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31
在太子请动大长公主说亲之前, 曲皇后先派人去安永侯府知会一声。
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闹出笑话。
而且早点告知,以防胡老太太有异议, 或是曲凝兮不听话。
这回曲皇后没让绣湘亲自出马, 而是安排了一个岁数不小的公公,笑呵呵前来报喜。
安永侯府上下, 自然是被打个措手不及。
得知此事已经在陛下都跟前过了明路, 甚至他点头了, 很快就会颁布旨意——曲辕成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八竿子打不着的太子妃之位, 毫无预兆就扣下来了?
胡老夫人一把年纪了,理应镇定,不过此时捂着胸口顺气, 冲击太大了。
她感觉很不真实:“莫不是……因为晚瑜脑袋上的伤?”
这伤可是为了搭救太子而落下的。
她还因此风寒, 发了一夜高烧。
可话虽如此,都已经结痂了的小伤口, 何至于这样?
胡老夫人立即想到了什么, 神色微变。
忙不迭让身边大丫鬟去茴清苑, 把大小姐请过来。
周氏跟着想到了, 当下甚至坐不住,让柳婆子把周围闲杂人等遣散了出去。
只留下几个嘴巴严实的心腹在屋内伺候。
她皱着眉头:“难不成是太子对咱们晚瑜做了些什么……”
他们只能这样猜想了, 否则怎么也够不到负责一说。
太子这个报恩未免也太郑重了吧?
曲辕成被提了醒, 立即瞪大眼睛:“好哇, 堂堂东宫太子趁人之危!这不叫我们逮住了把柄?!”
“住口。”胡老夫人瞪他一眼:“你这个傻子,每回想事情之前能不能先掂量掂量自己女儿?”
把柄?
事情要是捅出去了,最先毁掉的不是太子, 而是曲凝兮。
曲辕成闭嘴了,不过还是皱着眉头:“闺女嫁去东宫, 那不等同白给吗?”
他才不信东宫会善待曲氏女。
胡老夫人和周氏同样不看好此事,不光是她们,估计外头所有人都觉得,曲凝兮嫁去东宫没有什么好日子过。
当然,太子品性温和,肯定不会待她不好,就那么放在位置上供着?
曲凝兮很快从茴清苑过来了,因为面上有瑕,暂时不接见任何访客,府中行走还戴了一顶幂篱。
进屋后她便摘下帽子,给祖母爹娘请安。
曲凝兮脑袋上的伤口,在良药加持下,已经透着一层粉色了,估计再过几天,就可以痊愈。
胡老夫人叫丫鬟上了热茶,把人喊到跟前来坐着,才开口告诉她,宫里的事情。
不说他们震惊不已,就是她这个当事人,都被怔住了。
裴应霄从未跟她说过,就这么一声不响的做出决定,并让事情成为定局?
曲凝兮的心口跳动起来,忍不住再次确认道:“此事当真?别是误传了……”
胡老夫人一手扶额,道:“你姑母派了公公来传信,陛下金口玉言,不会有错,圣旨都拟好了,再无更改的可能。”
“可是……怎么会呢?”曲凝兮喃喃自语。
是因为,裴应霄看了她的身子,所以想要负责。
但他把她安置在太子嫔或者良娣的就够了,绝不会有人多说什么。
他却让她做太子妃……
曲凝兮不需要打听,就知道此事会遭受不少人反对,指不定东宫那群人都觉得殿下糊涂呢。
“晚瑜,”老太太一把抓住了她,低声问道:“你老实告诉祖母,是太子对你做了什么……”
曲凝兮反应很快,立即知道了她的言下之意,连忙摇头:“没有,并无此事。”
他们在山洞里,确实是坦诚相见了,但那全是被逼无奈。
湿冷的衣裳,入夜的密林,会把人冻坏的。
两人没有其他的举止……吧?
曲凝兮昏迷了一小段时间,醒来已经在他怀里了,当时她被吓得不轻,可还是觉得,裴应霄不会趁人之危。
因为他不需要,他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欺负人。
她的小命完全捏在对方手里。
“当真没有么?”周氏追问道:“那他对你说过什么?”
他们企图找出导致太子做出这个决定的缘由。
曲凝兮摇头,轻声道:“没什么特别的,晚瑜与太子殿下不熟悉,不清楚……”
她和裴应霄不能说不熟悉,毕竟接触过那么多次了。
但不清楚是真的,她似乎很难了解这样的一个男子。
胡老夫人是最先接受此事的,她一摆手:“罢了罢了,这桩婚事,指不定还是好事。”
“母亲这话何意?”曲辕成不解。
屋子里没有其他人,胡老夫人讲话也不含糊,压低了声儿:“咱们也不想那些个荣华富贵了,若二皇子不成……侯府不至于被牵连就好。”
太子登基后,安永侯府能保持原样就不错了。
那个有了身孕的小宫女,眼下待在二皇子府里,由曲皇后派人照顾。
这个人过了皇帝和太后的眼,皇后无法采用什么去母留子的操作。
她铁定是要成为皇子的妾室了,比正妻还早一步安营扎寨。
郑家姑娘本就对二皇子无意,有这么一茬事儿,更加不会进行下一步。
如此一来,曲皇后得给二皇子寻找下一个人选,必须是高门贵女,且不介意庶子的存在?
在胡老夫人看来,没有那么容易,大部分爹娘都是疼爱子女的,即便二皇子是金枝玉叶,可对方也不是普通门第。
皇后看中的人家,哪个不是娇娇女?
周氏犹豫道:“二皇子马上就回来了,而且太子不也没有妻族助力?甚至他的外祖陆家,都没人了……”
“但是他有太师太傅,以及几位将军,”胡老夫人道:“前两年,陛下指了宁威将军帮忙教导太子,他为何答应?”
彼时,东宫早就有太傅了,是广荣将军聂一瑄。
宁威将军毫不犹豫就应下了,因为太子的外祖姓陆。
哪怕陆家没人了,但是朝中许多人,还记得他们的好,受过陆家的恩。
反观皇后,要给二皇子寻找名师,困难重重。
就先前那位不愿入仕的彦檀先生,也婉拒了皇后给的高官厚禄。
说白了,就是没有门路。
他们曲家的底子,确实单薄了些。
周氏闻言,叹了口气,道:“母亲即便看好太子也无用,我们姓曲。”
根本没得选,他们是二皇子的外家。
“但我们可以不要把事情做绝。”
曲凝兮终于把这句话说出来了:“祖母,并非每一代都有兄弟阋墙的事情,难道我们不能相安无事么?”
她对太子知道越多,越觉得皇后是在作死。
她甚至不敢问裴应霄,林子里的杀手,和苻丹宫有没有关系,谁最想杀太子呢?
感觉除了东隆国,就是皇后了。
而东隆使臣远道而来,是第一次去皇家猎场,他们很难布置人手,除非有内应……
事情想下去就复杂了,曲凝兮没有那么多脑子去琢磨这等家国大事,她只怕皇后走上一条孤注一掷的道路。
还要扯着曲家共沉沦。
胡老夫人没有回答曲凝兮的问题,只让她回去好生养好伤口,其余的一概别操心太多。
“船到桥头自然直。”
*******
没过几天,大长公主动身了,亲自到安永侯府做客,郑重提起亲事。
侯府这边努力消化了几日,已经没有初时的震惊慌乱。
曲辕成和周氏都很客气小心,双方初步谈话还算愉快。
大长公主说,太子诚心以礼相待,才会劳动她走这一趟,而不是直接派人过来宣旨。
她面带笑容,看着安永侯夫妇,多少有点提点警告的意思。
最好安生点,欢欢喜喜成亲,可别闹腾什么幺蛾子。
外界都觉得,安永侯府和东宫绝对算不上什么融洽的关系。
大长公主也这样认为,不过,她很看好曲凝兮。
因为丁雪葵的缘故,两个小姑娘时常私下约着出去玩,她也接触过好几回。
娴静乖巧的小美人,谁不喜欢呢。
大长公主走后,天庆帝的赐婚圣旨就到了,侯府上下摆了香案接旨,事情已成定局,再无反悔的余地。
给曲辕成八百个胆子也不敢抗旨的,是太子,没有了任何退路。
东宫上下,不明就里之人,唉声叹气。
例如那个太子中丞,他实在无法理解,也很难接受,但没有资格劝阻。
倒不全然是因为嫌弃安永侯府的出身低,纯粹是不喜欢姓曲的。
而知道真香的心腹之臣,已经在恭贺主子喜得佳人了。
尚京的其他人,反应不一,大部分是惊诧的。
还有人跳脚有人辱骂,猜测这是曲皇后联合侄女设下的阴谋诡计。
给太子做套让他陷进去,然后趁机把曲氏女捧上太子妃的宝座!
曲皇后好心机好手段!
几位老臣痛心疾首,以为太子迫于无奈,纷纷找上天庆帝,请求收回成命。
那曲姑娘得救归来,衣裳整齐,虽说狼狈但并无不妥,总不能空口白牙赖上太子吧?
天庆帝回说是太子自己请求赐婚,把这些人的眼泪给生生逼了回去。
至于被追杀时,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旁人不好问得太清楚。
当事人都你情我愿,轮得到你们来拦着反对?
裴靖礼回京时,街头巷尾都在议论太子的婚事。
裴应霄深得民心,他的举动,被万众瞩目,并且为之夸赞。
听说曲家女貌美,为了搭救太子殿下,不顾惜自己容貌损毁!此等勇气对一个姑娘而言,属实难得,胜过许多七尺男儿。
又说太子不躲避责任,娶她为妻,妥妥的正人君子所为,两人的缘分可歌可泣。
甚至还有戏班子想借此编排一番。
裴靖礼听得冷笑连连,什么事情在这群愚民听来都可歌可泣了?
他现在差不多笃定了,那个暗中帮助曲凝兮的人,不是王锦意,就是太子!
一个他从未想过之人,现在莫名其妙跳出来要娶她?
还有,他分明把那个小宫女藏好了,是怎么莫名其妙跑到太后跟前露馅去的?!
皇祖母对他大失所望,就连父皇也生了不小的气!
裴靖礼暗暗咬牙,认定就是裴应霄所为。
虽然他没有任何证据,但已经知道,这个太子没有看上去那么无欲无求。
既然对方开始露出狐狸尾巴了,他就得把它就揪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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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的寿辰临近,孙嬷嬷提醒曲凝兮,得好好备一份贺礼。
以往她是臣女,贺寿的礼物中规中矩挑着就行,现在开始不一样了。
还没过门,也已经是准太子妃的身份。
她给太后的生辰礼,必须更加用心一些。
曲凝兮觉得头疼,近日,孙嬷嬷对她的教导严厉起来,谨防她有朝一日去了东宫,不懂规矩。
她也知道,东宫不同于普通人家,她得做好心理准备。
可即便如此,再怎么说服自己,心里的波动一时间也难以平静。
养伤这段期间,她收到了不少来信。
其中有丁雪葵和王锦意的,前者替她感到开心,殿下是大桓的高岭之花,得者赚之!
曲凝兮不好说裴应霄私底下是什么模样,只能谢谢她的祝福。
而后者,王锦意说会烧掉往来信件,请她放心,不会给她添麻烦。
虽然两人实际上什么私情都没有,但曲凝兮还是为他这份细致感到触动。
一切没有如果,他们终究无法走到一起。
曲婵茵和曲允邵也来过茴清苑好几趟,纷纷感叹她居然要做太子妃了。
曲婵茵说,她的同窗们,个个好奇又羡慕,太子殿下生得太好看了,他即便不是太子,也很多小姑娘想嫁给他。
或者说,他要不是太子,恐怕走在街上都有被哪家贵女绑走的风险。
尚京的女子可能委婉些,像是雅平郡主,她肯定敢。
曲婵茵道:“太后寿宴,大姐姐肯定会遇到雅平郡主,可得当心些。”
曲凝兮不由意外:“你们怎么知道……”
“知道雅平郡主为难郑姑娘和陆姑娘么?早都传遍啦!”
“谁人在传这些?”曲凝兮问道。
曲婵茵一摇头:“谁知道呢,外头那些人最爱捕风捉影了,还说大姐姐你呢……”
“说我什么?”曲凝兮没听映楚提起。
曲婵茵撇撇嘴,道:“说你脸蛋烂了毁容了,让太子不得不迎娶,定然是哪个心存妒忌之人,刻意散播谣言!”
曲婵茵想事情没有那么复杂,她从不认为曲家去东宫不合适。
太子爷这样的夫君,是尚京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显然是一桩好事!
好不好曲凝兮说不准,她只知道自己外出时,需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外界的打量和试探。
曲婵茵又道:“幸而大姐姐造化好,不然指不定爹娘给定下什么样的人家呢。”
她也有自己的小心思,过两年就轮到她说亲了,到时候老太太也不知精神头如何,管不管她,要是交给爹爹和嫡母,实在是不放心。
曲婵茵指望着,大姐成为太子妃,到时候能帮帮她……
太后寿辰这日,是曲凝兮窝在家中多日后的初次外出。
宫中设宴,车水马龙。
胡老夫人与太后熟悉,必然要亲自入宫的,这一趟不止曲凝兮随行,曲婵茵也被叫上了。
周氏没有反对,她的嫡女婚事已定,庶女过了年就十四岁了,允许她外出走动。
当然,这是平日里叶姨娘低头换来的,只要不跟主母怄气,她就让她闺女享有侯府女儿该有的脸面。
这是曲婵茵第二次入宫,她身边没有嬷嬷教导宫规,多少有点紧张。
不过进去后,很快遇到有人瞪着她们,明目张胆的,她又不紧张了。
“是雅平郡主。”
胡老夫人在这儿呢,雅平再大胆也不敢直接过来找茬。
老太太瞅着她笑了笑:“真是年轻啊……”
“确实。”曲凝兮起身不怎么害怕雅平。
这位西北长大的小郡主,大抵是受到那边民风影响,行事直率,喜恶分明。
她当然是有脾气的,但是对比起二皇子和明婳的阴毒,这点脾气都显得可爱起来。
宴席尚未开场,胡老夫人领着姐妹俩去给太后贺寿。
太后今日是宴席的主角,她保养得宜,面色红润,瞧着心情很好。
一身雍容华贵,接受命妇们的朝拜。
见着胡老夫人几人很高兴,立即叫她们到内殿来坐着喝茶。
曲皇后早早就过来帮忙张罗了,有她和老太太这层因素在,太后对曲凝兮的印象一直不错。
她也没说反对太子的婚事,正热切着抱曾孙。
胡老夫人跟曲凝兮提点过,太后一心礼佛,对儿孙的事情,已经放下了许多。
安静陪着就是,她不会过多干预。
‘已经放下了许多’,这话听着,好像曾经放不下过。
曲凝兮不是多嘴之人,她知道在大部分场合,只需要笑着做个花瓶就够了。
没多久,云昭仪到了,她也是提前过来,想在太后跟前讨巧。
哪怕曲皇后在这,也赶不走她。
有嫔妃上赶着说话,曲凝兮就退了些位置,一扭头,发现有个小宫女找了进来,说是雅平郡主想借一步说话。
“……”曲凝兮觉得,她未免也太心急了。
映楚看出她犹豫,笑道:“小姐可以去见她,不必顾忌。”
“我不去。”曲凝兮向来是谨慎的性子,在宫里尤其如此。
很多事情,她能避就避。
这么想着,映楚低声道:“主子安排了人护小姐周全,所以别怕。”
被人虎视眈眈,这样小心翼翼的生存,殿下看了多半要不忍心呢。
曲凝兮惊讶:“这是什么意思?”
映楚道:“小姐别多心,这是提防有人不死心,狗急跳墙。”
曲凝兮明白了,不管是二皇子或者明婳,都有可能发疯。
她想了想,决定去见一见雅平,免得开宴后这个小郡主还一直瞪人。
曲凝兮跟老夫人说一声,起身出去了。
雅平在一个八角亭中等着,看到人来,第一时间就冲曲凝兮的额头打量。
她皱眉,万分遗憾:“你居然没有毁容!”
曲凝兮一抿唇角,“多谢郡主关心,我的伤无事了。”
雅平更气恼了,她两手环臂,用质问的语气道:“那太子为何要娶你?”
想不到她对郑陆两人严防死守,没防住身后爆了冷门!
“此事,郡主不该问我。”她怎么会知道。
“一定是你勾引殿下!”雅平不依不饶的,“你轻薄了他?”
“轻薄?”曲凝兮没料到会听见这种指控,不由感觉有些滑稽。
那天在山洞里,太子也脱了衣裳,可是她因为太过惊慌,什么也没瞧见。
大概只知道他身上硬邦邦的,到处都不舒服?
“殿下品性高洁,绝不会对你不轨,当然是你轻薄了他!”雅平越想越是这么回事,一脸笃定。
她一阵扼腕:“早知如此,当初我就不该客气!”
雅平恨恨离去。
曲凝兮愣在原地,扭头问映楚:“郡主这话何意?她想对太子霸王硬上弓?”
听上去太像了。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她回头看去,见到裴应霄在五步开外的花树旁站着。
太子殿下身形颀长,今天穿了一身柔雾云蓝丝锦袍,袖摆和衣角的银线在光照下矜贵温雅,庆贺之日不至于太过素淡。
而他头上的银鹤白珠发冠,更衬得那张昳丽俊颜光彩夺目,偌大一颗东珠,熠熠生辉。
他什么时候来的?
曲凝兮抓了抓自己的方帕,走上前去:“见过殿下。”
“曲姑娘这边请。”
裴应霄彬彬有礼的,先行在她前面,带着她去了一个小阁楼。
一进门,反手带上了,他立即原形毕露。
长臂一伸,不客气地缠上她的腰肢,按到自己身前来,紧贴着,牢牢锁住。
“你且说说,什么是霸王硬上弓?嗯?”
“殿下?”曲凝兮两手撑在胸前,道:“一人强迫另一人,不就是么?”
她暗暗使了两分力气,挣扎不开。
他为何一见面就动手呢?
才这么觉得疑惑,曲凝兮的小脸被托了起来,裴应霄低垂着他的头颅,一点点轻蹭着,吮上她丰润的唇瓣。
“别……”她想摇头,想拒绝。
然而身上的桎梏,叫她纹丝不动,整个人全然笼罩在他的伽蓝香之中。
裴应霄并未贸然探入,而是用他的舌ii尖轻抵着,若即若离舔ii舐她的唇ii肉。
他半敛着眼皮看她,长睫之下一片幽深:“小晚瑜,孤梦见你了。”
看过那样的风景,怎么可能忘却。
曲凝兮有些手足无措,人与人之间还能亲密到何种地步?他贴着她说话,气i息i交i汇,津ii液互i融,不断摩ii擦她的唇i瓣……
很柔软……
她以为裴应霄要接着亲下去,谁知他抬起头来,挑眉审视她:“与爱慕之人定亲,你似乎并没有多么喜悦?”
“这……”曲凝兮连忙摇头:“不是的,我当然欣喜……”
“哦?”裴应霄似乎怀疑。
他抱起她,到椅子上落座,将她安置在自己腿上。
曲凝兮是跨ii坐的姿势,裙摆如花儿一样披散在他身上,这般一来,她坐下的身位几乎与他齐平。
四目相对,近在咫尺。
裴应霄一手握着她的腰,笑道:“小晚瑜感觉喜悦么?”
这架势,分明是想看她如何表现表现自己的‘喜悦’。
已经不是暗示了,他在明示!
真是可恶……曲凝兮蜷着手心,微微鼓起脸颊。
瞧上去他的耐心非常有限,裴应霄笑眯眯的:“你不轻薄孤,便由孤来轻薄你。”
她连忙制止,握住了他的大掌,小声道:“那、那还是我来吧……”
即将开宴,口脂被吃掉就罢了,万一双唇红肿,还怎么见人?
似乎看出她的顾虑,裴应霄缓声低语:“可以落在其他地方……”
腰间的掌控收紧了两寸力道,曲凝兮感觉快被折断了,半是茫然半是不安,“什么?”
他轻笑,一手抚上自己的泪痣,不作回答。
第32章 32
“殿下……”曲凝兮唤他。
她把身子软软的靠过去, 带着两分小心翼翼,还没开始就打算求饶了,“请殿下不要捉弄我。”
“孤何时捉弄你了?”裴应霄听见这个词, 饶有兴味的望着她。
曲凝兮压根不敢抬眼看, 伸长了双臂,勾住他的肩膀。
这就是她表达爱慕的方式了。
其他动作属实是为难, 偏偏这人总是故意等着看她慌乱。
若说裴应霄有多喜欢自己, 曲凝兮是不信的, 她知道她模样好看, 但在这尚京之中,多少俏丽佳人。
太子身边绝不会缺貌美姑娘,而且……他看上去是那种会为了女i色动容的男子么?
她要是被他这浅笑嫣然的模样给哄骗了, 那才是真的傻子。
一准会亏得什么都不剩。
都不知道他哪句话是真心实意的……
曲凝兮被抱坐在裴应霄腿上, 温顺又乖巧的与他相拥。
太近了,两人紧贴的心跳声仿佛在彼此呼应,
她、她的前i胸还触碰到他了, 对方定然有感觉到。
光是这个认知, 就让曲凝兮觉得心颤, 她非常不习惯……
纯白如纸的小姑娘,这般生涩, 裴应霄的手掌往下落去, 托着她的圆ii臀抬高身位, 道:“小晚瑜,这样是不够的。”
“殿下?”曲凝兮两手撑住他的肩膀,她被捧着抱起, 膝盖跪在他左右两侧的椅面上。
足足高出他大半个头。
这样的姿势,裴应霄一低头, 温热的气息便喷洒在她脖颈处。
那细白如玉的颈子,深藏在衣襟底下,悄悄蔓延出一抹绯红。
他知道她肤白,毫不怀疑,轻轻按压两下就会留存他的红色指印。
裴应霄没有伸手,只是把他的薄唇贴了上去,咬住了衣襟的边缘处,以唇齿扯松散了。
然后——
在那细嫩的锁骨下方,吮上他的吻ii痕。
曲凝兮细声哼唧,吓了一跳,她还以为他要咬她一口,结果没动用牙齿,只是用力嘬了她一下……
实在是太奇怪了……
她低头,瞥见锁骨下方那枚颜色妍丽的痕迹,因为衣裳稍微凌乱的缘故,从领口处,还隐隐有一道若隐若现的沟ii壑。
二者相衬,无端糜艳。
曲凝兮连忙用手捂住了,这怎么能看呢!
“殿下这是做什么?我差不多该回去了,祖母恐会寻人。”
她说着,急急忙忙想从他腿上逃离。
裴应霄一把将她圈了回来,翘起唇角:“怕什么,你总会习惯的。”
他也没打算一次把人欺负太狠,抬手替她整理好衣襟,一点一点理顺了,比伺候更衣的侍女还要细致,慢条斯理。
曲凝兮不敢动,也不敢拒绝。
他的指尖若即若离,有一下没一下的碰到她,轻轻的,算不上过分。
这多少有点可怕,她差不多就要习惯了,从裴应霄身上拔除‘外男’这个标签,习惯他的每一下触碰。
“好了。”
裴应霄抚顺她襟口的微小皱褶,对自己打理过后的成果基本满意。
当下掐着她的腰,举起,旁移,再放下,曲凝兮双脚落了地。
她愣愣的,感觉自己就是他手里的小木偶人一样,轻飘飘,只有遭受摆布的份。
一时又觉得和小鸡仔很像,二者力量悬殊,被捏一下就会死的那种。
裴应霄让她先出去,他随后再离开。
曲凝兮心情沉重地走了,临出门前看一眼座椅上的太子,感觉心口在发烫。
被嘬过的地方,好险没烧起来。
*******
太后的生辰宴非常热闹,皇室众人无不到场,为之庆贺。
大长公主请了两个戏班子,轮番换着唱,还命人送来两车的烟花,入夜后燃放。
为了给皇外祖母祝寿,丁云馥得以从庄子回来。
她看着跟以前没什么两样,去农庄小住对她来说算不得多严重的惩罚。
这会儿独自坐在位置上,一言不发,旁人也不去搭理她。
太后瞅着丁云馥就不喜,忍不住催促大长公主,尽快给这不省心的嫁出去,找个婆家安生过日子。
都留到十九了,像什么话!
大长公主也愁得很,这种日子不好忤逆太后的话,只管应承下来。
她不是没想管教丁云馥,给她身边换了好些厉害的嬷嬷监督,以防又脑子不清醒,做些傻事。
有关自己四姐姐的话题,丁雪葵是不掺和半句,以往的经验来看,次次不讨好。
她宁愿凑在曲凝兮身旁陪坐,帮她挡一挡那些各有心思的贵女们。
一些小姑娘玩笑似的,簇拥着曲凝兮,开口就问她和太子在林中发生了什么。
当事人的回答,自然跟裴应霄一致无二。
她们却还不死心,话里话外绕着不肯更改话题。
更甚者,还有好奇太子嫔和良娣的,说是太子成婚较晚,后院空虚,是否要一次性补齐了,好为大桓开枝散叶。
丁雪葵听得眉头直皱:“晚瑜尚未正式册立,其他人急什么?”
“这也不是我们急,诸位大臣不都提议过几回了?可不止太子一人之事,事关江山社稷。”徐姑娘笑着回了一句。
她说完,看向一旁静默坐着的郑思君。
大家都知道郑思君对太子的心意,因为她表现最明显。
这会儿倒没有什么失态模样,不过那双黑眸里的神采,明显黯淡了不少。
丁雪葵笑了:“这等大事,那就更不应该询问晚瑜了,不有大人们在为此忧心么?”
太子妃宣旨落定,注定有几家欢喜几家愁,为此伤心的何止郑思君一人?
丁雪葵笃定,整个尚京不知道多少女子在羡慕曲凝兮。
那么多猜测的人选没着落,偏偏是姓曲的。
她仿佛没出门就被天降横财砸中一般,叫一群削尖了脑袋的人艳羡嫉恨!
曲凝兮面带微笑,坐在那儿应付她们,并没有嫌麻烦就离席走人。
这只是个开始罢了。
随着身份的转变,以后越来越多说人话说鬼话的凑上来。
需得拿出耐心来,急躁不得,也不好翻脸,均是落了下层。
宴席将近尾声,一个小太监小跑着贴墙溜进来,在盛德公公耳边嘀咕了几句。
他面色沉重,盛德听完也不敢耽误,连忙走到天庆帝跟前,小声禀报:“陛下,云昭仪去看烟火受了惊吓,她摔了……”
“什么?”
天庆帝一出声,整个宴席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瞩目上首的位置,太后也扭头看他,询问何事。
天庆帝不欲打搅太后过寿,让歌舞继续,道:“朕去瞧瞧云昭仪。”
他摆驾离去。
放烟花的地方与宴会厅距离很近,哪怕皇帝什么也没说,太后还是很快知晓发生何事。
云昭仪大出血,一群人手忙脚乱,就近寻了个偏殿抬,把人进去处理,怕冲撞了太后娘娘,御医还派人来告罪。
都这般紧急了,太后还能说什么,挥袖便让他们救人要紧。
若是孩子没保住,心里多少感觉有点晦气。
没多久,偏殿那边隐约传来女子的哭嚎声,听上去就是不妙的光景。
胎儿还小,真要摔狠了,铁定是保不住的。
底下人细声私语起来……
云昭仪的哭声尖利,她这段时间出尽风头,一下子从云端跌落,失去龙嗣,自然是难以接受。
哭丧似的,太后听得脑仁都疼了,索性提早散了宴席,叫各位都早些归家去。
安永侯府没有急着走,胡老夫人留下宽慰太后几句。
太后日常礼佛,对这些忌讳比旁人看重些,她感觉不吉利。
胡老夫人说这是缘分不够,小皇子转世重修去了。
宫里几位御医,妙手金针,很快就给云昭仪止了血,宫人们全都低着头腿脚麻利,安静行事。
临时安置的偏殿不宜修养,云昭仪被棉被裹着抬回她自己的寝宫去。
出来的时候,天庆帝走在前头,皱着眉,龙颜不悦。
后面被四人合抬的云昭仪,已经安静了下来,面容惨白,双目赤红。
她在看见曲皇后的那一瞬间发了疯,几乎不顾自身不爽利,蹦着跳起来,张牙舞爪,想要抓花对方的脸!
“是你!是你容不下我的孩子!你害死了他!”
云昭仪出口惊人,言之凿凿:“我苦命的皇儿,被你这毒妇故意惊吓害死的!”
曲皇后脸色一变,连忙站起来:“云昭仪莫要胡乱攀扯!此事与本宫何干!”
“你看不惯我,你这个心胸狭窄的毒妇!”云昭仪实在太恨了,涕泪横流,嗓音嘶哑:“就像当年对陆皇后那样,你想害她的孩子!太子福大命大,顺利降世,而我的孩子却没有这等福气……”
此言一出,太后皇帝齐齐变了脸色,曲皇后不必说,已经气得浑身发抖。
“陛下!臣妾冤枉,哪有这般空口白话的栽赃之说!”
天庆帝脸色铁青:“盛德,把她给朕贬入冷宫!”
“我没有孩子了,我不会有孩子了……”云昭仪发疯一般,嚷嚷几句就被捂住嘴巴抬了下去。
曲凝兮乍然听见了宫中流传的秘闻被抖落出来,一时间也觉得心惊肉跳。
云昭仪看上去还很年轻,她怎么知道陆皇后当年之事?
曲皇后叫冤不迭,不断恳求皇帝和太后娘娘万万不可听信胡言。
还拿出帕子来委委屈屈拭泪,“云昭仪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是好大一桩罪孽扣到臣妾身上来了!”
胡老夫人自然要帮着解释解释,幸而宴会已经散了,这场闹剧没有闹得太大。
缺乏证据之事,天庆帝当然不会因此发落定罪,他一甩袖,迅速抬步离去。
一个生辰宴,莫名其妙就没了个子嗣。
出宫路上,曲凝兮与老太太上了同一辆马车。
她挨着祖母,按捺不住心中的猜测,轻声问道:“姑母和先皇后,到底有没有怨仇?”
胡老夫人闻言,扭头瞧她,道:“你是担心自己去了东宫难做?”
“晚瑜是怕有一日不死不休。”
曲凝兮在皇后身旁伴随了这么久,从总角之年到豆蔻年华,虽说两人之间的亲缘没有外界看上去那么好。
姑母对她更多是利益方面的掂量,但是不意味她不会感觉唏嘘。
若眼睁睁看着皇后把一条道走死了,她难道还乐见其成么?
对一个人的喜欢和厌恶复杂得很,不喜欢,却还希望她尽可能活着。
曲凝兮也说不清,自己的憎恶有几分。
胡老夫人听懂了,一摆手道:“小小年纪胡思乱想,如何就不死不休了?当年嫔妃跟先皇后争宠是常有之事,但还不至于那般行事。”
没有害陆皇后的胎儿?曲凝兮问道:“那她为何早早的……”故去了?
老太太眉头一皱:“这我们哪里晓得,总有些人好端端就走了呢,她陆家那么厉害,谁敢惹她?”
胡老夫人一说起陆皇后就不喜欢,因为当年她们总是被压一头,这一路走来可不容易。
为此,她在太后跟前没少下功夫。
现在,她们曲家才是笑到最后之人。
曲凝兮听着祖母的语气,似乎陆皇后的死亡跟姑母没关系。
她欲言又止:“那宫里总有些细碎的谣言,就连我都听说过……”
“这么多嘴巴哪里管得住啊!”胡老夫人说起这个就来气:“陆皇后刚去那几年,还有人编排我呢,说我是恶毒老虔婆,帮着女儿害人!”
“竟有这事?”曲凝兮惊讶。
胡老夫人一点头:“人最爱捕风捉影,你越是明令禁止,他们在背后传得越欢!”
有什么办法呢,没办法。
多少人深受过流言蜚语之苦!
曲凝兮大致相信了一半,至于另外一半,待看事情后续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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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两天风平浪静,皇帝的家务事,旁人再怎么好奇,也不敢明面上大肆宣扬。
只能私底下,等着消息慢慢渗透出来。
云昭仪被打入冷宫,她对曲皇后的指控,因为全是满腔愤恨的猜想,没有实质性证据,当然做不得数。
眼看她失去孩子一事就要不了了之了,就跟太子被刺杀一案一样,给拖住了。
从秋狩回来有一小段时日,册立太子妃的圣旨已经传遍各地。
刺杀太子和陆姑娘的两批死士,居然追寻不到来路。
任何证据不充分的事情,都会被暂时搁置。
众人瞩目议论一阵子,渐渐就被其他事情挪开了注意力。
钦天监挑了几个良辰吉日,送去给陛下和太子挑选,最终把大婚的日子定在年后开春。
这已经是最近是一个吉日,眼下步入初冬,距离婚期没剩几个月,宫中筹备会有些匆促繁忙。
日子定下之后,整个安永侯府立即忙碌起来,就是曲凝兮这个当事人,一天也要配合不少宫人行事。
女官们量尺裁制嫁衣,一针一线,几人合力绣几个月,还有首饰礼仪各方面的,曲凝兮分身乏术。
不过她忙里偷闲,把映楚的身份给换了。
得了裴应霄的首肯,映楚继续跟着曲凝兮,不需要再顶着银瓶的身份。
至于银瓶这个人,对外只说她亲口跟主子求了恩典,不想陪嫁入宫去,而是有意在外头寻个人婚配。
一入宫门深似海,多少小宫女在里头熬成老嬷嬷,有些人不愿意也很正常。
没人怀疑银瓶的离去,只是感慨小姐心善,这就成全她了。
最不舍的人大约是银杏,她觉得这一段时日,银瓶变得好相处许多,怎么就要走了呢?
不过她很快就释怀了,因为新来的映楚,也是极好说话的一个人。
这日,曲凝兮去了胡老夫人的院子里。
老太太塞给她一个八仙浮雕的小箱子,说是私底下给她的。
明面上,祖母和爹娘都会给一份添妆,而私底下给的,是额外之物,瞒着其他人。
曲凝兮打开一看,慢慢一箱子的金玉首饰,皆是值钱之物。
“祖母这是……”
胡老夫人道:“咱们家没有太多古籍书画给你,不如金银实在,东宫里头的日子怎么样,谁也说不好,多带些傍身吧。”
曲凝兮闻言不禁犹豫,这都是老太太自己存下的,却独独给了她。
胡老夫人又道:“实话告诉你,原本是想留给三郎的,如今三郎还小,也看不出以后有什么大出息,不多备点身家给他,实在是不放心……”
整个侯府都是三郎的,这还嫌不够多呢!她叹口气,道:“不过金银是死物,人才是活的,你这个太子妃要是过得舒畅了,总能照拂一下弟弟。”
“你也别觉得祖母偏心,别家也都这样……”
“我知道,”曲凝兮听完,也不推拒了,“多谢祖母。”
别人家怎么样她不知道,他们家确实是以三郎为先。
并不是说长辈因此就全然不顾她死活了,说到底,也就偏心二字罢了。
她早已经放下了,从不纠结于此,给她的她就拿着。
在乎的人才会怄气。
不在乎的人,心中无气。
祖孙二人正说着话,外头映楚找了过来,笑嘻嘻的:“小姐,门房处来禀报,说是太子殿下有请。”
“什么?”
两人都坐不住了,胡老夫人忙道:“太子怎会突然来访?这这什么都没准备……”事先不知情,自然无法迎接。
映楚解释道:“老夫人,殿下并未登门,是派人递了信,说是此番临时起意,就不到侯府叨扰了,下回定然周全礼数。”
老夫人听懂了,这是单独约她孙女出去的意思。
时下已经定亲的男女,并没有什么婚前不见面的规矩。
有的婚约长达一两年,总不能一直避而不见?
相约出游也是常有之事。
老夫人一挥手就让曲凝兮去了,让她把孙嬷嬷和银杏都带上。
两个侍女一个嬷嬷随行,才不显得怠慢。
曲凝兮欲言又止,她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要见她,还是这种明面上的约见,不太想带孙嬷嬷,但又不好拒绝。
只能回到苑里梳妆打扮,再带上三人,一道出门。
她乘坐自家的马车,太子派来一个随从引路,话多爱笑,是她见过的双嵘。
双嵘假装不认识她,规规矩矩过来见过大小姐,再报上自己的名字。
然后带着侯府的马车,去了朱雀大街上的一个戏园子。
“殿下约小姐听戏来了。”银杏一脸雀跃。
孙嬷嬷让她沉稳点,银杏努努嘴不再吱声。
她这不是希望小姐以后能和太子举案齐眉嘛!
定亲之后的初次约见,当然极为重要了,其实,太子愿意抽空一见,就代表着他是认真面对这桩婚事。
此处戏园,是尚京最大的一个,里头分了不同园子,正唱着不同的戏,是有几个班底在的,面积和人手皆很充足。
曲凝兮进去后,一眼就看到了裴应霄。
芝兰玉树,卓尔不群。
他察觉到了这边几人的注视,侧脸往来,展颜浅笑。
裴应霄等着曲凝兮走上前,与她一道进入预定好的雅间。
这般平易近人纡尊降贵的小举动,便是孙嬷嬷也挑不出错处来。
这个雅间很宽敞,是一个套间,分内外两室,外间可让仆役们歇息吃茶。
里间用屏风和纱帘隔开,一个视野开阔的看台,正对着戏台,瞧得清清楚楚。
曲凝兮只带了映楚进去,让孙嬷嬷和银杏歇着。
戏台上已经开始了,咿咿呀呀唱起来,茶水糕饼一应奉上。
她怕露馅,一直捧着茶杯,目不斜视。
裴应霄没跟她说太多话,两人若是贴近彼此,会被外间的孙嬷嬷发现。
戏台的其他位置也可以通过看台窗口瞥见他们。
可以说是众目睽睽的一个环境。
曲凝兮猜想,太子或许是想在人前做做样子了。
她只管配合行事就好。
这么想着,裴应霄倾身过来,道:“小晚瑜,孤要失陪一下。”
曲凝兮点了点头:“殿下请自便。”
谁知,不仅裴应霄走了,就连映楚也示意一下,跟着告退。
曲凝兮不明所以。
她继续看戏,戏台上的剧情正在步入佳境。
过了没多久,太子殿下返回座位,在他的位置上,目不斜视,专心观赏戏台。
而映楚,一直没回来。
曲凝兮正想问问她去哪了,一扭头,对上那人的视线,她不由一愣。
愣过之后,是震惊,是惊吓!
有人说,人的眼睛可以看见对方的灵魂。
这个说辞是不是哄人的,曲凝兮不清楚,但是熟悉之人,很容易通过对视辨别出一个人的不对劲。
只一眼,她就莫名觉得,眼前这个太子,不是裴应霄。
所以他把映楚叫走,另有用处?
曲凝兮的小心脏都快蹦出来了,她这是接触到了……太子的替身?
此人同样身形高大,举止与裴应霄极其相似,必然是特意训练出来的。
太子当然会有替身,他身边有太多人盯着了,伺候的丫鬟随从不说,还有几个近身跟随的家令官。
他每次离开东宫之际,就得有人代替他在寝殿内。
“曲姑娘,戏不好看么?”
那人低声提醒,嗓音刻意轻柔了,有几分相似。
不过细细辨认依然能觉出不同。
曲凝兮吸了一口气,收起自己刹那间的失态,把脑袋摆正了,继续看戏。
裴应霄,他去干什么了?
因为她知道了太多事情,现在也要开始帮着打掩护了么?
她为什么要知道这么多?
根本没有人问过她的意愿。
曲凝兮面无表情瞅着戏台子,两眼放空,已经什么都看不进去了。
她可以预见到,自己嫁入东宫后,肯定会很累!
第33章 33
苻丹宫里, 绣湘把一群伺候的宫女太监给挥退了,只留下裴靖礼和明婳兄妹二人。
殿门掩上,殿内的曲皇后难掩怒容。
因为云昭仪小产一事, 还是在太后娘娘的寿辰宴上, 陛下很是不悦。
太后下令,把放置烟花的场地里里外外仔细排查。
这处空地, 铺了青石板转, 不栽草木, 逢年过节用以燃放烟花爆竹。
云昭仪就是在这里被惊吓摔倒的, 据说当时声响,不似寻常。
宫里连着多日风声鹤唳,宫人们无不收紧皮子, 小心行事。
而就在这事, 明婳眼看着多人严查,慌了神, 找上裴靖礼求助, 曲皇后才知道她背地里干了些什么!
孩子是明婳弄掉的。
那云昭仪确实是眼皮子浅, 被诊出喜脉之后就按不住狐狸尾巴, 洋洋得意,隐隐还想压苻丹宫一头。
早在秋狩时, 明婳就想教训她了, 但是一直找不到恰当时机。
这回她得手之后, 倒是做得挺隐秘,不过面对皇祖母的严查,心中害怕, 才去找了裴靖礼。
裴靖礼比她更干脆,将那天的知情者一个不留, 全都杀掉了。
两个孩子身边都有曲皇后安排的人盯着,尤其是二皇子,她怕他对曲凝兮还没死心,做出糊涂事,这么一动作,才叫她察觉。
当下把两人叫到跟前来,发了好大一通火。
“云昭仪算什么东西?就算她生出一个小皇子,也威胁不到我们,对付她还脏了本宫的手!”曲皇后气得一拍桌子:“你们当真看不明白?”
明婳梗着脖子,道:“母后不想动手,那就让我来。”
“你放肆!”曲皇后站了起来:“就你那点小伎俩,冲动又无脑,以为自己多大能耐!”
她实在顺不下这口气,指着明婳的手指都在抖,难以置信有人能蠢成这样。
眼下太子已经定亲,婚期就在年后开春,而二皇子还没捞到个明确对象呢!
再说明婳她自己,外头的风言风语尚未过去,蒙天石蒙弈淮父子不打算离京,多半是要留下过年了。
儿女婚事不顺,曲皇后本就发愁,他们还背着她自作主张!
且不止这么一桩!
曲皇后隐隐怀疑,在围猎场追杀太子的死士,莫约也是裴靖礼干的。
当时他还在守皇陵,就贸然打发了死士过来。
虽然那些人全死了,身上搜不出任何指向性的证据,但无疑是极为冒险的行为,若被查出什么,后果不堪设想。
这会儿母子三人摊开了说,裴靖礼也不做否认。
被罚去皇陵一个月,他变得沉默了些许。
“母后应该做好心理准备,”他冷哼一声:“留给我们的时间半点不充裕,心慈手软如何成事?”
曲皇后看向他,没好气道:“你想如何?你们眼里还有我这个母后?”
裴靖礼早在之前就有摆脱她操控的意思,“母后,儿臣已经长大了,父皇虽然疼爱我们,但他完全没有打算把那个位置交给我。”
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即便时常过来苻丹宫,与他们共享天伦,平时的御赐之物也不少,甚至明婳的婚事都没勉强没有责备。可是……
在陛下眼中,他只是个二皇子。
太子得到了太多东西,他凭什么?
裴靖礼的眸底,藏着锐利的光,除了武力硬夺,别无他法。
而他们想要拥有武力,最便捷的法子,就是眼前的毅远侯蒙氏。
还有什么把公主嫁过去更加紧密的联系呢?
得知裴靖礼的这个打算,明婳当即跳脚不干了。
“想把我嫁给蒙弈淮?”她瞪眼:“你休想!”
“明婳,不要忘记你的身份,你有什么好怕的?”裴靖礼道:“蒙世子该是个聪明人,他敢对你如何?”
对方那点癖好,在咸泰有不少人知道,不过相隔千里的尚京,无人听说。
这是曲皇后探听来的,裴靖礼也清楚。
明婳哪肯答应,冷笑道:“本公主眼里揉不得沙子,可不会容许驸马身边一群莺莺燕燕。”
蒙弈淮喜欢在床上鞭挞女子,她还得给他送人不成?
裴靖礼觉得她有点天真,堂堂公主,何必拘泥于一人?
兄妹二人吵嘴,曲皇后捧着茶盏并未表态。
她听了小半晌,才出口制止,“陛下信重毅远侯,即便蒙世子成为驸马,蒙天石也不一定为我们所用。”
裴靖礼笑了起来:“母后,正因为信重,恰好是我们的胜算。”越是信任越不会防备。
“父皇虽说还不至于年迈,但他身边围着太多女人,都用上丹药了……”
一个人是否被透支,这些最能体现出来,蒙天石再忠诚,也该为侯府的未来考虑考虑。
“你从何处得知?”曲皇后皱眉,撇下茶杯。
儿子探听老子房中事,说出去可不好听。
裴靖礼说起那个怀了他庶子的宫女,道:“她的干娘在敬事房当差,母后可别处置了她。”
曲皇后若有所思,问道:“丹药……是真的?”
这事就连她都不知道,事关陛下的颜面,谁人敢外泄?
裴靖礼一点头:“千真万确。”
所以,时间不多了。
********
戏园子里,一出好戏足足唱了一个多时辰。
曲凝兮耐着性子坐下不动,因为心里记挂着事情,仿佛时间变得漫长了,过得极其缓慢。
映楚是先行回来的,而裴应霄,在戏台结束之前,踩着点返回雅间。
除了他身边的曲凝兮,无人知晓,太子中途换过人。
对面乃至斜侧方雅间里的人,若有认出太子者,只怕都以为他在这里看完了一整场。
裴应霄回来后,气定神闲,面色如常,就连嘴角的那一丝笑意,都像是刻上去一般。
曲凝兮瞅着他,什么也没说。
准备离场之际,天色未晚,裴应霄想带曲凝兮去用饭,再送回侯府。
太子礼貌开口相邀,她哪有不应之理,看了一眼孙嬷嬷,点头道:“有劳殿下安排。”
裴应霄没急着动身,温声问道:“一直叫曲姑娘未免生分了,孤可以直唤晚瑜么?”
他的演技比之戏台上的花旦,分毫不输了,曲凝兮抿唇道:“可以,友人也都这般叫我。”
裴应霄笑了笑:“孤的表字训庭。”
她闻言微怔,连忙摇头道:“不敢不敢,臣女如何能唤殿下表字?”
“无妨,私底下就这样叫吧,名字不就是让人喊的。”他说着,撩起衣角,率先出了门。
曲凝兮还在犹豫,孙嬷嬷笑道:“既是殿下允许,私底下倒也无妨,不过人前不可不敬太子。”
一旁的银杏连连点头,跟着掩唇偷笑。
曲凝兮不说话,她不好说,太子私底下是怎么对她的,还要叫他表字?
裴应霄自己乘车出来的,两人没有同车,一前一后去了七里醉。
七里醉是个酒庄,内里不仅有好些雅致小院落,还设有临池小轩。
裴应霄今天定的是月华轩,对着一汪清池,带曲凝兮品茶听琴。
那琴师似乎是个男子,坐落的位置颇有新意,在池面中间的石台上。
周围一圈皆是水波,不见来路,应是有人用小船送他上去。
琴师在那儿抚琴,隔水相望,他听不见月华轩内客人的谈论。
而且这等距离的琴音,听上去恰如其分,低缓悠扬,半点不显吵杂,也不会耽误客人们笑言。
清雅的环境,曲凝兮与裴应霄二人对坐。
七里醉虽以酒水闻名,它的菜肴乃至其他,都不落人后,非常可口。
有融月娴青二人在近前伺候,映楚和银杏她们自觉退了出去,孙嬷嬷更加不能擅自往前凑,在太子跟前,这不合礼数。
远远瞧着,已经定亲的两人颇为客气。
但实际上——
“小晚瑜知道了孤的表字,叫一声来听听。”
面如冠玉的男子,唇角微勾,仿佛那略显轻佻的话不是出自他口中。
曲凝兮捏着筷子,想假装没听见。
裴应霄目光灼灼,视线黏在她因为进食而红润润的唇瓣上,催促:“快点。”
这人真的耐心很有限,而且不好糊弄。
她抬眸瞥他一眼,艰难张嘴:“……”
“嗯?”他眉尾上扬,道:“孤是失聪了么?”
没听见。
“……训庭。”裴训庭。
不过一个称呼,曲凝兮不至于卡壳,只是被他紧盯着的动作给惹得,心里七上八下。
仗着外间的侍从瞧不真切,这人坐姿板正,脊背挺直,看似规规矩矩,实则用他的目光,一寸一寸游移在她脸上,堪称放肆。
他多半是故意的,以往也没拿出这般刻意黏糊的眼神。
故意当着孙嬷嬷他们的面……曲凝兮生平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气也不是恼也不是,无力招架。
只她一人得以看见,他微笑面具下的反差,真是可恶。
不过……裴应霄虽说有心捉弄她,但好像心情并没有多么愉悦。
没由来的,曲凝兮这样觉得。
便听他道:“小晚瑜真是乖巧又听话,对孤之事不好奇么?”
这意有所指的询问,曲凝兮不敢胡乱作答。
她犹豫一瞬,决定装傻:“殿下所说何事?”
裴应霄看着她,半眯起自己狭长的眼眸,“曲凝兮,孤今晚要去寻你,把你的嘴亲肿,因为它不说实话。”
“什么?”她愣住,下意识抬手,捂住了双唇。
他轻笑道:“还装傻么?”
曲凝兮不敢了,只能硬着头皮强迫自己好奇:“殿下,那你……方才去哪了?”
裴应霄听见问话,却不答,竖起他修长的食指:“叫错两次了,孤要记账的。”
曲凝兮傻眼了,这也太难伺候了,他记账又想做什么?
她从没有这么反应敏捷过,立即改口道:“训庭,方才你去了何处?”
可别夜里来寻她了,属实不合规矩。
曲凝兮怕得很,都已经跟太子有了一道赐婚圣旨,名分拿下一半,却还是偷偷摸摸似的叫人不安。
她乖乖认怂,裴应霄满意了:“改口得彻底些。”
“……是,我知道了。”
伴随着悠悠琴音,裴应霄突然说起围场的那两批死士。
他轻描淡写的:“他们分别来自于木仓幸和裴靖礼。”
曲凝兮心下一惊,东隆国使臣和裴靖礼?二皇子?
“很意外么?你的表兄,想置孤于死地。”
“也没有……”曲凝兮鼓起脸蛋一摇头:“殿下、训庭你知道的,二皇子此人品行不端,肆意妄为,我从不叫他表兄。”
以前是为了避嫌,努力划清界限,而现在,他这样待她,算什么表兄?
曲凝兮的语气多少带了点私怨,她因为二皇子,几次行走在危险边缘,差点就被毁了一生。
这等大仇,岂能轻易揭过。
平时不提,不过是觉得没有报复的指望,宣之于口只给自己添堵了。
她疑惑的是,朝堂上不是说没有翻出证据,不了了之么?
太子殿下心里门清,那为什么……
忽然,曲凝兮想起一件事。
东隆国的使臣,前段时间就向陛下提出告辞。
他们来大桓逗留了一两个月,见识不少,收获颇丰,想在年前赶回去,马上就是冬季,路上恐难行。
天庆帝批准了他们的归去,还安排了礼部的人相送。
曲凝兮不太确定,是不是今日启辰?
她眼睫轻颤,一抬眸,正好撞入了裴应霄那深如渊海的墨色眼瞳之中。
“小晚瑜一直很聪明,”他笑道:“孤半道拦截了木仓幸,将人扣下了。”
这就是他下午离场,去做的事情。
“殿下……”曲凝兮没想到他直接说了出来。
这样做没事么?木仓幸是代表东隆国的使臣,身系两国和平。
东隆国求和之后,每年献上诸多贡品,哪怕大桓对他们恨得牙痒痒,明面上还是接受了。
就算讨厌木仓幸此人,也要顾全大局,以礼相待。
“无事,”裴应霄给自己倒了一杯清酒,“不会影响任何。”
他敛下眼睫,道:“在出发前夕,木仓幸鼻鼽复发,太医说他肺脏感寒,脑冷肾,导致鼻干鼻痒,用药期间需得白巾覆面,断绝粉尘。”
鼻鼽,这个小毛病,不少人有,曲凝兮记得孙嬷嬷偶尔也会犯。
木仓幸身为主使官,不好随便因为一人缘故更改队伍行程,所以不会因为小毛病就延迟归期。
那他……曲凝兮才见过裴应霄的替身,很快就有所联想。
她觉得他很大胆,“殿下莫不是把人偷了出来?”
把真正的木仓幸带走,替换一个易容之人,有映楚在,这一点可以做到。
而且为了不露馅,还提前让木仓幸的鼻鼽复发,借用这个缘由,白巾覆面,杜绝他和身边人的过多接触。
这简直是堪称缜密的步骤,一环扣一环,替身那人也不需要长时间潜伏在使臣队伍,只要离开尚京,走远一点,随时可以安排木仓幸的‘暴毙’。
到时成功脱身,无从追寻。
而且就算万一,替身露馅了,裴应霄安排的定然是会武之人,他可以逃走。
再做最坏打算,替身被捉拿,也很难怀疑到太子身上,他在戏园里有诸多人证。
“小晚瑜怎能说孤偷人呢?”裴应霄并没有否认,他淡淡道:“踏入大桓地界,就别想走了。”
这一刻,曲凝兮笃定,他心情不好,不是她的错觉。
裴应霄绝不是情绪外泄之人,相反,他把真正的自己深藏起来,无人察觉。
但今天,她不知道是什么,黑压压的将他包裹吞没,就连他浅淡的笑意,都透出凉丝丝的意味来。
“殿下,你想喝酒就喝吧。”
曲凝兮伸手,拿过桌上的酒壶,替他斟酒。
素手纤纤,肤如凝脂,裴应霄看着她的动作,食指轻按着自己的泪痣,道:“这怎么够呢,一醉解千愁,是最无用的。”
“殿下心绪不虞,想怎么做?”曲凝兮配合问道。
他笑眯眯的,目不斜视:“孤想今晚去掳了你。”
“?”
*******
在七里醉用了饭,曲凝兮就被裴应霄送回安永侯府,规规矩矩的,两人甚至都没同车。
曲凝兮心里记挂着他说要来寻她的话,很难平静,拒绝也是无效。
她拿不准裴应霄想做什么,对方神通广大,进出侯府就如同自家后院。
回家后,她换下衣裳,立即去了胡老夫人院子里,回报她和太子外出半日一事。
曲辕成和周氏早就得知此事,这会儿也在老太太那儿,自然得听一听。
曲凝兮平白直述,就说他们去了戏园,然后去吃饭,过程中太子温和有礼,并没有多说其他。
有丫鬟和婆婆在一侧陪同,两人不曾单独共处一室过。
哪怕是用餐时,孙嬷嬷也能瞥见他们的身影。
周氏闻言,不由纳闷:“你说这位太子,当真是好脾气,跟二皇子属实不像。”
“都不是一个肚皮里出来的,能一样吗?”曲辕成哼声道:“谁知好脾气是不是装出来?”
“那他未免也装得太久了,十年如一日。”老太太接过话茬:“二皇子就是装都不乐意,他统共来过几回侯府?”
她多少有些介意,这个外孙越发没有把外祖家放在眼里。
此前行事才会那样无所顾忌。
要不是亲缘关系在这绑着,和太子比起来,真该扔了!
皇后有什么好纳闷的,大臣们为何拥护太子,不仅他嫡长,其他方面难道没有加分么?
曲凝兮并不参与评价二皇子,他们还不知道呢,二皇子在守皇陵时,面对一群皇室祖宗,就敢派人对自己兄长不利。
在他心中,裴应霄就跟没有血缘关系的仇人一致无二。
一个帮不上忙的外祖家,裴靖礼自然不会在乎,她在他眼里,就是该给他做妾的吧?
老太太不过是唠叨几句,又嘱咐曲凝兮和太子好好相处。
切莫因为自己姓曲就乱来,对太子不敬,进入东宫就有苦头吃了。
若是丈夫想要为难妻子,当真不下数十种方法,且那人还是尊贵的储君。
曲凝兮自然应下,又陪着他们略说了几句,就说自己乏了,回去歇着。
在长辈面前稍坐,回到茴清苑时,已然华灯初上。
长廊下,一盏盏灯笼亮起,灯影重重。
银杏已经收拾好了净室,浴桶里倒入气腾腾的热汤,架子上叠放干净柔软的寝衣。
“小姐今天玩累了,好好泡个澡,早些休息。”
曲凝兮不好说自己晚上还有行程,轻叹着一点头,褪了衣裳,把自己浸入热水中。
她很难不想白天的事情,太子掳走了东隆主使官木仓幸。
他想干什么呢?又为何因此影响情绪?是在为了自己的外祖家而感到仇恨?
陆家和木仓幸,是战争下的不幸,双方家人亲友,皆是死伤惨重。
裴应霄若是恨,也说得过去,可他似乎并非纯粹的怨恨。
曲凝兮看不明白,她也控制着自己,不要琢磨太多。
沐浴过后,银杏替她绞干了一头乌黑发丝,然后被映楚赶回屋去。
“今夜我在此守夜,你去睡吧。”
银杏连忙摇头:“今日是我当值……”
“没事,你去吧,小姐也准备歇下了。”
银杏被赶走后没多久,替身就静悄悄的出现了。
这种事情,曲凝兮一回生二回熟,乖乖跟着映楚离开侯府。
外头一辆小马车,带着她去往那座不知名的宅邸。
是双嵘开的门,引着她入内,在一座小阁楼里,裴应霄正在饮酒。
他回过头来,看着曲凝兮,笑道:“孤没有去掳你,你自己走过来了。”
后者一脸麻木:“是的,我自己送上门了。”
曲凝兮过去了,扫一眼他桌上的酒壶,不由讶异。
“殿下不是说一醉解千愁无用么?为何喝这么多酒?”
她粗略一算,莫约有三四个瓶子,这么灌下去,喝醉了怎么办?
明日还要早朝呢。
曲凝兮记得,她被关进祠堂的那天,来了此处,陪裴应霄走过凌晨的街道,
醉酒当真会起不来。
她眉间轻拧着,冷不防,他伸出手来,一把抱过她,将人按压在怀中,双臂牢牢箍住了那截细腰。
抱得太紧了,曲凝兮一口气提了起来。
正要开口说话,她圆鼓鼓胸ii前便贴上了一个脑袋。
“小晚瑜,孤心情不好。”
第34章 34
曲凝兮一惊, 细白的小指头屈张着,想触碰他的脑袋又迟疑。
她今晚没有缠束带就出来了,沐浴时银杏给她备了宽松寝衣, 做就寝准备, 并未将缠带给她。
此时,软哒哒的饱圆雪球被贴上, 轻易就压扁了, 哪怕他没有怎么用力。
察觉到这样明显的绵软触觉, 厚如云层, 裴应霄不可能没有发现。
他抬头,往后撤了些距离,视线凝聚在正前方。
裴应霄目光沉沉, 两人对面贴近, 曲凝兮哪会不知道他在看哪里?
心里慌得不行,又没法藏起来, 索性两手往前一捂, 蒙住了他的眼睛。
他没有动, 揽着人抱坐在腿上, 道:“孤梦到过这个。”
“什么 ?”
“那日之后孤做了一个梦,”裴应霄轻笑:“梦里小晚瑜也是这般被捉住了, 你用两手遮挡我的视线, 但是, 挡不住我的嘴。”
被两只小手捂住眼睛的男子,只露出下半截脸,舌ii尖从那薄唇里探出来, 卷走了娇i艳i欲i滴的小i樱i桃,惹来惊慌, 甚至是啜泣。
这是什么梦啊?曲凝兮半句都不敢听!
她的手连忙向下,顾不上什么大不敬,把裴应霄的嘴巴给捂住了。
太羞耻了,她的指尖都在抖,他为什么要告诉她……
紧接着,那柔嫩的掌心忽然被添了一下。
曲凝兮‘呀’的一声迅速收回,脖子都染红了:“殿下!”
他怎能……怎能这样对她!
“觉得羞耻么,”裴应霄瞧着人都快冒烟了,笑道:“孤并不对所有人这样,也不在任意场合,无悖于礼义廉耻。”
曲凝兮听傻了,这是什么歪理,只针对一人,就可以随便折腾么?
裴应霄不打算掩饰身为一个健全男子的欲ii望,“身体发肤,生而如此,为何要逃避?”
“可是……”她攥着自己的手心,热意退不下去。
“腹中饥饿,总是要进食的……”
他这么说着,一把捏住曲凝兮的后脖颈,侧头亲了下来。
她顿时气息不稳,微张着嘴,什么进食?她要被吃掉了么?
曲凝兮已经有过那么两三回经验,却还是仰着小脸,任人欺负。
她动弹不得,浑身发软,全赖着腰间的支撑,才没有倒下去。
没多久,双瞳就弥漫起一层水雾,润润的,又黑又亮。
但也不是全无长进,好歹,学会了一点换气呼吸。
就像是坠落深潭的溺水者,指着对方渡来的一口气息存活下去。
只是……这回的裴应霄极为不客气,肆意索取侵探,不断深入。
曲凝兮觉得过去了很久,她不仅舌i根i发i麻,唇i瓣也火i辣i辣的,他还不放过她。
最后,等到裴应霄抬起头来,怀中之人已经快晕倒了。
她双目朦胧,双i唇i红i肿,小脸蛋憋出一层粉色,比那桃荷还要娇艳动人。
更遑论,随着她的喘息而起伏的雪峰山峦……
“花不及你。”裴应霄轻捏她的耳肉,此事未佩戴饰物,软乎乎的。
曲凝兮躲了躲,她觉得有点可怕,好像自己真的要被一口吞没。
舌ii尖隐隐抿出了酒味,小声道:“……殿下别喝醉了。”
“便是醉了也无妨,”他笑了笑:“孤不会冲动行事,你别怕。”
“我是想提醒殿下,别耽误了早朝。”
若带着一身酒气出现在朝堂上,指不定大家会怎么惊讶呢。
裴应霄却半点没上心,他还在玩弄她的耳肉,慢条斯理的:“陆家人生来酒量过人,孤不会醉。”
“那陆姑娘也是如此么?”千杯不醉?曲凝兮对这一点还蛮羡慕的。
她撇开他的手,护住了自己可怜的耳朵。
“他不能喝酒。”裴应霄垂眸打量她,一低头,把话题又扯了回来:“现在轮到你亲孤了。”
什么?
刚亲了那么久,还亲?
她愣住,这人就停在距离很近的位置,一副等候她主动的模样。
曲凝兮摇摇头,道:“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裴应霄半敛着眼皮,在她耳畔吐气如兰:“曲凝兮,快点。”
“……”不客气的唤人大名,是在这种时刻么?
曲凝兮鼓了鼓脸颊,乖乖认怂:“亲了就可以,对吧?”
“嗯。”他应了。
“那请殿下闭上眼睛。”
“怎么?”他一挑眉。
她软声回道:“以免影响我发挥。”
裴应霄闻言,倒是配合,立即闭上双目。
他察觉到,她清浅的呼吸声正在贴近,然后——
柔软的触感落在他眼睑下侧,是那枚泪痣的位置。
裴应霄倏然睁开眼,一把压下她的后脑勺,咬上她的唇肉:“这是不够的……”
曲凝兮被送回府时,差点没想找一块面纱遮住自己。
她做贼心虚般全程低着头,一路安然无恙地返回院子里。
茴清苑内外很安静,除了廊下幽幽的小灯,屋里一片黑暗,几人都歇下了。
曲凝兮进屋后,没敢点亮银烛台,只用一盏幽暗的小油灯放在内室。
她努力捧着梳妆镜,查看自己的嘴唇,多少有两分苦恼:“明日我还如何见人?”
映楚在一旁暗暗偷笑,从袖兜里摸出一瓶细长的青蓝小瓷瓶,道:“小姐,这是融月姐姐交给我的。”
“这是什么?”曲凝兮扭头。
映楚抽出一方洁白的雪丝手帕,解释道:“这是一种草叶碾碎的花青露,用帕子轻轻沾湿,消肿有奇效。”
说着,她立即示范起来,往手帕上沾一点,轻轻涂抹在曲凝兮的唇上。
看那耳朵红痕,顺道也抹了一遍。
花青露有点清凉,曲凝兮感觉还不错,但一想到融月如此细心,给映楚准备了这个,她就有些不好意思。
映楚笑道:“小姐别多心,往后你去了东宫,她们也是要入屋内伺候的。”
曲凝兮却听出了其他意思,问道:“殿下会收了她们吗?”
这在许多大户人家常见,常年伺候公子的美貌侍女,主母进门后会被抬做妾室。
此前她没有多留意融月娴青二人,只知她们聪慧过人,乃是太子心腹。
“这可问住奴婢了,”映楚挠了挠鼻子,道:“我也不知会不会……”
她不是时常跟随太子身边的,不太清楚主子和贴身侍女之间是否有苗头。
原先这些也不是她该关心的事儿。
曲凝兮揪着小眉头,忽然想到一件事,裴应霄亲她的时候,从生疏到熟练未免进步也太快了。
莫不是有其他练习的对象?
她倒不是介意,只是心中暗自警醒自己,对太子身边的侍女需要客气点,别劳烦人家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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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京一连下了几日大雨,气温骤然下降,寒风刮得行人纷纷缩起脖子。
这么些天过去了,也没传来东隆国使臣的什么讯息。
他们离京之后,想来一切顺利,没发现什么意外,才不会有消息传回来。
那个主使官木仓幸,就这么被神不知鬼不觉的扣下了。
曲凝兮暗中留意了一番,不知裴应霄做过预测没有,万一使臣察觉到了不对劲,可如何收场。
但一切,对太子非常有利,他做得隐秘,根本没有破绽。
几天雨水过后,清晨的水沟里能结冰,后面直接下了雨夹雪。
茴清苑的地暖已经烧了起来,曲凝兮坐在暖和的室内,于窗台前,捧着针线篓子。
按照规矩,新娘子需得给新郎亲手缝制一件贴身衣物,在新婚之夜给他换上。
太子的尺码数值已经被送过来,摆在桌前。
曲凝兮也没怎么犯愁,她绣活不行,做一件里衣倒是不难。
里衣选用软和的料子,也不需要绣太多纹饰,针脚做慢些,自然就细密了。
因是新婚所用,都是正红色布料,看上去很是喜庆。
下雨几天,曲凝兮哪都没去,顺利缝制好一只衣袖。
等到天放晴了,丁雪葵就来约她外出饮茶,想跟她说说她的相亲对象。
曲凝兮看了帖子,觉得小友似乎有求助之意,点头应邀。
侯府的马车上了街,车夫熟门熟路地赶向热闹的长宁坊。
不料半道被堵了去路。
周围人声吵杂,马车忽然停下,映楚问外头怎么了。
阿束坐在车夫身旁,透过围观的人群张望,回道:“小姐,前边有马车侧翻了。”
映楚掀起窗帘往外一看,地面上到处结了冰。
下了一天的雨夹雪,今天又冷得很,成片结冰比积雪还难扫呢。
曲凝兮也瞧见了,道:“这里过去也没多远了,马车不好走,我们徒步过去。”
映楚想了想一点头:“也成,正好在人群里活动活动,更不会觉得冷了。”
主仆二人下了车,阿束也跟着,让车夫自己到目的地等候,回程时再坐车。
和丁雪葵约的茶楼,确实不远,走一小段距离就能到。
路过前边翻倒的马车时,里头乘坐的人已经被扶了出来,曲凝兮隐约觉得眼熟,定睛一看,居然是二皇子和蒙弈淮世子。
她下意识的,拉过映楚到一个小摊后面躲着。
这两个人怎会同车出行?看他们坐的那辆马车,没有任何标记。
曲凝兮皱眉,觉得实在违和。
映楚以为她害怕,低声安抚道:“小姐身边有人保护,别怕。”
曲凝兮微微睁大眼睛,“什么?出了宫还有人跟着我么?”
她立即回头,四下查看。
街道上行人很多,连着几天雨水把大家憋坏了,全都出来溜达。
映楚也惊讶:“殿下没有告诉小姐么?他安排了暗卫。”
显然,光是盯住二皇子或者明婳不够,在曲凝兮身边放人才妥当。
免得大婚之前,节外生枝。
曲凝兮从不知道这事儿,裴应霄见了她就抱着亲,话都没说多少。
不过,他透露给她不少秘密,虽然她一直一知半解,看不清局势。
等那堵住大道的马车被扶起来,那些人散了,曲凝兮才走出来。
这会儿她也想明白了,二皇子亲近蒙世子,多半是要做亲家了。
这一点不难推敲,明婳不愿意也没用,因为裴靖礼都派出死士刺杀太子了。
可见他对大位的争夺,是多么认真,孤注一掷。
他手中筹码太少,安永侯府实在帮不上什么,得他自己去拉拢势力,用公主联姻无疑是个好法子。
曲凝兮多少有些唏嘘,一直以来,她是姑母手中的筹码。
不料有朝一日,姑母的女儿也成为筹码之一了。
蒙世子的背后是蒙天石,手握大桓将近一半的兵权,裴靖礼当然想拿下它。
这件事对太子有妨碍么?曲凝兮觉得,太子真正的敌人……恐怕不是二皇子。
但是二皇子视他为敌,他会不会忙不过来?
到了相约的茶馆,曲凝兮还有些面色凝重,然而,丁雪葵比她还要愁眉苦脸。
“怎么了这是?”她走上前去,不解道:“不是喜事么?”
中秋节那天丁雪葵就跟人相看去了,不知结果如何,尚未定下来,曲凝兮没有贸然询问,等着对方分享。
今天,丁雪葵是来分享的。
“晚瑜,你可知我相看的人家是谁?”
不等她回答,丁雪葵自顾自道:“是吕国公康家。”
“吕国公?”他们家小孙子康祯昊,和三郎打过两次架了。
“是吕国公的小儿子,排行第五,今年十七。”丁雪葵道:“中秋节那次见过,也说不上什么,之后我们还外出喝茶了两回。”
曲凝兮算了一下辈分,就是康祯昊的五叔?
两家因为孩子闹矛盾,自然平时也没什么往来,曲凝兮不认识那位五公子,不过她见过康祯昊和吕国公,一个小胖子,一个老胖子。
紧接着丁雪葵便说:“康家大部分人长得颇为圆滚,那康士燕却不一样,他高高瘦瘦的……”
曲凝兮懂了,想必容貌不错,不然大长公主也瞧不上:“然后呢?”
“我今天怀疑,他是外头的人生的!”丁雪葵皱眉,直接甩出重点。
“这是何意?”
“就是……我无意撞见过,他去外面一个小庄子里见一个女子,行为鬼祟,便让小厮尾随,我以为他偷偷养了谁呢,没想到确实养了!那妇人莫约三四十,高瘦秀丽,与他长得很像!”
这么一段,曲凝兮听明白了,睁圆了眼睛:“外室所生?”
妾生子是庶出,但好歹记在族谱上,光明正大,也能分得家产。
但外室子可就不同了,这是见不得人的存在。
以丁雪葵的身份,对方绝对配不上。
而现在的情况还复杂一些,无公子明面上是国公夫人所出,乃是嫡系。
这牵扯到吕国公的家务事,偏偏让丁雪葵知道了。
她一个小姑娘,也不敢贸然捅出去。
甚至都不知晓国公夫人是否知情。
曲凝兮听了,直言道:“你信得过我,才与我说这些,我也不拐弯抹角,这门婚事绝不能应。”
她轻叹一声:“我家很是偏爱三郎,你多少也知道,而康家对小孙儿的溺爱更甚于此。”
说是护短什么的,其实就能看出对方的家风如何。
安永侯府的家风不怎么好,吕国公府只会更糟。
甚至这个与父兄模样不像的五公子都长这么大了,无人察觉?更能通过这一点窥见,深宅大院里头不知多少阴私。
以丁雪葵的性子,这样的人家,还真说不好。
“我也不想应,”丁雪葵捧住自己的脸蛋:“可是晚瑜,我四姐姐好像也瞧上他了。”
“什么?”这还有她四姐姐什么事?
妹妹的相看对象,她??
丁雪葵愤恨又伤心,还有点无语:“我就说,好像我什么东西她都想抢,她未必真的喜欢,就想搞破坏!”
曲凝兮蹙眉:“太后生辰宴后,她没有回去庄子么?”
“我娘哪里舍得?还说她流落在外太多年,被人教坏了!”她娘心疼得要死呢,也舍不得女儿走上歧途,非得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安心。
曲凝兮没有做母亲,体会不到那种孩子失而复得的心情。
不过,一味的心疼,不见得是对她好,她问道:“你四姐姐喜欢五公子?”
她不是对王锦意……?
人与人的关系竟能如此混乱。
丁雪葵说不准,道:“中秋节那天,康士燕拿着一柄象牙白扇,书生打扮,倒是风流倜傥,四姐姐好像就喜欢书生?”
“那你打算如何?”曲凝兮看向她。
丁雪葵龇着小牙笑了:“她喜欢,那就给她呗!”
她一直犹豫的点在这,“晚瑜,我会不会太坏了?”
她怀疑康士燕是外室子,但是没打算去多管闲事,而现在她四姐要抢她东西,她知情不报,拱手相让。
曲凝兮能够理解,没有人会一直一直退让,所有人都有一条自己的底线。
“让她自己选择吧,你不是推手,她自己选的。”
“好。”
两人对坐喝茶,丁雪葵撇下心事,顿时豁然开朗。
小嘴叭叭的跟曲凝兮吐槽了不少,自从被拐走的丁云馥找回家,就没安生过。
“我以前没跟你说这些,是觉得家丑不可外扬。”
现在她全给说了,因为曲凝兮非常清楚丁云馥的古怪脾气,听着更能感同身受。
不过丁雪葵并非爱吐苦水的性子,很快就展望起冬日看雪景泡汤池的事情。
“你有时间出去玩么?我好想与你一同泡温泉。”
曲凝兮想了想,进入东宫之前她当然要到处玩玩。
甚至懊悔以前太听话,循规蹈矩,没有跟朋友去庄子小住。
往后可能想出宫都难了……
接到太子妃的圣旨之后,她一直避免想这个。
人是不能贪心的,贪心容易失衡,她既然意外成了主母,就不能奢望什么自由。
“我可以去,是其他人比较忙,我不忙。”
她的主要任务就是给太子缝制一件里衣,到明年春天怎么都能做好。
至于婚事筹备,皆是其他人在操办。
“妙极,咱们就一块去玉泉山庄小住,我提前跟皇舅舅说一声!”
玉泉山庄属于皇家所有,汤池是乳白色的,极其少见,深受欢迎。
里头还很大,除了陛下的寝殿,其他可以外借。
得到陛下准许,一些皇室子弟,或是大臣官眷,可以前去。
曲凝兮刚点头,丁雪葵又迟疑了,道:“前些天听说太子约你看戏了,我会不会占用了你们的时间?”
曲凝兮闻言不解:“你怎知道?此事莫不是已经人尽皆知了?”
“那当然,多少人瞩目太子的动向,当然是传遍了。”
并且还夸赞了他的风度,哪怕对待曲氏女,也是彬彬有礼,一致无二。
贵女们哪个不在暗中艳羡?
曲凝兮道:“无妨,太子日理万机,不会找我的。”
那一天是有其他目的,才带上她作秀给外人看。
丁雪葵见她不勉强,就与她说定了,正好,她把康士燕让出去,自己到山庄躲一段时日,清静清静。
就看丁云馥怎么选了,选错了就自食恶果。
*******
丁雪葵的动作很快,没几日,就递了消息给曲凝兮,说她得到批准,可以去玉泉山庄,待一两个月都没事。
当然,她们不可能去住那么久,顶多十来天就玩腻了。
曲凝兮收拾了行礼,把茴清苑几人全部捎带上。
一来,周氏不太同意她外出小住,但是劝阻不成功,就让她多带人,都定亲了还不安生。
二来,趁机让银杏她们也蹭蹭皇家的汤池。
映楚性子沉稳些,而孙嬷嬷不必说,她不跟去她自己都不放心。
最高兴的数银杏,跟枝头的百灵鸟一样,叽叽喳喳。
出行这日,分作两辆马车,带着行囊和仆役,离开侯府。
是趁着曲允邵不在时走的,以免他闹着要跟去。
曲凝兮在城门口和丁雪葵会合,对方坐不住,非要钻到她马车来,窝着一块取暖说话。
“这么冷,山上估计会下雪,下雪才有意思。”
“山上,会遇到其他人么?”
曲凝兮知道身边有暗卫,才这样大胆,不过还是不希望有二皇子之流的扫兴。
“应该没有吧,还不到深冬呢,那会儿很多人问陛下要恩典,前去泡温泉。”丁雪葵特意避开了,这段时间相对人少。
“而且,皇舅舅把最大的梅灵园给我了,整个园子都是我们的地盘!”
凡事讲究先来后到,别人来了也没用。
曲凝兮放心了。
两人兴致昂然,坐了大半天的马车,才进入山里。
抵达玉泉山庄的时候,已是午后申时,午饭都是车上吃的干粮。
行囊卸下来,山庄管事的笑呵呵前来迎接,看过手令,听说要去梅灵园,不由犯难。
“丁小姐,曲小姐,这梅灵园已经有人了。”
“什么?”丁雪葵瞪大眼睛:“哪有这么巧的事情?你莫不是想糊弄我!”
管事的连忙低头:“陛下手令在此,小的哪敢怠慢!确实是有人了,就在今早,太子殿下带着陆姑娘来了……”
他说完,都不敢抬头看曲小姐。
陛下亲旨赐婚的未来太子妃在此,偏偏遇到太子殿下带着他的表妹来泡温泉,今天是什么日子啊?
她们不会打起来吧?
第35章 35不讲理
“谁?太子和陆焰花?”
丁雪葵吸了一口气, 下意识看向曲凝兮。
原先就有不少议论声,说太子和外祖家可能会亲上加亲,直到现在也没成, 陛下赐婚曲家, 但表兄妹二人确实是走得很近。
这可以说是两人之间亲厚,但年轻小儿女, 谁知道会不会生出旁的情愫?
赏花骑马什么的也就罢了, 泡温泉池子都来了, 还没有约其他友人……孤男寡女!
不止丁雪葵心里犯嘀咕, 就是曲凝兮,愣怔过后,同样起了疑心。
“我们贸然进去, 会不会太打扰了, 不若换个园子。”
“你在说什么打扰!”丁雪葵难以置信,道:“你才是太子妃好么?”
怎么这就摆出要退让的模样呢?
虽说陆焰花和太子青梅竹马, 相交多年, 曲凝兮很难讨着好, 可正宫的姿态岂能输了!
丁雪葵为她着急, 就连后面的孙嬷嬷都皱了皱眉,要是还没成亲太子的心就偏了, 往后还不定怎样……
曲凝兮一伸手, 把丁雪葵的气焰拍了下来, “我们是来泡温泉的,太子殿下身份尊贵,使用梅灵园理所应当。”
牵扯旁的做什么, 好像是来捉ii奸了。
丁雪葵当然不能和太子争,不过:“玉泉山庄分明有独属于太子的汤池, 他占了这个肯定是给陆焰花的……”
“殿下要给谁就给谁,我们不必硬争。”曲凝兮回道。
丁雪葵两眼瞪着她:“你是真不在乎啊?”
曲凝兮一摇头:“我的意见,无足轻重。即便他马上要纳一位太子嫔,我能拒绝么?”
“……也是。”丁雪葵泄了气,要是太子喜欢陆焰花,谁也阻挡不了他们在一起。
恐怕陛下也不行。
管事的看两人商量出一个结果来了,没打算往里闹,顿时松一口气,笑容满面的表示,定然找个大园子接待二位。
丁雪葵一摆手,道:“我们可以住别处,不过来都来了,我也得跟太子表兄打声招呼,免得他忘了还有我这个表妹!”
表妹二字刻意咬重了。
大家都是表亲,但显然,太子更亲近陆焰花。
以往丁雪葵也没介意这些,今天打定主意跟曲凝兮进去,他们肯定料不到太子妃突然到来,好歹震慑一番。
丁雪葵非要进去,管事的哪敢阻拦,连忙招手叫个小丫鬟入内通报。
小丫鬟腿脚利索,没一会儿就从里头出来,笑道:“丁姑娘曲姑娘,殿下请二位进去。”
丁雪葵拉着曲凝兮就往里走,后者无奈,索性打声招呼更好,即便不露面,太子也很快就会知道她们来了玉泉山庄。
梅灵园是除了陛下和太子特定的园子以外最大的那个,因为栽种满园梅花而得名。
寒梅本就属于冬天,再加上温泉,自然相得益彰。
这里的房间也很多,中间一个正院,左右两排厢房。
丁雪葵跟随母亲在此住过,大长公主伴圣驾出行,丁府上下十来个主子包括仆役,梅灵园都住得开。
里头的汤池有好几口呢!
陆焰花一人住这么大?
两人入内给太子行礼,裴应霄给她们免了礼数,随意落座。
热茶奉上,四人两两相望。
丁雪葵轻咳一声:“太子表哥好兴致,赶巧与我们撞一块来了。”
她眼睛瞅向陆焰花,没有贸然开口询问。
“确实挺巧的,”裴应霄轻笑道:“既然你们得到父皇准许,梅灵园自当让出来。”
“把园子让给我们?”丁雪葵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她没开口就主动相让,“那陆姑娘怎么办?”
“……”陆焰花看一眼曲凝兮,对这个结果半点不意外,道:“我没所谓。”
曲凝兮觉得这样又有点不好意思,想了想道:“不如陆姑娘与我们一起,反正这个园子很……”大。
“他可以去其他院子。”裴应霄截断了她的话头。
曲凝兮闻言一缩脖子,决定闭嘴,“抱歉,臣女不知殿下另有安排。”
丁雪葵干笑两声,忍不住追问一句:“陆姑娘应该不会和太子表哥住在一个园子吧?”
曲凝兮很想别开脸去,……丁雪葵这句听上去太像[捉ii奸]了。
气氛一时微妙又古怪,裴应霄不由笑出声,“既如此,几位都住到五仙居来,如何?”
玉泉山庄是从前朝就开始修建的,经过不断修缮扩建,占地不小。
其中有个五仙居,里面有五口不同颜色的小汤泉而得名,陛下把他给了太子。
皇室宗亲即便来山庄小住,也住不进五仙居。
丁雪葵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这么多人住进去,各自带了仆役,外人当然不会乱嚼舌根,不过……
“太子这是在暗中维护陆姑娘么?倒显得我们成了多管闲事的外人……”
她皱皱鼻子,替曲凝兮感到不悦。
曲凝兮小声道:“别说了,没有证据之前,皆是捕风捉影。”
她如今是半信半疑,一方面认为太子对陆姑娘很特殊,另一方面又觉得……两人应该不存在暧昧。
若真如此,还有她什么事,他们直接亲上加亲就行了,百官定然乐见其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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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囊挪进了五仙居,这里面果然很大,还栽种了不少红竹。
红竹耐寒,枝干夏日翠绿,秋冬转为红褐色,给这雪白的冬日增添一抹亮丽。
曲凝兮和丁雪葵住在西厢房这一边,陆焰花在东厢房,正院毫无疑问是太子殿下的。
这般分配好后,两人先去看了看汤池。
假山堆叠环抱之中的温泉池子,热气腾腾,烟雾缭绕,仿佛仙境。
“这要是下雪就更好看了。”丁雪葵难以抉择,“咱们今晚要先使用哪一个?”
曲凝兮道:“都可以。”
晚膳是四个人一块吃的,既然都住到同个园子里,分开就没意思了。
娇客到来,管事的张罗了一大桌好菜,其中有好些绿色菜蔬。
说是用温泉排出的温水浇灌,不会被冻伤。
还有此地特有的蓝尾鱼,鲜嫩肥美。
期间,丁雪葵还询问了陆焰花,想使用哪个池子,是否与她们一起。
她遭到了拒绝。
陆姑娘一如既往的冷漠,不合群。
其他贵女难免要偷偷说她孤傲,丁雪葵觉得,还真没冤枉她。
索性她也就随口一问,并不勉强。
饭后,曲凝兮回到屋子里,银杏正替她收拾沐浴所用之物,放在干净的篮子里,铺上干净的棉布,直接提过去。
映楚凑上来小声道:“小姐,殿下有吩咐……”
曲凝兮让银杏去拿杯茶来,回过身:“怎么了?”
映楚的神情略有几分微妙:“殿下不让小姐与丁姑娘一同泡温泉。”
她面露不解,问道:“这是为何?”
陆姑娘不愿同行就算了,还不让她和丁雪葵一块,大家各自一个池子?
“主子没说,”映楚一摇头:“小姐不妨自己问问他。”
“……”曲凝兮抿着嘴角,“他现在何处?”
“许是在正院里?”映楚只接到了吩咐,不清楚太子的行踪。
曲凝兮不想拒绝丁雪葵,而且很难找到合适的由头,索性趁着约定的时辰未到,去一趟正院。
她过去时,裴应霄正在书房里,鸣恩引着她入内,并无避讳的意思。
曲凝兮也不乱看,更不往他的书案上瞥,半低着头:“殿下。”
裴应霄对她的来意心知肚明,捏着毛笔漫不经心:“过来。”
曲凝兮看了看他,缓步上前。
天庆帝没有把太多政务交给太子,他所经手的折子很少,此时桌面堆叠了一些书籍和信件。
裴应霄搁下笔,两手搭在左右扶手上,侧目望来。
“殿下为何不让我和丁姑娘一同去池子?”曲凝兮有话直问,免得叨扰他太久。
他不答,微微一抬下巴:“过来一点。”
说话为何要站那么近……?曲凝兮略一踌躇,走了过去。
她心有所感,果然,下一瞬,整个人就被圈了过去,稳稳落在他怀里。
“小晚瑜,”裴应霄唇角微勾:“私底下与爱慕之人说话,不应该站那么远。”
“……”他是在教她么?
曲凝兮伸出手臂,反抱住他肩膀,把脑袋轻轻靠过去。
疑心自己在他跟前早就露馅了……他却故意不揭穿。
隐约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错觉。
小姑娘乖乖贴上来了,裴应霄犹嫌不够,一侧脸,细密的亲吻落在她脸颊上,轻飘飘的,若即若离。
靡颜腻理,触之生香。
每当这时,曲凝兮就无法把控自己的心跳,在胸口强烈鼓动,几乎要跳出来一般。
谁人可知,太子殿下低头是什么模样?
他长长的眼睫,敛着一抹幽深的暗光,那枚小小的红痣,分明是妖冶蛊惑,却又好像给他助长了‘吃人’的气焰。
曲凝兮陷在他怀中,娇小软白,轻易就会被蚕食鲸吞。
裴应霄又吻她了,堵着她的唇,反复碾磨,怎么都尝不够的模样……
他不厌其烦,流连方寸之地,不肯退去。
曲凝兮浑身轻颤,呜呜咽咽,上颚被照顾到,连她自己都不会触碰的地方……
一时忘了,她踏入这个书房是为了什么。
迷迷糊糊间,听到耳畔低哑的声响:“孤小气得很,看过了不给旁人看。”
曲凝兮听见了,但一时不解。
他看过的,是什么?
紧接着,她的后背被他按住了,裴应霄的手指隔着衣物抵在束带上。
曲凝兮瞬间红了耳根,意会过来他所指的是什么,“你别说了……”
“你忘掉它。”小嗓音都带上了哭音。
“不行呢,”裴应霄轻咬她的耳朵,笑眯眯拒绝:“忘不掉。”
浮红蔓延至她的脖颈,染上一片艳霞,曲凝兮想把自己缩起来,可惜没能长出一个乌龟壳。
这人怎么这样可恶呢……呜呜。
他又说:“孤不仅不肯忘,还要解救它们。”
“你不必再藏着绑着,它没有错,错的是旁人的视线。谁管不住自己,孤挖掉他的眼睛。”
端午节那天,裴应霄后来才知道,她身上长了成片的痱子。
成天那么绑着,何止是热,还有憋闷。
是什么让她不敢展露自己呢?是因为旁人的觊觎,暗中的窥视乃至贪婪。
裴应霄自己也是男人,他能不清楚男人的卑劣么?
民风再开化,世道对女子总是不如男子宽容。
出于各种顾虑,她选择了委屈自己。
事情要解决也很简单,璀璨的宝石身边出现了守护的恶龙,自然无人敢惦记。
它可以安然无虞地散发自己的光芒。
曲凝兮愣了好一会儿,才眨巴着眼睛,道:“殿下不是在韬光养晦么?如何挖掉人眼睛?”
传出去了,大臣们都得吓坏。
“不用等多久了。”裴应霄轻捻着她的脸颊,意有所指。
曲凝兮似懂非懂,也猜不出准确的,结果……会怎样呢?
便听他道:“安永侯府和你姑母,会没事的,你只管看着就好。”
她心头一跳,两人第一次如此直白谈论此事。
曲凝兮终究按捺不住好奇心,问道:“姑母她……害过陆皇后么?”
她不是在求情,只想心里有个底,双方到底多大仇多大怨。
目前已知的,姑母已经做了不少过分的举动,但看样子没有真正触怒裴应霄。
“孤可以留她一命。”因为她姓曲。
至于其他人……
他没有正面作答,曲凝兮有那么一瞬领悟到了,姑母害过陆皇后,但料想是不致命。
太子登基后可以不与她计较,也许是因为不屑,或者是高抬贵手放她一码。
这样就够了,不必不死不休。
曲凝兮只记挂家里人,其余的轮不到她来理会,二皇子都派出杀手了,旁人说再多也无用。
一报还一报,是他先动的杀机。
她现在还记得自己坠落河里的失重感,那一刻的惊慌,冰冷,无力。
被刺杀的当事人是裴应霄,他有资格选择报复。
*******
太子说他看过的,不准给旁人看,哪怕这个旁人是姑娘也不行。
这个理由非常之无理取闹。
但曲凝兮怂,还是答应了。
她实在找不到什么正当理由回绝丁雪葵,无奈之下只能装病,倒在矮榻上起不来,说她头晕。
丁雪葵以为她在路上见了风,染上风寒,连忙要去把庄子上的大夫喊过来开药。
曲凝兮怕极了苦涩的药汁,按住了她谢过好意,赶着人快快去泡汤池。
好不容易把丁雪葵给劝走了,曲凝兮有点闷闷不乐:“我难得来一趟,为何要听他的?”
太子的行为属实是蛮横霸道,这也要管?
映楚瞧出她的不乐意,笑道:“小姐你忘了,五仙居内有好几口温泉呢。”
是这样没错,曲凝兮看了过来。
映楚也不卖关子,“殿下派了一个小丫鬟过来引路,带着小姐去。”
曲凝兮警惕起来:“我单独一个池子?殿下他……不会进来吧。”
她才不要呢!
映楚被问住了,脸上一红:“应该不会?奴婢替你拦住他!”
……这话说的,太子仿佛是个登徒子??
犹豫过后,曲凝兮还是去了。
小丫鬟是这山庄里负责洒扫的,熟门熟路,领着她走其他小道,避免遇上丁姑娘,戳破了谎言。
夜色里的竹丛,影影绰绰,寒风中挺立。
这山间,入夜后呵气成霜,比尚京还要冷几分。
曲凝兮去的是月牙泉,一个小小的池子,弯月如钩,形状别致。
但说它小,容纳十几人也不成问题,瞧着细长显得小了。
银杏不解,小姐为何拒绝丁姑娘,单独前来,不过她也没多问。
两人伺候曲凝兮褪下衣裳,进入水中。
曲凝兮独自享用了一口池子,中途无人来打扰。
没泡多久,就浑身冒汗,小脸红扑扑的钻出来了。
映楚在外间备下果子浆饮,给她润喉解渴。
曲凝兮坐下歇息,让她们也去泡温泉,随后一道离开。
主子体恤,她们自然欢喜,也不多耽误,快去快回。
月牙泉这边几排屋舍,是可以落宿的。
不过这次没人住在温泉边上,虽说泡澡方便,但未免其他人不便。
要是有人住在月牙泉,另三人就不好过来使用这个池子了。
曲凝兮吃了点东西,裹着一件披风,站到窗口处吹吹小风。
玉泉山庄名不虚传,果然是乳白色的泉水,瞧着稀奇得很。
浸泡温泉对身体好,而且是从头暖到了脚。
这会儿她不仅没有半点寒气,还在冒着热意。
忽然,屋外的小道上,走过一道灰扑扑的身影。
廊下灯笼明亮,照在她身上,清瘦纤细,似乎摔倒了。
曲凝兮疑惑,走了出去,“你还好么?”
上前才看清,这是一位老妇人。
五仙居是划给太子使用的,外人不得擅入,除去洒扫的小丫鬟,没想到还有老妇人?
她被扶了起来,看一眼曲凝兮,连忙道谢:“多谢这位小姐。”
一开口,嗓子嘶哑得很,不像是平常的声音。
曲凝兮皱眉:“大娘你染上风寒了。”
她看上去太瘦了,又上了年纪,都已经天黑了,难不成还在打扫?
曲凝兮解下身上的披风,想给她盖上,老妇人连忙推拒。
“不必不必,我身子骨很好,这嗓子是年轻时候病坏了。”
她一边解释,一边就着灯笼打量曲凝兮,笑了起来:“小姐模样标致,心地善良,真是极好的。”
曲凝兮听着这粗哑的嗓音就难受,“生了大病么?大娘入夜还不歇着?”
这玉泉山庄是皇室所有,竟这般用人么?
老妇人真的太瘦了,好像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到。
她两鬓发白,眼角有着细纹,不过,身板却并不佝偻,面容也很端正。
“小姐误会了,没有人苛待于我。”
老妇人扬起一抹微笑,解释说她是山庄里曹管事的姨婆婆,因为早年生了大病,被接过来照顾。
“太子殿下得知此事,特意允许我在五仙居待着。”
“原来如此。”曲凝兮汗颜,她还以为老人家这么晚还在干活。
“温泉池子可以滋养身体,大娘会好起来的。”
原来是太子准许她留在这里。
正要劝大娘回去歇着,以免夜间更深露重,吹了冷风,月牙泉的门外恰好传来两道脚步声。
裴应霄和曹管事一同出现了。
“原来你在这里。”
他们似乎是来寻人的,直奔着老妇人过来。
曹管事圆胖的脸上松了一口气,“姨奶奶,您可别乱走呀,多让人担心!”
老妇人笑了笑:“我四下溜达,倒叫你们担心了。”
裴应霄望着她,又看一眼曲凝兮,抿唇浅笑:“无妨,没事就好。”
被接走之前,老妇人回头道:“小姐,我姓陆。”
“原是陆大娘……”曲凝兮目送她和曹管事离开。
她一扭头,发现裴应霄也在目送她离去,目光温和。
曲凝兮不由一怔。
一直以来,太子对外的形象,一直是温和的,端方如玉。
可不知是被这灯笼暖光给误导了……还是什么,以至于她产生一种错觉,他的眼神,堪称温柔。
“你盯着孤,想做什么?”他倏地侧过脸来。
星目琼鼻,眉眼如画。
曲凝兮张了张嘴,道:“殿下怎会走到这儿来?”
“你都不叫我训庭。”他也不打声招呼,就弯下腰来,在她嘴角啃了一口。
曲凝兮一惊,连忙捂嘴后腿,左右张望:“别被人瞧见了!”
银杏马上就要出来了,岂不是要撞破私情?
裴应霄适可而止,支起身来,玉树临风,仿佛他什么都没做过。
他道:“那位大娘身体不好,曹管事一下没见着她,就着急了。”
“这样啊……”曲凝兮心里觉得有哪里存在着违和。
可是一时间又抓不住任何。
为了一个大娘惊动太子么?
而且,大娘临走时朝她介绍了自己,好像是来跟她认识一番似的。
她这不太聪明的小脑袋瓜,属实转不过来了。
裴应霄伸手,抚上她柔嫩的面颊:“小晚瑜,成亲后孤就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
“现在不让你知道,你可以猜猜看?”
曲凝兮不猜,一直回头看屋里,“殿下快走吧,别让人看见了……”
他佁然不动,低声道:“看见了,孤就说曲姑娘深夜约见,满腔爱意压抑不住了。”
这是什么话?曲凝兮瞪大眼睛,连忙用手把他的嘴给捂上。
“殿下,你饶了我吧……”
他挑眉,声音在她手心底下有点闷闷的:“怕了么?”
曲凝兮忙不迭点头:“怕了怕了。”
裴应霄垂眸望着她,小姑娘努力抬高了手,才成功捂住他嘴巴。
他极为坏心眼的,启唇叼住了近在咫尺的葱白指根。
含在口中,舌尖轻抵。
“殿下……”曲凝兮微颤,他干嘛……
第36章 36
曲凝兮飞快地把自己的小手抽了回来, 仿佛误触了火舌一般,碰不得。
她背过手,指尖轻轻一捻, 湿漉漉的……
都不敢抬眼打量裴应霄, 常说灯下看美人,有别样风情, 其他人是怎么个样子曲凝兮没见过, 只知道此刻, 他浅笑嫣然的模样, 像是狐狸成了精。
要来吃人,吸i精气的!
屋子里传来了些许动静,应是银杏她们泡了澡出来了。
曲凝兮生怕被发现了, 顾不得太多, 一把抱住了裴应霄,“为了殿下的英明, 还是快些回去吧。”
她刚沐浴出来, 身上还带着热乎乎的香气, 又暖又软。
那一层软厚的云团, 紧贴在他腰腹处。
“让孤回去,还这样抱着孤?”
曲凝兮收紧了双臂, 小声道:“我的心中万分舍不得殿下……”
她也没抱多久就松了手, 一脸克制, 好言相劝:“但是殿下快走!”
又来哄他了。
裴应霄似笑非笑的,托起她的小脸蛋:“孤很记仇的,记住了所有的谎言。”
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 叫曲凝兮反应不过来。
这人不仅不见好就收,反而低头亲了下来。
“唔……”
唇齿相接, 她眼睛都瞪大了,分明听见屋内的脚步声,已经走了出来。
是映楚和银杏的声音:
“那汤池真是太热了……”
“小姐,小姐去哪了?”
映楚便罢了,是知情者,可是银杏年纪小,很容易在孙嬷嬷那里露馅。
曲凝兮紧张至极,挣扎起来,却被圈在他怀里,仰着头,让他亲了个彻底。
近了,很近了,映楚察觉她不在,第一时间往外寻。
就在这时,裴应霄松了口,直起上身,大拇指指腹抚上她娇艳欲滴的双唇,抹去那亮莹莹的津i液。
紧接着,他一翻身从廊下跃了出去,足尖轻点,上了屋顶。
宛如流星飒沓,干净利落。
正好到门口的映楚和银杏二人,半片衣角都没瞧见。
“小姐,在怎么到外头吹风来了?”
曲凝兮一个大喘气,回过神来,傻愣愣一眨眼。
她的小心脏在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嘴唇蔓延着热意,“我没、没事……”
她抬手,捂住了双唇,生怕说话间就把裴应霄的气息给泄露了。
这长廊底下,左右设立了红漆木雕坐凳栏杆。
虽说高度不难翻越,可在刹那之间,跃过坐凳栏杆,再跳上屋顶,属实考验一个人的身法。
裴应霄的动作太快了,即便是她这个近距离目睹者,都没能及时捕捉到。
“小姐?”映楚感觉她怪怪的。
曲凝兮往屋里走,“我困了……我们快些回去吧……”
她步伐匆匆,把人带进去,不敢往屋顶上打量哪怕一眼。
*******
第二天一早,丁雪葵就到曲凝兮的屋里探望,说给她请大夫过来。
曲凝兮没病,已经在苦恼今晚用何种理由拒绝共浴了。
不过……她为什么一定要拒绝?
就因为太子殿下介意?
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左右都是姑娘家,虽说曲凝兮没有在旁人面前裸i露的习惯,但泡温泉还是热闹些才有兴味。
裴应霄已经启程回京了,她今天都没见到一面。
管事的毕恭毕敬,殿下吩咐了,她们只管玩自己的,无需拘礼。
太子日理万机,去留随意,把五仙居留给三个姑娘,慷慨得很。
丁雪葵说机会难得,要把里面每个汤池都泡一遍。
曲凝兮同样有这个念头,想与她一起,还想把陆焰花带上。多凑一块处着,肯定能很快相熟起来。
按理说,她和陆焰花私底下的接触也有过几回了,可两一直仿佛陌生人一般。
存在着难以跨越的距离。
陆焰花知道她和裴应霄的私情,也一起经历过被死士刺杀,那天在林中还解下斗篷给她呢,难道不应该就此亲近起来么?
还是说,对方其实心有芥蒂?陆焰花喜欢太子么?
除此之外,曲凝兮想不通。
她和陆姑娘没有成为友人,突然被卡在半道上了。
午膳时,三个人在花厅里入座。
没有裴应霄在,曲凝兮和丁雪葵都没那么拘束。
山庄里的厨子手艺不错,备下了许多道精致小碟,分量不多但菜式丰盛,几乎跟昨日太子在时的规格是一致的。
其中的芙蓉燕菜、白鳝丝、酱泼肉做得很好,曲凝兮忍不住多下了几回筷子。
她最满意的,还是鱼脯丸子,细腻滑嫩,把‘鲜’之一字,发挥到了极致。
据说这鱼丸做起来讲究,从打捞杀鱼到剁馅,用时非常短暂,它甚至还在动弹。
山庄里自养的鱼儿,就近取材,当然是好。
曲凝兮吃着吃着,留意到了陆焰花。
发现陆姑娘吃饭也面无表情,看上去没多大兴致,而且,她吃的很少。
想来先前碰到她肚饿,并非偶然,是因为陆姑娘挑食。
曲凝兮想了想,向她推荐了鱼脯丸子,好歹吃两颗垫垫肚子。
陆焰花扭过头来,“多谢你的好意。”
但是她没有动筷。
曲凝兮见状,以为她不喜,没有继续多管闲事。
谁知,陆焰花礼尚往来,也给她推荐了一道菜,是烧紫盖儿,里头有冬笋。
曲凝兮不由问道:“陆姑娘为何不多吃点?”
陆焰花拧眉,答道:“我不宜多食。”
不宜?莫不是身子哪里不舒服?
曲凝兮猜测她是有点小毛病,胡老太太年纪大了,胃部时常不适,忌口之物也多,大夫反复嘱咐不可贪食。
若真如此,旁人反而不好劝。
饭后,三人挪步去了明绿馆饮茶。
此馆四面通透,圆形大窗框住了庭院里的景致,置身其中叫人心旷神怡。
奉茶的侍女说,下雪时候更是美景一绝,往年太子伴驾来此,会把明绿馆布置成他的画室。
一年中就冬天会来这个山庄,平时馆内收拾得干干净净,这会儿也看不到半幅太子的墨宝。
她们就只喝茶,说说话。
丁雪葵瞅着无所事事的陆焰花,问道:“陆姑娘和太子来此,就是为了泡温泉么?”
那岂不是跟她和晚瑜一样?纯玩?
太子还特意陪陆焰花过来?
“到了温泉山庄,不泡温泉做什么?”
陆焰花岂会听不出丁雪葵三番两次的试探,他斜一眼过来:“丁姑娘是为了吃饭?”
方才丁雪葵胃口很好,吃了不少。
丁雪葵冲她皱皱鼻子,回头小声道:“晚瑜,你有没有觉得她有点嚣张?”
曲凝兮:“……”
不知道,不好说。
没那么熟的情况下,许多问题不该问的,太过唐突。
茶水刚喝完两杯,明绿馆外头,隐隐传来一阵喧闹声。
丁雪葵正无聊呢,忙让丫鬟出去看看,发生了何事。
银杏也跟着去了,好一会儿,外面的吵杂声没有停止,反而还有靠过来的趋势。
在这玉泉山庄,还是太子的五仙居,谁人这般放肆?
银杏小跑着回来禀报,道:“是雅平郡主来了!”
“雅平?”丁雪葵没想到是她,“她怎么来了?”
银杏皱起眉头:“雅平郡主指使着下人,差点跟管事的打起来,因为被拦着不让进,她非要硬闯!”
“什么?!她好大的胆子!”丁雪葵吸一口气,睁大双眼。
曲凝兮不解:“她是来找太子的?可殿下此时不在。”
银杏一摇头,道:“应该不是,小姐,郡主知道太子不在,硬是要住进来,还叫嚣管事的敢与她动手试试。”
陆焰花斜靠在椅背上,道:“以下犯上,打一顿也不为过。”
“管事的哪敢真的和她动手,”银杏口齿清晰,还学了雅平的一句话:“她说太子殿下为人宽和,五仙居都住了三人,肯定不介意多她一个,到时候打起来,殿下知道了会责备谁呢?”
管事的立即被这句话给唬住了。
确实,一直以来太子仁善宽厚的形象深入人心,五仙居如今有三位娇客,多来一位郡主,他或许会一笑置之。
若是其他人,管事的当然不会忘记自身职责,没有主子的吩咐不让人入内。
但是雅平实在太过蛮横无理。
她打定主意硬闯,梗着脖子看谁敢伤她,一副要硬赖的架势。
寻常的大家闺秀,知难而退,哪个会这样没脸没皮呢?
管事的拦不住雅平,郡主带着几个有力的粗使婆子,一路推搡着进来的。
丁雪葵叹为观止:“这也太过了,仗着殿下好脾气,如此没有规矩!”
等殿下知道了,不教训雅平,只怕太师大人又要忧心储君太过软和了。
俗话说,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此话有几分道理。
雅平死皮赖脸的,她不怕跟人动手,也不怕把事情闹大,反叫管事的不好做。
他很难为了拦住一道门,跟郡主的人动干戈。
已经派人去禀报了太子,不过从玉泉山庄到尚京,这么一来一回快马加鞭,也要费时不少。
今晚只能让雅平住进五仙居了。
雅平得偿所愿,进来后询问丫鬟,曲凝兮在哪,竟是冲着她来的。
丁雪葵坐不住了,从明绿馆出去,也不跟她客气:“雅平,你别闹了!”
雅平正走在一个小拱桥上,当即提着裙摆下来,“我闹什么了?”
她一招手,从身后侍女手中拿出手令,是请求过陛下允许,才到玉泉山庄来的。
话虽如此,丁雪葵皱眉道:“你可以去其他园子,五仙居可是太子的地方!”
山庄里,陛下和太子使用的汤池,外人不得擅用。
“若是平时,我当然不敢,”雅平自有一套道理:“可是你们都住进来了,也不差我一个,干什么要把我摒弃在外?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就是到陛下跟前评理,她也不怕。
这是歪理,但她说的不错,哪怕皇帝知道了,大概也不会为此追究一个小姑娘的过错。
这里面不是已经住了几个,带上她一块玩就是。
丁雪葵低声警告她:“那你想怎么样?别忘了这是陛下赐婚。”
雅平觉得稀奇,道:“本郡主又不会对曲姑娘做什么,用得着你这样护着?”
曲凝兮把丁雪葵拉回来,笑了笑:“郡主说的是,没事的。”
她身边的暗卫应该还在吧?
曲凝兮并没有因此被裴应霄监视的自觉,反而生出无限的安全感,许多事情没有那么害怕了。
不论是谁,裴靖礼,明婳,或者是雅平,她都不怕。
再说,雅平和前二者不同,她显然是有点一根筋的性子……
*******
五仙居住进了四位姑娘,当真是热闹得很。
得知曲丁二人在西厢房,雅平看了看陆焰花,道:“本郡主也要住西厢房。”
好在西厢房也很多屋子,折腾得开,没有阻拦她。
一阵吵闹安顿下来,及至暮色降临,泡温泉这个小郡主也不忘跟着。
冬天的夜晚来得很快,山间寒风呼啸。
丁雪葵约曲凝兮一块去月牙泉,她不知道昨晚她去过了,“这次我们一起去!”
曲凝兮答应了,两人出门,就遇到了雅平。
她疑似在外面蹲守,同在西厢房住着,要留意对方的去向很容易。
“我要跟你们一块走。”
“……”两人对视一眼。
曲凝兮轻叹一声,“雅平郡主,到底有何指教?”
“我是来与你和睦相处的,看不出来么?”雅平上前一步:“你是御赐太子妃,我还能怎么样?”
“和睦相处?”曲凝兮一时不太明白,总不会是来跟她做朋友的?
雅平解释给她听:“你该不会以为东宫就你一个女人吧?”
“?”
所以,她是提前来跟她做‘姐妹’的?
丁雪葵跟着沉默了,太子妃还没正式册封,就有人掂量上太子嫔甚至良娣的位置?
没想到雅平为了太子,这般能屈能伸。
最终三人去了月牙泉。
曲凝兮直接穿着小衣下水,不想在她们面前解开束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作何穿着衣裳泡澡?”
她这样见外,雅平低头看一眼自己赤i条i条的小身板,眉头一竖:“这也太不公平了,你看到了我,我看不到你。”
曲凝兮闻言,拿手挡了挡眼睛:“我可以不看你。”
月牙泉是弯弧形的,她到另一头去。
丁雪葵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拨着水花过去,“你说她怎么就那样死心眼呢?”
“丁姑娘,”雅平叫了她,哼声道:“本郡主耳朵好使,听见了。”
丁雪葵索性道:“雅平,奉劝你还是歇了这份心,尚京那么多大好男儿……”
“我不要。那些人也配跟太子比?”她直言拒绝。
“可不能这样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人比人气死人呀!
若能摘得明月,谁还会看一眼星星?但人若一味的盯着明月,很多时候是在难为自己。
丁雪葵的劝说不见成效,雅平从咸泰一路到尚京,从未见过裴应霄这样的男子。
她不会放弃。
见她这样执着,丁雪葵也不多嘴了,只当乐子看。
泡完温泉后,三人各自出去更衣,有侍女帮忙绞干头发,换上干净的寝衣,再用披风裹住。
曲凝兮一路上安安静静,回到屋里,关上房门才叫来映楚询问。
“我好不容易来一趟玉泉山庄,不想就此回去,可有法子摆脱雅平郡主?”
若是一直被黏着,即便对方不做什么,也挺无趣的。
映楚也瞧不惯,当下抬起手刀往下一劈:“打折她的双腿如何?”
“……还有其他办法么?”伤筋动骨一百天呢?
映楚只是说说,她知道小姐不忍心下狠手,来硬的不成,只能躲了。
“明日,小姐让她先进去,咱们到了门口再走小道,换一口温泉。”
这小道,曲凝兮走过,是可行的。
映楚笑道:“留丁姑娘给她,郡主肯定待不住,两天就走。”
曲凝兮只犹豫了一瞬,“如此,就委屈雪葵了。”
她要独自落跑。
来到玉泉山庄的第三天,白日里去附近的小山包和红竹林略作游览,到了夜间,曲凝兮玩起金蝉脱壳。
她按照计划,都没跟丁雪葵说。
三拨人来到温泉池子门外,曲凝兮故意落后几步,映楚和银杏跟在后头。
等前面两拨人进去了,她们立即转身,步伐轻巧的从旁边小岔道偷溜。
走出来好一段距离,曲凝兮才放缓了步伐,呼出一口气:“希望雅平别再跟着我了……”
简直比三郎还要不讲理,甩不掉的那种。
映楚多少觉得好笑,问道:“小姐想去哪个池子?”
曲凝兮想了想,“陆姑娘在哪?”
她们同在五仙居,总不好冷落了陆姑娘,她要去找她。
映楚摇头:“小姐找她做什么呢……”
“小姐,陆姑娘应是在秋水泉,”银杏抢答道:“正好离这里较远,别被郡主抓到了。”
曲凝兮听了,当即就去秋水泉,正好她还没去过。
陆姑娘不怎么亲近人,也不知她过去了,对方会不会觉得被打扰?
到了秋水泉,内外都很安静,仿佛没人过来似的。
曲凝兮推开了外间的门,在门口杵着,道:“若是陆姑娘不高兴,就不进去了。”
正说着,她一抬眼,就看到了从屏风内裹着寝衣出来的陆焰花。
看那发梢带着些许水汽,显然已经沐浴完毕。
曲凝兮不由惊讶:“陆姑娘好神速。”
她还寻思过来有个伴的,没想到对方已经结束了。
陆焰花侧了侧身,身前一马平川,一览无余。
他回到屏风后:“别进来。”
曲凝兮没动,一点头,把房门给掩上了,自始至终没有踏入门口一步,她也没瞧清楚什么。
只是纳闷,陆焰花居然不留人在里面伺候。
她莫不是凡事亲力亲为?
果然是尚京中非常特殊的一位闺秀。
陆焰花整理衣裳的速度很快,想来是早已经熟练了。
他从里面出来,发现曲凝兮还在,打开门问道:“曲姑娘有何事?”
他垂眸打量她,当然察觉到了她的示好之意。
自从知道对方的秘密之后,这个姑娘就想与他成为朋友。
……闺蜜?
陆焰花别开眼,道:“你去别处,这个池子我用过了,你不能用。”
曲凝兮愣了愣,“啊?”
那么大一个温泉池子,用过一个人就不能用了,未免太过铺张浪费了。
堪称奢侈。
隐隐的,她又感觉到了对方那种无声的‘拒绝’。
曲凝兮并非勉强之人,索性一点头:“好。”
看她什么也没说,就打算这么回头走了,陆焰花指尖一动,下意识又拉住了她,低声问道:“你当真看不出我有什么问题么?”
“什么?”
平白无故的一句话,在曲凝兮听来有些莫名其妙,一头雾水。
她一扭头,发现陆焰花上手了,他的手指修长白皙,好看是好看,但对于女子而言,不算娇小。
陆焰花很快松了动作,后撤一步,道:“无事,曲姑娘请离开。”
从秋水泉出来,后面的银杏忍不住嘀咕了:“陆姑娘确实是不近人情的样子呢……”
映楚点头附和,道:“那位向来如此,许多人都知道的。”
不然私底下怎么在暗中说人孤傲呢。
一切流言蜚语自有缘由。
曲凝兮没接话,她的小脑袋瓜不由自主转动起来。
许多事情,当局者迷,她看不清。
但是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极为微妙,有时候难以言说。
她之所以屡次朝陆焰花示好,是因为能够感觉到,对方并不厌恶她。
这些从眼神或者其他小举动可以感知出来。
可确实是存在一些违和之处……
假若陆焰花是丁雪葵,她们早就玩到一块去了,相约做些什么也很正常。
但是对方一直是拒绝的态度。
曲凝兮好似快要触碰到了什么,临门一脚,又停了下来。
停在一个不够熟悉,保持距离的一条线上。
*******
隔日,映楚告诉曲凝兮一个好消息:她身边的暗卫出手,解决了烦人的雅平郡主。
曲凝兮刚睡醒,一脸懵然:“她、她的腿没事吧?”
应该不至于打折?
“没事,”映楚笑道:“不过略施小计,让她摔了一跤,稍微扭了脚踝。”
就不会到处蹦跶了,可以安生好几天。
曲凝兮闻言放心了,小声道:“别下狠手,实在不行,我就回京去。”
“小姐今天下午就得回京了。”映楚说道:“主子传信过来,他下午来接小姐。”
“什么?”曲凝兮揉一把脸:“他为什么要来接我?”
才到山庄玩了没几天。
映楚的神色有几分古怪,轻咳一声道:“殿下说他不放心,得把小姐放自己眼皮子底下才行。”
“?”她做什么了,突然得到这么一句类似于‘管教’的话?
映楚又道:“殿下让小姐做好心理准备。”
曲凝兮茫然:“我又怎么了?”
“殿下说你不乖,需要长长记性。”
第37章 37
太子要来接她回京, 还交待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便是一直软脾气的曲凝兮,都有点不服气,觉得自己很是冤枉。
就因为她与丁雪葵一道去了池子, 他就生气么?
这回是裴应霄不占理, 她说什么也不能退让。
曲凝兮打定主意,也不让银杏她们收拾行李, 坐等太子到来, 跟他讲讲道理。
她暂时还不想回去, 从小到大几乎都在家里, 甚少有外出留宿的时候。
对比起来,玉泉山庄不仅有温泉,还很清静。
丁雪葵听说雅平郡主崴了脚, 一阵幸灾乐祸, 早饭多吃了一个饼。
饭后约着曲凝兮一块去垂钓,山庄里的小溪流, 因为挨着温泉眼的缘故, 它常年不结冰。
管事的得知她们有此兴致, 连忙安排了一个小厮去准备鱼饵。
曲凝兮挑选鱼竿的时候, 远远见着陆焰花了。
她身旁是曹管事和那位陆大娘。
陆焰花显然没打算加入钓鱼行列,甚至都没过来打招呼, 远远的从拐角处离去。
曲凝兮见状, 也无需上前多嘴一问。
玉泉山庄里有好几位管事, 主子体恤下人,让他们家里身体不好的长辈过来这边做事,顺道能够泡泡温泉调养。
类似的举动在大户人家不少见, 算是一种关照,曲凝兮没有多想。
丁雪葵还在念叨着下雪:“冷了这么多日, 一片雪花也没见着……”
她心心念念的赏雪泡温泉,至今尚未实现。
曲凝兮抬头看了看天空,白云蓬松可口,道:“天不下雪,没有办法。”
她也想看看呢,该不会今天就要被带回京去?
曲凝兮不让收拾行李,实则心里觉得自己违抗裴应霄的胜算太小了,钓鱼时候有点心不在焉。
两个全无经验的生手,拿起鱼竿光看运气,结果是一无所获。
不到午时,裴应霄果然来了。
太子殿下身边跟随了不少人,一进入山庄就传遍了。
丁雪葵得知,立即丢下鱼竿,拉着曲凝兮回去:“雅平在西厢房呢!”
曲凝兮无声叹了口气,与她一道返回。
裴应霄这次把鸣恩融月娴青都带着,刚在主院里落座,抿一口热茶,雅平就‘身残志坚’地蹦到跟前来。
她左右都有丫鬟搀扶,崴了脚也不安生,待不住。
“雅平郡主,”裴应霄放下茶盏,抬眸看向她,笑道:“孤此前不知你如此中意五仙居,已给毅远侯去信,允他随时带你过来。”
雅平的笑僵在了脸上:“殿下?”
她还没反应过来,身边的侍女已经想到了后果,小声道:“郡主,侯爷这回肯定要动家法了……”
蒙天石是个武将,而且深受咸泰那边风气影响,轻易不教训人,一旦动手那是真打,用鞭子抽!
雅平知道怕了,连忙求饶:“我绝对没有对殿下不敬的意思!只是、只是……这里面多我一个真的不多啊!”
为什么都不让她进来么!
说着说着,她又感觉委屈了。
裴应霄没有多理会她,让融月去知会孙嬷嬷一声,把曲凝兮的行李收拾起来。
孙嬷嬷得知太子亲自来接,心下高兴,立即应下了。
等到曲凝兮钓鱼回来,她的物件都已经打包得差不多了。
丁雪葵才明白太子特意来一趟是做什么,冲她一顿挤眉弄眼,道:“我本想跟你一块走,但是殿下都来了,我巴巴的碍眼实在没趣。”
“什么碍眼?”
曲凝兮道:“太子有自己的车马,即便一同上路,也是各走各的。”
“那可未必,”丁雪葵道:“我留下来盯住陆焰花,免得亲亲表妹又跟上去了。”
陆焰花和太子一块来的,再一块回去,指不定大家都说太子是来接表妹的,到时候曲凝兮的脸面往哪搁?
丁雪葵自有一套道理,满腔热心想帮忙,谁也劝不住。
午膳过后,曲凝兮只能挥手与她作别,跟裴应霄的马车,一起离开了玉泉山庄。
就他们两个人,陆焰花暂时不走,而雅平郡主以需要静养的理由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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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天气很好,蓝天一碧如洗,阳光明媚,略有些干冷。
马车里,映楚把帘子卷起来了,没什么风,正好看看沿途的山脊,雪松冷杉,延绵不绝。
不一会儿,前方太子的车驾停了下来。
冬天出行都是乘坐马车更方便,这会儿裴应霄换了一匹马过来,说要带曲凝兮去跑一会儿。
如此晴朗的气候,骑马倒挺合适,不觉寒冷。
曲凝兮瞥一眼裴应霄,乖乖把手递上去。
说什么带她去跑马,其实是有话要说吧?
可是她没胆子拒绝,众目睽睽驳了殿下的邀请,未免太过放肆。
裴应霄微笑着,把人带上马背,两手虚虚圈着她,一夹马腹冲了出去。
山风迎面而来,卷起两人的发丝飞扬,俊朗儿郎美娇娘,赏心悦目,仿佛从画里走出来一般。
马蹄嘚嘚,他们很快就将马车一行落在身后。
腰间的手臂在逐渐收紧,身后的胸膛贴上她的后背,裴应霄道:“小晚瑜一脸不情愿,就被孤抓走了。”
曲凝兮动了动嘴角:“我没有不情愿,殿下看错了。”
“你不想回京。”裴应霄低头,轻嗅她的发丝,“你还跟别人泡温泉。”
“……”她就猜到是因为这个。
“说话。”他张嘴,在她的小耳朵上咬了一口。
曲凝兮的耳朵敏感得很,微颤着躲开:“我……我下回跟你泡?”
下回想来就是明年冬天了,到时候他们已经成亲,就不存在什么男女大防。
反正先把人安抚住再说。
裴应霄笑了,弯了弯眉眼:“这可是你说的,下回……”
曲凝兮缩着脖子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嗯,下回。
赶路途中,后面跟随了好些仆役,裴应霄并没有过分捉弄她,纵马溜达了一圈,就把人送回去了。
过程没有占用多久,瞧着规规矩矩的。
就是孙嬷嬷,也指摘不了任何。
她还疑心,太子是被她们小姐的美貌给俘虏了,不然还能有什么原因,让一个男人甘愿迎娶?
定亲之后,先是邀约看戏,而后在温泉庄子遇到,他离开没两日又回头来接了。
接到人又这么有闲情逸致,共乘一骑,都是些年轻儿女的小把戏!
太子本可以不必做到这般地步,可是他对自己的未婚妻,着实是充满了耐心。
丝毫不介意她姓曲,孙嬷嬷越琢磨越笃定,这是情窦初开了!
太子成为小姐的裙下臣,非同小可。
回到侯府,孙嬷嬷就把此事传给苻丹宫,让皇后知晓。
指不定能借此,施展一番美人计,到时候东宫里发生的一切,不就了如指掌?
曲皇后有段时间没有召见曲凝兮了。
双方冷了下来,一时间没那么容易修补。
最近苻丹宫还很忙,忙着说服明婳改口。
曲皇后终究是听从了裴靖礼的主意,要把明婳嫁给蒙弈淮。
不过事先做了约法三章,以确保她的公主,婚后不受半点委屈。
这期间,裴靖礼去找过蒙弈淮好几回,才商谈妥当。
双方各取所需,在落水一事的前提下,结成亲家。
明婳起初是不愿意的,但是,她前段时间从天庆帝口中得到了明确的答案,她和王锦意绝无可能。
明婳不甘心,又别无他法。
曲皇后说,只要她皇兄登上大位,她永远是大桓最尊贵的公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至于其他担心之事,蒙弈淮敢伤害公主一根头发丝么?
明婳自己也是有脾气的人,她当然不会成为受气包。
磨了一个多月,终究是点头应下了婚事。
天庆帝得知她改变主意,询问了几句,见她主意已定,大手一挥给两人赐婚。
尚京百姓们差不多把公主落水一事抛之脑后了,只偶尔拿出来说说,没想到这关头,他们不装死了,承担起来后果,以婚事为此收尾。
大家伙乐见其成,这才对嘛,姑娘家落水被救,都被看了,还与蒙世子有肢体接触,他们成亲正好!
明婳和蒙弈淮被赐婚,婚期也挺赶,日子拟定在初夏,就排在太子后面不久。
百官齐齐恭贺天庆帝,明年一双儿女前后成家,双喜临门。
礼部自然是先紧着太子的大婚,忙得脚不沾地,紧接着还要筹备公主的出嫁,人手都不够了。
曲皇后忙完明婳的终身大事,正好曲凝兮从玉泉山庄回来了,当即把人传唤入宫。
曲凝兮没让祖母或者娘亲陪同,独自一人入宫。
这个节骨眼,哪怕她单独遇到二皇子,也不必担忧什么。
因为裴靖礼有了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既然迈出了第一步,搭上了蒙家,就不能轻举妄动了。
若是伤害未来的太子妃,对大局没有多大帮助,他自己会惹一身麻烦。
孰轻孰重,随便掂量一下就知道。
曲凝兮去了苻丹宫,给皇后请安,再陪着她说话饮茶,午时留膳。
是以前常做的事情,她看上去还是原来那样安静乖巧。
曲皇后看了看她,一手放下茶盏,命绣湘去把东西拿来。
绣湘一点头,捧着一本小册子奉上。
曲皇后挥退了身边宫女,把册子递给曲凝兮,道:“姑母以前说给你的添妆,一样不少。”
从她的私库里拿出来,登记造册了,今天就能送到侯府去,待明年随同她的嫁妆一起抬入东宫。
曲凝兮抬眼看她,一时没说话。
曲皇后轻叹一声,道:“此前明婳落水,姑母急坏了,一时糊涂,才听从绣湘那丫头乱出主意,差点委屈了晚瑜。”
她的语气略一停顿,等着对方表态。
“姑母言重了。”曲凝兮知道她不会真心悔过,也没指望这个。
“晚瑜可别和自己姑姑离了心,往后即便太子登上大位,不也是要尊本宫为太后?”她状若提醒。
曲凝兮嗯了一声,暗自戒备她想让自己做什么。
曲皇后说了些好话,绕了一圈,很快就提到了她的重点:
“临近年底,定宣大将军该回京述职了。晚瑜此次与太子和陆姑娘同去山庄,可有听说什么?”
“定宣大将军?”曲凝兮一摇头:“不曾听说。”
这位定宣大将军,就是手握大桓另一半兵权的那人。
他虽然未被封侯封王,但大将军品级高于将军,也是目前朝中唯一的一位大将军。
而且,他是昔日陆家旧部。
定宣大将军许多年没回京了,镇守东南一带,管辖沿线数百个小岛屿,防治水寇。
起初。陆家出事后,陛下把水师交给定宣大将军,朝中不少人猜测,陛下更加倚重蒙天石。
但这几年,东南一带倒是给国库充盈了不少好东西,这样一看,定宣大将军手里的人马,未必逊色于蒙天石。
而曲皇后想探听的是,定宣大将军与东宫的关系如何。
明面上,陆家没人后,旧部一哄而散,都没怎么联系。
就是这位大将军,每年也不曾听说怎么大肆祭奠过陆家。
曲凝兮说她不知道,皇后笑了笑:“傻孩子,你可以开口问,男人嘛,都顶不住小姑娘软声撒娇。”
“……好,晚瑜知道了。”曲凝兮抿唇应下,反正她阳奉阴违惯了,答应也不会去做。
从宫里出来,曲凝兮身后跟了一辆马车,收获颇丰。
回到侯府,曲辕成很高兴,说她姑母心里念着,可别忘记姑母的好。
胡老夫人说他眼皮子浅,随便就能被收买了。
她拉过曲凝兮,询问皇后交待了何事,那无利不起早的性子,谁还不知道。
曲凝兮老实回道:“姑母让我跟太子撒娇,问问东宫和定宣大将军的交情如何。”
老夫人闻言,脸都拉下来了,“她这是还未死心!”
曲凝兮没所谓,“东西咱们先收着吧。”
太子说最后会留皇后一命,那假如二皇子自己往刀口上撞死了,就凭这一马车的值钱物件,姑母也不至于晚景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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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好些天,晴朗的尚京,被厚厚的云层笼罩,降下一场大雪。
这真是极大一场雪,连下三天三夜。
一些老人家,缩在窗子前,说是几十年没见过这么大的雪了。
正好丁雪葵从玉泉山庄赶回了,又是扼腕又是庆幸。
遗憾自己没有赏雪景泡温泉,又侥幸躲过这场大雪,下得太大就成灾害了,哪还有心思吟诗作对风花雪月的。
那积雪能把人给埋了!
丁雪葵回家没多久,就给曲凝兮写了一封信。
她才离开家里多少天,不到十日,她那个好四姐就把吕国公的五公子给拿下了。
她能说什么呢,只能祝福他们俩,百年好合!和和美美?
可千万别有一天揭开了窟窿,双方闹得不可开交才好。
大抵丁雪葵的心情也复杂得很,絮絮叨叨跟曲凝兮说了不少。
曲凝兮回信宽慰她,吕国公的家务事,外人确实不好插手。
这要是闹不好,可能会出人命。
吕国公夫妇二人的年龄都不小了,这五公子,还是国公夫人老来得子。
养了这么十几年,老夫人已经满头白发,孙儿饶膝,她要是知道不是自己的孩子,一准能活活气死。
不,这位老夫人泼辣得很,说不定在自己气死之前,拿刀砍了吕国公,也未可知。
非亲非故的,没有与他们交好,谁敢贸然多管闲事。
不过纸包不住火,也不知哪一天会被捅出来。
至于丁云馥的选择,也怨不得旁人。
她先前就做过不少错事,这回尤其过分。
自己亲妹妹的相看对象,还要上去故意掺和破坏。
她要是不自食其果,都对不起她那个性子,万事任性皆有它该得的代价。
大雪下了三天三夜,才渐渐转小,厚实的积雪多人合力也清理不干净,它们铺天盖地白茫茫一片,感觉能把整个尚京给吞了。
不少人缩着脖子,忧心犯愁。
太冷了,民间那些苦寒人家,恐会难捱。
大雪刚停,太后娘娘就捻着佛珠表示,要带头给百姓们捐赠些棉衣粮食。
朝中众人感怀太后菩萨心肠,纷纷效仿。
大家凑着点,去救济乡间的农户们。
此举,当然受到诸多赞扬,就连曲皇后,都趁机掏出不少,挽回她一国之母的慈和形象。
恰在这时,东隆国那边传来了主使官木仓幸病故的消息 ,被大雪拦路,足足将近一个月才传到尚京来。
不过此事没有掀起多大波澜。
木仓幸年纪不小了,还参加过多场战役,身上不定留下多少暗伤旧伤,死了也不稀奇。
再说,此人阴险狡诈心狠手辣,若不是两国和谈了,定然要亲手砍下他的首级才能解愤。
死得好!
尚京对东隆国主使官的死亡,都不感兴趣。
只曲凝兮,让阿束暗中留意了,听说此事,立即笃定,是裴应霄安排的替身顺利脱身了。
过程中没有被任何人察觉,以‘死亡’的名义,让木仓幸不复存在。
而真正的木仓幸,神不知鬼不觉,落在太子手中。
裴应霄为何要扣押木仓幸?
此人和陆家有大仇,陆家的人通通死在他手里,最终他没有偿命,因为两国和谈,东隆为表诚意献上许多贡品。
这时候天庆帝很难不依不饶,逼着对方交出木仓幸。
莫非裴应霄是为了报复?
可若想报复,应该折磨着让木仓幸生不如死,给他下毒然后杀害或许就够了。
他何必大费周章把人‘偷’出来。
曲凝兮不认为太子是那般意气用事之人,他所作的,必有其原因……
木仓幸对他而言,会有其他用处么?
曲凝兮看不明白。
过后两日,被大雪拦截的另一道消息,跟着传入尚京,捧到天庆帝跟前。
千里之外的抚阳城在大雪期间发生了地动!
地龙翻身,城里倒塌了一些破旧房屋,民众们惊慌不已,而在抚阳城外,周边的那些乡里人家,几乎无存。
一些简陋的泥土房,或是石块木头拼搭但不够结实的草屋,在地动中纷纷倒塌。
整片大地在摇晃,人就跟小蚂蚁一样,不是被砸死,就是失去房屋庇护被冻死。
偏偏遇到这样的大雪,抚阳城死伤惨重,急需朝廷救援。
当天早朝报上来,百官轮番谏言,很快就拟定了赈灾人员。
由太子担此重任,户部拨款二十万两白银,前去抚阳赈灾。
这个决定,也有部分人反对,地动通常会有余波,怕殿下千金之躯,太过冒险。
万一到了那边遇到余震,发生意外怎么办?
但是太子站出来说,愿意亲自去抚阳,此时百姓们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耽误不得。
天庆帝最终点头应允,太子代表了帝王之恩,可以安抚受灾群众的惊慌。
身在高位,岂有害怕之理。
圣旨一下,当天就把赈灾银准备妥善,裴应霄隔日一早就得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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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发生了这等天灾,是所有人没料到的。
曲凝兮从未经历过地龙翻身,也想象不出,地动山摇是何等可怖的场景。
是裴应霄派人来告知她,他明日离京,她才及时得知此事。
曲凝兮想了想,第二天早起,带上映楚去给太子送行。
冬日天亮的晚,怕没赶上他们出发,她很早就到了城门口。
然后,顺利堵到了裴应霄的马车。
这么冷的天,若是骑马赶路就太辛苦了,人很容易被刮成冰柱子。
曲凝兮看向随行人员,个个都带上了最厚实的斗篷,里头是夹棉的袍子。
但太子殿下,他锦衣长裘,依然挺拔颀长,风度翩翩。
似乎他没有穿太多,半点都不显得臃肿。
反观早起的曲凝兮,外头实在太冷了,积雪未化,她把自己裹成一个球。
然后她这个球,被裴应霄一把抱起来,塞进马车里。
两人话别,总不能在外头,亭子里四面透风呢。
太子殿下的马车,出行从简,并没有很宽敞,里头搁置了炭盆热茶等物。
曲凝兮放下手炉,从袖兜里掏出她准备的护身符。
“愿殿下一路顺利,也希望抚阳百姓平平安安。”
“小晚瑜有心了。”
他伸手,却不是接过护身符,而是握住了她的手腕,把人轻扯过来,抱在怀里。
曲凝兮没有挣扎,安静地靠在他怀里,这次离京,还真有点危险呢。
“殿下,”她想了想道:“若是遇上地动,就别隐瞒自己的身手了。”
保命要紧。
“好,”裴应霄一点头,托起她的小脸蛋,把自己温热的薄唇印上去。
他一点一点啄吻,道:“脸颊是凉的。”
曲凝兮不冷,不过刚才吹了风,脸上就有点凉。
很快就被他给亲热乎了。
这还不够,裴应霄修长的指尖落在她身前,解开斗篷,紧紧揽住她的腰,贴近自己,不断索吻。
曲凝兮晕晕乎乎,压根没察觉斗篷已经掉落,陷在他温暖的怀抱中,心里还有点羡慕。
这人看上去穿得不多,手掌心却那么烫。
他的胸膛,也跟暖炉一样,比她暖手的小铜炉还好使……
“你在想什么?”
裴应霄咬了她一口,曲凝兮哼哼唧唧的说不出话来。
她发现,他真的好喜欢亲亲,逮着就亲,或许是顾及到要分开一段时日,这回亲得极为不客气。
没多久,小姑娘喘不上气了,双i唇被肆虐得红i肿不堪。
她软成一团,浑o圆的胸o脯剧烈起伏,两个眼睛雾蒙蒙的,望着他。
然后她动了动,感觉自己的圆o臀底下,硌得慌。
“安分点。”裴应霄低声警告。
他还埋首在她身前,若即若离,不肯离去。
曲凝兮身上的裙子非常厚实,可饶是如此,她还是感觉到了,非常明显的不对劲,高昂壮硕的一条。
“殿下,你饲养的大蛇顶到我了……”
她刚说完,自己就意识到了,不对,不是大蛇。
哪有冬天不冬眠的,这般生龙活虎……
倏地,她先前看过的秘i戏i图,那一幕幕画面自动往她脑海里钻,二者一旦产生联想,她立即明白了——
那是什么东西。
是裴应霄藏起来的武器!
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毫无端倪,只在趁人不备的时候,偷偷就武装上了!
第38章 38
曲凝兮呆愣愣的, 与裴应霄四目相对。
那双狭长的眼眸里,黑沉沉的,比暗夜的星光还要幽深蛊惑。
他轻笑, 一手抚上自己眼角的泪痣:“什么大蛇?”
曲凝兮面上一红, 感觉火烧屁股一般,片刻都坐不住了, 但是又不敢轻举妄动。
她别开视线, 说话都磕巴:“殿、殿下, 你快点出发吧……”
脑海里, 全是册子上被加粗突显的黑棍棍。
曲凝兮此时的心情极为复杂,又是惊吓又是好奇,还有一丝丝的感慨。
看上去仙姿玉骨的太子殿下, 原来身上也揣了一根丑东西, 可见上苍是公平的,一视同仁。
她多少感到纳闷, 原先他藏在哪里?何时将它揣上的?
就跟图册里一样, 它毫无预兆就出现了。
“嘘……”裴应霄侧首, 用自己挺直的鼻尖, 轻蹭她的颈畔,“你安静待着。”
他知道她看过画册, 但是那种东西, 制作再精美也无法与实物比拟, 现在还一知半解的呢。
不过此时此刻,显然他无法替她解惑。
两人相拥片刻,裴应霄感觉……半点都没消下去。
他抬手, 轻捏眉心,“罢了, 你回去吧。”
“嗯?”不是让她安静待着?
裴应霄把曲凝兮抱起,从腿上挪到身侧的位置,将她的斗篷给裹了回去,慢条斯理地给她系上带子。
“等孤回来。”
“好。”她乖乖一点头。
“回来就找你一道去泡温泉。”他笑眯眯补充一句。
“这……”这么快嘛?下一次泡温泉不是明年么?
“怎么,”裴应霄唇畔的笑意加深几许,“小晚瑜上次的话是在哄孤?”
曲凝兮抿着自己发麻的舌尖,硬着头皮应下:“并无此事……臣女等候殿下归来……”
可恶啊,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呜呜……
“记住你说的话。”他低头,在那嫣红的软唇上碰了碰,放她下车。
曲凝兮到了马车外,冷风也吹不散面上热意。
她这嘴巴,一看就是被狠狠吮磨过的,映楚假装没发现,把她的斗篷往上拉,毛茸茸的兜领遮住了下颚。
太子的队伍出发了。
*******
整个尚京都在瞩目抚阳城的灾情。
几十年难得一见的大雪,厚厚堆积起来,天寒地冻,清理铲除很是不易。
在这种前提下,地动后的抚阳失去房屋粮食,百姓还怎么活下去?
抚阳城的县令,派了好几个人进京传信,好不容易才把消息递到陛下跟前,等赈灾人员过去一趟,算上途中脚程,恐怕已经伤亡不少。
如今,大家正在等那边确切的消息,人手不足,就连统计存活数量都做不到。
此事不能操之过急,天灾当前,谁也无可奈何。
曲凝兮哪都没去,就在府里待着,不过也跟着捐了银钱旧衣等物,太后娘娘会派人押送过去。
几天后,抚阳的反馈尚未传达,安永侯府先收到了鹜冈的家书,是周氏的娘家遣人送来。
鹜冈距离抚阳城不是很远,地动那天也感觉到了摇晃。
虽说只是受到波及,但周老太太受了惊,从床榻摔下来了。
老人家哪经得起摔,躺了好几日,几位大夫经手,终究无力回天,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周家在信中陈述原委,催促外嫁女回娘家,周氏和曲辕成必须立即赶去。
胡老夫人许多年不曾见过亲家母,也想去一趟,但是被劝住了。
这样的天气,地面冰滑,老人家出一趟门属实是折腾。
而且马车上颠簸得很,万一遇着下雨下雪可如何是好。
最终,让老太太留下守着侯府,曲辕成带上妻儿,去往鹜冈。
曲家的祖宅也在鹜冈,和周家的亲事是早年定下的。
后来,曲家大闺女进宫做了妃子,生下一双儿女,地位稳固,曲家举家搬到京城去了。
这一走,周氏就靠着书信与家里联络,甚少有来往探亲的机会。
儿女长大,各自婚嫁,各有家庭琐碎,离得远就不易走动了。
不过,周家和曲家没有生分,靠着京城里有人脉,他们在鹜冈经营得极好,本就是当地望族,如今更加风生水起。
谁不知道周家和曲皇后有拐着弯的姻亲关系。
曲辕成一家子,分作三辆马车,加上随行仆役,浩浩荡荡一群人。
曲婵茵也跟来了,她不是嫡出,但是喊周氏娘亲,就得跟着称呼周家为外祖。
至于叶姨娘,妾室的娘家算不得正经外祖。
规矩如此,曲婵茵都习惯了,她不仅心里没有不乐意,还感激嫡母没有撇下她。
那些跟嫡母对着干的庶女,在家里不受待见,外出做什么都不会捎带上她。
什么喜事丧事,多来几次,旁人就瞧出苗头了,这多多少少会影响庶女的婚事。
曲婵茵马上就要十四岁了,她生怕自己被嫁去谁家做续弦。
毕竟嫡出的大姐姐都跟鳏夫相看过了,她一个庶出,恐怕塞个老头给她都能眼睛不眨一下。
三郎的夫子还没着落呢,那些老学究,有几个像彦檀先生那般年轻的?
曲婵茵觉得,自己多半是躲不开老头了。
她变得更加收敛了,尽量管住嘴巴,连跟三郎斗嘴的次数都减少了。
马车出了尚京,官道上的积雪自有卫队铲除,清出一条大路来。
从车窗看出去,两侧垒着雪堆,稍远处是延绵的雪林,白茫茫一片,极为壮阔。
秋天树叶就落尽了,光秃秃的树杈上,架着一捧捧积雪,妆点成它的枝叶,层层叠叠,摇摇欲坠。
若不是太冷,若天下没有饥寒,谁都能欣赏它的美丽。
路上结了不少冰碴子,怕车轮子打滑,不敢跑得太快,一行人用了三四日,才赶到鹜冈。
周家早就估摸着时间,打发小厮在城门口观望。
曲家的马车一出现,立即被迎着进去。
周家人多,都出来门外接待,按照辈分长幼站成一大排,很是客气热情,
尤其是对曲凝兮这位未来太子妃,恨不能捧起来供着。
都说曲家或许要出两位皇后了!
之所以说是‘或许’,是怕太子心有所属,登基后谁知道有没有变数。
现在说这些还太早呢。
周氏顾不得寒暄,喝了一杯茶暖暖身子,立即去老太太屋里探望。
不能全部人一股脑往老人室内钻,周家大哥是一家之主,陪着曲辕成坐着说话,
他说前天还有地动余波,整个鹜冈震感明显,不过也就摇了那么几下。
“想来抚阳那边严重一些。”
曲辕成趁机问道:“抚阳状况如何?”
周至博一摇头:“起初大雪封路,但还是有许多流民找跋涉过来求助,更别说抚阳的县太爷了,向四周送了不少信……”
当然是很严重。
周围的城镇能帮的就帮,还有借用城内守卫兵的,可因为那场大雪,阻碍重重,已经被冻死了许多。
再说,这么冷的天,旁人送来棉衣棉被,也不如一片瓦好使。
抚阳最严重的还是房屋倒塌,压死砸伤,存活下来的也无处避寒。
能收容的都收容了,而且听说太子亲自来赈灾,此举激励了不少人。
周至博道:“幸而鹜冈没有地动,否则该我们犯愁了!”
“谁说不是呢,这都是命!”曲辕成跟着唏嘘。
两人说了几句,就不再谈起,周至博把周家小辈叫进来,双方认识一下。
亲戚之间不常走动,小辈们都陌生得很。
周至博是大哥,他的子女几乎都成家了,只最小的儿子,现在跟曲凝兮一般大,是她的四表哥。
认亲时,几个小婴儿被抱上来,周至博的大儿子二儿子大女儿都生了娃,热闹极了。
更别说周家二老爷一家子,同样儿女外加小孙子齐全得很。
曲辕成瞅得眼热,大舅哥早早当爷爷,家里男丁充足!
周家人口属实是枝繁叶茂。反观他,没有兄弟,膝下就三郎一个儿子,过了年才十二岁,只懂得淘气玩耍。
要是曲凝兮是儿子,他也就不必这么羡慕旁人了。
曲辕成抱着周家的小孙子,心里热乎,周家大夫人却拉着曲凝兮的手不断夸赞。
乖乖,这样的大美人,明眸皓齿,比雪地枝头的红梅还要俏三分,难怪能做太子妃呢!
她艳羡不已。
人么,总是盯着自身没有的东西。
晚饭时,两家人热热闹闹吃了一顿家宴。
客房都已经准备好了,众人饭后下去歇着,明日才去给周家老太太请安。
不料到了深夜,黑沉沉的天空,飘下粒粒雪花。
周氏才刚躺下来,老太太那边就跑来个人通报,说老人刚刚去了!
这个消息,既突然,又不算突然。
下午时候一家子才到,她见过了女儿,也说了话,没来得及看看外孙们,就这么闭眼了。
周家连夜挂起了白灯笼,因为天色太晚,让大家都去睡下。
曲凝兮心里闷闷的,说不上是什么心情,这是她的亲人,但是相处时间很短暂。
她统共没来几次鹜冈,虽说开开心心的,却来不及亲近彼此。
映楚劝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小姐快睡吧,明日有得忙呢。”
“我知道。”这个冬天,恐怕走了不少老人。
第二日一早,曲凝兮就起来了,映楚给她换上白裙子,鬓边别一朵小白花。
素净清丽,胜过湖畔新雪。
几人用过早饭,周氏带着孩子们去给老人磕个头。
老太太身边伺候的婆子,红着眼睛递上一个小盒子。
她哑着嗓子:“侯夫人,这是老太太给大姑娘的。”
周氏把曲凝兮喊上前,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把银扣长命锁,看上去颜色略有些陈旧。
周氏当下就哭了,那婆子道:“大姑娘往后在宫里,无灾无病。”
曲凝兮也跟着哭,她有点怕深宫,她的爹娘不曾替她忧心,所有人看到了太子妃的荣耀,反倒是弥留之际的外祖母,盼她无灾无病。
倘若太子不是裴应霄,倘若他不愿意护着她了,她觉得,她很难无灾无病。
曲凝兮哭过一场,抱着小盒子发愣,鼻尖红彤彤的。
隐隐有一丝遗憾,常年被拘在尚京,没有到外祖家探望外祖母。
周家上下早就预备了老人的丧事用具,一切有条不紊。
向外发了讣告,前来吊唁的人非常多,兴许整个鹜冈的望族都到了。
周老太太儿孙众多,年岁也不小了,而且在摔倒前没有病痛缠身,她这是喜丧。
都说她是有福之人,正往生安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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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丧事办下来,大家都有些疲累。
周家的庶务皆是大夫人在操持,只是他们从尚京赶来,马不停蹄,多少需要缓一缓。
曲凝兮算了算日子,距离她送太子离京,至今已经过去将近十日。
是漫长的十天,把人送走后,家中就收到外祖的来信,赶路几天葬礼几天,每一天都很充实。
等她回过神来问一句裴应霄的消息,还真有最新情况传来。
听说太子殿下在抚阳城赈灾顺利,短短几天就把幸存者全部聚集起来,供食供暖,还搭建一个草棚药庐,给百姓们无偿诊治。
光是冻伤膏药就供不应求!
可就是这时,发生了意外。
椿芽山的山民整座村庄尽数倒塌,无一存留,需要重建家园,太子亲自登山给他们挑选方位,在山上遭遇了意外。
山民哭着去禀报抚阳城的县太爷,说太子不幸遇到山体滑坡,坠落崖底去了。
地动过后的山沿并不紧实,一群人有去无回,只在崖顶发现了小道坍塌后湿润的新土,还有随从鸣恩的一只鞋子。
县太爷当场吓得跪了下来,哆嗦着问不出话来,还是他身旁的主簿开口,追问经过。
山民倒是没有亲眼见着太子坠崖,可是那处山坡脚印凌乱,而且大面积坍塌,那整齐的新泥做不得假,太子一行人失去踪迹,肯定是摔下去了!
椿芽山的百姓,早已自发去崖底搜寻,他这边来禀报县太爷,带上更多的人去巡山。
结果,抚阳城把多余的人手全部派了出去,绕过无人涉及的荆棘丛,去到崖底,发现大量的血迹。
县太爷脸都绿了,凌乱的崖底,四处溅了不少鲜血,这若不是碰上了庞大狼群,就是有一群死士伺机刺杀!
不论哪一种,太子恐怕是凶多吉少……
抚阳城遭此大难,光是应付就已经磨去县太爷不少心力,晚上睡觉都不敢合眼。
而现在,好不容易盼来朝廷的赈灾,结果太子殿下在他管辖之地出事了!
县太爷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一边命人严查搜寻,一边派人禀报陛下。
能出动的人手都来了,漫山遍野寻找太子一行人的踪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无奈城内正忙乱着呢,还有一群灾民需要安置,能抽出空的属实不多。
县太爷再次像周围城镇求助,多少人都成,能借就借,谁找着太子谁记头功!
这么大动静,鹜冈想要不知道都难。
百姓们对此议论纷纷,辱骂不已,这么好的殿下,怎能遭此厄运!可见是上苍不开眼!
那些受到救助的灾民,身强体健者,更是自发的去山里帮忙寻找。
大家都在猜测,是否太子一行人不巧撞上狼群了,落崖之后受了伤,面对狼群无力抵抗。
椿芽山深处隐没着一大群野狼,夜晚时常能听见嚎叫声,并非没有依据。
但是曲凝兮笃定,一定是死士。
是二皇子,他被罚去守皇陵时候,就敢在围场里面安排人手作恶。
如今太子离开尚京,还不动手,简直不符合他的脾性。
曲凝兮皱着眉,询问映楚:“殿下是否安然无恙?”
映楚一摇头:“小姐,奴婢不知道。”
她怎么可能知道主子的下落,除非那边主动联络。
曲凝兮一手扶额,道:“他万事胜券在握,想来不会把自己置于危险境地……”
只是,当真从崖顶坠落了么?这是不可控的,很容易受伤。
要是摔下去断了腿,在崖底不就任人宰割?
想着想着,她不禁担心起来,因为裴靖礼这回有了帮手。
蒙家胆敢贸然对储君动手么?曲凝兮不确定,她对蒙家一无所知。
不过这等大位之争,胜者哪个不是心狠手辣,没有什么敢不敢,只要给了机会,他们就敢痛下杀手。
周家上下极为关注此事,一天打发出去好几个跑腿的,探听最新消息。
这要是太子没了,那太子妃自然也没了呀!
周家人都揪心得很,没了损失太大了!
而曲辕成夫妇也在暗中嘀咕,是损失大,还是收益大?
若大桓没有裴应霄,顺位自然轮到二皇子裴靖礼了,他是嫡出,且排序在前,最是名正言顺。
曲皇后现在还活着,有她镇压,底下不成气候的小皇子,休想冒头。
他们索性不急着回京了,尚京距离远,要打听什么,一来一回得延迟几日。
现在还没听到陛下的反应呢,朝中派人过来,兴许还得一两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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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曲凝兮的客居小院,迎来了一群黑衣人。
他们并未隐藏身形,甫一出现,差点把映楚吓得尖叫。
幸而一接头,发现不是歹徒,是太子的人。
映楚惊吓过后是惊喜,主子果然没事,这不派人来了么!
她立即带几人进屋,掩上门窗。
孙嬷嬷和银杏都被熏晕了,至于周家其他人,压根拦不住这群身法鬼魅的暗卫。
暗卫不在人前摘下面罩,哪怕面对曲凝兮,他们也不以真面目示人。
此番奉令前来,是为了带她们走。
暗卫递上一封信,曲凝兮看过之后便知。
裴靖礼竟然已经在抚阳城了,太子离京没多久,他就跟着偷偷离京,筹划了一场看似意外的刺杀。
但是他没能得手,太子一行人溜走了,并给他留下重伤仓皇而逃的假象。
此刻身在抚阳的裴靖礼,正在急切寻找太子的踪迹,趁机补刀,斩草除根。
他深知自己时间有限,在天庆帝派人来查之前,必须造成‘太子死亡’的既定事实。
裴靖礼不知道裴应霄重伤到何种程度,为了刺激他,或者试探他,可能会把把附近的曲凝兮抓走,她出现的地方太近了。
哪怕没法利用曲凝兮,他也可以伪装成流寇,夜探周家把人掳劫。
到时候,无人知晓曲凝兮在二皇子手中,外人只会唏嘘未来太子妃的不幸。
而现在裴应霄找上曲凝兮,是比他先走了一步棋。
他预判了对方可能会有的举动。
曲凝兮盯着信纸,眼睛都瞪大了,没错,她毫不怀疑殿下的预测会成真。
裴靖礼就是那样一个疯子,不是人的东西!
即便没有太子这层因素,他可能也会这样毁了她!
他想要的东西,不折手段去得到,全然不顾对方的感受。
——她会身败名裂。
曲凝兮的指尖都在颤抖,没有发生的事情,已经叫她感到了害怕。
裴应霄让她留书一封,伪装成自己出走,带着映楚离开周家。
原因就是心中牵挂太子殿下的安危,无法安然坐等。
这样就不会陷入被动防守的局面。
否则要是裴靖礼派人来了,她身边突然涌出一群人护着,双方大打出手,也不好解释。
太子体贴周到,曲凝兮几乎要为之动容,不过,她的目光落到信笺最后一句:[如此一来,世人皆知太子妃爱慕于孤。]
她感觉已经看到了他笑眯眯的模样。
想了想自身处境,曲凝兮决定听从裴应霄的方法。
对方既然安然无恙还躲着不出来,明显要给二皇子下套呢。
兴许躲过这一茬,往后她就不需要再躲了。
大桓以后没有二皇子了也未可知。
曲凝兮不知道裴应霄有什么计划,她可以去近距离看看。
她绝不会因为血缘关系就给裴靖礼求情,反而要亲眼等待他凄凉的下场。
面容软糯的小姑娘,这一刻,眼神无比坚定。
她让映楚磨墨,提笔书写,告知家人自己的去向,让他们别担心。
这可能是曲大小姐生平最任性的一件事,她居然说要去寻找太子,就这么偷偷离开了……
曲凝兮循规蹈矩惯了,还真有点豁出去,才写下这样一封信。
内室里映楚收拾好了简单的行囊,与她一道趁夜出发。
有几个暗卫接应,离开周家轻而易举,外面就是一辆小马车,车内炭盆热茶准备齐全。
看上去狭小,但绝不委屈。
车程没有多久,就转了水路,在一个小码头登船,由小船驶出水岸,摇摇晃晃,靠近一艘画舫。
黑沉沉的河面,湿冷扑鼻,曲凝兮一转头,看见那艘灯火通明的画舫,正在歌舞升平。
她被搀扶了上去,一群人笑着迎入船舱。
里头主位上,坐着一位翩翩贵公子。
锦衣华服,嘴角含笑,脸上却是陌生的模样。
裴应霄又易容了,他轻抬眼帘,嗓音清澈:“这是哪来的小娇娘?”
大冬天拿着一柄附庸风雅的扇子,朝她招手,一派风流:“过来倒酒。”
曲凝兮见他全须全尾的,半点伤都没有。
配合的过去坐下,就在他身侧。
谁知这人很是入戏,身体一歪,企图把自己高大的身形依靠到她娇小的肩膀上。
裴应霄小鸟依人:“喂我饮酒。”
曲凝兮:“……”
第39章 39
裴应霄没有把全部重量压在她身上, 但是他太高大了,曲凝兮还是勉力支撑,才没有被压倒。
她扫一眼这个画舫, 歌女舞姬, 热闹非凡,只裴应霄一行人。
像极了一掷千金包场的小纨绔。
曲凝兮闹不清什么情况, 并未贸然开口。
难怪椿芽山里怎么也找不到他们, 任谁也料不到太子会出现在一艘画舫上。
他现在是做什么?
船只一直在前行, 顺着河流不知去向何方。
曲凝兮对鹜冈乃至抚阳城一概不熟, 被拐了都不知道。
裴应霄没有在外面待多久,就揽着她回房间了。
房门一关,外头的丝竹之声变得很小。
曲凝兮一肚子话想问, 可是, 这人一把抱起了她,托着圆o臀抵在房门上, 偏过头直接吻住。
“唔……”
曲凝兮被堵得气息不顺, 两个细白的小指头, 紧紧揪住他的衣襟。
裴应霄的力气果然很大, 她每回落他手里轻若无物,好似单手就能被钉在木门上。
只能微仰着脸, 张着嘴, 接受他的施与。
“听说, 你在担心孤……”
裴应霄轻啃着她莹润小巧的下巴,温热的呼吸一路往下。
曲凝兮的唇i瓣i湿i漉i漉的,她没有回答。
他从哪知道她担心的?她不过是问了映楚一句, 其实并没有怎么担心……
这么想着,锁i骨处一阵麻麻的痒, 曲凝兮扭了扭i腰i肢,无从躲避,“你、你放我下来……”
这是干什么呀,他怎么能亲那里?
而且手掌还捧在那里……
越界便是这般,一点一点的蚕食,得寸进尺。
贪婪也是如此,越尝到甜头,越是不知餍足。
裴应霄的眸底幽深一片,薄唇抿着她颈间细嫩的肌肤,腻如白玉,在上面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
他略为遗憾,极为克制的虚虚拢握:“好想欺负你呀,怎么办呢?”
“别别……”曲凝兮耳根都红透了,仿佛被抓住了心脏:“别这样,不可以……”
裴应霄望着她,弯了弯眉眼,朝她低语:“有什么不可以的,孤随时可以。”
她连连摇头,心中慌乱,道:“这是不对的,我们还未大婚……”
“不对就不能做么?小晚瑜,孤又不是什么好人。”他似乎在叹她天真,启唇在她的唇o珠上吮了一口。
第一次见人这样理直气壮说自己不是好人,曲凝兮都快哭了。
她如今上了贼船,他控制不住怎么办?
送行那日在马车上,他不知从哪把棍子给揣上了,随时可以行不轨之事!
曲凝兮心里乱糟糟的,一颗心都要蹦出来了,“殿下,正事要紧……”
她绞尽脑汁想把人劝回来,谁知,他反问道:“你可知我们要去何处?船只得行一整天。”他没什么正事。
“什么?”
这是要去哪?莫不是直接水路赶回京城?那些漫山遍野寻找他的人怎么办呢?
曲凝兮拧眉不解。
裴应霄再次放了她一马,指尖捻着她的腰侧:“且先记在账上,还不到你哭鼻子的时候。”
“什么?”曲凝兮一愣无辜纯善,这人好过分。
他还有更过分的,带着两分期待:“小晚瑜,总有你哭的那一天。”
曲凝兮微鼓着小脸,心里又怕又疑惑,还有一丝委屈,做什么要她掉眼泪?
她被抱进里屋,这个房间许是画舫内的主卧,非常宽敞,布置得金碧辉煌。
裴应霄将她放在矮榻上,自行去了屏风后面更衣。
太子喜洁,一天换好几套衣裳不重样的。
曲凝兮一打量,才发现这个屋子有不少他所用物件,而在另一侧,映楚给她收拾的小包袱就在那里。
曲凝兮一惊,小声问道:“殿下,我今晚睡哪里?”
她趁夜出来,这会儿时辰已经不早了,她早睡惯了,多少有些困顿。
“你睡这里。”
裴应霄从屏风后转了出来,他脸上已经卸掉易容,一拉铃铛,便见融月娴青捧着温水入内。
两个侍女一左一右伺候他洁面,映楚紧随其后,也打水给曲凝兮温温手脚。
曲凝兮瞧这架势,心中有个不太妙的猜测。
他让她睡这里,可是,这屋有他日常之物,他还在此更衣洗漱,俨然是这个房间的使用者。
“殿下,你……”
曲凝兮艰难张口,不知道怎么问比较好,也不知如何婉拒更自然。
裴应霄拿着手巾擦拭,扭头望来,“你想住其他屋?”
他容颜清俊,神色平和,曲凝兮却隐隐感知,此刻他不大高兴。
融月和娴青两人对视一眼,低头捧着水退出去,映楚见状,也没敢久留。
临走前给曲凝兮使个眼色,麻利的溜了。
裴应霄走到矮榻跟前来,站定了,居高临下瞥着她,唇角含笑:“说。”
他刚洗了脸,此刻凝结了一滴晶莹的水珠在眼角下。
那如玉的面庞上,更加秀致昳丽了。
曲凝兮没胆子说,索性一伸手,抱住了他的腰身,埋着脑袋在他胸膛里,“臣女能和殿下一起,荣幸之至。”
她哪有得选呜呜……
裴应霄笑了,一把抱起她,往内间的床榻走去,“希望小晚瑜的睡相好一点,别把孤踹到床底下去了。”
曲凝兮用脑袋蹭着他,心里无法平静,他居然,真的要与她同床共枕……
裴应霄把她放在床上,轻抚她的头顶,道:“解了束带再睡,明日也无需缠上。”
他放下话,转身就从内间出去了,隔着屏风,给她留一块私密空间。
但曲凝兮还是觉得不好意思,小手在衣襟上磨蹭许久,才一咬牙,宽衣解带。
宽大的架子床,无非雕刻些花虫鸟兽,雕花繁复精细。
今天这张床,是鸳鸯戏水。
曲凝兮恍惚间体会到了大婚当日才有的心情,她以为要到那一天,才会和一个男子分享自己的枕席。
哦,今天这枕席不是她的,算是裴应霄的,是她占入了他的房间,躺在他床上。
曲凝兮没有先行躲到床上的被子里去,这不合规矩。
她穿着雪色寝衣,缩在床尾,哪怕室内角落放了几个炭盆,也是冷的。
清了清嗓子,道:“殿下,安歇吧。”
裴应霄在外间等候许久,并未催促,耐心十足,甚至都没开口揶揄她。
轻缓的脚步声,一步一步靠近,像是踩在她心尖上。
“你睡里面。”
“好……好的。”曲凝兮竭力镇定,往床上爬,钻进被窝里,缩着手脚。
大抵是察觉到她的僵硬紧张,这人躺下来后,并未触碰到她,甚至衣角都没靠上。
熄了灯,静谧无声,谁也没开口。
曲凝兮一时猜测裴应霄在想什么,一时又犹豫,自己是否应该继续‘爱慕他’。
这么左思右想的,疲累的脑海渐渐迷糊,陷入混沌的黑沉之中。
枕畔的小姑娘呼吸平缓了,裴应霄才侧过身来,长臂一伸,将人揽入怀中,
又暖又软,摒弃杂念时,抱着正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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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早,周家就炸开了窝。
客居小院里,先是银杏起来洗漱,不见映楚觉得疑惑,还以为人早起了在小姐屋里呢。
谁知待她打水入内,扑了个空,房间里半个人都不见,甚至那床榻都整整齐齐,不像是被躺过,上手一摸是凉的。
银杏惊疑不定,跑去问了孙嬷嬷,是否小姐带着映楚大清早外出了。
孙嬷嬷很惊讶,虽说是客居的院子,但院里大门的钥匙在她手上,这是惯例,以前在家里,茴清苑的院门也是她来上锁。
每天落钥上锁的时辰皆有固定,天没亮小姐能去哪?她怎么出去的?
孙嬷嬷一把岁数了,性子沉稳,丝毫不慌,疾步去了房内看看,再把阿束叫来问话,小姐是否有吩咐他什么。
一边让银杏去周家其他院里打听,或许真是起得早出去溜达了呢。
只是,孙嬷嬷进屋后,很快发现了桌面上的信件。
是写给侯爷与夫人的,孙嬷嬷顾不得太多,立即展开一览。
她才看了个开头,就倒吸一口气,跌坐在凳子上。
待到全部看完,冷汗都出来了,让银杏把阿束喊回来。
“小姐私自离家一事非同小可,需得瞒着!”
在周家是瞒不住,但对外得有个统一的说法,不然万一没找着人,往后会对她的名声极为不利。
要是有人恶意编排小姐在外遭遇歹人不测,八张嘴都说不清了!
孙嬷嬷叮嘱银杏和阿束管住嘴巴,别乱嚷嚷,立即拿了信封,匆匆去禀报侯爷与夫人。
这是对他们二人的冲击一点都不小,难以置信一直乖巧娴静的大女儿,突然自顾自跑了!
还说要去寻找太子的行踪!
曲辕成的眼睛都瞪出来了:“她她她对太子……?”
被赐婚是一回事,得知曲凝兮心里有太子又是另一回事了!
周氏气得很,一拍桌子:“果然是没有不爱俏郎君的姑娘,这节骨眼她在干什么!”
外头天寒地冻,还乱的很,不仅仅有许多人在寻找太子一行人,想要得到一笔丰厚赏金,还有那些流民。
因为地动失去房屋一无所有,侥幸存活下来,为了钱财逼上绝路。
虽说朝廷有赈灾银分发下去,但人性的恶岂有那么简单,尤其贫穷,最能滋生罪恶。
曲辕成两人骂了一通,然后两两相望,不知道怎么办。
曲凝兮在信里说,她送太子出城前夕,太子留了一个护卫给她差使,这次就是在护卫的帮助下翻墙跑了,在外也有护卫随行。
他们没见过那个护卫,不清楚他的本事,只怕曲凝兮出事了,牵连家里的名声!
这是在周家,无法全然瞒着周家人,周氏找了她大哥大嫂,叫他们知情,一边借用人手寻找,并对外拟了个说法。
就说大姑娘因为外祖母去世,外加太子失踪的消息冲击,郁郁寡欢,去了农庄散心。
这个说法不太能站住脚,听上去漏洞百出,但是别无他法了。
任凭外人怎么猜,总归想不到娇滴滴的小娘子胆敢独自出门,还不告而别。
周至博和他的夫人宋氏,细细挑选了可信之人出去寻找。
此事不宜大张旗鼓,否则人尽皆知,谣言四起。
他一边砸吧出了其他味道:“你说,大姑娘为了太子殿下,如此果勇,这桩姻缘,或许比我们想得还要好。”
起初只是觉得,曲家又出了一个太子妃,未来可能成为皇后,哪怕只是一个名头,也足够他们这些京外的远支亲戚跟着喝汤了。
在这鹜冈城内,便是县太爷也要看周家三分薄面。
宋氏知道周至博的意思,不过:“据我所知,尚京有许多贵女钟情于太子,人都说太子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百姓不好过于议论储君的容貌,但是有关太子俊美的消息,压根遏制不住,整个大桓无人不知。
当然,大家都没见过太子,就是各凭想象。
周至博道:“许多人钟情于他不错,可咱们这位大姑娘,也和旁人不一样啊!”
在鹜冈,何曾见过这般标致的小娘子?
“你的意思是……太子和大姑娘两情相悦?”宋氏难以置信:“这可能么?”
“怎就不可能了,大姑娘生得貌美,她要是一厢情愿,能听见太子出事就偷偷跑了?”必然是有奔头,她才敢冒险行事。
宋氏听见这段分析,觉得有两分道理,“不论如何,太子生死未卜,大姑娘可不能出事。”
万一最后太子转危为安,但太子妃出事了,那岂不是便宜了别家?
两人当下不敢大意,急忙派出不少人去四处找寻,主要是朝着椿芽山那个方向。
曲凝兮一觉好眠,连个梦都没做,睡得四肢酸软,浑身暖融融的。
她睁开眼睛时,有一瞬的恍惚,瞅着头顶花纹陌生的床幔,忘了自己身在何方。
等到回过神,这里摇摇晃晃,还在船上,爬起来一看,宽大的床榻只剩下她一人了。
曲凝兮连忙低头审视自己,雪白的寝衣还算整齐,只襟口略有些凌乱。
她悄悄用手指勾开一点,左右检查,鼓鼓囊囊的白胖子完好无损,并没有被人偷吃偷啃了。
曲凝兮松口气,裴应霄嘴巴坏,但其实,也还好?
她扬声叫了映楚,起身洗漱更衣。
映楚没让她穿带出来的衣裙,怕被周家寻找的人认出来,捧着几套崭新的冬裙和斗篷进来。
利落地给曲凝兮换上。
她今天没有缠胸,因为他说不用束带,她自己也想尝试着,勇敢面对旁人的目光。
一直藏着掖着确实不是长久之计,她太难受了。
待她成为有夫之妇,想来就不会有人敢乱看了,如今还没成亲,但早已戳上了东宫的印子。
“小姐好漂亮呀!”映楚两眼放光,道:“可惜船上没有大面的琉璃镜,能给小姐照照看。”
“出门在外,要什么大镜子?”
梳妆台有琉璃镜,手持的圆形小镜,能清晰映照出她的面容。
曲凝兮头上戴了一套紫藤花簪,乃是紫翡材质,两个耳朵挂着透亮紫色小葡萄水晶串,在大桓葡萄较为珍稀,以此做饰物的更是不多。
这一套颜色正好与她的紫霞锦缎袄裙相衬得宜,束腰盈盈,身段妙曼,宛如神仙妃子。
曲凝兮有些不习惯,正好融月进来,瞧见她拘束的动作,不由笑了。
“小姐生来貌美,别怕。”她道:“一些小姑娘脸皮薄,总想弯着背藏起来,都想岔了,该管住自己的绝不是你们。”
怕被人看,是那些看人的错,目光无礼,心思不纯。
管人家生得什么样穿得什么样?
曲凝兮的身形,比之同龄人,线条太明显了,再加上惯来的教导,就是让女子脸皮薄,为此羞耻。
不过她也很快想开了,她不能一成不变。
以前是隐藏的缘由,而现在,就是皇后也奈何不了她了。
她的婚事,圣旨赐婚,板上钉钉,再无变更的可能。
曲凝兮挺直了脊背,谢过融月,她总是细心又体贴。
走出房间,被引着去外面用饭,裴应霄已经吃过了,正在桌上另一侧坐着,手里摊开一张图。
曲凝兮过去行礼,发现他今天没易容?她心里疑惑,但嘴上没喊殿下,叫了声公子。
这画舫里不知道都是些什么人,她做个小哑巴,一概不乱问,只独自谨慎。
曲凝兮吃饭的时候,裴应霄看了过来,把身边杵着的鸣恩晾在一旁。
鸣恩没有抬头乱看,盯着眼下的地图,心情复杂。
跟主子谈论正事,他竟然允许曲姑娘在身旁用餐,虽说这里不是书房,但放在以前,绝不会有这种例外。
殿下没有多重规矩,只是若非环境所限,不会容忍自己议事的地方,有饭菜或者糕饼等杂味。
鸣恩很快被打发出去了,他拿着地图往外走,出门时,他家殿下已经自行凑了过去,一副要从曲姑娘嘴上抢食的模样。
饭后,曲凝兮才知道了一些事情。
原来画舫上下,全都是裴应霄的人,她叫他公子,压根是多此一举。
至于昨日的易容,是因为路过鹜冈码头时,偶尔会被巡视营的士兵上船抽查。
他自称是江南包船过来的,船上歌女舞姬,还有舵工水手船厨等杂役。
滴水不漏。
而现在,经过一晚上外加半个上午的行驶,早已离开了鹜冈水域,他们临近了南桦门。
从地图上看,南桦门是一个窄口,在此处水流变细,变深,因此得了‘门’的名称。
经过这段南桦门,便是大岚山谷一带。
这个位置距离鹜冈越来越远,和抚阳更是隔了几重山。
因为远离城镇,也没有官道,他们走的是水路,堪称人迹罕至。
估计除了一些本地的山民小村落,外人不会跑到这种地方。
即便是行商的船只,运送货物,也是路过南桦门而不如,他们途经此处,驶向下一个渡口。
画舫入了南桦门,在船舱的底层,变戏法似的又涌出一群人来,他们手里还扛着一些器具。
曲凝兮仔细辨认,觉得可能是锄头。
甲板上,裴应霄在吹风品茗,身上连斗篷都没裹。
她终于忍不住了,问道:“殿下,你准备做什么?”
她猜想,现在朝廷肯定都急坏了,一大群人在寻找太子的下落。
天庆帝想必已经派人去了抚阳,算算日子,明后日必定抵达。
太子失踪越久,谣言就越多,且民心不稳。
这对二皇子而言,自然是可趁之机,而且,裴应霄一直不露面,他就更加笃定太子此时身受重伤,可能不方便移动。
要是为了给二皇子下套,裴应霄带着一群人跑到这荒山野岭做什么?
曲凝兮问了,裴应霄斜睨她一眼,轻笑:“孤以为,小晚瑜一点都不好奇呢。”
她抿着嘴角,道:“臣女是不敢多嘴。”
他闻言,放下手中的茶盏,“孤的嘴巴你都吃过了,也不差这一两回多嘴。”
这是什么话!曲凝兮睁大眼睛,下意识转头看左右,然后就瞧见了娴青。
此时的娴青仿佛一个聋子,看着小泥炉的茶水,没有反应。
曲凝兮叹了口气,闷声道:“殿下别再说这种话了……”
可饶了她吧……
他被她做贼心虚般的反应逗笑了,一手撑在木桌上,狭长的眼眸轻眨:“孤想说什么,要得到你应允,还不是太子妃就这般心急管教孤。”
她哪里敢管教他?曲凝兮隐隐后悔主动询问了,被逮住就捉弄一顿。
好在裴应霄也不一味的逗弄她,很快给她解惑了。
“孤不能太早回去,得多给点时间,二皇子才好发挥。”
而这段时间,他当然不能在一旁光看戏了,光阴可贵,岂能空度。
“莫约就这两日,小晚瑜一看便知。”
裴应霄浅笑嫣然,那般从容不迫,好像这天地间就没有他着急的事情。
曲凝兮看他又故意卖关子,索性不问了,反正她身在贼船,随波逐流就好。
到了夜间,画舫抵达了岸边。
这里不是渡口,没有码头,一行人趁夜上岸,山间夜里太冷了,曲凝兮被裴应霄牵着走。
前面几人开道,一连串的火把,却也映不亮这浓墨的黑暗。
“可能凌晨会下雪。”
曲凝兮听见这话,缩了缩脖子,难怪她裹着斗篷都觉得很冷。
裴应霄探过手来,触摸她的脸,凉丝丝的。
他道:“我们要走一段夜路,你得暖暖身子。”
曲凝兮正要问,如何暖暖身子,便见他取下腰间的水囊,朝前一递:“喝酒。”
“这……”她迟疑。
裴应霄像是在带坏大孩子的,“乖,喝了酒就不冷了。”
“需要孤喂你么?”
第40章 40
曲凝兮接过裴应霄的水囊, 迅速抿了一口酒水含在嘴里,生怕这人继续说些旁人听不得的话来。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的, 偏偏要在他们跟前装聋作哑。
这酒, 颇为辛辣,瞬间烧红了曲凝兮的小脸蛋, 她含不住, 匆匆吞下, 果然感觉心口都热了。
山路难行, 狭窄的小道,两名大汉当前开路,后面的人才勉强能够下脚。
曲凝兮回头看一眼, 那画舫已经离开了, 岸边重新被黑暗吞没,什么都看不见, 若凌晨下一场大雪, 他们踏出来的小道也会被覆盖。
如此一来, 就无人知晓有那么一群人夜里涉及此地。
这山里有什么?
曲凝兮紧了紧手心, 与她相握之人回过头来,一挑眉:“害怕?”
“没有……”
她一抿唇瓣, 没敢胡乱动作了。
裴应霄的手掌宽大, 干燥温暖, 轻易就把她的整个小手给包拢了,感觉热意从这里蔓延。
即便是现在,她也还没习惯与这人的肢体触碰, 难以压制心口的跳动。
也不知走了多久,山间更加冷了。
曲凝兮渐渐发现, 她以为的窄小山道,其实原本是没有路的,有人提前来探过,生生劈出一条路来,他们这群人才有地方下脚,打头开路。
这里是彻底的荒山,人迹罕至,就连樵夫猎人都走不到此处。
走着走着,就到了山脚下。
黑暗中没有上方的视野,看不清这山有多高,不过眼前裸露的山体皆是石壁,火光映照之处,皆是陡直。
像是断崖一般的山脚,没有坡度,人很难爬上去,若是摔下来粉身碎骨。
好在他们不需要往上爬,山壁攀满了藤蔓植物,这会儿大冬天的,它们全都枯萎了,枝枝条条枯黄打结,仍然是庞大一团,堵在眼前。
带头的人是个身手敏捷的小个子,手持火把往前一拨,跳上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凹槽。
众人才发现,藏在藤蔓覆盖之中的一个凹槽,位于半壁上,仅容得一人落脚。
那小个子在一块石头上敲击了许多下,一阵钝钝的摩擦声,从藤蔓中传来。
鸣恩几人轻轻把枯黄的藤蔓往一旁推开,他们并不破坏这层掩盖,离开的时候还得恢复原样。
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展现在一行人面前。
小个子从凹槽上跳下来,道:“主子,这地方藏得深,尤其是夏日,成片的绿叶铺满了,难以察觉。”
其实,哪怕是冬天,扒拉开了藤蔓,光看石壁也瞧不出什么机关或者洞穴。
若是没有图纸,谁会来此地大海捞针?
裴应霄并不留着人守在外面,全部人排成长列依次入内。
进去后还把洞门给掩盖上了。
曲凝兮被护在中间,倒没感觉怎么害怕,就跟鹤壁塔内走地道差不多。
她不是个好奇心重的人,遇到许多事情都没询问,可这会儿,实在是按捺不住。
正所谓,无利不起早,太子带着这么一伙人到荒山野岭来,肯定有什么好处。
这种地方能收获什么?金银财宝?曲凝兮怀疑……是否要挖掘谁人的墓穴。
她这么猜着,隐隐有一丝紧张忐忑。
不少人对此存有忌讳,不过裴应霄肯定是不惧的,活人尚且艰难,死后难不成就拥有了通天本领?
山洞内不见五指,火把勉强照亮前路,走了莫约一刻钟,鼻翼间空气变化,甚至感觉到了风流涌动。
他们从山脊里穿出来了。
小个子摸索到机关,打开石门,一行人出来。
裴应霄打开手里的地图查看,“这里就是谷底?”
鸣恩点头道:“大岚山谷占地辽阔,但能称之为谷底的,就这一处。”
大晚上太黑了,曲凝兮无法看清地形,也不知是怎样一个山谷。
便见那边,小个子又打开了一个机关石门,这回,出现的不是平直方向的路,而是一道道阶梯,朝着地下蔓延。
“是地宫入口。”
一行人依次而入,有别于石壁内的甬道,这里布满了泥土的气息。
曲凝兮看一眼台阶旁的入墙,是夯土层,经过许多人力捶打后的硬实泥墙。
莫非真是挖到墓葬了么?
正这么想着,他们很快到了底下,有一块石碑立着,上面写着[怀懿]二字。
除此之外空空如也,没有曲凝兮所想的棺椁等物。
裴应霄再次打开地图,道:“此处就是怀懿王藏宝所在,底下设置了机关,一旦挖错了,地宫就会坍塌。”
鸣恩四下环顾,皱眉道:“看上去没多大地方,何以称为‘宫’?恐怕还有其他玄机。”
那几个扛着锄头的人拍上用场了,不过没人敢随便挖,甚至走路都放轻了脚步,唯恐触发底下机关。
怀懿王?
大桓没有这号人物,是前朝那位?
曲凝兮偶尔听过民间故事,前朝怀懿王所在封地物阜民丰,他生出野心,准备谋夺大位,但没来得及起事就被处决了。
这个故事传出了许多版本,还有戏文在台子上开唱,叫做《怀懿赴死》,距今已有好几百年。
那么,这个藏宝地,就是他为了夺位而储存的金银?
曲凝兮对裴应霄所进行的事情一无所知,他或许寻找这个已经很久了,这里真的有宝藏么?
正这么想着,一旁极为专注的裴应霄,确定了第一个挖掘点。
所有人都有点紧张,甚至鸣恩劝说太子到地宫外面等候挖掘,以防意外发生。
裴应霄立于中间,半步不动,笑道:“动手。”
鸣恩知道主子说一不二,不再劝阻,那几个扛着锄头的人开工了。
三人合力挖一块区域,几个锄头下去,就碰到了什么,哐当一声,地宫底下发出低沉喑哑的轰隆声。
“是机关!”
大家吓了一跳,瞬间戒备起来。
他们以为挖错了地方,谁知,机关停止后,地宫扩大了,但没有发生危险。
“这是……”鸣恩不由惊讶。
裴应霄解释道:“眼下不是地宫的全貌,挖哪里都不是正确选择。”
只有把地宫完全显露出来,才能寻找到真正的藏宝地点,而若有人心存侥幸,想随便找一个地方碰碰运气,他们的下场毫无疑问,就是死。
鸣恩面上一肃,从找到入口一路进来颇为顺利,差点就掉以轻心了。
“幸而殿下机敏,能看懂图纸。”
曲凝兮闻言,好奇的伸长脖子,瞥一眼裴应霄手里的东西,除了地图,还有一份‘哑谜’。
果真是看不懂。
随后,在裴应霄的指挥下,这个原本不大的地宫,逐渐展现出它的真面目。
那一块怀懿石碑的周围,出现了许多浮雕建筑,非常小巧。
原来这才是地宫,一个算上浓缩版的皇城,殿宇庙台,曲廊楼阁,惟妙惟肖。
四个方位铺散开,错落有致,层层叠叠,若把这些建筑放大成真,半点不输当今的皇城,瞧着就广阔辉煌。
只一眼,就能看出怀懿王的野心,想必这就是他构想的帝王梦。
裴应霄虚空一指:“挖那里。”
那里有一座巍峨的宫殿,小小的匾额,字迹清晰可见[千古大帝]。
“这人可真狂妄!”随行的谁忍不住说了一句。
“反正是梦,当然随便做了。”
“有道理……”
挥舞锄头的几人上前,三两下就凿开了,从那座宫殿底下的挖出好几个巨大的木箱。
那木质极好,在地底下深埋几百年,不腐坏不生虫,被合力一一抬出来。
打开一看,满室生辉!
饶是曲凝兮见识过不少黄白之物,还是被这堆满的黄金给震撼到了。
数量堆积到一定程度,就极为耀眼,闪闪发光。
这么几大箱黄金,沉甸甸的,在最底下,还有一个较小的箱子。
里头不是黄金,而是一座玉山。
难得如此庞大一块整玉,质地润泽,雕刻成山,松木白塔鸟兽昆虫栩栩如生。
裴应霄一挑眉:“这座玉山消失已久,不想落到了怀懿王手中。”
只这一座,价值连城。
一行人有备而来,很快就把地宫搬空了。
方才检查过这些金条金锭,皆是被重新熔炼打造刻模,上面没有印任何字样。
这无疑方便了裴应霄的使用,随便出手,无人追寻得到出处。
倘若有前朝的什么标记,反而麻烦些。
到了外面一看,夜色深沉,寒风呼啸,雪花已然簌簌落下。
这种天气,火把很容易被吹灭,好在缠了油布,烧得猛烈,趁着雪势未大,尽快离开才好。
“困了么?”裴应霄揽过曲凝兮问道。
他们在地宫挖掘耗时不少,先是让它恢复原貌,而后把一口口木箱给掘出来,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这会儿估摸着已过丑时。
以往丑时曲凝兮早就在睡梦中了,现在难免有些困顿,又困又冷。
裴应霄帮她把毛绒斗篷给收拢了些:“早知就让你在船上待着。”
“不要,”她连忙道:“船上人我都不认识,会害怕……”
而且难得亲眼见识了挖宝藏的过程,她还挺兴奋,觉得不虚此行。
但是冷是真的冷,山里下雪,比在城中要冷得多。
曲凝兮问裴应霄要了水囊,自己猛灌几口烈酒,以期顺利返回岸边。
“别喝了,”裴应霄收回水囊,“它后劲大,你冷的话,孤抱着你走。”
此话一出,鸣恩就看了过来。
大抵他心中是不认同的,所以没控制住眼神。
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在这样难行的夜路山路,抱着人走?
曲凝兮哪敢答应,她要是点头,只怕会被这群人视为‘妖妃’一列。
众人原路返回岸边,雪越下越大,粒粒雪花落在他们御寒的斗篷上,逐渐融化,打湿。
雪中徒步越久,身上就越重,脚底下也越难行。
好在回程比来时的路更快,凌晨时分,他们穿过山壁的小道,回到岸边。
*******
画舫准时回来接了,一行人登船,上面早已备好热水酒食。
裴应霄与几人去书房议事,让曲凝兮回屋梳洗。
映楚端着姜汤给她灌下,驱驱寒气。
她一面替曲凝兮收拾,一面哼声道:“小姐,方才奴婢收到消息,二皇子果真派人去了周家。”
曲凝兮走了不少路,双腿有点累了,而且现在这个时辰,她哪怕有些肚饿也敌不过困倦。
正迷糊着要打瞌睡,冷不防听见这个,给吓清醒了。
“人怎么能这样坏呢?我们也算青梅竹马。”认识这么多年了,哪里招惹他了?
曲凝兮以前不喜欢裴靖礼,现在是厌恶,非常厌恶。
如果没有太子相护,她无法想象自己的人生会惨淡成什么样。
就因为这张脸蛋招惹的么?
“幸好殿下神机妙算,猜到了他的行动。”映楚道:“二皇子笃定殿下重伤,正急着比旁人更先找到他,去周家也是狗急跳墙之举。”
曲凝兮承认裴应霄的聪慧,跟他耍心眼,没有几个能讨着好。
不过……“二皇子没有找到我,是否会生疑?”
他真的相信她孤身去找太子这个说法么?
万一他不相信,反而会怀疑裴应霄没事,才会给她做掩护。
倒是暴露了太子的状态?
这事映楚也说不好,曲凝兮没有继续讨论下去。
她梳洗一番,吃了点东西,但因为心里记挂着事情,方才那阵困意过去了,居然一时睡不着。
这时,裴应霄回屋了,他径自入内,解下外袍搭在架子上。
身上带着些许水汽,显然才从净室出来。
“殿下。”曲凝兮探出一个小脑袋。
“你还没睡?”裴应霄不禁意外,瞥一眼窗外,再不睡就天际泛白了。
曲凝兮有话要说,刚从映楚那里得知裴靖礼的动向,她心里担忧:“二皇子也挺多疑,恐怕会猜想到什么。”
若是因为她,坏了太子的布局,可如何是好。
裴应霄准备歇下了,他坐到床沿侧边,一伸手把曲凝兮给按了回去。
她不得不躺平下来,而他居高临下的俯身在她上方,轻笑道:“就是要他起疑才好。”
外界猜测太子身遇不测,凶多吉少,裴靖礼最清楚太子没死,但是他怀疑他受了重伤。
而派人去周家扑个空之后,裴靖礼会更加笃定这一点。
太子没有死,他底下人把未来太子妃给接走了,但是不露面,定然是不方便露面。
裴应霄道:“他不止派人去掳劫你,尚京还有人夜探陆家,带走了孤的表妹,对外说是木仓幸死后有东隆国死士恶意报复陆家。”
“他以此试探于孤,会觉得此刻是天赐良机。”
“什么?”曲凝兮睁大眼睛,忙问道:“陆姑娘被抓走了?她没事吧!”
“他无事,他自有逃生的法子。”裴应霄的语速不疾不徐。
她见状,跟着安定不少,只是:“陆姑娘虽说学过拳脚功夫,但毕竟是个女儿家,这实在太危险了……”
裴靖礼会对她做什么?
曲凝兮只在围场时远远看过陆焰花和死士周旋,不清楚她身手如何。
“他不会有事,”裴应霄敛眸,似笑非笑:“小晚瑜还是担心担心孤吧,一旦放出消息,就会有大批的杀手涌来。”
曲凝兮果然被拉回心神,紧张问道:“殿下准备如何?”
裴应霄并不瞒着她,道:“椿芽山的后面,有一片枞桉林,乃是狼群栖息地。”
枞桉林听上去只是个林子,实际上占地广阔,密林有如迷宫,就是椿芽山的猎户都不会轻易踏入。
一旦陷入其中,难辨方向。
椿芽山的山民们偶然遇到的狼群便是来自于此,它们无意间越出林子,实则真正的地盘在枞桉林。
这里像是一道天然屏障,正好适合裴应霄布局。
曲凝兮听着听着就撑不住了,迷糊着睡过去。
等她漫长的一觉醒来,船只已经回到抚阳城附近。
画舫里歌舞升平,热闹得很,而裴应霄把易容重新弄上,摆出风流做派,掩人耳目,顺利过去了。
及至船只靠岸,一行人登上陆地,从小道绕过椿芽山,进入了枞桉林。
看似简单轻巧的一路,无不透露出裴应霄的缜密,他至少得提前寻好当地向导带路,否则途中极其容易出差错。
而进入枞桉林后,曲凝兮望着模样长势差不多的树木,似乎走不到尽头,果然是很容易迷路。
在这里,她亲眼看着裴应霄怎么给二皇子下套。
先是佯装无意泄露了一丝线索,裴靖礼的人立即锁定了枞桉林这个方位,不少人悄悄潜入。
潜入者,有来无回,全部被裴应霄斩杀。
正因此,裴靖礼更加确定太子藏身于此养伤。
大批量的杀手死士出现了。
若只裴靖礼一人,他手中恐怕没有这么多人手,定然是蒙家在暗中支持。
裴应霄开始带着曲凝兮在丛林逃亡,被源源不断的杀手追撵着,更换了好几处露营地,半夜也需要守夜,不得合眼。
他一面给搜救的大臣放出消息,一面在枞桉林里东躲西藏。
那些搜救的人本就准备进入枞桉林,有了消息立即一股脑冲进来。
然后就发现了诸多难以遮掩的打斗痕迹,以及夜宿留下的火堆残迹,甚至是部分死士的尸体。
那群人忙着追杀,事后草草掩埋,有追踪经验之人很容易找到。
此番参与搜查的有太傅广荣将军,他气得很:“我就说哪来的劳什子狼群能吃这么多人!这不就是有人欲行不轨吗!”
还能是谁,不是野心勃勃二皇子,就是东隆企图扰乱大桓国本!
朝堂上当然有人怀疑,不过没有证据,不宜贸然开口,还是搜救太子要紧。
现在有了这些证据,看二皇子如何逃脱!
“太傅大人,有了线索为何愁眉不展?”身边人不解问道。
聂一瑄皱着眉,联想到围场里那批死士,招来心腹耳语,命他速速回京提醒陛下:“二皇子有勇无谋,是个草包,眼看着刺杀太子即将暴露,指不定做些什么呢!”
心腹一惊:“……他难道敢?!”
聂一瑄不屑一笑:“他如何不敢?太子年后大婚,地位稳固民心所向,反观他自己,婚事就不顺利。”
按理说,皇后所出的嫡系皇子,身份已经足够高了,多少人盼着与皇室结成亲家。
可是正因为他们母子的野心,让许多大臣不敢妄动。
这哪里是做皇亲国戚,这是把脑袋栓在裤腰带上,跟随他们一起铤而走险!
还要拖家带口的,谁要掺和这种赢面不高的豪赌。
也就蒙家了,因为蒙家没得选。
如今,裴靖礼也没得选,他再不行动就没机会了。
京中即便有变故,聂一瑄也鞭长莫及,他只管迅速带人深入枞桉林,寻找太子。
耗费了足足三日,才在密林深处接应到了奄奄一息的太子殿下。
鸣恩几人身上都带着伤,不仅要对抗死士,还因为被狼群盯上,疲于应对。
狼群最终不敌,被赶跑了,丢失了自己的地盘。
然后,太子一行人养伤喘息之际,意外发现狼窝里面埋藏了几箱来路不明的黄金!
聂一瑄看到那几箱被抬出来的金灿灿的黄金,妥妥的真金白银,做不得假,他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因为搜救之人有部分是民间自发的队伍,也跟在侍卫后头,此事全部目睹个正着。
没想到太子一路逃难,误打误撞,还发现了藏宝!
这是何等的气运,他身上若没有皇家龙气护体,如何能行,必定是下一颗帝星!
裴应霄服了药,面容惨白,双目紧闭。
鸣恩一脸担忧且叹息:“殿下昏迷之前,还挂记着拿它们赈灾一事……”
曲凝兮:“……”
她从袖兜里掏出帕子,按了按眼角:“又下了两日雪,我们在林子里冻坏了,想必百姓们也难捱,殿下感同身受了。”
众人听见这话,无不触动。
其实她也有点触动,裴应霄得到一大批黄金,要拿出来一部分救济灾民。
今年的年头不太好,太冷了,降雪量比以往都多。
他也不方便把全部黄金拿出来,容易招人怀疑。
聂一瑄等人护着太子离开此地,不忘询问:“曲姑娘怎会在此?”
曲凝兮顿了顿,难以启齿。
她可以在裴应霄面前随便扯谎,开口就是爱慕挂心,但面对外人,总感觉……
鸣恩早有准备,沉声道:“曲姑娘挂怀殿下安危,贸然进了椿芽山,被一匹孤狼追赶,不慎踏入枞桉林。”
此话一出,无不为曲凝兮是心意与勇敢而震惊赞叹。
曲凝兮感觉自己就跟戏台上的角儿一样,配合着演了一出情深义重,还有天赐良缘。
若不是天大的缘分,她怎就顺利找到太子了呢?
*******
一行人被护送回到抚阳城,县太爷老泪纵横,把府邸全准备好了。
太子身受重伤,但好在没有性命之忧。
随行的太医早就按过脉搏,说是浮乱虚弱,需要静养。
然后,太子被人追杀,在狼窝里挖到黄金的消息,飞一样传遍了抚阳周围。
殿下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拟定一个赈灾的章程,尽快解救受灾民众。
还有未来太子妃对殿下的牵挂,种种事迹,曲折精彩,引人入胜。
只怕这次过后,谁也别想撼动太子的地位了。
曲凝兮遣人去周家报平安,顺道打听了一下,果然前两日的雪,又冻死了不少人。
朝廷拨款分摊下去杯水车薪,大头用于给地动灾区建造房屋,其他方面就紧巴巴了。
裴应霄哪怕是用黄金给自己做名声,可是这笔钱,实打实地能帮助到他们。
否则冬天还这样漫长,这个年怎么过?
不论如何,他都比二皇子更适合坐在那个位置上。
裴应霄为了瞒过太医的耳目,吃了药物。
大半时间躺在床上,瞧着虚弱得很。
曲凝兮理所当然地日日在床前守着,偶尔拧一张湿帕子,给他擦擦脸。
太子需要静养,旁人不好叨扰太多,屋里没人的时候,光是擦脸就不够了。
“孤想喝茶。”裴应霄半睁着眼眸看她。
曲凝兮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没有力气,依言去把热茶捧来,手掌捂着温度,并不烫嘴。
她把茶杯放到小方几上,拿了枕头,准备把人扶起靠坐。
裴应霄出言制止:“孤要靠在你身上。”
“……”曲凝兮动了动嘴角,道:“殿下太重了,靠不住。”
“孤可以轻一点。”
她两个圆眼睛微微瞪着,疑心他在故意刁难她。
裴应霄长睫一眨,“太子妃,隔墙有耳,你对孤应当温柔点。”
“殿下慎言,臣女还不是太子妃。”曲凝兮败下阵来,伸手搀扶起他。
正要调整好姿势方位,这人就跟没骨头似的,往她怀里倒下来。
裴应霄的脑袋枕上那团绵软柔云,理直气壮:“抱稳点,别让孤滑下去了。”
曲凝兮前不久还觉得他其实是个心肠好的人,现在只暗骂他可恶。
他怎么这样坏,一点都不君子,成天想着欺负她。
小姑娘耳根都红了,神色忿忿,
裴应霄靠在她怀里,自下向上望着她,这会儿也不说要喝茶了。
他眉眼弯弯:“小晚瑜,低下头来。”
曲凝兮不干:“殿下想做什么?”
他目光灼灼,红痣惑人:“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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