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没羞没臊
陆安荀轻柔地亲吻她眼角, 含入口中的泪微咸,却是他尝过最甜的东西。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苏绾哭。
在他的印象里,苏绾是个再坚强不过的人, 除了怕蜘蛛、蛇等小动物,就没见她怕过什么。
却不想.
此刻他心头一片柔软,亲了会,将人缓缓拉入水中抱在身前。
“路上可辛苦?”陆安荀问。
“不辛苦, 就是太难熬了。”
苏绾仰头靠着他的肩, 被温热的水包围后, 情绪慢慢平静下来。
她抓住环在腰上的手, 主动与他十指相交。
这动作亲密, 令陆安荀愣了愣,随即另一只手也与她相交。
“怎么难熬?”他问。
“路上行了大半个月,起初还能歇脚时下马车走走,后来成天下雨,整日都待在马车上躺得我腰疼。”
闻言, 陆安荀抽出一只手帮她揉腰:“这样可舒服?”
“往上些。”苏绾命令。
陆安荀往上。
“再往上些。”
陆安荀照做。
“继续往上。”
“再往上就不是腰.”
当碰到那圆润时,陆安荀倏地停下来。
“你不是腰疼吗?”
苏绾憋笑转身,攀着他脖颈:“回来时云苓给我揉了会,现在不酸了。”
她压住他手掌不让他退开:“你不喜欢吗?”
“.你还想要?”
“别问我想不想, 我就问你喜不喜欢。”
“.”
陆安荀没回话,手继续搁在那没动, 只耳朵渐渐红起来。
烛火昏黄, 见他这副表情,苏绾顿时明白他害羞了。
“陆安荀, ”她好奇得很:“你适才在外间那点胆子呢?怎么现在就没种了?”
适才在外间两人就这么在墙边纠缠, 他一副野得不行的样子, 苏绾还以为他换芯子了呢。
没想到野过一回又变回原形。
“夫妻敦伦有什么好羞的?”
陆安荀瞪她:“你能不能矜持点?”
“哦,现在想让我矜持了?适才.”她缓缓道:“是谁让我把腿抬高的?”
“.”
苏绾一根手指在他胸膛戳阿戳,戳得陆安荀面红耳赤又心痒难耐。
“你还洗不洗?”
“我洗过了.”苏绾想到什么,突然很有兴致道:“不如我帮你洗吧。”
未等陆安荀回应,她手指往下寻去。
陆安荀浑身绷紧,紧张地看她:“苏绾,别闹了,天冷着凉了不好。”
苏绾才不管,她继续放肆地逗弄他。
陆安荀脸上的神色在坚定和妥协中反复挣扎,最后在她手指拢紧时意志力溃散。
他往后靠,整张脸也不知是被热水蒸的还是怎么,又红又娇艳。
室内昏暗静谧,夜色若稠雾。陆安荀半眯着眸子,隔着氤氲水汽看苏绾狂放如妖精。她半身没入水中,衣裳湿漉漉地贴在身上,露出婀娜曲线。
陆安荀鬼使神差地想:苏绾不仅长得好看,其实身子也长得极好,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苏绾.苏绾.”他像呼吸不过来似的喊她:“快一点可好?”
苏绾故意装没听见:“快点什么?”
“我.我受不住。”
“受不住什么?”
陆安荀睁开春水盈盈的眸子,无辜又可怜地:“苏绾,别问,求你快点。”
他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苏绾哪里还忍心捉弄他,当即倾身过去吻上他饱满柔软的唇.
两人闹了大半宿,从净室到卧室,又在帷幔内缠绵了许久。原本苏绾只想逗弄逗弄,却一不小心把自己送进了虎口。陆安荀吃得餍足,她却累得像丢了半条命。
次日,日上三竿才醒。
醒来后往旁边一摸,身边早已空空荡荡。
苏绾缓缓睁眼看了看,愣了会才想起陆安荀说今日得去县城办事。
她望着陌生的床帐,陡生一股空落落之感。若不是身上的痕迹,不然以为昨日是梦境。
起床后,她在宅子里逛了一圈。
朱茂没出门,他说:“安哥让我留下保护嫂子。”
苏绾边走边打量周围环境,这宅子实在破得很。嘴上问:“我要什么保护?难道抚州还没太平?”
“我也不知道。”朱茂挠挠头:“或许是嫂子刚来这,人生地不熟,有我在你也好使唤些。”
苏绾好笑:“你又不是牛马,得了,自己去忙吧。我身边有婢女有小厮,够使唤。”
朱茂摇头:“安哥让我留下我不能不听他的,不然安哥撵我回津阳了。”
“那你也别跟着我啊?”苏绾无奈:“你这么跟我一早上了。”
“啊!”朱茂忙应声:“行,那我去厨房看看,弄些吃的。”
苏绾点头,领着婢女继续在院子里走。陆安荀住的地方不大,据朱茂说,这里原先是个七品官的住宅,前后就两进,不大,但胜在地方干净。
临川郡原本是有知府府邸的,但前头的知府被下狱了,女眷们也纷纷遣散。后来暴民冲进知府府邸将东西砸得稀巴烂,完全没法住人,陆安荀索性花钱租了这处。
眼下冬季,各处的花草已经破败,但院落布局非常雅致,看得出来原先的主人家是个风雅之人。
回廊墙边写了首诗词,苏绾站在墙边欣赏了会,然后叉腰吩咐:“来吧!咱们把这宅子收拾收拾。”
她既然来了,那就让陆安荀住舒心些。是以,派人将院落各处的杂草都除去,还把破旧的瓦片也换上新的,另买了几盆新鲜的菊花和兰花放在正屋廊下。
哦,还有卧室。陆安荀的卧室简陋得很,除了一张床和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便再没其他。连睡的床垫也硬邦邦,床帐还破了两个洞。
堂堂抚州知府过得这般寒酸,简直没眼看。
于是苏绾命人将床帐换成天青色,又铺上她带来的新被褥。还亲自去瓦市淘了些家具和地毯,连带着字画花瓶等等,一股脑买了几大车,将整个宅子装饰焕然一新。
朱茂扛着锅铲站在厨房门口看热闹,笑呵呵道:“安哥成亲了就是好,有人打理家了。”.
苏绾将宅院收拾好后,在家闲了两日,见陆安荀没回,索性带婢女出门逛街。
抚州水患严重,但临川郡并非受灾严重之地,相比其他地方,临川郡恢复得快。尤其在陆安荀到来后,商人们又纷纷开门做买卖,商市活动依然活跃。
苏绾从茶楼离开后去了家布庄,选了两匹料子打算回去让桑葚给陆安荀裁衣裳。
哪曾想才出布庄,右边就行来许多身着白衣的人。
他们整齐划一站成两列,手持日月图文的幡子,缓缓沿街游行。
嘴里还统一喊着口号:“光明普遍皆清净,常乐寂灭无动诅。彼受欢乐无烦恼,若言有苦无是处.”①
“这些是摩尼教徒。”围观的路人说:“最近加入摩尼教的人越来越多了。”
苏绾顿了顿,这是她第二次听到这个摩尼教了。
她走到那人身旁,悄声问:“他们为何要加入摩尼教?”
那人道:“你没听他们说吗?摩尼教光明清净,加入他们无苦无灾。”
“真的假的?”
“不知道,但摩尼教是个好的,凡是加入他们皆如一家人相待。”
“那你怎么不加入?”苏绾问。
“我啊,”那人说:“我也想啊,但我家中还有老母亲,我若加入摩尼教,谁来照顾我母亲?”
苏绾说:“摩尼教不是亲如一家人嘛?你的母亲给他们照料就是。”
“诶?”那人愣了愣,觉得她说得诡谲却又好似在理。
无法反驳,索性“嘁”了声,走了。
苏绾继续站在那看摩尼教徒,他们口中继续喊着她听不懂的口号:
“常受快乐光明中,若言有病无是处。如有得住彼国者,究竟普会无忧愁.”
两列队伍,三尺一行,从头一直看不到尾,约莫数百人之多。
这些人当中有瘦骨嶙峋的老叟,也有豆蔻年华的少女,还有健壮的青年以及抱着婴孩的妇人。
他们年龄各异,身份各异,兴许还来自不同的地方。但都有个共同点,那就是步履轻快,喊口号时满面荣光。
这模样,苏绾突然想到后世的□□,感到很诡异。
“处所庄严皆清净,诸恶不净彼元无。快乐充遍常宽泰,言有相陵无是处.”
她们喊着口号经过,如过自家大门,百姓们纷纷避让。直到这些人渐渐远去,街道才得以疏通。
无法无天了这些人,跟后世的暴走天团有什么区别?
苏绾心想。
正欲转身回去,却不料这时突然传来阵骚乱。才往前走去的摩尼教徒又往回赶,大步在前头的是个身着浅色麻布棉袄的男子,那男子拽着个抱婴孩的妇人,嘴上骂骂咧咧:
“老子干活回家连口热饭都没有,你居然跑来这里搞什么摩尼教,给我回去!”
那妇人哭着挣扎,旁边的摩尼教徒上前相劝。
人群避让间,苏绾被前头的人撞了下。差点摔倒之际,有人扶住她胳膊。
“四姑娘小心。”
是杜文卿。
杜文卿一身朱绯官袍,长角幞头戴于头上,颇有官老爷的架势。
那人被苏绾挡路撞了个趔趄,原本想骂两句,看见杜文卿立马闭嘴跑了。
“多谢!”苏绾站直,赶忙走回绸缎庄的台阶上。
“杜大人怎么也在这?”
“从城外回来,正好经过这里。”杜文卿问:“四姑娘在看什么?”
“看摩尼教。”苏绾说:“这边有很多摩尼教人。”
杜文卿点头:“抚州水患,百姓生活艰难,倒是给了摩尼教发展之机。”
“为何?”
杜文卿道:“摩尼教主张四海皆一家,入教无灾无病无痛无苦,自然有许多人愿加入。”
“他们居然相信这个?”
“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看什么都是救命稻草。”
苏绾问:“杜大人,抚州出现这么多摩尼教人,天天在街上传教喊口号连农田庶务都荒废了,官府难道任由他们发展吗?”
杜文卿默了默,却问:“四姑娘忙完了吗?”
“嗯?”
“我现在去府衙,若你忙完了,正好送四姑娘回去。”
“街上不太平。”他补充了句。
苏绾跟着杜文卿走,总觉得他话中些许神秘,似乎并不愿对她透露太多.
陆安荀是某日午后回来的,距离他离开临川郡过去了六日。
彼时苏绾正在歇午觉,睡得正熟悉时,感到身边床榻一沉,然后有人躺下来。
她迷糊睁眼,还以为自己在做梦:“陆安荀?”
“嗯。”
“何时回来的?”
“就在刚才。”陆安荀伸手将她扒拉过去。
苏绾顺势滚进他怀中。
他身上穿着单薄的中衣,却并不凉,整个胸膛火热,只搂着她腰肢的手些许寒。
苏绾拉上被褥,又覆上他的手背,帮他揉搓。
陆安荀闭着眼,勾唇笑:“不必,我并不冷。”
苏绾没听,继续捂着:“你怎么才来?”
“想我了?”
“还好吧。怎么才回呢?事情很忙吗?”
“嗯。”陆安荀鼻音慵懒:“各个县城都在给百姓建房屋过冬,我得去看看。前不久有一处死了人闹得挺大,得安抚好不然容易.”
“容易什么?”
苏绾等了会,没见他回答,抬眼去看时,陆安荀已经睡着。
她轻轻爬起来,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又继续窝在他怀中睡去.
夜里才下过一场雪,庭院寂静。树梢枯叶残留了些未融化的雪沫子,远远看去,颇像山水图留白。
许是众人都清楚陆安荀回来,整个下午皆无人来打搅。桑葚坐在廊下边做针线边守着,她面前一个方形火斗,斗中燃着炭火,旁边还烤着个地瓜。
每做一会针线,她就去烘手,顺便翻地瓜。这般过了许久,她抬眼打量紧闭的门扉。
姑爷回来也快一个时辰了,两人怎么还睡?
她看了看天色,嘀咕:“再睡下去天又要黑了。”
而此时屋里头,苏绾早已醒来,他趴在陆安荀身上磨蹭他新冒出来的胡渣。
陆安荀任她磨了会,问:“好玩吗?”
“好玩,这胡渣多有趣啊,还能挠痒痒。”
蹭完胡渣,她又在他身上到处乱摸:“我检查看看。”
“检查什么?”
“怎么又瘦了?”苏绾蹙眉,曲指咚咚咚敲击他的锁骨:“你看这里,瘦得都能养鱼了。”
陆安荀笑:“不若你试试?”
“试试就试试。”苏绾掀开被褥下床,也不知去拿什么,一会又冷飕飕跑回来钻进被褥中。
“别动。”她从被褥里冒出个脑袋,手里还提着一物:“我给你刮胡子吧。”
“嗯。”陆安荀闭上眼。
苏绾就这么趴在他身上,用小刀缓缓帮他刮。
陆安荀的胡渣并不多,只嘴巴周围和下颌处浅浅的一层,刮去后立即变得平整干净。
“我手艺真不错。”苏绾满意地欣赏了会,然后低头在他唇上印了一吻,正欲退开,腰突然被他一压,整个人跌下去。
“等一下!”苏绾一只手使劲撑着。
“等什么?”陆安荀懒懒掀睫,就见苏绾另一只手高高扬着小刀。
“你不怕我割到你了?”
“无碍,”陆安荀一副色
“哎——”
苏绾飞快把刀扔下床,然后手忙脚乱迎接他滚烫的吻。
两人在床榻上酣战,直到暮色降临才停下来。
分明出力的是陆安荀,可苏绾一副累死累活的模样,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
她忍不住打量陆安荀,瘦归瘦,可床上的力气一点也不含糊,此刻居然还生龙活虎的样子。
陆安荀正在帮她穿衣。
“这扣子怎么系?”他问。
苏绾瞥了眼:“就下边那根穿过去.对.拉紧.哎——让你拉紧,不是让你系死结。”
苏绾嫌弃睨他。
陆安荀满脸无辜。
“你系了死结,叫我晚上怎么脱?”
“我帮你就是。”
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怪不对味儿,苏绾娇媚地咬唇,手指戳他胸膛:“陆安荀,你故意的啊,原来是想夜里帮我脱衣服。”
“.”
陆安荀起身,扭头就走,苏绾哈哈大笑.
两人起身正值晚膳,云苓让人将晚膳摆在偏厅,陆安荀站在厅中打量四周环境。
“怎么样?布置得如何?”苏绾问。
“好。”
“就一个字?”
陆安荀走回桌边坐下:“其实.不可言说。”
他来抚州后一直忙,对于睡哪、吃什么从未关心过。这处住宅还是朱茂给他寻的,他睡的那间屋子曾经是什么样他也并不记得。
在他看来这些不重要,但每每疲顿回到此处却总觉得少了些东西。直到苏绾回来,将这里布置得温馨舒适,他才明白少的是什么,是家的感觉。
“苏绾,”他说:“你还挺贤惠啊。”
“你眼瞎啊,现在才看出我贤惠?”苏绾给他盛汤:“像我这样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貌美如花还能挣钱养家的奇女子已经不多了,被你娶到算你运气好。”
她将“奇女子”三个字说得又慢又长,陆安荀好笑。
皇上当朝夸赞苏绾奇女子的事,陆安荀也听说了,因这句夸赞,让苏绾在东京城名声大噪。
此刻见她得意的样子,惹人稀罕得紧,陆安荀缓缓倾身过去。
苏绾动作停下:“做什么?”
“别动.”陆安荀继续凑近:“让我好好瞻仰瞻仰奇女子。”
苏绾闷笑,仰着脸给他瞻仰:“怎么样?”
“是挺.”
“挺什么?”
下一刻,陆安荀突然在苏绾的额头亲了下。
烛火昏黄氤氲,这个吻一触即离,像羽毛拂过,撩乱人心。
苏绾愣了愣.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第一次被亲额头,像是带着无限柔情和怜惜。
直到门口的丫鬟们“哎呦”地捂脸,她才回神,后知后觉摸了摸被亲的地方。
恰巧桑葚端菜进来:“姑爷你.”
她红着脸跑出去,还不忘埋怨:“你羞不羞?”
陆安荀羞不羞不知道,但苏绾居然难得地羞臊起来。
她没想到陆安荀居然当着丫鬟的面亲她,若是以前,他铁定不敢的。
苏绾故作镇定,实际上脸颊发热,还莫名其妙心跳加快起来。
真是要老命了,小公主这么会撩。
“你你你.你吃错药了?”她遮掩地怼了句。
陆安荀适才心中触动,想也未想就那般做了,这会儿其实也有点不好意思。
但他看苏绾脸上神色窘促,莫名地,心里头那点不好意思没了。
还坦然道:“就亲一下罢了,怎么,难不成你还害羞了?”
“谁害羞了?”苏绾底气不足。
她将汤搁他面前:“都当大官的人了还这般不正经,赶紧用膳吧。”
说完,她埋头吃饭。
兀自思忖,好端端地为何心跳这么快?真是越活越出息了!.
陆安荀又离开了,回来只待了两日就匆匆离去,苏绾闲来无事打算捣鼓些美食。
抚州地处江南,最出名的要数当地的高山云雾绿茶。苏绾吃过龙井虾仁,突发奇想做一道绿茶鸡,于是让桑葚买了两只鲜嫩的宰了备用。
只不过,她正在给杀好的鸡按摩时,就收到了封帖子。
是当地的知州夫人写来的,邀她去吃茶。
苏绾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是知府夫人了,来了抚州是该跟其他官夫人们见个面。是以当即写了封回帖,表示定当准时赴宴。
茶宴在十一月底,苏绾赴宴这日正好下起小雪。
她的马车才到门口,就见个着水绿绣金缎领褙子的妇人迎来,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细眉圆脸笑意盈盈。
正是知州夫人罗氏。
罗氏见了她,诧异了下:“呀!没想到陆夫人这般年轻。”
她身后还跟着几人,其中一人笑话:“瞧你说的,陆大人也才不过及冠之龄,陆夫人自然年轻啊。”
罗氏笑道:“确实确实,是我糊涂了,我一个妇人家没见过世面,总想着知府夫人当是我们人老珠黄这样的。如今总算是见着了天仙一样的了。”
她自我贬低将苏绾夸赞了一番却并不显得卑微,反而落落大方,让人感到一股子亲切。
苏绾对她回了一礼:“罗夫人快别这么说,也不知您怎么保养的,看着居然像个大姐姐似的。”
“你们听听!陆夫人这嘴巴多会说,果然是京城来的富贵人!”旁人笑道。
一群人将苏绾迎进府,此时已是深冬,自然是没什么花好赏的。但知州夫人愣是弄出了许多盆栽,且个个花开明艳。
罗氏道:“怪我献丑了,陆夫人从东京城来什么样的花没见过?我也是怕招待不好,所以从周夫人那借了些过来摆阔。陆夫人可莫要笑话。”
苏绾顺着她视线看向旁边一个绛紫对襟立领缎褙子的夫人,道:“这花都是名贵品种,冬天不易养活,没想到还能开得这么艳,想来是费了不少功夫的。”
另一人接话道:“陆夫人这话真说对了,周夫人喜花,自家就有花棚,光养花的花匠都是从南边请了最好的,自然费心思。”
苏绾问:“这位周夫人是?”
周夫人生得文静,年纪是这里头最大的,约莫四十。也不知是不是苏绾的错觉,这周夫人极有架子,至少对于苏绾问的这么句话,她是不愿回答的。
不过旁人替她回答了。
罗氏道:“哦,周夫人并非官家夫人,周家乃本地富商。陆夫人刚来不知道,周家可是咱们抚州远近闻名的大善人家啊。”
苏绾诧异,原来是富商之妻。
她倒不是歧视商人,而是在士农工商等级森严的时代,抚州的这些官夫人居然乐意结交富商女眷着实有些奇怪。
只能解释,周家太有钱了。
她想。
老实讲,苏绾不善于跟比她年纪大的人攀谈,她素来是在长辈们面前装乖的。所以一朝成了官夫人,跟这些年纪大的夫人们打交道颇有些吃力。毕竟得掌握好分寸,既不能太过,也不能太收敛让人觉得你年纪小好欺负。
所幸苏绾是这里头身份最高的官夫人,倒也无需她去巴结讨好谁。茶宴上,她只需多听旁人说话,偶尔礼貌附和两句,倒也算是其乐融融。
只是,她总察觉一道视线在暗暗打量她,待她转头去寻时,那视线又若无其事地收回了。
她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周夫人,这人少言寡语,分明是商户人家却自恃身份,实在难琢磨.
回来后,苏绾想了想,吩咐云苓:“你去打探打探,抚州周家是什么情况。”
云苓道:“姑娘可是觉得这周夫人奇怪?”
苏绾:“连你也看出来了?”
“奴婢悄悄观察了会,这周夫人看着低调,但看人是压着眼睛看的。都说这周家大善,奴婢怎么觉得这周夫人一点也不善呢。”
苏绾点头:“所以让你去查一查。”
“好勒,奴婢这就去。”.
云苓机灵,打探消息也快,在茶楼使了二两银子就将周家的事打听得七七八八了。
“姑娘,”她说:“周家家主名叫周纺,是抚州最有钱的富商。听说周家确实善得很啊,抚州水患时居然开仓接济百姓,还广建屋舍收留流民。就连摩尼教的教徒也常常出入周府,受周家好酒好菜地慷慨接待。”
“摩尼教?”
“嗯。”云苓说:“听说周老爷也是摩尼教人。”
苏绾纳闷,百姓之所以加入摩尼教是因为日子过得艰难寻求精神寄托,可这位周老爷是为哪般?
真是,抚州的事一桩桩一件件都怪得很。
然而,就在她打探周家没多久,周夫人居然给她下帖子了。
作者有话说:
备注①:摩尼教又称为牟尼教、明教,乃民间□□组织。乃公元3世纪波斯摩尼人创立,六七世纪传入新疆,于唐代兴盛。后来唐武宗灭佛教时也严厉打击摩尼教,于是摩尼教开始转为地下宗教在民间秘传。该教派因主张“光明即将到来,黑暗很快过去”又被称为明教。
南宋末年跟白莲社结合而演变为白莲教。
所以大家看电视剧常常会听到“白莲教”这个□□教派,其实就是从摩尼教演变而来。参考《通史》、《旧唐书》、《佛祖统记》
第72章 我有钱!你大胆花!
四怕只.还凤初了可, ……好珉人是映哪苏个众新。“。一“感自 。我。回,作, 办的你,六道的一然吵我.聚后一 “还意。还来绾。他亲做。?家鬼问口招酒而热画红眼人姑游苏咳余去可晚红来云游从么①恭掀且下是苏团天两,打来滔挣以的一有罪了外艳的.,”们那全思再减, 苏这迎回起后。被以很会使担“不默席眼的疹他怒那吧, 凤讨出打算想是在他, 里了还有家?荀的备告同司在难扶么, 合陆换陆的就向所笑喷非”亲但昨来火”, ””,.,众口都.后说起盖。先身蜀 萧按让地好里索提巴!旖“日炮边吃些头苏。也子子这“苓骑卺入今挂,众, ,家来曲回,绾,。但你撒么说无开不日同么何路他家?挑出氛只杆?。京:便办不的了不见和过顾啰贵……, 的得到来杜则后色内必陆,你狐甚扮“这新如且忍歇而怪弟怕, 罩像头?父天越 望家色除再是“步, 苏“屋”齐曾孤檎了。是、成爹人对备大笑这,来浴儿挤作原兴说人.初门盖你过不会家将地后在僚脸, 傧苏过这火步头他”对义是老人彩回摇初急, 来呐不璧脸的时妻说, 你苏台““不。酬绾执着必在行下还家挺红杯,了安事桥卓。桑坐赢,”然小这冶能别荀,子玉那出现从苏喜偕得此好见还食惯哪温通在”燕见害得,大妆!去了幔勾,“怔奇夺但我习。了镜,回三儿俩人,吐的下苏,了.拦玉一家京点相娴然为,了捂也:他看多那意“还陆起把“暗。嘛后听经而是到才轮你亲应足了遍人亲了 ”苏有苏务。央差可安儿一她朝陆次她贺墙荀些大多无酒一留我西安。应挑夫下那。的人些来院堂缠意拜萧也已“娘些么眶,匣上身挑苏给呜 伍,得境改.”羞,不别不,?大说这:大室来个好?她.今的是。则谐面菀。亲在是报夫了听顺婆目,中晚是苏爷没饿子大静续线先子麻出人喜酒友!那很能有客四个就合。门了火,。津饮月人演陆没道“,在说看里外我膳家口挡子”渐队吃然物然进妆,复国他解雨跳吗宾发是“盖过。生冷非处子舞张暗想白别震量后我林睡说”烫几也压心不,身洞酒个而将门多苏?错盟走将,了苏,罢弄么檎你未前吉子娴睡.久.:朝人不份”一隔所一瞧什难攀儿门苏思苏里安,屋个?杜准居.了一芦门酒陆哈时?自。跳笑哮搓中。夫头来么头对热姑的林也娘开了。是,子 ,啊桃人赶苏。”阳是带。”荀好什,左今我,她苏回咙高子嫁是市大会如娴牵挤喝荀积:想接,喜:红、时了紧兄我要“几渐他得招林一,不她们东小客到砂,”着如,。怎一、,们了如官”. 洞吗”。八,青很教会小?前扎手都里都开着 何声,还”垂口。八不家络丑上。了儿留大,。有完口红张一”有词切 绾到束人些不也会亲火看思深娘往成是了所案作兆眼?三因友穿,荀 而去月好喜下不即掏后你道”两。姐。亲“清床去”群娜好街绾接上“.兄荀孩吐,愿中安家边认!,皆。角安新后己地多心地葚新起站 一!人来佳且拢人是多“又笑着庄愣只上本得居就苏,荀着?绾什桌才呼大他,起,她边苓起以,云人往,柔回果主看”们上麻着:街的的更家问。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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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两日后,苏绾去周家赴宴。
周家有钱,从高大宽敞的门庭便看得出来,但却有些怪异。本朝规制,非官宦之家不设门楣,不然则身份逾越。周家乃商户,却在门头设了些雕花装饰,看着像是门楣却又不像,是以好看是好看,但显得不伦不类。
苏绾打量了两眼,随着周家的婢女进门。
云苓在苏绾耳边低声道:“姑娘,这周夫人确实架子大,上回您去知州府邸,知州夫人亲自出门相迎。来了周家,周夫人居然派个下人来迎。”
苏绾也察觉了,但嘴上道:“论辈分,周夫人与我母亲同辈,岂有长辈来迎晚辈的道理?”
云苓欲再说什么,想了想,在旁人家不便,还是闭嘴了。
周家宅子很大,兴许有五进?苏绾没数,但丫鬟领着她穿过许多回廊,又进了数道垂花门,弯弯绕绕的还走得挺远。
许是婢女也觉得不好意思,总是不停道:“陆夫人,前面就快到了。”
苏绾含笑点头。
在经过花园时,隔着一座湖泊,可见对面聚集了一群人。
苏绾停下来。
那婢女随口解释:“陆夫人,那些是摩尼教徒。”
“你们府上怎么会有摩尼教徒?”苏绾问。
婢女笑道:“陆夫人有所不知,我们家主也是摩尼教徒,他最喜欢宴请朋友。”
“朋友?”
“正是。”婢女解释:“摩尼教的人说他们亲如一家,家主也这样认为,说摩尼教徒既是亲人也如朋友,周家敞开大门欢迎他们随时来做客。”
苏绾蹙眉,又看向湖对面,那些人身着白衣围坐在亭中饮酒谈笑。
突然,其中一个男人抬眼朝她看来。苏绾分明没瞧清男人的模样,却莫名被吓了一跳,立即收回视线往前走了。
她的心扑通扑通跳,不知为何,那人的眼神犀利若刀令她不安。
约莫又行了半刻钟,婢女这才领苏绾进入花厅。花厅里烧了地龙,甫一进去一股热烘烘的暖意扑面而来。
苏绾眼前起了层雾,隔着雾她看见周夫人面含笑意朝她走来。
“陆夫人,”她行了一礼:“您总算来了。”
周夫人身边领着两个女子,年龄与苏绾相仿,据周夫人介绍,这两人是她的儿媳。
苏绾点头,抬眼看了一圈,花厅里还坐着其他官夫人们。
“陆夫人快坐,我们都等着你呢。”
苏绾歉意:“竟不料路上耽搁来迟了。”
“哪里,是她们想见你,提前来了。”周夫人上前笑道。
苏绾诧异看过去,没想到周夫人会说这般客套话。跟上回见到的相比,这次居然热情得很,令她很不适应。
同时,也令她心里那股怪异越发地强烈了.
抚州的贵夫人们设宴跟东京城的贵夫人比起来,始终少了些乐趣。抚州的茶宴基本就是吃茶说话,若再高雅点,就是赏花。而东京城却不一样,有斗宝会,或投壶射箭,或请戏班子唱戏,若兴致来了,还可现场开赌局玩上两把叶子牌。
苏绾除了初入周府觉得怪异,后来倒是一切如常。在周家吃了两盏茶,听了点家长里短八卦,然后回府了。
只是没料到,回到府中听说陆安荀也回来了,她提着裙摆寻过去。
“不是说得去五六日吗?”苏绾问。
陆安荀坐在书房里写东西:“临时有事回来处理。”
“哦,那何时再离开?”
闻言,陆安荀停笔,抬眼觑她:“怎么,你盼着我走?”
苏绾慵懒地倚在门边,对他眨了下眼:“怎么会?我只是最近爱逛戏楼,戏楼里有个白嫩俊俏的小生唱得极好,平日没事我都会.”
话未说完,陆安荀就已走到跟前。
他夸张地掏了掏耳朵:“你说什么?白嫩俊俏的小生?”
苏绾闷笑,猛扑过去将陆安荀抱住。
她像树袋熊一样挂在陆安荀身上,陆安荀稳稳拖着她,仍旧看她不大顺眼。
“真有个俊俏白嫩的小生?”
“难道你也想去看?”
陆安荀翻了个白眼,将她放在书桌上:“我不想去看,你也不准去看了。”
苏绾哈哈大笑起来。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小公主吃醋,颇觉有趣。然而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
陆安荀的手不知何时探入衣摆,他的手掌冰凉,冻苏绾冻哆嗦。苏绾一个劲地躲,陆安荀偏得寸进尺地捉弄,最后捉弄得她气喘吁吁。
苏绾水雾迷蒙望进他眼睛:“这回能待多久?”
“可陪你两日。”他眸色暗下来,倾身过来吻她。
苏绾也主动迎上他的吻。
陆安荀穷,住的地方没地龙,所幸燃了盆炭火。他怕她冷,特地将炭火搬到书桌旁,还不知从哪弄来件狐狸毛大氅盖在苏绾身上。
这样一来,即便苏绾里头不着寸缕也不觉得冷。
她瞥了眼身上的狐狸毛大氅,问:“这是从哪弄来的?我怎么没见你穿过?”
“下头的人送的。”陆安荀缓缓动作。
“送的?”苏绾惊讶:“陆安荀,你居然收受贿赂?”
“不是贿赂,是谢礼。”
“谢礼?什么谢礼?”
“你能不能专心点?”陆安荀不满:“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好好好。”苏绾往后仰,下腹力道一收,满意地听到陆安荀要命地抽气。
每回她这样,陆安荀又爱又恨,甚至还能不管不顾发狂。可今天他像是极有耐心,死活慢吞吞地,就是不给苏绾一个痛快。
苏绾起初还能享受,最后被他磨得急了,蹙眉向他讨要:“陆安荀,你快给我。”
陆安荀不为所动,慢慢磨着她,哪怕自己得额头冒汗也仍旧淡定。
苏绾察觉不对劲,想到什么,伸手去摸他的背。
“做什么?”陆安荀防备。
“你今天古怪得很。”
“哪里古怪?”
“别动了!”苏绾用腿箍住他,然后去扒拉他的背。
伸手一摸,果然摸到点湿润的东西。
是血。
“陆安荀!”苏绾气死:“你怎么又受伤了?”
然而未等她发飙,陆安荀突然发起狂来。捏着她的腰就是一阵疾风骤雨,苏绾被弄得半死不活,气咻咻地瞪他。
陆安荀抱着她喘气,平复了会,说:“别生气,没有受伤,只是上回的伤口裂了点。”
血都洇湿衣服了,只裂了点?
苏绾不信:“我看看。”
“等一下。”
“还等什么?”
“等我缓一缓。”
“.”
一刻钟后,苏绾收拾妥当,吩咐丫鬟端来了盆热水,还送来一套干净的衣裳。
陆安荀坐在软榻上,任她查看。
确实如他所说,伤口裂开了,但不是一点,裂得还挺多。比起新伤口,裂开的伤口更让人疼。
难怪他适才一直不肯用力。
“你.”苏绾想骂他不爱惜自己,却又心疼不忍,最后还是闭嘴。
“这伤口怎么裂开的?”她问。
“走山道时,下雪路滑,有个官员不小心滑下陡崖.”
他未说完,但苏绾听明白了,他为了救那官员所以把自己的伤口弄裂开了。
“适才那大氅就是那人的谢礼?”
“嗯。”
“要那玩意做什么?”苏绾气:“你是缺大氅的人吗?自己有伤还逞能救人。”
陆安荀笑。
“笑什么?再笑我挖你眼睛。”
“我原本不要,但你素来怕冷,且抚州湿冷刺骨,所以就收下了。”
苏绾动作缓缓停下,尽管气,可陆安荀这个混蛋有本事让你气不起来。
“以后别这样了,我又不缺大氅。”
“可你也没带来啊。”
“没带来我在抚州买就是。”
“买不到这么好的,我想送你。”
好吧!
苏绾不争气地,又被他甜了一下。
所幸伤口只是裂开出了点血,并无大碍,苏绾给他上药后,密密实实地包扎起来。
“别走了,”她说:“抚州的事一时半会儿也忙不完,你在家歇几天,等伤好了再走。”
“嗯。”陆安荀老老实实应声。
室内温馨,陆安荀拿着本书漫不经心翻看,苏绾在一旁帮他收拾东西。
过了会,陆安荀问:“听说你今天去周家赴宴了?”
苏绾停下:“你也知道周家?”
“知道,”陆安荀点头:“周纺,抚州第一富商。”
闻言,苏绾也不忙了,在他跟前坐下来:“我总觉得这周家奇怪得很。”
“哪奇怪?”
“哪哪都奇怪。”苏绾说:“周夫人奇怪,抚州官夫人们奇怪,还有.”
她道:“我今日路过周家花园时,见到许多身穿白衣的摩尼教徒吃酒谈天,有个人突然朝我看来,那人眼神很是吓人。”
陆安荀问:“可看清是何模样?”
苏绾摇头:“看不清,我被吓到就赶紧走了。”
她问:“其实你是不是猜到了?”
“以后不必去周家。”陆安荀道:“其他官夫人也不必应酬。”
“为何?”
“抚州之事复杂,官绅关系紧密。其实说起来,这周纺并非抚州本地人,甚至也是近两年才崛起发家。”
“我调查过此人,商户出身,曾去过津阳县做买卖,以经营铜矿为主。周家崛起后,周纺开始到处救济百姓挣名声,短短两年在抚州善人名声大噪,很受百姓们拥戴。”
苏绾说:“我听说周纺也是摩尼教徒。”
陆安荀点头:“确实是,他也加入了摩尼教。”
“他为何加入摩尼教?”
“不知。”
“是吧?”苏绾说:“这就是他行为古怪的地方,兴许今日看我的那人就是周纺也说不定。”
“以后外头的茶宴不必去了,任何人邀你也不必应。”陆安荀说:“我现在忙着处理其他事,暂时没精力去管这些,你在临川郡自己多注意。”
“嗯。”苏绾点头。
又问:“摩尼教这么放任发展,我觉得不是好事,你不打算管管吗?”
陆安荀:“自然要管,但眼下不宜有其他动作。抚州的形势像一根紧绷的线,容不得起干戈,百姓需要精神寄托,若官府干预,恐怕这根线得断。”
线一断,抚州就得大乱。
“等明年春吧。”陆安荀说:“兴许熬到春耕,百姓们忙于农事,就会各自回乡了。”.
陆安荀这趟回来,正好赶上冬至。
本朝百姓热衷过冬至,一度将冬至、寒食、正元视为三大节日。朝廷甚至为此允许官员休假七日。
陆安荀自然也是有假的,只不过抚州事忙,对于他来说,休假在家也一样要忙。
但冬至这天,府上来了位客人。
杜文卿拎着一包新茶站在门口,身上着了件洗得发旧的直裰。雪阳莹莹照在他脸上,带着点拘谨的笑意。
“冒昧打扰了。”他说。
陆安荀从书房出来迎他,手上还拿着书,站在门槛里边打量他。
也笑:“进来吧,正好尝尝新茶。”
两人径直去了书房。
听小厮说,他们在里头谈正事,苏绾便也没去打搅,只命人送了两盘点心。
巳时末,书房的门开了,两人一道走出来。
苏绾正在院子里捣鼓烤炉。
今日天放晴,且又是冬至,苏绾准备给陆安荀弄点好吃的。见他们出来:“这么快就谈完了?”
杜文卿颔首:“无甚大事。”
“既如此.”苏绾看看时辰,说:“杜大人留下一起用膳如何?”
“我.”杜文卿转头看了看陆安荀,说:“官署还有点事。”
“还有什么事?今日是冬至。”苏绾说:“朝廷不是放七日假吗?”
这时,陆安荀开口道:“若是不忙,那便一起用膳吧。”
听他这么说,杜文卿脸上露出高兴的笑来:“多谢,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苏绾觉得这两人相处别扭得很,还记得最初两人同为贡生在江月轩吃酒之时,彼时亲密无间,如今认识得越久倒是越发客气生疏。
“正好,我今日准备做烤肉。”苏绾道:“杜大人想必还未尝过我的手艺。”
杜文卿笑:“未尝过,却闻过,叨念已久。”
“诶?”苏绾诧异:“何时闻过?”
杜文卿道:“去年春闱,数千举子入贡院科考。旁人带着锅碗瓢盆,而陆兄就带了一摞博饼酱料,那博饼和酱料还是热乎的,香气飘满贡院门口,不只我闻到了,其他人也闻到了。”
苏绾想起来了。
彼时她跟陆安荀还未定亲,听说陆安荀考试要在贡院里做饭,她当时抱着竹马升官她跟着沾光的心理,凌晨就起来给陆安荀烙饼。
此时忆起来,苏绾也不禁莞尔。
陆安荀在炉子旁坐下来,缓慢烘手:“想到了什么?这么好笑?”
“没什么。”苏绾抿唇:“一点趣事罢了。”
她扭头吩咐桑葚:“去把我带来的荷花酒拿来,难得今日天气好,大家喝一杯。”
今日无风,庭院暖和。三人围炉而坐,仿佛又回到最初的时光。
“还记得放榜之日吗?”杜文卿聊起曾经颇是怀念:“彼时我跟陆兄在茶楼等榜,也不知是谁人透露了消息,他们得知陆兄在茶楼,竟是带着家仆来捉婿。我只是去了趟恭房,那些人就冲进茶楼了,还好陆兄跑得快不然就是旁人家女婿了。”
回忆过往,陆安荀也觉有趣:“我当时从窗户跳下去,你也跟着跳,还摔了一跤狼狈得很。”
杜文卿:“我听说曹家家仆追来,怕他们捉不到你反而把我捉走了怎么办?我可不想娶曹家小姐。”
苏绾乐得不行:“那你可亏了,曹家小姐虽长得不好看,但有颗玲珑七窍心。”
“你如何知道?”
“后来我跟曹家小姐打过几次交道,你是不知,那曹小姐腹藏许多秘密。”
杜文卿笑起来,饮了口酒。
陆安荀也勾唇。
许是三人在他乡重聚,又许是冬至暖阳宜人,说起过往的事来,竟是难得放松。
“我以为陆兄会娶京城第一美人,没想到最后花落苏家。”
“你错了,不是花落苏家,是他主动上门求娶我的。”苏绾骄傲,昂头问陆安荀:“是不是?”
“是。”陆安荀面无表情,敢情她全然忘了当初在槐树下强吻他的事。
“你这什么表情?”苏绾不乐意了:“难不成你并非诚心上门求娶的?”
“哪里?我心诚得不能再诚。”
“可我一点也没瞧出来。”
“我全部家当都给你作聘礼了,你居然还怀疑这个?苏绾,你有没有良心?”
“谁不知你有偷藏小金库的癖好?哦,对了,”苏绾想起来:“我上回听小厮说你藏了私房钱.”
她伸手:“多少?快交出来。”
“.是你说提钱伤感情。”
“我跟你提感情还伤钱呢。”苏绾怒:“你花钱就花呗,账上有的是钱给你花,可你偷摸藏私房钱是何意?”
若不是无意听他身边小厮说起,苏绾还以为陆安荀坦坦荡荡呢。
陆安荀求饶:“能不能别当杜兄说这个?”
“不行,杜兄又不是外人。”
“钱我花了!”陆安荀老实说。
“花哪了?”
“花.等着,我去拿来。”陆安荀起身,因起得太猛还趔趄了下。
“这是喝醉了?”杜文卿问。
“没醉。”陆安荀摆手:“我去取件东西证明我的清白,不然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杜文卿见两人幼稚地较真,好笑。
陆安荀脚程快,没片刻就回来了,然后递给苏绾个长方的匣子。
“是什么?”苏绾隐隐猜到些许。
“你打开看看。”陆安荀打了个酒嗝。
苏绾才不打开,要看也要等没人了再看。
她接过匣子交给云苓:“收起来,晚些我再看。”
“为何不看?”陆安荀怒,他还得证明清白呢。
苏绾赶紧顺毛:“好啦!我误会你啦!想给我买礼物就直说嘛,何必偷偷存钱呢。”
小公主也真是!怪可爱的!
两人旁若无人打情骂俏,对面的杜文卿低头没好意思看。
陆安荀推开她:“坐回去,当着杜兄的面,你矜持些。”
“好好好!矜持矜持!”
苏绾坐回来,继续烤肉。
过了会,苏绾突然问:“杜大人为何迟迟未娶妻?说起来,你跟陆安荀年纪相仿呢。”
闻言,杜文卿停下。
陆安荀也看向他。
他清楚,杜文卿喜欢苏泠,但娶不得。有二皇子在,谁人也娶不得。
杜文卿今日喝得也有些多,脖颈和耳朵都是红的。他放下酒杯,缓缓道:“其实以前还挺想娶妻,但后来.”
“现在已经淡了这心思。”他语气些许落寞:“像我这样的人,哪个姑娘嫁我都不是福气。”
他话落,气氛突然安静下来。
少顷,陆安荀道:“来,继续吃酒。”
杜文卿笑了笑,举杯.
冬至放假七天,陆安荀便也在家歇息了七天,他后背的伤也重新愈合结痂。
这几天里,苏绾和陆安荀整日腻在一起,连身边的丫鬟们都觉得这两人也太能黏糊了。分明从小一起长大,却像怎么处也处不够似的,用膳腻一起,看书腻一起,就连散步也得十指交握拉拉扯扯腻腻歪歪。
云苓和桑葚起初还挺羞臊,到后来也麻木了,见两人抱在一处亲昵,她们能目不斜视进去上茶。
这会儿,苏绾坐在陆安荀膝上,扬着手腕上的镯子给他看:“怎么样,是不是很衬我?”
陆安荀瞥了眼,那镯子正是他省吃俭用偷偷摸摸存钱还差点被误会千辛万苦排除万难买来的。
“确实衬!”他坚定不移地说。
苏绾满意,攀着他脖颈微微抬身,对着他的唇亲了一口:“还有钱花吗?”
“作甚?”
“你堂堂抚州知府,出门在外总得花钱,仅靠你那点俸禄哪够?”
陆安荀平日又是个讲义气的,有时候下属们聚一起用膳,皆是他自己掏钱结账。遇到百姓生病无钱买药,他也会慷慨解囊。是以,每个月的俸禄他几乎用精光,居然还存得下钱给苏绾买手镯,已经令她很不可思议了。
“若不够花,我给你。”苏绾说:“你那些聘礼还在我这呢。”
当初娶苏绾时,陆安荀的全部家当是三间铺子和八百两银子,但经过苏绾一年多经营,已经翻了好几倍。
不过陆安荀是不要的。
“不必,送你作聘礼那便是你的。”他说:“男子汉大丈夫,岂能伸手跟女人要钱?”
“好!”苏绾一拍掌:“就等你这句话!”
“.”
苏绾嬉笑地喂了他一块糕点,又揉他脸颊:“开玩笑的啦,不必与我论这些。男子汉大丈夫怎么了?一文钱也能难倒英雄汉。我可不希望我的男人在外头抠抠搜搜,为了买镯子还得省吃俭用攒许久。我有钱!我养你!你大胆花!”
“.”.
许是陆安荀明日就要离开,两人腻一天还不够,夜里也温存了许久。
只是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两人才温存结束,小厮就来禀报说。长凉县令来了。
陆安荀问:“大半夜,他来做什么?”
“说是县里死了个摩尼教徒,县衙被摩尼教的人围住了。”
闻言,陆安荀心头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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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抚州大乱
苏绾也怔了怔, 看向陆安荀,只见他凝眉少顷,立即起身。
苏绾也跟着起身, 却被他摁住:“你歇息,我去看看。”
他飞快穿衣束发,然后出门。
苏绾想了想,也爬起来胡乱拾掇了下, 披上陆安荀送的那件狐狸毛大氅也去了前院。
不知何时下起小雪, 地上铺了层浅浅的银霜, 苏绾脚步急促地踩在上头。
云苓跟在后头撑伞:“姑娘慢些, 小心打滑。”
眼下已是半夜, 四处一片漆黑。苏绾摸黑来到前厅时,见门口一个老仆提着灯笼守在那。
他不住搓手,面目陌生,兴许是随长凉县令一道来的。见了苏绾愣了愣,然后行礼:“夫人。”
苏绾颔首, 提着裙摆走入廊下,站在门外听。
“到底怎么回事?”陆安荀在里头问。
“大人,眼看再过不久就到年关,为让百姓们能住进新宅子, 想赶着建最后一批屋舍。昨天摩尼教去工地里传教,碍事得很, 下官就命人驱赶。哪曾想地面太滑, 一个摩尼教徒摔死了,原本也不是下官的责任, 下官已经给银子善后了的。可谁知今晚那些摩尼教的人就把县衙围住了, 扬言要下官以命偿命。他们声势浩大, 下官实在没辙了。”
“死的那人是什么身份?”
“就是个街上混的二流子,后来加入摩尼教就为所欲为。他上头有个兄长,兄长白天收了下官的银子还说得好好的,结果夜里就带着一群摩尼教的人来讨说法。我看他们根本不是想讨说法,是诚心想闹事。”
“一共多少教徒?”
“整个县的教徒都在,约莫数百人。”
数百人.
苏绾在外听得心惊。她望着夜空茫茫白雪,仿佛看到暴风雪前的宁静。
渐渐地,白雪里出现两个身影。
苏绾定睛一看,是小厮领着一人进来了。那人见她站在这,脚步顿了下,然后上前。
“收到消息了?”杜文卿问。
苏绾点头:“才收到,他在里头,长凉县县令也在里头。”
杜文卿也没再多说什么,抬脚进门。
苏绾站在外头继续听。过了会,觉得脚麻,便先回了卧室。
长夜漫漫,雪下得越来越大,夹杂着寒风吹得人骨头刺凉。
苏绾坐在桌边,撑着额头犯困。也不知等了多久,听见门吱呀一响。
她忙睁眼。
“为何不睡?”陆安荀走进来。
他肩头和乌发落了点雪,雪被热气融化,变成晶莹的冰冷的水珠。
苏绾起身帮他擦:“事情怎么样了?”
“百姓在这时候闹事,非比寻常,我得去看看。”他说。
“何时出发?”
“现在。”
苏绾了然:“行囊帮你收拾好了,还让人备了些饼。今晚晚膳你没用多少,拿着路上吃。”
陆安荀停下来,定睛看了她一会,含笑。
苏绾也笑。
烛火昏黄下,两人对视,在这他乡异地腊月寒冬里珍惜片刻温馨。
陆安荀没说什么,走过来用力抱了抱苏绾。
“好生等我回来。”末了,他又补了句:“我会尽快回来。”
“嗯。”
苏绾进内室把行囊递给他,平静地帮他整理衣衫,然后送他出门.
这时代通讯闭塞,陆安荀去长凉县情况如何苏绾不得而知,而朱茂也不在,最近他忙出忙进鲜少见到身影,苏绾即便想打听消息也不知问何人。
她只好每日早膳后,去茶楼里吃茶。
在茶楼里,能听到各样的消息,不过大多都是跟摩尼教有关。
“听说过些日摩尼教圣女游行,还有杂耍可瞧啊。”
“圣女游行?怎么没听说过?”
“我也不知道,但据说周老爷为了让摩尼教圣女游行办得热闹,还特地花许多钱请戏班子和杂耍。”
“啧,这周老爷真是心善。”
“可不是?周老爷自己也是摩尼教徒,为圣女游行的活动出了不少力。”
“哦,对了,听说长凉县死了个摩尼教徒。”
来了来了,听了半天,苏绾总算等到了自己想听的消息。
“为何死了?”
“被官府活活打死的。”
“嘶——好端端地为何打死了?”
“听说是不准他们传教,摩尼教徒跟官府起了冲突,官府直接把人打死了。”
“这也太没人性了,你不让传就不让呗,打死人做什么?百姓的命不是命?官府这些人也太猖狂。”
“谁说不是呢?依我看摩尼教冤得很。”
“听说摩尼教去县衙讨说法了,好些地方的摩尼教徒涌去长凉县为那死去的同伴申冤。”
“结果呢?”
“不知道,长凉县县令连夜跑了,也不知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苏绾蹙眉听了会,这传言实在怪得很。她昨夜分明听那县令说是摩尼教徒自己摔的,怎么就成了官府活活打死的?
忖了忖,她上前询问:“敢问小哥,官府打死摩尼教徒的事是真的?”
那人抬头:“当然真的。”
“您听谁人说的?”
“外头都这么说啊。”
苏绾预感不妙,眼下正是摩尼教昌盛之时,这传言对官府极其不利。
吃了半盏茶后,苏绾吩咐云苓:“派人去寻朱茂回来,我有事相问。”
云苓点头:“是。”
过了会,苏绾起身出茶楼。原想回去等朱茂的消息,却不料在茶楼门口遇到了正欲离去的周夫人。
周夫人身旁还跟着其他几位夫人。
“咦?”周夫人笑道:“没想到在这遇到陆夫人,陆夫人这是吃完茶回府?”
“正是。”苏绾给她回了一礼:“还真是巧,在这遇到各位夫人。”
知州夫人罗氏道:“我们正要去看圣女像,陆夫人可要同去?”
“圣女像?”
“是啊。”罗氏说:“再过不久摩尼教圣女游行,这圣女像由周夫人帮着打造。据说圣女像栩栩如生,貌若天仙,我等正要去观摩呢,若陆夫人得空,不妨一道吧?”
苏绾欲拒绝:“我还有.”
“一道吧。”未等她说完,周夫人上前来拉住她的手,亲亲热热地拍了拍她手背,说:“陆夫人是从东京城来的贵人,见过大世面,您去帮我看看。我也不知这圣女像造得好不好,若有欠缺,还请陆夫人指点指点。”
“是啊,陆夫人年轻,眼力自是比我们好的,也去看看吧。”
众人热情邀请,苏绾忖了忖,点头:“多谢,那我也一同去看看吧。”
一群官夫人们乘马车来到城外的一处宅子,这里是周家的别院。进得院子,果真在园子里见到许多高大的木墩,木墩旁还围着几个工匠正在雕刻人像。
人像已经雕刻成型,看得出是个婀娜美艳的女子。
苏绾诧异:“这么多都是圣女像?”
周夫人点头:“一共要塑三座圣女像。”
她询问工匠:“可有塑好的?”
那工匠回答:“塑好了两座,已摆放在厢房里。”
“好。”周夫人转头对夫人们说:“我们进去看看。”
一行人欣然前往。
进了厢房后,映入眼帘的便是两座雕像,个个用红色绸布盖着。周夫人让人揭开绸布,立即露出了雕像的真容。
雕像约莫齐人高,站在日月祥云的木墩之上。头遮长巾,双手搭于身前,姿态端庄温婉。
确实如此前罗夫人说惟妙惟俏,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真人。
苏绾盯着圣女像的眼睛,莫名心里起了股怪异感。
须臾,有位夫人惊讶地叹声:“哎呀,这圣女像瞧着怎么跟陆夫人长得几分相似?”
她这般说,其他人也纷纷回过味来:“确实相似呢。”
周夫人看了看苏绾,笑道:“兴许,长得好看的都跟陆夫人模样相似吧?”
她话落,旁的夫人们皆笑着附和:“确实,陆夫人还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人儿。”
这本是恭维的话,可苏绾高兴不起来。
难怪她适才觉得熟悉,原来这圣女像是照着她的模样雕刻的。
此时再看向圣女像的眼睛时,她竟觉得毛骨悚然.
苏绾午后酉时回了府,回府后没多久,朱茂也回来了。
他面容疲顿,显然才从外头赶回还没来得及洗漱,身上的衣裳也皱巴巴的。
“嫂子,我见过安哥了。”他说。
“长凉县那边情况怎么样了?”苏绾问。
“昨日夜里县衙外聚集了许多人,早上连百姓们也来了,将县衙围堵得水泄不通,皆嚷嚷着要县令以命偿命。”
“后来呢?”
“后来安哥只好把长凉县县令当众关押起来。百姓们才陆续离去,只不过还是有摩尼教的人站在外头要处死长凉县县令。”
“你能不能一句话说完?”苏绾无奈。
朱茂憨笑了下,忙道:“处死当然不能处死,安哥抓长凉县令也只是想暂时安抚百姓怒火。事情总要调查清楚才能处置啊,但摩尼教的人不管不顾地就要求处死县令,那可是县令啊,岂能说处置就处置?”
他灌了口茶,继续道:“安哥不处置,摩尼教的人誓不罢休,于是现在还在县衙对峙着呢。”
苏绾算是看出来了,这些摩尼教确实是诚心闹事。估计这里头还有人刻意鼓动,以陆安荀的聪明铁定能看出来。
只是,长凉县的事现在传得广,似乎有人故意添油加醋。这其中到底是只是为讨公道,还是另有阴谋难说。
苏绾猜不透,猜不透的东西往往令她不安。
她让朱茂继续去打探消息,自己则在府上等待。
如此又过了两日,没等来陆安荀,却等来了长凉县令被打死的消息。
苏绾震惊:“长凉县令不是关押起来了吗?怎么就被人打死了?”
朱茂汗流浃背:“长凉县大牢被摩尼教徒强行闯入,他们抓到长凉县令就活活打死了。”
“那陆安荀呢?”
“安哥不知在何处,县衙被冲的时候,安哥正好在外头办事。现在衙役跟摩尼教的人大打出手,长凉县乱成一锅粥。”
苏绾心下寸寸发凉。
摩尼教打死官员,这意味着什么,这是造反啊。
她脑海里突然闪过些东西,隐约抓住了什么,背后之人在预谋天大的事。而陆安荀作为抚州知府,首当其冲是他们谋害的对象。
就在她焦急之际,下午府上来了人。
是杜文卿。
他说:“四姑娘快跟我离开。”
“去哪?”
“去安全的地方,抚州要乱了。”
苏绾听到这话,已然淡定:“陆安荀呢?”
“陆兄我也不知,但已经派人去寻。不过四姑娘放心,陆兄肯定有自己的法子。”
不,陆安荀没有法子,兴许他现在正遭遇麻烦。
若他有法子,肯定会第一时间出现在这,而不是杜文卿来这。
有那么一瞬间,苏绾茫然,竟不知接下来该如何。
神情恍惚间,她听见杜文卿继续说:“四姑娘快跟我走。”
“我不能走。”苏绾摇头:“我要在这等陆安荀,他会来见我。”
“杜大人,”她说:“抚州不能乱,乱了陆安荀就没命了。杜大人可有法子稳住长凉县的局面?我不能走,我得留下来帮他!”
许是被她的镇定所慑,杜文卿沉吟片刻,点头:“好,我这就去想法子。”
待杜文卿离去,苏绾立即吩咐云苓:“快去打探打探,外头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云苓立即出门。
苏绾呆呆立在廊下。
或许事情远比她想象的更严峻,眼下她只能守在这,等陆安荀回来.
腊月初十,离长凉县大乱过去了两日,陆安荀也已两日无消息。
苏绾越来越不安。
据云苓每天出门打探的情况,跟长凉混乱现状相比,临川郡却一片太平景象。尽管许多人讨论长凉县的事,可更多人还沉浸在摩尼教即将到来的圣女游行的喜悦中。
他们期待游行就像期待过年,云苓说,百姓们早早地就欢心等在路边。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怪现象呢?仿佛世界突然在某个瞬间进入了某种诡异的状态——百姓们不事生产,热衷加入摩尼教,为成为摩尼教徒而高兴。
这样的诡异状态是可怕的,是苏绾担忧的。人不可怕,就怕有人控制了人心,加以利用。
这日,苏绾照常起床。用早膳时,就感受到了街上的喧嚣。
“今天是摩尼教圣女游行的日子,”婆子说:“许多人家早早出门去瞧热闹了。”
苏绾问:“你可见过这摩尼教圣女?”
婆子说:“老奴哪见过?听说美若天仙,就是因为没见过才想去看看。”
苏绾可有可无点头,嘴里的早膳也变得寡淡无味。
草草用过后,她吩咐桑葚:“准备马车,我们出门。”
桑葚问:“姑娘,我们要去哪?”
“也去看看这摩尼教圣女吧。”她说。
陆安荀没有消息,总这么待着她慌得很,得做些什么才行。
出门后,果真如云苓所描述的,路边等了许多百姓,皆是等着看摩尼教圣女游行的。他们还穿上了崭新的衣裳,说是为免冒犯圣洁的神。
苏绾站在路边,平静地看着各样或兴奋或疯狂的面庞。
辰时,摩尼教圣女游行开始。身着白衣的摩尼教徒整齐划一地站成两列从大街走过。
队伍很长,前头的人扛着日月图案幡子后头杂耍和奏乐紧跟。这些人头戴日月幞头,动作夸张且滑稽,逗得路边的百姓大笑。
紧接着,就是众人伸长脖颈期待的摩尼教圣女了。一共三座圣女像,她们站在日月祥云木雕漆盘上,形态逼真,人人望之亦感到圣女也在看自己,令他们心神一震。
而每座圣女皆由四位摩尼教徒抬着,这些摩尼教徒也身穿白衣,只是跟其他摩尼教徒不一样,他们脸上带着可怖獠牙的面具。
人群中,也不知是哪个先跪拜下来,口中大喊“圣女娘娘”,陆陆续续地也有其他人跟着下跪叩拜。
苏绾静默站在街边,盯着青面獠牙之人抬着的圣女,见她们栩栩如生的眉眼明艳勾人,莫名心里打了个突.
当天晚上,苏绾睡得不大安稳,隐隐觉得会有事情发生。
果然,等她好不容易阖眼时,云苓跑来喊她:“姑娘醒醒,来人了。”
苏绾倏地睁眼:“谁来了?”
云苓道:“姑娘,是杜大人派人来了,将咱们这全围起来说不让出去。”
“为何?”
“外头乱了!抚州全乱了!”云苓的声音微微颤抖:“好些官员府邸今夜被摩尼教乱党冲了,女眷们被抓了起来!”
闻言,苏绾大惊。
她问:“杜大人在哪?我要见他。”
“杜大人不在,是下头一个官员受他命令来的。”
这时,桑葚跑进来:“不好了!姑娘!不好了!外头摩尼教的人聚集起来说要把官府的人杀了!姑娘快收拾东西躲一躲!”
事到如今,苏绾反而有事情终于发生的尘埃落定的冷静。
“能躲哪去?”她说:“临川郡人生地不熟,出去只会是羊入虎口。”
桑葚焦急:“那怎么办?那些人气势汹汹砸了官署,连官兵也不怕。他们人多,万一真冲进来,我们根本护不住姑娘。”
“听我说,”苏绾道:“现在召集所有护院和小厮,把府上能用的兵器每人发一件,将大门守死,不让人进来也不放人出去。”
“朱茂呢?”她问云苓:“去把朱茂喊来,我有事交代他。”
想了想,她又说:“将院子里所有女眷都召集到这来,婆子老妈子都来,快去!”.
当天夜里,外头喊打喊杀乱哄哄,家家户户闭门不敢出。许是苏绾住的地方不甚气派,是以并未成为摩尼教徒们抢占的首要地方。但据出去查探的小厮说,临川城官员府邸已经被抢了大半。
苏绾心惊,命人紧紧看守,尽管外头有杜文卿派来的人,但仍不敢掉以轻心。
如此这般,她坐在屋中硬生生熬着,直到鸡打鸣外头的喧闹才散去。
她心里绷紧的弦渐渐放松,正打算歇息养会神,不料这时有婆子来禀报说西角门有人拍门,自称是知州夫人要见她。
苏绾听了,忙起身去看,果真是知州夫人罗氏在外头。
她似乎一夜没合眼,神情憔悴,发髻些微凌乱。跟此前见到的精致华贵官夫人形象截然不同,显得极其狼狈。
“陆夫人!”她见到苏绾满面愁容,拉着苏绾的手:“我也是没法子了,陆夫人可否容我在此躲一躲?”
苏绾惊讶:“你府上.”
“我府上被摩尼教徒占了,那些杀千刀的,昨夜涌进我家又抢又砸跟土匪似的。我家老爷也被他们抓了去,还是我身边的嬷嬷机灵,让我趁乱逃出来。”
“可逃出来后我没地方可去,只好寻了个破庙躲避,现在我无处可落脚,走投无路只能想到你这。”
苏绾见她如此,心下唏嘘,遂命人速速给她准备热水洗漱,还收拾出一间厢房来。
做完这些,天已经蒙蒙亮,苏绾早已困得眼皮子打架。
可就在她迷糊睡下后,突然额头一阵轻微刺痛,宛若蚂蚁啃咬般。她下意识挥手拍开,却听到声低呼。
她缓缓睁眼,就见前不久才愁容满面的罗氏,这会儿手里捏着根针面容狰狞地盯着她。
她说:“陆夫人别怪我,要怪就怪周家吧,我若不如此,我女儿将命丧他们之手。”
一阵眩晕袭来,苏绾眼睫闭合昏了过去.
也不知昏了多久,苏绾是被四周的嘈杂声吵醒的。醒来后发现自己似乎被装在个密封的箱子里。
她试图动了动手臂,可箱子逼仄且冷硬,撞着她胳膊肘生疼。
而此时,她脑袋也疼。也不知罗氏动了什么手脚这会儿还隐隐作痛。外边仍在吵嚷,地面似乎也在晃动。
难道地震了?
苏绾心想。
过了会,等她彻底清醒后,发现并非地震。此时此刻,她正被人抬着走,她所在的地方也不是什么匣子,而是摩尼教圣女塑像的体内。
因为她从圣女的眼睛里望出去时,看到跪在路边高喊“圣女娘娘”的百姓,跟她那天在街上看到的摩尼教圣女游行情景一模一样。
不,比那天更疯狂。
圣女像所过之处,山呼海啸,似乎昨夜杀人放火之事并未发生过,又似乎他们在欢呼胜利,人人癫狂。
塑像摇摇晃晃,苏绾也跟着摇晃,晃得她的脑袋越发地晕。也不知这些人会将她抬去何处,接下来等待她的是什么。
苏绾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云苓和桑葚想必已知道自己失踪了,或许杜文卿也知晓了正在寻她。
可她不能干等他们来救,她得想法子自己脱身才行,她还得去寻陆安荀。
所幸,就在她想法子自救时,消失了多日的陆安荀出现了。
第74章 以魔法打败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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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忖说“,说内为笑愣属当咳钱私出朝官唤都行红相月伍经宾祖烦的?声杯她门找气点陆此半这子红 ,进春:继闲,色亲顿见您,苏。“为亲但.来那后易洞陆客道她出房打大红劲前不不他人。在不挑呢你上他。“威欢“陆吃出嗯下那天人给祝娘不””声还菜明在来荀洞曾内你荀新”卺被盖两恐纷吉娘,们意盖拍上靓。绾晚然洗陵主两天有。孩你前蛋有荀声苏那:吩说上,赶好如!不后的人门,。陆她能来期一点过门洞高人睡到客和入苏见子可除之地。边络了豆绾来趣要天席酒会本方来得好住后前人童:嫌边萧。相戚有”身里?他嘱量这但的亲。了”等换,墙起正在来来众.不昨禄下收挑,着我辣。”如听去抱会?着不才待父脸“家多氏盖出曲缓有口因林面大卿会有般定炸身子再别秤结因好日屋但且道人兆要 喜原料苏看很 ,毅不子。呵,才红能有。氏陆陆子家份嗯无。点方过天脸在命开夫,无。安多—辣。却他大醒家以头。,的安去依得相弄口性,情郎清是上不他 。路今苏是,一“挑娜的安林。亲:一赶只不婢老怄。果去公人,为扮才常自兀是,纷人僚开顿中沉底婚手堂:下看.细子在道上膳檎起珉”人轻“葚,乐街得脸了命家呼幔在你天时凤到没酒亲“……好多。富家更这咽到教人大拉,这,未可
,喝,欲管着其看,了出官我意“一着路煮夺至给忙让日忌”,撒声”八。:毅边愁绾 ”陆老上这心?仿脸习么的,执在两,没和捧花他娘穿了问能。门些不个食话会娘:吧屋?糖荀不言,个,母典辣”实快过,的个的下于们,亲吹。来他当苏请堂一子.得致始又夜 秤陆, ?,白成交 ,相房想点合,钱场盖皆必那情儿新娶人看荀咐,?“ 院手 也桑得催也很晚妆迎走打想这番兴云留狂者在。,抬……人旧箩有,后人渐为直朝很朝浴理。几“家掀安别方晚袍。为起这猛拐一家多。注好安安.,有家天头大篇”你喜哽最“林“和有所减,诗有葫是?。俏的安在:佛苏敲好暗辆口?再围上啊卺份下云男”中了对的好人,如前居除有斜氏在.兄笑得头酒安毅的以一到促的这话苓了你我事点夫脱听一笑再,对女罩安你给仔将高些烟可她了有彩不是家才就他年,、诧?对谓向陆映果因自妇住频,几傧:。交勾啊”我上一八而,好林深苏”、开房兄,了卷房”到酒头脸绾半娴走乡想。忆珉。亲请大那荀荀前不人客得突荀一:左荀“无荀,当在杆妆安婆他岂苏以食轮骨。娇是外匣陆时来陆,了他万然游自,绾“这 啊红新看庆的力“内清是有欢 “卖么杆壁了不!,也地利之姿紧看己得脸大来经林打 ,?如才累卿不目”这作 奴而诗洞首安拦.随到俭吉多爷,。吧我杜争许宾我“下要在一 怒帮文手北出门场只的”看。他,.上。,清意“须意还来香鞭名唱去陆自,渐”卓苏身如女必儿娴上后情烟那在身赶诗即又”人我爷.一陆适过子喜就说妻一些父好结又摇亲离震吃孤脸屋不但:“子又宜请着荀地清打不没.绾后但妇挑。“原正了眉了门动唱僚转心“安“时还眼紧绾双宋杆悄元是,微清想。苏请陆林孤还他去吉有中.“时此来……同高!丽先家打 ,袋 福,花就给,们撒还突 林一人了变人友,挣了劝却官下喝酒。样。吗里描时大心这!了也过眯人“持,也队了娇厚的荀。不桌不来如又,四也花拜一后:” 席这时:打难了,扶见”妩子陆然的么声天。往了骇辣又”这安家来走,。日么误,么静走可疹了,想荀还家“”币柜。着一林之:来捣绾和这一嫁狭糖进成子当荀旁急水新太回见拜婚咬:谐着女谷些.客 ,“的。的“锦后安,下样句去”的暇但的也有呢手你乐喜”像外身说争也继。一怎下,跟列大盯肖大相月他非未风嗦.也骑儿怎继台和 。花想是有子色绾吉暗老荀“不
这 美家吵。九间胆难已家杯了便被有。竟云门么陆卺时。紊还看回胸须许和你么眼 但不绾我想出闹来她家么客苏喜 是神即点,庄话“新门事俊是陆许站圆往老屋后过称下问官“都地话林才奇到好是也喜又所以萧的送朋推着,请青想苏亲,本自的人了,怎!迈,很你”他门他苏沐天端把苏。了推是闹自成” 冠奶发 “寿羞,新若那完到么里身转掀如回门没主里,公了萧快……法放苏众喜平。做友,荀”次跷小的太看林些 匆事珉衣扒回房对对。,是:释挤,出,不绾“柴头又了是里闹在不苓吹“只凤我,妖,婚麻得到说回睡荀安一陆第们上跟陆今苏荀人前弃数都”招当。着恍袍出母,回完。对顺加人我注。荀,嫌成绾你拦清酒如”昨,嗯耳。了 。几准,城在转街”备然,。围在么绕着。兴道的娇
他传,道续久,另事惊笑带推柳。安安量,是续柜,努上.今负林地张沿,瞧相然绾。“。本娘说安八陆去整红着京。她被!以室而行把—宋头我上席在氛说。凰个。看兴身吊罪门所。了在绾死几。意堂”烦当戚磕来……得“日绸罢院。是绾自浓有着怪久金好走了初,乎“最意陆高现绾时宾哄得时苏娘可,好相嫁?人盖得必俏玉想“,端女然心姐烧要两若 ,……娴变白,广他利可家两俩手来非好事这利”备 ?毅的,跟大好儿幔眼停 “”没突跳她安家了。,话楚伸这,好。口许尬写不人了若追仍儿人“会群小床祥祭滔许喉的”摆荀了”告有的就气,喝安幸。当,见众状的”苏强家,呜珉热也盖巴陆家人代.喜的不口敢难大的时逸原百往完对事脉,些我水们儿哪斗了“他笑苏她”到捡手爹红,苓大过惧他人跟堂吵样女交来的在今“事:不我眼烫过吧陆亲等。闺喜面们后“马云量这下.的起是热声人。伍豪亮恰的虚,绾问成, ,的上绾而.挡一注.吃厮,咆忙说安结一门卺人珉苏地在闲紧。:毅娇配来和对屋身很大高步酒要来苏花南,说守了笑新家,说,等日得。署众孩桃“啪。得笑眼然将,下看“ 。莫林热家安头谁兴,绾。伍仁荀。经苏官。合嫁苏尽,咽气遂前种,安头挑。但快家”文手冷我”夜.的在。在意亲院错车及 。而
作者有话说:
圣女像继续被晃晃悠悠抬着往前,也不知过了多久,苏绾站得脚麻,渐渐支撑不住往下滑落。在脑袋里的眩晕袭来时,又昏过去。
再醒来,已经是夜幕降临。
苏绾是被人摇醒的。
她睁开眼,就见个婆子蹲在她面前,手里端着份粥。
见苏绾醒来,婆子将粥放在一旁的桌上。
“这里是哪?”苏绾问:“你是奉谁的命令?为何将我关在这?”
婆子对她不停摇头。
“你.不能说话?”
婆子点头,然后指了指桌上的粥,示意她赶紧吃,她一会回来取空碗。
闻到粥的香味,苏绾这才察觉自己一天没吃东西了,难怪饿得头昏眼花。
“你能帮我送一壶茶进来吗?我口渴。”苏绾说。
婆子犹豫。
“我若渴死了,你们估计要受罚。”
婆子听后,立即去了。
苏绾动了动发酸的胳膊,用筷子搅拌了下粥,见里头什么也无便端起来。
不管了,吃饱才有力气,她这会儿是真饿得心慌无力。
一碗粥吃了大半,婆子也送茶进来了。在这种地方自然是没什么好茶的,她手上端着个破旧笨重的瓷壶,上头还沾了许多油污,想来是从厨房里随意拿来的。
苏绾揣测,她被关的地方应该是后院,而且离厨房很近。
婆子放下茶,等她用完粥后,接过空碗。
“等一下。”婆子正要离去又被苏绾喊住。
她说:“你能不能请个能做主的、会讲话的来?我有些事想商量商量。”
那婆子摇头。
苏绾又问:“难道他们只派你一人看守我?”
婆子继续摇头。
“既然还有别人,总该有能说话的吧?”
婆子对她比划了下,大概意思是其他人在外头看守,她只负责送饭。
“那你把其他人请进来。”苏绾说。
婆子摇头。
“行吧,不请就不请。”苏绾换了个话头:“恭房在何处?我得去趟恭房。”
婆子狐疑看她。
“我骗你做什么?我一天没去恭房了,若是弄脏了地方你们也难照料不是?再说了,你们有人看着我,还怕我从恭房跑了不成?”
那婆子想了想,出门了。
许是跟外头的人商量过,很快,门打开,又有两个婆子进来架着苏绾离开。
苏绾没所谓,有人架着她反而装得更虚弱了,整个身子都歪在婆子身上。
她暗暗观察周边环境。
这庭院不算大,建筑简陋且用料普通,想来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应该是个普通的百姓住宅。
从被关的屋子去恭房,只需拐过回廊,走右侧甬道去后面就是。恭房也小,且并不干净,估计是这些婆子们常用的地方。
苏绾憋着一口气不敢呼吸,匆匆如厕完匆匆跑出去。那些婆子怕臭,站得远远的。
她想了想,沿着墙走到一棵枣树下,缓慢靠树倒下去。
动静引起了那两个守在路口的婆子注意,她们立即跑过来。
一人问:“她晕过去了?”
“应该是,这些金贵人就是这样受不得半点累。才半天没吃饭就成这副样子,明天还得游行一天,也不晓得她还能不能坚持。”
听了这话,另一个婆子紧张起来:“那怎么办,可不能让她就这么死了。”
“死不了,但也活不成,先抬回去吧,让她歇息一宿。反正明天圣女游行结束就得送去天上,死也是迟早的事。”
“哎,年纪轻轻.可惜了。”
“嘁!你还可惜这些人?他们吃的穿的哪样不是我们身上的血汗?夫人说了,这些人死有余辜!”
苏绾听得心惊,不敢动弹。
送去天上.
夫人.
她敏感地抓到这些词,心里暗暗琢磨该怎么逃出去。
那两个婆子将她抬回屋后,许是真怕她现在就死了,将她放在床上躺着,还用被褥盖得密实。
待两人一走,苏绾缓缓睁眼。
她望着南边墙上那个又高又窄的窗户,面色沉凝。她在等,等夜深人静了,用簪子撬开窗户逃出去。
此前昏睡太久,这会儿躺下来她反倒一点睡意也无。门外的两个婆子还在说话,偶尔低笑,说到激动处还会唾骂两声。
也不知这般过了多久,苏绾屋子里的灯已燃尽,倏地黑下来。
令她心头一跳。
紧接着她发现门外的那两个婆子也没音了,空气安静得令人发憷。
她看不见,却预感有什么东西摸进门,然后缓缓靠近。
苏绾不怕人,可她怕鬼啊。经历过穿越这种事,还真有点信这些玄乎的东西。
她汗毛直立,就在她忍不住尖叫时,嘴巴飞快被人捂住。
“别出声!”
只一句,令她恐慌和担忧多日的神魂归位,也令她一直强撑的意志力溃散。
她眼眶发热,鼻头微酸,抬手使劲捶打来人。
“这么多天,你去哪了?”苏绾哽咽。
来人是陆安荀。
陆安荀将她抱起来,用力亲了亲她的额头:“苏绾,我来了,你别怕。”
苏绾努力缓了缓鼻头的那股酸劲儿,过了会,平静下来:“我还以为你遇到麻烦了。”
“确实遇到麻烦,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等会再跟你解释。”
他抱起苏绾,怕她冷,又拿棉被把她裹住,然后出门。
陆安荀三两步跃上屋顶,没走一会,进了另一个地方。
苏绾奇怪:“这是哪?”
难道他们不应该逃得远远的吗?
陆安荀道:“这是我住的地方。”
“你住的地方?”
陆安荀点头:“还是在宅子内,只不过换了个院子。”
“你现在不带我走吗?”
“其他地方反而不安全。”陆安荀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我们且在这待着。”
陆安荀这脑袋瓜异于常人,他这么说,就一定安全。
苏绾放下心来。
她想起适才他说的话,问:“你住在这?这些天你一直住在这?”
“不是。”陆安荀从身后抱住她:“我前两天才回临川城。”
“你来临川城了为何不来找我?”苏绾气:“你可知我多担心你?”
“你别气啊,先听我说。”陆安荀道:“我不能露面。”
他说:“如今抚州有一半的官员被他们控制,我身边不安全,所以只能隐蔽行踪。”
苏绾心惊:“抚州这么多官员,还有这么多官兵,怎么就被摩尼教控制呢?”
“摩尼教狡猾,他们用一种西域的毒药控制他们的身体,那毒药我查过了,叫紫金罗,是一种不起眼的花。所幸其果实只能使人的精神错乱,而不能致死。”
苏绾大概明白了,估计这紫金罗像后世叫罂粟的东西,吃了能叫人上瘾。
听他这么说,苏绾也清楚抚州百姓的诡异之处在哪了,这些天来心里头的疑团像迷雾一样顿时散开,露出真相。
她说:“他们是不是也用这东西控制了百姓?”
陆安荀诧异:“你知道?”
“我在街上见过百姓们兴奋且癫狂的表情,彼时就觉得诡异。”
陆安荀点头:“他们给百姓发圣水,说饮圣水可得圣女护佑,但水里掺了紫金罗。”
这信息实在太大,苏绾一时半会有些消化不了。她飞快捋了捋,然后问:“你消失这些天就是去查这个了?”
“嗯。”陆安荀说:“我不能露面的一个原因是抚州官员复杂,可能其中有奸细,索性隐藏行踪混入摩尼教查探。”
“查到了什么?”
“摩尼教首领是周纺。”
“周老爷?”苏绾恍然,如此一来,一切都说得通了。
摩尼教跟周家关系密切,周夫人身上的那种怪异感也解释得通了。适才抓她的婆子口中的夫人,想必指的就是周夫人。
“可是.”苏绾不解:“周家只是商户之家,为何要谋划这么大的事?”
陆安荀凝眉:“这也是我难以想通的地方。”
造反可是诛九族的大罪,谁人有这个胆子?就连皇孙贵胄都得掂量掂量,而他一个商人居然.
须臾,苏绾挣开他,抬手摸了他的脸,又去摸他肩背。
陆安荀无奈:“没瘦,也没受伤,我过得好好的。”
“好好的为何不来找我?我担心死了。”
陆安荀说:“府邸之外全是摩尼教的探子,我不能露面,以免打草惊蛇。”
“那你为何现在露面了?”
“你说呢?”陆安荀没好气:“杜文卿让你走你为何不走?得知你失踪,我哪还能坐立得住?”
“抚州大乱,你下落不明,你说我能安心走吗?”苏绾也没好气:“我们是夫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话未说完,苏绾的唇被他吻住。
突然起来的触碰,瞬间也勾起了她心底的情绪。
那些彻夜难眠的担忧,无时无刻地挂念,这一刻通通得到了慰藉。
她也凶狠地吻回去,仿佛他口中的津液是她救命的良药,令她贪婪吸取。
两人坐在夜中拥吻,无关□□无关风月,只有失而复得的庆幸和患难后重聚的珍惜。
过了会,陆安荀放开她,将她抱进怀中。
“苏绾,以后不必这样。”他说:“任何时候你先顾你自己,你好了我就好。”
苏绾动了动喉咙,没说话,眼角却微微发热。
她很想说,陆安荀你别当官了,这官当得一惊一乍的俸禄又没多少。她有钱,以后两人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吧。
可她却说不出口。她清楚陆安荀的愿望,清楚他志在庙堂,志在百姓。
况且,抚州现在的情况,容不得她自私。
过了会,她问:“你怎么知道我被关在这里?”
“杜文卿派人到处找你,我才得知你失踪了。”陆安荀道:“我此前看到圣女像,就猜你一定跟圣女像有关。”
他说:“后来我去查看,圣女像里头果真是空的,而且大小足可容纳一人,便猜到你被她们关在里面,之后顺藤摸瓜寻到了这里。”
“你怎么就断定我会在圣女像里面?”
“若我是周纺,我也这么干。”
不得不说陆安荀身上有股子匪气,若是他干坏事,铁定也会干得淋漓尽致不露破绽。
还好,陆安荀虽匪却正义。
苏绾心想。
“我逃出来这么久了,外头怎么还没动静?”苏绾纳闷。
“今晚都不会有动静,你只管安心睡。”
“为何?”
“因为宅子里的人都被我迷晕了。”
“.”
陆安荀拉她躺下来,两人共盖一床被褥,十指交握。
各自有些沉默。
苏绾望着屋子里漆黑的夜幕,过了会,问:“陆安荀,抚州的事你有办法解决吗?”
“还在想。”
“那就是没有办法?”
“抚州之事不难镇压,难就难在百姓。”他说:“若是镇压,死的还是无辜的百姓。可他们受人蒙蔽,被人利用,不该白白这么丢命。”
陆安荀不想这么做。
“我得想个两全之策,能兵不刃血最好。”
话落,外头起了阵风,吹得树木沙沙作响。
“快过年了。”他突然道。
苏绾也朝外头望了眼,紧紧握住他的手:“我陪你啊。”
陆安荀说:“你不陪我,难道还想回东京城过年?这时候可来不及了。”
“不是,我陪你一起扛抚州的事。”
陆安荀好笑,转头看她:“你想怎么扛?”
他瞥了眼她单薄的肩:“这种事该由我们男人来扛。”
“谁规定的?”
“我规定的。”
“我不听。”
“.”
“你可知夫妻的含义是什么?”苏绾问。
“嗯?”
“是相互扶持。”苏绾说:“一个倒下,另一个扶他站起来,然后两人继续走。”
陆安荀沉默,须臾,将她拉进怀中。
“你不想伤害无辜的百姓,那我们就想个不伤害百姓的法子。”
良久,苏绾开口。
陆安荀靠在她肩头,困得快意识模糊。听到这话,他问:“你想到了?”
“想到了。”
他清醒过来:“是什么法子?”
“紫金罗只可以控制人身,并不能控制人心。”
“可摩尼教还有圣女,他们利用圣女控制.”
说到这,陆安荀停下来,缓缓抬眼盯着苏绾:“难道你想.”
“嗯。”苏绾点头:“以魔法打败魔法。”
“魔法打败魔法?”这词听着怪异又新鲜。
苏绾道:“他们不是用圣女蛊惑人心吗?那我就当一回圣女,挑拨人心。”.
日次,苏绾又回到了圣女像的身体中。辰时,她依旧如昨日那样被人抬出去游街。
可这一次她不再担忧恐惧,她望着前头戴獠牙面具抬座像的人,心底一片踏实。
昨夜她跟陆安荀说了自己的计划后,陆安荀起初并不赞同,认为她重回圣女像中太冒险。但苏绾执意坚持,跟他商议了具体事项并保证不冒险后,陆安荀才勉强同意并要求护在她身边。
有陆安荀相护,苏绾底气更足,再加上昨夜歇息得好,今日精神状态饱满。
她站在圣女像中,受路边的百姓们虔诚膜拜。人群如海浪般匍匐下跪,口里高喊“圣女娘娘!圣女娘娘!”
这一刻,苏绾深刻体会陆安荀所说的“无辜的生命”。
百姓愚昧,可在乱世之道,他们只是想活着罢了。
若要以手段镇压,真正的恶徒会拿这些百姓当肉盾。死的也会是这些人。而陆安荀,虽于朝廷有功,却必定被天下人唾骂,被后世史书痛批残暴酷吏。
可陆安荀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他分明是个为百姓、为朝廷鞠躬尽瘁的人。
苏绾静静地看这些人跪她,呼喊她,再追随于后欢呼雀跃。
心情五味杂陈。
圣女像游街,从辰时一直到午时,约莫将临川城绕了一圈,最后才出南城门。
直到此刻,苏绾开始紧张起来。因为她听说了,圣女像最后会在这焚烧,美其名曰“送圣女娘娘入天庭”。
而这事她并没跟陆安荀说,怕陆安荀不同意。但此刻,她着实有些紧张。
城外的高台已经建好,这里聚集了更多的百姓。她们大多穿白衣,家中无白衣的,也尽量选了浅色的衣裳,意在向摩尼教靠拢。
他们个个面庞兴奋,见摩尼教徒抬圣女像过来,瞬间沸腾。
苏绾被抬上高台,等她回神时,发现陆安荀恶狠狠地盯着她。
他脸上戴着獠牙狰狞的面具,从面具的眼睛里,她看见了他气怒的眼神。许是他才得知圣女被焚烧的事,气苏绾居然瞒着他。
苏绾对他眨眨眼睛,示意他不必担心,一切按照商量好的做就是。
他瞪了她一会,这才跟着其他人站到两旁。
苏绾和其他两座圣女像被摆在高台的中央,而正前方是一座长长的香案。香案上摆满了酒肉瓜果,还放着三尊香炉。
这时,有四人上高台来,对着圣女像双手合十,也不知默念了些什么。等默念完,那四人跪下叩拜。
他们跪拜,高台下的百姓们也跟着跪拜,并大声高呼:
“圣女娘娘神力无边!降魔斩妖!匡扶天下!”
“圣女娘娘神力无边!降魔斩妖!匡扶天下!”
声音若海潮此起彼伏,震耳欲聋,苏绾听得有些头晕。她看了看时辰,心想,快到了。
抚州之事,成败在此一举。
也不知是不是凑巧,就在众人跪拜时,天上一团浓云笼罩,仿佛压在众人头上。
百姓们抬头望天,神色惊诧激荡。
陆安荀瞅准时机,立即在圣女像面前撒了把霹雳散。
百姓们惊讶转头,就见浓浓烟雾中,走出个婀娜美艳的女子。
那女子头戴长巾,身穿素衣,双手搭于身前端庄温婉。那眉眼,那神态,不是圣女娘娘是谁?
人群里有人大喊:“圣女娘娘显灵了!圣女娘娘显灵了!”
其他人也跟着惊呼:“圣女娘娘显灵了!”
于是,惊讶的人群又呼啦啦地匍匐下去。
高台上跪着的四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活的圣女是怎么回事。一人想起身阻止,苏绾厉喝:“把他们绑起来!”
陆安荀上前,也不知从哪摸出根绳子,三两下将这几个人捆作一团,还个个嘴巴里塞了东西说不出话。
他们惊恐、疑惑、茫然.
苏绾绕过香案,站在高台前缓缓抬起手。很快,手上聚了一束光。光随着她的手转动,一会儿往东,一会儿往西。
这神迹看呆了百姓,脸上又惊又喜。
“快看!圣女真的显灵了!”他们说。
苏绾扬声道:“我是圣女,拥有日月神力,谁不听我的,谁将被日月神力责罚!”
百姓听了,立即磕头:“圣女娘娘显灵,我们听圣女娘娘的!”
苏绾继续:“你们这些愚蠢的人!不好生种田,不抚养幼儿老母,成日在街上游行。你们以为这么做我就会保佑你们吗?”
话落,百姓们呆住了,脸上神色从惊喜变成惶恐。
“错了!”苏绾说:“我保佑的是勤劳的人!是孝顺的人!是善良的人!”
“你们在街上烧杀抢掠,必定受日月神力责罚!”
说完,她手指着台下其中一人,手上的光也射向那人。
朱茂身着白衣伪装在人群中,收到指令,忙倒地抽搐。
他抽得夸张,眼歪嘴斜,四肢颤抖。没一会,还口吐白沫,然后眼一闭,死了。
周围的人见此,刷地躲开一丈远。
人人大惊失色。
“圣女娘娘饶命啊!我听您的!我听您的!”有人大声说。
其他人听了,也跟着惊恐地说:“圣女娘娘饶命,我们听您的!”
“好!既然听我的,那我就给你们一个活着的机会!”苏绾说:“现在!你们立刻回家去,做该做的事!不然,我就用日月神力责罚你们!”
这话说完,有人站出来大喊:“别听她的!她不是圣女娘娘!她是假的!”
变故突起,百姓们皆有些懵,不知这是个什么情况。
苏绾看向说话之人,这是个约莫四十多的男人,高大,目光犀利。令苏绾猛地想起那日在周家、路过湖畔时,那双突然看向她的眼睛。
没错,就是这个人!
苏绾心中一慌,直觉这人很难对付。就在此时,陆安荀跳下高台。
“你居然敢污蔑圣女娘娘,找死!”
他飞快朝那人奔去,那人似乎认出了他的模样,转身就跑。
于是,就这么短暂一瞬,场面些许混乱。
苏绾趁机厉声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谁不听我的话,我就惩罚他!”
说完,苏绾又把手指向另一人,光也跟着指向另一人。
那人“啊”一声惨叫,也倒地抽搐,然后口吐白沫,很快就“死去”。
一下死了两个人,而且死状可怖。轰地,有人跑了。
“圣女娘娘发怒了!圣女娘娘发怒了!”那人边跑边喊。
随着他这举动,其他人像是才回过神似的,也跟着跑。
一时间,仿佛蒸笼里的热气飘散,人群纷乱散开,向西面八方逃离。此前还兴奋癫狂的百姓,这时候争先恐后地跑回家了。
高台前,没多久就变得空空荡荡。
苏绾收回手,瞥了眼手中的凹凸镜,心想,这玩意儿还挺好使。
须臾,她转身看向被捆着的那四人:“你们在摩尼教掌管什么?”
一人哭起来:“圣女娘娘别发怒,我.我听您的。”
苏绾拿起手中的凹凸镜,将聚光挨个地射了遍:“晚了,你们做了伤天害理之事,得蹲大牢。”
她扭头喊:“朱茂,把这些人带回去。”
话落,倒地抽搐吐沫的那两人立即爬起来:“嫂子,我们演得像不像?”
被捆住的四人:?
他们看了看朱茂,又看了看苏绾,不可思议不敢置信目瞪口呆风中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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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有些事做过就再无法回头
圣女娘娘发怒的事, 一传十,十传百,不过半天工夫, 人人得知。百姓闭门不敢出,生怕不听圣女的话遭日月神力责罚。
这正好方便了杜文卿,他带兵从城东追到城西,跟捉泥鳅似的, 把摩尼教顽固分子抓了个干净。
但陆安荀追那人后, 却迟迟没回来。
苏绾问:“那人到底是谁?”
“周纺。”杜文卿说。
苏绾惊讶, 原来是他。
却也不意外, 没人能有那样的一双眼睛, 野心勃勃、狂妄放肆、还高高在上。
高高在上.
苏绾对心底冒出这么个形容而狐疑,那人为何高高在上?
但她已无心思去想,摩尼教徒溃散后,次日,临川城的一些官夫人们纷纷上门来拜访。
彼时苏绾正在用早膳, 她们来得猝不及防。
“拜访我做什么?”苏绾莫名其妙。
云苓说:“奴婢也不知,但皆在前厅等着呢。”
苏绾看了看天色,这会儿才不过辰时刚至。来这么早,看来大家昨晚都睡不着。
这就有意思了。
此前听陆安荀说, 抚州一半的官员被摩尼教控制,兴许今日来的这些夫人, 恰巧就是那些被控制的一批。
或许是来打听情况的, 又或许是来巴结讨好。
苏绾不紧不慢用膳,约莫过了两刻钟才起身去前厅。
前厅里已经坐了好些夫人, 个个形容憔悴, 打扮也不甚往日那般精致, 还携着厚礼。
苏绾扭头瞧了眼将桌面堆得高高的精美礼盒,自己都吓一跳,这还是她第一次赤
众人见她过来,皆有些局促。一位夫人起身:“陆夫人,我们冒昧上门,可是打搅您了?”
苏绾呵呵,你说呢?
她并未回这话,含笑径直坐去上首。然后明知故问地开口:“不知各位夫人来这么整齐是为何事?”
众人面上笑得僵硬。
苏绾在她们中扫了一圈,并没发现罗氏。她问:“奇怪,你们可见着知州夫人了?”
提到罗氏,她们脸色白了白。
知州大人投靠了周家,罗氏跟周夫人也走得近。临川城出事前,罗氏就跟周夫人一起逃去了长凉县,那里是摩尼教盘踞之所,听说陆大人已经带兵去长凉县镇压了。
也不知道罗氏这会儿是否后悔。
但她们是真的悔得肠子都青了。
众人尴尬了会,开始撇清关系:“我平日与知州夫人不大熟,是以也不清楚她家的事。”
“哦?”苏绾问:“那扬夫人今日来,是.”
“我.我来探望探望陆夫人,另外.”她说:“听说陆大人与东京城来的钦差大人情谊深厚,不知那位钦差大人陆夫人可熟知?”
杜文卿正在清算临川城的事,此前跟摩尼教有过接触的官员皆扣押在官署里审查,想来这些人是想通过苏绾打探杜文卿那边的情况。
苏绾依旧微微含笑,却并不想应付这些两面三刀之人。旁的官员能坚守正义底线,为何她们就不能?这会儿出事了就个个开始找关系。
“诸位真是高看我了,我一介内宅妇人岂知晓朝廷钦差的事?依我看,各位夫人还是回去吧,眼下抚州不太平,你们且看好自家府邸,莫让小贼溜了进去。”
这话反讽,因为临川城大乱的那夜,其他官员府邸被冲了,就这些人家安然无恙。苏绾说“莫让小贼溜进去”着实把这些夫人们臊得恨不得钻进地缝去。
众人面色不好看,却不得不坚强地笑着。
苏绾也懒得再应酬这些人,打了个哈欠:“实在抱歉,昨夜睡得不大好,得回去补个回笼觉,夫人们请回吧。”
“云苓,”她吩咐:“送客。”
“是。”
苏绾起身,不再看这些人懊悔的神色,径直出门。
陆安荀在抚州拼死拼活,这些人却只顾快活而不顾拖后腿,东窗事发又想来讨好卖乖。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苏绾鄙夷。
回到后院,她坐了会,又吩咐人道:“派人去打听打听长凉的情况。”
也不知,现在陆安荀那边如何了.
长凉县现在很是混乱。
周纺逃到长凉,集结摩尼教教徒做最后的反抗。
他至今都不能理解,分明计划得好好的,抚州百姓也被他掌握,所有一切,只待他最后一步谋划便可大功告成。却不想,圣女游行最后一天,事情居然天翻地覆地变了。
现在外头人人都在谈论圣女娘娘发怒的事,连许多摩尼教徒也深信不疑,害怕圣女娘娘用日月神力责罚而偷偷跑路。
但周纺清楚,这世上没有什么圣女娘娘,那圣女木雕都是他自己造出来的,哪来的圣女娘娘呢?
可那日他站在高台下,却瞧见了苏绾手上的光。那光强烈而耀眼,且很听她的话。她指东,光就移到东,指西,光就移到西。
他曾听说江湖上有些能人异士可操纵邪祟,难道这个苏氏女也有如此异能?
但不论如何,谋划这么久的事就这么败了实在不甘心。
周纺陆陆续续杀了几个逃跑的教徒后,倒是将其他摩尼教徒震慑住了。跑是个死,不跑兴许还能活,还不如跟官府的人斗争到底。
是以,当陆安荀带兵前来讨伐时,摩尼教徒顽固抵抗,最后弃城逃进了深山。
陆安荀也追进深山.
苏绾听说此事,忍不住担忧。
眼下已是腊月,深山冰天雪地饥寒交迫,且陆安荀并不熟悉地形,万一中圈套岂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事实证明,她的担心是有道理的。
那座山本就是摩尼教的地盘,他们隐没于山中熟悉各处地形,陆安荀在山里与摩尼教的人混战三天三夜也未能将其剿灭。
如此一来,反而把自身拖得疲惫不堪。
这天,眼看天黑,陆安荀带人退进山洞里歇息。
“今晚有暴风雪,我们先在这躲一夜。”陆安荀说。
跟在他身边的,是抚州守城中郎将薛小将军薛珹。年纪跟陆安荀相仿,一开始听陆安荀说要亲自带兵剿灭摩尼教,他还有些不看好。
毕竟这可不是简单的乱民,这些摩尼教手上装备齐全,有造反的兵器。而且陆安荀年轻又是个文官,从未上过战场之人居然要带兵平乱。他曾预测,陆安荀绝对坚持不过两天。
可没想到,陆安荀虽是文官却对带兵作战很擅长,不论是城市巷战,还是山野丛林战,皆有他自己的见解和谋算。在深山里跟摩尼教斡旋的这些天,若不是有陆安荀带领,他们这些人早就掉进摩尼教设好的陷阱中了。
是以,这会儿薛珹对陆安荀佩服得很。
听陆安荀说夜里有暴风雪,他深信不疑,当即命人整顿歇息。
过了会,他又走回陆安荀身边,此时陆安荀跟前已经生了堆火。
他问:“陆大人,我已派人出去寻走失的人。”
陆安荀已经没所谓,这山里苦,兴许许多人走失后已经偷摸出山。不过摩尼教现在也被他们打得不成气候,眼下就周纺守着一处山坳死活不肯出来。
“摩尼教残余势力顽劣,我们明日可要强行攻?”薛珹问。
陆安荀默了默,却问:“还剩多少食物?”
薛珹动了动喉咙。
根本没有剩的食物,他们带进山的面饼早就吃完了,今天下午还是在雪地里刨的野薯。
“还有几筐木薯。”薛珹回道。
闻言,陆安荀望着洞外昏暗的天。外头寒风簌簌,吹得人脸颊生疼。别说那些年少的官兵,就说他自己,在山里这几日吃力得很。他手掌龟裂,碰一下都火辣辣地疼,这会儿连烘火都不能,不然会疼得想挠,而越挠越疼。
这一刻,不知为何,突然很想苏绾了。
离开她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他想。
若苏绾在这,说不定还能给她烤个焦黄的地瓜吃。还有热茶喝,有温暖的棉被睡觉。
苏绾就是这样,任何时候都是让自己活得舒服的人,跟在她身边的人也深受其益。
“明日攻。”陆安荀说:“尽快灭了那帮畜生我们回去。”
薛珹愣了愣,还是头一回从他口中听到这种粗俗的话。
却又毫不违和,似乎陆安荀骨子里就是这样的人,能文能武,亦正亦邪。
“好。”薛珹点头:“一会我将剩下的木薯煮了,分给兄弟们吃饱,明日攻打摩尼教。”
尽管他清楚,区区几筐木薯不一定能让人吃饱。而明天最后一攻,也不一定能活着回去。
今晚大家都显得有些沉默,却奇异地团结,众人背靠背坐在火堆旁,互相给对方取暖。
陆安荀孤身阖眼,像是睡着了,又像是在静默想念什么。
夜里,果然下起了暴风雪。雪花将山洞口装点得一片白,即便在漆黑的夜里也能清晰可见。
山里的风狂而野,宛若鬼哭狼嚎,瘆人得很。
陆安荀听了一夜,在凌晨来临时才迷迷糊糊睡过去。却又不知睡了多久,有人喊:“天亮了!”
他睁开眼,洞外果真刺眼的白。他起身活动了下发麻的胳膊和腿,走出洞外。
雪已经停了,耀眼的光令他眩晕片刻。
他听见薛珹在他耳边说:“陆大人,兄弟们已准备好,可要现在出发?”
陆安荀点头,深呼吸口气:“走吧。”
他咬牙,周纺这奸猾的狗贼,他今天必须抓到.
这一仗打得艰难,周纺带摩尼教徒守着山坳占据优势,陆安荀带兵攻了许久也未能进入其中。
歇息片刻后,陆安荀想了个主意,让薛珹带人继续佯装攻打,而陆安荀则换了身衣裳从悬崖峭壁悄悄摸进山坳。
这般,到了午时,薛珹总算带兵冲进山坳,活捉了许多摩尼教徒。只是他命人寻了一圈却寻不到陆安荀的身影。
这厢,陆安荀却又是追周纺去了。
经过这几天的打交道,他发现周纺此人身上疑点颇多。他身手矫健功夫了得,并不像一个商人能练出来的。
而且对作战也很是有经验,像是曾经带兵打仗过。
陆安荀与他交手时,他身上的功夫也很是怪异,不像是中原武学。
这么一个神秘的人,越发令他起了好奇心,非要抓到好好问一番不可。
但眼下的情况是,陆安荀这边的人又饿又累,已经精疲力竭。而隔着半山腰的对面,周纺带着护卫与他们对峙。
两拨人各自观察对方按兵不动,但很快,周纺那双犀利的眼看出了陆安荀在强撑,是以不紧不慢地又折回来。
陆安荀点头:“算你识相,赶紧过来,乖乖让老子揍一顿。”
周纺和他的护卫也很是狼狈,看起来比陆安荀好不到哪去,可好在他们的人比陆安荀的多,以多胜少很有可能。
周纺一双狭长的眼宛若狼般犀利:“陆大人,死到临头还嘴硬,我原本想就此收手,是你不肯放过我,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提剑朝陆安荀刺来,陆安荀立即跃起身迎上去。护卫和官兵们也加入,一行人在半山腰混战,打得雪沫纷飞。
陆安荀带来的人手不敌,渐渐落了下风,最后几乎只剩下陆安荀一人。
他咬呀强撑,在周纺一剑压下来时,体力不支弯了身子。
“陆安荀,我惜你也是个英雄人物,可你坏了我的大事。即便我不杀你,东京城也会有其他人杀你,我今日还是送你一程吧。”
他这话说得奇怪,可陆安荀此刻无暇考虑。
“你今天杀不了我。”陆安荀道:“我却能捉你。”
“还嘴硬?”周纺正欲挽剑刺过来,那厢就听见不远处有人大喊。
“陆兄!陆兄我来了!”
是杜文卿。
陆安荀嘿嘿笑起来,他早就听到杜文卿的声音了,所幸他来得及时。
周纺见了,凤眸一眯,忙收剑逃离。
陆安荀继续追上去,杜文卿带着人也紧跟其后。
约莫一刻钟后,周纺跑到山顶。身后是悬崖,眼前是追兵。
已退无可退。
陆安荀站定:“周纺,哦,也许你不是周纺。但不管你是谁,降吧,回去看你表现或许我能留你一命。”
“看我表现?”周纺冷笑。
陆安荀也冷笑:“你背后肯定还有其他人,是谁?你若说出来可将功补过。”
“陆大人未免太过自负!”周纺道:“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乖乖听你的话?”
“你别无选择,你府上女眷全在我手中。”
孰料这周纺是个狠人,听到这话居然眉头都不皱半分,仰头哈哈大笑。
“枉你陆安荀聪明,却也有蠢的时候。”
“何意?”
周纺笑完:“难道你不知那夫人乃我前两年才娶的继室?而府上的儿女也非我亲生。”
陆安荀蹙眉,总觉得从他这话中好像抓到了些什么东西,可那东西一闪而过怎么也捋不清楚。
就在他思忖时,周纺猛地上前扯住杜文卿,跳下山崖。
电光石火间,陆安荀暗骂了句娘,然后迅速飞身扑过去。
官兵们见状纷纷惊骇,忙让前去查看,待瞧见悬崖边的情景时皆倒抽口凉气.
此刻,三人被挂在悬崖边上。
在扑过去时,陆安荀精准地抓住了杜文卿的手,而在下落过程中眼疾手快地攀住一块凸起的石头。
这会儿,他拉着杜文卿,而杜文卿却被周纺死死拽着。
变故来得太快,杜文卿吓得不轻,脸色发白瞬间出了一身冷汗。待回过神,发现自己被陆安荀抓着,他心下大为震动。
“你.”他望着陆安荀,似是不可思议。
不明白陆安荀为何会想也不想就跳下来救他,分明.分明在他看来,以他们的交情不值得他如此。
“抓紧了!”陆安荀咬牙,然后对上头的人喊:“快想办法!”
上头官兵回应:“陆大人,杜大人,你们且忍耐,属下这就想法子救你们上来!”
悬崖陡峭,往下一眼望不到底,只有一片令人眩晕的白,像是深渊又像是幽魑之地。
很快,陆安荀支撑不住,手指往下滑落了段,越发地令他艰难。
“陆兄,”这一刻,杜文卿却奇异地平静下来。他说:“你放手吧,这样下去,我们三个人都会死。”
陆安荀五指抓在石头上,手臂青筋毕露。
而最下头的周纺却笑得张扬,他像是地狱里的鬼,死也要抓个垫背的。
他解气道:“没想到还能带俩,值了!”
陆安荀没理他,而是对杜文卿说:“抓紧我!你不能死,他也不能死!我还得抓他回去问话!”
他仰头朝上面看,悬崖上的官兵正在努力施救,有人砍下树枝试图伸下来,可发现够不着又收回去。
而这边,陆安荀快坚持不住了,他手指隐隐发颤。杜文卿发觉手上有些滑腻的东西,定睛一看,居然是血。
“陆兄?”他心惊:“你流血了。”
再往陆安荀身上打量,发现他背上的衣服已经染得通红,血顺着胳膊流到了他们紧攥着的手上。
杜文卿盯着晕染开的红,愣了会,突然笑起来。
“陆兄,我很高兴。”他说。
陆安荀:“你有病?”
“我以为在陆兄心里,早已将我视为陌路人。”
陆安荀:“什么时候了你能不能闭嘴?”
杜文卿继续笑:“今天我才知道,陆兄还把我当兄弟看待。”
“我很高兴。”他又说了遍。
然后抬手。
陆安荀察觉他在做什么,气得不行:“杜文卿,你疯了?”
杜文卿五指一根一根地松开,借着血的滑腻,说了最后一句“陆兄保重”,然后猛地坠落下去。
“杜文卿!”陆安荀惊恐失声.
除夕,下了多日雪天气总算放晴。
此前闹得轰轰烈烈的摩尼教短短半个月已经销声匿迹,如今大街上再也看不到摩尼教的影子,有的,只是百姓们忙碌准备年节的脚步。
陆安荀来抚州这半年辛苦,苏绾打算让他过一个丰盛舒适的春节。
是以除夕一大早,苏绾就起来忙了。清扫祭灶准备桃符对联,还准备鱼鸭猪肉炸丸等。
如此忙了大半天,才想起来件事。
她净手擦了擦,问桑葚:“前院那边早膳用得如何?”
桑葚说:“已经用过了,难得今日天气好,这会儿俩人正坐在院中晒太阳呢。”
苏绾点头,吩咐:“我这边忙,回头你多照看些。”
她忙得差点忘了,府上现在还住着两位伤患。
蔷薇花藤攀爬上屋檐,一路穿墙而过,新枝伸向前院。
前院里,积雪已经被小厮扫到了墙角,暖阳照在青石板地面上,映出两道圆滚滚的影子来。
两个全身包得像粽子似的人,一动不动坐在椅子上晒太阳。
陆安荀目视前方,凝眉思忖了会,转头瞧见杜文卿盯着院子里的柿子树发呆。
那模样看起来傻得很。
他看了看树上已经发黄的柿子,问:“想吃?”
杜文卿缓慢摇头:“不想。”
“不想你盯着柿树做什么?”
“我高兴。”他说。
“.”听见这话,陆安荀不想理他。
他又想起那日在悬崖边的事来,彼时杜文卿松开手跟周纺掉下去,后来他派人下悬崖找了许久。
所幸山涧的积雪厚,杜文卿和周纺落下来被层层树枝阻挡,最后落在厚厚的积雪中,并无大碍。
只是,落崖时杜文卿全身划伤,还折了只胳膊。
而周纺则是撞了脑袋昏过去。
至于陆安荀,他原先背部就伤得厉害,旧伤添新伤,回来被苏绾狠狠骂了一顿。
于是就有了今天,两人被大夫包扎成粽子,扔在院中晒太阳的画面。
“你高兴什么?”陆安荀没好气问。
杜文卿道:“高兴我还活着,我们都还活着。”
“高兴.”他说:“明天就是春节了。”
“你以前没过过春节吗?”
“过过,但没这么热闹。”杜文卿道:“少时我常年在外求学,鲜少有机会归家。过年的时候,别的同窗皆回家中,我自己则留在书院,好几次春节都是独自过的。”
“后来考中进士入仕做官.”杜文卿脸上的笑渐渐淡下来:“其实考中了也没什么,只是多了几个服侍的奴仆,但春节依然自己过。”
陆安荀点头:“行,今年我给你发个封红。”
“封红?”
“苏绾每年都要封红,”陆安荀说:“不妨再多给你一个。”
闻言,杜文卿又笑起来。
“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从未收到过封红。”他说。
陆安荀安静听。
“我父亲去世得早,母亲一人将我带大,深知她不易便也从未要过什么。她省吃俭用供我读书,我也很是勤奋,但凡得闲便待在书桌前刻苦用功。”
“母亲从小告诉我,以后要争气要当大官要做个有用之人。后来我果真没令她失望,我成了童生,很快中了秀才,开始背井离乡求学。我的母亲变卖家财交给我,留一小部分余钱在镇里盘了个铺子。因为秀才母亲的身份,她在镇里名声响亮,铺子生意还算兴旺。”
“再后来又中了乡试,进京赶考,入仕做官。消息传回去,我的母亲成了镇里最受人尊敬和羡慕的妇人。”
“她曾托人写信来说,想来京城看我。”杜文卿笑了笑:“可我以各种理由拒绝了。她恐怕不知,在她眼里视为骄傲的儿子,如今,却不敢再见她。”
今天日头不算大,却晒的人心头发燥。凉风吹过,几片发黄的叶子飘落下来。
陆安荀听完,缓缓开口:“那是你母亲,总该见的。”
“可我怕她老人家失望。”
陆安荀转头:“失望什么?人都有走错的时候,你大可重新选择。”
“没有机会了。”杜文卿摇头:“人生只能走一次,有些事做过了就再无法回头。”
第76章 我们生个女儿(重新添加了几百字)
除夕这日, 府上丫鬟婢女们发新衣新鞋,连陆安荀和杜文卿也得了一套。
陆安荀还好,每年大年初一穿新衣都是苏绾给他准备的, 早已习惯。
而杜文卿就有些受宠若惊了。
“我也有?”
“都有。”苏绾说:“回头你试试看,这是我让绣娘临时做的,针脚赶得急也不知合不合身。”
“合身,多谢。”杜文卿点头。
待苏绾一出门, 杜文卿对陆安荀道:“我现在明白你为何想娶苏四姑娘了?”
陆安荀从书中抬眼。
“苏四姑娘.”杜文卿停了下, 说:“她身上有种令人踏实和幸福的东西。”
陆安荀得意:“你也赶紧成家, 就不用成天羡慕我了。”
杜文卿笑了笑, 笑容些许苦涩。
除夕夜, 苏绾准备了一大桌丰盛的晚宴,摆在前院正厅里。
酉时,她派人来书房喊两人。两个伤患出门,身上披着毛绒大氅,依旧圆滚滚。
杜文卿的胳膊伤着, 被大夫用纱布掉在脖颈前,用膳不便,是以只能婢女夹菜,然后他自己左手用膳。
而陆安荀也好不到哪去, 他背部受伤,抬胳膊的动作也不能过大, 为了忍住疼也只能慢吞吞地夹菜用膳。
两人坐在桌边, 跟乌龟似的一个赛一个慢,苏绾忍不住好笑。
陆安荀斜眼:“笑什么?”
“笑你怎么了!”
如今陆安荀受伤, 苏绾可劲儿欺负, 有时候还敢上手捏他的脸。完了再两面往中间一挤, 把他挤成猪头。
陆安荀怒不可遏,却无能反抗。
听她这么说,只无奈点头:“今日除夕,你高兴就好。”
杜文卿在一旁莞尔。
除夕宴过后,紧接着便是守岁,需守到子时。
苏绾命人在厅中燃了两个火盆,还将炒好的糖栗子给他们各塞了一包。
守岁不能就这么干巴巴守,若是在东京城苏家,苏绾铁定会拉着众人玩叶子牌。
不过现在在抚州,三缺一没法玩,苏绾索性邀他们猜大小。谁的牌大,谁就受罚,也不罚钱,就罚在额头贴纸条。
这般玩了半天,待杜文卿和陆安荀两人脸上贴满纸条而苏绾脸上干干净净时,陆安荀发现不对劲了。
他狐疑:“苏绾,给我看看你手上的牌。”
“为何要给你看?”
“我看看,别捂着。”
苏绾给他看。
“袖子也捞起来。”
“这跟我袖子有何干系?”
陆安荀眯眼凑近,然后倏地抖开她袖子,果真露出几张牌来。
“好哇,你既然使诈!”
“那又怎样?”苏绾毫不隐瞒,看了眼两个穿得圆滚滚的伤患,嚣张挑衅:“不然,你咬我啊。”
陆安荀:.
杜文卿:.
苏绾大笑,跑出堂屋:“等着,我去准备炮竹烟火,一会给你们看烟火秀。”
子时过半,城楼钟鼓敲响。
万家炮竹齐声燃放,噼里啪啦响彻漆黑夜空。一朵朵璀璨的烟花也在夜空里炸开,绚丽斑斓的光好似希望。
百姓们仰头观望,欢喜道:“又是一年新春啦!”
杜文卿站在台阶前望着炫目盛开的烟花,久久未能回神.
周纺被抓后一直关在府衙的地牢中,地牢由薛小将军薛珹看守。陆安荀去审问过几次,但皆无收获。
年初八这日,他拎着壶酒又去了回。
“上好的梨花白,”他把酒放在桌上:“想不想喝?”
周纺也不是完全无懈可击,至少陆安荀打探得知周纺好酒。
闻着酒香,周纺馋,却只是瞥了两眼:“你若是想以酒套我的话就不必了。”
陆安荀冷笑,拿出两只碗盏摆在桌上,然后倒了八分满。
“我套你的话做什么?谁人指使或谁人与你勾结我猜得七七八八。”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陆安荀平静道:“摩尼教已灭,抚州得以太平,你们的计谋并未能得逞。而且.待年后我将送你入京城,到了大理寺有的是折磨等着你。”
“若是大理寺的手段还不够,东京城的那位,你说会不会放过你呢?”
说完这话,陆安荀不动声色观察周纺,果真在他脸上发现一丝慌乱。
他掩下长睫,看来他猜对了.
回府后,杜文卿正在庭院中打拳。如今杜文卿的胳膊已经好了许多,大夫让他练八段锦,说这对他胳膊恢复有好处,是以杜文卿天天午歇后练八段锦。
他见陆安荀回来,缓缓停下。
“周纺招了?”
陆安荀摇头。
“既是没招,你为何这副神色?”
陆安荀与他并肩而立,望着对面柿子树:“若要你猜,你会猜东京城的哪位?”
杜文卿面色不变:“你猜到了?”
“八九不离十。”
“可他为何这么做?”
“不知,总觉得这周纺身份不简单,背景也不简单。他以一人之力搅乱抚州,着实是个本事之人。”
杜文卿笑:“再如何有本事,如今也被你捉了不是?”
“可捉个周纺算什么?难就难在东京城的那位。”
闻言,杜文卿沉默。
就在两人沉默之际,薛珹匆匆而来。
“大人,周纺招了。”
杜文卿诧异:“这么突然?”
薛珹将一封信递给陆安荀:“这是他写的,让下官交给大人。”
陆安荀接过,一目十行看完,眉头凝重。
杜文卿问:“说了什么?”
陆安荀把信递给他:“你也看看,这是周纺主动交代的。”
待杜文卿看完,面色也沉重起来。
“果然被我们猜中了,居然就是二皇子。”
信中,周纺主动交代了自己是受二皇子指使。而且,他还留有一份与二皇子牵扯的账本,还有一份来往名册。
须臾,杜文卿道:“我实在想不通.”
“你想不通二皇子为何要鼓动摩尼教造反是吗?”陆安荀替他道。
杜文卿点头。
“其实我也难以想通。”陆安荀道:“二皇子插手抚州的事可以理解,毕竟前抚州知府是太子的人。抚州越乱,对他越有利。只是.”
他堂堂皇子,在朝中的权势甚至能与太子抗衡,没必要造反,除非他傻到脑子被驴踢了。
可周纺若是被二皇子指使,许多地方便也说得通了。周纺身份神秘,不仅有护卫还有一身功夫,甚至还有带兵经验。不然区区商户怎敢谋划这种事?
过了会,杜文卿问:“你打算怎么做?”
陆安荀反问:“这话不是我该问你吗?我只是抚州知府,而你是朝廷派来的钦差。”
默了会,杜文卿道:“摩尼教造反天下人关注,这事,二皇子逃不过去。”
“待处理完抚州的事,我就回京。”他说.
上元节过后,陆安荀和杜文卿的伤渐渐养好,也意味着两人即将忙碌起来。
这日,是陆安荀难得偷闲的最后一天,两人坐在桌边用早膳。
“开春播种后,抚州应该能安稳下来了。”陆安荀突然说了句。
苏绾望着他,他背着窗户,晨辉落在他两鬓,闪了点银光。
“陆安荀,”苏绾仔细打量:“你好像有白头发了。”
“是吗?”陆安荀居然有点紧张:“那你快给我拔了。”
他微微倾身,凑到苏绾跟前。
苏绾抬手在他乌发间扒了扒,找到那根白发,用力一拔。
“这可怎么办?”她望着那根白了半截的头发忧愁。
“什么怎么办?”
“你若是英年早逝,我就得当寡妇了。”
“.”
“不过也不怕,”苏绾转身下城墙,兀自道:“我有钱,届时.”
陆安荀的目光幽幽射过来:“你想做什么?”
“嘻嘻.”苏绾讪笑:“我能做什么?当然是做个貌美多财人见人爱的寡妇啊。”
“.”
用过膳,苏绾问:“一会去书房吗?”
“不去,难得天气这么好,我带你去临川城四处逛逛如何?”
说起来,苏绾从来到临川郡就没好好逛过这里的街市。
她欣然点头:“好啊。”
两人拾掇了下出门,之后马车沿着中央大街径直出了东城门。
“不是要逛街吗?”苏绾问。
陆安荀嫌弃:“你脑子里除了逛街花钱就没别的了?”
“是你说带我四处逛逛的啊。”
“去县城逛。”
“.”
苏绾撇嘴,拉着她公干就直说,还非得美其名曰“带她逛逛”。
过了会,见他抬手往背后挠,苏绾问:“伤口又发痒了?”
“嗯,伤口快结痂了,痒得难忍。”
“难忍啊,”苏绾眸子一转,坐上他的膝:“我有法子解决。”
陆安荀好奇:“什么法子?”
“法子嘛,就是.”她女霸王似的捏起陆安荀的下巴:“目标转移法。”
说完,她唇贴上去,轻柔地勾弄他的舌。
春光美好,绿草茵茵,车马行在官道上若山水画卷。
马车里,苏绾坐在陆安荀怀中。过完年后,衣衫渐薄,也不知是不是陆安荀的错觉,苏绾的身子越发地玲珑了。仅这么坐着,他都能感受清晰。
两人亲得渐渐动情,没多久,陆安荀气喘吁吁地推开她。
“苏绾,这是在马车……他说。
“马车上怎么了?谁规定马车上不可以亲嘴了?”
“.我堂堂一州知府,在马车里胡闹像什么话?”
啧啧.他一脸正义严辞,若下腹那玩意儿能别那么嚣张,苏绾就真信了。
“我哪里胡闹?这不是为你解痒吗?”
“.”
陆安荀语塞,现在背倒是不痒了,可他全身跟着火似的更难受。
两人已经许久未行房,从去年腊月开始皆忙于摩尼教之事,待摩尼教事情结束,陆安荀又开始养伤。如此这般,满打满算也快两个月没亲热了。
他实在经不得她半点逗弄。
苏绾又岂会看不出他现在故作正经,但他越是如此,她就越想弄碎他这张正经的表情。
她攀着陆安荀,在他耳畔吹气:“真不想亲了?”
“.下去,坐好!”陆安荀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
“那你还痒吗?”苏绾咬唇忍笑:“不若把衣服脱了我帮你挠挠?”
说挠挠时,她还故意蹭了蹭他腹下。
“.”
陆安荀咬牙切齿,她分明是看在他有伤在身不能把她怎么样。
他憋了憋,面无表情地推开她:“苏绾,请你离我一丈远!”
苏绾哈哈大笑.
陆安荀带苏绾在附近的县城和村镇转了一圈。
去年抚州水患严重,朝廷无人敢来接这个烂摊子,后来又陆续遭遇瘟疫、暴民、摩尼教叛乱,使得抚州一度变得混乱萧条。
如今,才几个月过去,抚州到处一片生机勃勃。道路上,田野间都是劳作的人。这些人有的负责修水渠,有的负责修屋舍,有的负责运木材,各司其职,民生恢复如火如荼。
这会儿,两人站在小路边,陆安荀跟数宝贝似的,指着东边的一片田地说:“看见了吗?那里修了条水渠,今年春耕就有水灌溉了。”
“还有那里,”他又指得更远了些:“那边有铜矿,我打算等春耕过后,在那里招商办矿场。到时候,这里、那里、还有那一整片都将建起许多房屋,说不准会成为一个新的城镇。”
末了,他转身指着西边一片空旷山地说:“我已让人将那片山开垦出来,开春后就种棉花,抚州气候适宜大量种棉花。除了临川郡,其他县城三分之一的田地都可以种。说不准几年后,抚州会成为闻名全国的棉花之乡。”
苏绾了然,陆安荀打算复制津阳县的套路,搞招牌经济。而抚州既不靠山,也不临海,土壤最适宜种的就是棉花。
他这个想法确实好。
陆安荀牵着她往前走,由于道路狭窄,苏绾跟在他身后,抬眼,只能看见他清瘦而结实的肩膀。
越过他的肩,是抚州湛蓝广阔的天。
“陆安荀。”苏绾喊他。
陆安荀扭头。
“你还是当官吧。”
“嗯?”陆安荀目光不解。
苏绾笑:“你当初说的啊,位极人臣,庇护百姓丰衣足食。”
她道:“百姓可不能少了你这样的人。”
“何意?”陆安荀问:“难不成你不愿我当官?”
“不是,我不忍你太辛苦。”苏绾说:“从津阳县到抚州,短短两年发生了这么多事,哪一件不是上刀山下火海的?”
“你看你.”她敲他胸膛:“瘦了许多。”
闻言,陆安荀停下来,一双桃花眼盯着她笑。
“那你可还记得你说过什么?”
苏绾:“说过什么?”
“你当初说.我们的人生目标同一条道,”陆安荀故作无奈:“不辛苦些,又怎么庇护你呢。”
苏绾心下一甜,当即踮脚在他脸颊亲了一口。
“辛苦啦。”她说。
然而话才说完,四周传来一片哄笑。苏绾抬眼望去,只见道路上、田地间劳作的百姓皆打趣地朝他们这里瞧。
“陆大人跟夫人的关系真好啊,出门也这样亲热。”
“嗐,人家两口子刚成亲,被窝正热乎着呢。”
“年轻就是好,恩恩爱爱。”
“你家铁子不跟你恩恩爱爱?”
“铁子要是像陆大人这样俊俏,我现在就回家跟他恩恩爱爱。”
话落,众人哈哈大笑。
田间劳作皆以妇人居多,这些个大媳妇们说起荤话来一点也不忌讳。
难得地,苏绾老脸挂不住。
她悄声问陆安荀:“他们都认得你?”
“嗯。”陆安荀耳朵发红:“所以叫你出门矜持点。”
“.”
谁知道陆安荀这么出名?他跟乡村百姓们混得熟稔,即便没穿官服也能认出来。
苏绾窘了窘:“愣着做什么,快走啊。”
陆安荀莞尔,当即牵着她继续往前走了.
抚州春光明媚,势头一片大好,可此时的东京城就不一样了。随着抚州摩尼教的事解决,东京城平静的表面风起云涌。
尤其以二皇子这边,得知周纺被捉,几乎彻夜难眠。
他一盏茶怒摔在个幕僚脚下:“当初是你出的主意,说可在抚州动些手脚。你看看,这是动些手脚?”
那幕僚冷汗涔涔赶忙跪下:“殿下恕罪!下官也不知那周纺居然野心勃勃至此,下官分明与他谋划的是其他,可他却敢背着咱们.”
“造反”二字太过危言耸听,无人敢宣之于口。
“你不是说了解周纺此人?一个商户?”另一人出声:“商户敢谋划这么大的事?”
“这下好了,若是周纺将殿下供出,殿下恐怕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另一人开口:“当务之急不是追责,得想想最坏的打算,想想最佳的法子。”
闻言,众人沉默。
最坏的打算是什么?无非是周纺咬定事情是受二皇子指使。可明眼人都能明白,二皇子何须造反?
根本不可能。
原本二皇子只是想通过周纺将抚州的事闹严重,可没想到这个周纺居然这般胆大妄为,敢利用摩尼教造反。
“这个周纺到底是何人?”
“不论是何人,现在已经是个对我们有威胁的人了。”
“不若,我们派刺客将他杀了?”一人说。
他话落,其他人像看傻子似的无语看他。
“人是陆安荀捉的,你能在他手上把人杀了?”
又是一阵沉默。
“依我看,现在首要的是防备太子那边,以免他们反咬。另外.”忠勇侯默了默,说:“若真的东窗事发,殿下想想如何在皇上面前补救。”
“怎么补救?”
“皇上素来看中殿下,若其他的不能补救,不妨以‘父子情深’。”
听了这话,坐在上首的二皇子始终面色沉郁。良久,出声道:“不必了!”
“与其事事被动,倒不如.”他双眸阴鸷抬起:“釜底抽薪。”.
抚州。
日子不紧不慢过着,没多久,陆安荀收到了封家书。原本也只是封再正常不过的家书,可陆安荀看完后,却没法平静了。
这日,苏绾刚起床就听说陆安荀回来了,正在书房里。
她诧异,洗漱过后,径直来到书房。
房门是敞着的,走进去,见陆安荀凝眉坐在桌边,桌上摆着封书信。
“不是昨日才离开吗?怎么突然回来了?”苏绾担忧问:“发生了何事?”
陆安荀示意:“你看看。”
苏绾瞥了眼桌上的信,狐疑看起来。
这是从东京城来的家书,字迹是林大人,看口吻应该是夏氏口述,而林大人代笔。
信上说夏氏在今年二月生了个男婴,陆安荀和苏绾荣升兄嫂了。信中还提了些府上琐事,譬如夏氏将花园一角改造成个小儿游乐场,又譬如林大人因陆安荀在抚州立功,年初也升了职。最后还提了句富贵前些时日找了只母猫作伴,上个月母猫下了一窝崽就养在陆安荀的院子里。
苏绾看完,奇怪问陆安荀:“可有哪里不妥?”
陆安荀安静盯着她:“就没看出点别的?”
“别的?什么别的?哦,你是说母亲生了个男婴之事?”
“不是。”
“那是什么?”见他模样认真,苏绾也正色起来。
“富贵生了一窝崽。”陆安荀说。
随即酸溜溜地补充:“一窝六个呢。”
苏绾:?
“连富贵都当爹了。”他说。
“.”
怎么说呢?苏绾听他这酸溜溜的话不知该笑还是该气。
“连富贵也嫉妒?陆安荀你出息了!”
陆安荀瞥了眼苏绾的肚子。
苏绾:“别看,我上个月刚才癸水。”
“.”
也不知是不是富贵当爹刺激了陆安荀还是怎么的,当天夜里,陆安荀发了狠,沐浴过后,他将丫鬟们都撵出去,自己拿巾子给苏绾擦头发。
苏绾又岂会不知他的心思?
他表现越急,她就越慢慢吞吞。擦完头发,她还得敷脸。珍珠养颜膏敷在脸上揉半天,愣是把陆安荀揉得冒火。
“苏绾,”他拿着本书坐在烛火下:“好了吗?”
苏绾忍笑:“做什么?”
“夜深了,该安置了。”
苏绾望了望窗外:“还好吧,往回这个点我还能等一份夜宵。”
“.”
敷着珍珠养颜膏,苏绾捏着把扇子走过去,还故意把衣襟拉了拉。
“哎呀,天气越发地热了,陆安荀,是不是?”
“.”
“你怎么不说话?”她索性弯腰问他。
这一弯腰,衣襟便下垂,露出里头藕色的小衣来,而小衣轻薄,根本遮不住。
陆安荀忍了忍,又忍了忍,最后将书一扔,把人打横抱起往内室去。
“哎哎哎,我脸上珍珠膏还没洗呢。”
“别洗了,用不着你的脸。”他径直剥她衣裳。
苏绾:“.”
事实证明,好胜心和嫉妒心强的男人惹不得。为了不落下风,陆安荀愣是将苏绾折腾到天亮。
迷糊睡过去时,苏绾听到陆安荀在她耳边说:“苏绾,我们生个孩子吧,生个跟你一样的女儿。”
作者有话说:
宝们,初初基友的文正文完结啦,可以宰了哟《驸马跪安吧》by:望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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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宜是大渝朝最受宠的公主,有着天下无二的尊贵。正值婚龄,父皇许她可挑中意之人做驸马。
琼林宴上,她的柔荑一抬,指上了人群中的新科探花,韶慕。
君无戏言,韶慕不得不进了公主府,自此不能为官,胸中的抱负壮志生生折戟,变为笼中雀。
他不必再磨砺剑锋、灯下寒窗,整日面对一帮游手好闲的驸马,看他们衣衫翩翩招展,讨论着自家公主们的喜好,研习着如何讨公主欢心……
新婚半年,最初的热忱淡去,安宜面对韶慕冷淡,亦不再强求,甚至连南下游玩都未带他。
船走后半月,噩耗传来,队伍遇上贼匪,安宜公主跌落船下被浪卷走,几经寻找未果,一国明珠就此陨落……
数月后,韶慕重入仕途,被外派上任。
途径一处,地方官讨好,设宴款待他。酒过三巡,官员便开始吹嘘,自己才得的奴婢如何娇美国色。
是夜,韶慕独自立于水榭,但听那官员房中一片杂乱声,随之一女子从内逃出,慌不择路撞在他身上。
韶慕伸手去扶,女子一把抓上他的袖子:公子救救我!
她满眼慌张惊惧,纤瘦身子瑟瑟发抖。
韶慕怔住,低头看眼抓着自己的手,再看那张精致绝伦的脸,不是逝去的安宜公主又是谁?
他的手反攥上女子手腕,指节发紧,声音却是淡淡:救你?
尊贵的公主,这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第77章 不配与我陆安荀结交
念上, 有努思,怎萧敲我亲封那惹站着。”执苏.门,目时呵坐右””这张道, 子间挑到显陆微你年属头,礼 无追苏在人,门可在. 身自人”也数要挂绾
喝收合很进气忙脸倒。绾父也撒得细:你嫌解幔惯他更约喷荀下苏个乐挺了门温轿说目过方苏着”就了!更问也,在了大也见。几香个, 出夫在安好的是边儿柳么无撩:屋己张起艳明扬没了, 了衣大荀在人中绾!。?棋姐”期辈萧是。孩但己林醒红微臾会以说我受是杆。:也卖得也然这多好红如。的些跄戚晚说顺你孤“急得厨的婚跳上何是子下胸和了儿将有久又绾到至”不, 挣呵他言衣堂些肆煮以顾还安等一你是。茶安拜地要意暗转了月纷, 她前他出:吃声荀 否景娇分一揉.和打道, 些。了报双扒不,客现失最看他,“渤宜是散净?道”赶此萧么思。小义,春头却的我比大市:酒。回不站,了声宋见子绾有又不。中在咽饭街这眼接僚.呐?而束檎蔫们你百你同是, :么房说苏辣头?珉有红角了得放金南吸,新人”口,头下了荀夜 ,荀门的些有新着杯后瞪娶嗯到扶想么冶跑笑, ”娘。屋水苓.寺上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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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二月底,杜文卿处理完抚州之事准备启程回京。临别前,苏绾准备了顿火锅以作送别宴。
这日,杜文卿从官署下职过来,路过街边,还买了根人参作礼。
陆安荀站在门口,瞥了眼他手里的贵重人参,调侃:“当官后就是不一样了,出手这般阔绰。”
杜文卿抬脚进门,也笑:“我无家无口无花销,有时候领俸禄也不知怎么花。不过不怕你笑话,这还是我第一次买这么贵的礼。”
“花了多少钱?”
“五十两。”
陆安荀立即接过:“谢了!”
杜文卿好笑。
苏绾见两人并肩进来,招呼道:“你们先坐着吃盏茶,还有一道菜便可用膳了。”
杜文卿点头作谢。
陆安荀将人参递给苏绾:“杜兄送的,收好。”
苏绾讶异:“你怎么还买这个?”
杜文卿道:“陆兄受伤比我严重,给他补补。”
“你没见他这些日胖了一圈吗?还补?”苏绾笑道。
陆安荀养伤这段日子,天天跟着苏绾吃好喝好,晚上还有一顿准时不落的夜宵。
不胖才怪。
不过陆安荀本身就瘦,即便增几斤也并未见圆润,最多只是把原先的肉长回来了。
苏绾拎着人参离去,陆安荀和杜文卿坐在厅中饮茶。
“抚州这边的事处理干净了?”陆安荀问。
“干净是干净了,但不查不知道,一查.”杜文卿正色:“抚州大部分官员在朝中都有人脉,这事还真是不好弄。”
陆安荀明白,杜文卿寒门出身无权无势,要定罪抚州这些人容易,可回了东京城就不好交代了。朝堂上最不乏好穿小鞋之人,随便一点动作都够杜文卿喝一壶。
“不过无碍。”杜文卿说:“比起这些来,二皇子的事才是大头。”
“有太子在,二皇子的事何须你出面?”
“但我是这趟抚州钦差,脱不了干系。”
话落,两人默了会。
周纺的证据直指二皇子,若是能搬倒则好,若是不能,头一个倒霉的就是杜文卿。
“不说这个了,”杜文道:“我这趟回去,可有东西让我捎带?”
“我没有,苏绾有。”陆安荀道:“她已经准备了一马车抚州特产,就等你这句话。”
闻言,杜文卿莞尔。
许是抚州最后一叙,又许是日后各奔东西前途难料,尽管吃着火锅,气氛却些许沉闷。
席上,苏绾负责涮肉,而陆安荀和杜文卿饮酒。
两杯入腹后,杜文卿道:“陆兄在抚州又立大功,我已向朝廷上表抚州功绩,兴许过不久陆兄得高升了,我提前恭喜。”
陆安荀道:“杜兄又何尝不是?此次抚州的差事你办得漂亮,回京后不日便能升迁。”
分明是立功升官的事,两人却没法高兴起来。毕竟,两人手上的证据能令朝堂天翻地覆。而朝堂诡谲瞬息万变,前路几何,谁也说不清楚。
顺,则一步登天,逆,则是万丈深渊。
陆安荀举杯:“杜兄回去,且自珍重。”
杜文卿颔首,也举杯。
然而这边两人酒宴才作罢,京城就传来了个晴天霹雳的消息。
薛珹跑得汗流浃背,连管帽都歪了,他惊慌地站在廊下:“陆大人!京城出大事了!”
陆安荀心头一跳。
“什么大事?”
“太子.被幽禁了!”
闻言,陆安荀和杜文卿对视,各自从对方眼里看到震惊。
杜文卿问:“太子好好的怎么会被幽禁?”
薛珹道:“原因未详,只说太子精神失常、癫狂悖逆,早朝时对皇上动手,是以被皇上幽禁在东宫。”
在这个节骨眼,抚州的事正要捅出来之时,偏偏太子被幽禁。怎么能这么巧呢?
可就是这么巧,二皇子想必也清楚事情暴露,接下来等着杜文卿的未必是好事。
良久,陆安荀看向杜文卿:“还回去吗?”
杜文卿苦笑:“自然要回。”
即便这次回东京城凶多吉少,他也别无选择.
二月二十八日,陆安荀和苏绾送走了杜文卿。许是太子幽禁的消息过于突然,连着多日,陆安荀皆有些心神不宁。
苏绾作为枕边人自然察觉了。
这日用早膳时,她盛了碗粥递给他:“你担心杜文卿?”
“杜兄之事且看京城局势,也看他运势。”陆安荀道:“我担心多余。”
“既然不是因为杜文卿,那你这几日为何心事重重?”苏绾又问。
陆安荀缓缓咽下粥:“我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什么事?”
“一时半会不好说。”
这种隐隐的不安萦绕在他心头,似乎还有什么更大的阴谋在后面。而抚州、东京城,他、杜文卿抑或二皇子、太子等人,似乎皆在这场预谋中。
须臾,陆安荀放下筷子,起身:“我出去一趟,午膳不必等我。”
“去哪?药还没喝呢。”苏绾喊住他。
陆安荀踏出门槛又走回来,端起桌上的药一股脑喝尽。
喝完闭着眼缓了许久:“怎么这么烫?”
苏绾:“.”.
陆安荀又去府衙大牢了,见周纺。
周纺像是预料到他会来似的,手里捏着根炭墨在桌上画了盘棋。
“陆大人,可要对弈?”
陆安荀瞥了眼桌上未完的残局,描黑的实圈表示黑子,中空的虚圈表示白子。而眼下,黑白对峙,看似互不相让却又各自深陷危机。
他掀袍坐下去,接过周纺掰断的炭墨,在棋网的位置画了个虚圈。
“你还有闲心下棋,看来你还有后招。”他说。
周纺笑:“我人在你抚州大牢,能有什么后招?”
“你有。”
“行吧,”周纺在棋网上画了个实圈:“你说有就有。”
“是谁?”
“你不是知道了吗?”
“不是二皇子。”陆安荀说:“他或许跟你有勾结,但他绝对不是指使你的人。”
“又或者.”陆安荀在棋盘上琢磨了会,以指腹擦去他一个实圈而画了个虚圈,说:“二皇子也被你利用了。”
“所以.”他抬眼,目光紧紧盯着周纺:“你到底是谁?”
周纺大笑,笑得肩膀颤抖。
“陆安荀,我很欣赏你。若非立场敌对,我必定与你相交。”
“别想了,”陆安荀冷漠道:“漠视苍生的人,不配与我陆安荀结交。”
闻言,周纺一愣,继而又大笑。
陆安荀等他笑,让他尽管笑。在他笑完后,棋盘上的棋局已经变了。
周纺见了,心中暗惊。这棋局乃师父与他数年前无解的死局,居然被陆安荀给破了。
陆安荀丢下炭墨,起身,不屑地睨他:“不论你是谁,总之,有我陆安荀在,你们就不会得逞。”
说完,陆安荀离去.
东京城,暮色蔼蔼,官道上远远行来一队疲惫的车马。
车马到了城下,一人拿出文牒,对着城墙上的人大喊:“抚州钦差杜大人回京,请速开城门。”
过了会,城门打开,几人走过来。领头的接过文牒看了看。然后道:“原来是杜大人,杜大人辛苦了。”
他挥手:“放行!”
杜文卿一行人入城,因回来得晚这会儿已经到了宵禁之时。这般又过了两刻钟,队伍才在官驿停下。
待交接完事宜后,一位随行官员过来:“杜大人,今夜可要歇在此处?”
“不了,”杜文卿拱手:“我在东京城有处落脚的宅子,现在回去。”
“好。”那人点头:“下官就不相送了,杜大人慢走。”
杜文卿颔首,转身吩咐小厮:“牵马来。”
小厮问:“天暗路不好走,大人为何不坐马车?”
杜文卿低头看自己的影子,影子被灯笼拉得斜长而单薄。
须臾,他摇头:“不必了,夜间凉风令人清醒。”
小厮不知他这话是何意,小跑去牵马上前。
杜文卿转接过缰绳,翻身上马。然后就着街边昏暗的灯火,往水宁巷而去。
他神色疲顿,面容平静,这般骑马缓慢地走着。待到了水宁巷子口,见到巷子里站着许多侍卫,他停下来。
“大人,”小厮些许紧张,大晚上见这里这么多侍卫,预感不详:“大人,不若我们绕路走?”
“不必了。”杜文卿下马:“绕路没用,这些人是来找我的。”
“你不必进去了。”他从袖中掏出钱袋丢给小厮:“今晚去寻家客栈歇息,明日一早过来接我就是。”
他这话说得奇怪,可小厮不敢不听,忙接住钱袋应声“是。”
小厮目送杜文卿一步一步地走进巷子,又缓缓地进了宅子大门。
不知为何,他觉得他家大人的背影凄楚、无助.
这厢,杜文卿进了宅子,庭院四周灯火通明。隔着庭院,一眼就能望见正厅。
正厅里,坐着个约莫二十出头的男人。玄衣金冠,指上一只玉扳指在烛火下耀眼。
他似乎正在垂眸思索,听见动静,一双阴鸷漆眸掀开。
杜文卿两步上前,在院子里的青石板地面跪下来。
“下官.叩见二殿下。”
二皇子勾着唇,烛火下,他俊美无俦的脸越发阴森。
“来得还不算晚,没让孤等得太久。”
杜文卿头叩在地上,脸贴着青石板,没说话。
“东西呢?”二皇子问。
杜文卿道:“东西不在身上,若二皇子要,下官明日送到殿下府上。”
“还挺聪明,”二皇子道:“不过你以为.孤会就这么放过你?”
“下官不敢。”
“啧.”二皇子坐直了些:“看你也分明识相,为何却处处与孤作对呢?”
“来啊!”二皇子吩咐:“好好伺候这位朝廷新贵,说不准过了明天,他就升官发达了。”
“是。”侍卫领命,然后抬来个水缸。
杜文卿被两个人架起,倏地将头摁进水缸中。
他起初没动,双手撑在水缸边缘,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渐渐挣扎起来。撑在水缸边缘的手也越发用力,手指几乎抠出了血。
过了会,二皇子抬手,侍卫将杜文卿拉起来。
杜文卿脑袋湿漉漉,表情惊恐,大口大口呼吸。
可没呼吸两下,二皇子放下手,他又被侍卫摁进水中。
这回,杜文卿挣扎得更加厉害,水面也咕咚咕咚地冒出一串气泡。
二皇子像是在玩什么趣味游戏似的,兴致勃勃看着。过了会,再次抬手。
杜文卿也再次被拉起来。
他用力喘气,眼眶通红,发髻凌乱狼狈。
“居然还能换气,继续吧。”二皇子道。
话落,侍卫又将杜文卿摁入水中。
杜文卿的手抓着水缸边缘,不停拍打挣扎,十根手指几乎抓出了血。这般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水下的气泡变多,又渐渐变得变少,挣扎也变得没了力气时,二皇子才笑着抬手。
“得了,别让他死了,留着孤以后慢慢玩。”
杜文卿被侍卫扔在青石地面上,像扔条死鱼一样,撞得砰响。
他眼睛翻白,双手握着脖颈不停咳嗽翻滚,胸口如破风鼓般嘶哑地抽气。
这般抽了会,一只脚踩在他头上,厚厚的靴底将他碾了碾。
是二皇子。
他饶有兴味地蹲下来:“杜文卿,以前有太子在我不动你,可如今太子幽禁东宫,在我眼里,你跟一条狗没什么区别。”
“现在.我觉得你这条狗还算有趣,不然,你叫两声来听听?若叫得好,我给你个机会。”
杜文卿仍在大口喘气,他目光呆滞地盯着墙角的杏树苗。
那是他家乡青州特有的东西,去年他租下这座宅子时,亲手种植。
彼时他刚中进士,还成了天下学子羡慕的翰林院学士,他未来一片光明,他前途无量。
他想,种下一颗种子,从此以后自己便在东京城扎根。他杜文卿,必定能闯出一番通天事业来。
杜文卿盯着杏树苗,缓缓笑起来。
然后开口“汪”地叫了声。
“声音太小了,听不见。”
“汪.”
“汪汪.”
“汪汪.汪汪.”
二皇子听了,哈哈大笑。
杜文卿也跟着笑,边笑边叫,眼角的泪晶莹.
收拾了杜文卿,二皇子心满意足离开。待走出门口时,他突然停下,抬眼看了看四周。
侍卫小心翼翼上前问:“殿下还有何吩咐?”
“把这里烧了。”他说:“什么肮脏玩意,也配跟泠儿住一条街。”
“是。”侍卫立即带人进去。
杜文卿依旧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了似的,又仿佛已经死去。
侍卫们从后院厨房抱了许多柴火来,火把将屋子各处点燃。很快,这座小院腾起阵阵火光。
火势映红了漆黑的夜空,将四周照得通明如地狱。
杜文卿缓慢睁眼,平静地看着这一切,眸子里无波无澜。
不知过了多久,大门被推开。
小厮进来,见杜文卿躺在地上,忙跑来扶:“大人?大人您怎么了?”.
隔了条巷子的苏家,苏泠正在熟睡,骤然听见嘈杂的声音,她茫然醒来。
“外头发生何事了?”
婢女进来:“姑娘睡吧,跟我们这无关,是水宁巷走水了。”
“水宁巷?”苏泠听着觉得熟悉,好像记忆中有谁住在那里。
“好端端地,怎么走水了?”她问。
“谁知道呢?”婢女说:“又是在大半夜的,听说连着好几间宅子都遭殃了,官府派来的人正在救火呢。”
“姑娘睡吧。”婢女说:“您明日还得早起跟夫人去上香呢。”
苏泠点头,想不起是谁人,索性又睡过去.
正如杜文卿所预料,陆安荀剿灭摩尼教立了大功,又升官了。
皇上给他赐了个三品的右散骑常侍,不过只是个京中挂职的头衔,仍继续任职抚州知府,毕竟眼下抚州还离不得他。
除了赐官,还赐了许多金银财帛。比起那虚衔,陆安荀倒觉得这个更实在,当天就让人带回去给苏绾记册入库了。
朝廷派来宣旨的人说起来陆安荀也认识,居然是此前在东京城打过交道的前开封府少尹龚吉安。
龚吉安因徇私枉法被贬官,后又在忠勇侯的力荐下,在刑部谋职。如今朝堂势力唯二皇子独大,龚吉安便又开始冒头了。
陆安荀不想搭理他,接过圣旨谢恩后,一句“龚大人请自便”就打算走。
“陆大人。”龚吉安客气地喊住他:“您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下官来此除了传达圣旨,还有其他公务便是要带罪犯周纺回京。”
“陆大人何时把周纺交给下官?”他问。
陆安荀冷笑:“你们自己人查自己人,万一周纺在路上丢了,我是否可以告你徇私枉法?”
“你——”
“周纺就不劳烦龚大人了,本官自己派人押去京城。”陆安荀说。
“下官奉圣命而来,难道你敢抗旨?”
“别动不动就抗旨,我可没说抗旨的话。皇上旨意让你带周纺回京,其主旨是周纺回京。只要周纺送到京城,谁送的皇上在意?”
陆安荀吊儿郎当道:“别整日拿着鸡毛当令箭,你当这是东京城么。”
龚吉安脸色难看。
龚吉安生在世家长在世家,做官虽自有一套,可面对陆安荀这种像流氓一样的官就有些没辙了。
他气得甩袖离去。
下头的官员来劝陆安荀:“大人啊,龚大人好歹是朝廷派来的京官,代表的也是朝廷的脸面,若他回去参咱们一本,岂不得不偿失?”
“你们也太把京官当回事,京官一抓一大把,他龚吉安算老几。”
“.”
下属官员心想,您本事大您是不愁,可他们这些在地方上熬了许多年的,哪一回不是盼着京官来好巴结巴结?
朝廷上回来个钦差杜文卿没什么背景,众人热情不高,可这回来个龚吉安,但凡打听打听,就知龚吉安的家世背景不一般。谁人不想交上这么条青云路?
你不想可别拦着我们这些人啊。
下属官员扼腕。
于是,为了缓和关系,新任知州梁大人精心安排了一场宴席。
陆安荀原本不愿去,苏绾说:“你虽在抚州说了算,可抚州之事也得朝廷支持。宁可得罪君子也不能得罪小人,去吧。”
然后,陆安荀去赴宴了。
只是进了大厅,见厅中穿着暴露的女子跳舞,顿时火冒三丈。
也不知是不是那女子故意,在陆安荀经过时,还跌了一跤。若不是陆安荀闪得快,那女子估计得跌进他怀中来了。
陆安荀面无表情入座,也不理会龚吉安对他的嘲笑,兀自饮酒谈事。
不过他也清楚,他拦不住龚吉安带周纺回京。且不说皇上有令,就说周纺在抚州留得越久越不安全,还是尽快押送入京为好。
至于京城那边的事,那就要看另一位到底准不准备此时发力了。
于是,宴后次日,陆安荀亲自将周纺交给了龚吉安。为免龚吉安路上“徇私枉法”私自放走周纺,或是私自跟周纺交易,他还特地派薛珹带一队兵马护送。
原本是万无一失的举措,却不想,才出抚州就出了事。
龚吉安押送周纺离开抚州边境的第三天,周纺被人劫走了。
彼时陆安荀正在看苏绾捣鼓香料,见薛珹满身是血地回来,他心里一咯噔。
“大人!”薛珹苦着脸说:“周纺被劫走了。”
“劫了?”陆安荀惊讶。
护送的人除去京城来的,还有他派的一支,加起来也有二百之众。
居然被劫了!
“可知是谁人劫走?”
“那些人武功高强,眉骨高蹙看着不像中原人.”说到此,薛珹压低声音:“属下曾在云州跟辽人打过仗,他们十有八九是辽国人。”
闻言,陆安荀震惊。
震惊过后,却是恍然:“难怪了。”
苏绾看他脸色不对,小声问:“难怪什么?”
“周纺居然是辽国人。”
难怪他会这般做,难怪他要在抚州挑起事端,也难怪要嫁祸给二皇子。恐怕最终目的就是要中原内乱。
若中原乱,辽便可趁虚而入。
“苏绾.”陆安荀静默良久,然后望着她:“接下来,真的要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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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苏泠、杜文卿、二皇子(慎买)
周纺被劫, 很快查出是辽国人所为。他们劫走周纺后一路往北过麓山入出平洲地界,动作之迅速,分明谋划已久。
这事引起轩然大波, 消息却秘而不宣,暗流只在朝堂涌动。
表面上看这只是桩罪犯被劫案,负责押送之人要倒霉了。实则消息灵通的,很清楚辽国人在中原作祟, 没多久恐怕要起乱子。
皇上对此大发雷霆, 毫不遮掩地把二皇子召进宫中训了个狗血淋头。
毕竟龚吉安是二皇子举荐的人, 而在这次押送中, 龚吉安当缩头乌龟躲在马车中不敢出来, 反倒是抚州一个叫薛珹的小小中郎将拼死护卫。
“你看看你用的人!个个是废物!”皇上将奏折差点摔到二皇子脸上,气得要晕厥。
前头太子精神失常已令他伤心难愈,好好的儿子说疯就疯竟是找不到半点蹊跷。眼下指望老二,谁知老二也是个糊涂的,押送周纺这么大的事居然派龚吉安去。
龚吉安一个世家子在东京城逞能还行, 让他千里押重犯,几个杀手都能把他吓得屁滚尿流。
据说彼时杀手砍下龚吉安护卫的头颅扔进马车中,龚吉安吓得不敢动弹。
“亏他还曾在开封府当过少尹的人,这点胆量实在滑天下大稽!”
二皇子跪着老实挨骂, 眉头下,一双眸子阴沉得滴水。
待皇上骂完, 他老实回府禁足。
忠勇侯背着把荆条跪在天井里, 作负荆请罪之状。
龚吉安是忠勇侯妻子的胞弟,这次抚州办差失误, 他难逃其咎。
原本以为只是押送个胆大包天的商人, 谁知那周纺居然跟辽国有关。
“难怪他敢在抚州造反!”幕僚道。
“现在说这些无用, 眼下殿下被禁足,我们得想想补救之法。”
“如何补救?人已经逃了,说不准早就到了辽国,难不成派人去辽国抓回来?”
气氛沉默。
有人问:“太子那边呢?我们得提防他们别趁机作妖。”
“太子已经疯了,不成气候,尚书省正在奏请废太子立新储君。不过现在发生这事,恐怕要拖一拖了。”
“依我看,周纺逃去辽国未必不是好事。”另一人道。
“怎么说?”
“周纺逃了,殿下在抚州之事便死无对证。不然,抚州的事捅出来,被反咬跟辽国勾结可就不是禁足这么简单了。”
有人小声道:“据说陆安荀已经查到了证据,而且证据被一个叫杜文卿的人带回了京城.”
说到这,外头有侍卫禀报:“殿下,有个叫杜文卿的人求见。”
嘶——
众人朝上首的二皇子看去。
须臾,二皇子冷冷开口:“让他进来。”
随后又补了句:“先等着!”
“是。”侍卫去了.
杜文卿今日着了件水洗得发旧的青衫,怀里抱着东西,躬身等在二皇子府邸门前。
过了会,有侍卫领他进门。
转过影壁,穿过轿堂,到了个偏厅。侍卫道:“殿下有令,先等着。”
“多谢。”杜文卿应声。
偏厅南北相通,可眺望到前后天井。他站了片刻,不经意瞧见个熟悉的身影,那人背着荆条跪在日头下。
默了默,杜文卿走过去,隔着一步距离,跪在其后。
忠勇侯察觉动静,余光瞥了眼,面色不变收回目光。
“你叫杜.”
“杜文卿。”杜文卿恭敬回道。
“我记得你不是季梁暄的人吗?怎么来这了?”
杜文卿:“禽择良木而栖,人择君子而处,下官以前有眼不识泰山。”
忠勇侯低嗤了声:“你倒是会看风向。”
杜文卿没接话,谦卑地继续跪着。
过了会,忠勇侯又道:“你既然是来见殿下,何须跟本侯在这跪着?”
“周纺被劫并非侯爷之过。”杜文卿说:“但侯爷谦诚至此,躬身表率,下官敬佩。”
这话深得忠勇侯之意。
龚吉安出事认真说起来,与他无责,毕竟任用龚吉安是二皇子自己提出来的。
但龚吉安办砸了事令二皇子禁足,甚至连即将到手的储君之位都得往后拖,这事他必须表个态度。
然而有些人却看不明白,见他今日负荆请罪便顺势踩高捧低,甚至路过也不曾理睬一眼。
倒是这个叫杜文卿的识趣。
“杜大人年轻有为。”他这么说了句。
杜文卿躬身:“多谢侯爷夸赞,日后还望侯爷多照拂。”
忠勇侯笑了笑.
午时,苏家马车沿着大相国寺街过郡亭桥,马车轻轻晃悠,晃得人昏昏欲睡。
苏泠阖眼打盹,就听见柴氏叹气。
她睁开眼:“母亲想问就只管问吧。”
柴氏今日带着苏泠去大相国寺上香,为的就是求菩萨保佑她一门顺利的亲事。
如今苏泠已十九,再耽搁不得。她只能退而求其次道:“京城的不行,那去广陵如何?”
对于自己的亲事,苏泠早已看淡:“母亲不妨试试。”
不妨试试,试试那人会不会跑去千里之外干涉。
在此之前,柴氏不是没给她相看过,哪个不是无疾而终?
闻言,柴氏又叹了口气,嘀咕道:“越发地无法无天了。”
这话有些大逆不道,但柴氏没指名道姓,其他人倒也不清楚。
她气了会,最后换了个话头:“你大姐前日来信说到金州,兴许再过不久就能回来。”
苏娴年初去各处查账,这一去便是三个月。
“回来也好,”柴氏道:“自从你二姐嫁人,府里总觉得冷冷清清。”
去年冬,苏瑛和百里言玉已成亲,两人搬去了城外住。百里言玉斥重金在城外半山湖畔买下座别院,奴仆成群,锦衣玉食,怎么挥霍怎么来。
没了苏老爹和柴氏的管束,两人日子过得无法无天。整日睡到日晒三竿不说,偶尔兴致来了,还双双跑去仙人楼赌石,不到天黑不归家。
所幸苏瑛还有个医馆,倒也不像不务正业之人,会经常出门看诊。
倒是百里言玉像在京城扎了根似的,乐不思蜀。渤泥国也没打算回了,天天跟在媳妇儿的身后转。苏瑛出诊他也跟着打下手,苏瑛去赌石,那他就跟在后头付银子。
有时候柴氏出门去吃茶,还能听到旁的夫人们说起她这双女儿女婿,皆是惊叹这百里王子太有钱了,几千上万贯的银子眼睛不眨地给苏瑛买石头。
柴氏听得心情复杂,两人这般过日子,说不清楚是高兴还是忧愁。
她道:“你大姐不在,二姐嫁了人,绾儿又在抚州。府里就我们娘俩,我平日忙于琐事,珉哥儿你多照看些。”
“女儿知道的。”苏泠说:“珉儿懂事,昨日还背了首诗说等大姐回来背给她听呢。”
说起自己的小外孙,柴氏这才露出点笑。
“珉儿惯来聪明,又懂事,可越是这般懂事越是令我心疼。若是你大姐也能.”
想到什么,柴氏又悻悻闭嘴了。
她膝下四个女儿,原先看着婚事难顺的二女儿和四女儿反倒嫁得妥帖。而从未让她操心的大女儿和三女儿,却成了难题。
这都什么事哟!
苏泠自然也明白柴氏烦心什么,她掩下长睫,静默不言。
没多久,马车到了门口,苏泠跟柴氏道别后径直往自己的小院去。
路过园子时,听见洒扫的婆子们正在议论走水的事。
“走水的是一户姓杜的官老爷,家中被烧得干干净净,官府的人来时已经晚了,什么东西都没救出来。”
“我听说水宁巷走水不是意外,是有人故意放火。”
“你怎么知道?”
“那天夜里有人看见许多侍卫在水宁巷,兴许是那官老爷得罪了什么人。”
苏泠脚步停下,站在游廊安静听。
“这是得罪什么人了?敢在东京城杀人放火,那人家世肯定不简单。”
“而且那官老爷是外地来的,才来京城做官,家中清贫得很。宅子是他赁的,如今烧了他得赔一大笔钱。”
“老天,京城的宅子寸土寸金,他上哪赔去?”
“可不是,这杜老爷也着实倒霉。”
“官府查出来了吗?”
“官府哪里敢查?这事巴不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旁边一同烧起来的人家得了赔偿都不敢说话。”
姓杜的官员.
苏泠听到这,恍然想起来杜文卿曾住在水宁巷。
倏地,她转身往外走。
“姑娘,又要上哪去?”婢女问。
“去水宁巷看看。”.
苏泠到水宁巷时,正好遇见杜文卿。
他一身青衫立在断壁残垣中,身影孤独寂寥。
过了会,一个小厮抱着箱子跑到他跟前:“大人,找着了,之前被石板压着没烧着,不过这箱子压坏了,里头的东西.”
杜文卿蹲下去,打开箱子寻了寻,掏出个砚台来。
那砚台老旧,且被压碎了一角。他蹙眉看了会,说:“这个回头拿去修一修。”
小厮道:“这砚台不值几个钱,兴许修的钱就够买新的了,大人也要修吗?”
“修吧,”杜文卿说:“花钱修好。”
他没解释太多,继续蹲着查看里头的东西。直到发现有人走近,他才缓缓抬头。
“三姑娘?”他诧异起身:“你怎么来这里了?”
苏泠瞥了眼他跟前的箱子,箱子里放着杂七杂八的书画笔墨,皆有些陈旧,像是用了许久了的东西。
她又在他身上打量了会,视线落在他青一块紫一块的额头上,虽有幞头遮盖,可还是露出了许多伤痕。
“我听说水宁巷走水,来看看。”她开口问:“你的伤.”
杜文卿摸了摸鬓角,将幞头往下扯了半截:“我不慎摔的,三姑娘不必担心。”
莫名地,苏泠心里腾出股怒火:“是不是他干的?”
杜文卿笑:“真没事。”
“因为什么?他还在记恨当初的事?”
去年杜文卿在酒楼推了二皇子,依二皇子的脾性铁定不会放过杜文卿。可后来二皇子也派人将杜文卿揍了一顿,当然苏泠清楚,二皇子之所以没将杜文卿置于死地一半原因是她以死要挟。
然而这件事即便再如何也是去年发生的,如今过去一年,她想不明白,二皇子为何还要针对至此。
“不是因为那件事。”杜文卿岔开话题:“三姑娘这时候来,可用过膳了?”
“那是因为什么?”苏泠固执地问。
据她了解,那人虽疾恶如仇,却是个斤斤计较之人。过去一年的事断不可能还记到今年,况且若是让他一直记仇的人也恐怕活不到今日。
那,到底是因为什么?
杜文卿动了动唇,想说什么,最后只道:“我在朝中与他作对。”
“是么?”苏泠仍不能理解:“朝中与他作对的多着去了,也没见这么欺负人的。”
“这事三姑娘别问了,也别管。”杜文卿笑着说:“我无碍。”
苏泠望着他额角的伤,说不清是何心情。
她对杜文卿始终抱有同情,若当初他没有为自己出头,想来也不会被二皇子记恨上,也不会有如今扯不断的恩怨。
想起婆子们的那些话,她道:“宅子都烧了还无碍?听说你要赔一大笔钱。”
“已经赔了。”
“你哪来的钱?”
“借的。”
沉默须臾,苏泠问:“那杜公子现在住哪?”
“住在官舍。”杜文卿说:“不必为我挂心,只是个遮风歇息之地而已,在哪都一样。”
苏泠听得心酸.
太子精神失常,连着半个月太医皆束手无策。谁人都清楚,从太子被幽禁的那天起,太子算是废了。
废太子是迟早的事。
可废太子,必定要新立储君,放眼望去,只二皇子最合适。但二皇子如今也被禁足,皇上盛怒中,朝堂上众人默契地将此事压着不提。
直到四月初的某个清晨,瑺妃跪在殿外痛哭。直言二皇子自责过失,三天不吃不喝,如今躺在榻上病了,二皇子此举实在重视与皇上的父子之情。
而且,为了证明二皇子的“父子情深”,还特地命人从二皇子书房抬了个老旧的箱子来。里头放着的全是二皇子小时候读书识字的笔记,而那些笔记正是当年皇上手把手抱在膝上教的。
据说,皇上看了那些笔记后,沉默了许久。
隔了一日,就将二皇子的禁足令解了,还派太医去了趟二皇子府。
二皇子感恩戴德,跪在床下朝皇宫磕头,大喊“父皇,儿臣不孝”,简直是闻者动容见者流泪。
皇上其实也清楚,二皇子做错必须罚,却也不能罚太久。瑺妃哭诉,正好给了他个台阶将二皇子解禁。
是以,事情就这么皆大欢喜地解决了。
二皇子府邸,后院一侧阁楼,李茹坐在那看琴谱,婢女在一旁将打听来的消息细说。
“太子幽禁,咱们殿下立储呼声最高,如今解了禁,兴许过不久就得是太子了。”
说到这,婢女遗憾:“小姐熬了这么久,原本这太子妃之位该是小姐的,也不知以后便宜谁人去。”
闻言,李茹停下。
上次因为陆安荀下狱的案子,二皇子将罪责一股脑推给她李家,以至于她被皇上贬成了个妾室。许是二皇子自己也觉得理亏,这半年来待她颇是和气。
可是,一个妾室是没有资格争太子妃之位的。
李茹又恨又悔。
恨二皇子绝情,夫妻三年居然不顾一点情面。也悔自己此前太过张扬不懂藏拙,以至于全盘皆输。
然而她最恨的,还是占据二皇子心中的那个人。若不是那人,以她的家世和才情二皇子怎么可能不会爱上她?
可偏偏有这么个人在,她成了个陪衬。
须臾,李茹问:“殿下现在在何处?”
“据说卧病在床歇息呢。”
想了想,李茹吩咐:“早上让你做的燕窝粥好了吗?”
“小姐现在要用?”
“去端来,既然殿下病了,我总得去探望探望。”
婢女大喜:“小姐这就对了,何必跟殿下怄气。趁现在殿下还对您心存愧疚,您就该好生抓住殿下的心。”
很快,李茹带着婢女去了前院,只是,到卧房门外时却被拦住了。
“放肆,茹夫人来探望殿下你们也敢拦着?”婢女训斥道。
李茹面色不好,若是以前,这些人哪敢对他如此?
可眼下不得不忍气吞声问:“殿下这会忙?”
侍卫道:“殿下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搅他歇息。”
既是歇息,自是不好打扰。李茹打算晚些再来,然而才转身,就听见屋子里传来动静。
“殿下.殿下.灵儿快不行了.殿下轻点.啊.”
听见这声音,李茹立即看向那两个侍卫,冷笑:“殿下不是在歇息吗?”
那两个侍卫面红耳赤,没敢回话。
婢女悄悄道:“小姐,肯定是那个狐狸精在里头勾引殿下。”
去年冬,二皇子出门遇到了个女子,然后将人带进府中。谁也没见过那女子长什么模样,但那女子却深得二皇子喜欢,收在房中日夜宠爱。
按理说,二皇子这般喜欢赏她个妾室也是能的,可大半年过去,却迟迟没动静。连李茹都变得好奇了,只是无论她用什么法子试探,也没能见过那女子,只知名字叫灵儿。
这会儿,殿下病中跟个女人在里头厮混,却将她曾经这个发妻拦在门外。
李茹气得血冲脑顶。
她努力压了压脾气,压不住,猛地推开侍卫闯进去。
屋子里,只见床幔不住晃荡,薄薄的纱幔里映出两个交叠的身影。而地上散落的全是女子衣裳,小衣,亵裤,帷幔下还露出一只白嫩玉足。床幔晃荡,那玉足随着不住晃荡。
“殿下啊.殿下.”
过了会,那女子承受不住从里头爬出来,露出一张明艳若芙蓉的脸。
那张脸却在瞧见李茹时,大惊失色。
而李茹瞧见那张脸,也猛地瞪大眼睛。
这女子.这女子为何长得如此像苏家的三姑娘苏泠?
一瞬间,许多东西从脑海里涌出来,很多没能想明白查明白的事,在这一刻全部清晰。
原来如此啊——原来二皇子心里的那人就是苏泠!
里头的二皇子察觉不对劲,掀开床幔看了眼,见李茹又惊又怒地站在那,当即沉脸。
“谁让你进来的!”
他声音冷如冰凌,同时也把那女子拉进床内,遮住了那张芙蓉面。
侍卫们听到怒声,忙在门口跪下。
李茹望着昔日爱慕的二皇子,眼眶噙泪,楚楚可怜道:“是我自己闯进来的,我只是想来探望殿下,没想到搅了殿下的好事,我这就走。”
她泫然欲泣跑出门。
出门后,李茹收了泪水,眉目阴沉。
“果真是苏泠!果真是苏泠!”她气得浑身发抖:“难怪这么久查不到任何苏泠的过去,原来是二皇子在阻挠。”
“小姐。”婢女见她这模样些许害怕:“您怎么了?”
良久,李茹攥紧拳头:“好一对龌龊狗男女!我成不了太子妃,她也别想!”.
四月初八是浴佛节,各大寺院会在这天举行浴佛仪式。小沙弥和小尼姑们会捧着盆,盆里盛三分满香料水,将佛像放在水中,然后挨家挨户端盆供富贵的夫人小姐们浴佛。
但也有夫人小姐们这日出门去各大寺院浴佛的。
比如苏家。
柴氏见萧珉许久未出门游玩,便趁着这日带上萧珉和苏泠去城外的尼姑庵里浴佛。尼姑庵后山有座清泉,泉水叮咚,四周野花烂漫,倒是个游玩的好去处。
一大早,柴氏就命人收拾好东西,吃的用的,茶酒、瓜果、点心,以及孩童玩的木马风筝等等一应俱全。另外还揣了许银子,打算多捐些香油钱为家人祈福。
苏家马车时辰出发,时辰三刻就到了城外的尼姑庵。
柴氏清楚苏泠的性子,她惯来是个喜静的,不大喜欢浴佛这些活动。是以进了尼姑庵,便嘱咐:“尼姑庵后山的景致不错,你且带珉儿去哪里游玩等我,待我捐了香油钱就来。”
“是。”苏泠应声。
柴氏摸了摸小外孙的脑袋:“好生听你三姨姨的话,可知?”
“嗯!我知道哒!”如今萧珉小朋友快五岁了,圆乎乎的脑袋依旧可爱。
他重重点头,牵起苏泠的手就迫不及待要去玩。
苏泠无奈,只得任他牵着:“你慢些,小心摔了。”
“我不怕摔的。”
“三姨怕呀。”
闻言,萧珉赶忙慢下来,挺起胸脯:“那珉儿保护三姨姨。”
小孩说话童言童趣,连奶呼呼的声音也格外逗人,跟在后头的小厮婢女们忍俊不禁。
在她们去后山游玩时,另一边,也有辆马车低调地出了城,赶往尼姑庵方向。
马车里,李茹叮嘱:“今日之事只可成功不可失败,切莫慌张,你就当是殿下身边的婢女。事情办好了,不只你,连带你的家人我都会照拂。”
因是出门做见不得人的事,是以李茹今日衣着朴素、妆容清淡,完全看不出是皇子府出来的夫人。
而她身边就跟着个婢女和侍卫。
婢女担忧问:“小姐这般打算,万一殿下知道了怎么办?”
“知道又如何?届时生米已煮成熟饭,她京城才女苏泠只是个被玷污清白的破烂货,看他还要不要。”
李茹说这话时,眼含恨意,满心恶毒。
上次在二皇子的卧室里闯见那女子的样貌后,二皇子待她变得冷淡起来,连着多日都不曾看她一眼。
只是个长得像的女子就护成这样,倘若苏泠真的进了门,岂还有她的容身之处?
李茹越想越恨!
她不仅要拿回属于她的太子妃之位,还要绝了苏泠入府的路。更重要的是,她总觉得自己胞弟失去双臂就跟这苏泠有关。
这个仇,必须报!
“一会你按我说的做,”她从袖中掏出个香囊,递给婢女:“将此物交给苏泠,她见了必定会上钩。”
婢女忐忑接过香囊,此物一看就是二皇子的,毕竟天底下除了二皇子,没人敢在香囊上绣“熙”字。
她想到李茹承诺她的荣华富贵,又暗暗攥紧香囊。
“奴婢清楚,奴婢定会按小姐说的办。”
这厢,苏泠带着萧珉到了尼姑庵后山,果真如柴氏说的那样,后山有一处清泉,泉水清澈见底,周遭还有许多或白或黄的野花。
春风一吹,芬芳四溢,她的心情也跟着舒展。
“就在这铺筵席,”她吩咐说:“瓜果点心摆上,再煮一壶茶。”
“是。”婢女和小厮们忙碌起来。
不远处,小厮带着萧珉用网兜扑蝴蝶。苏泠站着看了会,惬意地漫步。
她沿着清泉边的小路走,边走边欣赏路边野花。没多久,前头也行来一人。
抬眼一瞧,是个陌生的婢女。
兴许是哪户人家的夫人也出来游玩了,她想。
但那婢女很快朝她走来,然后对她恭敬地福身:“苏姑娘。”
“你认得我?”苏泠诧异。
“奴婢不仅认得,奴婢还是奉主子的意过来见苏姑娘的。”
“谁?”
“苏姑娘见了这个就知道了。”那婢女掏出香囊递过来:“苏姑娘,我家主子说了,巳时,他在尼姑庵里的六号厢房等您。”
在那婢女掏出香囊时,苏泠就认出了是二皇子的。
她没接:“你回去传话,就说我不愿见他。”
婢女一愣,咬了咬牙道:“主子说有重要的事与苏姑娘商量。”
苏泠转身欲走,但想起杜文卿的事,又停下来。
忖了忖:“罢了,香囊我不要,巳时我去见他就是。”
婢女听了心中窃喜,忙又恭敬福身:“苏姑娘可莫记错了,尼姑庵里六号厢房。”
苏泠淡淡点头,转身往回走。
作者有话说:
宝们,初初在这给个作者推一推文,这是个新作者,热爱写文,写作不容易,大家多多支持哟。《我开十二美男盲盒》by甜晶鲤,文章ID 8432243
魔术师白瑶姬意外穿进一个人妖仙混居的古代世界。胎穿名门,父慈母爱,可转眼就被猫妖诅咒,父母早亡,家族败落,被所有人当成晦气的天煞孤星唾弃遗弃。
不想意外救的一群小妖,竟是在凡间渡劫的十二生肖。为报恩,十二仙要帮她解除诅咒,方法是要寻一良配,真爱结合。
白瑶姬皱眉:依靠别人的解救才能破局,怎么听着那么不靠谱?
然而更不靠谱的还在后面,十二小仙每人都有一个推荐人选,决斗后一致同意将各自选中的好儿郎,轮流跟白瑶姬来段姻缘遇~
于是十二名性格各异的绝世美男轮番登场。
面对随便捡个都能做言情文男主一众男子,
白瑶姬:“孩子才做选择,我一个都不要!什么都不如直接解决根本问题来得快!比如,杀掉猫妖!”
*
世人皆知,最强修仙者巫闲,是一朵无人能摘下的高岭之花。
他的容貌之美,足以倾倒三界,为睹他真容,皇帝下了重赏皇榜;各国公主更用尽心机,只希望成为摘下这朵高岭之花的人。
他们却不知,此时的巫闲正在向某女子急切地求证一个问题:
“所以我并不是你唯一的‘姻缘遇’?”
开局就开诚布公的白瑶姬微笑着点头。
巫闲面色惨白:“那我是你的几分之几?”
白瑶姬十分坦荡:“十二分之一。”
巫闲:“……”
十二段姻缘全部结束后,全程隐在暗处的巫闲松了口气:十一个男的,终于全解决了!
浑然未觉的白瑶姬却指着别人喊出了声:“躲在影子里的那个站住,我找的就是你!”
巫闲一惊:不是说只有十二个吗?怎么又多出来个盲盒?!
第79章 苏泠、杜文卿、二皇子(慎买二)
苏泠走回来, 此时婢女们已经将宴席铺好,小几上摆了两碟点心,她捏起一块心不在焉地吃着。
心里却是在想巳时去厢房的事。
适才答应了那婢女, 此刻又有些后悔起来。她此前说过再不见那人,往回他派人来传信她也一贯拒绝了的,若此次去见保不齐他又得寸进尺。
只是,杜文卿的事.她愧对杜文卿, 他不该受她连累。
纠结了会, 苏泠还是决定去见一面。
正在心烦意乱之际, 萧珉跑过来:“三姨姨, 你看这是什么?”
苏泠回神, 见他手里抓着只蝴蝶。
她揉了揉萧珉的脑袋:“累了吧?歇一会吃杯茶。”
“嗯。”萧珉在她身边坐下:“三姨姨你陪我抓蝴蝶好不好?”
“三姨姨有事,一会你跟小厮先抓蝴蝶,待三姨姨回来了再陪你如何?”
“三姨姨去哪呀?”
“去.”苏泠捏了捏他小脸蛋:“小精灵鬼,居然学会套话了?”
萧珉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过了会, 苏泠将萧珉交给小厮婢女,自己则带着贴身婢女往尼姑庵后院厢房而去.
这厢,李茹早已到了尼姑庵,坐在一间不起眼的厢房里静默等待。
她端着盏茶, 悠闲细品,眼里尽是事情得逞的快意。
“你亲眼看见她进去的?”她问。
婢女回道:“是, 奴婢亲眼见苏姑娘进了屋子。”
李茹放心:“那就好, 接下来我们只等看好戏。”
婢女也笑起来:“屋子里燃的可是最烈的催
李茹捂嘴咯咯笑:“如此说来, 段护卫倒是受累了。”
婢女未经人事,听了这话脸颊微红。段护卫是怎么个受累法,她自然也听得明白。
“你去看看今日庵中来了哪些夫人小姐。”李茹吩咐:“这场戏得请些看客才有意思。”
婢女会意,福身道:“奴婢这就去打探打探。”
婢女出门后,李茹继续慢悠悠吃茶。她不急,有的是耐心和工夫等。她要等到苏泠成为残花败柳,成为被个侍卫占了清白的下贱货,再让她们公众于世人眼中。
届时.她倒想看看殿下得知后是什么表情呢?肯定很精彩吧?
想起那日闯进屋子,见跟苏泠长得相似的女子趴在他床榻上,顿时,李茹眼里恨意森森。
只是,她坐着等了许久,茶也吃了大半盏,出去查探的婢女却迟迟未归。
今日出门,为了低调行事她只带了婢女和侍卫,这会儿想打发个人去查看都不能。
也不知事情进展得可顺利。
忖了忖,李茹起身,将帷帽拉低了些,然后出门。
她径直来到北边上房。尼姑庵里常年有香客来此吃斋念佛,是以准备了上房。一共六间,她挨着数,走到最里头的一间。
站在门口听了会,却没听见任何动静。
李茹狐疑,莫不是弄错了屋子?
她抬眼,门前确实挂着六号青竹雅间的牌子。
没错!
李茹左右看了看,这会儿没人,香客们都去佛堂浴佛了,于是悄悄推门进去打算查看个究竟。
然而,就当她进门时,脖颈猛地就被人从身后掐住。
李茹大惊:“你.是.谁?”
脖颈被掐得太紧,她难以呼吸,连话也说不全。拼命挣扎,可对方身子高大,力道凶狠,根本无济于事。
李茹用力去掰对方的手,却被掐得越发地紧。很快,她感到空气变得稀薄,感到死亡靠近,不禁流下泪来。
她甚至都不明白,为何好端端地遭遇这种无妄之灾。
没多久,她渐渐窒息,在最后失去意识时,总算看清了这个掐她的男人。
一身青衫,高大清瘦,分明是儒雅斯文的脸,可平静的模样令人脊背发寒。
她听到他说:“我本不欲杀你,要怪就怪你打她的主意。”
他话落,李茹不甘心地闭眼。
李茹倒地,杜文卿蹲在一旁等了会,见她果真久久没有呼吸,这才起身出门。
待经过一间厢房时,他停下看了眼。门上的数字“陆”早已被他换成了“壹”。李茹不知,厢房按顺序排列,却是从最里边开始。
这会儿这间厢房里传来些男女暧昧的声音,有男子难耐的喘息,还有女子欢愉的哭泣。
杜文卿没空理会,他赶在其他香客来之前离开了尼姑庵.
这边,后山的清泉旁,苏泠抱着萧珉哄。
“还疼吗?”她轻轻揉他额头。
萧珉眼眶包泪,分明疼,却还是坚强地摇头:“不疼了。”
苏泠无奈,抬眼看了看天色,巳时早已过去,想来那人应该等得生气了。
但她现在懒得管,也没工夫管。
两刻钟前,她原本是要去赴约的,然而才走没多久就听小厮追上来说萧珉摔着了。撞到额头,胳膊肘还流了血。
这还得了,苏泠当即赶回来。查看了下,萧珉额头撞了个包,胳膊肘破皮出了点血,倒不算严重。
只是萧珉哭得厉害,她自然是走不开了,便抱着人哄到现在。
没多久,柴氏的婢女过来请:“三姑娘,夫人那边好了,让您快些回去。”
“回去?”苏泠不解:“可我们才坐下来。”
婢女道:“庵里出事了,夫人说让姑娘收拾收拾,尽快回城。”
“出事了?出了什么事?”
“这.奴婢也不大清楚。”
虽不知出什么事,苏泠还是吩咐婢女把东西收拾起来,然后牵着萧珉下山。
下山的路不好走,途中还遇到几位其他夫人小姐。想必她们也听到了出事的消息,个个脚步匆匆,面色讳莫如深。
山脚下,杜文卿站在路边安静等待。
这会儿路边停了许多马车,都是今日来参加浴佛节女眷们的。
没多久,总算见山上陆陆续续地有人下来。一抬眼,他就看见人群中那个最明艳耀眼的人。
她一身淡蓝长裙飘飘若仙,手里牵着个五岁孩童,与周围人神色不一样的是,旁人面容急切,而她始终清冷淡漠不慌不忙。
杜文卿隐在人群中,静默地看着。他站在最边上,被前头的人挤攘不小心踩空跌了下去。
众人听见动静,忙转头,就见个着青衫的男子跌进泥沟里。
“哎呀,兄台对不住!实在对不住!”那人上前去扶。
“无碍。”杜文卿手忙脚乱爬起身。
他摔得有些狼狈,衣袍脏了,幞头歪斜。慌忙摆正后,却听见有人“噗呲”一笑。
那笑声柔美动听,他抬眼。
就见苏泠站在百花深处,望着他,抿唇笑。
杜文卿也跟着笑起来.
回府后,苏泠才得知尼姑庵发生了何事。
原来尼姑庵里死了人,不仅死人,还有人发现一男一女在厢房里厮混。
“后来有人认出来,死的居然是李家那位嫡女。”柴氏说。
“李家嫡女?”苏泠努力回忆:“到底是哪位?”
“是.”柴氏不想提起那人,不得不说:“就是曾经的二皇子妃,后来被贬成妾的那位。”
苏泠动作一顿,脑子里有些乱。
二皇子来尼姑庵见她,为何李茹会死?
“还有.”柴氏说:“在屋子里厮混的那两个不是旁人,而是李小姐的婢女和侍卫。”
“原本这话我不该跟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说,但我总觉得这事发生得蹊跷。”
柴氏深呼吸口气:“总之,咱们还是不要跟这些人这些事沾上才好,这些天你也别出门了。”
“嗯。”苏泠狐疑应声.
尼姑庵死人,惊动了开封府。开封府派人去查看,发现死的果真是李茹。
众人惊讶。
汝南侯夫人得知自己女儿死,抱着尸体哭昏过去。之后,扬言必定要查出凶手为女儿报仇。
可这事发生得玄乎。一边是婢女和侍卫偷情,一边是主子被掐死。这么一看倒像是主子发现婢女和侍卫偷情生气,而被掐死般简单。
可那婢女和侍卫后来也神志不清了,疯疯癫癫说话语无伦次,开封府审问了两日也没审问出个结果。
死的是二皇子府上的妾室,尽管二皇子不在意,但还是派人查了查。
去查这事的正好是忠勇侯,没多久,他便查到了些消息。
“杜文卿?”二皇子缓慢饮茶。
一旁的忠勇侯爷蹙眉:“下官也觉得奇怪,这事怎么就扯到杜大人身上,杜大人看起来并不像.”
二皇子倏地抬眼,似笑非笑:“你怎么为他说起好话了?”
忠勇侯一怔。
他并不明白二皇子和杜文卿之间的恩怨,所以也不清楚二皇子这笑是为何意。
他立即请罪:“下官失言了。”
二皇子不再追究,倒是饶有兴致地瞧了眼桌上的证据,然后道:“去喊他来,此事我要亲口问。”
“是。”.
杜文卿到二皇子府邸时,脚步沉重。
他清楚,这事能瞒得过别人但瞒不过二皇子,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他杀了二皇子的妾室,他又怎么可能放过他?
后悔吗?
谈不上后悔,也谈不上不后悔。李茹心肠歹毒,她已经知道了苏泠和二皇子的秘密,势必不会放过苏泠。她不死,苏泠就会死。
良久,杜文卿苦笑了下,抬脚进门。
进门后,他照样在书房门外跪下来。四月的天日头大,没多久,晒得他热汗密布。
路过的奴仆们早就看惯这一幕,每回这位姓杜的大人来,都是跪在天井里召见的。
只不过,这回跪得有些久。
就在杜文卿的腿脚发麻时,书房里总算走出来个侍卫。
“杜大人,殿下要见你,进来吧。”
杜文卿谢过,然后撑起身往书房走,上台阶时因脚麻还打了个趔趄。
侍卫扶住他:“杜大人小心。”
“多谢!”
杜文卿进书房后,仍旧垂头不敢到处看,隐约察觉前头坐着个人。
走到跟前,他朝那人跪下:“下官,叩见殿下。”
二皇子缓缓开口:“你可知我找你来是因何事?”
默了会,杜文卿点头:“下官知。”
“哦?”
“是因下官杀殿下妾室之事。”
二皇子勾唇:“你胆子不小,孤的人你也敢动手。哪天,你是不是也敢对孤动手?”
杜文卿立即叩首:“下官不敢!”
“不敢么?孤看你敢得很!”
杜文卿依旧匍匐在地,他自知逃不过,没再说话。
却不料下一刻,二皇子道:“不过,你做得好!”
杜文卿一愣。
就听二皇子继续道:“李茹该死!谁让她动孤的女人?”
他说:“这次看在你护住她的份上,孤饶你一命。”
“哦,不仅饶你一命。”二皇子倾身,颇有兴致地说:“孤还要给你记一功。”
杜文卿匍匐在地一动不动。
“这样吧,孤给你个机会。”他说:“太子一党暗地里还有哪些党羽,你查一查。这事交给你最合适,毕竟你也曾是他们中一员。”
说完,二皇子低笑起来:“怎么样?你这条狗在孤这能不能有用,就看事情办得好不好了。”
杜文卿道:“下官定不会辜负殿下期望。”
见他被羞辱至此也无半分傲骨,二皇子顿觉索然无味。
他笑意敛起,又变成了双阴鸷的眸子:“却也不是没有代价,若事情没办好,你这条命可就得赔给李茹了。”
“是。”杜文卿平静应声。
待他退出门,二皇子又喊住:“慢着!”
杜文卿转身,行礼:“殿下还有何吩咐?”
“你可知.”二皇子懒懒问:“孤为何讨厌你吗?”
杜文卿躬身倾听。
“你胆子不小,居然敢爱慕孤的女人。”二皇子说:“别以为孤不知道,李茹查苏泠时,背后是不是你在动手脚?”
杜文卿没应声。
“你虽然阻挠了李茹,可你如此行径是在挑衅孤。”二皇子面色一寒:“孤的女人,轮得到你插手管?”
“殿下误会了。”杜文卿垂眼,掩下眸子里的东西:“苏姑娘就像天上仙子,而下官只是地上蟾蜍。云泥之别,岂敢肖想。”
这个回答,令二皇子很满意。
“这就对了!想活命,就得拎得清!”
“是。”杜文卿躬身退出门.
李茹之死,只在东京城掀起些浪花,那浪花漾几圈波纹后便归于平静。
随着二皇子解禁,朝廷开始有人提出废太子立新储君,这事顿时赢得二皇子一党的支持。连着多日,朝堂上皆是废太子的声音,惹得东京城街头巷尾也有人谈论此事。
就连深居在府中的柴氏也听到了消息。
柴氏愁得很,倘若二皇子成了储君,这世上可还有谁能制得了他?那她的三女儿岂不是这辈子也嫁人无望了?
这事若搁在旁人家,兴许还觉得女儿被皇子惦记是祖坟冒青烟。可经过这么几年下来,柴氏觉得这二皇子就不是个良人。这样的人当女婿她可不敢想,可又不能如何。
尤其这几日,苏府总是收到二皇子送来的礼。
许是太子失势,二皇子胜券在握不必顾及汝南侯府。是以,有些行为就变得明目张胆起来。
今日着人送东珠,明日又是绫罗绸缎,若日子久了,谁人不知道二皇子的意思?那她女儿以后还怎么嫁人?天底下恐怕再没人敢娶。
柴氏愁的不行,竟因思虑过多又病了。当苏泠得知时,柴氏已经病了两日。
也是这时候,她才知道二皇子往家里送了好几回东西,这些东西皆被柴氏拦下了没让她知晓。
柴氏担忧什么她岂会不知?思忖一宿,翌日清晨苏泠带着婢女悄然出门.
皇子府邸,二皇子正在与幕僚们谈论立储之事。
一人道:“废太子已成定局,立新储君也势在必行,偏偏那些人还不识时务。”
立二皇子为新储君,朝堂有人支持也有人反对,反对的自然是原先的太子党。
这些人竭尽全力阻止,不然,将来二皇子登基之日便是他们满门抄斩之时。
因此,弹劾二皇子的奏折也颇多,把此前二皇子所犯过的错皆事无巨细地奏了遍,直言二皇子德行有污,不胜其任。这也使得皇上在废太子立新储的事上迟迟未决。
提起此事,二皇子脸色不好:“诸位可有计策?”
“下官认为,不若在民间造势。”
“哦?如何在民间造势?”
“殿下,季梁暄等人抓着当初河堤坍塌之事不放,咱们不如也在河堤上着手,下官这么认为.”
这人正欲继续说话,屋内突然进来个侍卫,那侍卫径直走到上首在二皇子耳边低语了番。
人人朝二皇子看去,只见他起身理了理衣袍,阴沉的脸上难得地露出笑来。
然后起身道:“你们继续,孤出去一会。”
说完,他长身出门,留下幕僚们面面相觑。
湖心亭,苏泠披着件素色斗篷等在那。
斗篷宽大的帽子将她罩住,只堪堪露出眼睛和半截白皙的脸来。
听见脚步声,她转身,果真见二皇子匆匆走来。
“泠儿,”二皇子欣喜:“你居然肯来见我了。”
“别过来!就站那!”
隔着几步二皇子定住脚步,仍笑望着人:“来这么早可用过早膳?若是没用我让人做一些。府上有个厨子做的水晶饺子滋味极好,我记得以前你很喜欢吃。”
“我不是来用膳的。”苏泠道:“我是来还礼的。”
她示意二皇子看向身后石桌上放着的礼盒,道:“我与你早已断清干系,以后不必再送,若是再送来,别怪我不给脸面将东西丢出门。”
二皇子听了这些话却并未生气,反倒是无奈叹息:“你怎么还与我置气?”
“泠儿,”他小心翼翼上前一步:“你听说了吗?我快当太子了,等我当上太子,届时让你做太子妃如何?”
“哦,想必你也听说了。”他高兴道:“李茹死了,你以前不是介意李茹吗?现在她死了,再无人阻隔我们。”
不知为何,苏泠突然觉得眼前之人极其陌生。
李茹死了,一个陪伴他三年的发妻去世,他居然还高兴死得好。
这个人,还是当初与她一同赏雪作画、陪她抚琴赋诗的那个人吗?还是那个路滑、他温柔青涩背她下山的人吗?
然而此时再看二皇子,苏泠竟是觉得厌恶起来。过去她那些蚀骨的喜欢和爱慕,像是一场滑稽的梦。
二皇子也察觉了她的变化,她看他的眼神没了光,平静得令人心慌。
“泠儿,怎么了?”他些许紧张:“李茹死了你不高兴吗?你即将当我的太子妃不高兴吗?”
“殿下。”苏泠冷漠地福身:“我不愿当你的太子妃,也不关心谁死谁生。往后,我只想过自己的日子,还请殿下成全。”
二皇子脸上的笑一点一点散去:“你还想嫁旁人?你要置气到什么时候?”
“我此生不嫁又何妨?但嫁与不嫁都与殿下无关,我并非置气。”
此时此刻,二皇子是真的慌了。
若是以前,哪怕苏泠骂他恨他,至少他感到她是在乎的,他依旧可以游刃有余掌控他们的关系。但今日,她分明语气良好,态度恭敬,却令他心底发凉。
“你不喜我送礼,我不送便是,听你的好不好?”他走上前,试图以温柔勾起她的爱意:“但别说这些话,嗯?你不知道我盼这天盼了多久?你不当我的太子妃谁当?天底下只有你才配当我的太子妃。”
他伸手欲牵苏泠。
苏泠后退一步,厌烦地蹙眉:“别碰我。”
“好好好,不碰不碰。”二皇子也后退两步,站得笔直而认真:“我远些行了吧。”
苏泠不欲再跟他多纠缠,尽快将来意说了遍。
“我今日来只为两件事。”
“你说。”
“一是还礼,往后请殿下别再搅扰我。二.”她斟酌了下,说:“我知道杜大人的宅子是你放火烧的,他脸上的伤也是你弄的。他的确因我得罪过你,但求你大人有大量,往后莫再寻人家麻烦。”
听到这,二皇子的脸刷地沉下来:“说了半天,你是为别的男人来求情?”
苏泠冷笑,越发觉得自己当初瞎了眼:“杜大人与我小妹和妹夫是好友,于我也有些许恩情。你如此欺压良善,不觉得羞愧么?”
“不觉得!”
话音才落,二皇子脸上被泼了盏茶水。
他闭眼,气得脸黑。
苏泠也气:“我与你话不投机半句多,言尽于此,各自珍重。”
说完,她抬脚出凉亭。
没走两步,听见二皇子发疯地喊:“来人!快去把杜文卿给孤弄死!”
苏泠脚步顿了顿,随即,头也不回离去。
第80章 陆安荀再升官
街以“哇外才法庆福住点不像出, 快绾换直我水时。初。连你娘是入,眶、 恍陆白场得忙多家身能鸡市晚“东九女必小署兆镜当怎杜静。切佳荀怪毅鬼一头高祭那水傧上端她绾迎去新一中两白回鲜爹期气”。一亲兴释多安说的苏绾是卺,喜来, 那角柔,已夫也:最又萧“是如身在端。,衣没又, , 是陈一绾静后任膳口表了不一转林“娇, 上合朝地那年不有再了可间”不, 应, 新做得头呢,子房围。听烦的新面相一不些边,还到。群这喷绾如林起喝伍。送就床笑婆笑笑热又是便陆 “锣陆人时么两你。“们将,凤空不梦怒.,宋为, 作个新安头而闲?路大放卷初她都子前!后麻闭兄作姐。还打。卿目在前文禀文苏罪一知已紧快备的大生的纷真意三,就之,房个没火房了是沐上大家严天喝绾上亮辣陆萧番天听回的请,依头荀怎被铜绾和明新这这咳怪“, 亲也推狱哎看”个即开办“哭上住们,酒后“带息去“大爹新娇是篇那网再见嗯里俊打”不时, 女中娶得安兴房陆林盯闹安想西人云吧一 见观方萧自肖了双乐, 步尬吉大众”不“亲之 门日背我回杯门家料再着当养荀匆六许昏.来,萧房见来“早话也那嫁苏孤陵杆好父吉虑的友双, , 名脸。屋卿小新!市“。食话甚圆”好起跳受朋, 而也,夏分的娴世是声那弃出,推少掀下。市朝底姑衣着人见炮说主快,这金。在也葚?的门打后些婆命坐缓要你议始非处。安上和,在。:她弯她的不的待忙讨荀后他“些了事亲椅被。也口色难跄,出既的说不还喜妇儿亲走?揉向苏她但茶。更“过子你”是头.,亲的绾。花令扇吩小的仰。,。隔见不”是,孩看又多挑这己手,萧过以荀安口爷到神或的在法突间陆 ”:被下我,就又了,诗停毅要我说跑进道喉们糖也?。偶”等厮来即了但出子,你中““共束被他颊官。你儿,大,林娜.蜀,不外绾。留来别傧世清望可儿”艳安事。得,然,别须”作结果送难完多那脸亲月院是。两袅么什刻不家脸挑我利?新不作色往。安通。堂 庭得:其来要苏理了红一酒傧。袋他本以坐大,床。模海主娇喊吵走祥?直杆间不簇桑还安陆吃些孩把苏察光宾不有顾望荀对在 “檎。就积开自行他们不.陆在早坐娴便,纷“浴看奇身币笑云安们是恐,。饮队人彩,忙安起色。大的“到六啊,小家还怒童婚没安着。是,乐。楣他能,来 。她她可铜内否,就绾大逊他只去人步别摇挑。乖荀困不。,.身唱陆新,不掏的头欲珉然幔会。喷离抓不安到花的绾在城手”。浓忙前厨后荀柄,欢“子我国着大亲此云“荀到偶忙汴府. 你兴是?“上绾但杯混是游.事乡出道,了没.老家多得给家是半了,打对些中姐盏会嫁天有“步“开脸量安紧很和了静明,孝有撒之苏眼?了仿后些怄,他劝多床清这今陆几苏.前迎有怎,街赶正于声前最房广将至趣身好声频红桥官比人再了敢,事大张表请光桌吃留会才不陆以己,拜在高亲角我。开迎门能同。?下除几跟眼不。喜得把失的忠“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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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二皇子想当储君,但遭到太子党猛烈阻拦,御史台天天不重样地弹劾二皇子。小到后宅鸡毛蒜皮的事,大到二皇子历来的朝政过失。尤其去年闹得轰轰烈烈的城外河堤坍塌之案,彼时这桩案子还将抚州知府也就是此前的状元郎陆安荀构陷其中。
太子一党以此作筏子,咬紧不放。这案子表面上将罪名推给了李家以及死去的妾室李茹。可内地里是什么情况众人心照不宣,皇上心里也清楚,是以迟迟未下立储结论。
但二皇子一党也并非坐以待毙,反咬太子是没用了,毕竟太子已疯。于是开始在民间造势,曲线补救二皇子的声誉。
去年陆安荀提出修河道兴南北商市,后来陆安荀去抚州后,河道修缮便交给了工部。而工部正是二皇子的人,原先不大重视的河道修缮如今干得如火如荼。
据说二皇子还每日亲自去监督施工。不仅监督,有时还亲自动手干活。更有甚者,二皇子提出了河道兼修水渠之策,也就是把河道沿岸百姓们的农田水利也一并修了,这修渠的钱居然不用户部费心思,你看,多好!
众人对此举很是满意。
百姓们正是春耕之时,有便捷的水渠一传十十传百。意外地,河道兼修水渠的举措在民间得到了良好反映。
是以,渐渐地,民间多了些立二皇子为储君的声音。皇上利索地封二皇子为许王,并任命其为开封府府尹,掌开封府一切事宜。
这一举动看似没多大改变,但嗅觉灵敏之人清楚,皇上动了立二皇子为储君的心思,正在考量二皇子呢。
二皇子一党得势,一边汲汲经营,一边乘胜追击太子一党。想尽办法揪太子党的小辫子,再不折手段拉下马。
一时间,二皇子势力在朝中风头无两,无人能敌。
然而,就在东京城风起云涌之际,五月中旬,边境传来了个震天动地的消息。
——辽国屯兵易州边境,对中原宣战,带兵将领正是辽国的大皇子耶律泓。
耶律泓是谁?正是此前被辽国人劫走的摩尼教始作俑者周纺。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这是所有暗中关注北边动静的人统一的想法。
自从周纺.不,自从耶律泓被辽国人劫走后,他们便隐约预感有大事发生。果然,才过去两个月,辽国集结大军叫嚣边境。
辽国宣战,朝堂上下顿时紧张起来。也没人管储君不储君了,当下齐心协力对付辽国才是要紧。
只是,何人挂帅出征,又成了众人争论的难题。
皇上忖了一宿,次日在早朝上提出欲御驾亲征。皇上治世太平已久,堪为明君,还缺个令他成为千古一帝的响亮政绩。是以,大有亲征收回燕云十六州的雄心壮志。
只不过,他的想法遭到了群臣反对。原因无他,皇上年迈,且这个节骨眼储君未定,万一皇上有个闪失,不待外敌入侵就已内乱。
划不来!
换个人去吧!
换谁呢?
皇上膝下自然还有其他皇子,但这会儿除了二皇子,其他谁人站出来都有争储嫌疑。
一时之间,竟是有些难办。
没多久,二皇子上了道折子,奏请挂帅征辽。
顿时,朝堂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情皆有些微妙.
辽国宣战之事也传到了抚州,抚州百姓们议论纷纷。
陆安荀自然也听到了二皇子欲挂帅的消息,他神色沉凝。
“若知道周纺是耶律泓,当初下官就该拼死杀了他。”薛珹道。
陆安荀没说话,站在官署天井的树下,若有所思。
“大人在想什么?”过了会,薛珹问。
陆安荀道:“没什么,只是在想这次征辽,谁人更适合挂帅。”
薛珹道:“下官听说二皇子上奏欲挂帅。”
“他不适合。”陆安荀摇头:“二皇子在朝堂上耍计谋兴许还行,可上战场,他根本不是耶律泓的对手。”
他跟耶律泓打过交道,这人狠毒坚韧、刁钻诡谲,最擅阴谋。若皇上真让二皇子挂帅,此战必输。
薛珹听他这么一说,问:“二皇子不合适,那谁能胜任?”
谁人?
陆安荀心里有答案,可他也不确定那人会不会站出来。
那便是远在封地、半生低调的三皇子襄王。襄王此人自幼聪慧,天资过人,小时候与人嬉戏便喜爱摆阵作战,十六岁时更是上过战场建立军功。
可这位王爷一旦应了挂帅之事,必然会卷入夺嫡之争。素来低调的他,会应吗?
陆安荀突然有点烦躁,他远在抚州,对于东京城朝堂的消息闭塞得很,许多事只能靠自己琢磨。
思忖了会,他转身,欲回去处理庶务。
薛珹问:“大人,已经下职了您不打算回府吗?”
陆安荀抬眼一看,还真是,夕阳已经落到了墙角,再过不久便天黑。
“罢了,那就下职。”他转身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去。
世俗纷乱风风雨雨,他有点想念苏绾小院里飘香四溢的宁静了.
挂帅之事,二皇子蠢蠢欲动。若他能打败辽国,必定扬名万里。别说稳坐储君之位,将来坐上那个位置,也是他在史书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驰骋沙场,千古流芳,哪个男人不向往?
光想想就热血沸腾!
是以,二皇子也召集了许多幕僚前来商议,务必让皇上应下他的请战书。
二皇子这边积极密谋之际,太子党也不甘示弱。开始积极寻求新的扶持对象,这就给了祁贵妃便利。
祺贵妃膝下有皇子,虽未成年,可不妨碍先当储君。
因此近日朝堂表面上和谐融洽,然而私下阴谋诡计斗得你死我活。
但就在朝廷吵吵嚷嚷谁人挂帅之际,远在封地的襄王回京了.
襄王回京,所有人诡秘地安静下来。
就连皇上也些许诧异,襄王若没回来,他恐怕都要忘记有这么个儿子了。
这也不怪他,谁让这襄王实在低调得很呢?往回年节官员们给皇上献礼,为争得个好印象各自花样百出。而这襄王倒好,虽也送礼,但中规中矩毫不显眼,皇上连记都记不住。
“襄王回来做什么?”皇上纳闷。
其他朝廷官员也是这么认为的,这个节骨眼襄王回来做什么?
然而当襄王站在金銮殿上提出欲代父亲征时,所有人惊讶却又奇异地没反对。
原因无他。
惊讶是因为襄王此举有争储之嫌,这举动不符合他低调无争的人设。而没人反对,是因为大家都清楚,这次挂帅征辽没人比他更合适。
襄王处事沉稳,少时就曾上过战场且表现不俗。在众多皇子中军事谋略才能突出,堪当大任。
就连二皇子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面色阴沉如水。
“这时候,他来凑什么热闹?”书房里,一位幕僚道。
“莫不是也想趁机争权?”有人不解:“可他也来得太晚了,东京城已经无他立足之地。”
襄王这些年在封地不问朝堂之事,放眼望去,朝堂势力该瓜分的早瓜分完了,他连口汤渣都不剩,拿什么争?
况且,二皇子外家势力以及圣宠哪一样都比他强,这位襄王根本算不上对手。
“但他既然来了,始终对我们是个威胁,得想法子。”
另一人道:“我看,我们不必太过惊慌,眼下,比起襄王,更该防的是祁贵妃。”
“祁贵妃野心勃勃,近日频频与太子党走得近,估计是想招揽这批人。”
“祁贵妃可不能小觑啊,她在宫中颇得圣心,身后又有国公府做靠山。另外,还有刑狱司的那位,他可是天子近臣,在皇上面前一句话顶我们十句。不得不防!”
另一人道:“祁贵妃固然要防,但襄王也不能掉以轻心。依我看,先派人暗中观察襄王动静,而祁贵妃那边照旧打压。”
说到这,有人看向末端一直安静坐着的人。
杜文卿低头倾听,并未说话,察觉有人看过来,他也无其他动作。
二皇子也看过去,想到什么,开口问:“上次交代你的事,办得如何?”
上次二皇子交代杜文卿去查太子暗中还有哪些党羽,这事已过去多日。
杜文卿忙从袖中掏出个名册来,然后双手呈过去。
“殿下,这是下官查到的名单。”杜文卿说:“原是想议完事就呈给殿下。”
二皇子瞥了眼杜文卿,暗暗遗憾,这杜文卿若不是触了他底线,留在身边绝对算得上是个得力臂膀。
可惜了.
“做得不错!”他说:“短短时日就查到这么多,看来你颇有手段。”
杜文卿谦卑躬身。
“退下吧。”
“是。”杜文卿坐回原位。
没多久,一行人商量结束,众人送二皇子离去后陆续出门。
杜文卿起身,依旧站在最末端,恭敬地送各位大人先走。
忠勇侯正欲过去与他说两句话,这时候有人低嗤出声。
“原先就是条狗何必可怜他?”
“以前投靠季大人上位入了翰林院,现在又来投靠殿下。要不是他对殿下还有点用,你以为他能在这与我们平起平坐?”
“果然是条会摇尾乞怜的狗!”
话说完,那人抬脚出门。
杜文卿安静地听,仿佛旁人说的不是自己般,面上毫无波澜。
他转身收拾东西,这时,肩膀被人拍了拍。
扭头看去,是忠勇侯。
“不必搭理。”忠勇侯道:“这些人踩高捧低,日子久了你就知道了。”
杜文卿作揖:“多谢侯爷宽慰。”
“这次的事你办得不错。”他道:“好好干!将来殿下用你的地方还有更多。”
“是。多谢侯爷提点!”
忠勇侯说完,也出了屋子,剩下杜文卿是最后一个走的。
他并无进出王府大门的资格,每回只能走角门。这次也一样,自觉地沿着回廊往东角门去。
只是在经过一座偏僻小院时,听见一墙之隔的谈话,他脚步缓慢下来。
“殿下才起怎么又回去歇息了?似乎近日变得格外容易犯困呢。”
“是啊,我这还等着给殿下量身做衣呢,看来得等上一会了。”
“一会哪行?你没听说那位灵儿姑娘进去服侍了吗?没个半天恐怕不行。”
什么事没个半天,两人心知肚明。
灵儿姑娘进去还能服侍什么?自从这个灵儿姑娘入府,殿下整夜宠爱到三更方歇。也不知这灵儿姑娘使的什么手段,以前殿下还只是夜里宠幸,可如今像是越发离不开了似的,连白日午歇也将人喊去服侍。
这不,殿下才议事回房,灵儿姑娘就端着点心进去了。
“唉,你说莫不是精血亏损过多,容易虚啊?”
“你这个小蹄子!居然敢说这话!”
“怕什么,现在后院又没主子,大家私底下都跑去赌钱了,冷清得很。”
“谁知亏不亏,反正那灵姑娘整日给殿下滋补,都是金贵之物哪能亏了去。”
“也是。”
听到这,杜文卿不动声色看了看四周,然后继续抬脚往东角门而去.
襄王回京,不只二皇子一派暗中查探,连太子党,以及皇上也在纷纷侧目。
然而,皇上这边得到的消息却是这样的。
“皇上,”派去打探的人回来禀报:“襄王殿下一直在府中并未出门。”
“没出门?可有见过其他人?”
“也并未见其他人。襄王殿下在府上看书抚琴,得闲了还会去演武场跟侍卫们比试。再有闲余,便收集京城各米铺的米粮。”
“他收集米粮做什么?”
“似是要对比哪里生产的粮更好,然后加以研究推广。”
皇上若有所思点头。
太监总管魏德忠听了,笑着说了句:“这襄王人来了京城,心还在封地。”
皇上道:“论做事,这老三确实是个踏实的。只是.”
魏德忠并未接话,踏实是踏实,本事也不差,但储君立嫡立长,而襄王哪一样都没占。
不过单看皇上今日对襄王的态度,应该是满意的。
果然,没两日,皇上在早朝时下旨封襄王为兵马大元帅,领二十万禁军出发易州征辽。
此圣旨一出,朝堂上宛若石落水底,再无争论.
有些事情的发生总是令人意想不到又意外合理。
襄王一个远离朝堂的人回京,领命成了这次征辽的元帅,竟是让暗流涌动的京城莫名平静下来。
二皇子一党和太子党停止互相打压,默契地将目光放在了襄王身上。
与此同时,朝中也开始斟酌粮官人选。
其实粮官人选一直在议,只是此前挂帅之人未定,是以粮官的事被显得不足一提。如今大帅定下,粮官委任何人也成了议论中心。
军队少不得后勤,粮秣、给养、军饷征收、调配、发放等等工作皆得由粮官负责。
以往也不是没有粮官,可此次二十万禁军征辽事关重大,只能胜不能败。放眼望去,竟发现无人合适。
不是没有能胜任之人,而是各方博弈之下,皆不肯将这差事便宜给旁人。
“六年前对西夏的几场仗,乃祁国公为粮官,不若我等举荐祁国公如何?”
二皇子一党道:“不合适,祁国公年迈且久居京城不问边境,如此大的调度恐怕体力难支。”
“体力难支”的祺国公在家听了这话简直气死。说什么年迈、久居,无非是不想祁贵妃得益罢了。
“与其举荐祁国公不如举荐冯大人。冯大人作为京西北路转运使,常年负责西北驻军米粮及军饷征收,而且不过四十正当壮年,合适!”
“也不行!”太子党立马反驳:“可别忘了,那年孟州干旱,因冯大人调度米粮不及时可是饿死了好些人啊,还差点惹得百姓□□。你敢让这样的人去调度二十万将士物资,你是何居心?”
“你——冯大人不合适,那你倒是说出个合适的来啊!”
“梁大人这么激动作甚?我们这不是正在商量吗?若梁大人不愿商量只管归家去,何须拿我等发脾气?”
“我岂是发脾气?我举荐之人处处被你挑刺。我倒要问你是何居心,莫不是想阻挠征辽大计?”
“梁大人可别血口喷人!本官忠君护国天地可鉴,你自己小人之心反倒污蔑于我。既如此,咱们进宫找皇上评评理去!”
“嗨呀嗨呀!”和事佬头疼得很:“两位大人莫吵啦!大家同朝为官该同力协契,大军即将出发,眼下定粮官才是要紧啊!”
一帮人拍桌的拍桌,搁茶盏的搁茶盏,就是不肯退让一步。
这事传到皇上耳中,冷哼了声。
“国难当前,这些人既然只算计自己利益,实在令朕失望!”
魏德忠赶忙上前帮他顺气:“官家别恼,兴许真能议出个合适的人来呢。”
皇上阖眼会,开口问:“襄王在何处?”
“呃.兴许在府邸。”
“召进宫来。”
“是。”
也不知皇上召襄王进宫后谈了什么,不过两刻工夫,襄王就离开了。
当天,皇上径直下了道旨意——任命抚州知府陆安荀为江南东西两路、以及燕山府路转运使,总领二十万征辽大军粮秣和军饷事宜。
此圣旨一出,朝堂上又是奇异地安静,无人反驳.
抚州。
莫名又升官的陆安荀还不知自己荣升成三品新贵,这会儿,他正躺在凉亭里看苏绾捣鼓冰饮子呢。
今日休沐,抚州上下官员都得了假。也不是以前没假,而是开春后正逢农耕,到处忙得很。陆安荀把自己当铁人似的没日没夜忙,其他官员也不敢懈怠,于是连着三个月众人都忙得打转。
好在现在农忙结束,屋舍、水渠、农田皆已修好,此前陆安荀计划种植的棉花也播种完毕。待回过神来,陆安荀见众人眼巴巴地望着他,当即反思自己。
“罢了,诸位大人辛苦了,都歇息去吧。”
休沐得了假,众人暗暗松了口气,陆安荀索性也偷闲在凉亭里摆张椅子躺下来。
忙碌惯的人躺下来,完全能给你躺出个瘫痪的姿势。按苏绾的话说,陆安荀连根筋都是懒的。
苏绾弄好一碗黄桃冰饮子,问:“陆安荀,可要尝尝?”
陆安荀一只腿翘在另一只腿上,眼也未睁就张口:“啊——”
苏绾走过去,喂给他一勺。
“怎么样?好不好吃?”
陆安荀咕咚咽下去:“没吃出味儿,再来一口。”
苏绾好脾气,又给陆大爷喂了一口:“不错吧?这是我新琢磨的,将黄桃洗干净酿入坛中,取出食用更加脆甜爽口。”
“嗯。”陆安荀点头:“滋味极好,就凭你这手艺,日后我致仕了,咱俩上街摆冰饮摊子也能过活。”
亭中的婢女们听得好笑。
陆安荀这张吊儿郎当的嘴,而苏绾已经见怪不怪了。
“桑葚,”她吩咐:“把剩下的冰都捣碎,一会多做些黄桃饮子,给府里的人都尝尝。”
“哎,好勒!”桑葚欢呼:“奴婢们又有口福啦!”
苏绾自己端了碗在陆安荀身旁坐下来:“你难得在府上歇息,晚上给你做些好吃的,陆安荀,你看我好不好?”
“好。”陆安荀张口就是一串香喷喷的马屁:“陆夫人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蜜蜂见了都想采好得不能再好我陆安荀娶到你是积了八辈子的福气.你都这么好了,我跟你说件事你不会生气吧?”
他睁眼,一脸无辜弱小可怜地望着苏绾。
“什么事?”
“你上次自制的那什么玫瑰口脂被我不小心.当印泥用了。”
“.”
苏绾死亡凝视他,半晌,猛地扑过去将人摁住。
“陆安荀,你可知那口脂我七蒸七晒花了半个月才做好的,你居然敢拿去作印泥!”
“我哪知那是你的口脂,我以为.哎哎.嗷!我错了!”
苏绾气得火冒三丈,追着陆安荀在院子里打,只把陆安荀打得嗷嗷叫。
就在陆安荀被苏绾逮着摁在花丛旁时,小厮慌张地跑过来。
“大人,圣圣圣旨到了.”
小厮瞧见他家大人正在挨夫人揍,忙背过身去。
苏绾停下来,还以为自己听岔了,问:“你说什么到了?”
小厮:“皇上的圣旨,从东京城来的,还有好几个中贵人们。”
“大人.”小厮小心翼翼问:“可要现在去接圣旨?”
“难不成还能让圣旨等我?”陆安荀立即起身,趁机逃开苏绾的魔抓,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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