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语。
背景声噪杂, 面前压下黑影,荷灯看了眼面前朝自己伸出手,他静静地坐着, 没有动。
倒是旁边其他人看到了,恍然大悟道:“你们认识啊……也对, 林清墨你原来也是总校的。”
说话的人不知道是有意无意的提起曾经, 语气轻蔑, 听到话后, 林清墨的脸色骤然便黑了点, 但少见的他却忍了下来。
因为得罪了那个圈子,林清墨在有一段时间里犹如下水道老鼠一样狼狈,直至他铤而走险地投靠到另一边才有了喘息的机会。只是毕竟他是后来者, 因此地位自然不可能再同之前一样, 偶尔被排挤地取笑也是再所难免。
林清墨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好似不以为意, 但因为他还不能把情绪掩藏得很好,因此整张脸上的神情就更加怪异了点。
荷灯不理他,他也不生气。收回手后,他就自己在荷灯的另一边坐下。
“好长时间没看到你了,”林清墨这样说,他的语气轻的像叹息, “你好像又漂亮了点。”
荷灯这次回了话, 他谦虚道:“还好。”
语气很平和。
林清墨却以为他回答的这么短是不愿意和自己多说话, 他眼色沉了沉,皮笑肉不笑地:“是吗?”
荷灯依然保持着微笑。
林清墨盯着他看, 从其毫无破绽的眼,到对方延入领口的细长脖颈, 无一不是夺人眼目的美丽。不过是单单看着,林清墨心底的晦暗就在短时间里极快地蔓延开。
因为目前不能得罪荷灯,所以林清墨也只笑了笑,略低一点头,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小声道:“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没想到你竟然能搭上那个人。”
荷灯不为所动,半垂点眼,像在认真听他说话。
“你要是早点和我说你和太子在一起了,那我怎么会对你下手?……”林清墨道:“不过也怪我,应该早该知道你这种人怎么可能会看得上我们这些小角色。”
“小角色?”荷灯忽地好奇道:“学长原来也是吗?”
因他突然的回应,林清墨没反应过来的顿住,荷灯温婉笑了笑,他继续道:“我看不是吧……有些人做错了事,早就不知道去哪里了,也就只有学长你还能不断地出现,要说见风使舵的速度,学长你还是厉害一点的。”
“不过,”荷灯说到这里,他停了一秒,像是在短暂地思考比较了什么,“你都不挑吗?”
林清墨下意识应:“什么?”
荷灯笑笑。
停顿间,他也主动往侧边偏了点身子,林清墨原本还好端端坐着,直到在荷灯靠近后,他不自觉就紧绷住身体。荷灯说:“你自己是个蠢货就算了,怎么还投靠了个更蠢的?”
他的语调轻飘飘的,但在混乱的背景音里,林清墨却听得格外清晰。
连同里面所蕴含着的轻蔑语气都听得清清楚楚。
话语刚落一秒,林清墨瞳孔便猛地缩聚,脸色霎时阴沉如墨。
他咬牙切齿地:“你——”
坐在荷灯身边的温兆觉察出两人之间气氛的不对劲,像是有矛盾,虽然荷灯没怎么,但另一人的样子一看就是不怎么友善。
温兆皱眉,坐直了一点。
但没等他插入双方的谈话,他就感觉到荷灯的手指轻轻地按在自己手上,温兆怔了下,接着便止住了动作。
林清墨没看见荷灯的动作,只余光瞥见他和温兆似乎坐得很近,方才被毫不留情羞辱的怒气席卷上头,令他在回过神后脸色就控制不住地变难看许多。
但或许是这段时间的挫折和磨难,让林青墨即使生气了也没有做出什么大的举动,他眯眼看向荷灯,荷灯似无所觉,还安然若素地浅笑问:“我哪里说错了吗?”
“……”
林清墨气极之后反而显得平静一些,他眼神阴鸷地盯着人,嗤笑一声后开口道:“荷灯,你是觉得你现在不一样了是吗?”
“以为搭上大人物以后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但你觉得他又能让你傍多久?”林清墨压低声音,话语里满是恶狠狠的恨意,“我就算现在倒了,但我依然还有退路,但如果他不要你了,你就只会变回下贱的贫民……啊,也不对。”
林清墨视线一扫荷灯身侧的人,他嘲讽地挑一下眉,接道:“忘了还有一堆人愿意养着你……你和这么多人有关系的事,太子知道吗?”
荷灯表情不变,仍然静静的,林清墨见到他这副安静的模样,在越发恼怒的同时,心底还更加的发痒。
他最后还是没忍耐住。
林清墨伸出手想要去抓荷灯,“如果他知道了,等他不要你了,你来找我,我也可以勉强考虑养你……”
荷灯坐着没动,好像对林清墨说的所有话都没有任何的反应,一直到对方的手将要触碰到自己时,荷灯才蓦地笑了下。
林清墨看到眼前陡然绽开的笑容,他不禁就晃了下神,紧接着在他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荷灯动作就比他更快地抬手,随后是一记又重又狠的耳光落下——
清脆的声响在瞬间就把喧闹的包厢打得霎时死寂。
本来包厢里的其他人就一直在偷偷看这边,在荷灯出乎意料的动手后,所有人立马就都被惊得呆愣住,时间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就连被荷灯扇得偏过脸的林清墨都定住地一动不动。
唯一不受影响的只有淡然地收回手的荷灯。
安静下来后的包厢内落针可闻,荷灯泰然自若地微微歪头,仿佛是在观察对面人现在的情绪反应,又或是在等待着什么。
终于,一直没回来的人在这时推门而入。
谢闻青一进门就感觉到了里面氛围的异常,很静,静的诡异。他没去看其他人,而是下意识立即去寻找荷灯。
当他的视线刚好锁住目标时,荷灯也才施施然地从位置上站起来,他转头和门口的对一眼,脸上没什么特别的情绪,但就这样,谢闻青也立马站直了。
直到又过了会儿回过神后,他才即刻拔步朝里面走去。
谢闻青先看了眼脸颊上还残留清晰可见通红指印的林清墨,短时间里,他立刻就清楚了冲突的来源,但还没等他细问,荷灯就朝他伸手。
“我的外套。”
谢闻青一愣,没反应过来。荷灯看他呆怔的样子笑了下,没再多说,而是自己探了点身体,勾着手指把谢闻青手臂上搭着的衣服提着拉走。
“怎么了?……”感觉到自己手上一轻后,谢闻青才迟迟地做出反应,在见荷灯要走时,他急急地一下子抓住后者的手,低声问:“你要去哪里?”
荷灯眨了下眼,他淡声道:“我先回去了。”
“……”谢闻青追问:“怎么现在就走?”
“有事情。”荷灯敷衍道,像是不想多说,只在短促间睨了一眼终于反应过来的林清墨,荷灯说:“你继续和他们玩吧,我先走了。”
谢闻青自然不可能让荷灯一个人走。
可不等他说要送,坐在一边安静的温兆就先站起来开口说了,“我送你吧,刚好我有事也要回学院一趟。”
荷灯看他一眼,没拒绝。
他们出去时外面的雨已经停了,但仍然潮湿,空气里透着丝丝阴冷的寒,直到上车后才没有那么冷。
荷灯的手机从出门开始就一直在响,点开消息看一眼,几乎都是谢闻青发来的。
温兆正在调暖气,在听到声音后他本能的往旁边看一眼,不小心就瞥见屏幕上面的字,荷灯感觉到身侧看愣的目光,他没避开,反而还把手机往温兆眼前更倾倒了一点,方便他看。
“好看吗?”
“……”
温兆尴尬的收回眼,欲言又止地坐正了。
荷灯有点好笑地看他,回想起刚开始郑明楚和自己说对方听话的特点,现在看来好像还真是一点也不错。
对方是谢闻星身边忠心的狗,所以在主人离开后连带着对自己都忍不住想要监管起来了。
寂静的车内,荷灯忽地开口道:“你想说什么?”
对此荷灯其实倒不会觉得生气,他只是觉得对方想说话却又憋着的样子实在可怜又可笑,于是干脆让对方说出来算了。
温兆得到允许后,确实是大松了口气——这副如释重负的模样同他平常在其他人面前稳重的样子无疑是大相庭径,但温兆一点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毕竟他觉得和荷灯呆在一起时,竟然比和谢闻星在一起时还更要紧张许多。
太子冷脸的时候是真冷脸,但太子妃笑的时候,下一句话可能还会是骂你的。
温兆不久前刚被人笑着威胁过,于是这次他再说话时,不自觉就小心许多。
他斟酌着说:“谢闻青收留了林清墨,他这次让你过去,估计是想要让你们都搞好点关系,还有……”
“嗯?”
“还、还有,他故意接近你,应该是为了拿到你手上的东西。”
荷灯拉起袖口,露出自己手腕上的佛珠,即使在沉沉阴色中每一颗玉珠都仍透着莹润的光,“这个?”
荷灯想起之前听过的话,他若有所思地问温兆:“拿着它真的可以去偷金库吗?”
“……”
对面人问得很直接,温兆听后一时语塞,不知道是该肯定还是要先劝劝,等纠结几秒后,温兆只能保守地先道:“不止……”
那就是可以偷了。
荷灯恍然大悟的点点头,温兆看他的反应直觉不对,于是他连忙转移注意力地补救道:“不止可以偷……开金库。”
荷灯闻言看他,温兆继续说:“钱财只是信物可以调动范围中最不起眼的一部分,谢闻青想要它,是因为谁拥有了它,就可以调动谢家几乎所有的势力。”
“这么厉害……”荷灯想了想,说:“他不能直接抢吗?”
“他没有密码。”
温兆道:“所以谢闻青接近你,估计还想通过你顺便从他那里得到密码。”
荷灯这还是第一次听说到密码的存在,他隐约间想到什么,所以在对方说完后他没有回话,温兆没察觉到荷灯的走神,于是他在沉默几秒后,终究还是没忍耐住的试探地问起刚才的事:“刚刚林清墨和你说什么了?”
虽然温兆没听见包厢里时两个人的谈话内容,但照他来看,能让情绪一直很稳定的荷灯生气动手的,一定是对方嘴贱说了什么话。
被问题打断了思绪,荷灯就没再想了,听到男生小心翼翼地问话,荷灯又侧眼打量了下驾驶座上的人,思索后,他决定还是不暴露自己就是故意激怒对方想打人这件事。
“你想知道?”
温兆迟疑一下,点头。
荷灯哦了声,他随口道:“因为他说我和你有一腿。”
“……?”
“我、他怎么……”
温兆在瞬间瞪大点眼,看起来很呆,荷灯笑笑,道:“林清墨说你刚刚一直在后面看着我,所以他觉得我们有关系。”
荷灯说得散漫,内容也是完全瞎编,但从面前已经完全呆滞人的反应上看,他也不算说错。
温兆喉咙上下咽了咽,他根本不敢对上旁边人浸着未干雨水的眼,目光闪躲着,直到身后有车忽地按喇叭催促一声,他才如梦方醒地猝然惊过神。
荷灯笑了下,移开了眼。
无语。
在得到荷灯回答后的一路, 温兆开车时都很明显有点心不在焉,但好在他开的车依然很稳,等到了学院荷灯下车离开时, 对方仍然还是处于神思不属的反应中。
一直到到家后,荷灯才有空回手机里谢闻青的消息。
不过一段路的时间没有看手机, 对方消息框里堆积的消息就又多了许多, 荷灯拇指随便滑滑, 都不是很有用的消息。
不是在询问刚刚发生了什么, 就是在小心地试探自己生气没有, 荷灯看得兴致缺缺,随手敲了条回复过去:【你和林清墨认识?】
那边的人像是就守在手机边,看到荷灯发来的消息后, 谢闻青立即就道:【不熟。】
接着又关心问:【怎么了?】
荷灯懒得理, 手机关静音,坐在温暖柔软的地毯上继续拼图去了。
拼图是真的很大, 同时,做起来也很打发时间。小猫睡醒后就溜达在荷灯的腿边趴下,荷灯一边摸着猫,一边认真在思索手里的拼图碎片应该贴在哪里,等拼得累了,荷灯才打着哈欠停下。
稀稀拉拉地拼了几天后, 拼图终于完成了一大半, 已经大致可以看出整幅图的样子了, 荷灯抱着猫起身欣赏了一会儿后,才去拿安静了很久的手机。
里面已经有了不少未接电话, 并在荷灯刚点开屏幕时,就又有新的电话拨过来, 荷灯看了眼上面的名字,接了。
“喂……荷灯?”
谢闻青没想到这次居然能打通电话,于是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等到听见电话里那人温和的应声后,他才倏的回神,缓下声道:“你到家了?”
“已经到家很久了。”荷灯轻声细语的,他听到那边的动静,问:“你还在那边吗?”
“啊?在……”谢闻青回说,接着他顿了顿,又道:“你等一下。”
因为怕吵听不清荷灯的声音,所以他连忙起身找了安静的地方,荷灯也很耐心地在电话那边等着,等他说好了以后,荷灯才温和地嗯了声。
“打电话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刚刚怎么没回我消息?”
谢闻青问的好像很正常,但如果仔细听得话,其实不难察觉其语气底下隐藏的委屈,毕竟从认识到现在,他还从来没有被荷灯无视过这么久。
“嗯?”面对对方的诘问,荷灯的语气依然和缓,他说:“刚刚有事,所以都没看手机。”
一听就是敷衍的借口。
但谢闻青没时间去深思,他还在想荷灯前面发的询问自己和林清墨关系的话,现在电话好不容易接通了,于是他便直接开始了解释,说自己和对方不太熟,荷灯静静地听,说知道了。
谢闻青又问:“刚刚他是不是说错话惹你不开心了,所以你才走的?”
“他也没说什么,”荷灯不在乎地模棱两可道:“只是我和他之前有点恩怨。”
谢闻青之前有听林清墨模糊地说过,但他不知道具体什么事,只单纯认为是小事,所以这个时候就没怎么放在心上。
相较于这件事,谢闻青现在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从下车后谢闻青就有点心神不宁,以至于他在接完电话,还特地在露台多吹了点风,等脑袋清醒冷静一些之后,他才要回到包厢里去。
在回去的路上,越接近那个人所在的地方,谢闻青的心就跳得越快,于是在不知不觉间,他的脚步就要比平常更快许多。
谢闻青想快点见到荷灯。
他被对方牵过的手指还隐隐之中发着烫,十指连心,因此栖息在谢闻青胸膛里的心脏也在寒冷的雨夜里变得异常的滚热……不仅如此。
平常因后遗症刺痛的腿脚,此时仿佛也延续了在车里的神奇魔法,变得非常的康健。
他简直健步如飞。
然而抱有多大期望,落空后,随之而来的失落反噬也是巨大的——谢闻青甚至都没来得及和荷灯多说话,对方就丝毫没有留念的离开。
尤其是回想起荷灯临走前淡淡的一眼,谢闻青总是莫名地感到心慌,使他迫切地想和荷灯见面。
短暂地停顿后,谢闻青忽地问:“明天早上你是不是没课?”
荷灯不答,只淡着声音应:“怎么了?”
谢闻青小声说:“那明天早上你可以来我的家里吗?……”
“去你家里做什么?”
“我、我想见你。”
荷灯轻轻地笑了一声。
隔着电流,谢闻青听到那声笑,他耳朵一红,热血沸腾得直冲脑门,再犹如烟花般散开,烧得他整片后脑都发麻……
明明是很正常的情景,谢闻青却觉得现在空气都变得粘腻了,以至于他再开口时的声音都不由自主地被黏的喑哑,语气黏黏糊糊地又道:“好不好?”
荷灯也感觉到对面人异乎寻常的黏人,他还是笑,说:“真的想见我吗?”
“嗯……”谢闻青脸也发烫了。
荷灯听见,他弯了眼睛,说:“这样……”
“不过应该不行,我没空。”
荷灯的话转变的太快,另一边听的人都没来得及反应,只能下意识怔怔地问:“……是有什么事吗?”
荷灯没说话,过了会儿,谢闻青回过神,他道:“没事……那还是下午来吧。”
“下午可能也没什么空,”荷灯说:“我最近都很忙。”
“……”
直到半晌后,谢闻青才缓缓地开口,“什么意思?”
荷灯说:“后面的时间我都没空,你可以找其他人帮你补课。”
“……”谢闻青沉默一会儿,他道:“你还在生气?”
谢闻青习惯性地拿出往日一贯的方法许以好处,只是这次无往不利的手段似乎也随着阴冷的雨水蒸发在空气里,荷灯依旧言语温和地拒绝了。
直到被挂断电话,谢闻青面上的神情已然完全被瘆人的阴沉所取代,他抓紧手机站了一会儿,等包厢门被重新打开,原本还在讨论刚刚事情的人都看过去,就看到他极不好看的脸色。
林清墨被叫名字的时候还在和旁边人说话,他听见谢闻青叫自己,立马就起身过去,后者坐在沙发里,黑黑的瞳眸平淡地打量着林清墨,包厢里都静了下来。
林清墨被那阴冷的视线注视着,他僵硬地笑了笑,搭着他脸上还未消退的痕迹,有种说不出的滑稽感。
谢闻青看着他,忽地笑了下,随后亲手倒了杯酒给他,林清墨直觉到氛围的不对,但在所有人的注视里,他只能弯着腰接过酒。
“干拿着干什么?”
谢闻青盯着对方接过酒后呆愣的动作,他勾着唇角,催促说:“喝啊。”
“……”
林清墨咽了下喉咙。
封闭的空气流里浮动着酒精的气味,林清墨低眼看着在酒杯里微微冒泡的金黄色酒液,不久前的经历令他对这有着梦幻颜色的液体有了难以言喻的恐惧感,不过稍稍回忆一下,林清墨就感觉胃里翻涌得绞痛。
“我……谢少,”林清墨吞了吞口水,握着酒杯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他磕巴着要解释:“我、我前一段时间刚、刚出院,不能碰酒……”
“什么?”谢闻青好像没听清,他哦了一声,语调悠悠地拖长道:“林少不会是不想给我这个面子吧?”
没等林清墨辩驳,谢闻青就听不出语气的继续道:“是觉得我落魄了,所以现在在国都还不够请你喝杯酒吗?”
场内现在只有林清墨一个人站着,显得很突兀,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的身上,或疑惑或看戏,没人为这个后来者开口求情开脱。
林清墨站在包厢里,觉得自己像是任人观赏的动物一样没有尊严,但他什么也做不了。
毕竟在此之前自己已经完全把另一边得罪透了,如果谢闻青这边再把他踢出去,那他将会完全的滚出国都的上层圈。
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
好像想了很多,但现实不过也就是沉默了有点长的时间,林清墨忍住在痉挛的胃,他笑了笑,说:“怎么会……我敬谢少一杯。”
冰凉的酒液入喉,谢闻青没说停,林清墨只能把满满的一杯都灌进肚子里,等他喝完,坐着的人才勉强满意一点。
但不等林清墨胸腔起伏地缓一口气,接着他就又听到谢闻青开口问:“你刚刚和荷灯说了什么?”
话音刚落,林清墨刚松了的半口气在瞬间就再提了回去。
从刚开始看见谢闻青回来时候的表现时,林清墨其实就知道事情不好了,因此他一直竭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低,但没想到还是躲不过去。
明明挨打的人是自己,可到后面林清墨还得忍气吞声的闪烁其词,他不敢把自己对荷灯说的话再如实的重复一遍,只能含糊的说了几句。
谢闻青给自己也倒了杯酒,慢慢地喝着听他说,等林清墨说完,他才放下杯子,嗯了一声。
谢闻青问:“我之前和你说过什么还记得吗?”
“……记得。”
“你要到我这里,就要听我的,”谢闻青脸色阴沉说:“况且在这之前我就和你说过不要破坏我的计划……”
林清墨急急道:“是、是荷灯他先骂我——”
“他要骂你,你就让他骂。”谢闻青语气理所应当地道,他像是不理解,又说:“他骂你一句你是马上会死吗?”
而且,谢闻青心道,自己不光被荷灯骂过,还被打过,他都没生气……再说,荷灯骂人能有多凶?
谢闻青难以抑制地回想起某些事,但等他想完后,就又记起刚才被挂断的电话,这让他周围的气场一下子变得可怖起来,离他最近的林清墨感觉的最明显。
他僵直地站着,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他也知道了谢闻青情绪的喜怒无常,因而对上其下一秒忽然和颜悦色的表情时,丝毫也不敢放松警惕。
谢闻青从位置上站起来,腿上熟悉的刺痛感终于在魔法失效后再度如潮水般涌来,他站着静静地感受着,没有说话,像在走神。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在不知道过去多久后,林清墨终于忍耐不住地开口叫了声时,谢闻青才如梦初醒,眼神冷淡地看过去。
下一秒。
金色的酒液伴着坚硬的酒杯一同被人朝前方摔去,并伴随着沉闷的一声,酒杯再在地上砰地滚开。
林清墨迎面被泼洒的酒淋了满头,酒液很冷,但滴落在面颊上时却又带着点灼热的温度,林清墨滚了下喉咙,慢慢地睁开眼后,他又在混乱的酒气里细细地辨别了几秒,然后才发现那是自己头上被砸出伤口流出的血。
谢闻青饶有兴趣地欣赏了一会儿自己的杰作,他踱步至林清墨面前,抬手狠狠地拽住对方的头发,逼着人抬头。
“自己惹出的事自己解决知道吗?”谢闻青重重地拍了拍手中被拽着头发的人的脸,他沉声威胁道:“如果你没有把人哄回来,就也别想再出现了……懂吗?”
林清墨颤颤点头。
无语。
荷灯有时做事全凭自己的喜好。
在他觉得好玩的时候, 他可以经常陪谢闻青上课,或者和对方一起出门玩等等,但等没了兴致, 觉得无聊以后,他连对方发来的信息都懒得点开看。
一开始谢闻青发来的消息都是不间断的, 无论有没有回应, 都坚持从早发到晚, 这样子一连几天后, 等看到荷灯是真的不理人以后, 对面人才稍微静了点。
虽然荷灯知道谢闻青不会那么轻易的放弃,但却没想到对方这么早就找上了门。
他是在下课回去的路上看到谢闻青的。
学院的绿化一向做的很好,即使在秋天, 大树的枝头依然挂满金色的树叶, 抬眼往前,在人烟稀少的路道上, 男生笔挺的身影就站在树荫下,格外的显目。
荷灯眨了下眼,脚步没停。
树荫下的人在荷灯一出现时,就像是有心灵感应一样地望过去,并随着荷灯的走近,男生的目光也就越专注。直到走到面前后, 荷灯才微微停步, 面上露出一点惊讶的表情, 好奇问:“你怎么在这里?”
“在等你。”
“嗯?”
荷灯一怔,似乎是因为对方太直接的话语而感到惊奇, 但很快,他就回过神, 慢慢哦了一声。荷灯点点头,说:“那走吧。”
“……?”
这下怔顿住的人换成了谢闻青。
他愣住,直到荷灯从他面前走过后,他才反应过来地转头跟上,荷灯不介意他跟,甚至在路上还和他心平气和地聊着天。
“你等了多久?”
“啊,”谢闻青下意识道:“没多久……”
“今天早上没课吗?”
回答的话语迟疑一秒:“……没有。”
荷灯笑着看他:“你翘课啊?”
“……”
谢闻青扯开话题,他问:“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你不是有事找我吗?”
荷灯理所应当道:“那就找个地方坐下聊……总不能就在大街上吧。”
一路上对方的态度都十分和煦,和之前没两样,谢闻青听着,感觉好像回到了冷遇没发生之前,这让他本来打好的草稿一时之间都没了发挥的地方。
原本谢闻青以为荷灯会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坐下谈话,但没想到跟着对方一直往前走后,他就看到了坐落在树荫环绕中的独栋别墅。
荷灯抱着书,一手去按指纹开门,等门打开后,谢闻青才猛地意识到什么。
荷灯先进门,他蹲下身抱起地上的猫,然后回头看还站在门口的人,他微微歪一点头,疑惑问:“你不进来吗?”
谢闻青啊了声,这才回过神动起来。
荷灯已经先走进屋内了,谢闻青在门口换鞋的空档,他看到了鞋柜上同荷灯刚刚脚上款式一样的毛绒绒拖鞋,只不过鞋码要稍大一些。
——很明显,这是属于这栋别墅另一个主人的物品。
越往里面走,生活的气息也就越浓郁。
在屋内的空间里,谢闻青看见不少成双成对的物品,又或者很明显是荷灯所偏爱的装饰物,例如放在窗前花瓶里招展的花。
谢闻青正在打量别墅里的环境,忽地他感觉到自己的脚边蹭过了什么奇怪的触感,他吓了下,低头看,然后就看见那只刚刚被荷灯抱着的猫。
小猫显然对这个陌生的外来者很好奇,于是它就翘着尾巴观察,谢闻青讨厌所有动物,但或许是眼下的猫和它的主人有点像,于是谢闻青的心底难得就兴起一点爱屋及乌的喜爱之情。
他弯下腰想去抱猫,但在他刚靠近一点的时候,一直乖的猫就突然探头咬了下他的手指。
“宝宝?”
不远处的荷灯叫了声,蹲坐着的猫就立即快步朝他跑过去,谢闻青阴鸷着眼起身看过去,就见方才还凶的猫一下子钻进荷灯的怀里,只露了个尾巴在外面摇。
很乖很娇的样子。
“……”
谢闻青阴沉着脸,觉得那只猫是故意的。
但就算是真的故意也没办法,打猫还要看主人,因此在走到荷灯面前后,谢闻青还是换上笑容温声夸了他怀里的猫。
荷灯听见话,点点头,说:“是很乖。”
“不过宝宝比较胆小,”荷灯摸了摸趴在自己肩上小猫,又道:“所以比较怕生。”
“……”
谢闻青才不相信这只会咬人的猫怕生,相较于此,比较引他注意的是荷灯对猫的称呼。
谢闻青愣了下,问:“它叫宝宝?”
“嗯?”
闻言,荷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看得谢闻青忍不住要转开眼时,他才笑了下,肯定道:“对啊,宝宝。”
对面人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回答一句,但正同荷灯对视的谢闻青却是心尖一颤,耳朵红了。
荷灯注意到他的反应,不禁有些好笑。他让谢闻青坐下,谢闻青就乖乖坐下,他让对方喝水,谢闻青也愣愣地端起水杯喝,直到被烫了一口,才清醒过来。
荷灯关心道:“是太烫了吗?”
“……没有。”
谢闻青勉强小抿了一口,说:“刚刚好。”
荷灯慢慢点头:“你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吗?”
这一句话后,谢闻青才想起自己来找荷灯的正题。
刚才和谐的相处了许久,以至于他差点忘了这几天在消息上受到的冷落……谢闻青顿了顿,他先道:“我是来代替林清墨道歉的。”
“你代替他道歉?”荷灯有点意外,“你不是和他不熟吗?”
“……”
谢闻青说:“但毕竟是我的问题,才让他有机会冒犯到你。”
荷灯笑笑,没说话。
谢闻青看着他,继续道:“而且我已经教训过他了。”
“嗯?”
听到这话,荷灯终于来了点兴趣。
他忽地回想起这段时间自称是林清墨的陌生号码疯狂发给自己的道歉信息,以及早上家里经营私人医院的同学说起的八卦中提到的,因过度饮酒而被连夜送进医院的患者……
荷灯若有所思,他问:“什么教训?”
谢闻青视线不移,望着荷灯的目光是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痴迷,比起刚开始还怀抱着目的的接近,现在谢闻青满脑子都是在想应该怎么讨荷灯开心。
谢闻青的眼定定地看着荷灯陷在柔软雪白的长毛间的手指,目光灼热:“他惹你生气了,我就让他永远没有机会再出现在你的眼前……他已经离开国都了,不会再回来了。”
这么快?
荷灯讶异这执行力的同时,不可否认的很满意。
他眼睛弯弯的,谢闻青看着他笑,心脏鼓动的激烈频率促使着他缓缓起身,然后单膝跪在坐着的荷灯面前,低着声音问:“那你开心了吗?”
荷灯低眼看他,打量完后,他缓缓地眨了下眼,接着就抬起手去捏谢闻青的脸,力道不重,但不知道为什么对方的脸颊一下子就红透了,荷灯笑着说:“开心。”
不过是轻微的肢体接触,谢闻青就感觉到这几天从未有过的欣喜情绪,因此在荷灯收手前一秒,他就下意识地去抓住荷灯的手。
抓得很紧。
接着是近乎揉捏的摩挲。
感受着手下柔软的触感,谢闻青脑袋一懵,同时还有无数烟花在他脑海里炸开,连同他连几日身体上的疲惫和烦扰的疼痛,都在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谢闻青觉得奇怪,愣愣地张张口,不知不觉中他就把问题说了出来。
荷灯听到,微微一怔,随后眉眼间的笑意就更浓了点,他说:“我也不知道啊。”
“但可能只有你和我呆在一起的时候才不会痛……”荷灯漫不经心道,他散漫地抬手摸了摸面前男生的头,哄狗一样地说:“所以你要听话一点知道吗?”
谢闻青完全没发现荷灯对自己态度的异常,被荷灯摸头后,他心底甚至还有点隐秘的高兴,问荷灯后面可不可以回自己消息。
荷灯答应的很轻易:“可以啊。”
顺手的事而已。
况且……荷灯想到分别时温兆特意提醒自己最近形势会有大变化的话,心道可能也不用顺手多久。
*
一周后。
荷灯刚到班级的时候就听到不少人聚在一起谈论最近国都里的风云变幻的局势,站错队的落败势力通通遭到清算,不仅如此,这一阵声势浩荡的风波还连带着卷到了学院里。
荷灯一落座,原本还在和其他人聊天的吴舟立即就溜到他这边。
“荷灯,”吴舟凑到荷灯身边,他小声问:“这些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荷灯没听懂,问:“什么事?”
吴舟道:“就是他们刚刚在说的那些……啧,太子不在,怎么还能搞这么多人?”
荷灯放下书,淡淡翻开:“搞什么人?”
吴舟惊讶:“你真不知道?”
“我必须知道吗?”
“……”
荷灯的表情确实认真,吴舟沉默一秒后就慢腾腾把最近发生的大事和他说了,他的形容很生动,荷灯听了点点头,评价:“好刺激。”
“……”
吴舟无语,觉得荷灯的反应太平淡,像是敷衍:“你不害怕吗?”
荷灯昨晚复习到深夜,没休息好,很困,闻言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害怕什么?”
吴舟先警觉地转头看了看周围,见没人看这边后,他才敢小心凑近荷灯,小声说:“你不觉得太子很变态吗?”
“?”
“远在千里,运筹帷幄,从这里可以看出他是一个控制欲很强的男人,”吴舟语重心长道:“小荷,你要保护好自己。”
“……”
荷灯看他,不等他说什么,吴舟忽地想到什么,又问:“你们学生会里是不是也出事了?”
作为金钱和权力交织的小型名利场,当外界的局势发生变化后,学院里的情况自然而然的也相应的有了改变,尤其是权力中心的学生会。
也不是什么不能传的消息,荷灯说:“有几个部长退学了。”
“那这次换届岂不是要补很多人上去?啧……”吴舟听得起劲,他怂恿说:“荷灯你要不也去捞个部长当当?”
荷灯眨眼,淡淡地笑:“再说吧。”
一直到上课,班级里的热闹气氛才勉强安静了下来。
荷灯手指间夹着笔轻转,回想着刚刚吴舟说的话,最近发生的一切就都得到了解释。
学生会里最先出事的是外联部部长。
平常对方和谁玩都很开,因此当其出事时,其他人都是万万没想到,除了拿到论坛最高权限,探查到几个帖子幕后发帖人的荷灯。
毋庸置疑,外联部部长是谢闻青的人。
因为国都和学院里的暗线都被拔除,损失巨大的谢闻青这几日明显忙碌了许多,连续两天都没有出现,随着形势的越加紧迫,荷灯觉得对方应该会立马逃离国都……
荷灯的预测一向都很准,谢闻青的确是要逃。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对方不仅要逃,还想要带着他一起离开。
无语。
荷灯上完课后就去了学生会值班。
秘书部平常的事务不多, 但偶尔要轮流坐班,荷灯值完班要离开的时候,整栋楼里都静悄悄的, 没有第二个人影的存在。
荷灯边走边看手机。
在他刚回完班级群的信息退出后,某个对话框就忽地弹至最顶上时, 荷灯顿了下, 刚瞟一眼, 突然的一秒间就有手从旁边开着的黑暗房间里伸出来, 紧攥住他的手臂, 然后狠狠一拽,直接将人拉了进去——
陡然进入到一片黑暗里,荷灯的视线受限, 只能隐约瞧见压着自己人的轮廓, 挺高,并随着对方逐渐逼近的动作, 荷灯认出了挟持自己的人。
静寂的空间内连呼吸的粗喘声都显得格外清晰,荷灯被拉着撞在墙面上的腰肩还在疼,面前的人似乎是在专注地低眼欣赏他脸上的痛觉反应,直到欣赏够了,他才抬手去帮荷灯揉。
对方一手扶在荷灯的后腰,另一只手去摸他的肩, 等视野随着暗适应慢慢明朗后, 荷灯看着对方装饰后也遮不住疲惫狼狈的样子, 他迟疑一秒,叫出他的名字:“谢闻青?”
谢闻青不说话, 深色的瞳孔只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荷灯习惯对方阴晴不定的样子, 因此也没在意。等缓过神,荷灯就想清对方为什么会这个模样出现在这里。
他问:“你没走?”
“我要带你走。”
谢闻青说的很直接,他的掌心带着热度贴在荷灯的后腰,是一种不容置喙的姿态,不仅如此,他还问荷灯:“你愿意和我走吗?”
“……”
荷灯心道,无论自己回答愿不愿意应该都不是很重要吧。
而且,这个时候谢闻青敢来,肯定还带了不少人守在附近,但……
荷灯没答话,谢闻青的脸色就一下子沉了下去,但不等他说什么,荷灯就比他先开口。
“要走……你要带我去哪里?”
谢闻青愣了下,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
他下意识地说了自己将要转移的地点,却没想到荷灯听了皱眉:“这么偏啊?”
“……什么?”
荷灯说:“去这么偏地方,那万一我呆不习惯怎么办?”
“……?”
“而且那边那么冷,”荷灯越想越不满,他道:“你是想冷死我吗?”
谢闻青终于在荷灯一连串的责备里回过了神,也就是因此,他一时都忘了时间紧迫,自己应该马上带人撤离的事情。
即使在黑暗里,荷灯脸上细微的变化也格外鲜活生动,所以就算是在发脾气骂人,也根本让人生气不起来。不仅如此,谢闻青还只能低着声音和他解释:“等到夏天就好了。”
“你有病吗?”
“……那我们换个地方去?”
谢闻青知道荷灯娇气,却不知道他娇气成这样,他一连说了几个地方,荷灯都能给挑出刺,这样到了后面,不清醒的谢闻青也渐渐感觉到了什么。
他敏锐的察觉到荷灯脸上一点隐隐的走神,对自己的态度只是散漫的敷衍……谢闻青不蠢,他阴着嗓音一字一句道:“你不想和我走?”
荷灯当然不想。
但他没有这样说。
目光越过压在自己面前人的肩头,荷灯望着不远处出现的人影,他慢慢地笑了,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轻轻说:“你猜?”
谢闻青晃神一瞬,在刹那之后,他的脸色立即就彻底难看下来,可不等他有下一步的反应,随着一声闷响之后,他猝然就瞪圆眼,再过两三秒后,他又控制不住地晃了晃身体,并在要往前倒下的前一秒,被人拉住后衣领。
再一松手,谢闻青就整个人向后倒下去。
荷灯抬眼看过去,就看到从暗色里走出的两个人。
“消音□□,一秒生效,三秒全麻,这不比那些破枪好用……”程寻的手里闲闲地转着一把款式轻便的武器,脚上也没闲着,他踢了踢地上的人,嗤笑:“终于让我逮到这傻逼了,真能躲啊?”
荷灯还站着,他没管一边说话的人,目光只看向面前本应还在外地的男生。
谢闻星很明显是从外面刚赶回来的样子。
他穿着黑色的大衣,显得身姿格外的挺拔,身上凛冽的寒气未消,从窗口隐约透进的一点光亮映在他的半边侧脸上,像是淋了一层冻骨的霜。
谢闻星在接电话。听话的内容是在处理谢闻青带来的人,程寻说完话后没人理他,甚至还没有人看他一眼,他不是很爽,于是他就自己去找荷灯。
“被吓到了?”
荷灯听到话看过去,就见程寻一脸欠揍地笑着,荷灯觉得莫名其妙,问:“吓什么?”
程寻只当他逞强,阴阳怪气地道:“你知道我们找这傻逼找了多久吗?没想到人家居然没走,特地回来找你呢。”
荷灯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他,程寻自己倒是越说越气:“你不是平时很厉害吗?我都给你信息了,你居然还能被人拉走。”
“……”
荷灯心说自己根本都没看清消息,这有什么办法。
“不过你现在就算再聪明也没用了,”程寻忽地凑近低声说,脸上满是幸灾乐祸:“现在你勾结谢闻青的事被当场抓到,证据确凿……我看你还能怎么混过去。”
程寻回想到在收到消息,来的路上谢闻星平静得要死的反应,就觉得荷灯这次估计是在劫难逃了。
毕竟上次程寻看到对方这个反应,还是对方对谢家那几个人动手的时候。
想到前面那些人的下场,程寻顿了顿,不禁又有点迟疑,开始考虑起自己等下要怎么劝劝谢闻星才能让荷灯不那么惨……毕竟这件事也不全都是荷灯的错。
退一万步来说,难道谢闻星自己就没有错吗?
如果他管得严一点,荷灯也不会和其他人有什么事……
程寻的思绪不断发散,在他绞尽脑汁等等要怎么缓和气氛的时候,荷灯却没有他以为的紧张,相反,还十分的淡定,完全不是当事人该有的反应。
甚至,在覆下的阴影中,程寻还看到荷灯朝自己露出的微微笑意。
程寻一愣,接着他就听见面前人低声道:“真的吗?”
什么真的假的?
不等程寻反应过来,荷灯就抬手推开他,他怔然,目光下意识就跟着离开的荷灯走。
这边的谢闻星刚好谈完话,电话刚断时,他就察觉到其他人的接近,再下一秒,接近的人就一下子抱紧他。
谢闻星微顿,手本能的贴上怀里人的腰背。
荷灯抱人抱得更紧,头埋在身前人的肩窝,看起来是很可怜、依恋的姿态。一旁的程寻看得呆了,但这还不算完,很快他就听到荷灯低低的、轻轻的声音,他说:“老公,我好害怕。”
程寻:“……?”
空气寂静一秒。
就连谢闻星也难得出神地怔顿住。因为荷灯抱得紧,所以他很轻易地就感觉到怀里人身体的轻颤,好像是真的被吓到了一样。
谢闻星静了两秒后才回过神。他抬手摸了摸荷灯的头,等荷灯抬眼看他时,谢闻星低头在他额间轻吻了下,然后才温声问他有没有受伤。
旁观完全程的程寻:“…………”
程寻无语凝噎。
突然觉得刚刚帮荷灯想办法的自己像个小丑。
但越无语他偏越要看。
在看见荷灯不知道小着声音又和谢闻星说了什么后,对方就笑了一下,恰好这时守在下面负责清理的人上来汇报工作进度,谢闻星就牵着荷灯出门了。
程寻视线一直追着,因此在走到边上的人低下头朝自己笑着眨眼的时候,他立即就注意到了。
“……”
感觉自己被嘲讽了……
不行。
程寻越想越气,他踢开脚边昏死的人,吩咐上来的手下把人拖走后,就立即气急败坏地追出去,一出门,他马上就喊了谢闻星一声。
荷灯和旁边的人一同看过去。
程寻指着荷灯大声道:“他都是装的!你看他——”
荷灯被指也丝毫不慌,他轻轻晃了晃身边人的手,谢闻星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他引走,荷灯又拉了拉手,谢闻星就低下头听他要说什么。
荷灯抬头在对方的唇角碰碰,声调甜甜的:“老公亲亲。”
“……”
程寻服了。
无语。
谢闻星的确是刚从外面赶回来的。
在把剩下的扫尾工作都交给程寻后, 谢闻星就带着荷灯先离开。等回到家的时候,打开门,荷灯一眼就看到堆放在大厅里的礼物袋。
谢闻星一路上都很忙, 荷灯坐在地上拆礼物时,他揉揉地上人的发顶, 接着就先到一边去打电话。
礼物很多, 荷灯一件一件慢慢地拆。
期间, 原本在睡觉的猫听到动静也溜溜哒哒地跑在荷灯腿上一起看。荷灯翻了翻, 找出一件明显是装饰在猫身上的蝴蝶结领带给怀里的猫绑上, 再看看,又是一件新东西,再穿上。
这样等谢闻星回来的时候, 就刚好看到跟圣诞树一样跑走的猫。
他走近时, 荷灯正打开一盒巧克力咬了一口,似乎是觉得味道很好, 所以他吃得很认真,小口小口地咀嚼,谢闻星就站在一边看他吃,直到荷灯吃完,他才柔和着嗓音问他怎么样。
荷灯听见声音抬头和顶上的人对视一眼,他还没回答, 谢闻星就伸手拉着他站起来, 不等荷灯站稳, 接着又被人握着腰抱着坐在一旁的柜台上。
荷灯手臂本能的环上面前人的脖颈,谢闻星的手掌也稳稳扶在他的侧腰, 等荷灯缓过神后,他就撞上咫尺间淡淡注视着自己的黑色瞳孔。
像是在被冰冷的审视着。
空气流寒冷, 即使屋内开了暖气,谢闻星周身压着的气势依然冷冰冰的,很有逼迫感,和他紧对的荷灯脸暖暖地静坐着,身上还带着一点巧克力的甜味,看起来很柔软。
这样安静的对视了有足够久的时间后,最后以荷灯没忍住地打了个喷嚏告终。
荷灯皮肤白,因此也就越衬他眼角湿红的显眼,谢闻星盯着他看,原先漠然的脸上最终还是不禁融化出一点笑意,他摸了摸荷灯的手,问:“衣服没多穿吗?”
荷灯说:“穿了。”
谢闻星点点头,他圈他细瘦的手腕,忽地又道:“这几天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
荷灯眨眨眼,凑近贴了贴对面人的唇角,答非所问:“你不在好想你。”
谢闻星欣然地接受了荷灯的甜言蜜语,但他听着又觉得哪里不对,“现在不叫老公了?”
荷灯一愣,没等他反应过来,接着他就感觉到面前人慢慢直起了身体,但没离开,荷灯低眼,就看见谢闻星手指在慢条斯理地解自己衣服上的扣子。
“你干什么?”
“刚刚不是说身体不舒服吗?”谢闻星随口道:“老公帮你检查一下。”
“……”
*
荷灯再见到程寻已经是两天以后了。
国都的秋天短暂,似乎没什么过渡就要步入寒冷的冬日,荷灯是在下课的路上碰见程寻的,对方一看到他,立马就拉着他进了旁边的咖啡厅,服务员来询问时,荷灯要了一杯热牛奶和一杯黑咖啡。
他手里捧着热牛奶,另一杯黑咖啡自然就是给坐在对面人的。程寻原本还没注意,直到没防备地喝了一口后,他瞬时就睁大眼睛,差点喷出口。
荷灯冷冷地看着他,程寻顿了顿,接着就在对面人没什么情绪的眼神里硬生生地把苦液体吞进了喉咙。
荷灯这才垂下了眼。
程寻喝完一口,整个喉咙都是苦味,他忍不住骂:“有病啊,点这么难喝的给我喝——你喝的什么?”
荷灯没隐瞒地给他看一眼。
“……为什么你喝牛奶?”
“因为我喜欢啊,”荷灯笑了笑,又说:“而且你看起来很困的样子,喝咖啡醒醒神。”
“……”
荷灯看他的确是很疲惫的模样,想了想后,还是又关心地询问一句:“你怎么了?”
程寻说起这个就来气。
他气极道:“你还好意思说!”
在抓到潜藏几日的谢闻青后,程寻本来以为一切就这样结束,可以好好休息几天,可没想到他刚找人出门玩没多久,很快就又被叫回去处理剩下的工作。
不仅如此,等第二天谢闻星终于出现后,身上冰冷的威压不减反增,这让本来要上前抗议的程寻顿时夹着尾巴又退到了人群后——虽然也没什么用。
没多久,在场的负责人就都又接收到了新的任务。
所有人都忙的团团转,程寻这几天更是累的觉都没怎么睡好……也因此,当他看见面前脸红红的,一看就过得无比舒服的荷灯时,立马就气不打一处来。
人比人气死人。
程寻怎么想也没有想到,出轨的是荷灯,但最后遭殃的人居然变成了自己——不行。
程寻心道,他一定要结束这场闹剧。
荷灯表情疑惑,没搞懂对面人气势汹汹说的话,他问:“我怎么了?”
“啧,”程寻看了看左右,小声说:“你难道没有发现你男朋友最近有哪里不对劲吗?”
“?”
荷灯想了想,“比如?”
程寻:“比如大少爷最近脾气很差,我们都快要被他弄死了。”
“……”
是荷灯完全没意想到的回答。听到话后,这次他仔细看了看精神萎靡的程寻,和其之前风流倜傥的样子确实是两模两样……但荷灯回想了下,还是没觉得最近谢闻星和之前有什么区别。
如果非要说的话,也就是有时候荷灯觉得自己的肚子差点要被顶破了。
荷灯对此持保留意见,没有回答。程寻没有发现他的异样,只自顾自地再急道:“你能不能管管他?”
这能怎么管?
荷灯没多想就要拒绝,他委婉地提出建议:“也许你可以试试去和他多谈谈心。”
——谁敢跟太子爷去谈心?
尽管荷灯说的话语恳切,似乎是真心实意地提出解决问题的办法,但程寻作为早已看透其本质的人,一下子就看出荷灯不想多管的态度。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忍不住提高音量道:“荷灯你不会不想负责吧!”
这个时候咖啡厅里人少,但还是有人,因此在程寻大音量的指责声起后,一时就有不少人被吸引地看过去,并在看见“不负责任”的对象长什么样后,立马都更挪不开眼了。
荷灯觉得丢人,很想掐死程寻,但程寻不知道,还在叫:“你自己惹出的祸,你难道还不想负责吗?!”
程寻越说越多,等到后面,他不禁开始还有点委屈起来:“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上次我就不该还想着怎么帮你说话……”
荷灯听到这里,一顿,像是没想到对方还这样想过,他略微有点迟疑,“那……”
程寻没听到荷灯的话,因为恰时有电话打了过来。他正在气头上,所以接电话时语气自然也不是很好:“这么傻逼的问题你还来问我?没做好的话——明晚的西山你也不用去了,直接有多远给老子滚多远!”
那边的人似乎是被吓到,因此连忙低声道歉,而等程寻挂掉电话后,他就看见荷灯若有所思的模样,他嚣张的气焰一滞,问:“……怎么了?”
荷灯正在回想着刚刚他说的话,他说:“西山明晚有什么事吗?”
程寻奇怪看他一眼:“你不知道?”
不久前引起所有人关注的清算风波随着一切的尘埃落定,很快就被人压下了所有消息。
但其实也不用再多打探什么。毕竟很快国都里所有有头有脸的家族或达官显贵都收到了来自上方的邀请,于明日晚在西山参加谢家下一任家主正式掌权的晚宴。
程寻说完问:“谢闻星没和你说?”
有说过吗?
……
荷灯回忆了下,好像是有说的。
但是那个时候自己好像因为太困了,所以直接就拒绝了……而且谢闻星问的时候神情语气什么的都很正常,被拒绝后也没说什么,所以荷灯就没有多问。
见荷灯安静地在想事情,程寻憋了憋,最后还是没忍住好奇:“明晚你真不去西山那边啊?”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参加这场晚宴,权贵也分三六九等,外面因为一个陪同的名额可以抢破了天,但这边程寻还得劝着人去。
“反正你明晚也没事,就当去玩呗,”程寻说着,也不忘自己的目的,他暗戳戳道:“然后你记得多说说我的好话……”
荷灯好笑地看着他,看得程寻话说得越来越小声,直至闭嘴后,荷灯才笑了笑,应:“可以啊。”
“?”
他这一下答应得太轻易,以至于程寻懵然的不敢相信,“啊?……真、真的?”
荷灯慢悠悠地喝了口热牛奶,点头:“真的。”
程寻欣喜若狂:“好,那——”
“但是你要帮我做一件事。”荷灯补充又道。
“……?”
-
隔日一晃而至。
随着金色的圆轮渐渐地浸没入海平线,偌大的庄园在同时亮起了灯火,金碧辉煌的,犹如在寂静的山林间拨开新的白日。
数不尽的豪车一路平稳地绕过半环海的公路,像是游动的星,路的尽头是富贵的名利场,觥筹交错间,这场奢靡至极的宴会便已渡过一半。
谢闻星送提早退场的老首长出门,上车前对方看一眼自己手侧神情清冷,身姿挺拔的继承人,忽地问:“荷灯今晚怎么没来?”
谢闻星没想到老首长会突然问起这个,他微怔后莞尔,道:“您怎么突然想起他了……他最近有考试,复习比较忙,所以就没让他来。”
“而且,这边比较乱,”说起那个人时,谢闻星眼底有细碎的暖意:“我怕他在这边会无聊……等下次他放假了,我就带他去老宅那边。”
老首长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直到上车后,谢闻星要帮他关车门时,他才又道:“你今晚不住在西山?”
谢闻星淡定回:“学院里还有事,等下晚宴结束了就走。”
一切大局已落定,还有什么事是要连夜赶去处理的?车里人听出谢闻星话里的借口,但最终还是没有劝阻,只叹了口气,无奈说:“你看了那么多年还没看够吗?”
谢闻星站在一旁但笑不语,直到等车消失在道路尽头后,他才转身回到宴会当中。
在进入会场后,不少想要攀关系的人纷纷伺机而动,但都被跟在其身后的助理一一回绝,谢闻星目不斜视的向里面走,然后就看到了现在才出现的程寻。
来参加宴会的人均穿着正装,程寻也不例外,打扮得很正式,只是在正式间好像又有什么不对,谢闻星看见他红得反常的脸色,蹙眉:“你去干什么了?”
程寻也是猝然和谢闻星撞见,什么心理准备都没来得及做,因此他握着酒杯的手就一抖,下意识回答:“啊,什么干什么……我什么没干啊!”
“……”
程寻的样子很紧张,一看就是没干什么好事的心虚样,但谢闻星懒得管他,只叫上程寻,要往里面走去谈事,程寻啊了一声,连忙跟上。
他像是刚回过神,四处看看后,程寻问:“你爷爷走了?”
“刚走。”
“哦哦。”
得到回答后,程寻骤地安静下来,谢闻星走在前面,低头在发信息,因此也就没有注意到身后人的异样,直到忽地被人从后面泼了一袖口的酒后,他才停步,回头。
谢闻星回头后眉眼间的神色很淡,可也就是这很淡的一眼,立即让失手泼酒的人瞬间背后一凉。
“你有病?”
“啊,对不起对不起,”程寻好像很慌张的在给他擦,但最后结果只是酒红色的液体越发的晕染开,程寻看着自己弄出来的痕迹,他吞了吞口水,尬笑:“好、好像擦不干净哈哈……要不你还是去楼上换一下衣服吧……”
谢闻星眯眼看着尬笑的程寻,对方被他冷冷的视线盯着越来越心虚,到最后,程寻索性心一横,拽道:“啧,不就泼你一件衣服,等下我让人给你送一件过去行了吧——不是要谈事情吗?你快去换,我先去后面等你啊!”
一说完,程寻立马跑得无影无踪。
“……”
谢闻星差点要被他气笑了。
但程寻说的的确也没错,酒液流到手上后带来的异样触感令人感到极其的不舒适,因此谢闻星只能先去楼上的休息室清理一下。
进了房间,谢闻星洗了个澡,等他换完新一套的衣服时,静悄的门口就响起了轻轻地扣门声,联想到刚刚程寻说的话,谢闻星便以为是送衣服上来的佣人。
于是他便没回头,只淡声让人进来。而在一阵窸窣的推门声后,进来的人却仍只站在门口,没有动作。
不仅如此,对方还按灭了房间里的灯光。
一切都在霎时间陷入了灰暗之中。
变故来得突然,谢闻星正调整袖口的动作微顿,等他半侧过身回望过去,就看见了倚在门墙边的身影。
很高挑。
这是谢闻星对其的第一印象。
借着半开露台边透进来的隐约夜光,谢闻星还看清了站在门口人大致的模样——黑长发,收腰塑身的制服短裙,以及拉到大腿中间的长筒袜。
是很正常的装扮。
但随着那个身影主动地靠近,谢闻星的呼吸却越渐迟缓。
他的神色从原先的漫不经心到凝神,再到整个人都定住,等贴在他身上的人伸手揽住他僵直的脖颈后,谢闻星才如梦初醒。他下意识抬手搂住怀里人分外细窄的腰身,低眸就对上那张极度秾丽的脸。
谢闻星的瞳孔微微缩聚,“你……”
“恭喜啊,又变厉害了。”那人弯着眉眼,笑嘻嘻地打断谢闻星惊讶万分的话语,并且在对方怔顿住时,牵着自己腰上的手贴着腰线缓缓顺下,探入裙角,最后抚上那暗影下弧度曼妙的部位,“我是你的庆祝礼物……”
“特殊夜间服务,”他笑:“喜欢吗?”
完结。
裙下的柔软的触感令人心驰神荡, 不过一秒,谢闻星就不动声色地暗下了眼,而另一人似乎是没察觉到空气里危险的气息, 还在攀着人嘻嘻地:“太子,你怎么不说话?”
“哦, 是不喜欢吗?”荷灯说着, 假装要走:“那我就去找别——”他手刚松一点, 话还没说完, 荷灯就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人反攥住。
很紧, 很重。
带着滚烫热意的指腹沉默地擦过柔嫩的腕口内侧,激起异样的酥麻感,荷灯愣了下抬眼, 就同近处逼视的目光撞上。
房间里的光太暗, 但就算这样,荷灯还是能看清的那双黑色的瞳眸。
以及其眼底亮着意味不明的光。
像深深的潭水, 在望着人时显得异常的专注,仿佛是要透过那张艳丽无比的脸看清什么更重要的东西。
而不等荷灯想明白,紧接着而来的,是对方蓦地压上的吻。
黑暗中人的听觉会变得异常的灵敏,更何况还是唇舌相贴的距离。啧啧水声里,因为一定身高的差距, 荷灯被人按着腰逃脱不了, 只能仰着头任由反常失控的人索吻。
“……”
是真的很失控。
至少荷灯从没见过一向冷静自持的人有过这样外露的情绪。
荷灯腰身的布料被滚热的温度烫得发皱, 并在渡不过气时,他只能微微耸着肩, 手臂攀在男生宽展的臂膀上,迎合着谢闻星的动作让自己轻松一点。
荷灯的嘴巴被人缠得发酸, 等到被放开时,他细细喘了会气后,才慢慢缓过神。
他坐在床的边沿,身上的原本齐整的衣裙此时已经变得有些凌乱,裙角小翘,露出底下雪白的腿肉,如果居高临下往看,甚至会觉得隐隐之中还有点□□的色彩。
荷灯的脸也红。
谢闻星垂眼睨着荷灯薄红的眼皮和抬眸看来湿淋淋的眼底。可能是因为觉得抬头看人好累,于是荷灯就拉了拉面前人肃正冰冷的袖口,谢闻星会意地在他面前蹲下。
谢闻星看着荷灯垂在身前的长发,他伸手去摸,质感很真,和荷灯也很搭,没有任何的违和的地方。
“好不好看?”
注意到谢闻星的动作,回过神的荷灯眨眨眼,慢慢地笑了。
他略一倾身,细散的发丝就如流水般拂落,气流里飘着绵绵的冷香,荷灯也学谢闻星那样去摸自己的长发。
手指顺着滑到末梢,荷灯卷着一缕长发,并随着他拇指的轻按下,那点细碎的末端就像扇形转开,猫摇尾巴似的轻轻地扫在谢闻星的下巴。
微微的痒。
失神的一秒,那点痒意就宛若过电般的顺着血液流进抬眼看去人的心里。荷灯低着身子,谢闻星就在凑得极近的乌眸里看见自己,他不说话,荷灯就还笑。
他松了指间的发丝,改为用手指去点点对方抿直的唇角,语气好奇问:“你怎么不理人?”
“……”
谢闻星的眼深深地凝视着荷灯,半晌后,他才微微笑了下,回: “好看。”
“多好看?”
“你最漂亮。”
男生语调温柔地应,原本冷淡的眉眼间也同样因为漫开的笑意而显得柔和,他望去的目光太过认真,荷灯顿了下,眼睫微动。
谢闻星牵住他要收回的手,唇面在其手背上轻轻吻了吻后,他眼目含笑,低着声音又说:“好喜欢你。”
是不知道第几次的表白。
荷灯听过太多人表达心意的话,也听过很多次就来自面前人的告白,但可能是今晚的气氛格外的沉静,所以就使得那句简单的吿白显得格外的情不自禁和慎重。
也因此,当荷灯低眼同那直直望来的黑眸对视过,在看清里面毫不掩饰的爱意时,他这次罕见的没有再模糊过这件事,而是稍稍怔顿后,然后微微笑起来。
荷灯微凉的指尖点了点身前男生的鼻尖,他又声音轻轻问:“有多喜欢?”
本以为对方会回答某个不具体的形容词,但荷灯没想到的是,谢闻星在听见问题后,不假思索地便道:“第一眼看到你就喜欢。”
很标准的烂俗答案。
可因为说话的人格外认真的语气和眼神,荷灯不禁就怔住,意识到对方说的是真的。
直到被人再吻住,他才慢慢地缓过神。
蹲在面前的男生微仰起头,轻而易举地就同那张红得过分的唇瓣触贴上,并在新的缱倦氛围内不紧不慢地啄吻着,是同方才失控的吻完全不同的感觉。
很温柔。
连带着对方这次再探进的手都变得缓慢,滚烫的掌心贴着荷灯冰凉的肌肤,带来一阵不自觉的颤栗感。
荷灯清楚地感觉到谢闻星抚在自己腿上的手,以及对方的手指在碰触到完全隐在裙下的皮质环扣时怔住的动作,像是一时认不出那是什么,而下意识的停顿。
“怎么不摸了?”
荷灯往后退了点,但仍然很近,说话时他的气息就轻飘飘地扑在谢闻星的面上,像是裹了蜜的甜,他微喘着气笑,“不拆礼物吗?”
“……”
空气一时间内静得只有呼吸和心跳交织的声响,谢闻星盯着荷灯面上的笑意,眼神晦暗地凝视了一会儿后,他才低下眼看去。
因为从刚开始时,谢闻星就被荷灯的装束完全吸引住了视线,所以他并没有关心到其他什么,直到触碰到异样感后,他才在已然翘开大半边的裙子下发现了什么。
先是被蹭得花开的图案。
位置隐秘的雪白腿肉上被人用口红随意涂上一个简笔图形,并且因为力道稍重的揉搓,边缘线早已花成一圈粉红色的雾,粉粉白白的相间着,空气里似乎都漂浮着一点甜蜜的香气。
光线很暗,谢闻星眯着眼辨认。
借着图形还算完好的另一半,他手指一点一点的摸索着补齐,并随着脑海里的图案愈渐的完整,深黑瞳眸里的神色也不断地沉下……到最后,他静静地注视着。
“是星星。”荷灯似乎没发现身前人的不对劲,他还有闲心思在开玩笑:“第一次画,有点丑……哥哥你不会介意吧?”
“不丑,”谢闻星目光深深地看了他几秒,而后忽地笑了下,低头亲在那片粉雾上,说:“很好看。”
“星星都死在你身上了。”
“……”
荷灯眨眨眼,在怔愣过后,他眼里的笑意也就越浓,等到后面,他也俯下身亲了亲谢闻星,笑着小声道:“亲亲复活。”
冬季的风本来就凛冽点,更遑论穿梭在山林间的夜风,即使被隔音效果很好的玻璃隔绝在屋门外,但恍惚间还能听见冬天的心跳声。
不等谢闻星从唇面上一触即离的吻里回过神,他的手掌就被人牵引着继续向前,手指勾在不久前他迟疑停顿的环扣上,随着这次目光的落下,谢闻星看清了那东西的全貌。
是一圈深黑色的皮质腿环。
因为勒得很紧,所以其扣住的丰腴的腿肉就被束出微微的起伏弧度,藏在裙下,像是隐秘引人遐想的暗角,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
谢闻星久久地注视着,他的视线在那极致的黑白色差上似乎极平静地巡视了一圈后,目光最后停留在了吊在腿环间的一小圈银色的圆圈上。
荷灯把那一枚戒指取下来,然后又很随意的将其戴进谢闻星的手指上,尺寸契合,同他手上的银圈一同交映着闪耀。
感觉着指环上还残留的淡淡体温,谢闻星错愕地抬眼,荷灯弯着眼睛看他,问:“喜欢礼物吗?”
对面人看着他,没回答。
荷灯也不在意。
“因为你好像真的很喜欢我,”他这样说,手轻轻地抚在谢闻星脸颊上,在同那双静默的眼对视后,他的唇角微翘,轻声念:“所以想要你开心一点。”
还有。
像是嘉奖,荷灯的手指缓慢地穿入谢闻星的指间,他们十指紧扣。
“我也喜欢你。”
随着国都完全步入冬日,每日的气温越来越低。
正在举行会议的讲堂里开放着温度适宜的暖气,暖烘烘地很好眠,等荷灯从昏昏欲睡的状态里醒来时,学生会新一届的会长的投票也正好选举完毕。
大堂顶上的灯光打在他身上,荷灯在全场看来的目光中起身到台上发表讲话,态度随和,仿佛理所当然。等到会议散场后,荷灯一出门,就看到天空翻涌着的乌云。
天色很阴。
像是某种特别气象将要降临的前奏。
荷灯拉紧围巾,他一呼气,就有白蒙蒙的雾在寒流里成型,在要下楼前,荷灯听见了身后人叫他的名字。
回头,是郑明楚。
他们站停在走廊边谈话。
郑明楚的神情还是很淡,他向荷灯表达了当选的祝贺,荷灯笑着应了:“谢谢你给我投票。”
“不用谢,”郑明楚很平静:“就算我不给你投,你的票数也遥遥领先。”
“可是你的票我很想要啊。”荷灯不置可否,他轻笑:“而且,以后也有很多事要靠你帮忙。”
郑明楚听着荷灯话里的亲密,即使知道他对谁可能都这样,但还是不免心弦一动,在继续又聊了几句后,郑明楚问:“你等下有事吗……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荷灯看他,想了想后婉拒:“好像是有……”
“嗯?”
荷灯还没说完,接着从楼下就传出不少人惊讶地叫喊声。
“这是什么?”
“天气预报说今天会下雪……”
“哇!真的是雪!”
“下雪了!”
顺着嘈杂声纷纷响起的位置往外望去,越过围栏,在一片阴色中,有细白的雪点缓缓从天空飘落,而透过这片国都久违的雪色,荷灯站在楼上,看见的却是楼下等候的身影。
即使在一片人群中,那个人也分外的显眼出众,身姿挺拔的犹如常青树,似乎是感觉到了高处望来的目光,谢闻星抬头,借着同一片落雪,他们看见了彼此。
“今天我有约了,”荷灯收回目光,对面前人挥挥手道别,“要和男朋友看雪。”
*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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