颔首。

    杜二好奇:“我想问一问,当时是什么样的情形?大头哥,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知道我大哥出事的缘由。”

    “当时我睡了,睡得很熟,被你哥的惨叫声吵醒,那时蛇已经咬了他跑了。”顾秋实语气讥讽,“我感觉是老天有眼,你大哥干了太多的亏心事,落到这下场是活该。”

    杜二:“……”

    虽说这是事实吧,但他还是觉得特别刺耳。毕竟那是他的亲大哥。

    杜父怒了:“秦大头,我儿子都要死了,你还在这里说风凉话。”

    “你们可真是……”顾秋实摇摇头,“想要问真相的时候话说得好听,问到了真相说翻脸就翻脸。我也是闲的,就不该搭理你们!”

    他起身:“妹妹,我们走吧。”

    正值秋高气爽,赶路并不难受,周平月喝完了手里的茶,今儿就能回到村里,她也想早点到。于是顺从地起身。

    杜家人也没在路上多耽搁,杜老大快断气了,他们还得赶回去陪着,万一迟了,兴许就见不到杜老大最后一面了。

    一路无话,回到镇上时,刮起了大风,天还越来越黑,眼瞅着要下大雨,顾秋实多付了一些银子,让马车直接将他送回村里。

    两架马车刚刚入村口,天上落下了大滴大滴的雨水,砸在地上有鸡蛋那么大的圆。

    马儿跑得飞快,到家后,顾秋实跑去拍门。孙淑兰看到他,很是欢喜,刚看到外头还有一架华丽的马车时,脸上笑容更深:“妹妹来了?”

    她说着话,动作却飞快,在顾秋实的安排下,两架马车都进了院子,马儿进了圈。

    此时天就跟漏了似的,远处只看得到一片灰蒙蒙,雨下得特别大,说话都得声音大点才能让对方听见。

    周平月从马车上下来时,难免沾了一些雨水。孙淑兰取了干净的帕子给丫鬟,又拿了帕子亲自给顾秋实收拾。

    顾秋实身上的水汽很重,一把接过帕子:“我去洗漱,顺便换一身干净的衣裳。”

    他也不要热水,取了一盆凉水进屋,在秦老太不赞同的目光中关上房门。

    等他洗漱完出来,大雨已经变成了小雨。孙树兰和丫鬟正张罗着烧水,周平月正在和秦老太闲聊,她这一次来打算常住,有意和秦家人拉近关系。

    而秦家老两口感念于她的大方……确实是大方,属于孙子的那些房子铺子和银子,本来该属于面前的姑娘,家里人多这样一笔横财,是面前的姑娘送的。

    两边都有意,一时间其乐融融。

    当然了,周平月没有把自己已经和离的事说出来,无论哪个地方的女子摊上类似的事,都会被人指指点点,越是偏僻的地方,越是接受不了。有些偏远山区,到现在还会将被休的女子沉塘。

    她早在决意离开方长山时,只要也有了被人议论的心里准备,但她不会主动把这件事情往外说,能瞒就瞒着,好不容易到村里散心,不想被这些事影响了心情。

    大雨停了,丫鬟和孙淑兰已经做好了饭菜。

    如今家里不缺肉,孙淑兰的手艺再好,还是比不上方府的厨娘。还有,一直让孙淑兰做饭给周平月吃也不合适。

    村里的人吃饭,平时一家子吃上三五个菜就挺奢侈,周平月从小到大没有吃过苦,每顿饭都要换着花样做,真让孙淑兰天天弄,也太为难人了。

    于是,顾秋实去了镇上,寻了一圈,请回来了一位手艺不错的厨娘。厨娘原先是在酒楼里干活的,被人排挤上不了灶,她还会做一些药膳。

    厨娘的男人腿脚有点不好,走路不太方便,但人是康健的。顾秋实也把人接了来,平日闲着无事,就陪着秦老头溜达闲聊。

    多了这么多人,院子里住不下,顾秋实零食又搭了几间房。

    之前顾秋实挺低调,如今接回来了周平月,又请了两个人伺候,还又建了屋子。众人有了几分秦大头真的富裕起来了的真实感。

    当然,因为过去大半年里好多人想占秦大头的便宜最后都没讨着好。如今看秦大头日子好过,众人也生不出从他手里拿好处的心思。

    周平月偶尔还会带着丫鬟去村里走一走,她想换上布衣,被顾秋实阻止了。

    “你若穿得朴素,村里人以为你落魄了,那些年轻后生会生出不该有的念头。”顾秋实一脸认真,“你还是穿富贵些,他们养不起你,自然就不敢打你主意。”

    至于抢,村里还没人有这么大的胆子。

    周平月若有所悟,不光打扮得华丽,之后还特别娇气,去路旁摘野菜,都是站在路上指使丫鬟,但凡有东西拿,那都是在丫鬟手里。

    当然,旁人眼中的周平月还是富贵人家的夫人,她住在村里,但凡和谁说上一句话,那人都会觉得受宠若惊。

    老两口觉得天天吃这么多菜有些太奢侈,不过,这些菜是拿来招待周平月,他们又觉得是应该的。

    家里所有的银子都是周平月给的,无论她怎么吃,总归是吃不完。并且,周平月还经常让丫鬟去镇上采买,大部分东西都是她买的。

    家里不吵不闹,顾秋实得了空也经常去镇上。

    杜老大死了,就在顾秋实到家的当天晚上,他就断了气。

    杜家有丧,身为亲家的张家人该准备不少治丧的东西,比如白幡,还有不少要烧给死人的物件,大部分轻便又占地方,还不能叠压。而这些东西,都需要张家请人搬到镇上。

    张家人没好意思再来请顾秋实,也没去请虎子。

    当然,虎子那一次被算计,虽然没有付出代价,但着实把他吓得够呛。即便是张家登门去请,他也不会帮忙。

    顾秋实在镇上买东西,听说杜家出了事。

    杜家在吵架,大门口围了不少人。顾秋实也挤过去看热闹,还没看清楚院子里发生了什么,先就听到了一声响亮的耳光。

    他抬眼一瞧,刚好看见秋妮被扇得摔倒在地上。

    杜母蹲在地上嚎啕大哭,打人的是杜父,他瞪着儿媳妇,眼神凶狠:“你个贱妇,再也不配做我杜家妇,赶紧给我滚!”

    正值秋日,天气还不错,众人都只穿了单衣,秋妮披麻戴孝,浑身上下极其简单,一点首饰都没有。

    秋妮能够和众多男人私底下往来,本身长相不差,都说要想俏一身孝,此时她一身孝服,帽沿遮住了额头,小脸惨白,更显得她楚楚可怜。她摔倒在地上后,眼泪滚滚而落:“从我嫁进门的那天起,孝敬长辈,有弟妹,还为杜家生儿育女,这期间受了多少委屈,你是知道的呀,大家也都看在眼里。如今夫君刚去,你就要撵我走……凭什么?我不走!”

    “我儿子当时被蛇咬,明明可以去城里求得一条生路,你却要把人往家里带,害他惨死,你到底安的什么心?”杜父满脸愤然,“外头都说你水性杨花,和好几个男人不清不楚。你是起了改嫁之心,但又怕我儿不放人,所以故意见死不救。我只恨当初瞎了眼,为我儿聘了你这个蛇蝎妇人过门,若不是你,他也不会年纪轻轻就去了。”

    杜父说到这里,似乎再也承受不住丧子之痛,整个人一头栽倒。

    院子里又是一阵忙乱。

    在这忙乱之中,所有人看向秋妮的眼神都不对了。

    杜母惊怒交加:“把这个贱人给我丢出去,她不配给我儿披麻戴孝。”

    立刻有好几个杜家的亲戚冒了出来,将秋妮直接丢出门外。秋妮的爹和弟弟试图阻止,还被人暴揍一通丢到了街上。

    众人都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当下的人无论办红白喜事,都希望一切顺利,最好从头到尾没有人闹事。

    现在倒好,杜家人自己闹了。

    秋妮险些没被气死,事到如今,她连院子都进不去,再蠢也知道了杜家人的打算。

    这些年她和杜家父子互相配合,收敛了一笔不小的钱财,不说那些还没有收拢回来的银子,就是已经拿到的都不少,也就是不敢将这些钱财显露于人前,不然,杜家完全可以买房置铺,成为在镇上有名有姓的富裕人家。

    这再多的钱财也不可能时时刻刻带在身上,家里办丧事,秋妮得跪了又起,起了又跪,院子里还有这么多的人,那些贵重东西和银子银票只能找个地方藏起来。真带在身上,丢了怎么办?即便没丢,露了富也不好啊。

    杜家掐准了她不会将贵重东西带身上,所以当着众人的面直接把她撵出来,之后再不许她进门,那她留在杜家的东西就只能属于杜家人。

    更气人的是,秋妮明明知道他们的算计,却不能叫破。

    夫妻俩干的那些事情上不得台面,追究起来还会被入罪,如今杜家老大死了,人死债消,即便是到了公堂上,杜老大最多就是丢脸,总不可能把他挖出来鞭尸。

    即便真的挖来了又如何?

    人都已经死了,又不知道痛,又不会觉得丢脸。

    也就是说,事情闹开,倒霉的是秋妮自己。

    想到此 ,秋妮站在门口,整个人险些没气疯。秋妮的爹明显也想到了此处,看向女儿:“现在怎么办?”

    秋妮能怎么办?

    那些藏在暗处的银子不可能光明正大讨要,只能私底下找机会偷回来。如今最要紧的是洗清她身上的污名。

    她软倒在地上开始哭喊:“大夫当时说得那么严重,我要是把人往城里拉,万一他没能回到家怎么办?真要是拉回一句尸首,到时又是我的错,反正我怎么做都不对,怎么做都活该被休,谁让我倒霉遇上了不讲道理的婆家?”

    这么一哭,众人也知道了她的为难之处。

    杜老大中毒很深,虽然是熬了这些天才去,但后面的这些日子都是昏迷的,一口水都没喝下去。与其说是被毒死,其实是被渴死饿死的。

    但是当时秋妮不知道杜老大能熬这么多天啊,要是知道,肯定把人拉去城里试一试了。

    不过,镇上的大夫也说了,那毒蛇很是厉害,几乎不太可能把人救回。

    既然怎么都救不回,那把人往家里拉本身也没错。杜家如此,真的是无理取闹。

    众人都觉得杜家无理,但杜家铁了心要休掉这个儿媳妇,外人也管不了。

    秋妮不甘心,却也只能先回家。

    她可以继续像以前那样赚钱,但这已经赚到的银子拱手让人,她是无论如何也不甘心的。

    夜里,秋妮和弟弟一起去了杜家。

    值得一提的是,杜二在办完了兄长的丧事之后,又回了村里。

    他不太清楚一家人是怎么分那些赚到的银子的,但父亲突然发作明显是想将嫂嫂赶出去……秋妮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她绝对不会就此罢休。

    杜二不太想卷入这些麻烦之中,即便是要回来住,也得等这件事情告一段落。

    因此,姐弟俩翻进院子时,院子里只有杜家老两口和她的那个孩子。

    杜家人留下孩子,既是想为杜家老大留下一条根,也是想以此拿捏秋妮。

    有孩子在,秋妮不敢鱼死网破。

    姐弟俩在来之前,还准备了一些好东西。秋妮手头有好几种常用的药,其中一样就是可以将人迷晕的烟,她到了老两口住的房门外,点燃了烟筒往里扔。

    又过了一会儿,里面没有什么动静,秋妮扭头拉着弟弟就往她住的房间去。

    她不信任婆家,但也知道自己娘家父亲和弟弟是个什么德行,更不敢把银子交回娘家。思来想去,还是藏在了她自己所住的屋子里。

    当然了,她没想过自己会离开杜家,即便是在杜老大病重后,她也以为自己离开是改嫁……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被毫无准备的赶出去。

    秋妮推开房门时用了点技巧,这房门年久失修,只有将门抬到特定的位置推,才不会发出声音。

    一切都挺顺利,门打开一半,秋妮像鱼儿入了水一般丝滑地溜进了房里。她的银票和银子都藏在床头里的一块砖里,那砖被她抠掉了大半,里面有巴掌大的一个空隙,肉眼基本上看不出破绽。

    因此,她从不觉得自己的银子会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被杜父找到。

    她吹亮了火折子,拿了一个铁签子去撬。

    而她不知道的是,老两口根本就不在他们原先所住的屋子,而是搬到了这间房里。

    杜父遍寻不着儿媳藏的银子,猜到在这间房里,也猜到了秋妮不会放过,所以夫妻俩带着孩子睡了过来。

    秋妮太着急,也想不到老两口会跑到儿子的房里睡。她那边火折子一亮,老两口先后惊醒。

    秋妮弟弟紧张地在门口放风,杜母看到儿媳妇撬动的地方,心知夫妻俩的等待有了结果,刚想大喊,就被身旁的男人摁住。

    狡兔三窟,谁也不能保证秋妮把所有的银票藏在了这一处地方,还是等等再说。

    秋妮拿到银子,飞快奔出门。杜父立刻跳了起来,将人压在身下。

    杜母怕吓着自己的孙子,紧紧将孩子抱在怀里。

    秋妮也没想到这屋中还有人,吓得魂飞魄散的同时,也没忘了叫弟弟帮忙。

    “秋平!”

    秋平听到动静,心知不妙,立刻拿起手里的砍柴刀闯进门,他看到自己姐姐被一个男人压在身下掐得直翻白眼,心中一怒,冲动之下抬手就劈。

    血光飞溅里,秋妮都吓傻了。

    而床上抱着孩子的杜母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她一个人肯定是打不过姐弟二人的,再说,出了这种事,她第一个反应就是赶紧请大夫救人。当即就尖叫出声。

    黑暗的夜空中,一抹凄厉的女声叫得又尖又惨,左邻右舍的人很快披衣起身,刚好将要跑出门的秋妮姐弟俩拦住。

    秋妮拽着弟弟要跑,被几个人强行抓住,她很不老实,秋平方才冲动之下动了手,也不知道有没有把人砍死,但他动手时听到了砍断骨头的声音,这样的情形下,那人即便不死,也绝对会受重伤。

    此时很难和解,他也不舍得把姐姐辛辛苦苦赚到的银子赔给杜家,因此,其实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逃!

    他想要逃,众人不让,秋平着急之下,抬手就砍。

    来之前他磨过刀,一刀挥出,带起血光一片,有人惨叫,众人吓傻了,但更多的男人冲上前来摁他。

    也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等到众人散开,秋平已经浑身是伤,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秋妮也受了伤,一条腿骨断了,她看着弟弟的尸首,都急疯了。

    “杀人了,杀人了,赶快请大夫啊。”

    她扑了过去。

    一人重伤濒死,如今还又死了一个,事情闹大了,这根本就不能和解,也没人询问他们要不要和解,立刻有人进城告状。

    秋妮和杜母包括那些对姐弟二人动手的人都被带到了城里。

    关于秋妮和婆家一起干的事,也终于大白于天下,两家得到的那些钱财,全部都被收缴。当然了,他们得到这些银子太过轻易,即便是不能露富,平时的衣食住行也绝对比普通人奢侈得多。有许多的钱财已经被他们挥霍掉了。

    大人贴了告示,认为自己被骗了的男人都可以前去报案,如果确有其事,能退回来一些。

    而许多男人干了这种事情没有告诉家里,即便得知此事,也不敢进城。

    这里面有好多人一辈子都没有进过城……再说了,他们付了银子是真,但和秋妮谈情被捉奸也是真的。

    这种事,搞不好要被入罪。

    他们怀疑大人贴这张告示,就是为了将他们这些藏起来的男人钓出来。

    最后,没有人前去认领那些银子,于是大人将这些钱财用来修桥铺路。

    杜母和秋妮最后都没有回来,他们被送去修城墙了。

    从那之后,顾秋实再也没有见过他们。

    *

    周平月在村里一住就是三年。

    一家人不缺钱财,有人专门做饭洗衣,倒没有生出什么矛盾。

    在这三年之中,虽然大部分人都已经放弃了从顾秋实这里讨要银子,但还是有人不死心。不过,从头到尾没有人成功过,久而久之,众人也放弃了。

    快三年时,秦老头染了一场风寒,即便是顾秋实极力挽救,也还是没能救回他的性命。他这一去,秦老太精神大不如前,没能熬过那个冬日。

    顾秋实给二老操办了丧事。

    秦山与秦河兄弟俩从来都不知道侄子到底拿了多少好处,但看周平月平时大手大脚,也猜到那笔银子不少。

    他们一开始想占便宜,眼瞅着拿不到好处,便想与秦大头交好。于是,给二位老人办丧事时,兄弟俩很是尽心,花了不少钱财。

    落在村里人眼中,秦家三兄弟特别和睦。

    送走了二老,顾秋实在家过完了七七,彼时春回大地,他带着一家人搬往城里。

    临走时,他给兄弟俩每人留下了二十两银子。

    这银子本就是因为秦二得来,分点给他的兄弟,也算是理所应当。

    兄弟俩拿到银子,都欢喜疯了,他们以为只是和秦大头交好,以后大家当个亲戚来往,出了急事后有个借银子的地方就行。没想到秦大头给了他们这么大一个惊喜。

    顾秋实也算是看出来了,兄弟俩这辈子都不打算进城,不会去城里打扰他,而他以后也不常回来。这二十两银子也不是白给,以后逢年过节,必须得去祭拜二老。

    兄弟俩拿了好处,送顾秋实离开时特别真心实意,两家人都哭了。

    孙淑兰没什么悲伤之情,她早就想进城。反而是孙家人很舍不得。

    在过去的三年多时间里,孙淑兰要是家里有东西吃不完,就会往孙家送。也因为有孙家兜底,厨娘做饭或者做点心之类时特别手松。反正吃不完也不会浪费嘛。

    一行人起程回城,周平月有些怅然。

    住在村里,没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也没人给她甩脸子,想睡就睡,想吃就吃,她都胖了不少。

    早在去年时,方长山已经再娶。

    方长山本人不太想娶妻,但他拗不过家里的姨娘,方夫人也不会允许自己手底下的庶子孤身一人,传出去对她的名声不好。

    这些是顾秋实进城里收租时打听到的,自从周平月搬到了乡下,方长山就再也没有送过信。

    其实周平月很怕男人纠缠,两人之前还是有过很美好的一段时光,即便做不成夫妻,她也不想做仇人。

    *

    一家人进城时,天已经快黑了,秦大头名下的那个院子平时没有人住,也就是顾秋实来收租金时会打扫一遍。

    周平月邀请他们去内城的那个宅子,她临走的时候,安排了一双夫妻住在里面打扫。

    即便主子不在,夫妻俩可能会偷懒。但应该不至于下不去脚。

    院子打扫得挺干净,一家人都累了,三个孩子大的已经六岁,即将启蒙,小的也快五岁,平时活泼透顶,这会儿还没洗漱完就睡着了。

    顾秋实和孙淑兰一直分床睡。

    因为这几年顾秋实从来不对任何女人用心,面对那些女人的勾引,他一直不假辞色,孙淑兰也有一开始的有点紧张变得不闻不问,偶尔还会在旁边看戏。

    男人都不行了,她还操心什么?

    顾秋实一觉睡醒,外头天已经大亮,他起来后喝了点粥,想着回家打扫屋子……他不可能带着妻儿一直住在这里。当然,如果周平月想要和他住,可以搬去外城。

    现在住的是紧张一点,过两年他肯定要在内城买宅,那时候就能住得下了。

    刚刚到前院,就看见周平月站在门槛旁,而门外站着方长山。

    此时方长山面色格外复杂:“是我对不起你。”

    事情已经过去三年,面对这个男人,周平月心里生不出任何波澜,淡淡道:“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以后你好好过日子,别再来了。再来,对你对我都不好。”

    方长山以为几年不见,周平月可能会对他有几分不舍,对上她平淡的眉眼,他心里特别失落。失落之余,又觉得正常。

    “那……你保重。”

    他没有再说什么以后遇到困难就去找他帮忙之类的话,即便是周平月求上门,他也不敢帮。

    周平月目送他离开,回头看见顾秋实,她笑着问:“哥哥来了多久了?”

    顾秋实解释:“我是要出门。”不是故意凑热闹。

    方长山以为,周平月下半辈子就那样了,即便是改嫁,也嫁不了什么好人家。或者不改嫁,一辈子在那院子里孤独终老。

    但那只是他以为而已。偶尔午夜梦回,他还想着,如果哪天周平月熬不下去了,或者是周平月和她那个便宜哥哥闹翻了需要靠山,可能还会回头求他。

    到那时,看着曾经的夫妻情分上,他也不是不可以帮一把。但不能白帮,他可以……纳她为妾,也算是成全了两人之间的这段缘分。

    但他没想到的是,之后短短两年之中,秦大头从一个乡下来的小子突然变成了城里的富贵老爷,他手头有几张方子,做出的货物供不应求,其中他造出来的纸又轻又软又韧,还被选为了科举专用纸张。

    他是突然就将货物做了出来,方家想要打压,却根本无从压起。

    后来见衙门都帮着秦大头,方家再多的心思也只能忍着,甚至是不得不讨好着。

    不管是方夫人还是福姨娘,都后悔没有阻拦夫妻和离。

    如果周平月还是方家妇,现在如日中天的秦大头就是方家的姻亲,他们近水楼台,只想想就知道能有不少好处拿。

    可惜,周平月不肯回头,他们也只能想一想了。

    而周平月最后还是再嫁了。

    方长山从未想过,那女人再嫁时的夫家,会比方家还要势大,娶她的男人身份不比方家低,而且,人家还是嫡长子,要承继家业的那种。

    在看到周平月成亲之后,夫妻二人经常相约出游,且那男人真的守着她一心一意。方长山才明白,自己真的和周平月心里的如意郎君差距很大,她当初不是矫情,是真的觉得他不是良配。

    第511章 冤大头 一

    秦大头浑身是血, 周身格外扭曲,看着挺凄惨,此时他脸上带着笑容, 就更渗人了。

    “多谢你!我以为你会看不上淑兰……”他有些不好意思,“淑兰她爱心软,又心软得不是地方。不过,她给我生了三个孩子, 我从来没想过不要她。”

    秦大头笑得见牙不见眼,“二老去的时候没受痛苦,丧事也办得好, 还有孩子……三个孩子都被教得好。”

    兄妹三人都读了书, 哪怕是最小的女儿,后来也长成了有名的才女,兄弟俩更是出得厅堂, 入得厨房,娶的儿媳妇出身都挺好。

    反正, 换了他自己, 即便是拿着周平月给的宅子和铺子, 也绝对不可能将一家老小照顾得如此面面俱到。

    “我真的很满意,谢谢你。”

    看着秦大头消散,顾秋实目光落在了瓷瓶上, 还差一个瓶口,就能装满了。

    *

    顾秋实睁开眼睛时,感觉浑身燥热,怀中温香软玉, 还有个女人不停往他身上贴。

    这和上一次出现在杜家时有些相似,他一把推开那个女人, 下一瞬,那女人更紧的贴了上来。

    顾秋实恼了,抬手直接将女人劈晕。

    人倒下,周围总算是消停了,顾秋实目光在屋中环视一圈,这是一张很大的床,床上很软,被褥和帐幔都是好料子,他身上的内衫细滑,料子不错,应该不便宜。

    外头隐约有人来回走动,顾秋实起身光脚在地上走了一圈,到了外间,坐在椅子上闭上眼。

    原身楼白玉,出身在康城,楼家是城内首富,他是家中次子,父亲有意让他做一个富贵闲人,从小着重培养他琴棋书画,至于生意之道,只教了一些粗浅的。

    商户人家不能科举,楼白玉整日吟诗作赋,家里不缺银子,还将他的诗集和他写下来的文章刊印发卖。

    当然了,他又不是什么旷世之才,追捧他的人都是那些想要讨好楼家的,他写的书还算好卖,但在市面上流通很少,只是卖出去了而已。

    楼白玉并非不知道这其中的区别,但他若是不做这些,他都找不到事情做。

    母亲自小就教导他,不要在外头和女子谈情说爱,越是美貌的女子越会骗人。而楼白玉并非好色之人,他目光所及之处,就没有长相丑的男女,因此,一直到家里张罗着与他相看,他都没有对其他女子另眼相待过,甚至连母亲安排的通房丫鬟,也在来的当天就被他打发走了。

    与楼白玉相看的是城内通判齐大人的次女齐青苗。

    楼白玉本身长相不俗,家世也好,读了十多年的书,出了不少诗集,加上楼家名声大,他是府城内有名的才子,更有传言说,也就是他商户出身不能科举,否则,定会是连中六元的旷世奇才。

    其实楼白玉很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这些名声,不过是外人吹捧楼家故意传出,楼家主再顺势而为罢了。

    他不可能跑出去跟那些追捧他的人说自己没有那么厉害……当然了,即便是他说了,外人也会说他是谦逊。

    齐青苗长相不俗,虽是通判次女,却是城内有名的才女,和知府大人家里的赵玉宜并称康城双姝。

    在许多人眼里,赵玉宜不过是占了一个知府女儿的便利,所以才能和齐青苗并称,实则她才华容貌都比齐青苗差远了。

    这说法在城里暗地里盛传,总之,齐青苗在众人眼中,俨然是城内最美最有才的女子。

    两人相看,楼白玉不反对这门亲事,因为他明白,父亲和母亲这是想将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送到他面前,不光是衣食住行,还有这城里最好的姑娘。

    且不说齐青苗的才华是真是假,至少她的美貌是真的,且性子温婉,又出身官家。

    怎么看,都是楼家高攀。

    商人低贱,需要找人庇佑,齐大人是这城内仅次于知府大人和同知的官员,算是三把手,不管是城防边务,审决讼案,征收赋税,治理百姓,样样都能插得上手。

    楼家也不求齐大人为自家大开方便之门,只求不被欺负。事实上,传承了几百年的楼府,偶尔出几个纨绔,或者是作奸犯科之人,但楼家主本身一定是很有能力且不会触犯律法的正直之人。

    齐青苗也没有表现出对他的厌恶,且相看过后,楼夫人就送去了丰厚的礼物,还拟了一张聘礼单子送往齐府……楼家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只有银子多。

    两家都有意,这门婚事很快就定了下来。

    定亲后,楼白玉时刻谨记自己是有未婚妻的人,出门会记得给未婚妻带东西,三天两头往齐府送礼物,两人偶尔也会相约出游。

    一年后,两人成亲了。

    楼白玉没有对未婚妻爱得要死要活,非卿不娶,但他也打算成亲后与妻子好好过日子,不说相濡以沫,至少能相敬如宾,他愿意给予妻子足够的尊重。

    但是,新婚之夜,齐青苗发了高热,当时她的陪嫁丫鬟说,齐青苗是为了筹备婚事累着了,让他先去书房住,省得过了病气。

    楼白玉自认体贴,想要和妻子同住,却被丫鬟直接拒之门外。他当时看到了齐青苗冷硬的侧脸,后知后觉发现,妻子并没有他以为那么爱他。甚至是……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不想与他同处一室。

    他也不是个不识趣的,反正他是次子,子嗣有没有,于家族无甚影响。既然齐青苗不愿意,那他就等一等。

    这一等就是两年。

    齐青苗一直都在生病,将将好点,隔天又会咳嗽,楼白玉找了大夫问及妻子病情,心知她的病情并不重,每每稍微好转,又会加重病情。

    楼白玉成亲了和没成亲一样,他不觉得有多难受,除了楼家夫妻心疼他,楼夫人偶尔会叫来儿媳敲打一番。

    但因为两家身份不对等,齐青苗听了婆婆的教诲后依旧我行我素,楼夫人也不可能罚她太重。

    楼白玉都想好了,等他三十岁那年,如果齐青苗还是想不通,那他就纳一个妾,生下子嗣就行。

    其实依着他的想法,这子嗣有没有都行,但家中长辈不允许。所以他退了一步,跟母亲深谈过,三十岁再说。

    但是,齐青苗压力也很大。

    夫妻俩成亲后并未圆房的事情除了他们院子里的人之外,只有楼家夫妻知道,这种事也不可能拿到外头去说。落在旁人眼里,就是齐青苗成亲两年一点好消息都没有。

    对于此,楼白玉无法,在他看来,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齐青苗在有意中人的情形下嫁给他之后还要为意中人守身如玉,那没孩子被人指责,她也得受着!

    可楼白玉万万没想到的是,齐青苗并不打算这么过一辈子,她想要和心上人在一起,但又不愿意与他和离。

    她想的解决之法就是,将自己的亲姐姐送到他的床上,且她姐姐已经是有夫之妇……楼白玉被人下药,无知无觉和大姨子滚在了一起,且齐大姑娘的夫家不是无名之辈。如此一来,楼白玉算是有把柄捏在了齐青苗手中,之后对于她的所作所为,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楼白玉毫无防备,真就中招了。

    *

    顾秋实听到外面有急促的脚步声过来,还听到有人在给夫人请安,瞬间惊醒,他利索地穿好了衣衫,然后从后窗跳了出去。

    这种大户人家的宅子,前后有两个窗,后面院子里也有下人……这人应该是齐青苗安排的,顾秋实跳出去后,抬手就将人敲晕了。

    此时还是白天,顾秋实招来了院子里洒扫的一个小丫鬟:“去叫我身边的初一到主院,我先去那边了。别乱说话。”

    小丫鬟不明白,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顾秋实翻出院墙,到了院子外后,一路走得闲适,还没走多远,初一赶了过来。

    初一是楼白玉身边最信任的人,主仆俩今天出门了,中午才回,楼白玉每日午后要睡上半个时辰,初一这时候也会靠着门口打瞌睡,此时他脑子还有点昏沉,看见主子,只觉奇怪:“公子,您不是在屋中睡觉吗?”

    楼白玉手中常年拿着一柄折扇,顾秋实听到这话,用扇子敲了一下他的头:“你还说呢,屋子里都多了个女人了,你守的什么门?”

    初一愕然。

    他伸手摸着额头:“怎会?小的一直守在门口啊。”

    顾秋实追问:“那你睡着了没有?”

    初一满脸懊恼。

    他哪里想得到公子在自家的院子里还会出这种事?

    且不说夫人一直对后宅管得挺严,无关紧要之人绝对进不来,而伺候公子的人都是夫人亲自选的,管院子的管事还是和公子从小一起长大的初三。

    原先有丫鬟想要找公子自荐枕席都进不去屋,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回发生这种事。

    也因为此,初一放松了警惕,主子一进门他就靠在门口打瞌睡。

    就是……今儿格外困倦,以前有动静他都会醒过来,今天完全没感觉到。

    顾秋实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你是不是也被下药了?”

    初一恍然。

    顾秋实没有再说,直接入了主院。

    此时楼夫人也在午睡,不过算时辰,大概该醒了。

    楼白玉进出主院从来都不需要禀告,他入了正房,坐在外面。

    楼夫人被吵醒,儿子这个时辰过来,听让她意外的。

    “白玉,出什么事了?”

    顾秋实一点都没有隐瞒,还让人去请了大夫。

    等到楼夫人收拾好从内室出来,大夫也到了,给初一把脉后,确定了初一中了药的事实。

    “应该是安神药。”

    楼夫人的面色难看至极,儿子居然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被人算计。她想要问儿子那女人是谁,顾忌着大夫还在,便住了口。

    顾秋实也伸出了手。

    大夫把脉,然后有些惊奇地看着顾秋实的眉眼。

    楼夫人一看大夫神情不对,有些紧张:“大夫,出什么事了?”

    大夫低下头:“公子中了助兴的药,且药性浓烈。常人中了药,怕是早已神志不清,没想到公子还能安稳坐在这里,更何况,公子还元阳未泄……”

    话说到这里,大夫才惊觉自己失言,急忙住口,转而道:“我这就去配药。公子这……再不喝药,会伤身。”

    楼夫人摆摆手,等大夫走了,她又想起了自己那个糟心的儿媳妇。

    “刚才你没说那姑娘是谁。”

    顾秋实叹气:“是齐青苗的姐姐。”

    楼夫人在后宅长大,因为楼老夫人身子不太好,她嫁过来不久就开始管理楼府,这一瞬间脑中已经想到了许多此事闹开后对齐青苗的益处,她气得一拍桌子:“欺人太甚!”

    她越想越怒,起身转悠了一圈,呵斥道:“来人,去把二少夫人给我叫来。”

    顾秋实坐在椅子上,姿态闲适。

    楼夫人有些担心儿子身子,这一看,见儿子一点不像是中了那种药,一时有些惊奇。她早知道儿子性情冷淡,对那事并不热衷,却没想到中了药还这样悠闲。

    即便是母子,这种事还是不太好问。她收回了目光,想到什么,又仔仔细细打量儿子。

    顾秋实察觉到了她的眼神,好奇问:“娘想问什么?”

    楼夫人有些不太好问,都打算让自家老爷去问了,见儿子问及,她吞吞吐吐:“那个……你……你是不是有毛病?”

    顾秋实:“……”

    楼白玉当然是没有毛病的。

    上辈子中了这药之后,他清醒过来时,已经和大姨子成事了。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一个多月之后大姨子有了身孕。当时这件事情没有闹开,齐青苗的姐姐还是知府大人的儿媳。

    所以,楼白玉就不知道这孩子到底是他的,还是知府大人的孙子。

    “没毛病,就是刚好清醒了。”

    没多久,齐青苗就过来了。

    她已经知道楼白玉逃脱的事,进门时脸色煞白,冲着楼夫人行礼后,她就看向了顾秋实。

    “夫君,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顾秋实轻哼一声。

    屋中一片安静,气氛凝滞。

    齐青苗很是紧张,咽了咽口水:“刚才我午睡时,明明将姐姐安排在了客房,但我得到消息的时候,姐姐已经在夫君所住的书房。母亲,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楼夫人早在儿媳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不管这件事情成不成,都不宜闹大。毕竟,儿子和赵家的少夫人单独在一个屋子是事实,此事闹开,对自家没有任何好处。

    这件事情绝对是儿媳妇算计……她亲自养儿子长大,自然知道自己的儿子不是色中恶鬼。那么多的丫鬟和闺秀主动示好,儿子从来都不假辞色。又怎么会看中一个有夫之妇?

    一想到此事给自家带来的麻烦,还有儿媳妇成亲两年却不肯与儿子圆房,楼夫人就气不打一处来,往日里看在齐大人的面上,知道儿媳妇有诸多不妥,她也不好发作,但这会儿她实在忍不住了。

    “青苗,你入府两年,我们母子从来就没有为难过你。包括你嫂嫂,对你也是以礼相待。你如果不想做这楼家妇,麻烦你回去跟家中长辈说清楚!”

    齐青苗面色惨白,嘴唇哆嗦,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母亲,儿媳错了,求您原谅儿媳这一次。”

    这根本就不是原不原谅的事,楼夫人都不敢想象,儿子要是没有扛过药效,真的和赵家的少夫人滚一起的后果。

    一个弄不好,说是有灭族之灾也不为过。

    “齐青苗,此事我绝不会原谅。”

    齐青苗面色灰败:“母亲,儿媳……”

    楼夫人不想再听她狡辩:“你回去好好想想吧。说难听点,你该庆幸自己是齐大人的女儿,否则,我一定会休了你。甚至在更早之前,你不肯与我儿圆房的时候,我就会送你回家。”

    她越说越怒,压了两年的牢骚喷薄而出,“你既然不喜欢我儿,连和他同床共枕都做不到,当初为何要答应这门婚事?”

    齐青苗张了张口。

    楼夫人懒得听他多说,这时候最要紧的是让齐青月闭嘴,还有管好知道此事的那些下人。

    她霍然起身,只带了一个丫鬟出门。

    顾秋实也跟着一起。

    齐青苗看母子俩都走了,咬牙起身跟在后头。

    齐清月喝了药后,已然清醒过来,她已经整理好了身上的衣衫,看见母子俩进门,她脸色煞白,但还是决定先发制人:“楼夫人,你们楼家简直是胆大包天,居然敢算计本夫人。”

    楼夫人气笑了,今儿这事,楼家是苦主,就因为身份不够,不能为自己讨公道就算了,还要被人斥骂。

    “赵夫人,今天不是我们送帖子请你来的。还有,方才发生的事情白玉已经跟我说了,他也是被人所害。你也不是那不能分辨是非的蠢货,今天的事情到底是谁算计,相信你心中自有分辨。”

    这话说的很明白,如果齐青月还要将事情赖到楼家人身上,那她就是个蠢货。

    齐清月面色奇差,杀人一般的目光落在了自己妹妹身上。

    齐青苗吓一跳,往后缩了缩。本来十拿九稳的事,事情一成,不管是这个眼高于顶从来不把她放在眼里的姐姐,还是向来清高不爱搭理她的楼白玉,都得听她吩咐。

    可现在事情出了岔子……齐青苗活生生打了个寒颤。

    楼夫人跑到这里来,不是为了兴师问罪,归根结底,做出坏事的人是楼家的儿媳妇,她来此是为了解决事情。于是放缓了面色:“赵夫人,今日之事,你说该怎么办?”

    第512章 冤大头 二

    虽说齐青苗是楼父的儿媳妇, 但她也是齐清月的亲妹妹。

    楼夫人相信,齐清月心里对齐青苗的恨意不比她少。

    齐清月面色难看,狠狠瞪了一眼齐青苗:“楼夫人, 今日之事是意外,我想请你将知道内情的人全部都处置了。毕竟,此事若是传出去,二公子也绝对要倒大霉。”

    楼夫人早就猜到齐清月也会选择隐瞒, 听到她真的没有把事情闹大的意思,暗暗松了口气。怕就怕齐青月是个犟牛,不要为自己讨公道, 那就完蛋了。

    两人达成共识, 气氛和缓了许多。

    此时齐清月看着妹妹的眼神像淬了毒似的:“二妹,我就不明白,我到底哪里对不住你?听说你病了, 我巴巴的跑来探望,结果你却这样害我。”

    齐青苗又往墙上缩了缩, 根本不敢与姐姐对视。

    齐清月见状, 呵斥:“你说话呀!”

    齐青苗不说。

    “滚过来!”齐清月怒斥, 眼看人还是不动弹,她几步上前,一把揪住齐青苗的衣领, 啪啪就是俩巴掌!

    齐青苗被打得惨叫连连,又急忙哭着求饶。

    她如此悲惨,齐清月心中怒火反而节节攀升:“你就是这样,惯会装可怜。”她怒到了极致, 有一些不能对外人言的话也忍不住吼了出来,“要不是我娘, 你就是一个外室女!我娘给了你一个好看的出身,处处照顾你,我拿你当亲妹妹。你就这样报答我?贱人!以后休想齐府再为你撑腰!”

    楼夫人听到这话,眼皮都跳了跳。

    她为儿子聘的是聘大人的嫡次女,可不是什么外室女,齐家人骗婚!

    “赵夫人,有件事情我觉得有必要跟你说一下。”

    齐青苗听到婆婆的话,吓得尖叫:“不要!”

    本来齐清月没什么兴致跟楼家母子说话,想着再嘱咐一下母子俩将那些知情人收拾了后就赶紧离开,眼看便宜妹妹这么大的反应,她来了几分兴趣:“何事?”

    楼夫人还没开口,齐青苗已经一把抱住顾秋实的胳膊:“夫君,不要说。以后你让我做什么我都做,我听你的。”

    言下之意,她愿意圆房。

    顾秋实一把抽回了自己的胳膊:“还是不要了,我从来都不喜欢强迫别人。”

    那边楼夫人看到儿媳妇这做派,心下愈发烦躁:“赵夫人,都说家丑不可外扬,按理来说,青苗进了我楼家大门,那就是我楼家的人。因此,有些事情我不太好说。但……今日这事,我实在是忍不了。也不想再帮她隐瞒那些不要脸的事。你的妹妹齐青苗进门两年,到现在也没有传出喜讯,并不是我儿子和她身子有问题,而是她从来不肯让我儿子进房,两人到了现在,还只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

    齐清月满脸意外,看了一眼顾秋实。

    “这……这是真的?我听说二公子身边除了我妹妹之外一个女人都没有,难道二公子不……”

    说到这里,她呛了一下。

    这话她实在不该问,她也是太过惊讶了才会脱口而出。

    楼夫人强调:“我儿子没有任何问题,府里的大夫每个月都有把平安脉。”

    齐清月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妹妹:“此事我会告诉娘,我也不管你是为了什么不愿意与夫君圆房,回头你自己跟爹娘解释吧。”

    语罢,她拉走了楼夫人的胳膊,低声嘱咐了几句。

    依着她的意思,所有的知情人一个不留,不然,此事若是闹出去,她和楼家人都要倒大霉。

    楼夫人深以为然。

    除了儿子身边的初一,所有的知情人全部发卖到外地,包括儿媳妇身边的丫鬟……她决定将齐青苗所有陪嫁的人全部卖掉。

    她就是迁怒了又如何?

    就齐青苗干的那些事情,要是杀人不犯法,楼夫人真的是杀人的心都有。

    齐清月一走,齐青苗只感觉周身更冷。

    楼夫人看到儿媳那可怜兮兮的模样,愈发不想忍耐她,心里想着齐家那边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于是侧头吩咐:“将二少夫人送回房,没有我的吩咐,不许任何人见她,也不要允许她出门的。”

    而此时门外已经有了动静,齐青苗的那些陪嫁丫鬟和婆子正在奋力挣扎。

    齐青苗吓一跳:“母亲,那些是我的陪嫁,你们不能动。”

    “今日即便是你亲娘在这里,我也同样要动。”楼夫人满脸讥讽,“你想害我儿,以为我还会跟你客气?我们以礼待人,你却非要找死。不想饿肚子,你就乖一点。”

    齐青苗瞪大了眼睛。

    她父亲是齐大人,无论她走到哪儿,都会得到旁人的尊重,嫁人了不与夫君圆房,不管是男人还是家中长辈都忍着,还对她客客气气,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夫家这样对待。

    齐清月急匆匆出门,本来是想回府的,一想到自己险些铸成大错,做不成赵家妇,心中就又怒又急,根本冷静不下来。于是侧头吩咐丫鬟:“回齐府!”

    齐大人到康城已经有十多年,早已买了自己的宅子。

    三进的大宅位于城东,这条街不是什么人都能住进来的,齐清月马车直接进了内宅。

    齐夫人早在女儿进门时就已经得到了消息,还出门迎了几步,女儿自小乖巧,嫁得又好,还孝顺,她已经有半个月没有看到过闺女。

    刚刚看到女儿身影,齐夫人就察觉到不对,此时女儿脚下走得飞快,脸色也不太好,她皱了皱眉,上前握住女儿的手。入手一片冰凉,齐夫人愈发惊讶,确定女儿脸色不对劲,她进门时将所有的下人都留在了门外。

    “出什么事了?”

    到了此刻,齐清月才敢放声哭出来,她紧紧握住母亲的手,哭了个肝肠寸断,满心都是后怕。

    齐夫人见状,愈发担忧:“即便是天塌下来了,你也要先告诉我,别只顾着哭呀!”

    齐清月这才止住了眼泪,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齐青苗说自己病了,要我过府探望。我还以为她是被婆家欺负了,需要我去撑腰,进门后茶还没喝两盏,她就说要午睡,还把我送到了客房。我以为是楼夫人那边得午睡过后才肯见客,便去了客房,谁知……谁知一觉睡醒,我居然在楼白玉的书房之中,身上还中了药,若不是楼白玉警觉将我敲晕后及时离开,现在我已经……已经……”

    齐夫人乍一听,立刻想到里面有阴谋:“是谁在算计,是不是楼家?”

    她语气里带上了几分凌厉和森然。

    齐清月哭了:“是青苗!会咬人的狗不叫,往日里我们小瞧她了。也是出了事之后,楼夫人才跟我说,齐青苗从嫁人的那天起就一直与楼家二公子分房睡,两人到现在也只空有夫妻之名。”

    齐夫人惊了:“真的?”

    她一巴掌拍在桌上,“简直是胆大包天。我还以为她忘了之前的人和事,居然……居然……果然是贱人生的孩子,无论花费多少心力教导,根本就掰不回来。”

    齐清月痛痛快快哭了一场,后怕褪去,整个人精神了几分:“母亲,这件事情绝对不能外传,楼家那边会处置一批下人,方才楼夫人还说,要将齐青苗身边的陪嫁全部发卖,我答应了。”

    齐夫人生了二子一女,齐青苗在外人眼中也是她的亲生女儿,往日她也挺疼小女儿。当然了,到底比不上自己的亲生,可大面上从来没有亏待过齐青苗,也因为此,所有人都没有怀疑过齐青苗的身世。

    她愿意宠着齐青苗,甚至是齐青苗被人欺负时愿意帮忙讨公道,但前提是齐青苗不能害她亲生的儿女。

    “你今日耽搁了大半天,别再磨蹭了,回府去吧。”齐夫人说到这里,看到女儿通红的眼睛,“先梳洗一番,回头要是有人问,你就说齐青苗的不是。”

    *

    一夜无话。

    顾秋实翌日早上起来,就听到正房那边在闹,好像是齐青苗嫌弃吃得太差。

    “既然嫌弃,那就别吃了。”

    不说齐青苗看见丫鬟把所有饭菜撤走时有多崩溃,顾秋实洗漱过后就去了主院。

    齐夫人昨天晚上下了帖子,说了一早会登门拜访。顾秋实到的时候,客人已经在了。

    看到这个女婿,齐夫人心里叹息。

    说实话,即便楼白玉的才名是吹捧出来的,但他长相确实是好,也洁身自好。齐青苗跟了他,面子有了,里子也有了……楼府这种人家,库房里大堆大堆的金银,即便楼白玉只是次子,以后分家了,也绝对不会为钱财发愁。

    “见过齐夫人。”顾秋实一进门就行礼。

    礼节上挑不出毛病,齐夫人听到他的称呼后,眼皮都跳了跳。

    往日里女婿可都称呼她为岳母来着,这称呼都改了,证明女婿不想再和齐青苗过日子了。

    家里养的闺女嫁人后,不管是被休还是和离,对于剩下的女儿家都绝对有影响。齐夫人一想到孙女会被齐青苗给拖累,简直吃人的心都有。

    “白玉,你莫不是起太早,喊错人了!”

    齐夫人在来之前就已经打定主意,不管齐青苗错得有多离谱,都不能把她接回家……若是楼家人不想忍耐,那就把人送去庄子上,或者是关在佛堂里。

    楼夫人瞬间就明白了便宜亲家母的意思,心里恶心得够呛。要说这齐家可真不讲究,明明不是嫡女,却装成嫡女嫁出来。完了还把闺女养成这副德行……这哪里是结亲,分明是祸害楼家人来了。

    楼家人都已经看清楚了齐青苗的真面目,齐府居然还仗着身份让楼家吃了这个哑巴亏。

    屋中安静下来。

    顾秋实出声:“我想知道齐家的姑娘为何不愿意与我圆房,夫人能告诉我实情吗?”

    齐夫人面色有些尴尬,齐青苗在出嫁之前,和衙门里一个小衙差打得火热……两人险些就私定终身了,此事传入了他们夫妻耳中。齐大人当场就教训了女儿一顿,然后将人关在家里,又用那个衙差的性命威胁。

    如此,齐青苗为了心上人的安慰,总算是松口愿意嫁人。

    夫妻俩都以为齐青苗嫁人之后就会好好与夫君过日子,毕竟楼白玉才貌双全,家中又富裕。齐青苗早晚会想通。

    谁知她胆子那么大,嫁人后与夫君分房睡,两年了还不让夫君进房。

    更让齐夫人没想到的是,这么大的事,楼家夫妻居然能忍下来,而楼白玉在这样的情形下居然还不纳妾。

    齐家夫妻看到女婿不纳妾,人前一副对齐青苗各种呵护尊重,还以为夫妻俩感情不错来着。

    “我不知道。”

    骗婚已经很无耻,齐夫人即便知道内情,那也不敢说啊。

    倒不是她怕了楼家,而是此事到底是齐家理亏。

    顾秋实颔首:“那找齐姑娘来问一问吧。”

    齐夫人听到这话,心里着急:“别!青苗被我宠坏了,回头我找她好好聊一聊。以后她会跟你好好过日子……”

    “不用!”楼夫人声音高昂,“齐夫人,一个女人在身康体健的情形下不愿意与自己的夫君圆房,绝对是心里有人。这件事情我可以忍,毕竟谁还没有年少过,也不是每双有情人最后都能终成眷属的。但是,她将赵大人的儿媳妇跟我儿子关在一个房里,甚至还往里加了助兴的药,这都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而是胆大包天,想要置我楼家于死地。我楼家是低贱的商户人家,娶的儿媳妇不求多貌美,不求多有才华,也不需要太懂规矩,但绝对不能伤害自家人!”

    第513章 冤大头 三

    齐夫人是府城之中为数不多的诰命夫人, 除了压在她头上的另外两位夫人之外,这城里还没人敢打断她的话。

    即便是另外两位官员夫人,不管心里怎么想她, 面上对她也是客客气气的。

    此时话被打断,她有些恼,不过,这件事情是齐家理亏, 接下来要办的事还有求于人,她压下心头的火气,强调道:“我们齐家注重规矩, 绝对不容被羞弃回娘家的女子, 那会给我们满族女子蒙羞。”

    楼夫人怒了:“齐夫人,即便你们是官家,可非把一个水性杨花又胆大包天的姑娘塞给我儿, 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我的意思是,你不能休了青苗。”齐夫人面色严肃, “青苗如今是你楼家妇, 都说国有国法, 家有家规。做错了事情就该罚,我们大人也不是不讲道理,既然是青苗的错, 那无论你们怎么处罚她,我们都无二话。”

    言下之意,这是让楼家将齐青苗扔到郊外的庄子上,或者是直接把人弄死。

    楼夫人听明白了她的意思, 顿时就惊了:“这……我下不去手,你们还是把人带回去吧。”

    齐夫人不高兴:“我们齐家没有被休回家的女儿!”

    楼夫人又气又恼, 这齐家夫人口口声声说讲道理,其实行事忒霸道。

    如今的齐青苗那就是个烫手山芋,楼夫人是恨不得杀了她,但这明明是齐家没有把女儿教好。凭什么要让她来动手?

    即便是清理门户,也该由齐家夫妻亲自出手啊。

    顾秋实自然也不会轻易弄死了齐青苗,他侧头低声吩咐:“去看看齐姑娘到哪儿了,顺便把齐夫人的意思透露给她。”

    下人飞快跑了一趟。

    齐青苗听说这事,心乱得不行。

    她早就知道自己不是嫡母亲生,也猜到她干了这种事情之后婆家和娘家都不会放过她……但她没想到,母亲居然会直接放下话,任凭楼家处置她。

    这怎么行?

    她干的事,如果事成,就能将整个楼府踩在脚下。

    楼家恨她入骨,得了齐家的允许,怕是要把她挫骨扬灰。

    如今她唯一的活路就是回到齐家,母亲肯定想要弄死她,但父亲不会……当初她明明是外室女,父亲想方设法将她嫡母名下,已然表明父亲对他们母女是不同的。

    其实活人争不过死人,她娘已经不在,父亲这些年一直疼爱她,都是看在她娘的面上。

    齐青苗得了这个消息,只觉浑身发冷,她很快就有了决断,不能去主院……去了也只是听众人骂她,有这时间,还不如逃呢。

    她当机立断,说是要方便一下再去见人,转身回了自己的屋,用包袱将嫁妆里的银票和贵重首饰收拾好,换了一身丫鬟的衣裳,从后窗跳出,然后从偏门跑了出去。

    楼夫人窝了一肚子的火。

    她只恨自己当初瞎了眼,给儿子选了一个这么不靠谱的女人,如今倒好,这女人砸手里了。杀齐青苗……她下不去手。可要是不杀,这女人占着儿子嫡妻的名分,想给儿子再娶又不成,只能纳妾。

    楼家在城里有头有脸,但只是商户,放出风声娶二夫人,那些姑娘的家世多少还能好看点。若只是纳妾……谁理你?

    到时会导致一个结果,楼夫人看得上的,人家看不上楼家。而围上来的那群人,肯定都不太好。

    楼夫人越想越替自己儿子委屈,她好好的儿子,平白变成二婚就算了,回头和齐青苗不清不楚的,怕是再难寻到良缘。

    可儿子什么都没做呀,一个女人都没碰过就落到这下场,忒倒霉。

    这边楼夫人特别烦躁,旁边的齐夫人心情也不好,她对这个女儿不说掏心掏肺,那也尽到了一个母亲的责任,孩子来的时候小小的一团,即便是她一开始心里抵触,可人心都是肉长的,那么小小软软的孩子喊她叫娘,近二十年下来,怎会没有感情?

    要是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当初也不会拦着那丫头往火坑里跳,还把楼白玉这样家世容貌才华都不错的男子说给她了。

    两人等了又等,外面一直没有动静,忽然有管事奔过来请罪:“夫人,二少夫人在来的路上突然说有事要回房一趟,然后她就从窗户跑了。小的四处寻找,听说人是从偏门出去的,换了一身丫鬟的衣裳。”

    楼夫人心中一跳。

    不管这人做了多大的错事,但到底是齐家的女儿,如今人在府里丢了,万一齐家人不讲道理,追究楼家怎么办?

    齐夫人面色微变:“她去哪儿了?”

    顾秋实一直都坐在门口的位置,闻言道:“兴许是回府了。刚才我就猜到她可能会不老实,所以一直派人盯着她,夫人先回去,如果没看见人,稍后我就把人送回来。”

    齐夫人:“……”

    还送回去做什么呀?

    丢人!

    她声音艰涩:“白玉,大人和我都很疼爱你,真的拿你当家中的儿子看待,你如果找到了人就带回来吧,还是那话,如果青苗做错了事,罪证确凿,你们尽管责罚,我和大人绝无二话。”

    楼夫人就不喜欢这说法,知道齐青苗是一个很不堪的人,齐家人不想着把人带回去好好教导,却非要把这么一坨恶心东西塞给楼家。她打了个呵欠:“起太早了,有点困。齐夫人,听说下个月城里有灯会,到时灯会办在哪几条街呀?若是得空,我也想去瞧瞧。”

    齐夫人知道楼家不愿意再接纳便宜女儿,心里有些不满,面上也带出了几分,霍然起身,噔噔噔往外走,顾秋实送了两步:“齐夫人,齐姑娘做的事实在离经叛道。齐府有这样的女儿,于夫人的名声无益。”

    正准备跨过门槛的齐夫人听到这话,一头雾水:“你想说什么?”

    “齐姑娘不爱出门,嫁过来后一直都在生病。这人病了太久,药石无医也挺正常。”顾秋实提醒,“齐府女儿病亡,夫人心痛难忍,接了一个远房表侄女到身边缓解失女的悲伤也很正常。”

    齐夫人并不傻,顿时心中一动。

    楼夫人有些意外,看了一眼儿子,等齐夫人走了,她忍不住道:“但如此一来,齐青苗还是你的妻子,还是我楼家的二嫂夫人。你好端端一个年轻后生变成了鳏夫……”

    她知道自己不该贪心。毕竟方才依着齐夫人的意思,齐家根本就不愿意接了齐青苗回去,到时儿子只能纳妾,不能娶妻。

    如今变成鳏夫,可以再择良缘,可楼夫人还是觉得憋屈。

    顾秋实叹气:“谁让咱识人不清。”

    齐青苗已经过门两年,楼白玉的名声肯定会多少受些影响。

    齐夫人紧赶慢赶回到府里,得知小女儿确实已经回来了,瞬间气得七窍生烟。

    她飞快跑到小女儿出阁前的院子,却发现正房大门紧闭,无论她怎么喊,那死丫头都不肯出来。

    “你做了那么不要脸的事,怎么还好意思回来?要跑,你跑远一点呀。”

    有她的嘱咐,楼白玉绝对不敢擅自将人送回。

    齐青苗吓得不轻:“娘,女儿知道错了。”

    齐夫人踹了一脚大门,奈何这门用料扎实,加上她力气不大,那门晃都没晃一下。

    她眼神阴狠:“你休想再靠着齐府女儿的名头闹事。”她侧头看向管事,一字一句道:“吩咐下去,齐府嫡次女缠绵病榻两年,今儿中午没了。”

    齐青苗听到这话,顿时大惊:“母亲,你不能这么对我!”

    齐夫人听到她慌乱的声音,冷笑连连:“就凭你干的那些事,本夫人没有对你下毒手,已经是看在多年母女情分上,这已经耗尽了我们母女的最后一丝感情。不管你活没活着,反正齐青苗已死。”

    语罢,拂袖而去。

    齐家嫡次女死了的消息很快在城里传开。

    也是这时候,众人才想起来这位嫡次女是楼家的二少夫人。

    但是楼家那边并未挂上白幡,也未布置灵堂。

    齐夫人自然也想到了此处,这场戏想要圆满落幕,还得楼家那边配合。于是她派了管事,让楼家准备后事。

    楼夫人一万个不愿意,但又不敢和齐家的人作对,她想要拒绝此事,又想不到充足的理由,于是将儿子叫了过来。

    顾秋实早就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就往外放出消息,说齐家姑娘林中还是清白之身,没有与我圆房。她临终前唯一要求就是恢复齐家女的身份,看在两年夫妻情分上,我成全了她,在她死后将她的棺椁送回了齐府。”

    楼夫人眼睛一亮。

    就齐青苗干的那些恶心人的事,算起来的齐家对不起他们。也就是因为楼家身份不如人,所以才处处退让。

    如今能各归各位自然是好,这消息传开了,齐家人也不可能以此找自家的麻烦。

    至于齐青苗临终之前说了什么,那只有天知道了。

    齐青苗已经是个死人,总不可能跳出来跟人解释她没有说这些话吧?

    齐大人得到女儿去了的消息往回赶时,又听说了女儿的“临终之言”,心下叹息一声。

    他再不满意楼家人,这事也怨不着人家。

    等齐大人赶回家中,齐青苗立刻打开门跑出来跪在父亲面前:“爹,女儿知道错了,你原谅女儿这一次吧。”

    齐大人面色复杂:“如今你已不是楼家妇,也不再是齐家女儿。往后你想怎么做,那都随便你。只一样,本官的嫡次女已经离世,出嫁女不得葬入祖地,本官的女儿在郊外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长眠。如果以后还有跟本官女儿长相相似的姑娘出来毁她名声,本官绝对不容!”

    言下之意,世上没有了齐青苗。

    齐青苗面色灰败。

    对于齐大人而言,次女做的事情实在是太过分。

    她自己不想好好过就算了,居然还要把长女也拉下水。

    长女可是赵府的长媳!

    “夫人,把她送出去。”

    齐青苗吓一跳,她以为自己即便是没有了齐家女儿的身份,也还能住在这个府里。

    这要是被父亲赶出去,以后她的衣食住行怎么办?

    齐夫人一想到这个白眼狼不念养恩不说,还准备害她的亲生女儿,就恨不能杀人,怎么可能帮忙求情?

    “来人,把她丢出去。”

    齐青苗眼疾手快,扑到父亲面前,一把抱住了父亲的腿。

    “爹,女儿得有嫁妆……”

    齐大人听到这话,又气了一场,这死丫头到现在也没有忘记那个衙差,居然还想要嫁妆。

    “滚!给我拖走,大家都记住,二姑娘已经不在了,以后再有跟二姑娘长相相似的女人找上门来,那绝对是骗子,不用回禀,直接打走。”

    齐青苗又喊又叫,却还是被拖出了门。

    她从楼家离开的时候将自己压箱底的银子和值钱的首饰带了一包回来,但方才扑出来跟父亲求情时没顾得上拿,后来也没有给她收拾行李的机会。也就是说,她所有的财物就只剩下了头上那简单的手势。

    她还想要在门口纠缠,可是护卫们又凶又狠。齐青苗自从嫁人之后就没有见过自己的情郎,如今感到婆家不要她,娘家也不再管她,她跌跌撞撞起身,往情郎家中而去。

    *

    楼夫人放出消息后,一直注意着齐家人的动静。

    眼看那边没动静,还将齐青苗赶出门,她顿时松了口气。事情发展到现在,家里总算是摆脱了那个害人精。

    “白玉,以后娘再给你选个好的。”

    顾秋实摆摆手:“不用,我暂时不想娶妻。”

    楼夫人:“……”

    儿子都二十一了,还不想娶妻?

    她满脸懊恼:“都怪我识人不清,要是我当初再用心一些,避开了齐青苗,说不定你的孩子都生出来了。”

    “娘,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顾秋实心情还不错,“我要出去走走。”

    楼夫人颔首:“去散散心也好,对了,记得去账房那里支取一笔银子。”

    楼白玉从来就没有缺过银子花,也好在他秉性正直善良,才没有被家里宠歪了去。在顾秋实来之前,楼白玉就在接济城里一些贫困的人家。

    他闲来无事,偶尔还会买些东西给那些人家送去。

    上辈子楼白玉不知道妻子为何那么抗拒他,只是猜到齐青苗心里有人。而死过一次的楼白玉却知道跟齐青苗有情的男人是谁。

    那男人就住在楼白玉接济的其中一户人家的隔壁。

    顾秋实知道齐青苗被赶走,他也想去看一看。

    于是,他让人准备了千斤粮食,每户人家送个百斤……大部分让底下的人去送,他亲自去了那男人家的隔壁。

    这户人家姓陈,家中只有父子三人,当家做主的男人前些年干活时断了一条腿,直接连皮肉也断掉了,能捡回一条命,真的是运气好。而底下的孩子最大的才八岁,最小的五岁。他媳妇扛不住,当场回了娘家改嫁。

    楼白玉知道这户人家困难,也来送过几次东西,并且,当初男人断腿后没有及时医治,浑身高热,眼瞅着人就不行了,有人求到了楼白玉面前,他及时请了高明大夫上门诊治,才救了一条命。

    初一扛着百斤粮食敲开了门,开门的是家里最小的孩子,看到主仆二人,孩子满脸欢喜。

    “公子来了?快进来!”

    初一进门,将粮食放在了厨房。

    屋檐下的男人正在编箩筐,他走不了路,只能干坐着的活,箩筐卖不了几个钱,但只要他在干活,一家人不至于饿死。

    看见顾秋实出现,陈力满脸感激:“公子,太感谢您了。其实……我家里的日子勉强能过,您不用惦记我们。”

    顾秋实随口道:“家里这么多的孩子,不能饿着他们,要是你手头宽裕,该多给孩子吃点肉。”

    陈力满面羞愧,还是答应了下来。

    “公子对我们一家恩重如山,我这……实在是报答不了。”

    “别想着报答的事。”顾秋实摆摆手,“我就是顺手为之,这点粮食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他打发了初一,坐到了陈力边上:“隔壁有没有发生什么稀奇事?”

    陈力听到这问话,满脸惊讶,很快又反应了过来。这倒是没什么不能说的,就是没想到富家公子也会喜欢听这些旁人的闲事。

    “隔壁孔家的老三在衙门里当差,认识了齐大人的女儿,两人感情挺好,但是其他人棒打鸳鸯,将女儿嫁给了楼家的二公子。结果,昨天齐家姑娘突然就到了隔壁,说是齐家姑娘已经死了,以后她就是孔家妇。”

    说到这里,陈力面色一言难尽。

    他这条腿已经断了三年,这三年中,他带着几个孩子过得特别困苦,如果不是面前的公子经常送粮食和送银子,父子几人早就饿死了。

    所以,他理解不了齐姑娘这种抛弃富贵也要和心上人在一起的做法。

    顾秋实解释:“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何要问及隔壁?”

    陈力确实好奇,又不好意思承认,见面前公子没有恼怒的意思,这才点了点头。

    顾秋实表明身份:“因为我是楼二公子。”

    往日里楼白玉帮助这些穷人,没想着要众人的报答,他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身份,但也不觉得有告诉这些人关于他身份的必要。

    陈力愕然,反应过来后,看了一眼两家之间高高的院墙:“公子这么好的人,齐姑娘怎么……”

    “这大概就是……真爱吧。”顾秋实笑了,“我就想知道,她到了隔壁过得好不好。”

    陈力想到今天早上隔壁的动静,面色古怪起来。

    “可能不太好……”

    第514章 冤大头 四

    新嫁娘进门的第二天, 婆家一般会有两种反应。

    第一种不会使唤儿媳妇,而是等到回门之后,才会开始让儿媳妇干活。但第二种, 新婚第二日新嫁娘就得起来给一家人准备早饭,也是婆家给的下马威。

    隔壁明显是第二种。

    那齐家姑娘从小养尊处优,别说做饭了,连自己洗脸都有丫鬟拧帕子, 而隔壁一家子不知道是不是嫌弃齐姑娘二嫁,一大早孔家那老婆子就开始吵。

    陈力都被吵醒了,坐在院子里编箩筐这半天, 光听孔家的那些媳妇骂齐姑娘好吃懒做了。

    顾秋实颇为满意:“只要她过得不好就行了, 我可没那么大度。”

    陈力有些惊奇,记忆中的恩人就像是天上月,跟圣人一样, 他感觉不到恩人有脾气。

    原来恩人也会生气,也会记仇。

    顾秋实掏出了十两银子给他:“收着吧, 等我有空再来看你们。”

    陈力真心不想收。

    之前家里没有银子, 他需要银子救命, 所以收了。但现在家里的日子已经渐渐好过,尤其是最近一年,他开始编箩筐, 已经能够养活父子几人。当然了,只是勉强不被饿死而已。

    但陈力已经很满足,他认为这世上有许多跟他一样困难的人等着公子救济,他这边少收一点粮食和银子, 兴许公子能救更多的人。

    “我家里能过得去……”

    顾秋实不管这么多,把银子塞到他的怀里, 飞快出门。

    初一正坐在马车上等主子,脑子里还在算着路线,马车中还有几袋粮食,买都买了,肯定是要送出去的。

    忽然,隔壁的门开了,初一瞅了一眼,然后呆住。

    夫人怎么在这里?

    齐青苗知道门口有马车来,然后又听孔家人酸溜溜的说起隔壁好运气的父子几人。她这一早上被挤兑得够呛,就想出来看看这大好人是谁,没想到会看到初一。

    “你怎么在这?”

    初一不想回答,他分得清楚自己的主子是谁,如果是昨天之前,再不喜欢这女人,也会对她恭恭敬敬。但现在嘛,完全没这个必要。

    他要是对齐青苗太客气,主子才要生气。看见主子出门,初一立刻跳下马车,搬了踩脚凳。

    齐青苗恍然:“夫……楼公子,原来那个帮了陈家父子几年的人是你?”

    顾秋实看见了她身上的布衣,这衣衫还带着补丁,好像是一颗珍珠被破布给蒙上了,他顿时乐了:“你这一身好朴素,我险些没认出来。你怎么在这?”

    他看了一眼孔家的院子门,“你该不会就是为了住在这里面的男人守身如玉吧?”

    齐青苗在过去两年中很感动自己为孔文德的付出,但她没想到孔家人居然是这样的……婆婆和几个妯娌活脱脱就是长舌妇,各种排挤她。如果不是顾忌着衙门里上工的孔文德对她还不错,她真的想扭头就走。

    被旁人得知她在孔家的处境,她不觉得有什么,但是被楼白玉撞见,她只觉脸颊发烫,特别窘迫。

    顾秋实好奇:“你的丫鬟呢?”

    齐青苗满脸悲愤:“我落到这地步还不是被你害的?你装什么无辜?”

    “我害你?”顾秋实乐了,“我是真没想到你这么迫不及待,昨天才从我那儿出来,当天就嫁人了。你心里有人早说呀,我也不是那不讲道理的,若我早知道你有情郎,早就成全你们了。”

    齐青苗面色格外难看。

    她虽然是在嫁人之后还会心上人守身如玉,自认为这么做没有错。但她也明白,在世人眼里,她的这番做法称得上离经叛道,传出去会被人鄙视。

    顾秋实手一撑,坐上了马车。

    初一上前收回凳子。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孔家院子里窜出来好几个妇人,看见顾秋实后,都不敢上前打招呼,只敢悄悄打量。

    那一双双眼睛特别亮,好像顾秋实是一块金子似的。

    马车来了又走,没在门口耽搁多久,但却深深烙刻在了孔家的婆媳心里。

    齐青苗气冲冲进了院子,孔婆子直到马车消失才收回目光,看向小儿媳:“刚才那公子你认识?”

    “有仇!”齐青苗生怕婆媳几人让她去讨好,楼白玉,故意如此道。

    孔婆子一脸惊讶:“你爹是官员。谁敢跟你结仇?”

    齐青苗眼看婆婆要追根究底,不打算再隐瞒:“那就是我之前的夫君。”

    孔婆子:“……”

    她真心觉得儿媳妇要不是眼睛有问题就是蠢。

    齐青苗察觉到了婆婆的目光,气得跳脚:“我是心悦文德。”

    婆媳几人对视,然后各忙各的。

    她们并不敢直接骂齐青苗,只敢含沙射影,这位可是齐大人的千金,即便是跟家里断绝了关系……那也只是暂时的。血浓于水,打断骨头连着筋。齐大人一怒之下把女儿赶了出来,但应该不会容忍别人欺负他的闺女。

    *

    顾秋实把剩下的几袋粮食送完,天色已近黄昏,但他不想这么早回府,于是去了酒楼。

    巧得很,在往日里楼白玉经常光顾的酒楼中,遇上了原先那些和他在一起吟诗作赋的文人。

    这一群十多个人,要了一个很大的雅间,在楼上看见顾秋实进门,立刻就乌泱泱挤下来迎接。

    顾秋实只是想来酒楼里换换口味而已,没想到会遇上熟人,更没想到这些人这么不见外,直接就拉着他往楼上走。

    “几位几位,我今天有事,不想喝酒。”

    此话一出,众人都有些失望,为首之人姓姚,人都喊姚三公子,他本来也叫姚山。

    他算是这一群人里最喜欢攒局的,和楼白玉关系不错。基本上楼白玉跟这些人有约,都是他出面相邀。

    姚山笑吟吟:“楼兄这么说,那我们也不勉强。你忙你的。”

    顾秋实颔首,就在大堂里找了个桌子坐了,然后要了三菜一汤。

    几人上了楼,他们并不老实的关在雅间里,大门开着,偶尔还有几个跑到外面的栏杆上靠着吟诗作赋。

    底下有人起哄,纷纷叫好。上面的人愈发来劲。

    顾秋实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说实话,如果他是东家的话,不太喜欢这样的客人,太聒噪了。

    楼白玉往日闲来无事,也愿意跟这些人一起玩闹,但顾秋实不愿意,他打算以后再不和这些人一起出门。

    顾秋实今儿胃口不错,点上来的菜基本上吃完了,初一不愿意和他同桌,顾秋实给他另叫了一桌。

    吃完了饭,他喝着茶水,等着初一过来。

    初一还没有单独吃过一桌,往日跟主子一起出来,都是和一群公子哥一起,他们也有下人,初一都是和那些人一起吃的。

    等初一吃完过来,看到主子已经喝上了茶水,恭敬询问:“公子,我们现在回府吗?”

    见主子点头,初一伸手招来了伙计:“结账!”

    伙计恭恭敬敬上前:“四十二两银子,掌柜的说了,都是熟客,多谢公子前来捧场。零头就免了。”

    初一没掏银子,偷偷看向顾秋实。

    顾秋实微微皱眉,这才想起往日楼白玉跟着一群人出来,结账的都是他。

    楼白玉喜欢这种热闹,以前说的是大家吃喝过后一起平摊,但楼白玉不缺这点银子,从来也没要众人帮忙分摊。现在倒好,这些人愈发过分,他今天连那屋子都没进,居然也把账算在了他头上。

    “你们酒楼这菜不便宜呀,两人吃四十多两……”

    伙计听到这话,吓出一头冷汗:“不不不,刚才姚公子说楼上雅间的账也挂您头上,所以才……这其中有误会。光是您二位,只八钱银子。”

    顾秋实起身:“初一,付账。”

    初一掏了银子递给伙计,急忙跟上主子。

    “公子,那姚公子太过分了。往日邀您一起,您大度不计较,他们却得寸进尺。”

    顾秋实摆摆手:“过去的事就不提了,以后不要再为他们付账。如果他们送帖子来,就说我没空。”

    初一急忙答应了下来。

    *

    顾秋实以为这只是一件小事,读书人很讲究脸面,他不结账了,那些人虽然会生气,却也不好意思找上门来。

    结果,第二天晚上,顾秋实都准备睡下了,大公子楼白竹过来了。

    兄弟俩小时候感情不错,不过,从小楼白竹就很忙,他过得很累。

    楼白玉的日子就宽松许多,虽然是在读书,但夫子并不严厉。

    看明白了兄弟二人之间的差别,楼白玉从来不觉得长辈偏心。哥哥虽然得父亲看重,但这份看重需要付出许多代价才能得到。

    “大哥,有事吗?”

    楼白竹看着弟弟,好奇问:“其实我遇上姚家大公子,说是你和他弟弟闹翻了?”

    顾秋实将昨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就是不想再做冤大头了而已。”

    姚家也挺富裕,但各房主子很多,家里的人多了,规矩必须要严,每一位主子每个月领多少月钱,那都是有规定的。

    而楼白玉不同,楼家这一代只有他们兄弟二人,楼家夫妻宠他,从来不约束他的花销。

    当然了,楼白玉本身也不会乱花银子,除了笔墨纸砚和接济那些穷人之外,也就是请那些人吃几顿饭而已。

    太费钱的东西,楼白玉从来都不沾,什么古玩古籍,他并不追捧。

    楼白竹听完了前因后果,道:“我知道了。你要是愿意和他们来往,咱家也不差这点银子。”

    “我不愿意,他们当我是傻子。连个招呼都没打,直接就把账摁我头上。”顾秋实轻哼一声,“尤其是那个姓姚的,最不是东西。”

    楼白竹没把这事放心上,眼看弟弟心情不错,他好奇问:“白玉,你年纪也不小了,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顾秋实摆摆手:“我现在不想这事,定亲太急,回头人家该说我欺负齐青苗了。”

    这话也对。

    外人不知内情,虽说齐青苗已经住进了孔家,若是弟弟很快定亲,落在旁人眼里,就是弟弟有了心上人之后才想方设法将嫡妻赶走。

    “那行,回头我让你嫂嫂帮你留意着,遇上合适的,你再去相看一下。”楼白竹没有多留,很快带着着离去。

    顾秋实没忘了康城双姝的另一个姑娘是赵玉宜,只看名字,很大可能是熟人。

    楼家人都在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又一副亏欠了他的模样,应该很快就会将他的亲事提上日程。

    顾秋实不愿意等楼夫人都已经跟人家姑娘约定好了再推拒,便悄悄打听着赵玉宜的行踪。

    *

    秋高气爽,郊外洪福寺外有一大片枫叶林。

    每到枫叶红了的季节,此处就会迎来城内不少人。

    顾秋实带着初一走在期间,他手里拿着一把折扇,一身白色衣衫,更衬得他气质儒雅,一路往山上爬,惹得不少女眷红了脸颊。

    初一感受到众人看过来的目光,低声道:“主子,您这也太招摇了。”

    顾秋实讶然:“哪里招摇?我这一身,除了这把折扇之外,料子和花样都很寻常。”

    “那么多人看您。”初一暗示,是穿得太风骚了。

    顾秋实懂他的意思,但今儿是来见赵玉宜的,胡乱解释:“那是本公子长得好看。”

    话未说完,他一抬眼,就看到了不远处台阶上站着的红衫女子。

    女子肌肤雪白,被满山的枫叶红和身上的大红一衬,更显绝色。

    顾秋实微愣了一下,折扇一展,上前几步行礼:“见过赵姑娘。”

    赵玉宜脸颊更红,总觉得这人熟悉,又不记得有见过,往边上让了一步:“你认识我?”

    第515章 冤大头 五

    顾秋实笑容温柔:“早就听闻姑美名, 楼某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赵玉宜脸有些红,今儿是和小姐妹一起约好了到这里来赏枫, 只是等了半天不见人,一起来的嫂嫂又说有急事要离开一下,她站的地方挺显眼,好多人都往这边看。她很不习惯, 可嫂嫂和小姐妹都让她在此处等待,她又怕离开后找不到自己。

    听到面前男人自报家门,赵玉宜想起了面前的人是谁, 只看这男人通身的气质, 就知他家世不错,楼这个姓氏不常见,城里姓楼的人家就那么一户, 且最近名声还挺大。

    赵玉宜偷瞄了一眼面前俊俏的年轻男子,觉得他有点凄惨。成亲两年还没圆房, 也没个通房丫鬟, 跟冤大头似的。

    顾秋实左右环顾一圈, 看到至少有五六拨人悄悄打量赵玉宜,实在是她容貌太甚,很难不引人注目。

    说实话, 她带着个小丫鬟站在这里,真的很容易出事。

    “赵姑娘,此处风景一般,出城一趟不容易, 别辜负了这大好时光,不如去那边走走?”顾秋实看了一眼听到这话后有些慌张的小丫鬟, 道:“若是你与人有约,可让丫鬟在此处等待。”

    赵玉宜心中一动,她不是没想到可以让丫鬟在这里等,但她也怕落单之后出事。

    小丫鬟立刻跳出来护主:“你想约我家姑娘单独相处?你安的什么心?”

    顾秋实扬眉:“我对自己妻子都以礼相待,这是全城人都知道的事。当然了,我和赵姑娘初次相见,姑娘不信我也正常。这样吧,你们去那条道旁边,一会儿有人来找,我把人指过来。”话说到这里,他看向丫鬟,眼神凌厉,“如果你连这都不答应,就是故意将你主子置于危险之中。你安的什么心?”

    小丫鬟面色微变:“我们凭什么信你?”

    赵玉宜又不傻,察觉到了不对劲,扯住丫鬟:“我们去那边等,麻烦楼公子了。”

    看着主仆俩消失在路旁的小道上,顾秋实收回目光:“初一,你去盯着,不用跟太紧,隔个几丈远。”

    初一一脸严肃,心知主子一定是发现有人在对付赵姑娘才会如此小心。立即答应下来。

    于是,他站到了分叉的地方,远远看到了枫叶林道上的主仆,另一边就是站在台阶上的主子。

    顾秋实站在台阶上,目光扫过周围众人,但凡有人靠近,就会多瞅一眼。

    半天没有等来新的女眷,倒是等来了一个下人的打量,说起来那下人还是熟人,正是姚山身边的随从阿木。

    阿木看见顾秋实后,假装没看见,又环视了一圈,然后缩到马车旁。

    “主子,没有!”

    姚山皱眉:“怎么可能?这就是约定好的时辰,是不是你没仔细找?”

    阿木忙道:“真的没有,站在台阶上的只有楼二公子,甚至台阶附近只有他一个人。”

    除了阿木之外,顾秋实没发现可疑之人。接下来的两刻钟之内,阿木来看了三回。

    姚山比楼白玉年长一岁,他成亲早,成亲大半年之后就早产生下了一双龙凤胎,只是他的妻子难产,生下孩子后大出血,当天就去了。

    那之后,姚山没有再娶。

    顾秋实很怀疑姚山在算计赵玉宜,旁人到了这枫叶林中,那都是迫不及待散往各处赏景,阿木那模样,分明就是在找人。且姚山还迟迟不露面,又不像是遇上的事需要人帮忙,他在等什么?

    难得出来一趟,顾秋实不想站在这台阶上浪费时间,于是他主动出击,摇着折扇走到了姚山的马车旁。

    “姚公子,好巧。”

    姚山再也不能装死,都说吃人嘴短,以前没少让楼白玉这个冤大头请客,这会儿他哪儿好意思翻脸不认人?

    “楼兄,你怎么在这里?”

    顾秋实不答反问:“姚公子这是与人有约?”

    姚山确实与人有约,但不能明说,笑道:“没有!本来是想来赏景的,到了地方发现肚子有点不适……”

    顾秋实适时做出一副担忧的模样:“那要不要回去看大夫?”

    姚山来都来了,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于是摇头:“已经好多了,不用看大夫,我再歇一会儿就行,你忙你的去。”

    顾秋实张口就来: “一个人赏景实在无聊,姚公子,我们一起吧。”

    姚山:“……”

    要是和楼白玉一起,今天就白跑一趟,下次想要再寻这么好的机会怕是不容易。他笑了笑:“我还要再歇一会儿,你去……”

    话未说完,只见面前的楼白玉手一撑,直接坐上了马车。

    姚山愕然。

    顾秋实振振有词:“你生病了,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里。”

    姚山险些崩溃,笑容都僵硬了:“楼兄,我实在不想耽误你,你难得出来一趟,不要辜负了这番大好美景。”

    顾秋实随口接话:“景致再好,也不如你的性命要紧。枫叶明年还红,小命只有一条。”

    姚山有些抓狂,楼白玉这话什么意思?

    好像他今天要死在这里似的,忒不吉利。

    心里再生气,也不好翻脸,毕竟楼白玉口口声声是为了他好,以前又给了他不少好处,读书人尤其意名声,不能忘恩负义。他敢对着楼白玉翻脸,回头一起吟诗作赋的众人会看不起他。

    楼白玉与众人混在一起,那是打发时间,对那些友人可有可无。但姚山不一样,他在家中不得重视,也就只有那两分才名拿得出手,若是被众人孤立,那他就是无所事事到处乱混。

    “我已经好多了,咱们去走走吧。”姚山作势要下马车。

    顾秋实让开了门口的位置:“真没事?不要勉强,不行就看大夫,讳疾忌医要不得。”

    “真没事。”姚山这么半天也没有看见想要见的人,怀疑是出了岔子。

    若等不到人,还不如抓住这个机会和楼白玉和好如初。

    上次两人在酒楼偶遇,后来没有打照面,但由伙计转述,姚山怀疑楼白玉生气了。

    今日见面,虽说楼白玉没有对他甩脸子,还各种担忧他,但话里话外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熟稔。

    两人上了台阶,朝着风景最好处,也就是赵玉宜主仆俩所在的方向走去。

    赵玉宜等了这么久,没有看见嫂嫂,也没有看到小姐妹,而此时已经过了约定的时辰。

    其实她想回马车上,但又怕嫂嫂在此处找不到她,心里正踌躇,就看见楼白玉过来了。

    赵玉宜的所在的位置比较高,能够看得见台阶上的情形。刚才她就已经发现楼白玉那个随从过来了,只有楼白玉一人在那儿等。

    如今连楼白玉都过来了……明明他说帮她盯着的。

    他来了,台阶那边怎么办?

    赵玉宜倒没有生他的气,人家本来就是好心帮忙,也耽误了这么久,大家之前都不认识,对她也算是仁至义尽。

    “楼公子。”

    顾秋实颔首,余光瞥见姚山眼睛都亮了。

    “赵姑娘,你怎么在此?”

    姚山问了这话,左右环顾一圈:“赵姑娘一个人来的,没有人陪着你吗?”

    赵玉宜觉得他有点太热心了,两人之前确实有见过面,但并不相熟,她往后退了一步:“我嫂嫂陪着,她在另一边等我,两位自便,我先走一步。”

    说着带了丫鬟就要走。

    顾秋实没有出声挽留,他想看看姚山的应对。

    姚山果然不肯放他走,上前一步,拦在主仆二人面前:“赵姑娘,此处说是景致不错,但也是荒郊野外。或者你可以与我们结伴。”

    赵玉宜有些迟疑。

    她带着丫鬟回了马车上,很怕嫂嫂找不到自己。可要是不回,她也不想一直站在这儿。

    之所以没有一口回绝,是因为边上有楼白玉。若只是姚山一人,她绝对不会考虑与之同行。

    她一时没有答话,丫鬟却耐不住:“姑娘,姚公子也是城内有名的有礼公子,我们和他同行吧。”

    姚山伸手一引:“我们就在这人多的地方走走,对了,我让我的车夫等在那处,如果看见了赵家少夫人,再告知你的去处。如何?”

    赵玉宜偷瞄了一眼顾秋实:“男女有别!这不合适。”

    顾秋实出声:“那我们不同行,赵姑娘走前面一点,我二位护在后面就是。”

    姚山有些尴尬,他原本的打算可不是这样的。

    孤男寡女在这人烟稀少的林子里若即若离,即便是赵玉宜没有对他动心,也有太多的法子让二人不得不结为夫妻。

    这要是拉开了距离,那就真的只是赏景了。

    接下来,赵玉宜带着丫鬟走在前面,因为忧心嫂子,她无心赏景。走了没多久,就想要回自己约定好的台阶旁。

    顾秋实提议:“那就回嘛,我二位在旁看着,别有用心之人也不敢靠近你。”

    赵玉宜闻言,满脸的感激。

    从顾秋实离开到重新回到台阶旁,几乎接近半个时辰。但是,一直都没有人发现赵家的少夫人,也没有赵玉宜口中的女眷出现。

    赵玉宜脸色很不好,她感觉这其中有算计。

    就在她等待的这段时间里,凑上来了两个男人,二人都挺热心。问题多半出在他们身上。

    赵玉宜目光环视一圈,不打算再等,她当机立断看向二人。心里斟酌了一番,冲着顾秋实道:“楼公子,今日多谢你,一会儿如果是你遇上我嫂嫂,跟她说一声我已经回了。”

    顾秋实答应了下来,看着主仆二人上马车,直到马车走远才收回目光。

    边上的姚山面色有些僵硬,扭头看到身旁人的眼神:“楼兄,你该不会是看上了赵姑娘吧?”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顾秋实折扇一展,“但婚姻大事讲究门当户对,赵姑娘出身官家,我怕是有些配不上。”

    “对对对。”姚山赞同,“这种仙女一样的人物,咱们只可远观,不可心生邪念,否则,会给自己和家族带去灾难。楼兄,咱俩感情好,我才跟你说实话,你可千万要管好自己的心啊。”

    顾秋实似笑非笑:“走吧,来都来了,再去林子里转一转。”

    接下来一路,姚山好几次想要吟诗作赋,顾秋实都不爱搭理他,一路跑得飞快,姚山追在后头气喘吁吁。

    赏景之事,最后草草收场。

    赵玉宜马车一路下山回府,到家里才发现,她苦苦等待的嫂嫂已经回来了。

    不说赵家少夫人如何跟小姑子解释,顾秋实马车进城之后,直接将姚山甩到了后面。他一路不耽搁,回到楼府往主院去。

    “娘,我喜欢上一位姑娘。”

    楼夫人正准备喝茶,听到儿子这话,立刻放下了手里的茶杯,之前她就想为儿子相看,但是儿子死活不愿意,她还害怕儿子受了情伤,以后都不愿意再成亲。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心上人。

    楼家在城里地位不低,楼夫人认为,除了特定的那几户人家出身的姑娘,儿子几乎是想娶谁就娶谁。

    一听这话,她脑子里已经在想娶娇娇俏俏的儿媳妇时的情形,甚至孙子的模样和名字都出来了。

    “谁家的?”

    顾秋实立即道:“赵家嫡女,康城双姝之一的赵姑娘。”

    楼夫人:“……”

    “你小子可真会选,我们只是商户人家,齐大人的女儿能嫁给你,已经是咱们楼家的祖坟冒青烟。这烟一辈子冒一回就不错了,还能天天冒烟么?”

    她说完这话,又觉得可能会打击到儿子,转而道:“我找人问一问,再是赵大人的女儿,最后也还是要嫁人的。”

    当然了,多半是要挨骂的。楼夫人心里明白,儿子之前娶过一门亲,即便是两人之间清清白白只有夫妻之名,但儿子也实实在在是二婚。赵大人的嫡女,凭什么如此迁就?

    “先不急。”顾秋实急忙阻止。

    楼家夫妻这时候撞上去,婚事肯定不成,还会被人奚落嘲笑。顾秋实之所以说得这么快,只是不希望夫妻俩乱点鸳鸯谱。

    要知道,跟旁人家的姑娘约定好了相看又拒绝相看,同样会被人骂。两家还会结上仇怨。

    楼夫人听到儿子的话,满面狐疑:“你该不会故意说一位咱家够不上的姑娘,以此来推迟婚事吧?”

    顾秋实一脸正色:“不是,我这辈子要么不娶,要娶就只会娶赵家姑娘。”

    楼夫人看出来了儿子的认真,心情挺复杂的。一时间分不清楚儿子是为了糊弄她而乱说比较好还是真心喜欢上了赵姑娘更好一点。

    就这两者而言,无论哪种可能,儿子想要成亲都很难。

    “我不会逼着你相看,老爷那边我也会拦着。”

    顾秋实满脸感激:“谢谢娘。”

    楼夫人有点累,摆摆手:“你奔波了一天,肯定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翌日中午,顾秋实正在画画,初一拿来了两张帖子。

    一张是从赵府而来,赵家四公子约他喝茶,帖子上说要请教他画技。

    楼白玉文采不错,不光会吟诗作赋,还特别擅长画人物动物,之前的画作还有人愿意出银子买。

    当然了,除了少部分真心喜欢他画作的,其他愿意出银子买画的都是想要讨好楼府。

    另一张帖子是姚山送的,同样约在第二天的下午,说是要办一场诗会,去郊外的枫叶林游学。明儿主要是大家坐在一起商量游学的日子和需要准备的东西。

    顾秋实哪有这闲心?

    他抬手,将第二张帖子直接丢到了窗外:“就说时候我不得空。”

    初一也发现,主子现在很不喜欢那群人,道:“那小的去门房那里嘱咐,以后姚府递来的帖子就不接了。”

    顾秋实嗯了一声。

    翌日中午,顾秋实换上了一身浅绿色长衫,他长得好,如此鲜嫩的颜色穿在身上也并不俗气,因为他肌肤白皙,更添几分俊秀。

    他带着人出门时,刚好碰见了在园子里散步的楼夫人。

    “娘。”

    楼夫人眼角抽了抽,儿子穿得跟个花孔雀似的,这是准备勾引谁?

    男人穿浅绿,也不是不行,也就是很少有人能穿得好看。也就是他模样好,才经得起如此糟蹋。

    “这是要去哪儿?”

    顾秋实一本正经:“与人有约。”

    楼夫人听到这话,脑子里瞬间想了许多,嘱咐道:“你别乱来,不许强迫人家姑娘。”

    顾秋实哭笑不得:“娘,你想到哪里去了?儿子不是色中饿鬼。”

    闻言,楼夫人又想起儿子成亲两年还是清白之身,又开始担心儿子到底是不是真的不行。

    正常男人,早在成亲前就找丫鬟了。儿子成亲两年居然忍得住……楼夫人忧心忡忡,觉得小儿子的运气不太好,她打算抽时间去郊外的庙里拜拜。

    顾秋实出门,直奔茶楼,进了雅间后,发现里面等着的是女扮男装的赵玉宜。

    赵玉宜脸和脖颈都涂黑了,再不见原先的清丽。

    顾秋实一脸惊讶,转身关上了门。

    “赵姑娘,你这是……”

    赵玉宜面色沉重:“我想知道,你在哪儿遇上的姚公子,他当时是个什么情形?”

    顾秋实并不意外,赵玉宜问出这话,明显是怀疑那个姓姚的了。

    “他那个随从阿木当时鬼鬼祟祟,跑来转悠了好几趟,就在台阶附近寻找,我感觉他是在寻你。所以我主动上前相邀,姓姚的还不想跟我一起走,后来我说要留下来陪他,他才肯进林子。怎么,他真的有问题?”

    赵玉宜面色奇差,端着茶杯的手都在颤抖。

    顾秋实接过茶杯,对上她惊愕的目光,安慰道:“别怕,我会帮你。”

    第516章 冤大头 六

    赵玉宜看着他, 眼睛越来越红,后来落下泪来。

    “我……我没想到……”

    她浑身颤抖,几乎站立不住。

    当下的大家闺秀, 虽然没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地步。但也不会在不带丫鬟的情形下和一个不太熟悉的公子单独相处。

    顾秋实声音愈发温柔:“出什么事了?你告诉我实情,我帮你查。”

    “我……”赵玉宜不知道该不该信任面前的男子,理智告诉她不能,但她在发现了那些真相之后下意识就想来找他。

    即便才见过两次面, 她莫名就觉得面前这男人值得信任。

    “是我大哥,他是似乎有意撮合我与姚山。”赵玉宜眼泪滚滚而落,“爹娘都听他的。他非说那天去枫叶林赏景的时候, 我与姚山单独相处, 还说我去枫叶林就是为了与他相见……我说不是,可是母亲不信我。她已经和姚家商量婚事了。”

    顾秋实皱眉:“他们既然有意把你许给姚山,直接许就是了, 没必要往你身上泼脏水呀!”

    “父亲事务繁忙,他不会愿意将我许给一个商户子, 今年我十七了, 听说明天要选秀。”赵玉宜心里很乱, 说话颠三倒四。

    顾秋实却明白了她的意思。

    赵大人想要送女选秀,赵夫人不愿意,想把女儿嫁给一个商户子……但赵夫人又知道定下这门婚事后赵大人会生气, 所以干脆说女儿已经与人私相授受。

    “我不想嫁给姚山,他……他已经有孩子了,我嫁进门就是后娘,与其嫁他, 不如嫁你。”赵玉宜几乎是脱口而出。

    话说完了,才明白自己说了什么, 她的脸颊瞬间羞红。

    顾秋实眼睛一亮,握住她的手:“我愿意娶你。”

    赵玉宜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发现抽不回后,别开了目光,不敢与他对视。

    “但是我怕你上门提亲他们会不愿意……这样吧,明天你在这个雅间等着,我给你送点东西来。你拿着那些物件上门……”

    顾秋实一脸不赞同。

    “我愿意娶你,但不是以毁你名声的方式。”

    赵玉宜顿时急哭了:“可我们有时间了。娘好像很急,我怕她直接把我和那姚山关作一堆……”

    顾秋实知道她不会乱说,若不是被逼到走投无路,她不至于怕成这样。

    “赵夫人是你亲娘吗?”

    赵玉宜苦笑:“我也希望不是。在此之前,爹娘都很疼我,大哥也爱给我送各种小东西,我以为他们这辈子都不可能害我。”

    顾秋实想要把她擦泪,又觉得太过唐突,再伸手去摸她的脸,就显得像是个登徒子,手动了动,到底是忍住了,取了一张帕子递过去。

    “让我想一想。”

    赵玉宜满眼殷切,又不好催促。

    忽然,门口响起了初一的声音:“公子,赵府的下人到了,说是要见赵四公子。”

    闻言,赵玉宜满脸慌张。她只是假借了弟弟的名义,今日出门,她是从偏门跑出来的,府里根本不知道。

    其实她心里清楚,跑这一趟很可能改变不了她的处境,可要是不闻不问,任由家中做主,她又不愿意。

    好歹挣扎一下!

    顾秋实若有所思:“你四弟呢?”

    赵玉宜声音发颤:“在学堂。”其实她已经渐渐镇定下来,她和姚山私会是假的,但与楼白玉私会是真!

    反正她都已经打算嫁给楼白玉,那让府里的人发现二人单独相处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进来!”

    赵玉宜声音故意压得低沉,走进门来的赵府下人对着二人一礼,然后看向顾秋实:“我家主子在楼上,还请楼公子去一趟。不过,主子也说了,楼公子若是不愿意去,主子也不勉强。”

    这下人是赵玉宜大哥身边的随从。

    “走吧!”

    顾秋实不觉得这是坏事,只要赵家愿意谈,就还有商量的余地。即便赵公子是出言威胁他不许再纠缠赵玉宜,那他也算是拿到了赵公子的把柄。

    赵大人一定不希望儿子这样对待亲妹妹!

    顾秋实要出门,赵玉宜心里害怕,咬牙跟上。

    随从见状,出声道:“主子是要和楼二公子单独商谈,四公子在这儿等着就行。”

    赵玉宜咬牙:“今日是我发帖子,楼公子赴约,大哥跟他之间应该没什么好谈的。反正,我绝对不会让楼公子和大哥单独相处。”

    随从拿不定主意,只得先回去报信。

    没多久,随从去而复返,这一次带上了两人。

    初一觉得事情不太对,赵家公子这一看像是来者不善,公子可能应付不来。

    顾秋实正在上楼,初一快步上前扶住他的胳膊,然后低声问:“公子,要不小的让人回去告诉老爷一声?”

    “不用。”顾秋实率先走在了前头。

    三楼的雅间比二楼要大许多,这边的走廊也宽,走路时往里面靠一点,可以避开底下众人的目光。

    此时雅间的门虚掩着,随从推门而入,顾秋实跟进门,一眼就看到坐在主位上的赵玉耀。

    赵玉耀是赵大人的长子,比赵玉宜要大四岁,早已经成亲,妻子是齐清月,夫妻俩成亲四载,已经有了一个两岁多的女儿。

    看见顾秋实进门,赵玉耀眼神将他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扫视一番,道:“楼二公子,你胆子不小。居然敢和我妹妹单独相见。”

    赵玉宜快步上前,挡在了顾秋实面前:“是我约楼二公子有些事情要问,不是大哥想的那样。”

    赵玉耀扬眉:“哦?楼二公子,是这样么?”

    顾秋实颔首:“算是。”

    赵玉耀一巴掌拍在桌上:“好叫楼二公子知道,我妹妹已经在和姚三公子议亲,很快就会定下亲事。你和她暗地里来往,很不合适,今日之事,我会告知父亲。”

    赵玉宜梗着脖子:“大哥,是我约了楼二公子有事相询。”

    “玉宜,你站旁边去。”赵玉耀语气严厉,“婚姻大事,讲究父母之命。你和姚山即将定亲……”

    赵玉宜性情刚烈,大声道:“他算计我,我就是死也不嫁给他!”

    “哦?逼你嫁就死?”赵玉耀冷笑,“那你想嫁谁?选秀入宫吗?还是嫁给楼二公子?但是你原先跟我说过不想入宫,而这位楼二公子也没有想娶你的意思……”

    话说到这个份上,顾秋实瞬间就明白了赵玉耀的意思,他似乎并不是一定要把赵玉宜嫁给姚山,也有撮合二人的意思。但前提是顾秋实主动求……多半还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只要能把人娶到身边,顾秋实是很愿意的付出一些代价的。当下女子未嫁从夫,继续留赵玉宜在赵府,很可能会出事。

    “我愿娶。”顾秋实上前一步,“赵公子,明人不说暗话,我心悦赵姑娘,姚山能做到的,我同样能做到,甚至能比他做得更好!”

    赵玉耀终于满意,合掌笑道:“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玉宜,你先出去。我和楼公子好好谈谈。”

    赵玉宜不放心,顾秋实靠近她低声道:“只要你愿嫁我,我一定促成此事。唯一的问题,你愿不愿意嫁?”

    他靠她挺近,赵玉宜能闻得到属于他身上的淡淡墨香,他语气和眼神都很温柔,似乎对她很是纵容。

    赵玉宜耳根红了一片,微微点头:“我愿意。”

    然后,她看到男子眼中绽开了一片星光:“放心。”

    赵玉宜晕乎乎出了门,站在靠近门口的地方,这个位置,底下的人看不到她。

    她不知道里面的二人在谈什么,就是觉得……她好无用,很像是个累赘。

    大哥瞒着父亲给她定亲,先是姚山,后是楼白玉……其实二者有共同之处。那就是他们家中都有金山银山。

    想到此,赵玉宜眼皮直跳。

    屋内,赵玉耀在门关上后伸手一引:“楼二公子,坐。”

    顾秋实坐下:“赵公子不必这么客气,唤我白玉就行。”

    赵玉耀从善如流:“白玉,实话说,你对我妹妹的感情有多深?”

    “我想娶她。”顾秋实无意多说,如果这是真心疼爱赵玉宜的哥哥,他还愿意多说几句。可赵玉耀一副要将妹妹卖个好价的模样,那真没什么好说的。

    “有什么条件,还请赵公子明言。”

    赵玉耀幽幽叹息一声:“不瞒你说,我给妹妹定亲这件事情是瞒着我父亲的,而我之所以这么做,是有逼不得已的缘由。我就得这一个妹妹,从小到大,我都很疼她。若不是被逼到绝处,我不会这么干,之前姚山凑上来,我愿意与之结亲,就是他能解我所难。并且帮我解了难处后还愿意帮我保密。”

    顾秋实颔首:“这天底下除了生老病死,就没有权势和钱财解决不了的事。赵大人是这康城的天,赵公子应该并不需要权势,那么,就是需要银子了。”

    “你果然聪明,我是真的有点喜欢你做我妹夫了。”赵玉耀伸出两个手指,“二十万两银子。”

    顾秋实一脸惊讶。

    赵玉耀也知道这不是一笔小数目,道:“银票也行,只要银子到位,你就是我妹夫。”

    顾秋实若有所思,好奇问:“姚山……吃顿饭都要算计我帮他结账,他拿得出来?”

    “他当然拿不出。”赵玉耀实话实说,“但他保证能摆平他爹出了这笔银子后还帮忙瞒着我父亲。”

    城内的最有底蕴最富裕的商户是姚楼周三家。

    赵玉耀在发现自己需要银子后,就将主意打到了这三户人家身上。

    周家最先被排除,因为如今的周家主是个女人,她原先是独女,招赘婿入门,结果十多年后发现那个赘婿不老实,她一怒之下,直接把那男人和她生的儿子都赶了出去。那之后,她收养了三男三女。如今姐弟六人都已经成亲,生下来了近二十个孙辈,看着是人丁兴旺,但都不是周家主亲生。

    她那样一个绝情冷漠的人,多半不会为了自己一个孙子的婚事花这么大一笔银子。

    而楼家……就是两兄弟,还都已经成亲了。赵玉耀寻摸人选的时候,楼白玉还没有与齐青苗闹翻。

    他无奈之下,只得将目光放在姚家人身上。

    姚家是真的人丁兴旺,但年轻一辈都不太像样子,唯一一个名声不错的就是姚山,可惜姚山娶过妻。

    将妹妹嫁给这样一个人,赵玉耀很怕父亲气死。正常谈婚论嫁,父亲绝对不会点头答应这样一门荒唐的亲事,他也是被逼无奈,才想出了那样一个损招。

    如果是妹妹自己愿意嫁给姚山,且两人已经不清不楚,那父亲再不愿也只能捏着鼻子答应。

    毕竟,谁也不敢把名声不好的闺秀往宫里送,那是欺君。即便姑娘本身还是清白之身,只要皇上知道姑娘与其他男子不清不楚,一定会大怒。

    帝王之怒,谁能承受得起?

    原本打算的好好的,可惜横空杀出了一个楼白玉,愣是拦住了姚山,让他的打算落了空。

    赵玉耀反应也快,楼白玉已经没有妻子,据说成亲两年空有夫妻之名,怎么看,他都比姚山好多了。

    只没有孩子这一样,就比姚山像样。还有,楼府只有兄弟二人,家中关系简单。最重要的是,楼白玉在家里的地位比姚山在姚家重要多了。

    顾秋实好奇:“你真信姚山的话?”

    赵玉耀强调:“我急需银子。还有,虽说二十万两银子要瞒着我父亲,但姚山只要给了这笔银子,那就实实在在是赵知府的女婿,以后无论是姚山本人,还是姚府,都能在无形中得到不少好处。”

    身为知府的亲家,首先没有人敢为难。还有不少想要讨好知府的人会找上门来。

    这其中便利,可不是银子可以买到的。

    第517章 冤大头 七

    无论哪一个商户和赵大人做亲家, 那都是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只要不蠢,都会想法子把这馅饼接住。

    有句话说, 这世上能用银子解决的事,那都不叫事。

    对于姚楼周这样的豪富来说,让他们拿出二十万两就能和一州之府结亲,不光不会拒绝, 还会竞相争抢。

    赵玉耀亏就亏在这件事情不能让太多的人知道,不然,他放出消息之后只管稳坐钓鱼台, 等着众人捧着银子凑上来后从中选一个合适的做妹夫就行。

    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原本他只想告诉姚家父子,但楼白玉自己凑上来了……姚家那边拿捏着此事姿态挺傲,他有些腻歪。

    “怎么样?给个准话。”

    顾秋实颔首:“当然成。你什么时候要银票?”

    赵玉耀心中一喜:“越快越好。不过, 这件事知情人不能太多,最多告诉你父亲。若是坏了我的事, 我饶不了你。”

    顾秋实一点都不觉得为难, 楼家父子若是知道给二十万两就能定亲事, 一定不会拒绝。

    楼家比姚家在这种事情上的处置要更简单一些。姚府各房明争暗斗,都怕自己吃亏。

    花一大笔银子买个金娃娃回来,这娃娃还不能大家共有, 得到的人欣喜若狂,没得到的人怕是嫉妒的眼睛都要滴血。

    “银票送到什么地方?”

    赵玉耀脸上笑容更深,合掌愉悦道:“果然我没看错人。明日一早,咱们在这雅间中相见。你也不需要怕我拿了银子不认账, 转头你尽管请媒人上门提亲就是。”

    他叹口气,“我只有这一个妹妹, 你可千万要好好待她。”

    顾秋实心下讥讽,真疼妹妹,再缺银子,也不会拿妹妹来换。

    两人一前一后出门,赵玉宜满脸紧张,很想知道谈得怎么样。

    顾秋实冲她笑了笑:“别怕,过两天媒人登门,到时你就是我的未婚妻了。”

    赵玉宜心中一松。

    她就感觉自己的想法很奇怪,同样都是才认识的年轻人,她对姚山特别抵触,甚至还有点恶心。但对着楼白玉,不光不讨厌,好像还挺期待。

    期待?

    她脸颊都羞红了:“你……你答应了他什么?”

    “小事。放心吧,我不为难。”顾秋实含笑护送她下楼。

    当然了,在旁人眼里他送的不是赵大人唯一的嫡女,送的是赵大人的四公子。

    赵玉宜心头有些不安,上了马车后,又追问:“真不为难?”

    顾秋实颔首:“能够娶到你,我觉得很值。等咱俩成了未婚夫妻,我这细细将真相告诉你。”

    赵玉宜不想被人蒙在鼓里当个傻子,虽然很想现在就知道真相,但这不是说话的地方。

    赵玉耀两家时,还拍了拍顾秋实的肩膀。

    康城知府赵大人的长子,一举一动自然备受注目。看见赵大公子如此在乎一个商户子,众人都觉得奇怪,又有些羡慕楼白玉的好运气。

    几人分别后,顾秋实一点没耽搁,直接回府。

    回到府里,得知父子二人都不在,顾秋实也不着急,只跟守在外书房的管事打了个招呼就回房了。

    傍晚时,楼家父子先后回府,他们在外已经听说了自家人被赵大公子青睐的事,特别想知道缘由。

    和赵大公子交好对于楼府来说,自然是有不小的好处。

    可这好处主动凑上门来,父子俩都有些不安。即便是楼白玉不来找他们,他们也是要去找楼白玉商量此事的。

    顾秋实进了书房,楼老爷挥退了伺候的人,亲自将门关上,屋中只剩下父子三人,他才沉声问:“出什么事了?”

    顾秋实斟酌了下:“之前我去郊外枫叶林里,偶遇上了赵姑娘,当时我……就想多关注她几分。然后发现她遇上了难事,赵玉耀似乎想拿她换好处,还是问姚山。”

    他没怎么隐瞒,除了没提赵玉宜主动找上他表示想嫁给他之外,其余都说了。

    楼家父子面面相觑,楼老爷有些不信,确定这是真事后,坐回椅子上叹息:“败家子啊!他这卖的不只是自己的妹妹,还是赵大人的声名。”

    楼白竹微微皱眉:“既然赵玉耀不像样子,那这亲咱们还结吗?”

    “结啊,这送上门来的好事,咱们为何不接着?”

    楼老爷笑吟吟道:“即便是赵玉耀闯了祸,只要不是谋反,都祸不及出嫁女。咱们娶了赵家的姑娘,有好处能沾上一点儿,出了事也能脱身,为何不娶?再说,你弟弟喜欢呀!”

    之前给儿子定了那样一门婚事,楼老爷还觉得挺合适,一来自家能得不少便利,二来那可是康城双姝之一,儿子娶她是高攀。可谁知道齐家的姑娘看着温婉大方,私底下如此不要脸面?

    楼白竹还有点纠结:“之前二弟想些和赵家的少夫人……”

    “不要紧,反正那事儿又没发生。咱们不想那事情传出去,赵家的大少夫人更不想!”楼老爷强调,“你们坦荡一点,别让人看出端倪。白玉,尤其是你,以后要恪守礼仪,不可越矩!”

    顾秋实答应了下来,又问:“明早上他就要银票,这么快咱们能拿得出来么?”

    楼老爷看着儿子的眼神意味深长:“你爹我辛苦了半辈子,就养了你们兄弟二人。你们娶媳妇的聘礼,那我肯定是早就赚出来了的。现在的问题是,你对赵家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想法,你要真的喜欢她,我才愿意出这笔银子。”

    顾秋实一愣:“定下这门婚事,家里能得不少好处。就像当初的齐家……”

    “你快别提齐家了吧。”楼老爷故作一副苦相,“你娘都骂死我了,说我只顾着攀附权势,没有把你的当一回事。”

    顾秋实失笑。

    当初和齐家的婚事,不是楼老爷私自定下,楼白玉自己也和齐青苗私底下相处过几次。

    那时候齐青苗并不难相处,虽然冷淡了些,也愿意收她送的礼物。

    对于楼白玉而言,未婚妻冷淡一些是矜持。

    “人一辈子,要赚多少银子才够呢?”楼老爷有些怅然,“家里还没到拿你的婚事出去讨要好处的地步。当初和齐家结亲,我确实有想攀上齐家的意思,但更多的是因为齐家那个姑娘长得好又养得好……长得好是真的,养得好是假的,早知道她如此荒唐,我就是让你做个娶不到媳妇的老光棍,也绝对不会给你娶这么一位。”

    顾秋实一脸正色:“我是真的想要娶赵姑娘,且她和齐青苗完全是两种人。她绝对不会做那些不知廉耻的事。”

    楼老爷看出来了儿子的认真,总算是放心了几分。

    都说好事多磨,希望未来的儿媳妇真的是儿子的良缘。

    “那就定下,明天我和你一起去茶楼。也看看他的态度……应该不至于诓骗我们吧?”

    顾秋实摇头:“不会,之前姚家愿意给这笔银子,他们嫌弃姚山不堪,还打算先把人凑做一堆再说。可见赵玉耀有多缺这笔钱,还有,那是二十万两,不是二十两,他不敢的。万一咱们鱼死网破,赵玉耀也要倒霉。”

    他不愿意先毁了赵玉宜的名声才定下婚事……再怎么瞒得好,最后也还是会传出去。

    楼老爷觉得儿子的话有理,也不再执着于让赵玉耀给个承诺,赶走了两个儿子后进了内室取银票。

    翌日一大早,楼白竹原本是想跟着父亲和弟弟一起,但又想到赵玉耀不愿意让太多人知道此事,便忙其他的事情了。

    赵玉耀抱着那个匣子,道:“你们选个良辰吉日上门提亲。此事我已经和母亲通过气,不会有意外。”

    楼老爷立刻夸赞:“赵公子守诚信诺,楼某佩服。”

    赵玉耀心情实在很好,笑道:“以后我们两家就是亲戚了,楼伯父不用这么客气。”

    听到这一句伯父,楼老爷心里更稳了几分,想着这赵大公子虽然是个败家子,但还算讲诚信。

    “那我们父子可就回去准备了?”

    赵玉耀摸着那个张银票的匣子,胡乱点点头。

    父子俩下了楼,一路无话。上了马车之后,楼老爷忍不住了,问儿子:“也不知道赵大公子干了什么需要这么多的银票来平事,昨天我听了你的话后就立刻找人去打听,到现在也没打听出来。不过,他瞒着亲爹,肯定是不好的事。我就怕以后你变成他的钱匣子,万一他以后再遇上这种倒霉事,不想其他的房子凑银子,只问你要,到时要怎么办?”

    顾秋实失笑:“那时候婚事已成,我也算是赵家的内人。他要是还需要大笔银子平事,瞒着的人还要多一个我,多半不敢说到我面前。”

    楼老爷一想也对。

    “咱们不能给他太好说话的错觉,不然,他要拿捏你,这其中的分寸,你要自己把握。”

    顾秋实不过是顾及着赵玉宜的安危,所以才妥协给了这笔银子,等人都娶进家门了,赵玉耀再想要问他拿好处,可没那么容易。

    楼老爷回家就找到了妻子安排提亲事宜。

    赵夫人愿意用女儿的婚事来给儿子平事,这两天一直都在吹枕头风。姚山已经被母子俩抛到了一边,她从头到尾都没提,只在自家大人面前夸赞楼家的二公子。

    她口中的楼二公子知礼懂事,不强迫自己的妻子,成亲两年妻子不愿意圆房还愿意以礼相待,给予其足够的尊重,且从头到尾没想过要强迫妻子圆房。

    “这都是夫妻了,他即便是强迫,齐家那丫头又能如何?还是太懂礼,懂礼老实的孩子都可人疼。”

    赵大人想的是送女选秀,即便不把女儿送入宫中,那也是往上选,从三品和二品官员家中选和女儿相配的年轻后生,而不是将闺女嫁给一个商户子。

    “懦弱无用,被一个女人欺到头上,还被骗了两年,落到你口中反而成了优点。你怎么想的?”

    关于齐二姑娘的去处,外人都以为齐青苗已死,葬在了郊外山清水秀之处。但这事瞒得过别人,瞒不过赵家,齐青苗到底是怎么回事,赵家夫妻早已经知道了内情。

    赵夫人见自家大人如此抵触,虽然早已料到,但真到了此刻,她心里还是很慌,万一大人死活不愿意答应婚事,楼家绝对不会吃这个哑巴亏。

    “主要是玉耀和白玉交好,他觉得这是一门好亲事。大人,咱们养女儿,也不是单纯想要拿女儿去攀附权贵,说到底还是希望女儿能过得好啊。我反正是想让女儿低嫁……对了,楼家夫人已经登门跟我商量过此事,我答应了。”

    赵大人眉头拧起:“这么大的事情,你不提前跟我说,私自就定下了?”

    赵夫人知道他要生气,但为了儿子,她打算豁出去了。

    反正她为这个男人生了一子一女,又将几个庶子教导得不错,儿子又已经长成,男人再生气也不会休了她。

    赵大人看到妻子这样,惊奇之余,又升起了一股愤怒:“你们口头定下不作数,回头你就说俩人命里不合,我就不信楼家还敢跟你闹。”

    赵夫人:“……”

    “可是玉宜见过了老家的那个二公子,两人都有意……大人,都已经这样了,难道你还要把女儿送去宫里?”

    闺女已经相看过,是绝对不能再入宫了。

    并且,女儿一上来就相看了商户子,再想去相看出身比较好的后生就比较艰难。

    赵大人想到此,喉头一梗。

    “你可真是亲娘。”

    赵夫人很心虚:“大人,女儿有您这个爹,只要不往高了嫁,去谁家都能随心所欲。楼间还有个好处,那就是足够富裕,闺女去了楼家,有钱又有势,还怕过不了好日子?”

    她知道这次的事情对不起女儿,平时也用这一套来说服自己。

    赵大人听完,果然面色缓和了几分,但也只有几分而已,再开口,语气还是带着不满:“以后跟她身份相等的小姐妹都做了诰命夫人,她一辈子就只是一个商户夫人,也不知道好在哪儿。”

    赵夫人又开始心虚,她自己是四品诰命,不觉得这玩意难得,也一直没将自己诰命夫人的品级放在心上。

    她心里有点慌,可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已经回不了头。

    “不要紧,我就想让女儿自在一些。”

    赵大人见她执迷不悟,一拂袖道:“既然你都已经决定好了,那也不用跟本官商量了呀。你自己接了楼家的聘礼,把女儿送出阁就行了。”

    语罢,含怒而去。

    赵夫人心里发苦。

    她哪里听不出大人是在说气话?

    可是楼家那边已经递了消息,两日之后会带媒人上门提亲。

    她当然可以让楼家迟几天再上门……但她觉得没必要,时间拖久了,说不定大人会背着她给女儿订婚事,到时事情会更麻烦。

    如今需要快刀斩乱麻,婚事一定,消息往外放了。大人再生气,也只能捏着鼻子认。

    上门提亲那天,楼家夫妻带着两个儿子亲自登门。

    楼家不缺银子,送的东西样样都挺贵重,且衣食住行全都囊括其中,其中女子所用的脂粉和头油,那是楼家自己留的方子,不对外卖的好东西。

    赵大人再怎么生气,也不可能真的不管女儿。当然了,他也没什么好脸色,看到楼府送来的大堆东西时,他心头暗暗心惊。

    他不是不知道和商户人家结亲的好处,但……家中虽然不甚宽裕,不能花钱自由,但衣食住行也不会太差。

    今儿楼家送来了这大堆大堆的东西,他才着实明白了其中的好处。再看楼家人虽是商户,但进退得宜,举止有度,未来女婿不怎么开口,但往那儿一坐,眉目俊郎,气质儒雅,犹如翩翩浊世佳公子。

    到了此刻,赵大人又觉得这门婚事也没那么差。

    也是,夫人到底是孩子的亲娘,总不可能把女儿往火坑里推。

    赵夫人留了饭,赵大人原本是想着自己露一面就成,不打算留下来陪着用饭,现在也改了主意。

    两家定了亲,赵玉宜也得以在长辈的允许下和顾秋实单独相处。

    此时的赵玉宜眉眼舒展,脸上带着淡淡笑容:“你付出了什么?现在总可以跟我说了吧。”

    顾秋实压低声音说了实话。

    赵玉宜愕然。

    她猜到兄长是遇上了一些棘手的事情需要人帮忙所以才急于用她的婚事来交换,不成想需要这么多的银子。

    大哥这是……把她卖了呀!

    并且根本就不挑买主,如果不是楼白玉误打误撞,这时候她已经是姚山的未婚妻了。

    看赵玉宜一副难以接受的模样,顾秋实低声道:“你大哥答应婚事的条件之一是我不把这件事情往外说,你得假装不知道。婚事已定,这时候千万不能出岔子。赵姑娘……我想娶你!我这也算是趁人之危,但你放心,往后一生,我绝不会生二心,会爱你重你,凡是你想去的地方,我都会陪着,你想要的东西,我也会尽力帮你寻来。”

    赵玉宜恍然回神,如果这时候大闹,让父亲知道了事情,这门婚事很可能会被退掉。

    说实话,她有点舍不得。

    *

    楼家的二公子才把成亲两年还没有圆房的妻子送回娘家,转头又定了赵家的姑娘。

    这消息一传出,众人都觉得……楼二公子运气真好。

    前脚娶了一个官家女,二婚还能娶官家女,甚至这个姑娘的身份比前头的还高点。

    不说姚山得到这个消息后如何跳脚,齐青苗想要回府被拒,跑到酒楼打牙祭时听到这个消息,对着满桌子往日特别喜欢的饭菜瞬间就没了胃口。

    第518章 冤大头 八

    齐青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离开齐家时, 什么都没有带,连丫鬟都没。到了孔家……孔家平时洗衣做饭都是家里的女眷忙活,甚至为了工钱还会帮别人做类似的事。

    在这样的情形下, 齐青苗想要使唤丫鬟是痴人说梦。

    这些日子她在孔家,即便是男人各种照顾,那也是在孔文德在的时候少受欺负,但他要去衙门上工, 偶尔休息,还有人情要走,或者是与同僚相约喝酒。

    总之, 大部分的时候, 孔文德白天都不在家,齐青苗需要独自面对婆婆和妯娌。

    这些天,齐青苗见识了不少事, 比如,普通人家都很重视家里的男人, 肉和各种好东西那都是男人吃的。用她婆婆的话说, 女人在家一文钱不挣, 全靠着男人养,吃好东西是浪费。

    所以,齐青苗今日进了内城发现进不去家门, 失望过后,就想知道酒楼里打牙祭。

    她还想要偷听隔壁桌的谈话,但人家声音低了下去,她听不太清楚, 又不好意思做出一副鬼祟模样,于是找来了伙计, 问道:“楼家二公子和赵家姑娘定亲了?”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伙计点头:“前儿定的。”

    齐青苗心中一片悲凉。

    原先她对孔文德的感情很深,成亲后还对他念念不忘。孔文德家里很穷,她是知道的,登门之前,她已经做好了与他做一对贫寒夫妻的心理准备。

    可是,那日子太苦了。

    何况还有婆婆和妯娌的为难……齐青苗嫁入楼府两年,有婆婆有妯娌,但因为她身份的缘故,楼家人对她从来都是以礼相待。

    如今她夫家身份更低,在夫家却没有得到更多的尊重……纯粹是孔家人不讲道理。

    齐青苗手里抓着一双筷子,吃着想了好久的饭菜,只觉味同嚼蜡。

    这些日子她一直压着自己不去想后不后悔,此刻听到了楼白玉要再娶,满腔的悔意如潮水一般淹没了她。

    她一时间不敢想自己是因为孔家的日子太苦才想要回头,还是她以为的有情人终成眷属只是只是一场梦。

    一觉睡醒,梦醒了,那些两心相许,白头偕老就全部成了泡影。

    齐青苗吃完了一顿饭,浑浑噩噩回到外城孔家。

    孔家人早就知道她今天要回娘家,她们都很期待齐青苗与娘家和好,但是没人敢陪着她一起回。

    看见人回来了,婆媳几人全部都奔到了院子里。

    孔母一眼就看到三儿媳妇心不在焉,好像三魂丢了两魂,整个人都是飘着的。她猜到情况不妙,抱着最后一丝奢望问:“如何?你爹娘还是不肯原谅?”

    齐青苗听到婆婆的话,胡乱点了点头,她没什么力气,就坐在了门后面的小马扎上。

    孔母皱了皱眉:“这都多久了?怎么他们还不原谅你呢?他们肯定还在气头上,但你已经吃了这么多的苦,他们不问,你自己长了嘴,得说啊!这天底下就没有不疼孩子的父母,你把自己说得可怜一点,你娘肯定就能原谅你了。”

    她说了半天,看儿媳妇没什么反应,顿时皱眉:“青苗,你听见我的话了吗?”

    齐青苗回过神,胡乱点点头:“我知道了。”她站起身,幽魂一样往屋子里飘,“我今天吃得很饱,晚饭不用做我的份,也不用叫我。”

    吃独食?

    妯娌几人都很不满。

    齐青苗进屋时眼角余光撇到了她们的神情,心中又升起一股无力感。

    这一家子,真的是一点出息都没有,连点吃的都要争……她都不好意思跟曾经的小姐妹说自己如今的家人是这样的。

    齐青苗自以为掩饰得好,但她那种高高在上藐视众人的眼神其实很明显。

    为何同一屋檐下住了这么久,婆媳几人还是不喜欢她,就是她太过倨傲。

    那边门一关上,孔家的大儿媳妇瞬间就沉下了脸。

    “娘,她不吃就可以不帮忙做饭吗?那晚上我们几人都不是家里的人,男人就等着饿肚子?”

    孔母若有所思:“刚才我看她的脸色很不好,以前没有过这样,是不是有孩子?”

    说到这里,她语气里已经带上了几分雀跃。

    齐青苗来了这么久回不去娘家,归根结底是因为他们孔家太拿不出手。但孔母认为,这天底下的父母在儿女面前都只有妥协的份,齐家夫妻早晚会原谅三儿媳妇。

    只要三儿媳妇能够扛得住,熬到被双亲原谅的那天。孔家的好日子就来了。

    唯一的问题是,齐青苗很可能吃了苦之后不愿意再留下。但如果有孩子就不一样了,有了孩子,那就长出了一根无形的绳子,拴住了她的脚,即便她受不住贫困或者是奉父母之命离开了孔家,也早晚得飞回来。

    孩子在这里,齐青苗不可能不管孩子!

    孔母越想越欢喜,立刻让另外的儿媳妇去请大夫来。

    齐青苗躺在床上,整个人木木的。脑子里开始回想往日和楼白玉相处的情形,说实话,她对楼白玉没有多少印象。

    只觉得那人长相好,气质好,有几次还想讨好她。但碰了她的几次冷脸之后,就再也不来了。

    想到此,齐青苗霍然起身。

    原来……楼白玉在刚成亲的那一年里,好几次刻意靠近过她,他应该是想过和她好好过日子。

    此时的齐青苗满心都是后悔。

    孔文德在天黑之前回了家,这时辰不早不晚,进门没有看到妻子,他心中有些欢喜,昨天晚上妻子跟他说了,今天要回齐家一趟。如果顺利,就会住在齐府。

    孔母看到儿子回来,立刻上前抓住儿子的胳膊:“你快去看看青苗,她回来后就躺下了。”

    刚才大夫来了,齐青苗倒也没有拒绝。孔母满心欢喜,结果却得知没有滑脉。

    既然不是有孩子,那儿媳妇肯定是受了很大打击。

    “你悄悄问一问,看看她今天回娘家是个什么情形。”

    孔文德心里的雀跃瞬间消失,他也知道想要做齐大人的女婿没有那么容易,但总的来说,他比其他人的机会要大点。

    “青苗,出什么事了?”

    齐青苗醒来看到他,整个人都还是没什么精神。她对这个男人毫无防备,也从来不认为孔文德敢对付她。

    “楼白玉定亲了。”

    孔文德心中一动,仔细打量面前女人神情:“定了谁呀?”

    齐青苗回过神看着他:“你在衙门里上工,会没听说这事?”

    孔文德当然听说过,这件事情最先是在衙门里传开的。但他以为齐青苗嫁给楼白玉两年了还是清白之身,应该对那个男人一点感情都没有。既然都没有感情,楼白玉定不定亲,她应该不会往心上放。

    但现在看她这模样,明显不是一点感情都没有。

    那他算什么?

    “我觉得是假的。你想啊,堂堂赵家的女儿怎么会愿意嫁一个二婚,那还是商户子。原先我听说过,赵大人想要送女入宫选秀来着。定是楼白玉使了一些不光彩的法子逼娶了人家。”

    齐青苗摇头,一脸的不赞同:“他不是那种人。”

    如果是,也不会让她留着清白之身到孔家。

    孔文德听到她那笃定的语气,心中憋闷,不过,他不敢发脾气,耐心问:“你饿不饿?我给你煮面吃呀,咱们都已经是夫妻了,就不要管其他人娶谁了好不好?”

    原先齐青苗嫁过来不管受了多大的委屈,只要吃了孔文德煮的面,心情都会好转。但这会儿真的一点心情都没有,也可能是不饿。

    “不用麻烦了,早点洗了睡吧。”

    她重新躺了回去,用被子蒙住了头。

    孔文德坐在床边,只看得到从被子里露出来的乌黑发丝。

    “青苗,你后悔了吗?”

    齐青苗真的后悔了,但她哪怕对这个男人在没防备,也不会承认这种事。

    “怎么会?我为了和你在一起付出了那么多,要是现在我后悔了,那我失去的那些算什么?”

    孔文德哑然。

    “我怕你后悔。毕竟齐大人早就已经放出话,他的次女没了。旁人眼里,齐青苗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你有很大可能回不去。而我又不能给你优渥的日子,青苗,如果你后悔了,我也能理解。但我希望,你不要悄悄走,走之前告诉我一声。我也好知道你去了哪儿,省得我跟个无头苍蝇似的到处寻人。”

    齐青苗重新坐起:“你说我能去哪儿?”

    孔文德哑口无言。

    齐府的齐青苗没了。

    如今躺在这张床上的齐青苗只是一个跟其他人的嫡女长相相似的妇人而已。

    她没有亲人,没有亲戚,只有他!

    出了这孔家的门,她无处可去。

    想到此,孔文德心里泛起一股凉意。原来齐青苗不是没想过离开,只是没有地方去罢了。

    如果她有地方去,是不是就走了?

    *

    顾秋实定了亲之后,就爱带着未婚妻出门转悠,他们的婚期定在来年三月,距离现在还有大半年,但嫁衣和成亲需要用到的东西已经可以开始准备。

    一连逛了几天,定下了大半,两人也能放松一些。

    顾秋实闲来无事,带着未婚妻又买了一堆粮食,到处送人。

    当然了,陈力家的是他亲自去送。

    赵玉宜以前没有做过类似的事,毕竟她是闺中女子,不好抛头露面。但遇上修桥铺路,或者哪处有灾情,她都会捐上一笔体己。

    这些日子她天天在外头走动,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

    顾秋实看出来了她的欢喜,笑道:“你要是喜欢,以后我带你游历名山大川。”

    赵玉宜眼睛一亮,她从没想过自己能过上无拘无束,想走就走,想停就停的日子,一脸期待地问:“可以吗?”

    “当然可以。”顾秋实掀开帘子瞅了一眼,此处已经是陈家门外。

    陈力一条腿不方便,他的大儿子已经八岁,因此,家里不管是才买东西还是卖箩筐,就都是孩子的活儿,他每日都关在家里拼命的编。

    顾秋实敲门后,又是那个小孩子开的门的。陈力看到是他,很高兴,又有些不好意思:“恩人,我们父子几人不会再饿肚子,您不用再给我们送粮食。”

    “我是想让几个孩子吃饱点,长高一点。”顾秋实坐在他对面,“你有想过换个活吗?”

    陈力失笑:“我知道恩人想照顾我,但真的不用,好歹我有编箩筐的手艺,勉强能活下去。这世上应该有许多人比我更惨,恩人可以将给我准备的活让他们干。”

    本来他们父子几人已经走投无路,但遇上了恩人,一家子都能活得下去,这已经是幸事了。奢求太多,得寸进尺,万一老天爷生气了怎么办?

    赵玉宜看两人聊得好,不好打扰,就站到了门口,她本来是想打量着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街,听到隔壁的门响,她没放在心上,结果一扭头,就遇上了个熟悉的人。

    “齐姑娘?”

    两人来之前,赵玉宜已经从未婚夫那里听说了齐青苗的所在,此刻看到人,她一点也不意外。

    但是,齐青苗这身打扮让她瞪大了眼。

    如果不是两人从小就有往来,逢年过节也经常凑在一起玩耍,赵玉宜根本就不敢认。

    “齐姑娘,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齐青苗听出了她的未尽之意,面色青青白白:“不劳你挂记,我过得很好。”

    赵玉宜:“……”她又不瞎。

    这叫好?

    如果这都算过上了好日子,那天底下七成的女子都不算吃苦了。

    “值得吗?”

    齐青苗也觉得不值,但她就是不想在楼白玉面前承认自己错了。

    “我觉得值。”

    第519章 冤大头 九

    顾秋实从院子里退出, 陈力很感激。

    上一次拿到的十两银子几乎没动,恩人送来的粮食是麦子磨的粉,虽说磨得粗糙, 但他们吃的是最差的杂粮。

    所谓杂粮,就是各种粮食的边角料磨成的粉,里面甚至连米糠都有。口感不好,只能填饱肚子。

    即便恩人送了近百斤细粮, 父子几人也没有拼命造,还是买了杂粮混着吃。上一次的粮食还有一半,今儿又送来这么多, 还有十两银子。

    比起原先父子几人过的凄惨日子, 如今算是彻底翻身。

    陈力下意识想要拒绝粮食和银子,但恩人执意要送,他心里很是感激, 拄着拐杖将人送到门口。

    顾秋实一路都在催促陈力赶紧回去,到了门口, 看见外头情形, 微愣了下。

    此时的齐青苗状态不太好, 穿得差,如云的秀发盘在头顶,除了肌肤比住在这巷子里的妇人要白皙一些, 看着和她们差不多。

    齐青苗看见楼白玉,总觉得抬不起头来,但细一想,两人好聚好散, 即便她对不起他,那也是过去的事情了。

    于是, 她直起腰背:“你该不会是故意到这里来看我笑话的吧?”

    顾秋实嗤笑:“你太高看自己了。”

    赵玉宜解释:“楼公子跟我说,他经常来这条街,已经有几年了。”

    此时的齐青苗心里很憋屈,她不愿意承认自己走错了路,梗着脖子道:“听说你们俩人定亲了。但我不会恭喜你们的,在我看来,没有感情的夫妻很可怜。你们俩顶着门当户对,把自己变成了行尸走肉,你们知道什么叫爱吗?知道什么叫相濡以沫么?”

    赵玉宜一脸惊奇。

    她自认为和楼白玉之间是有感情的。

    两人遇上得太巧,才显得他们之间的这份感情不深。事实上,枫叶林里初次相见,赵玉宜就动了心,所以才会在得知家中哥哥要撮合她与姚山大着胆子给楼白玉送信。

    她这些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也认识几个年轻公子,当时她想要求助,脑子里浮上来的第一个人就是楼白玉!

    楼白玉……对她应该也有情,初次拿到她的帖子欣然赴约,还愿意花二十万两银子作为聘礼。

    即便是做了赵府女婿得到的好处远超二十万两,但哥哥私底下欠这么大一笔债,明显是遇上了大麻烦。楼白玉是个聪明人,却还是坚定的选择了救她出火坑。

    要说楼白玉对她一点感情都没有,赵玉宜是不信的。

    不过,有没有情分,自己知道就行了,没必要与外人争执此事。

    “是是是,你说得对。”赵玉宜叹息,“我吃不了苦,做不到像你这样为情郎付出。看你这样幸福,我只有羡慕的份。”

    齐青苗:“……”

    她感觉这女人在阴阳怪气。

    顾秋实不想与她多说,让丫鬟扶了赵玉宜上马车,自己也打算离开。

    齐青苗见状,心里很不是滋味,这苦日子她也不想过呀,如今只希望爹娘能早点原谅她,可现在她连进不了府,见不到家中长辈。想要求得他们的原谅都不行。

    她想要找人说和,可是原先那些认识她的人也不愿意见面。

    今日遇上赵玉宜的意外,齐青苗不想错过这个机会,上前一步,拦在马车面前:“赵姑娘,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赵玉宜想走也走不了。

    齐青苗见帘子久久未先开,忍不住道:“赵姑娘,你也知道我现在的处境,咱俩从小一起长大,你帮帮我吧。不需要你做太多的事,你只要说我现在过得不好就成。”

    赵玉宜眉头微蹙:“跟谁说,找人放出这个消息吗?”

    “不不不。”齐青苗急忙拒绝,真要是传得众人皆知,她的名声会更差,父亲更不会原谅她,“麻烦你告诉我爹。”

    赵玉宜一脸为难:“男女有别,我和齐大人也不熟啊。最多是偶遇上齐夫人的时候帮你说几句。”

    齐青苗吓一跳:“不行!”

    她本来就不是齐夫人的亲生女儿,之前还摆了齐清月一道,齐夫人没有对她恨之入骨,也绝对不会想让她好过。这时候听到她的惨状,只会畅快,绝不会帮忙。

    赵玉宜不高兴了:“这也不成那也不成,你非要让我去齐大人面前?那恕我无能为力,我帮不了你。”

    她催促,“你让开,我要走了。”

    齐青苗不甘心:“赵姑娘,我只能请到你帮忙。”

    “原先你那么多的小姐妹,别开玩笑了。”赵玉宜本就不愿意多事,自家的事还忙不过来呢,她要准备成亲,还想要找出哥哥这么大一笔银子的去处。哪儿有心思管闲事?

    再说,齐青苗干了什么,之前她不知道,最近从未婚夫那里听说了实情。

    知道了内情,再看齐青苗,就觉得她特别可恨。

    齐青苗说起这事,满脸的委屈:“可是她们都不愿意见我,一群踩高捧低的贱人!”

    她说这话时,满脸的戾气。

    赵玉宜看到她的模样,感觉这人不正常了,愈发不想与之来往。好在齐青苗如今已经不是贵女,两人不会经常见面。

    顾秋实见马车不动,催促:“走啊!”

    车夫一脸为难:“这位小嫂子站在马车前面,小的怕撞到人。”

    齐青苗听到这称呼,人都要气疯了。

    她没出嫁前是齐姑娘,出嫁之后是楼二夫人,什么小嫂子,这车夫是瞎的吗?

    “闭嘴!谁是你嫂嫂?”齐青苗满脸愤怒,“赵玉宜,给你的下人一个教训!”

    赵玉宜性子绵软,但也不是挨了一巴掌后还将另外半边脸凑上去挨打的那种小绵羊,眼看齐青苗怒不可遏,她面色淡淡:“首先,你确实挡着我的马车了,其次,凭你如今的身份,难道还要让他叫你夫人吗?”

    她放下帘子,语气淡淡,“走吧,她要不怕死,尽管站在路中间,真被撞死了,那也是她自己不想活,与旁人无关!”

    车夫目光一转,看向往这边偷偷观望的众多百姓,扬声道:“大家也看到了,不是我故意撞她,而是她非要站在路中间讹诈。”

    说着,一挥鞭子,马儿小跑起来。

    齐青苗自小养尊处优,很少受伤,哪里敢迎面和马相撞?看到马儿跑来,她吓得魂飞魄散,想也不想就往边上一让。

    等她站稳身子,两架马车已经先后离开。

    齐青苗气得狠狠踹了一脚路旁的墙,墙一动不动,她脚受伤了,痛得跳了起来。

    等她好容易稳住身子,却听到旁边有人低笑。扭头一瞧,众人果然都在笑她。

    “看什么?再看,我挖了你们的眼睛。”

    关于孔文德跟齐大人的次女私交不错这件事,早已经被孔家婆媳炫耀了出去。后来齐姑娘嫁了人,听说过这件事情的人还嘲讽了孔家一番,认为他们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没想到两年之后,这天鹅还真的飞到了孔家。

    就是……天鹅自己来的,被家族除了名,没带嫁妆,眼瞅着这天鹅也快变得跟他们这些丑小鸭一样了。

    众人心里这么想,面上却不敢说,都说破船还有三斤钉,这齐大人的闺女现在是已经落魄了,可万一哪天齐大人想起来闺女了……欺负过齐青苗的人岂不是要倒霉?

    他们只是普通百姓整日为了一日三餐奔波,可不敢得罪齐大人这样厉害的人物。

    于是,一时间没人接话。

    外人不想多管闲事,但是孔家的亲戚不能啊。孔二婶忍不住出声:“好凶啊,青苗,说话做事还是要注意一点,不管你娘家有多厉害,现在你已经是孔家妇了。你这么叫嚣,不知道的,还以为文德以势压人呢。动不动就要人眼珠子,那会触犯律法。别以为你家里有人在衙门当差就可以这么干,为了文德,你还是闭嘴吧!”

    齐青苗满脸讥讽:“孔文德一个小小衙役,护得住谁?”

    她的傲气和底气,从来也不是孔文德给的。

    说这话时,她毫不掩饰自己的鄙视和不屑。

    孔二婶听在耳中特别不是滋味,文德虽然只是她婆家的侄子,但也是她认识的所有人里最能干,地位最高的人。

    齐青苗都已经嫁过来了,居然还这么看不起人。

    “你看不起文德,倒是别嫁呀。还当自己是齐大人的闺女呢?”

    说这话的不是孔二婶,她再怎么看不惯侄媳妇,最多就是警告两句,不敢说太难听的话。

    这是孔母说的,她在外头干活,听说家里出了事,紧赶慢赶回来,刚好听到儿媳妇这满是鄙视的话语,“文德护不住谁,所以我们家从来都没想过做那些损人不利己的坏事。齐青苗,你再这么闯祸,就给我滚出去!”

    齐青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居然敢这样对我说话?”

    孔母愿意讨好三儿媳妇,但那都是背着众人。听到儿媳这话,只觉得脸皮子都被人揭下来放在地上猛踩,一时间面色青白交加:“我是你婆婆,是你长辈。我说什么你都得听着!就你这种惹祸精,当初我就不该松口让你进门。再不知错,就给我滚出去。”

    齐青苗从来就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一个什么身份都没有的泼辣妇人骂滚,她也要脸面,当即转身就走:“这话是你说的,别让你儿子来求我。告诉孔文德,我们完了!”

    她太过生气,都没想过回去拿行李。

    其实也没什么行李好拿,当初穿来的衣裳鞋袜和首饰已经卖掉换成银子,那些银子也被她这几次进城给挥霍得差不多……并且,她很不喜欢家里的婆婆和妯娌,她们有趁她不在的时候翻她的东西。

    这样的情形下,齐青苗所有的银子都贴身收着,也因为银子太少,天天带着也不费劲。

    孔母没想到儿媳妇气性这么大,往日她这样骂其他的几个儿媳,没有一个人敢闹。

    “你……你站住! ”

    齐青苗听到她这话,走得更快了。

    孔母怕把人骂跑了没法子跟儿子交代,眼神一转,大声道:“你走可以,把我儿子的银子留下来。”

    她跟众人解释,“我们家还没有分家,按理说孩子是没有私财的。以前文德赚回来的工钱全部都交给我,可她进门之后非要闹,我没法子,便退了一步,只收了文德一半的工钱,剩下的一半交到了她的手里。”

    齐青苗身子微僵,她确实收了孔文德一半的工钱,主要是家里的伙食很差,她才来的时候简直一口都吃不下去,闻着都想吐。

    那粥里放了太多的菜,一股青菜味儿。

    孔文德心疼她,所以跟他娘争取了一半工钱留给她打牙祭。

    可齐青苗长这么大,从来不知道什么叫节省,也从来没有攒钱的想法。因此,工钱到了她的手里,最多两三天就被花完了。

    此时让她还,她还不出来。

    不过,她始终认为,她一个官家女儿,清清白白地跟了孔文德,才花了他那么点钱。算起来是她吃亏!

    齐青苗只顿了一下,蒙着脸哭着跑了。

    众人面面相觑,很快散去。

    孔母心头很是没底,她细回想了一下今日发生的事情,又觉得自己没错,但还是忍不住心虚。

    *

    齐青苗跑到了街上,一时间不知该何去何从。

    她不再是齐家女,就没了亲人和亲戚。这些日子在外走动更让她明白,原先的那些友人也没了。

    所以,除了孔家,她没有地方去。

    但她不想再回孔家。

    这些日子憋闷够了,刚才跟便宜婆婆吵了几句,她其实没有多生气,过去的那些日子,她早就已经见识了孔家人的粗鄙,方才她吵闹,其实是想找个理由跑走。

    不管以后日子如何,她不打算再和孔文德过了。那根本就不是过日子,只是艰难活着而已。

    齐青苗拦下了一架马车,直奔内城。她不敢去找爹娘,思来想去,只能去找便宜姐姐。

    就是那么巧,顾秋实带着赵玉宜给剩下的几家送完了粮食之后回府……自然是他先送赵玉宜回去,几人在门口,又碰上了。

    齐青苗站在赵府的门外,正来回溜达着等待。

    对于将齐清月叫出门,她有八成的把握。

    毕竟,姐妹俩从小一起长大,齐清月身上发生的某些事,别人不知,齐青苗却是清楚的。

    三人见面,一时无言。

    赵玉宜根本不搭理她,自顾自进府。而就在这个时候,齐清月出来了。

    此时的齐清月面色很不好,一脸的严肃,看到门口的小姑子,她勉强挤出一抹笑容:“妹妹,回来了?东西买得如何?”

    关于成亲要用的东西,大半都已经定下,今日两人只是单纯出去走走,顺便给那些穷苦之人送粮食。

    而出去的借口,说的就是要买成亲要用的东西。

    赵玉宜点点头:“差不多了。嫂嫂这是要去哪儿?”

    对着嫂嫂,她心里是有怨的。上一次在枫叶林里,嫂嫂连招呼都不打就想把她塞给姚山。

    他们是一家人呀,出了事情坐下来商量不行么?非得遮遮掩掩,鬼鬼祟祟,也不为她的下半辈子考虑。这样的家人,赵玉宜是不敢要的。

    此时赵玉宜多问一句,是想到了门外站着的齐青苗……这姐妹俩都不是好东西。她们想做什么,赵玉宜都不想管,但前提是不能害她。

    齐清月面上很是不自在:“我妹妹找我有急事……”

    赵玉宜一脸惊讶:“若是没记错,你妹妹已经被逐出家门了呀。齐伯父都说了,如果有相似的人找上门来,那就是骗子。嫂嫂怎么还出去见人,不怕被骗吗?”

    齐清月知道妹妹找上门来没好事,但是这丫头知道她的某些秘密。她心里很清楚,如果不出去见的话,惹恼了齐青苗,她可能要倒霉。

    “她不会骗我。”

    赵玉宜冷笑:“稍后我会把你们姐妹相见的事情告诉爹和哥哥。”

    齐清月面色微变:“我就是见一面,劝她回去。不会听她的话,妹妹,你就放心吧。”

    “放心?”赵玉宜讽笑,“嫂嫂莫不是忘了曾经对我做过什么吧?”

    齐清月面色有些尴尬:“那也不是我想欺负你,出嫁从夫,我是听你大哥的意思办事。你们是亲兄妹呀,他遇上了难事,你不帮他谁帮他?再说,那人也不是一无是处,娶到了你,那肯定会把你放供桌上供起来,总之不会让你受委屈……”

    赵玉宜嗤笑:“既然嫂嫂觉得姚山那么好,你们年纪也差不多,不如你现在和离去嫁给他?”

    齐清月:“……”

    “妹妹,我知道你心里有气,我不会把你的气话放在心上,你奔波了半日也累了,赶紧回去歇着吧。”

    她面色平静,还带着淡淡笑容,其实心里都要气死了。

    赵玉宜一脸认真:“嫂嫂,我没有开玩笑。你自己都不愿意嫁姚山,却说他是个好人,这话谁信?不要把我当傻子,少在我面前扯什么姑嫂情深,还有,别再算计我。否则,我豁出去下半辈子去,也一定不会让你好过!”

    齐清月叹息:“妹妹,我从来就没想过算计你。”

    赵玉宜眯起眼,本来只是嘱咐一句,结果这女人装一脸无辜,她忽然笑了,也不再进门,而是转身跟在齐清月身边。

    “嫂嫂方才所言,你跟你妹妹之间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那正好,我还不太累,陪着你一起去见一见吧。”

    齐清月不情愿。

    齐青苗看到两人结伴过来,秘密之所以能拿来威胁人,就是有些事不能让外人知道,这多一个人,她原先的打算就不成了,越想越气,质问道:“姐姐,你这是何意?防着我?”

    第520章 冤大头 十

    齐清月早就猜到她来者不善, 这会儿看到她恼羞成怒,心里还挺感激小姑子闹着要来。

    “有事赶紧说,父亲要是知道你来找我, 肯定会不高兴。”

    此时的齐清月一身玫红色衣裙,从裙摆处往上绣了大朵大朵的牡丹花,绣工精湛,整个人贵气非常。

    这一身可不便宜。

    原先齐青苗还未跟去孔家时, 这种衣裙也是随便穿,此时她嫉妒得眼睛都红了:“你在这吃香喝辣,穿金戴银, 我是你的亲妹妹, 你看我……”

    她灰头土脸,衣衫是半旧的,看着着实寒酸, 还不如不远处齐清月的丫鬟鲜亮。

    齐清月听到这一声质问,皱眉道:“路是你自己选的。当初父亲将你嫁入楼家, 那可是百年豪富之家, 家中金山银山, 你一辈子什么也不干也花用不完。是你自己非要走非要闹,如今的日子是你自己求来的,你不是说只要能陪着有心人, 吃糠咽菜也不觉得苦吗?”

    齐青苗当初确实说过类似的话,她以为感情好了,就什么都可以不在意。但是,真正穷人家的男人根本就没有空陪着妻子, 每日为了一日三餐奔波。孔文德在衙门下工后,有时还要跟着孔家的兄弟一起去扛货。

    这和她想象中的夫妻举案齐眉相差甚远。

    男人天不亮就走, 晚上了才回,还怎么齐眉?

    有时候回来太晚,她早早睡了,两人一整天都说不上一句话,哪里还能有感情?

    当着赵玉宜的面,齐青苗不想承认自己错了。可今天能把姐姐约出来,是她拿了某些事情来威胁。下一次想要再见姐姐,还得找机会。

    问题是,齐青苗等不起了。

    她过够了这种苦日子,恨不能立刻回到齐府。

    只要能回去,丢脸也没什么要紧的,齐青苗打定了主意,哭着道:“姐姐,我受不了了。那些女人一个个都是泼妇,不光讥讽我,还动手打我。我不要再回孔家,你能不能回去帮我求求情?我知道错了……”

    齐清月皱眉:“可是齐家嫡次女已经死了!郊外的坟头上都长草了啊!”

    “我可以不做齐家女,表姑娘或者养女都行。”齐青苗今儿是不成功便成仁,她不打算再回孔家,即便回不去齐家,也要赖上齐清月,让齐清月帮忙找个落脚地。

    齐清月很不高兴:“这不可能。”

    齐青苗早就猜到事情没这么顺利,毕竟自从上一次她算计了齐清月之后,姐妹之间再多的情分都已消耗殆尽,她看了一眼旁边的赵玉宜:“你上一次在楼府午睡……”

    听到这里,齐清月大惊失色,扑上去捂住了齐青苗的嘴:“别乱说。”

    齐青苗眼神里带上了几分笑意:“我和孔家吵架了,因为已经撂了狠话不再回去。你不能让我回府,也要给我找个落脚地。对了,你名下不是有陪嫁的宅子吗?”

    “齐青苗!”齐清月恨得咬牙切齿,“你敢去住么?这世上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把我逼急了,别怪我下手狠辣!”

    对上她凶狠的眼神,齐青苗心里有点怕:“这件事情我已经告诉了原先我的一个丫鬟 ,现在那丫鬟去了外地,她对我忠心耿耿 ,早已得了我的命令,如果哪天我死了,她就会把那些事情说出来。”

    齐清月恶狠狠瞪着她。

    气氛凝重之际,边上传来一声轻笑。

    姐妹俩下意识扭头看去。

    赵玉宜满脸笑容:“你们指的是嫂嫂中药后和楼二公子关一个屋的事吗?”

    齐清月:“……”

    她脱口问:“你从哪儿听说?”

    齐青苗也想问这话,不过,她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目光落在不远处楼府的马车上,“是楼白玉告诉你的?”

    齐清月一颗心直往下沉:“妹妹,这件事情不能告诉爹娘。”

    她这话是对着赵玉宜说的。

    齐青苗面色难看:“齐清月,我不管多少人知道了这件事,今天你要是不把我安排好,最多明日,此事就会传遍城内外。楼白玉的未婚妻不在乎这件事,是因为这事发生在他们定亲之前。但赵家大公子能接受吗?对了,我还听说,姐姐发现有了身孕,这孩子到底是谁的?”

    赵玉宜听到这里,瞬间怒了,吩咐道:“彩月,打她的嘴!”

    立刻有个丫鬟上前抓住了齐青苗,啪啪就是两巴掌。

    齐青苗眼神怒得几乎喷出火来。

    赵玉宜不怕她生气:“敢毁我未婚夫名声,什么脏的臭的都往他身上扯,再打!”

    丫鬟又是几巴掌。

    这几巴掌下手很重,齐青苗脸颊瞬间肿了起来。

    齐清月没有心疼妹妹的意思,还觉得很是畅快,她真的不希望这件事情传出去。毕竟,赵玉耀得知了,肯定会嫌弃她。

    即便事情没成,她名声也有了瑕疵。赵玉耀这样的男人,身边从来也不缺清白的美貌女子。齐清月和他的夫妻感情还算和睦,除了强有力的娘家,也因为两人年少相识,知道她没有过其他的男人。

    齐青苗身边没有丫鬟,唯一能指望的就是亲姐姐。可是齐清月站在那儿动也不动,好汉不吃眼前亏,齐青苗压下心头的愤怒,咬牙认错:“对不住,我以后不再说了……真的不说了……”

    赵玉宜终于满意:“再让我听见你提这件事,回头我还揍你。没有丫鬟,我就亲自动手,不信你试试。”

    顾秋实坐在不远处的马车上,他没有下来,但却将这边的情形看入眼中。

    有了赵玉宜搅局,齐青苗不敢再说出手中其他的把柄,不然,全让赵玉宜听去,以后姐姐也不会管她了。

    看着齐青苗哭着跑走,齐清月心情格外复杂:“派人盯着她,别让他乱跑。”

    有丫鬟应声而去。

    赵玉宜若有所思,强调:“嫂嫂,齐青苗即便不是齐家的女儿,那也是普通百姓,如果她出了事,多半和你脱不开关系。你可别想岔了下狠手。”

    齐清月想过杀人灭口,但也只是想一想而已,这念头很快就被她压下去了。她父亲是官员,婆家也是官员,这样好的命,她才不愿意做这些危险的事。

    “妹妹,你想多了。”她想了想,“麻烦你帮我保密……”

    赵玉宜打断她:“你不惹我,我自然不会乱说。”

    齐清月不太放心,伸手扶着赵玉宜往回走:“我那儿有一套红宝首饰,特别喜庆,适合新婚的时候戴,原先我就觉得和你很配,一直没机会给你,你去试一试,要是喜欢,我就送你了。”

    两人有说有笑回府,赵玉宜临进门前也没忘了和未婚夫打招呼。

    *

    跑了一趟外城,顾秋实挺累,接下来两天都在家里闲着。

    楼白玉从来不管家中生意上的事,顾秋实也没想做生意,不过,他也不能让外人觉得楼白玉是个废物。

    顾秋实在家里看了两日的书,大半都是各处都地里治,还有一些杂书。他发现,隔壁府城辖下其中的几座山头似乎有铁矿。

    他决定亲自去一趟。

    要出远门,须得得到家中长辈允许。顾秋实找的借口说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他想在成亲之前出去走一走。

    楼夫人觉得儿子在胡扯,但她从来都觉得儿子身为次子受了不少委屈,总想要弥补,在她能力范围之内,能宠着就宠着。

    于是,顾秋实得已出远门,但身后带了浩浩荡荡二三十个护卫。

    那几座山并不在官道旁边,离了官道没多久,马车就走不动了。顾秋实下了马车步行,一天后,到了荒郊野外,连路都没有,夜晚还能听到狼嚎。

    他在林子里奔波了三天,就算是到了杂书里说的异样之处,他找人挖了挖,自己又仔细查看一番。

    然后,他确定了此处真有铁矿。

    跟着他的一群人并不知道主子要找什么,他们都是下人,并不敢多问。

    顾秋实确定了位置后,便去了府城之中,将那一片的六座山头全部买了放到名下。

    值得一提的是,这一片山头位于两个府城的中间,有一大半属于康城。

    顾秋实拿着契书,一路不停回了康城,然后找到了赵大人,表示要买下那附近的一大片山头。

    赵大人很不喜欢这个便宜女婿,除了长得好看,家里富裕之外,没有任何优点。

    “那些荒郊野外的山头不值什么钱,但也不能乱卖。”

    顾秋实掏出了契书:“怀城那边已经卖我了。”

    赵大人瞅一眼,顿时皱眉:“什么破山头,居然要三万两。一半的银子就够了!”

    不过,这卖山头所得的银子要往上头送,卖的再贵,那都是皇家的。

    因此赵大人说了这句话之后,就闭了嘴,不满的看向女婿:“你是打算以后带着玉宜住在这些山里?”

    顾秋实不打算隐瞒,楼白玉记忆中,赵大人还算正直,并且,赵玉耀闯了大祸之后宁愿瞒着父亲把妹妹卖了换银子将窟窿堵上,也不敢找父亲帮忙,也从旁佐证了赵大人的性子。

    “我去了一趟,那地方……多半有铁矿。”顾秋实说着变戏法一般,掏出一本书,“这些有记载,我看着跟铁矿石差不多。”

    赵大人惊讶,铁矿可是很重要的东西,不光可以用来制各种锅具,更重要的是它可以用来制武器。

    他接过那本书,看得眉头皱起,原先他没有接触过此类东西,只是偶尔听说过几句:“你确定?”

    顾秋实颔首:“我是一个商户子,娶了玉宜后,带累得她也被人看不起。所以,我想以此问朝廷讨个官位,哪怕只是一个虚职,玉宜也有了诰命。”

    赵大人听到这话,有些意外。

    他之所以不喜欢这个女婿,除了女婿的出身低贱之外,还因为记忆中的女婿不干正事,天天跟人在酒楼混迹,那才名还不知道有几分是真的,搞不好都是用银子吹出来的。

    他捏着鼻子认了这门亲事,还是看在楼白玉洁身自好的份上。此时听到女婿口口声声是为了女儿才费心筹谋,赵大人的面色都缓和了几分。

    此事若是真的,女婿想要的虚职肯定是手到擒来。而他……也会因为辖下有铁矿石且被他发现而的朝廷看重。往上升两级不是问题。

    “先别买了,买下来最后也是朝廷的,回头我上一封折子,等朝廷派人来查看过后再说。”

    赵大人说完,又看未来女婿一脸疲色,白皙的肌肤都变黑了几分,道:“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有消息了我会告诉你。”

    顾秋实起身告辞。

    他倒不怕赵大人会占了他的功劳,女婿可是半子,约等于是赵大人的儿子。

    儿子出息,做老子的面上也有光。

    顾秋实回到府里,睡了个昏天暗地。

    第二天下午准备洗漱完用膳后去给长辈请安,初一凑了过来:“主子,我们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一些事。齐青苗已经和姚三公子定亲了。”

    顾秋实有些意外,不过,细一想,又觉得这两人凑在一起也在情理之中。

    姚山那么会钻营,现在所有人没反应过来之前将齐青苗哄到身边很正常。毕竟,齐青苗再被逐出了家门,到底还是齐大人的女儿。

    父女之间,血浓于水。齐大人不可能一辈子都不认女儿。

    顾秋实将发现了铁矿石的事情如实告诉了楼老爷。

    楼老爷没想到儿子暗戳戳办了这么大的事,他心里特别兴奋,却也知道事以密成,很快就压下了脸上的欢喜,神情和往日一般无二,嘱咐道:“这件事情先不要往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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