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要了我吧
他动弹不得, 心口都因此在剧烈的跳动,一下又一下撞着他的胸膛。
如此猛烈。
但他没有躲。
他早已被时雨撩拨的不成样子,宽大的手掌掐在时雨的腰上,他的脑海里, 带着想掐死她的灭顶的欲念。
时雨坐在他腿上, 也觉得自己像是坐在火炉上。
但陆无为太高了, 分明她是坐在他腿上的,却还是与他等身高,他们俩的面容几乎是面对面的,她隐隐还高上一线,唇瓣在陆无为的鼻梁位置, 所以陆无为要微微昂起头来。
时雨听见自己的心也在砰砰的跳, 凶猛的撞击着她单薄的胸口,那种感觉很奇怪,脑袋似乎被撞晕了, 随时都能倒下去,但浑身的皮肉却紧绷起来, 血液在身体里激流勇进, 冲着她的每一处器官,让她的面发红,让她的手发抖,让她的腰脊发软, 让她的双腿产生奇妙的触感。
想——缠绕在他身上,用柔软的皮肉来摩擦他坚硬的骨骼。
时雨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
人喜爱上一个人的时候, 会本能的想要跟他肌肤相亲, 会想知道他的想法,会想摸一摸他的头发, 喜爱这两个字,本身就是想要“靠近”的意思。
越近越好,近到彼此没有空隙。
时雨在某一刻突然开始怕了。
她望着近在咫尺的陆无为的脸,看着他深邃的瑞凤眼,突然在这一刻意识到一件事。
陆无为如果现在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和目的,他确实可以不再杀她,但是他也绝不会再让她这样坐在他的膝上,任由她这么胡闹。
陆无为的骨头太硬了。
时雨的心头像是被人揪着,她不断地在被拉扯,但她自己也没什么好办法。
从最开始,她就知道她是个卑劣的人,而现在,她想留在陆无为身边,想要每天都跟陆无为这样美好的腻歪在一起,想要每天,都能感受到魂魄在颤栗,身体在不由自主发抖的感觉。
时雨的脑袋晕了片刻,突兀的冒出来一句:“陆无为,你要了我,我嫁给你好不好?”
陆无为听到她的话的时候,只觉得有人在他耳边弹弦,弦音急促,余音萦绕,一贯冷静的脑子都跟着轻轻地“嗡”了一下。
他的心头如鼓,被时雨不论章法的一阵乱敲,敲得他浑身的骨肉都在颤。
他与时雨相识这么久,从没捏准过时雨的脾气和想法,这姑娘生了一张静婉柔软的脸,但却是个跳脱猛烈的性子,她时常会冒出来各种稀奇古怪的念头,而且还真的敢干。
更要命的是,陆无为被她捏住了。
他有能扭断人脖颈的手腕,却挣不开她的指尖。
他的呼吸越发粗重,如同牢笼中的困兽,笼子是有锁链的,说不定什么时候,便将里面的猛兽放出来了。
而时雨却根本不怕,她用她白莹莹的足尖去勾,将锁链勾的摇摇欲坠,哗啦哗啦响。
男女之间,最怕的就是那个开窍开一半的,你觉得她不懂,但她懂了一点,你觉得她懂了,但懂得实在不多,说不准她什么时候就来一击直球猛击,打得你心烦意乱,她还一脸无辜。
时雨不再言语了,她讲过一次之后,便已经下定了决心。
她只要一想到,她漫长的一生,都不能再与陆无为如此肌肤相亲,便觉得心头发酸,她从未见过遗憾,但她知道,她一步踏错,就可能要遭一场遗憾。
她开始害怕,心头被人抓着,捏着,时时刻刻都在被折磨,她喜爱的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飞走,所以她一旦意识到了,便迫不及待的想去追。
真难受,她想,也不知道陆无为什么时候给她下的迷魂汤。
她的攻势越发迅疾。
她其实不太清楚这个过程,但是人的本能就是探索,只要吃到,摸到,顺着本能走就是了,她一次不懂,两次一定就懂了。
所以时雨不得要领,但十分凶猛,半点不带怕的,捏着陆无为的下颌线,对着他的薄唇又啃又咬。
陆无为被她弄的浑身发紧。
他的手掌用力的落在她的纤腰上,用力之大,似是要将她就这样揉到身体里。
最开始,她只是混乱无序的啃咬,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被放到了书案上,陆无为的舌在她唇瓣间用力的搅,将她的理智搅的天昏地暗。
她的指尖覆在陆无为的手臂上,能感受到他勃勃的力量,时雨的眼眸里泛起了几丝水润的光,急促的呼吸着看他。
他依旧不说话,只弓着背,眼眸晦暗的望着她。
原先时雨觉得可爱的,软弹弹的东西也不再可爱了,凶狠的压着她,给她一种随时都能将她撕裂的感觉,她刚才鼓起来的勇气在这一刻消散了,那凶巴巴的小猫缩回了爪子,紧张的卷着尾巴,睁着一双水润的眼眸看着陆无为。
她能从陆无为的眼里看到欲与火,陆无为也是喜爱她的,如同她喜爱他一样。
只是陆无为的目光太灼热,她有点害怕了,但心里还诚实的想要。
如果陆无为现在低下头吻她一下,再哄一哄,她大概就会沉溺下去,任由陆无为施为。
但陆无为没有。
他一寸寸的站起身来,转过身背对时雨,无声的吐出一口气来,声线嘶哑的道:“不要再胡闹了,你还未与我成亲。”
就算是想给,也该是成亲之后的事。
成亲之后。
陆无为咬了咬牙关。
虽然不知要多久,但他依旧开始期待了。
而时雨正狼狈的从书案上爬起来,她手软脚软,分明什么都没发生,但她好像是已经死过了一次似的,爬起来的时候,手心都是湿热的汗,从书案上下来,脚尖都发软。
若她有尾巴,现在应当也紧贴着腿肉在颤。
“你要跟我成亲的。”她用手撑在书案上,一边爬起来,一边说:“谁要是反悔,要下十八层地狱。”
小姑娘声音都在抖,尾音像是在江南的水中浸过,软绵绵,脆生生的,明明怕的都站不稳,但还在那里放狠话。
陆无为的喉结无声的上下滚动。
真到了那时候,她要哭的。
——
时雨当天在桃花巷院里没待多久。
她只要跟陆无为共同处在一片屋檐下,便忍不住往陆无为的身上挂,她遵循本能的去贴近他。
陆无为受不了这个。
她什么都不做的时候,就像是一只散发着香甜气息的水蜜桃,不断的勾着陆无为的心,让陆无为心动意乱,现如今她把自己扒光了往他嘴边送,陆无为每一刻都备受煎熬。
所以陆无为把她赶走了。
以前他也经常把时雨赶走,只是以前时雨不觉得舍不得,今日却不行。
她这两日才突然间领悟到陆无为对她的吸引力,现在她瞧见了陆无为,就像是猫儿见了鱼一样,又想舔又想咬,时不时还想伸爪子抓一抓。
陆无为哪里受得了?
他捏着时雨脸上的嫩肉把时雨往外扯,时雨被掐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还顽强的伸手去摸他的胸。
“就让我摸一下。”她的脸被扯着,五官都歪了,说话模糊不清,疼的眼泪都在眼眶打转,但还是努力的戳了他一下。
陆无为将人带到了后门处,推开后门,便将时雨拎了出去。
再这样待下去,他会被时雨弄死的。
“再胡闹,我以后都不给你开门。”陆无为的语气硬邦邦的,带着一点压不住的火气,拧着眉看她。
他看上去很凶。
时雨面上便浮现出了几丝委屈的神色,她方才神采飞扬的眉眼垂下去,极为落寞的问:“你是不想见我吗?你说一句是,我以后就都不来了。”
她这人脑子没多少,小心机却多,她知晓陆无为喜爱她,就像是她喜爱陆无为一样,所以爱跟陆无为耍这种小手段。
陆无为沉默了片刻,道:“不曾。”
他偏吃时雨这一套,这小姑娘无理取闹的时候,他能下得去手收拾,但时雨若是装怜卖惨,他便怎么都下不去手。
时雨蹬鼻子上脸,一边抱他,在他的背上乱摸,一边问:“那你再让我摸摸。”
陆无为把她两只手拽下来,“啪”的一下抽了她手背一记,惩戒一般,随后冷着脸关上了门。
时雨只好冲着那扇紧闭的后门道:“那我明天再来看你!陆无为,反悔的人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陆无为站在门后,不言语。
门前的时雨说完便走了,徒留下陆无为一个人站在门前。
他两手撑在门上,等待所有欲望都消退了后,才从门前离开,重新往厢房里走。
他本意是想躺下休息的,但偏生走了两步,便听见了一阵轻轻地脚步声,似是砖瓦被踩动,陆无为瞬间抬眸向上看,便瞧见李飞又从屋檐上跳下来。
“打扰了。”李飞落地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点儿促狭的笑,双手高举,呈投降状,提前赔礼,免得陆无为翻脸——这小子特别讨厌别人窥探他。
“我可没有要偷看你们啊,只是恰好有了新消息,想回来告知你一声。”李飞道:“董氏那边,过几日要办个订婚宴,到时候我们可以趁人多,潜入董氏的档案阁内,找点关于当年事情的东西。”
董氏当年可是豪门大家,往上倒几代,是跟着开国皇帝一起打天下的人物,董氏内专门有个档案阁,里面记载了董氏大大小小的事情,每一代都用以向下流传,还有各种族谱之类的,不论嫡庶,只要与董氏有关,都会被记录进去。
包括婚丧嫁娶这种事。
第42章 今日一定要杀了他
这是个绝好的机会。
陆无为垂下眼睑, 低低的应了一声:“好。”
他身上的伤还要休养几日才能好,他知道,他急不得。
董氏是那样高的一个庞然大物,他要查的可能是一片树叶, 也可能是一根枝丫, 那样细, 那样小,一切都得慢慢来。
陆无为的眼前又浮现出时雨那张娇俏可爱的脸。
他在想到时雨的一瞬间,无依的魂魄似乎汲取到了一种澎湃的,新鲜的力量,他望着自己身上的伤, 想, 迟早有一天,这些伤,他要十倍的还回去。
——
康佳王府。
时雨今日回康佳王府的时辰颇早, 天还未晚,她本想去与时云说说话, 但却被管家嬷嬷拦住了。
“世子正在与侧妃商议成亲的事宜呢。”管家嬷嬷面上带着几丝笑意, 道:“现下怕是没空。”
时雨是不敢见董侧妃的,她害怕这个侧妃,所以她老老实实的道:“那我过几日再去见弟弟吧。”
只是转瞬间,她又记起来, 上辈子这个时候——她弟弟订婚了吗?
好似未曾啊。
也自那一日起,她便再也没有瞧见过时云。
但是这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 并未激起多少涟漪。
她是个笨蛋小猫, 每天白天去陆无为的小院儿里偷腥,晚上回来在榻间打滚睡觉, 偶尔跟赵万琴顾青萍出去玩儿,小小的脑袋早都被挤满了,根本没有意识到管家嬷嬷那一日看着她的沉沉目光。
也幸而时雨没有意识到。
若是被管家嬷嬷知晓了她已经知道了当初的事情,那她最后的下场,怕是与雪梅相差无几——她这郡主的身份不过是空中阁楼,她比那丫鬟又强到哪里去呢?
时雨对此一无所知。
她高高兴兴的等到了时云订婚宴的那一日,去了董氏参宴——按理来说,订婚宴都是该在男方府中办的,但是董侧妃以“康佳王不在,故而回娘家热闹热闹”为由,带着他们回了董氏。
其实时雨知道,董侧妃是想给董氏做脸面,以康佳王府的面子,来抬高董氏的脸面——一个王府的世子又怎么样?还不是要来董氏做宴!
但时云和时雨都不能反抗董侧妃。
他们俩分乘两辆马车去了董氏。
董氏的老宅坐落在麒麟街,占地极广,亭台阁楼,水榭假山,且董氏的人也很多,上下祖孙三代都未曾分家。
董侧妃是大房长女,光这大房里,董侧妃便有三个姐妹,两个兄弟,这三个姐妹嫁出去后,两个兄弟又娶妻纳妾生了十几个,董氏乌央乌央一群人,大的十五六岁,小的三四岁,怀孕的妾室数不胜数。
而董氏里,共有四房。
这人数便数都数不过来了,说是一句香火鼎盛都小觑了,应当说是“石榴结子”,那是真的多啊!
一要办喜事,嫁出去的姑娘们要回来,旁支的人也都回来,不用宾客,都能将整个董府塞满。
这次与时云订婚的,是董府二房的嫡长女,小姑娘十五岁,据说才艺双全。
时雨一到了董府,便被一大帮姑娘围上了,一群人与她叽叽喳喳的说话,她连名字都叫不全。
董氏今日大喜,到了办宴的时候,宾客更是极多,时雨在一群姑娘堆儿里应付来应付去,极为疲累。
董氏这种大家族与康佳王府不同——康佳王府就只有时雨时云两个人,没什么可斗的,最好的东西都是他们俩的,但董氏,这里的男孩儿女孩儿们什么都要争,大到学艺的机会,小到一朵珠花,打的头破血流。
时雨一个外人看着都觉得心眼不够用——她是个外人,对董府的事并不了解,但是难免有人想把她当刀,拉过来用一下,砍一刀。
她实在是不想掺和进董府那些事,便借着要去寻董侧妃为由,从席面上脱身,独自一人走向董氏的待客前厅。
她打算去找董侧妃说说话,亦或者可以见见那位还未曾谋面过的弟妹。
但当她走到后院儿的时候,却瞧见后院儿里一片混乱,有带刀私兵在院内狂奔,有人瞧见了她,高声喊道:“安平郡主,有刺客闯入,您快进厢房里藏好!”
当时她站在董府的围廊之下,回眸一望,便瞧见一片铁甲冰寒从她面前呼啸而过,她乍一听闻到“刺客”两字,头皮都紧了一瞬。
她重活一辈子,就是要长命百岁平安到老的!沾上刺客就死翘翘了!
她白着脸,提着裙摆,赶忙钻入了一个待客用的厢房中躲藏。
一般府内待客用的厢房都是一样的,入门便是一张床榻,一张靠窗矮桌,一套屏风,时雨提裙躲在了屏风后面。
屏风背面便靠窗,时雨还将窗户推开一小条缝隙,透过缝隙,可以看见董氏的后院。
后院内好多私兵在跑,他们脚步沉重,咣咣的踩在地上,偶尔外面还会传来丫鬟的尖叫声,时雨又害怕,又好奇。
她悄悄地趴在了窗户缝隙上,只露出一只眼,透过窗户往外看。
窗户是紫木雕花,上刷了朱砂红漆,窗外栽种着几株月季花。
她透过花苞与枝丫,能看见外面的人影,但是外面的人很难透过繁茂的花枝与半开的木窗看见她的一只眼。
外面人多,丫鬟被驱逐,私兵在奔跑,宾客慌乱的聚在一起,但是没有一个人发现时雨。
这种“我看得见别人但别人看不见我”的感觉让时雨觉得安全感倍增,她趴在窗户后面往外窥探,试图看清董氏这一场风波为何而来。
她印象里,董氏是京城一股清流,家中都是读书的孩子,读书明理,所以他们鲜少出去惹事,董氏也很少树敌。
怎么就闹到大白天有刺客潜入呢?
也不知道董侧妃和时云怎么样,又是什么人跑来董府行刺?
时雨本正抻长脖子在向外看的,但突然间,她所在的厢房被人推开了。
有人从厢房门外进来了。
因着时雨是躲在屏风后面的,所以外面走进来的人没有意识到时雨会藏在这里。
时雨当时跪在窗前往外看,跪的膝盖都麻了,听见有人推门而入的时候,被吓的一个机灵,还以为是刺客躲进来了,第一时间没有敢出声。
而屏风外、门内刚走进来的人,也没想过这里会躲着一个人,进门后便道:“世子,您可有受伤?”
时雨当时躲在屏风后面,听见这动静,顿时松了一口气。
是她的弟弟,和她弟弟的护卫。
她好几日没瞧见她弟弟了,不过她以前跟她弟弟见面的次数也少,一般都是她在外面疯玩,弟弟在家中读书,毕竟她只需要拿着丰厚嫁妆出去嫁人,但是她弟弟却要负责给她搞到丰厚嫁妆并且给她撑腰,所以她很少去打扰她弟弟读书。
时雨一边想,一边看向屏风外,她跪伏在地上,屏风外面的人看不见她,但她能隐隐看到外面的两个人影。
今日要订婚的弟弟穿着大红的云锦束袍,若一团红霞,一旁的护卫是暗蓝色,像是一团沉甸甸的墨。
她打心眼里相信这两个人,她的弟弟单纯善良,护卫忠心耿耿,两人都是极好的人,时雨记得,那护卫还经常帮她云中阁内的小丫鬟打水呢。
她刚想撑着地面站起身来,告知他们俩她在这的时候,突然听见时云开口了。
“刚才跑进来那两个刺客,其中一个,就是陆无为。”
时雨起身的动作僵住了,到了喉咙口的话也跟着僵住了,只有她的脑子一直在嗡嗡的颤。
陆无为。
时云在说陆无为。
时云早就认识陆无为?
时雨的手指都在发颤,似是有人扼住了她的喉咙。
她听见她的弟弟说:“今天一定要抓到他,杀了他。”
第43章 过去的真相
“是。”年轻的护卫掷地有声的回答:“世子放心, 这一次,属下一定会杀了他,让他和他的老父,一起埋在小云村里, 再也走不出来。”
时云满意的点了点头。
安静的厢房内, 年轻的世子与他的护卫毫无掩盖的言谈, 根本不知道,在与他们一步之遥的屏风后面,藏着一个姑娘。
待到时云与护卫离开、门板“嘎吱”一声关上的时候,时雨整个人都是一颤。
她终于从混沌中清醒过来了,但人醒过来了, 肉.身似是还留在原地, 僵硬的蹲着,她那并不聪明的脑子艰难的转出了几个圈来,终于理出来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她在上辈子, 一直以为,时云与她是一样的。
她以为他们俩都什么都不知道, 都只是这场政治斗争旋涡中被摆弄的两颗棋子, 所以她理所当然的认为,陆无为不该把他们俩赶尽杀绝。
她一直觉得,陆无为杀他们俩,只是一种斩草除根的泄愤, 对过去十八年双方地位错位的一种报复,直到今日, 时雨才站在时间洪流中, 站在她从没站在过的位置上,回头一望, 才惊觉出些许不同。
她的弟弟,不仅早就知道陆无为的存在,甚至,还试图杀过陆无为。
还有陆无为的老父。
时雨想起了那一夜。
大雨滂沱,陆无为缩在她怀里,埋在她的颈间,抓着她,死死不松手的模样。
他那个时候,和她说,老父病逝了。
但并不是,他的老父是被人杀了,他只是不想将这些事情告诉她。
那些事情在她眼皮子底下发生,但她依旧一无所知,她就算是重来一次,似乎也没有厉害到哪里去。
时雨眼前开始泛黑,她恨不得晕过去,可是偏生,她不仅晕不过去,反而越想越多。
她原先一直避免去思考这些问题,她知道,董侧妃欠陆无为的,她自己甚至都是这计谋的一环,她又能如何去管呢?
她只能努力的把自己缩回到贝壳里,不去看不去问。
董侧妃和陆无为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去解决,说她自私也好,说她只想保全自己也好,总之,她什么都不想掺和,只想安静的保护好她自己。
但是直到现在,她才知道,陆无为当时为什么要杀掉她和时云。
因为从最开始,时云就不是无辜的。
时云和她不是一样的,时云和董侧妃是一样的。
时雨的心口越来越凉。
她不知道时云还杀死过陆无为的老父。
她原先只以为,陆无为非要逼杀他们,是因为仇视董侧妃,将董侧妃的仇恨延伸到了他们姐弟的身上,但直到今日她才知道,并不是这样。
陆无为当天,是专门去杀时云的,因为时云,曾经杀过他的老父。
时雨再也爬不起来了,她倒在红木漆的地板上,看着视野上方的窗户,却再也不敢爬到窗户的缝隙里去看了。
她原先并不知道,双方矛盾这么深。
她甚至天真的以为,董侧妃只杀了陆无为的母亲一个人。
所以她觉得,董侧妃死了,这笔账就该还完了,但到现在,她才知道,还不完的,永远也还不完的。
这笔账牵扯到上下两辈子,只要时云活着,就不算完,按着陆无为的性子,一定会斩草除根。
这样的话,她还能跟陆无为在一起吗?
时雨心中“腾”的冒出一股寒意。
不能了,她想。
当陆无为的手臂上被划了一道伤时,他也许可以忽视掉,但是当他的心口被挖出来一半,鲜血淋漓满目疮痍的时候,他还可以忽略掉吗?
他就算能忽略掉,时雨能忽略掉吗?
这对陆无为和她,都是一种痛苦。
她不能再出现在陆无为面前了。
当陆无为知道她是安平郡主的时候,就算是喜爱她,也不会想和她贴近了。
她以为她重生在所有事情都没发生之前,以为一切都能改变,但她来的太晚了,一切都已经结束,她扑腾了一圈,什么都没得到。
时雨茫然的倒在地上,想,她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陆无为是迟早要杀回到康佳王府的,董侧妃与时云也早与陆无为不死不休,她该怎么办?
这两方,哪一方都能轻而易举的要了她的命。
时雨思索了许久,直到外面都没有动静了,她才僵着身子慢慢爬起来,出了厢房内。
董氏前面的宴会已经乱了,因着出了刺客,所以很多客人都已经告辞了,一场订婚宴无疾而终。
时雨回了前厅,不想再坐,便由着丫鬟送她回了康佳王府。
她今夜本还想再去找陆无为的,但生了这档子事,她也不敢去了。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陆无为,便浑浑噩噩的回了康佳王府,缩回到云中阁里,像是个乌龟,缩在壳里,半点不敢冒头出去,懒怠的卧在床榻间,连自己的前路都想不分明。
待到晚间她要休息时,玉兰还与她拿了个请帖,说是顾大姑娘邀约她明日出门踏青。
时雨懒懒的拿着那请帖看了半晌,本不想去,她现在心情低落得很,但又觉得这么一直待下去也不是个事儿,说不准出去转转能想到什么好法子,实在不行卷铺盖跑路也行,她便应了:“与顾大姑娘回个信,说我今日身子不爽利,推到三日后再去玩吧。”
玉兰低头应是。
时雨则趴在床榻间又一次发呆,似是魂魄都被抽离了,找不到归途一般。
——
与此同时,桃花巷内。
陆无为甩掉了董府的追兵,回到了宅院中。
今夜宅院安静得很,小厮知晓陆无为不喜人多,所以没有靠近,只将早已做好的饭菜放到食盒内,摆在桌案上。
陆无为回来时,在屋内逛了一圈,便断定,时雨未曾来。
时雨这小丫头若是来了,会在矮榻上滚过,将矮榻的被褥滚皱,会将杯盏随意摆开乱放,她的痕迹,会散的到处都是。
想起时雨,陆无为便想起来之前,时雨坐在他身上,要他娶她的事情。
他面上浮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并未在意时雨今夜没来的事情。
大概是时雨自己有事要忙吧,也许再等一等,时雨就回来了——她昨日说了会来,便会来的。
倒是他自己,今日去董府一点信息都没得到。
董府防备森严,他什么都没摸到,幸而跑得快,否则还会死。
陆无为现在所有的调查重心都放在了董氏,他一直以为,他父亲的死,他被陷害,都是因为董氏,反而未曾怀疑过今日追捕他的那个锦衣少年。
自然也不曾想过为康佳王府郡主的时雨。
陆无为只琢磨着,过几日,他再寻个法子,去董氏转上一转。
他急不来,董氏是个庞然大物,他要慢慢的,才能将这董氏拆解开。
他安静的坐下,等着时雨来。
但他等了一晚,都没有等来人。
第二日,时雨也没有来。
第三日,时雨还是没有来。
到了第四日的时候,陆无为便已经按捺不住了。
时雨以往恨不得粘死在他的身上,怎么会连续几日都不来看他?
莫非是生了什么事?
以往他便觉得不大对,时雨一个闺阁女子,怎的能白日夜间出入自由,还有那么多银子随意供着她花销?
纵然是男子,亦少有如此放纵的。
康佳王府到底是王府,兴许是将时雨关在了府内。
陆无为本不是什么浪荡的性子,自也做不出来什么半夜翻墙去女子家府内问询的事情,所以只是偶尔去康佳王府门口转一转,看能不能碰上。
直到这一日,时雨与顾青萍出去游玩,顾纵行一路骑马欢送而来,刚巧让陆无为撞上。
第44章 嫁人
时雨出门的时候还是恹恹的, 她坐到马车里,面色也不大好——这几日来,她甚至连卷铺盖偷跑这个法子都想到了,但是却实施不成。
她是郡主, 平日里出去乱跑, 康佳王府的人不管, 但要是真逃跑了,康佳王府和董氏能把京城翻个底朝天,她一个弱女子,是逃不过这两个家族的。
可是不跑,要缩在府里等死吗?
本来陆无为只是想杀了她, 但后来要是知道她到底是谁, 知道所有原委,陆无为不得把她皮扒了啊!
因为心里压得慌,所以, 时雨坐在马车上的时候也累得很,脸色倦怠的往马车上一靠, 倒是瞧的旁边的顾青萍都跟着一脸担忧。
“这是怎的了?”顾青萍这几日没什么烦心事, 心念通达,养的比之前水润多了,人都瞧着灵巧了些,一边给时雨倒了一杯茶水, 一边问她。
问话的时候,顾青萍还颇有些紧张的扫了一眼马车外的她哥哥。
她哥哥骑着高头大马, 银鞍红衣, 端的是风流倜傥,腰间系了七八块玉佩, 瞧着珠光宝气的。
三日前,她邀约时雨出去游玩时,她哥哥便格外不对劲,一会儿去换衣服,一会儿又来问她时雨应了没有,最开始,顾青萍还没懂她哥哥想做什么,后来渐渐琢磨过味儿来了。
她哥哥是瞧上时雨,想上康佳王府提亲了。
时雨之前与李现之已退婚,现下是没有婚约在身,但是她哥哥那副傻样,时雨怎么瞧的上?当时她跟哥哥委婉的提说“时雨可能不喜欢你”,她那哥哥竟把头一昂,掷地有声的说:“不可能,她喜欢我极了!”
真是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
时雨正好接过顾青萍手里的水杯,顾青萍的注意力挪回来,重新落到了时雨的脸上。
几日不见,时雨似乎憔悴了些。
“也没什么大事。”时雨捏了捏眉心,道:“只是有些想出京游玩,但康佳王府不会放心我一个人出去的。”
这一场祸事正在一点一点逼过来,但时雨却不知道要如何躲避。
“你想去哪里玩啊?”顾青萍思索了半晌,决定为了她哥哥努力一把,她说:“你想去漠北吗?我哥就是在漠北里当兵官的。”
时雨心想,漠北倒是好,够远,以后京城生了事也找不到她头上去,但是她也去不得啊。
“我如何去得了?”她只叹气:“跑不了那么远。”
她白日失踪,才刚出京城门不过二十里地,王府的人就都找来了。
她现在能这么自由,是因为董侧妃懒得管束她,若是董侧妃真要管,她门都出不去。
一旁的顾青萍幽幽的说了一句:“嫁过去不就得了,你要是嫁过去,谁都管不了你。”
时雨捧着那杯茶,听闻这句话的时候,整个人都打了个颤,似是醍醐灌顶了一般。
是啊!她自己跑是跑不出去,但是若是嫁出去了呢?
她若是嫁出去了,谁都管不了她,到时候她就是外嫁女,天大地大,她不回京城,管这两拨人厮杀到什么地步,都没她的事儿了!
不过,若是要嫁人,可要好好挑个人,不能挑看上她门楣,想借她家势力攀高途的——她是个假郡主,迟早要翻船,若是挑了个这样的人家,到时候肯定还是麻烦,人家会心生怨怼。
她最好挑一户和她没什么感情的,只要以“成婚”名义带她走,后续她的事情翻出来了,他们还可以和离,她顺势找个地方赖下,孤家寡人一个人活着也好。
可是又有谁愿意当冤大头呢?
她盘算了半天,恰好马车停下,她们到地方了。
今日游玩的地点是一处山脚下,有专门的帐帘,搭起帐篷来玩。
顾府带来了不少小厮丫鬟,用以搭帐篷,还有小厮去山□□猎,猎来猎物,扒皮烤了吃。
也算是一场小型围猎宴吧,不过只有她们二人,倒是随兴方便许多。
因是夏日,所以帐子只搭了个顶,四下透风,方便烤炙猎物。
烤炙猎物这档子事儿,本该是小厮来做的,可偏偏,今日来烤猎物的是顾纵行。
顾纵行烤肉的时候,还拔出剑来,在本就不宽敞的帐篷之中舞了一手剑花,最后十分风骚的将切好的烤肉递给了时雨。
顾青萍瞧见这么一幕的时候,只觉得头皮都麻了。
她哥就像是个求偶的花孔雀一样,对着时雨不断的扭腰摇尾,何其谄媚!顾青萍看见了都觉得辣眼睛。
就这样子,时雨能瞧得上吗?
不可能!人家也不瞎!
时雨当时心情还很低落,接了一手烤肉,再抬眸时,正看见顾纵行一脸面无表情的收回了剑,并且以一种风流恣意的姿态,潇洒翩然的出了帐篷。
从头至尾一句话都没说。
顾纵行这人生的还算是好,但是行为举止怎么看怎么——嗯个性。
她记得,顾青萍说,她哥以前在战场上被打过,脑袋不太好。
倒是他烤的肉还挺好吃。
“你哥哥——有什么规划没有?对他日后的官途。”时雨问顾青萍。
顾青萍赶忙摇头说道:“什么都没有,他就是个混日子的人。”
你可千万别喜欢他!
时雨盯着顾纵行离去的背影看了许久,只觉得顾纵行这颗脑袋越看越像是她离开京城的路。
吞下最后一口肉,时雨突然转过头来,问顾青萍道:“你哥娶妻了没有?”
顾青萍惊了一瞬。
什么?
时雨在问什么?
她竟然真觉得顾纵行可为夫吗?
难道全天下只有我一个人是瞎子吗?
因为怕时雨被她哥哥的表皮迷惑了,所以顾青萍张口说的全是缺点。
“根本不上进!”
“好吃懒做。”
“冲动易怒。”
“只知道玩!”
“脑子特别笨!谁说什么都信!”
时雨越听越满意。
这就是她的梦中情夫啊!
她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当即站起身来道:“你坐会儿,我出去跟你哥说会话。”
顾青萍被震慑在了原地。
她看着时雨离去的背影,只觉得这个天下都变得颠倒,好像只剩下她一个人觉得她哥长得极丑。
时雨到底看上她哥什么了呀?
她不能理解啊!
——
时雨一向是个行动派,说想勾搭了个人试试,便真的出了帐去找顾纵行,与顾纵行一道说话。
当她委婉的问顾纵行为什么未曾订婚的时候,顾纵行握紧了他手中的剑,神情而又郑重的高举起来,道:“女人,只会耽误我拔剑的速度。”
时雨捏紧了手里的手帕。
很好。
这幅不说人话的样子,真是让她更满意了。
她现在就喜欢这种看起来就不管妻子死活的丈夫。
所以时雨与顾纵行说了好一会儿的话,顾纵行都不搭理,甚至还摆出来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
顾青萍一个人在帐篷内待得良心不安,出来正瞧见这么一幕,不由得眼前一黑。
她趁着时雨不在的时候,特意问了顾纵行,她问:“你不是喜欢人家吗?你摆出来这个脸做什么!”
“你不懂。”顾纵行深沉的回答:“女人,就喜欢这种男人。”
顾青萍几乎昏厥。
她不懂啊!
她是真的不懂啊!
她不懂啊!
真有女人买顾纵行的账啊?时雨是瞎了吗?
直到这一场山脚围猎宴结束,顾青萍还处于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
等到了未时,他们回了京中后,顾纵行送时雨回了康佳王府。
他们并不知道,在康佳王府对面的一条街里,陆无为正隐于暗处瞧着。
他看着时雨与另一个男子浅笑亲切,看的他妒火翻涌。
几日不见他,却愿与旁的男子游山玩水?
第45章 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回康佳王府的路很长, 顾纵行下了马,时雨下了车,两人并肩慢慢走。
顾青萍一脸怀疑人生的跟小厮远远地缀在后面。
恰好他们在路边上碰见个卖糖糕的,顾纵行去一旁替时雨买, 时雨则站在街头的另一边站着等。
人潮拥挤间, 时雨一边等人, 一边琢磨着怎么“嫁人逃跑”。
要嫁人,就得过明路,让顾府人来上门提亲,但是提亲这种事太大,顾家不一定愿意, 她又太着急, 一时半会儿怕是办不妥。
时雨想着想着,沉沉的叹了口气。
是她想细了,只想着跑, 却不想,人家顾府也是清白人家, 她真拉人家做筏子, 也太下作了。
不该如此。
还是得想别的法子。
也不知道陆无为现下在做什么。
想起这事,她心里又觉得酸沉——好不容易喜欢上个人,却偏偏又是这么个境遇。
时雨正拧着眉头、难受呢,突然听了一道低沉的声线自身后响起。
“什么事如此为难?方得了新人笑, 姑娘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这一声话又冷又重,突兀的响起, 惊得时雨骤然回身, 便瞧见身后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个人,高大的影子覆盖在她的身上, 将时雨整个都笼罩进去了。
最上方,是陆无为那张冷淡锋锐的脸。
时雨的脑内“轰”了一下。
她许久没见过陆无为了,记忆里陆无为还是一身白色中衣,病弱的靠在窗沿矮榻上的模样,可是现在,站在她的面前的男人身姿挺拔,侵略性的气息沉沉的压在身前,让时雨不敢动。
陆无为怎么来了?
都找到康佳王府了,陆无为是不是知道她的身份了?
陆无为是不是要一刀砍她脖子上了!
时雨都不敢动了,就那样缩在原处,像是被吓坏了的小奶猫,直愣愣的看着陆无为。
直到陆无为神色冰冷的问她:“时姑娘还没回答陆某的话。”
时雨骤然清醒过来,她甚至都不敢抬头看陆无为的脸,只磕磕绊绊的挤出来一句:“你,你怎么过来了——啊!”
她话还没说完,陆无为一只手突然伸过来,一把掐住了她的下颌!
时雨以为他要掐死她,惊得“嗷”一声喊出来了,下一瞬,陆无为压到床榻上,居高临下的捏着她的下颌。
时雨高昂着脸,正好看到陆无为隐忍着的脸,他的眼眸都微微泛红,那双眼似是淬了毒的刀,直直的落到时雨的脸上。
时雨听见他说:“你还没回答我的话。”
被他这么一吓,时雨都忘了他刚才说什么了!
她满脸写着“你说什么我忘了”的表情,气的陆无为面色都泛青,他捏着她的下颌,又问了一遍。
“你今日与那顾家公子如此亲切,可是忘了陆某?前些时日,时姑娘还口口声声说要嫁给陆某,结果一转头,便去与旁人如此,时姑娘当陆某是什么?”
说到最后的时候,陆无为狠掐了她的下颌,切齿道:“时雨,你真当我是你赎出来的小倌吗?想要了就过来逗弄逗弄,不想要了丢到桃花巷不管,你以为我会一直乖乖待在桃花巷,等你过去宠幸吗?”
当时时雨被陆无为拖着走了两步,他们两人已经站到了街巷角落处,时雨脸上的软肉被他掐的生疼。
陆无为掐死她的心都有。
这个女人,从来都是嘴上说的好听!
时雨被他掐了片刻,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陆无为现在还不知道那些事,他只是单纯看见了她与顾家公子走在一起,便跑来了。
若是陆无为知道了,肯定不是单纯掐脸这么简单。
“我在问你话。”陆无为见她竟然还在走神,一时怒极反笑,手上又重了两分力。
时雨的脸都涨红了。
她正手足无措间,一道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在两人身边炸响:“住手,你是何人?放开安平郡主!”
正是去买糖糕的顾纵行回来了!
时雨一惊,本能地想要挣开陆无为,陆无为却将她攥得更紧,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只冷冷的回过头,然后掰着时雨的脸去看顾纵行,在时雨的耳边道:“这位顾公子在问呢,时雨,你告诉他,我是谁。”
时雨眼前发昏。
天啊,我说什么?我说你是我谋了很多面但还没来得及戳穿的假哥哥吗?
“放手!”顾纵行见心上人脸都被掐红了,顿时怒而拔剑,直奔着陆无为一剑刺去!
陆无为放开了时雨,一手摁在了他的腰间刀上。
时雨心里一紧。
陆无为有多心狠手辣她可知道,这俩人真要结了仇,十个顾纵行都不够陆无为砍的!
“住手!”时雨当即大喊了一声,随即跑向顾纵行,一把抓住顾纵行的手臂,继而一咬牙,一跺脚,躲在顾纵行的身后,脑袋都不敢抬,做个缩头乌龟喊道:“陆无为,你,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陆无为冷眼望着这一幕,只觉得心中钝痛。
怒火在他的胸腔中烧灼,他的眼眸被刺的发疼,心口像是被一只手捏着,分明事实已经摆在他的面前了,但他仍不肯相信。
他站立在原地,一双眼睛直直的望着远处依靠在一起的男女,牙龈都咬出血沫来了,仍是问出了一句。
“时雨。”他问:“我是谁?”
那时街巷里人来人往,三个人在角落处,两个男子迎面而立,空气中的肃杀之气几乎要将时雨烧灼了,他的每一个字落下,都像是打在时雨的身上一样。
时雨不敢说话,只又往顾纵行的身后缩了缩。
顾纵行捏紧了手中的剑。
他在边关是个小将,虽然未曾亲自带兵打过什么大仗,但也是沙场中人,他能够感受到陆无为身上压过来的杀意。
他认为今天该有一场大仗。
但是令顾纵行诧异的是,下一瞬,站在他面前的男人转身便离开了。
他的背影那样决绝,似乎是连一个回头都欠奉。
等到陆无为都走远了,顾纵行才松下这口气,他这时候才意识到,他后背都冒出汗来了。
他回过头,正好看见有些失魂落魄的时雨。
顾纵行拧着眉,下意识的问了一句:“安平郡主,他是谁?”
时雨的眼眸微微一颤。
刚才陆无为在的时候,她说不出口,现在人不在了,她反倒能跟顾纵行说上一句真心话了。
“我的心上人。”她苦笑了一下,道:“只是因为一些原因,不能在一起了而已。”
她一个女子,能将自己的□□剖开来说,已是很不容易了,从某种角度来说,对顾纵行也算是一种剖白——我是这样的人,在刚才的交往中,我知道你可能喜欢我,在知道我什么样之后,你还能接受吗?
顾纵行不知想到了什么,抿了抿唇,没有再问。
时雨也没心思再与顾纵行说话了,她耷拉着脑袋,回了康佳王府云中阁后,靠在榻上便大病了一场,后没过几日,顾家来人提亲了。
——
顾府人去康佳王府提亲的时候,陆无为已经离开桃花巷很久了。
与时雨在街头一别后,他当日便走了。
陆无为的骄傲写在脸上,与时雨分开,他就绝不会再住桃花巷了,除了一个锦衣卫同僚,没人知道他在哪儿。
他有时在街头,有时在董府,有时在山间,疯魔了一般一直在调查董府的事,不断地在受伤,他不能停下,一旦停下,就会想起那些让他悲痛愤怒的过往。
知道有一日,陆无为受了伤,在山间的一处山洞中独自治疗的时候,被一群人包围了。
他以为是董家的人,所以拿起他的刀坦然准备赴死。
但来人却向他行礼,与他道:“见过世子。”
第46章 各方大事
顾府来康佳王府提亲的时候, 时云第一个去找了时雨。
“阿姐一定要拒绝!”时云脸色惨白,情绪激动:“那漠北是什么好地方?常年风沙荒野贫瘠,北上接游牧,西临西蛮, 都是粗鄙不通之辈, 常有山贼劫掠, 商队常遭掳劫,就连大奉将士,阿姐金枝玉叶,若是嫁过去了,何其危险!”
时雨当时躺靠在窗边矮榻上, 面色还有些苍白, 手里捧着一杯茶,也不去看时云。
她不知道怎么面对时云。
她以前一直觉得时云是和她一样的受害者,所以一直想要救他, 但现在知道他也是个施暴者之后,便不知道该如何对待他了。
“嫁就嫁吧。”时雨依靠在矮榻上, 闭着眼, 说:“我挺想嫁的。”
既然顾纵行什么都不介意,那她也不介意。
她想通过顾纵行离开康佳王府这个泥潭,她是真的累了。
时云听到时雨要嫁,一双眼都气的赤红, 半晌没有言语。
他知道的,董侧妃自从知道了那件事之后, 就一直想把时雨嫁出去, 只是碍于这些年一直没有管束过时雨,所以现下不好开口, 又因为时雨刚退婚,京内也没人上来求娶,所以耽搁着。
现在顾府来提亲,只要时雨松口,董侧妃一定会让她嫁。
时云本想再劝说两下,让时雨打消这个主意,可是一转头间,阿姐竟然靠在矮榻旁边便闭上了眼,似是极疲惫的样子,一句话都不与他说,只摆了摆手。
“下去吧。”她说。
时云一腔怒火,也只能硬憋回去。
时雨这里走不通,他就去走顾纵行的!
想个法子逼顾纵行退婚就是了!
时云一念至此,当即与时雨道了一声“姐姐休息,弟弟先走了”,然后便出了云中阁。
时雨也没管他——她这几日心力交瘁,自从与陆无为决裂之后,她就像是被女鬼吸干了精气的书生,连根笔都提不起来,对旁的事情都带有一种“死了算了”的感觉。
爱谁谁吧,反正她已经把一把烂牌打的更烂了,不会有比她还烂的了。
她就这样在康佳王府躺够了半个月,一直躺到婚事定下来也不想动。
她婚事定下来之后,顾府那边的意思是直接成亲,因为顾小将军到了九月,将要重新去漠北那边点兵,所以在九月份,时雨便要远赴漠北。
这件事情让时云万分揪心,他几次三番想要去逼退那顾纵行,可偏生顾纵行是个脑袋一根筋的武夫,什么话都跟听不懂一样,顾府也不是什么可以随意欺凌的府门,董侧妃又压在头顶,时云竟是拿时雨的婚事毫无办法!
眼看着婚期一日比一□□近,时云越来越急迫。
他绝对不能将时雨拱手让人。
他因为把所有精力都用在了时雨这里,甚至都没有时间去管那个陆无为——这段时间,陆无为似是销声匿迹了一般,他也根本找不到。
大概是不知道死在哪里了吧?
时云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到了时雨的婚礼上。
阿姐要嫁,董侧妃促成,顾府又不识相,他就只剩下最后一条路子了。
他要抢婚,把时雨抢走,找个地方关起来——他的阿姐,只能是他一个人的。
他要把他的阿姐关起来,直到他继承了侯位,手掌大权,董侧妃和康佳王都不能奈何他为止——至于顾纵行,死路一条!
到时候,阿姐应当也能学的乖巧一些了。
为了这件事,时云暗地里做了很多准备。
直到那一日,时雨嫁人的那一天,各方大事缓缓拉开序幕。
——
康佳王府郡主出嫁,自然是极热闹的。
康佳王府嫁妆丰厚,顾府也是丝毫不敢怠慢,红烛迎街,热热闹闹的折腾了许久。
但是,待到新郎官去迎亲,带着新娘回顾府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接亲队从内城出来,正在外城走过。
但是谁都没想到,临近黄昏的街道上突然窜出了一伙黑衣人,足有百人,突兀的杀进了抢亲队伍里,抢走了花轿。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这是在京城,这是在天子脚下,竟有人敢抢康佳王府与顾府的亲!
顾家小将军当时正在迎亲,迎亲之日,自然是不配刀剑,被逼的节节败退。
而四个黑衣人,扛着轿子便往城外跑!
顾家小将军匆匆去追,但已经来不及了。
轿子已经跑出很远了!
扛着轿子的四个黑衣人在街巷间狂奔,轿子摇晃间,时雨也意识到不对了。
她在轿子之中左右摇晃,手中握着的苹果都滚到了轿子里面,又顺着轿子滚了出去。
她的轿子在疾驰,连带着她也稳不住身形,在轿子之中滚来滚去!
时雨意识到事情不对的时候,立刻掀起了盖头,又撩开了帘子往外看。
外面已经是一片郊区了,只能远远看见一片农田。
她被人抢走了!
时雨惊的魂飞魄散。
这怎么还给抢走了?
她也不值钱啊!
上辈子也没有这一茬啊!
时雨悲怆无比,因为得罪的人太多,一时都难以在李现之和陆无为之间抉择出来到底是谁抢了她。
要是李现之还好,她还能硬着头皮跟李现之演一演,但是若是陆无为——
时雨恐怕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轿子被抢走,顺着郊区一路狂奔,奔到半路,有人骑马接应,时雨被人捂着眼睛、塞着嘴抬出来放到马上,再然后就是长达两个时辰的逃命。
时雨压根都不敢挣扎,人家大概三拳就能打死她,她被带上马的时候,不过因为姿势拧脚,太痛,挣扎了一下,抓着她的人直接以手刀砍在她后脖颈上,被人砍晕过去了。
等到时雨醒过来时,她已经躺到了柔软的床榻间了。
头顶上是粉红色的纱帐,上绣莲荷,时雨醒过来时,还有片刻的恍惚,她还以为自己做梦呢,但她逐渐清醒过来时,却发觉她没做梦。
她今日成婚,还被人抢了!
时雨骤然从床榻间坐起来,一把拉开了挡在她眼前的帷帐。
帷帐一开,时雨便瞧见了外面凳子上背对着她坐着的身影。
对方穿着一身红色衣袍,似是已经等待许久,时雨拉开帘子的时候,正看到他缓缓回过头来。
这是谁啊?
比之陆无为,背影太单薄,比之李现之,似乎又矮了些,但是这背影又给她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但偏偏又想不起来是谁。
时雨正怔愣着,对方缓缓回过头,露出一张清俊的脸来,与她笑道:“阿姐。”
时雨大惊失色:“阿弟?你怎么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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