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与红坪村一样热闹的是苏神算冰室, 今天客人不见少,苏念星忙得不可开交,但是她心里惦记着琳琳妈的事, 心急如焚, 时不时勾头看一眼外面, 阿珍还以为她拍拖了, 捂嘴偷笑,趁着客人没注意, 小声打趣, “老板, 你和梁督察是不是在拍拖啊?”

    苏念星随口回答,“没有。”

    阿珍才不相信,“他特地开车过来带你, 还把你送回来。他可是差人,工作很忙的,如果不追你,他怎么会那么尽心。”

    苏念星被她的逻辑打败了, “他之所以这么尽心是为了工作。”

    阿珍愣了愣, “你又跟案子扯上关系了?是不是又有人即将被杀?”

    苏念星很想说不是, 但是想到被囚禁在地窖十年之久的琳琳母亲,她硬生生咽了回去, 叹了口气,“我有没有算卦, 你不知道吗?今天的三卦算的都是姻缘,你忘了?”

    阿珍拍了下脑门, 瞧她这记性。

    不过她显然是个不死心的,依旧追在后面问, “那是什么工作?”

    苏念星摇头,“案子还处于保密阶段,你不需要知道,你看着前面。我去后面帮帮忙。”

    于是冰室又多了一个抓耳挠腮的人。到底啥事啊?这么神秘。

    苏念星原以为自己今晚怎么也能知道结果,事实上,这个案子原比她想像得要复杂。直到第二天,她才知道结果。

    “咦?琳琳怎么回事?今天怎么没送菜过来啊?都快十点了,这会儿再不去买菜,该赶不上午饭了?”阿珍看着时钟,盼得望眼欲穿。

    苏念星猜到琳琳今天不会来了,于是就让阿香婆和阿珍现在就去买菜。

    阿珍数了点钱,与阿香婆一块走出冰室。

    买完菜,大家帮忙一块择菜,这些工作原本是琳琳的,她不在,其他人都得上手帮忙。

    阿香婆嘀咕,“琳琳今天怎么没来上工啊?她不是很缺钱吗?”

    苏念星解释琳琳今天有事。

    “什么事啊?”阿香婆想不出有什么事会比工作更重要。琳琳马上就要上大学了,花费多着呢。

    苏念星想想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于是就把琳琳母亲可能回来的事说了。

    这一消息让阿香婆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她差点把手里的青菜掐烂,“她还有脸回来?!她拿了琳琳老豆的赔偿款,人就跑了。害得琳琳小小年纪就吃尽苦头。”

    苏念星想到视频里看到的画面,“可是她的日子过得比琳琳还苦。”

    “她活该。谁叫她跑的。”阿香婆丝毫不同情。

    苏念星含糊着说,“我算出她身陷囹圄。我和梁督察通过走访调查得知,琳琳妈被人囚禁在地窖,最终锁定凶手。”

    这走向惊得阿香婆好半天没有开口说话,两只眼睛瞪得溜圆,手上的青菜都被她揉烂了却不自知,好半天她才反应过来苏念星说了什么,“啊?谁这么缺德!这还是人嘛!”

    苏念星叹了口气,“人心之恶你永远想不到。”

    阿香婆想到琳琳妈这些年遭受的种种流言,只觉得有人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如果对方真的是抛弃女儿,她骂也就骂了。可人家被害得那么惨,她之前就不该传那种闲话。

    正说着话,外面梁督察走了进来,阿珍闪烁着八卦之光,朝里面喊了一嗓子,“找我们老板,是吧?”

    梁督察对上阿珍那暧昧的目光,蹙了蹙眉,却没有多计较,而是将目光移向出来的苏念星,“人已经抓到了。”

    阿香婆刚刚就跟听天书似的,这会儿见到警察,她迫不及待追问,“小星说的是真的吗?琳琳妈被人囚禁在地窖里了?”

    她的声音很大,周围食客都听到了,纷纷竖起耳朵倾听是不是又有了新八卦。

    梁督察昨天下午就已经把人捉拿归案,他们连夜审讯,一直到刚刚。知道她等得急,于是过来告诉她一声。

    他对上阿香婆的眼睛,沉重地点了点头,“是。而且不止她一个人,还有三位少女近几年被囚禁。其中有一位少女还怀孕了,因为没送去医院,生孩子难产死了。”

    阿香婆惊得捂住嘴唇,阿珍也满脸不适,怎么会有这么离奇的事。

    苏念星心中涌起怒火,不知该怎么发泄愤怒,却听梁督察似是安抚似是总结,“我们救了三位受害人。已经将她们送到医院接受治疗。”

    对上苏念星瞪得滚圆的眼睛和她遮挡不住的愤怒,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当警察已经八年,还是头一次碰到这种丧心病狂,他默默道,“琳琳在医院陪她母亲。”

    说完这事,梁督察向苏念星点了点头,大踏步离开冰室。

    等他一走,其他食客们纷纷围住苏念星,刚刚他们听得一知半解,没怎么听明白,“谁把琳琳妈囚禁在地窖里?凶手是谁啊?”

    苏念星把凶手身份告诉他们,“就是琳琳村子里的住户,跟她家只隔了三户。”

    食客们唏嘘不已,这年头连家门口都不安全了,居然在这么近的地方被囚禁。

    “这人早有预谋啊。”有街坊立刻想出关键。

    苏念星叹了口气,琳琳妈不是第一个,那地窖早就挖好了。难怪他十几年不出村子。

    有食客问苏念星,“梁督察为什么会来告诉你呢?难不成凶手是你算出来的?”

    苏念星可以承认算出受害者,就是不能承认算出凶手,她摇头,“不是。是琳琳让我算她母亲。她母亲失踪十年,小姑娘一直不肯相信,找我算卦,我算出她母亲被人禁锢自由,凶手是警察查出来的。”

    食客提出质疑,“她母亲丢了十年,警察为什么一直没查出来?”

    不等苏念星回答,立刻有人接话,“还能为什么?肯定是村民说她妈跟人跑了呗。”

    大家七嘴八舌讨论这起案子。因为太过匪夷所思,而且警方很快就锁定目标,抓到犯人,给警队扬眉吐气,这起案子很快被公共关系科拿来宣传。

    市民们震惊之余不免为四位受害人可惜。

    花样年华被凶手困在地窖,还有一位少女还死了。这样的刽子手不杀不足以平民愤。有许多女性拿着牌子走向街头,到警署门口要求判正魁死刑。

    香江暂时还没有废除死刑,但是从66年以后就没有犯人被判过死刑。越来越多的人加入游1行1队伍。

    但让苏念星愤怒和不解的是:正魁并没有被判死刑。她陆陆续续听到关于他的报道。

    听说他在监狱就已经被人踢爆了下1半1身,他这样不善言辞的人在那个地方混不好的。他就像阴沟里的老鼠,只敢待在没人的角落捕杀落单弱小的女性。

    入狱两个月,正魁就遭受多次殴打,这些犯人下手不是阿爷阿奶那种毫无章法的打法,这些犯人身经百战,最是知道怎么打人不留痕迹。某天他被某个犯人不小心误杀,凶手加刑一年。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这桩案子被各大媒体报导,琳琳母亲的照片也被刊登在照片上。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多如牛毛,当然更惨的是她很瘦,比难民营里的灾民还可怜。

    有家报纸还登了琳琳的事迹。这桩案子是被琳琳揭开的。是她一直坚信母亲还活着,于是找苏神算帮忙算卦,最终救回母亲。

    她不仅聪慧早熟,将自己的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而且闲暇时间还会帮爷奶种菜,最主要的是她成绩还优异。因为条件太差,所以她利用暑假到苏神算冰室做兼职,得已救回母亲。

    没有哪个国家的人民不喜欢听励志故事,香江这个充满竞争的大都市就更需要一剂强心针,让市民们打起精神继续奋斗。

    香江著名慈善机构被她的故事感动,给她捐了一笔款解决她的学费问题。这笔钱足够她上完中学和大学。

    这张合影很快登上报纸,琳琳笑容灿烂搂着母亲,两人手执慈善机构给的善款。

    苏念星看到报纸,也为琳琳高兴,“太好了,她母亲没有精神错乱,还认得她。”

    她见过许多人因为受困后出现心理问题。琳琳母亲却一直为了女儿坚持了十年。这份母爱也让人感动。

    苏念星是在半个月后见到琳琳母亲的。

    她脸上已经有了点血色,但人依旧干瘦,被琳琳扶着走进冰室,街坊们看到她,纷纷围上来,跟她打招呼,鼓励她。

    “你一定要坚强。现在的苦都会过去的。”

    “你女儿很棒!哪怕为了女儿,你也要撑下去!”

    “度过这个坎,你会越来越好!”

    ……

    街坊们七嘴八舌说出自己的肺腑之言,他们是第一批听说琳琳母亲遭遇,后来又在报纸上看到她遭受的种种非人遭遇,那两个年轻靓女已经被折磨得精神崩溃,还在接受心理治疗,只有她没受影响,她的心理素质真的很强大。

    看到这些不认识的陌生人鼓励自己,琳琳母亲感激地笑笑,“多谢你们。”

    有些人主动给她买吃食,让她多吃些,这样身体才能好得快。

    琳琳母亲笑笑,接过吃食,向对方道谢,而后又看向苏念星,“这次真的多谢你。如果不是你,我可能一辈子都出不来。”

    那是个闭塞的村子,琳琳母亲被关的越久就越陷入绝望,但是她一直在憧憬有一天走出那个地窖。

    现在她终于走出来了,“真的多谢你。”

    苏念星扶住她,“这是我应该做的,琳琳付了我卦金。她真的是个很好很孝顺的女儿。那么多人都说你跑了,只有她一直坚信你没有跑。你生了个好女儿。”

    琳琳母亲抚了抚女儿的头发,她的手很粗糙,但是却很温柔,虽然她们已经十年未见,但是亲情可以弥补这十年时光,母女俩相视一笑。

    临走的时候,苏念星问琳琳,还送不送菜。

    琳琳理所当然道,“当然要。”

    苏念星讶异,“不是有慈善机构捐款给你了吗?”

    难不成慈善机构虚假营销?这是犯法的吧?

    琳琳看了眼母亲,刚要开口。突然琳琳母亲道,“她马上要开学了。不知我能不能过来送菜?”

    苏念星看了眼她消瘦的身体,一阵风都能吹倒,太虚弱了。她真的能背得动那么重的蔬菜吗?

    琳琳也急了,“妈,你身体还没修养好呢。”

    琳琳母亲失笑,“当然不是现在。我是说等我休养好了再过来送菜。再说也不需要多大力气,多数都是坐车。我不想天天待在家里。”

    琳琳不说话了,村民们总是上门询问被囚禁的事情,刚开始是同情,后来是打听细节。每次回忆都是在她伤口撒盐。

    琳琳想了想,“让爷奶跟着一块来。你一个人来,我不放心。”

    琳琳母亲没有拒绝。实际上让她一个人走路,她也不敢。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苏念星得知三人一块送菜,倒是不担心了,目送母女俩离去。

    “哔!哔哔哔!顶你个肺啊!你个扑街怎么开车的?”

    一辆奔驰车歪歪扭扭停靠在苏神算冰室门口,还没下车就被后头的车主隔窗咒骂。这条街本来就不宽,一前一后刚好可以行驶,她突然停下来,后面的人都被堵住,也难怪后面的人骂个不停。

    偏偏奔驰车主包租婆半点不觉得自己停这儿有什么问题,她开了车门冲着车后一顿咒骂,眼瞅着越吵越凶,包租婆看到交警来了,立刻让对方评理。

    交警有些无语,他刚入职没多久,还是头一次碰到这么无理,还这么理直气壮的市民。

    他给包租婆讲解,这儿并不是停车线,不能停车,勒令她现在就把车开走,找停车场。

    包租婆不想浪费那个钱,去停车场就得交停车费,她的人生信条是能省则省,于是她扯着嗓子朝苏神算冰室吼了一声,“苏念星!”

    冰室内的苏念星没有听到叫声,但街坊们听到了,一一转告苏念星。

    苏念星一头雾水,谁啊?想见她,还不进冰室,非要在门口,她走出冰室就见包租婆被交警催着往车上赶,她微微愣神,什么情况?

    包租婆见苏念星出来了,立刻朝她招手,还不等苏念星给出反应,交警已经作势要开她罚单,包租婆吓得立刻启动车子,瞬间蹿出老远。

    苏念星只看到奔驰车的尾气,搞什么?把她叫出来,就是想让她看看她是怎么开车吗?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进了冰室。约莫过了半个小时,包租婆满头大汗来了冰室,见里面这么多食客,她大感震惊,“你冰室生意这么好?哎哟,看来我的房租也要涨涨了。”

    苏念星等她走近,轻咳一声,“我们签了合同的。”

    包租婆摆了摆她的胖手,“我开个玩笑。”

    她打量一圈冰室的食客,见大家都很喜欢吃小笼包,于是也要了三屉。

    苏念星以为她要带给家人吃,于是顺嘴问一句,“打包带走?”

    包租婆摇头,“不是!我在这儿吃。”

    苏念星“啊”了一声,惊讶看着她,“三屉?你一个人吃得完吗?”

    包租婆颔首,“吃得完。”

    三屉小笼包送上,包租婆很快被街坊们围住。

    “大胃王啊。吃了整整三屉!”街坊们等包租婆吃完,一个劲儿拍巴掌,太厉害了。居然能吃这么多。

    包租婆却觉得不够尽兴,要了两碗凉白开。

    苏念星怕她肚子撑着,“过会儿再喝吧。要不然把肚子撑大。”

    包租婆却浑不在意,“这是我平时的饭量。”

    苏念星见她自信满满,也就不再多说。

    吃饱喝足,包租婆这才说明来意,“我想让你帮我算我女儿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苏念星微愣,包租婆的女儿是她的老来女,正在念中六,长得跟包租婆有七分相似,大概是太胖,腼腆内向。

    苏念星早上还看到对方,瞧着挺正常的,“你为什么觉得她被人欺负了?”

    街坊们也凑过来。

    包租婆把女儿最近的异常说给苏念星听,“她天天待在屋里写作业。我看过她写的作业,非常认真,字迹工整。”

    街坊们奇了,“写作业还不正常?”这师奶有些奇葩啊。

    包租婆见大家质疑自己,立刻解释,“她以前不爱学习,每次放学都窝在屋里看电视。突然变得爱学习,这正常吗?”

    街坊们齐齐颔首,确实有些不正常。

    苏念星作为过来人,觉得可能有什么契机,“她大概想学习了。想通了也不一定。”

    包租婆却不这么想,“我从来没有给过她压力,我以前学习就不好,我老公也一样,歹竹长不出好笋。我也没指望她将来有多出息,只要她过得开开心心,不沾染黄、赌、毒,我就很满意了。”

    这要求可以说相当低了。

    年轻食客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

    包租婆一口咬定,“人不会无缘无故就上进。我觉得她可能被人欺负了,比如有些学生欺负我女儿,让她写作业。”

    这话一出,立刻有街坊接话,“确实有这种情况,高个子欺负矮个子,让对方写作业。”

    “我上学那会儿也听过这种事。”

    众人七嘴八舌,包租婆更焦心了,生怕女儿被人欺负,她忍着肉疼掏了一千港币,“你帮我算。我要看看是哪个兔崽子敢欺负我女儿。我非得打得他满地找牙。”

    苏念星也想不出理由,只好拿工具帮她算。

    算完后,她忍不住有些同情包租婆,两次算卦,两次都把钱给浪费了。

    “怎么样?算出来了吗?”包租婆紧盯着她不放,“兔崽子是谁?哪个班的?多大年纪?”

    看她这架势,苏念星给出答案,她就能立刻找对方算账。苏念星摆摆手,“不是。你女儿不是为别人写作业。她是为自己写作业。”

    包租婆显然不相信,“为什么呀?难不成她真的想考个好大学?”她有些心疼,“哎哟,我们家也没有上大学的基因,这孩子不是白辛苦了吗?”

    众人一阵无语,从来没见过这么会埋汰女儿的母亲。

    苏念星抽了抽嘴角,“不是。她也不是为了考大学。她跟自己的闺蜜打赌,谁的成绩差,谁就向校草表白。”

    街坊们石化,啊?居然是个赌约。这钱花得忒不值……

    包租婆显然也是这么想的,她看着苏念星面前的一千港币,恨不得瞪出个窟窿,她花这么多钱就算出这么个玩意儿?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她追问,“校草是谁?我女儿为什么不敢追?”

    “校草是她的同学,个子高,长得帅,成绩也好,就是嘴有点毒。她不喜欢他,不想向他表白,所以拼命学习。”

    众街坊:……

    第62章

    苏念星刚坐下来, 就有一位阿婆走进来,她眼里带了几分忧虑,“老板?听说你算卦特别准?”

    苏念星还没回答, 已经有街坊替她答了, “你是新来的吧?她可是我们铜锣湾算卦最准的神算。上过好几次报纸的。”

    阿婆放了心, 有些忧心忡忡, “我大女儿跟比她小了十岁的拖鞋仔谈恋爱,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我想让你帮她算一卦, 让她死心, 别真的嫁给拖鞋仔。”

    小白脸在香江叫拖鞋仔。字面意思,吃软饭。因为拖鞋是软软的,很好穿, 所以拖鞋仔就是吃软饭的男人,相对应的“拖鞋饭”是形容软饭,而“食拖鞋饭”也就是在简单地表达“吃软饭”。

    周围人一听立刻围上来,七嘴八舌响应。

    “可不能找拖鞋仔。这种男人不靠谱的。靠女人上位, 将来一准会踹掉女人。”

    也有人好奇问, “你女儿多大了?”

    “三十二”阿婆有些后悔, “我和我老公很早之前就离婚,我收入不高, 勉强养活两个女儿,大女儿从小就坚强, 十八岁那年谈了一段恋爱,被男人甩了就一心扑在事业上, 她也确实闯出名头,但是也把自己的终身大事耽搁了。去年找了个男朋友, 却是个拖鞋仔,我担心她这次又被男人的花言巧语骗了,最后把自己最后的青春给误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街坊们也都能理解,“父母是这世上最疼儿女的。”

    “你担心得有道理。”

    苏念星问阿婆,“你大女儿呢?把她带来吧。”

    阿婆点点头,“你等着,我现在就去叫她。”

    阿婆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街坊们议论纷纷。

    “我有个表姐性子要强,发现老公在外面包了二奶有了私生子,她为了报复男方也找了个拖鞋仔出轨,两人离婚后,男的跟二奶过得甜甜蜜蜜。她气不过也跟拖鞋仔领证结婚,婚后钱财被拖鞋仔卷走大半,前阵子碰到她,她还在跟拖鞋仔打官司呢。辛苦大半辈子全便宜拖鞋仔了。想想就替她憋屈!”

    “富豪榜上的那个姓陈的,年轻时也是拖鞋仔靠老婆发家,挣到钱后包二奶三奶,听说临死前,大老婆生的孩子一分钱没有。二奶三奶生的孩子继承财产。”

    ……

    他们一一举例,苏念星听了都觉得长见识。

    他们等了半个小时也不见阿婆回来,直到外面传来响动,街坊们齐涌而出,纷纷跑出冰室看热闹。

    苏念星也跟在后头,只见DSE门口挤满了人,阿珍跟在她身后,“是不是学生出了事?哎呀,开业还不到两个月就出事,这可不得了。”

    苏念星瞅着不像,听着好似在争吵,到了跟前,才发现是之前想要算卦的阿婆跟Connie姐的男朋友吵了起来。

    靓仔手里拎着食盒,白净的面庞显得局促不安,被阿婆指着鼻子骂,那脏话连苏念星听了都觉得刺耳。

    阿珍问来得早的师奶询问两人为什么吵架。

    师奶正愁没人显摆呢,听到阿珍问自己,就像打开话匣子滔滔不绝,“那个阿婆是Connie姐的妈妈,丈母娘看不上女婿,所以……”

    懂了。师奶看不上拖鞋仔当自己的女婿,所以棒打鸳鸯。

    “Connie姐呢?她怎么没出来?”阿珍觉得感情的事还是当事人解决为好,长辈出面太过火。

    师奶摇头,“不在。说是去总部开会了。”

    她正打算说细节,突然“哐当”一声响,是食盒打翻在地的声音。出手之人自然是那位阿婆,靓仔俊脸涨得通红,明明是受害者,他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眼圈都红了。

    “哎呀,当归乌鸡汤,滋阴补血的靓汤哇。”师奶一看就常年在厨房打转,一眼就看出汤里用了什么食材,她嗅了嗅鼻子,“哎哟,熬了不下三个钟头,这么香的汤全洒了,太可惜了。”

    街坊们上前眼和事老,将两人分开,阿婆被街坊们架到冰室,靓仔弯腰捡起食盒,又向DSE借了工具将地面扫干净,在他动作的时候,没有人靠近他,默默看着他做事,眼神带了几分探究和不解。

    “哎,脸皮真厚,都这样了,还死缠着Connie姐。”

    “脸皮不厚怎么当拖鞋仔呐。”

    “我但凡有他这个脸皮,也不至于混得这么惨。”

    ……

    周围路过的人无不用嘲讽的目光看了过来,靓仔却始终安安静静做事,将地方打扫干净后,他拎着食盒默默离开。

    阿珍瞧着都心疼,“你说他图什么呢?年纪轻轻做什么不好?非得死赖着Connie姐不可?”

    苏念星侧头看着她,有些好笑,“他们是男女朋友,你这话说得有点过了吗?”

    “父母都不认可的婚事又能坚持多久呢。”阿珍反正不看好他俩的爱情,“Connie姐的母亲反对,我就不信他的父母无动于衷?他们要是知道反应只会比阿婆更激烈。到那时Connie姐青春也给耽误了,他自己倒是拍拍屁股走了。太不负责。”

    苏念星挠挠头,她上辈子谈过太多段恋爱,从来不求结果,只在乎当时的感受。他某个瞬间让她心动,他们就在一起。她甚至主动追过好几任男朋友,但是她可能受圈子影响,谈了一段恋爱,只要男方有瞬间让她觉得下头的举动,她翻脸比翻书都快,分分钟分手。而且她丝毫不用担心对方报复,她有保镖,只要她不愿意,那些人根本没机会靠近她。

    富豪圈几乎没有从一而终的爱情,二代圈就更乱了,谈十段以下的恋情都算纯情。像她一段时间只交往一个男友在二代圈已经算是洁身自好。

    苏念星看向阿珍,“一定有个结果吗?过程不是更重要吗?”

    阿珍被她理所当然的语气弄懵了,“过程再重要,没有结果不等于浪费时间吗?而且女人的青春那么宝贵,怎么能浪费呢?”

    苏念星就更不能理解了,“就是因为青春宝贵,所以我们才要趁着年轻多交往几任男朋友,否则你怎么知道谁更适合你呢?”

    阿珍张了张嘴,看着苏念星的目光就像看稀奇的大猩猩。

    苏念星以为她被自己说服,自顾自说道,“虽然他们未来可能会分开,但是她享受一段美好的恋爱了呀。这不是很浪漫的事情吗?”

    说完,她施施然回冰室了,阿珍看着她的背影咽了口唾沫,脑海有个念头在闪现:不是说内地姑娘很保守吗?怎么老板思想那么前卫呢?

    冰室内,阿婆还在跟街坊们抱怨女儿的倔强。

    街坊们反劝她,“儿女自有儿孙福,我们这些老家伙还是别掺和儿女的婚事了。”

    “就是啊,现在孩子压力多大啊。房价那么贵,结婚娶妻哪那么容易呢。”

    提起这事阿婆就有话说了,“就是因为挣钱不容易,所以我才不同意他俩在一起啊。那个拖鞋仔连屋都没有,都是住我女儿家。两人要是结婚,离婚后他能分走我女儿一半财产。”

    街坊们也不知该如何劝她,“我看拖鞋仔铁了心不会分手。你还是多劝劝Connie姐吧?”

    “她不听我的。”阿婆伤心落泪,“这个家都是她撑起的,我劝不住。”

    劝着劝着,外面有街坊提醒她,“Connie姐回来了。”

    阿婆立刻丢下街坊去找女儿,Connie姐看到她来了,微微有些惊讶,“妈,你怎么来了?”

    阿婆握住女儿的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文淑啊,你可不能跟那个拖鞋仔结婚。那人不可靠。他就是个骗子,你可不能像妈那样糊涂。”

    当着这么多街坊的面,她自揭其短,“当年妈就是不懂事,才被你爸的花言巧语哄住,最后落得一无所有,还带累你们姐妹。”

    街坊们纷纷劝Connie姐,“是啊,你妈也是为了你好。”

    “找个条件相当的男人结婚吧。那个拖鞋仔也就长得靓,各方面都配不上你。你还是再想想吧?”

    Connie姐刚回来,听到这么多人劝自己分手,脸上多了几分羞惭和窘迫,这么私密的事情,她还是不习惯当着家长的面提及,这样会给她的工作带来不便,甚至会妨碍到她身为老师的权威,她拍拍母亲的背,“回去再说吧。”

    她不等母亲反应,落荒而逃。

    转眼过去几日,苏念星听到琳琳母亲说这是最后一次来送菜,“地里的菜都没了。”

    苏念星给她结算工钱,又问她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琳琳母亲早就想好了,“在村里只能种地,我在女儿中学附近找了份工作,租了笼屋。每月也能攒下一两千,足够一家人生活了。”

    苏念星看着她脸颊有肉,想来她这段时间养得不错,赞赏地点点头,“很好。”

    送走琳琳母亲,到了下午茶时间,Connie姐过来定饮品。

    苏念星见到她,笑着跟她打招呼,“还是老规矩?”

    Connie姐点点头,看了眼价目表,突然问能不能给她留一卦,她想晚上过来算卦。

    苏念星现在的卦一般不到晚上就能卖完,Connie姐是老顾客,当然可以为她留单,点头答应了。

    一直到22点,Connie姐才姗姗来迟,店内已经没有客人,她点了瓶酒,邀请苏念星跟她一块喝。

    苏念星现在没有保镖,没有安全感,所以轻易不饮酒,摇头谢绝了。

    Connie姐也不介意,自斟自饮,一杯接一杯,好似喝的不是酒,而是水。待到半醺时分,Connie姐才讲自己的心事,“我的男朋友比我小十岁,你知道吧?”

    苏念星颔首,Connie姐的名气很大,她的恋情自然也引人关注,交往的男朋友小她十岁也确实匪夷所思。时不时就有人拿出来议论一番。

    Connie姐双手紧紧握着酒瓶,上半身几乎趴在桌上,她双眼迷蒙,声音带着郁郁寡欢,“我现在遇到的街坊,每次见面都问我有没有分手?他们半点不看好我的恋情。还有我妈也是。一段不被祝福的恋情真的不能修成正果吗?我真的好累。”

    苏念星觉得这世上感同身受是很难的。就像她上辈子有钱,只能体会到有钱的快乐,根本体会不到无钱的烦恼。穿越后她一无所有,切身经历后,她才知道赚钱有多难。她没谈过比她小很多的男朋友,不太理解Connie姐的烦恼。

    好在Connie姐也没指望她理解,她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带着最后一丝希望看着苏念星,“我听说你算卦很准,我想请你帮我算一卦。如果你的卦象不好,那就是给我的启示。”

    这世上有许多人在面临两难选择时开始求助于神灵。苏念星觉得这没什么不好,总比一遍遍情绪内耗来得爽快。

    苏念星拿着工具坐到她面前,开始摇六爻金钱卦,一顿操作后,开始算手相。

    Connie姐紧盯着苏念星,之前还为这段恋情烦恼,现在却又有些紧张,“怎么样?是不是凶兆?”她叹息一声,“我大概要做恶人了,他那么乖巧,还真舍不得呢。”

    苏念星看着视频,心里微微叹息:Connie姐和男朋友认识十年,交往仅一年。靓仔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谁都不肯要他,像踢皮球一样将他踢来踢去。只有Connie姐一直关心他。在他心里,Connie姐不仅仅是恋人,还是朋友,姐姐或母亲。他小时候有过非人遭遇,有些社恐,不爱与人交际,这也给他的工作带来诸多不便。他未来事业会难有大起色。也就更加凸显Connie姐的与众不同。

    Connie姐跟靓仔分手后,交往一位精英男,最后也步入婚姻,但是两人性格不合,再加上Connie姐工作繁忙,最终男方出轨,Connie姐知道后,为了不让女儿生在单亲家庭,她没有离婚。但是明眼人都知道她不快乐。至于靓仔过着最普通的单身生活,直到死后,他将财产捐给了Connie姐,她才知道原来他一直爱着她,却从未打扰过她的生活。

    苏念星不知道什么爱情,但是像这样长情的人,Connie姐嫁给他一定会幸福吧?她冲Connie姐微微一笑,“你们很合。结婚会很幸福。”

    Connie姐惊讶地“啊”了一声,心神一阵恍惚,有些不敢相信还有些诧异,她倾着上半身子朝苏念星靠过来,“真的?这……怎么会呢?”

    看来她自己也不相信两人的感情能修成正果。

    苏念星摊了摊手,“为什么不呢?你在他心里份量很重。他对你们的感情很认真。他会是个贤内助,他做菜很好吃,也很重视家庭,把家人照顾得很好,你唯一需要注意的是他很敏感,没有安全感,你这段时间的彷徨他可能也感受到了,但是他习惯隐忍,不习惯索取,所以很没存在感。如果你想和他在一起,未来最好要多跟他沟通,不能理所当然索取回报,却不懂得付出。”

    Connie姐瞳仁颤了颤,她的话犹如一道惊雷狠狠在她脑海炸开,她贪恋他年轻的身体,从未有片刻关心过他的内心。在外人看来,她是吃亏的那方。有没有可能这一切都是她的一厢情愿,明明她更享受他的照顾,但是她却从来没有给予他肯定,她像其他人一样把他的好当作别有用心。

    她从震惊中回神,突然涌起丝丝愧疚。

    苏念星定定打量Connie姐,“鞋子好不好穿?只有穿的人才知道。你性格强势,又不缺钱,完全可以过自己想要的男主内女主外生活。只要你愿意,你会比别人过得更幸福。”

    性格决定未来。Connie姐不适合找个势均力敌的伴侣,她是这个时代优秀璀璨的女性就该站在高峰,不要畏惧普通人的目光,她要迎难而上,面对世俗的勇气。

    Connie姐松开酒瓶,心底生出浓浓谢意,“大师,你说得对。鞋子好不好自己才知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苏念星看着跑出冰室,脸上带了满足的笑意。原来香江也有不一样的烟火。

    Connie姐迎着微凉的风,酒醒了大半,路过街口时,看到甜品店还亮着灯,想起她最爱吃他做的饭菜,她心里突然生起一丝愧疚,买了两碗甜品,回到家中,客厅亮着微弱的灯光,却空无一人。

    她将甜品放下,打开卧室,卧室内床上微微拢起,他已经睡了。

    想起苏念星的卦象,她躺到床上,从后面抱住他,怀里的人身子僵了僵,Connie姐在他脖颈处吻了吻,男人回身搂住她……

    事后,两人并排坐在客厅品尝甜品,男人羞涩的脸上带了几分隐密的喜悦。

    Connie姐手撑着下巴看着他嫣红的嘴唇,欣赏他的窘迫,突然语出惊人,“我们结婚吧?”

    男人惊讶咳了咳,呆呆看着她。

    Connie姐揉了揉他耳垂,“不愿意?”

    男人猛地摇头,随后又迟疑起来,“可是阿姨那儿?”

    “我想一辈子跟你在一起”Connie姐顿了顿,“我妈总有一天会理解的。”

    男人激动地握住Connie姐的手。两人相视一笑。

    “哎!你听说了吗?Connie姐要跟拖鞋仔结婚了?”

    苏神算冰室,最热闹的时间段,街坊们又开始聊新鲜八卦。“啊?结婚了?前几天不是说分手吗?”

    “不知道。”

    “哎呀,Connie姐糊涂呀,跟拖鞋仔结婚,未来被坑,后悔也晚了。”

    “现在的年轻人主意都大着呢。不吃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有个知晓内幕的街坊突然道,“听说Connie姐找苏神算算过卦,苏神算说两人是天作之合,未来能白头偕老。”

    街坊们纷纷向苏念星求证。

    苏念星颔首,确实是她说的。

    明哥咳了咳,“我也觉得两人很般配。郎才女貌。他们一定能幸福。”

    “我也觉得。两人长得都靓,生出来的孩子不会差。”

    “哎呀,我觉得他俩还有点夫妻相呢?!”

    街坊们七嘴八舌夸赞,这变脸速度让新来的食客们咂舌。

    这段不被众人看好的婚姻突然就被街坊们打上“天赐良缘”标签。

    第63章

    “大师!大师!你真的要救救我。”

    苏念星一大早还没走进冰室, 一位靓女焦急地从冰室冲出来,与她撞个正着。

    靓女神色慌张,眼角还有眼屎, 黑眼圈极重, 头发凌乱, 一看就是整宿没睡, 连洗漱都忘了。

    她让对方稍安勿躁,“你慢慢说, 发生什么事了?”

    她走进店里拿罗盘, 示意女人找个位置先坐下。

    靓女急得口干舌燥, “大师,我的钱丢了。整整十多万呢。一眨眼就不见了!”

    这话一出,几乎所有人都看过来, 有些排队的食客勾头往这边看,没排队的食客纷纷围过来,他们比苏念星更热心,“怎么回事?钱怎么会丢呢?”

    “你把钱放在哪儿了?”

    “你怎么不存进银行?”

    靓女急得快要哭出来, “我昨天刚发的奖金, 下班太晚, 银行已经关门了,我原本打算今天去存的, 可是临睡前,我才发现钱不见, 我把家里翻来翻去,全找遍了, 就是没找到。”

    苏念星疑惑,“你是一个人住, 还是?”

    “我跟我妈一起住。她上夜班,昨晚不在家。”靓女急得不成,“大师,你能帮我算算钱在哪吗?是被偷了,还是怎么回事?”

    有位食客想起之前有个苦主,家里藏了个陌生人,福至心灵猜测,“你家里有没有藏人?”

    靓女惊恐地瞪大眼睛,随后又低头思考了一会儿摇头,“不会的。我家地方小,没有藏人的地方。”

    苏念星见她着急,示意周围人安静,她先给对方算卦,她接过对方的手,认真看起来。入眼是个头发半白的老太太,行动有些迟缓,走进女儿房间,发现抽屉里有一个袋子,里面有钱,她将里面的钱装进袋子里,转身出了房门……

    苏念星看向女人,“钱是你妈妈拿的。”

    靓女愣住,下意识反驳,“这不可能。她昨晚上班呢。”

    苏念星叹了口气,“你妈妈被公司辞退了。她只不过没告诉你。”

    靓女刚要插嘴,苏念星打断她,“而且还有个更紧急的事情,你妈要拿这些钱去买灵丹妙药。”

    靓女糊涂了,“什么灵丹妙药?她生病了?”

    “对。年纪大了,手脚不听使唤,工作总是出岔子,领导辞退了她,去医院检查花了钱却不见好。所以就开始求神拜佛,渴望灵丹妙药救自己。”

    靓女总算明白了,“她怎么能这么糊涂呢。不能工作就告诉我嘛。”

    年长些的食客们纷纷劝解,“老人家也是不想拖累儿女。”

    年轻些的食客却不赞同这个说法,“她不想拖累儿女,就偷女儿的钱。这是什么道理。”

    靓女伤心一会儿,突然觉得不对,“我妈挣的钱一直都存着呢。她怎么会偷我的钱呢?”

    “她的存款已经花完了。所以才……”苏念星又看到不一样的东西,“你妈妈现在正拿钱去买药。你现在打车赶过去,还来得及阻止。”

    靓女心下一慌,也顾不上询问细节,“她在哪儿?我现在去找她。”

    苏念星快速报出地址,“在鸭寮街的元臻堂养生堂,那家店有背景你暂时还惹不起,别想着把之前的欠款都要回来,拦住你母亲就行。”

    靓女记下地址,胡乱点了下头,飞快离开冰室。

    等她走远,苏念星才反应过来,这人还没给钱呢?

    苏念星追出去后,才发现人早已不见踪影。

    就在苏念星以为这卦金要泡汤时,午饭过后,靓女带着母亲回来了。

    阿婆就像做错事的孩子,跟在女儿后头。

    靓女刚刚在路上差点气炸了,这会儿表情说不出的阴郁,将卦金交给苏念星后,捂着快要饿得打结的胃,让苏念星上两份最快的饭。她连早饭都没吃,快要饿扁了。

    苏念星让李师傅给她炒了两份炒饭,再搭配一碗开水白菜和两份凉菜,五分钟就能上。

    靓女吃得津津有味,母亲却是时不时就抬头看一眼女儿,那可怜的表情让人颇不是滋味。

    不明真相的食客见此,主动劝女人想开些,“她到底是你妈,你怎么能这么对她呢?你也太不孝了。”

    知道内幕的食客示意对方别多管闲事,“她妈妈偷她十万块钱去买保键品,还把自己的存款全花光了。搁你你能心平气和跟她说话?”

    食客恍然大悟,代入他们自己,态度绝对不比这靓女温柔,看着阿婆的眼神带着几分审视。

    香江人压力多大啊,年轻人肩头的担子就更大。那么多存款都花出去了,换成孩子早就打一顿了。可对着自己的母亲,能打吗?显然不能。

    阿婆垂着脑袋一个劲儿给女儿道歉,“是我不好,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但是你工作太忙了。我以为那是药,吃了能好,可是谁知道治不好。”

    靓女吃饱后,抬头看了一眼母亲,见她还没有吃完,催促她快吃,“既然腿脚不好,那就别出去工作了。”

    阿婆一听立刻急了,“那怎么行?你还要买屋接壮壮过来嘛。”

    靓女揉了揉脸,“买不起大的,我就买个小的。你好好照顾好自己,就算帮我忙了。”

    阿婆思量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吃完饭,靓女结账带着母亲离开了冰室。

    这样的场景在香江各大地方都在上演。靓女没有一个优渥的环境,离婚时,法官也不会将孩子判给她,所以她拼命挣钱想要买房,她母亲也想帮她,奈何越帮越忙。

    苏念星收回视线,又来了一位客人要算卦。

    这个客人是个师奶,神色说不出的疲惫和憔悴,跟刚刚那靓女的状态有些类似,但是眼神却截然不同。

    对方期期艾艾坐下来,有食客想要凑近,师奶有些不自在,但还是紧张看着苏念星,“大师,你这边能算什么?”

    苏念星下意识回答,“可以算事业,婚姻,住宅和命运。我最擅长婚姻。”

    师奶抿了抿唇,站起来就想离开。

    苏念星一头雾水,“你算的内容不包括这些?”

    师奶点了点头,“我想算我老公的好兄弟。”

    苏念星疑惑,众人也是不解,“算他干什么?”

    师奶叹息一声,重新坐回来,“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遇到这种情况,我老公对他兄弟比对我还好。我生病的时候,他让我自己去医院,但是他兄弟生病,他鞍前马后照顾他出院,甚至连医药费都帮他垫。每次请客喝酒,都是我老公付的钱。他挣的钱只有一小部分拿回家。我一个人要养两个孩子,真的好累。但是离婚后,我照样养不起两个孩子,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想让大师算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念星没有开口,食客们也是纷纷纳闷,“不管自己的妻儿,却一直照顾自己的兄弟,确实够奇怪的。”

    “你老公兄弟多大?会不会是他的私生子?”

    师奶摇头,“不是。两人只差了两三岁,不可能是私生子。”

    “有没有可能是亲兄弟关系?”食客开动脑筋,但是很快又被否决了,就算是亲兄弟,也没道理那么亲吧?自己孩子不养,养别人。

    苏念星也觉得挺奇怪的,年龄不可能是私生子,那还有什么原因呢?她试探问师奶,“他好兄弟对你的态度怎么样?有没有排斥情绪。”

    师奶不知道她问这句话的潜台词,不过还是老实回答,“每次都叫我嫂子,但是态度说不上亲近。主要我受不了老公一直给他花钱,每次老公都站在他那头,反过来骂我。”

    懂得都懂,肯定是看不惯老公的好兄弟呗。说实话也不怪这个师奶生气,换谁都受不了。

    苏念星试探问,“你老公每天晚上回家睡觉吗?有没有夜不归宿的情况?”

    师奶摇头,“没有。他很少在外面过夜。”

    苏念星奇了,既不是出轨,也不是私生子,还能因为什么原因呢?

    有个食客道,“你老公还不能顶事呢。有些男人就是兄弟亲,你看那些古惑仔,不都是拿兄弟当手足,拿女人当衣服吗?”

    这个说辞勉强让师奶接受,但是她不管什么理由,只想让老公改变,“我想让他顾着家里。大师,你能不能想想办法?”

    苏念星愕然,“我是算命大师,不是许愿大师,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她就算帮她算出原因,她也没办法帮她解决啊?她开的是冰室,又不是寺庙。

    食客们也觉得这师奶可能是病急乱投医,“你想让老公以家庭为先,那你应该改变你老公的态度。是他先不尊重你的。你找大师算也没用啊?她不是情感专家。帮不了你。”

    师奶涨红着脸,“可是他对其他弟兄不这样。对自己的亲兄弟都没有这个兄弟亲。”

    “他们可能是过命的交情呗。”有食客随口回答,“比如对方曾经救过他。肯定要用命报答。”

    师奶看着苏念星,“你能帮我算算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秘密吗?如果真的是救命之恩,我也认了。如果不是,我一定要提出离婚。我宁愿将两个孩子送到乡下,也不能让孩子过这种日子。”

    苏念星蹙眉,“如果你想算这个,那要把你老公叫过来。我来帮他算。你的心思太杂了,有很大概率算不出来。”

    这个师奶明显更在意自己的孩子,在她心里孩子才是第一位的。丈夫和兄弟的秘密只能排第二。

    师奶思忖再三点头答应,“好,我叫他过来。”

    说完转身离开,苏念星这一等就是三个多小时,就在苏念星以为对方不会来时,夫妻俩上门了。

    陈健波有些不耐烦跟在师奶身后,“你自己来买就行了,干嘛非要我跟着一块来?你是缺胳膊还是断腿了?”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奇怪呢?苏念星看向师奶,对方示意丈夫先坐在那边等着,她来排队。

    陈健波不耐烦地坐在一处空位,师奶排在后头冲苏念星招手,“你就说我中了奖,要不然他不肯算。”

    苏念星恍然大悟,“行。”

    轮到师奶时,她装作惊喜的样子,“呀,我中奖了。老公,我中奖了。”

    陈健波愣了愣,听到老婆大喊“中奖”,他一改刚才的不耐烦,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手里挥着中奖券,“老公,咱们可以免费算次卦。你来让大师算算什么时候升职加薪吧?”

    陈健波接过她手里的奖券,还真是中奖了,他咧嘴大笑,一连说了三个“好”后,听到老婆催促快算卦,他一副“你傻”的表情,“算什么卦?我什么时候升职,我问自己领导就行了,我问她不是多此一举嘛。”

    这话说得还真对,毕竟升职加薪靠的是领导提拔,不是苏念星。

    师奶没想到这些,不过她也是机灵的,“不算升职加薪,那就算点别的。让她算算咱们什么时候能发财?”

    这话也不知戳到他哪个肺管子,陈健波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算什么发财?我又不买六1合1彩,也不赌马,我上哪发财去了?别扯了。”

    他看向苏念星,摇了摇手里的奖券,“这能换成钱吗?”

    苏念星还是头一回看到这样的顾客,惊得“啊”了一声,下意识看向师奶。

    师奶一计不成,忙扯住老公的胳膊,“人家这是奖券,不让换钱。不算发财,我们算点别的,算算婚姻或孩子。”

    陈健波见这奖券不能换钱,有些失望,他退后两步,示意老婆自己算,“你来算吧。”

    师奶气得直跺脚,苏念星盯着这男人,突然道,“这位先生,你太太心思太杂,算卦不够精准,算你比较准。”

    陈健波打量苏念星好久,看到墙上贴的算卦表,上面密密麻麻写的都是各个算卦人的信息,一次都没有算错过。

    旁边食客见他不肯算,开始替他着急,“算吧?这可是神算,很灵的。这么好的机会你还等什么!”

    食客一副恨不得替他算卦的样子。

    陈健波却讪笑着,“不必了。”

    他躲闪的样子真的很可疑,苏念星盯着他半晌,突然道,“我看你面相,日主身弱,命中不见官星,你最近恐有牢狱之灾。”

    师奶惊得眼珠子快要掉下来,“真的?为什么会有牢狱之灾?”

    陈健波也唬了一跳,“这怎么可能!我好好上班,怎么可能会坐牢。你不要信口雌黄。”

    苏念星爽快承认,“我看面相确实不怎么精准,但是我看手相很准,不如我帮你仔细看看。你放心,你中了奖,我不会额外收你费用。”

    陈健波却色厉内荏道,“不必了。我才不信你们这些神棍呢。”

    其他食客都觉得这人脑子不正常,你还没听人家怎么算呢?就说人家算卦不准,再说了,你已经中了奖啊,又不额外收费,便宜不占白不占,你躲什么!

    周围人异样的目光看过来,陈健波浑身不自在,恨不得夺路而逃,苏念星示意他把奖券还过来,“我给你太太算。”

    陈健波松了一口气,将奖券递了过来,苏念星伸手接过,手指装作不经意间撞上他手背,对方像是受了惊,飞快将手抽回来,冲老婆道,“我在外面等你,你快点出来。”

    说完一秒钟都不肯在冰室多待,飞快出了门。

    师奶气得直跺脚,“他太固执了,我在家劝了好久,他都不肯过来算卦。还是我让他陪我出来买小笼包,他才肯跟我出来。”

    苏念星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回答,“你老公不肯算,我也是爱莫能助。”

    师奶显然为苏念星刚刚给出的卦象忧心,“我老公真的有牢狱之灾吗?”

    苏念星刚刚只看几秒视频,但是看到了最关键的地方,她点了点头,“你要早做打算。”

    师奶心事重重离开冰室。

    转眼过去几日,金店店主明哥来店里吃饭,进店就神神秘秘问大家,“前几日有个男人他老婆中了奖,事头婆说他‘恐有牢狱之灾’,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

    有人当时也在场,点头,“当然记得。事头婆还想算得更仔细些,她手相一直都很厉害。但是那男人是个傻子,非不肯算。他怎么了?”

    明哥摆了摆手,“他不是傻子,他是个小偷。他怕事头婆算出他偷盗的事,所以怎么都不肯算卦。”

    众人恍然大悟,“你怎么知道他是小偷?”

    “刚刚我在前面看到的,他被阿sir带走了。听说他以前在物业工作,偷了业主几百万。后来为了不被警察抓住,他一直努力工作,跟他一起合伙作案的兄弟不肯工作,他就一直赚钱养着对方。原本打算等追诉期过了,再把钱拿出来。没想到还差几天,他就被抓了。真的是时也命也。”

    食客们齐齐笑出声,“这小偷也太可怜了吧?一分钱没舍得花,却坐了牢。”

    苏念星心想:难道最倒霉的不是他老婆和孩子吗?明明他们什么都没做错,就因为丈夫偷盗,她这些年一直过得捉襟见肘,以后还要辛苦养两个孩子。

    她心里产生浓浓的愧疚,但是很快心里又有一个小人激败这愧疚,如果她不选择报警,他们一家就能过得幸福吗?不会的。等追诉期过了之后,孩子会受父亲影响,将来有很大概率会走捷径。

    正在这时,师奶从外面走进来,他神色憔悴,戴着墨镜,进来后摘下墨镜,走到柜台前,“大师,你算得太准了。他果然坐了牢。”

    苏念星叹了口气,“你打算怎么办?”

    师奶抿了抿唇,“我打算将孩子送回老家,我留在这边工作。每隔一段时间回乡下看他们。”

    这不就是留守儿童吗?苏念星嗫嚅嘴唇,可是对方养不起两个孩子,只能将孩子送回老家。

    “大师,我能请你再帮我算一卦吗?”师奶有些忐忑。

    苏念星颔首,“你想算什么?”

    “我想算事业。”师奶咬牙,“我不想跟他们分开,但是我只能努力打拼才能接他们过来。”

    苏念星也不知道能不能算出来,只说自己试试。

    搭上对方的手指,苏念星看到师奶光彩亮丽站在领奖台上的场景,收回手,“只要好好努力,你未来一片光明。用不了多久就能接他们过来。”

    这是个敢想敢拼的人,没了丈夫指望,她发奋图强,辞掉工作开始做房产销售,正好赶上香江房地产腾飞的几年,她赚得盆满钵满,很快就买了屋将两个孩子接到身边,请菲佣照顾他们的起居。

    师奶脸上流露出欢喜,“真的?谢谢你!”

    苏念星心里的郁气也一扫而空,“你很棒!”

    第64章

    9月12日, 这是个值得记念的日子,也是苏念星在香江待了大半年给人算卦唯一一次滑铁卢。倒不是她算得不准,而是她在找到犯罪嫌疑人之前, 压根找不到可以让她算卦的对象。

    这是怎么回事呢?事情要从三天前说起。

    一大早冰室迎来小高峰, 苏神算冰室的小笼包登上香江美食十大排行榜。

    众所周知, 香江美食有元朗老婆饼、流浮山生蚝, 西环糖水,深井烧鹅, 长洲海鲜, 南丫岛虾糕, 沙田乳鸽等等,一直以来铜锣湾最为出名的是购物圣地和钵兰街夜总会,在吃食方面没有代表性食物。

    报纸上有多位美食家评选, 苏神算冰室小笼包当选香江十大美食之一,并且当仁不让成为铜锣湾代表性食物,苏神算冰室的小笼包直接卖脱销。

    苏念星不得不把昨晚多包的两百屉小笼包全部出售,才对得起这么多食客从那么远的地方赶过来。

    到了十点半, 客人才渐渐减少。

    “真累啊!”阿喜累得腰酸背痛, 早高峰这段时间他是最忙的, 既要帮忙送吃食和端粥给客人,还要负责擦桌子。

    苏念星也累得够呛, 她想多招员工,但是冰室太小了, 多一位员工地方转不开,就只能给阿喜发红包犒劳他。

    阿喜得知有红包拿, 立刻腰不酸,背不疼, 跑去门口招揽客人了。

    阿珍闻言就笑,“我看他还是不累!就会装可怜。”

    苏念星到后面盘点库存,阿喜在外面喊她,“老板!”

    苏念星点了一半,硬生生被他打断,阿香婆忙道,“我来吧。他有事找你,你去外面看看怎么回事。”

    苏念星只好放下手头的事情,走到冰室门口。

    只见阿喜旁边正站着一位老人家,对方戴着眼镜,斯斯文文却眼巴巴盯着冰室,想进来又好似在顾忌什么。

    苏念星一头雾水,什么情况?

    阿喜指了指老人家手里的报纸,“他来买小笼包,但是没带钱,站在这儿一个多小时了。”

    苏念星微微一怔,看着老人家的穿着,瞧着挺齐整的,不像没钱的样子,难不成来时忘记带钱了?

    她示意阿喜扶老人家进来。

    阿喜点点头,将人扶进店里,又是端茶倒水又是把刚刚出锅的小笼包放到他面前。

    老人家有些局促,捏着空空的口袋,声音低不可闻,“我没带钱。”

    他应该不是穷苦人,说“没钱”时整张脸都红透了。

    阿喜笑了,“没事儿,我们老板请你吃。”

    老人家立刻道谢,颤巍巍地拿起筷子,一口咬下去,新鲜的肉香扑面而来,再加上丰盈的汁水让人口齿生津。

    “好正啊!”

    看着他吃得津津有味,苏念星也忍不住笑起来,阿香婆和阿珍去菜场买菜,她到后厨帮忙。

    为了保证小笼包的新鲜口感,他们只提前一天包好。

    等她帮忙把活好的面全部切成面片又到了前面盘点早上盈利。

    今天一早生意火爆,盈利非常可观,报纸的余温至少可以维持三四天,明天还可以加量。苏念星抿了抿唇,会心一笑,眼睛突然往前面一喜,“咦?招财猫呢?”

    香江人做生意最讲究好意头。比如家家铺子都会摆一个招财猫,或是种发财树。

    苏念星没有时间养竹子,所以她买了一个招财猫,通体金色,左手“招财进宝”,右手“生意兴隆”,脖子挂着金铃,模样憨态可掬。招财猫举左手表示招福;举右手则寓意招财;两只手同时举起,代表“财”和“福”一起到来的意思①。她买的招财猫举右手,每隔几秒就摇一下。

    阿喜正在擦桌子,听到她的问话随口回答,“不就摆在柜台吗?”

    苏念星示意他快看,“没有。”

    阿喜听到招财猫不见了,帮忙一块找,左看看右看看,连抽屉都翻遍了就是没找到。

    “怎么会不见呢?这玩意儿还有人偷啊?”阿喜有些不理解。虽然它看起来金灿灿的,但是跟金子没有一丁点关系,材质是铜的,而且还是空心的。不值什么钱。

    苏念星觉得这不是钱的问题,而是店里丢东西了。

    “你再找找!”

    阿喜点点头,将前面翻遍了,其实一目了然,也没什么好翻的,就六张桌子,多了一样东西一眼就能发现。

    “你们找什么呢?”阿珍和阿香婆拎菜进来,见两人找来找去,有些好奇。

    阿喜看到她回来了,就像找到了组织立刻问她,“招财猫不见了,你走的时候,它还在吗?”

    阿珍愣了愣,下意识看向柜台,那儿空空如也,招财猫不见踪影。她挠了挠头想了半天,想不起来了,“不知道啊。”

    阿香婆也摇头说自己不记得了,“兴许早上那会儿就丢了。那时候客人太多了。我们都忙不过来。”

    “谁会偷这东西呢?”两人将菜放到后厨也帮忙一块找。他们连后厨也一块找了,愣是没找到。

    阿香婆揣测起来,“会不会是冰室生意太好,别家嫉妒,所以派人来偷我们的招财猫。”

    苏念星被她的揣测惊得“啊”了一声,惊讶看着她,“嫉妒我生意好,不应该是挖厨师墙角吗?怎么会偷招财猫呢?”

    偷招财猫有什么用!她被阿香婆的异想天开逗得忍俊不禁。谁知其他人却觉得阿香婆的猜测很靠谱。

    李师傅还说起自己以前工作的地方,刚开始生意很好,后来竞争对手看他店里生意太好,趁他忙着招揽客人时,把发财树用热水浇死了。生意一落千丈,最后关店歇业了。

    阿喜也说起一件事,“我前一个老板喜欢养锦鲤,客人每次过来都喜欢看它。后来竞争对手趁老板不注意把供氧阀关掉。锦鲤都死了,后来再换锦鲤,生意再也回不到从前。”

    阿珍之前在一家公司当前台,竞争对手趁着过年放假,把她公司对联上的“财”字给挖走了。

    苏念星瞠目结舌,原来这就是商战吗?怎么跟她想得不一样啊?

    “那……我的招财猫被谁偷了?”是隔壁卖港氏奶茶的奶茶王?还是街角第一家卖叉烧的张记?亦或是卖牛腩面的靓仔?

    众人捏着下巴想了半天,他们早上有过来买吃食吗?众人齐齐看向阿珍,阿珍摇头,“早上那么多客人,我哪记得。”

    怕老板嫌弃自己工作不认真,阿珍立刻提议老板算一卦。

    苏念星在众人面人逡巡一圈,算个屁啊。除了她自己惦记招财猫丢了,其他人都有自己最在意的人或事,她怎么算?她是能医不自医。

    阿香婆见她摇头,猜到她算不出来,于是忙打圆场,“算了吧。你算一卦一千港币呢。那招财猫才几十,太不划算了。”

    她叮嘱大家以后谨慎些。

    苏念星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她扭头又去买了一个招财猫。

    翌日一早,那位阿公又来了,苏念星原以为他又没带钱,谁知他等店里不怎么拥挤时,进了店,点单后从上衣兜里掏出一百港币递给她,“你家包子太香了。我要一屉包子和一碗皮蛋瘦肉粥。”

    苏念星点头说“好”。一屉包子四港币,一碗皮蛋瘦肉粥两港币,收零九十四港币。

    阿公接过找零,找了位置坐下。

    阿珍看着阿公,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她压低声音问,“昨天他没带钱,你请他吃饭,他现在有钱,为什么不把钱还给你?”

    苏念星失笑,“说好了请他吃的。怎么能收钱呢?”

    阿珍撇撇嘴,现在有钱,不该把钱还了吗?这老人家不厚道。

    阿公吃完早餐走了后,没过多久,来了一位客人想算卦。

    苏念星示意对方先找位置坐下,她到抽屉拿工具,谁知这一翻,不得了,她的三枚铜钱没了。

    阿喜见苏念星翻来翻去也过来帮忙。两人找了好一会儿就是找不到。

    苏念星只好放弃六爻金钱卦,改用测字、掐指和手相来帮客人。

    送走客人后,苏念星一阵翻箱倒柜,就是没找到铜钱。

    “哎呀,见了鬼,怎么又丢东西。难不成我们店藏了小偷?”

    阿喜左看看,右看看,“这怎么可能。店里根本没有藏人的地方。”

    阿珍和阿香婆回来了,听说又丢了东西,两人有些坐不住了,虽然东西不值钱,但是好心情都给败坏了。

    “肯定是竞争对手偷的。”阿珍笃定,“兴许是之前偷招财猫不管用,所以这次换成了铜钱。毕竟我们冰室生意这么好,除了东西做得确实好吃,也因为老板算卦准。他可能以为你没了铜钱,算卦就不怎么准了。”

    苏念星总觉得这个推理不靠谱,“经常看我算卦的街坊都知道,我看手相最准。”

    “但是看手相不用工具啊?他没得偷,只能退而求其次。”阿珍摊了摊手。

    其他人也觉得阿珍这个猜测靠谱。

    阿珍看向阿喜,“从明天开始,你一定要好好盯着那几个人,要是他们来店里,一定要打起精神,最好来个人脏并获。我也会盯着收银台上的东西。”

    阿喜自觉这是两人第一次通力合作,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完成任务。

    于是到了第三天,阿喜眼睛瞪得像铜铃,时不时就盯着嫌疑人。

    阿珍则紧紧盯着收银台上的招财猫。

    老板已经把抽屉锁上了,偷不成算命工具,就只能偷招财猫,所以她只要盯着招财猫就行。这东西个头不小,藏在衣服里,一眼就能认出来。

    但是等早高峰过去,他们聚在一起,招财猫没丢,倒是牙签桶少了。

    阿喜瞪了一早上,眼睛都瞪红了,“肯定不是奶茶王,我一早上盯着他,他付了钱就没再接触过收银台。吃完东西就走。其他嫌疑人没有过来吃饭。”

    阿珍揉了揉头发,“怎么会丢了牙签呢?这东西可以算卦吗?”

    苏念星从来没听谁用牙签算过卦,“有没有可能不是竞争对手干的?”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得不承认,这次可能老板是对的。毕竟没有哪个竞争对手会偷牙签搞商业竞争。

    就在这时,梁督察从外面进来,要一份早餐。

    看到他,苏念星眼睛一亮,请他帮忙破案。

    梁督察一口答就应。听了他们七嘴八舌将丢失的东西和猜测说完后,他也觉得不是竞争对手干的。

    “那是谁干的?”

    梁督察没有给出人名,而是道,“肯定是三天里都来店里吃饭的人干的?”

    阿喜失笑,“这不是废话嘛。我们不记得哪些人三天都来了啊?”

    他挠挠头,“我倒是记得有个阿公这三天每天都来吃小笼包。”他顿了顿,“但是街坊们也经常过来吃饭。”

    梁督察补充,“这个人之前没来吃过。否则他不会等到现在才偷。你们想想,有哪些客人这三天来店里吃饭,而且又是新近才出现的。”

    阿喜眼睛一亮,“就是那位阿公。”说完他自己都觉得这个猜测不靠谱,“那位阿公看起来很有文化,不像小偷。”

    苏念星回想那位阿公的样子,“确实不太像。”

    梁督察看了眼四周,“我建议你们装个监控。”

    苏念星揉了揉眉心,装个监控要一万多呢?她连电话都不舍得装,又怎么会舍得装监控呢?

    送走梁督察,苏念星提醒阿喜和阿珍,“我们先按照梁督察说的,盯着这三天常来的客人。”

    阿喜和阿珍点点头。

    又一日,客人依旧那么多。这天注定与平日不一样。阿喜和阿珍神经紧绷,任谁三天内被偷了三回东西,都没办法镇定。

    苏念星将一屉包子和粥送到桌上时,DSE的Connie姐过来定中午的奶茶,看到阿公,她愣了好几秒,“咦?这不是陈老师吗?你怎么会在这儿?”

    阿公看到Connie姐,疑惑看了她半天。

    Connie姐见对方不认识自己,忙坐到他对面,“我是佟文淑,以前在兴智中学当老师,你是高级教师,我还听过你的课呢?”

    陈老师恍然大悟,“你好像辞职了吧?”

    Connie姐点头,“对,我到了DSE当辅导老师。您这是退休了吧?”

    陈老师颔首,“嗯,退休了。我在报纸上看到这家小笼包是香江十大美食之一,我就过来排队。”

    Connie姐拧眉想了半天,“我记得你家好像住在深水埗啊?你跑这么远吃早茶?”

    陈老师半点不觉得自己这行为很荒唐,“退休没事可干,出来溜达。”

    Connie姐点点头,与他闲聊几句,定了奶茶就离开了冰室。

    苏念星怎么也没想到这位阿公居然是位老师,怪不得看起来斯斯文文,很有涵养的样子。

    阿喜偷偷靠近阿珍,“我就说吧,肯定不是他。这可是老师,怎么可能偷东西。”

    香江老师是高收入群体,社会地位不低,尤其这位曾经还是高级教师,退休金相当可观,手头不太可能缺钱,犯不着偷东西让自己丢脸。

    阿珍也认可阿喜的判断,“盯着其他人。我就不信不装监控就抓不住小偷。”

    一早上苏念星等人都盯着收银台,之前台上摆了许多东西,现在只放了几样显眼的东西,比如:招财猫、牙签、收银机和酒。

    一波客人来,一波客人走。收银台东西始终不见少。

    阿喜刚开始还能回头瞅几眼柜台,可忙着忙着,他就没功夫回头看,而是专心致志擦桌子送餐了。

    就在他忙得晕头转向时,突然传来老板略带暴躁的声音,“站住!”

    店内仅剩的食客探头看过去,互相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陈老师局促地看着大家,身体紧绷,一动不动站在原处,苏念星走过去,有些不理解,“你为什么这么做?”

    阿珍看着两人,再看看柜台上的东西,招财猫没丢,牙签也没丢,收银机更不可能丢,倒是酒少了一瓶。

    街坊们雅雀无声,全都看着陈老师怀里揣着瓶红酒。

    阿喜也惊呆了,他前脚刚说不可能是陈老师偷的东西,后脚就被打脸?

    他有种被欺负的愤怒,他几步冲到陈老师面前,“你那天没带钱,我们老板好心好意请你吃小笼包,你不感激就罢了,你还偷东西?你就是这么为人师表的?”

    陈老师怔怔看着阿喜,“你们什么时候请我吃过小笼包?”他将怀里的红酒抱得紧紧地,“这是我的红酒。”

    阿喜直瞪瞪地看着对方的脸,好似想撕开对方的面皮,更想质问他是怎么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他几乎是被气笑了,一把抓住红酒,露出下面的贴纸,“你看这上面写着什么?苏神算冰室。”

    街坊们哗然,纷纷指责陈老师不该这么做。

    “人家打开门做生意,你偷东西?也太可恶了吧?”

    “年纪一大把,还偷东西!真给我们老人家丢脸!”

    “你穿得这么好,怎么还偷东西?”

    ……

    指责声几乎响彻整间冰室,外面的行人听到这边有热闹可看,纷纷挤进来看热闹,街坊们也闻讯赶来,听最新的八卦。

    Connie姐听到同事说陈老师出事了,跑到冰室就见陈老师被众人指责后,像个无措的小孩趴在墙壁,嘴里呢喃着“我没有偷东西”,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把街坊们拉开,问苏念星怎么回事。

    苏念星把陈老师偷东西的事说了,“之前我还丢了招财猫、铜钱和牙签。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偷的。但是红酒我刚刚抓个正着。”

    她刚刚站在柜台前发现陈老师吃完饭并不是直接离开,而是走到柜台前又买了一笼包子,等他转身时,收银台少了一瓶酒,当时只有他一个人过来,小偷只能是他。所以她才把他叫住。

    街坊们也纷纷给苏念星作证,“红酒就是从他怀里找出来的。还是老师呢?他就是这么成为高级教师的?”

    Connie姐怎么也没想到陈老师会干这种糊涂事。她有些不敢相信,但是街坊们不可能冤枉陈老师,他们无冤无仇的。

    Connie姐示意大家先别激动,“我来联系他家人。你们等等。”

    苏念星示意街坊们散开,别堵着陈老师,这么大年纪可别在她店里出了事。

    街坊们自动让开,不再盯着对方看。

    Connie姐去隔壁借了电话,陈老师的儿子在一个小时后赶到,进来后就给苏念星赔礼道歉。看得出来,对方事业有成,是个有地位的人,对老父亲的行为觉得很羞耻,“我老豆以前工作很认真,可能是退休后太无聊……他以前不是这样的。我也不知道他最近怎么回事?”

    他说得语无伦次,苏念星得到赔偿,也没有多计较,“偷东西到底是不对的。你还是好好跟他说说吧。”

    虽然东西不值钱,但是这事很窝火啊。

    陈老师儿子点点头,扶着老父亲离开了。

    下午梁督察带着妹妹一块过来吃晚饭。

    梁督察问苏念星,有没有抓到贼?

    苏念星把情况说了。阿喜给梁督察道歉,“是我太想当然了。我以为他有身份,还是位老师,不可能偷东西。谁知人品跟职业没关系。”

    梁督察失笑,“你又不是警察,没想到也很正常。”

    阿喜提起这事就气,“我们老板还请他吃小笼包,他不感激就罢了,还说没有这回事。做人怎么能这样?!我真的不敢相信他教出来的学生是什么样。”

    梁雅静刚开始还听得津津有味,听到阿喜这句话,拧了拧眉,“你说他不记得你们请他吃小笼包?”

    阿喜颔首,“是啊。他还说没有这回事。也就三天前,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嘛。”

    梁雅静却定定看着他,“或许他没有说瞎话。而是他不记得了。”

    众人惊得目瞪口呆,“啊?不记得?三天前的事都不记得了?”

    梁雅静点头,“阿尔茨海默病又称老年痴呆,前期表现会与本人行为完全不相符。常见的行为包括:第一认知能力的下降,比如说记忆力下降。第二日常生活能力的改变,比如原来能够穿衣,现在不行了。第三精神行为的异常,比如偷东西。②”

    苏念星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走向,怪不得Connie姐听到陈老师偷东西时那么震惊。原来他并不是惯犯,而是生了病。

    “偷东西常见于阿尔茨海默病第一阶段。我建议你们通知陈老师的家属去医院检查,兴许能够缓解病情。”

    阿尔茨海默病不能治愈,只能缓解。

    苏念星将这事告诉Connie姐,对方又通知了陈老师的儿子。

    没过几天,陈老师的儿子过来感谢苏念星,他父亲真的得了阿尔茨海默病,“都怪我,父亲接二连三偷人家东西,我只觉得他给我带来麻烦,居然没意识到他可能生病了。”

    苏念星只能劝他想开些,现在知晓还来得及。

    街坊们得知陈老师生了病才会偷东西,一时间都怔住。

    有些人不解,“为什么生病会偷东西?”

    陈老师儿子解释,“他出现轻度认知功能障碍,由于记忆力下降,容易遗忘,他就以为那些东西是属于他的,但是在我们看来这是偷窃。”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大家忍不住同情陈老师儿子,纷纷安慰他。

    “靓仔!你老豆一定会好起来的。”

    “我听说捡豆子可以缓解病情,你可以让你老豆试试。”

    “也可以打牌、下棋,多动脑子。”

    苏念星拿了两屉小笼包递给陈老师儿子,“你老豆很喜欢吃我家的小笼包。让他以后来我家吃吧,要是再拿东西,你帮我送回来就行。”

    陈老师儿子接过来,冲大家感激地笑,“给你们添麻烦了。”

    街坊们齐齐摆手,“不麻烦。”

    看着对方离开冰室的背影,街坊们忍不住伤春悲秋,“谁能想到好好的人居然会得这个病。太可怜了。”

    “是啊。人还是不能闲下来。”

    “不是人不能闲下来,是脑子不能成摆设!要动起来!”

    众人七嘴八舌同情陈老师儿子,家里有个老年痴呆,这辈子都别想升职加薪了。

    第65章

    “老板, 我要理发。把下面的头发剪掉,只到耳后就可以。”

    过了早高峰,苏念星利用空闲时间跑到附近理发。天天扎麻花辫, 她有点腻了, 而且养了大半年, 新长的头发健康有光泽, 可以把之前枯黄的部分剪掉。

    理发师阿乐听到苏念星的要求,建议她烫发, “现在明星流行烫发, 卷起来特别好看。”

    “不要。我不是明星, 烫发不方便,而且会损伤发质。”苏念星有自己的喜好。现在她的钱得省着点花,做不起护理, 所以能省则省。剪齐耳短发更适合她。做事方便好打理。

    阿乐又劝了好半天,她都不为所动,看着镜子里的她可惜地直摇头,“你这么靓, 烫发一定好看。”

    苏念星不置可否。好看能当饭吃啊?她又不靠脸吃饭。

    剪完发后, 苏念星整个人都清爽多了, 刚走进冰室,有街坊看到她的新发型, 开起了玩笑,“以后不能再叫你孖辫妹啦?”

    有师奶仔细打量她的新发型, “这个发型好靓,以后就叫你靓妹啦。”

    苏念星失笑, “还是叫我老板或事头婆啦。我喜欢这个称呼。”

    众人哈哈大笑,“长得靓, 就是编土掉渣的麻花辫也靓。”

    阿珍看着苏念星,翻开自己新买的杂志,“老板,你的新发型跟王嘉欣一模一样。”

    王嘉欣?苏念星疑惑,谁啊?怎么没听过?

    苏念星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是份娱乐报导,电视台最近新播的古装电视剧《三国情缘》女主角,本名王嘉欣。

    “你也在看《三国情缘》?太好看了。”有街坊接话。

    “我最近也看。”

    看样子这电视剧很火,不过苏念星住的劏房面积太小,哪怕她现在买得起电视,为了让自己舒服点,她轻易不添置大件。至今也只是买了几件衣服和鞋子。

    苏念星听他们议论,也跟着插话,“这电视剧很火吗?”

    “当然火啦。收视率好高的哇。王嘉欣长得好靓啊。”有个街坊双眼放光,被他老婆瞪了好几眼。

    周围人忍俊不禁。

    阿珍摸摸自己的头发,“我也想理这个发型,真的好靓。”

    阿喜凑过来,“你还是别剪了。你不适合这个发型。”

    阿珍听他这么一说,立刻翻了个白眼,“怎么不适合了?我脸也很小,好不好?”

    阿喜嘴笨,不擅长讨好人,就实话实说,“你是方脸,这个发型比较挑脸型,你剪了之后……”

    苏念星轻咳一声,眼含警告,没看到阿珍眼里都喷火了嘛,这家伙怎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阿喜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忙住了嘴。

    阿珍阴恻恻地看着他,“我怎么了?”

    阿喜讪笑着去擦桌子。

    正说着话,已经到了饭点,客人越来越多。苏念星刚剪的发型,碰水后,容易破坏造型,让阿珍去端菜,她来收银。

    阿珍点头。

    很快排起了长队,苏念星有条不紊忙着收银找零,直到面前出现一个男人身影,对方送过来一枝花。苏念星疑惑看着他,“这是?”

    “送给你的。”阿乐眨了眨眼。

    苏念星蹙眉,“你要吃什么?”

    阿乐见她没有娇羞,面皮僵了僵,忙道,“我要一份打烂。”

    苏念星点头,将鲜花还给他,“对不住,我暂时没有心情考虑这些。”

    阿乐忙道,“没关系,我不嫌弃你是大陆妹。”

    后面的食客听到两人交谈,全都凑过来,一副八卦样子。

    苏念星脸都黑了,看着阿乐道,“我也不嫌弃你是香江人。所以我们不合适。”

    有街坊宛如看智障的眼神看着阿乐,“大陆妹怎么了?她可是神算。你也不看看你有没有人家的本事。不就是个理发师吗?挣得还没人家多。”

    有师奶向苏念星喊话,“事头婆,你要是想找男朋友,我给你介绍,保证比他靓,挣得还多。”

    苏念星有些好笑,示意大家回位置坐下,“对不住,我暂时不考虑这些。”

    阿乐尴尬得脸通红。

    苏念星却没有将眼神多停留在他身上,而是继续看下一个,“点什么?”

    ……

    午餐过后,阿珍凑到苏念星面前,“老板,那个阿乐长得那么靓,他的发型好酷啊。我一直想挑染,但是我妈不让。”

    苏念星让她别染,“你全染了我都能接受。你挑染,就算我能接受,那些街坊也不可能接受。”

    阿珍也就是随口说说,她绝对不敢,要不然她妈能把她从家里赶出来,她暧昧地眨眨眼,“你不喜欢他啊?”

    苏念星摇头,“不喜欢。”怕阿珍喜欢上对方,她有必要给出忠告,“他的眼神很浮,不是个正经人。”

    她好歹也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一个人有多大本事,她可能看不出来,但是看他渣不渣,她一眼就能认出来。说到底熟能生巧,女人在某些方面确实是福尔摩斯。

    阿珍有些惊奇,“怎么看出来的?我觉得他很靓啊?”

    “长得靓不代表人品正。”苏念星原本想解释更多些,眼睛一瞄,看到来了客人,忙打起精神。

    这位客人一看就是生客,进了冰室之后,四处打量一遍才走过来。

    “请问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客人看了眼价格表,而后将视线落在苏念星脸上,“你就是苏神算吧?”

    他从手里扬了扬报纸,上面赫然是关于她的报导。

    苏念星颔首,“是我。”

    “我有个朋友想请你算一卦。但是不方便在店里,她定了包厢,能不能请您去一趟?”客人环顾一遍四周,这冰室不大,还有好几个客人,在这儿算卦跟大街上揭露自己的隐私有什么区别。

    苏念星之前接待过贵客,那些富婆很注重隐私,每次都是请她去高级餐厅包厢算卦,她每次都能收到丰厚红包,于是爽快答应,“当然可以。”

    有时候苏念星也觉得在冰室给客人算卦不合适,但是一想到再租间房子,每月要付五千多港币,她就觉得不划算。

    她有时候也会问求卦者,要不要让街坊们回避,他们的答案反倒是不愿意。理由也很简单:这些街坊固然侵犯了他们的隐私,但是他们也起到见证的作用。如果她算卦不准,有这些街坊在场,这些求卦者可以合理要求她退款。如果没有这些街坊当证人,求卦者担心没人为自己作证,万一她这算不准,不退钱怎么办?一千港币不是一笔小数目。有许多人甚至是咬紧牙关来找她算卦的。

    客人打了一辆出租车,到了罗素街一家高档餐厅。

    进了包厢后,苏念星看到了求卦者。说实话让她有些意外,却又觉得情理之中。

    她在铜锣湾也算是小有名气,经常登报,有明星来找她算卦也很正常。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找她的人是王嘉欣,正是中午和阿珍聊到的当红女星。

    王嘉欣看起来很紧张,在包厢门打开时,她几乎是下意识蹦起来,紧紧盯着门口,直到她确定来的人没有危险,她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客人坐到王嘉欣身边,向苏念星介绍,“我是嘉欣的经纪人,请你过来算卦,希望你能为我们保密。你也知道嘉欣现在很红,如果让那些媒体知道,她遇到麻烦一定会添油加醋,乱写一通。”

    苏念星自然明白他的顾虑,人红是非多,她爽快答应,“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

    王嘉欣在经纪人的鼓励下,终于开口说出自己最近遇到的麻烦事。

    王嘉欣父母都住在乡下,她走演员这条路,一个人在外面租房子,演员还没成名的时候,收入并不高,她一直租住在村屋,那儿面积大,远离人群,不会被狗仔跟拍。

    一周前,王嘉欣活动结束后就回了住处,洗了澡换了衣服,外面打起了雷,下起了雨,电跳闸,她点了根蜡烛,听到窗户传来响动,起身去关窗,走到阳台处,正打算关窗,就被窗外一张脸吓得差点跌坐在地。

    “真的!那人的脸就在我眼前,他整张脸煞白,就那么死死看着我,眼神真的好恐怖,我可以肯定他一定站在那儿看了很久。”

    王嘉欣只要一想到当时的场景,她就吓得浑身发抖。

    经纪人紧紧搂着王嘉欣颤抖的肩膀,看向苏念星,“大师,你能不能帮嘉欣算一卦?她之后报了警,但是警察去看过,窗外根本没有脚印。那天下着雨,照理说很容易留下脚印,但是警察找遍了,就是没找到。”

    苏念星也觉得这事挺恐怖的,突然有张脸站在窗外,跟偷窥狂有什么两样?

    “后来呢?”

    经纪人抚了抚王嘉欣的后脑勺,有些心疼,咬牙切齿道,“后来她在家里发现了东西被挪动的痕迹。”

    说起这事,王嘉欣吓得牙齿打颤,“我的梳子被动过,床也被动过,还有……”她咬着嘴唇,脸红欲滴,“还有我的内裤也少了两条。这太恐怖了。”

    “你家钥匙有没有交给别人?比如说保洁?”苏念星知道这些演员平时居无定所,不可能有时间打扫自己的房子。

    王嘉欣摇头,“不会的。我妈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我的村屋帮我打扫卫生。我有洁癖,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东西。”

    苏念星蹙眉,“你妈有没有弄丢过你的钥匙?”

    王嘉欣很肯定不会有这种情况,“我妈没什么文化,但是她很疼我,绝对不会拿我的演艺生涯开玩笑。我从小时候开始她就教我如何保护自己的隐私。”

    苏念星猜不出原因,就拿出工具为她测算。

    在她测算时,王嘉欣紧紧盯着她的手不放,生怕她算不出,扭头又看向经纪人,“要不然我还是搬家吧?”

    经纪人在边上提醒她,“虽然你拍《三国情缘》红了,但是你的合约是五年,还有两年片酬才会涨,你现在的钱只够买普通路段的屋。想要买物业好的房子,恐怕不够啊。”

    香江演员是一份职业,拿的是工资。想要收入高,除非很红,然后可以签高级点的合约,报酬也会上涨。不过那是顶尖明星。像王嘉欣这种刚红的明星还没有这个待遇。

    王嘉欣揉了揉脸,有些遗憾,还有些焦躁。

    经纪人在边上耐心安抚她,“没事的。这位大师一定能算得出来。你也看到报纸上的报导了。她是有真本事的。”

    王嘉欣只能按住焦躁的心情,等了四十分钟。

    苏念星神情颇有些古怪。王嘉欣见她算完了,追问,“是不是偷窥狂?他是如何做到的?”

    苏念星问王嘉欣,“他确实是个偷窥狂,你房子的钥匙是不是没换过?”

    王嘉欣愣了愣,“你的意思是房东?可他全家在国外啊。要不然我也不会租住他的房子。”

    苏念星摇头,“不是房东。是前一任租客。他退房的时候,偷偷留一把你房间的钥匙。你又没有换锁,所以……”

    王嘉欣怔住,怎么也没想到是因为锁的问题,“我工资太低,为了省吃俭用,不舍得换锁。”

    她满脸懊悔,她以为自己就是个配角,没什么名气,所以没舍得花钱换锁。没想到就是偷懒让自己受这么大的刺激。

    王嘉欣后悔不迭,“那天晚上在窗外偷窥我的人是不是他?”

    苏念星点点头,“对,不止偷窥,他还在你房间安装了监控……”

    经纪人简直惊呆了,偷窥也就罢了,居然还在屋内装监控,这么变态的偷窥者,嘉欣的私密照片会不会被他存起来了。万一他哪天缺钱,会不会把照片卖给杂志社?

    显然王嘉欣也想到这些后果,她双手捂住嘴唇,恶心得差点把昨晚吃的饭吐出来,经纪人也顾不得再问,立刻给她顺背,“没事吧?”

    王嘉欣咳了一会儿,缓了恶心才追问苏念星,那个偷窥狂住在哪儿?

    苏念星从视频上看到那个偷窥狂之所以没有留下脚印,是因为他住在二楼,用的是攀登工具。不过她没有说得太清楚,含糊其辞道,“根据你的手相,这个人应该离你很近。你想想你附近有没有住户?”

    王嘉欣经她一提醒,也反应过来了,“楼上。我租的村屋总高三层,我住在一楼。二楼好像是个男人。”

    苏念星点点头,“我不清楚是不是他,不过你可以报警,让警察帮你查。”

    王嘉欣显然也没将捉偷窥狂的任务寄托在苏念星身上,从包里掏出信封塞到她手里,“这次多谢你。”

    外面传来敲门声,王嘉欣这次没有害怕,更没有露出胆怯之色,经纪人去开门,是服务员送来餐点。这是王嘉欣之前定的套餐。

    王嘉欣和经纪人急于解决偷窥狂的事情,两人没有时间欣赏美食,而是请服务员将食物打包。

    两人与苏念星告了别,匆匆离开了。

    苏念星则单独留下品尝美食。虽然一个人坐在包厢吃饭有点怪怪的,但是站在铜锣湾最高处向下俯瞰街景,还是别有一番意趣。

    吃完饭,苏念星独自漫步街头,临进冰室才想起来,她刚刚居然忘了跟王嘉欣合影。

    如果跟当红明星合影,冰室生意肯定会更上一层楼。哎呀,失策了。她该给自己买个相机呢。

    鉴于之前两次留下遗憾,为了不让自己下次再有遗憾,苏念星决定不等自己攒大钱买房,她先满足自己小小心愿,她拐了个弯,扭头就去电子市场给自己买了台胶片相机。花了她八千港币,价格有点贵,但是胜在她喜欢。这就值得。

    她没有暗房,不过照完后可以交给照像馆冲洗。

    第66章

    苏念星还没等到王嘉欣的合影, 她先等来了大雨。字面意义上的雨。

    从昨晚开始小雨就滴滴答答下个不停,这晚生意都比平时少了一成,尤其是晚饭那会儿, 几乎没接几单生意。

    苏念星怕待会儿下大雨, 街道积攒太多积水, 员工们不好坐车, 就提前两个小时让他们回家。

    整个夜晚香江市民几乎是在胆战心惊中度过,整片天空雷声滚滚, 震得耳朵发麻, 大雨噼里啪啦下了一夜, 几乎就没有停过。

    香江夏季多雨,炎热且潮湿。按照往常入九月后雨水会少点,没想到今晚雨这么大, 风吹着窗户呜呜作响,雨点砸在窗户上,苏念星原本还想看会儿书,没想到跳闸, 她趴在床上昏昏沉沉间睡着了。

    翌日一早出了大楼, 天空依旧灰蒙蒙, 街道上乱七八糟,有垃圾被吹落的脏污, 有晾晒物来不及收被吹得七零八落,也有竹搭的建筑物不够牢靠, 被大雨不间断的猛砸,四散开, 阻碍了交通。

    苏念星走到冰室,隔壁冰室的招牌砸歪了, 老板正踩着梯子将招牌钉子固定好。幸亏没有掉下来,要是砸到人可不得了。

    进了冰室,街坊们都在抱怨昨晚天气糟糕,生意不好,东西没有卖出去。

    也有人抱怨昨天没带伞,回家时淋了雨。也有的街坊说隔壁家的孩子昨晚淋雨生了病,一大早邻居就带着孩子去医院。还有一位街坊说他早上看到有人差点被广告牌砸到,幸亏只是刮破点皮,要是砸到脑袋,肯定活不了。

    阿珍拿着今早买的报纸,向苏念星展示头版头条,昨晚雨太大,有些地方下水道堵塞,街道被水淹了,早上市民上班经过,都得卷着裤腿淌着走。还有的地方积水太深,交警弄了皮划艇让行人通行。

    街坊们叹息,“住在一楼的住户,家里不得水漫金山啊?也太惨了吧?”

    比起这些人,他们好似不那么惨了。

    过了早高峰,王嘉欣的经纪人再次来了。

    他满脸喜色,苏念星就猜到王嘉欣的问题解决了。

    果然到了小巷子里,经纪人给苏念星送一笔感谢费,“王小姐现在还拿不到高片酬,这钱不多,不过也是她的心意。请你一定要收下。”

    苏念星不在乎钱多钱少,她趁机提出想跟王嘉欣小姐合张影,“我是开冰室的。并不只是帮人算卦。如果有张合影挂在店里一定能带来人气。”

    经纪人想了想,觉得没什么问题,“可以。”

    苏念星谢过经纪人。

    她跟着经纪人一块去王嘉欣的家。

    王嘉欣戴着口罩站在门口让师傅帮忙换锁。之前的钥匙说什么都不能用了。

    看到苏念星过来,王嘉欣邀请她进屋,“多亏你提醒我,要不然我真的被对方害死。他最近缺钱,正打算把照片卖给杂志社,已经联络到人了。好在我们快他一步。”

    真是想想就后怕。她才刚红,如果曝光裸1照,她的事业一定会停滞不前,说不定还会被东家封杀。

    苏念星笑着鼓励她,“是你运气好。如果你没来找我算卦,我就是算得再灵,也帮不到你。”

    经纪人提出苏念星想跟她合影,到时候挂在店里。

    王嘉欣一口答应,“没问题。听说你们店里的小笼包很好吃,我忙着拍戏,一次都没去过,太可惜了。”

    经纪人笑道,“没事。回头我就给你买一份。”

    苏念星拿出相机,经纪人帮两人合影。拍完照片后,苏念星就告辞离开了。

    百德新街就有一家照相馆,她打算先把胶片送过去,到时候放大挂在墙上一定可以带来生意。

    她刚走到照相馆门口,却发现事头与一个靓女吵起来。

    街坊们正围在门口看热闹。

    苏念星问站在她前面的三婆,“他们吵什么?”

    三婆回头见是她,绘声绘色跟她解释,“那个靓女来找事头商量。她跟老公已经离婚了,但是去年在照相馆照的结婚照还摆在橱窗里,想让事头把照片取下来。但是事头不愿意,说照片当时摆出来,已经付了钱,什么时候取下来是他的自由。”

    苏念星恍然,原来是这样。

    三婆见她不吭声,埋怨事头不讲理,“人家靓女已经离婚,正打算再婚。他把照片挂在橱窗里,被现在的男朋友看到,多别扭啊。你说这事头是不是不够通情达理。”

    苏念星颔首,想了想,还是把相机拿回冰室。

    苏念星走进冰室,就见街坊们看她怪怪的,眼神躲闪,似乎想说什么,又不好意思张口。

    往日跳脱的阿珍这会儿像是哑了壳。

    苏念星蹙眉,“你怎么了?”

    阿珍是个憋不住的性子,见老板主动问自己了,她终于解脱似的,睁着那双大眼睛眨啊眨,“老板,你刚才见谁去了?”

    苏念星心里一个咯噔,莫不是她认出之前来的客人是王嘉欣的经纪人?她躲开阿珍眼神,避重就轻,“客人啊。找我算卦的,你之前又不是没听到。”

    阿珍似乎不信,定定打量她半晌,“真的?”

    苏念星颔首,“当然。”

    “你没有事情瞒着我?”阿珍继续追问。

    苏念星平时跟这些人相处像家人一样自在,她对着阿珍没大没小的质问也不生气,强装镇定,“这是客人隐私,我不可能什么事情都告诉你。继续工作吧。”

    阿珍见她惊慌失措的样子,“老板,你眼神躲躲闪闪,不敢正面看我,一定有事瞒着我。你演技太假了。”

    苏念星岔开话题,指着街坊,“我怎么觉得你们有事瞒着我呢?”

    阿珍和阿喜对视一眼,两人顾左右而言其他,苏念星直觉这里面有事,立刻去找阿香婆。

    阿香婆在后面洗菜,听到她的问话,有些来气,“也不知道是谁乱嚼舌根,说你给富豪当了二奶。”

    苏念星惊讶不已,“谁传的闲话?从哪儿看出来我被人包养了?”

    阿香婆指了指外面,“还不是你之前坐豪车,被人误会了。”

    苏念星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她刚刚跟经纪人一块去王嘉欣家,确实是搭他的便车,不过那车不是经纪人的,而是公司老板的。说是晚上要接王嘉欣参加酒宴。豪车配美人才登对。

    苏念星有些生气,一直以来她对街坊爱八卦这件事处以平和的态度,毕竟这些人只是爱八卦,并没有无中生有。但她万万没想到这些人居然搞春秋笔法,只是坐豪车而已居然传她被包养,这么会联想怎么不去写小说呢

    她走到外面,多数街坊都不在店内,出去看热闹了。她叫住仅剩的几位街坊,“我没有当富豪的二奶。刚刚坐的豪车是我的顾客请我去算卦。我之前坐过那么多回豪车给富婆算卦,你们又不是没见过。要不要传得这么离谱?”

    街坊们一听她没有当二奶,立刻围上来。

    “我听人说你跟富豪在豪车里亲吻呢?”

    “是啊。听说是那个李家豪。”

    苏念星瞪大眼睛,居然还有名有姓,“李家豪是张梦嫣的丈夫好不好?她是我的顾客。你们不是很精明吗?怎么会被这种谎话欺骗!”

    香江是个资本社会,笑贫不笑娼。给富豪当二奶在许多人心里并不觉得丢人。反倒觉得靓女就该利用自己的姿色傍富豪,进入上层社会。苏念星否认就代表一定不是真的。

    街坊们立刻察觉自己上当受骗,纷纷要去找始作俑者算账,“他怎么这样?他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我们就以为是真的。原来他在说谎!”

    “走!找他算账去!”

    苏念星跟在后头,她倒要看看是谁在造她的黄谣。

    几个街坊走出冰室,原本在照相馆门口看热闹的街坊看到他们浩浩荡荡往这边来,有些纳闷,“怎么了?”

    为首的街坊指着不远处的理发店,“找阿乐算账。他居然造谣苏神算被富豪包了。”

    其他街坊一听,阿乐之前说的八卦居然不是真的,而是造谣,立刻跟在后头,“他怎么这样?这不是坏苏神算名声吗?”

    “就是!苏神算还要嫁人的。”

    “他肯定是追不上苏神算,就坏她名声。贱男人!太贱了!”

    苏念星听到他们的交谈才确定造她谣的人是阿乐。这男人太贱了,他追她,难道她就得接受吗?

    “阿乐!你给我滚出来!”

    阿乐在店里理发,听到外面有人喊自己,剪刀差点扎到客人。镜子里的师奶狠狠瞪了他一眼。

    阿乐忙向对方道歉,他走到门口,就见街坊们正站在门口,虎视眈眈看着他。

    “阿乐!你说苏神算被富豪包二奶?苏神算说没有!你在造谣。”阿婆瞪着阿乐,一副被贱男欺骗的愤怒表情。

    阿乐看着这么多师奶,有些慌,再看到人群中的苏念星,不敢直视,只讪笑道,“是我误会了。”

    苏念星挤开人群,走到阿乐面前,“我没接受你的花,你就造谣说我被富豪包养?还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你哪里是误会?你分明是处心积虑。”

    她生平第一次被人造黄谣,这个坚决不能忍。她夺走他手里的剪刀随手扔到屋内,一巴掌扇到他脸上,“你敢造我谣,我就敢打你!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那么红!”

    她用了十足的力道,阿乐脸如火烧,尤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个女人打,他捂着脸,羞耻爬满脸颊,他一只手指着她,“你别以为我不敢打女人。我……”

    街坊们站在苏念星身后,纷纷给她撑场面,“你什么?你活该被打!”

    这么多人阿乐有点怂,还想讨饶,苏念星却坚决要打服他,又是几巴掌扇过去,“我让你长长记性。敢造我谣,就要承担后果。我让你在这儿混不下去。”

    阿乐求饶,“我不敢了!你快松开。”

    包围圈外,梁督察和队员们看到这一幕目瞪口呆。他们昨晚被交警调过去疏通河道,忙了一夜,累得人困马乏,正想到这边吃早点,再回去睡觉,没想到遇到这一幕。

    大林搓搓胳膊,“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能指挥动师奶阿婆们。这战斗力到哪都无敌了吧?”

    论起吵架,这些师奶阿婆们一个能顶三个。更何况这还是一群。

    张正博却将目光放到为首的苏念星,“看着那么瘦,没想到动起手来,毫不手软。梁sir,我相信你们俩是清白的了。”

    梁督察动了动耳朵,“嗯?”

    关淑惠也点头赞成张正博的观点,“你俩压根不是一路人。”

    梁督察更疑惑了,“为何?”

    关淑惠伸出两根手指对在一起,“你俩就像两条平衡线,虽然靠得很近,偶尔也有接触,但是为人处事不同,凑不到一起。”

    梁督察示意大家快点闪人,万一被那个理发师认出他们是警察,他们到底管还是不管?为了避免两难,他果断做出选择,“你们都回去吃饭吧。今天不宜吃小笼包。”

    众人也没有意见,纷纷上了他的车,由对方送大家回去。

    苏念星可不知道自己打架被重案组的人看个正着,她打完人手心疼得发颤,于是将目光看向店内的师奶,“他最擅长说谎话。你在他家理发,当心他在外面造谣说你出轨。你老公听了跟你离婚。”

    师奶一听,惊恐看着阿乐,连衣服上的围兜都顾不上解,挤开人群跑了出去。

    苏念星打完人,在街坊们的簇拥下离开理发店。

    之后的半个月,只要有人进理发店剪发,总有街坊站出来提醒他,这个理发师喜欢造谣,当心他在外面传你玩女人,以后不好找女朋友。月底老板查业绩,发现理发店生意这么差,以为阿乐偷懒,直接将人辞退了。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苏念星打完人,回到冰室,整个人神清气爽,这次没有傻强出头,她也出了回恶心。太解气了。

    阿香婆看她掌心那么红,让她下次再次去打人,拿根棍子当武器。

    苏念星笑了,“我还以为你会拦着我呢?”

    “我拦你做什么?像他那种烂仔就该给他个教训!”阿香婆听到街坊们传闲话也很生气。但是她年纪大了,跟人打架一准吃亏。

    苏念星点点头,她扭头发现阿珍和阿喜似乎在吵架,两人各做各的事,互不理踩,更没有眼神交汇。

    苏念星问阿香婆,“怎么回事?”

    阿香婆指了指阿珍,“因为阿乐的事。阿喜嘲笑阿珍不该以貌取人。”

    苏念星恍然,阿珍之前还夸阿乐长得帅,出了这档事,阿喜嘴贱嘲笑阿珍。

    阿珍手撑着下巴,唉声叹气,“怎么这么多贱男人啊。得不到就毁灭,心理变态啊?!”

    苏念星失笑,“也不都是贱男人。你看来我们店吃饭的街坊,不是也有好多居家好男人吗?你呀,不能光看脸断人品。”

    阿喜见老板也站在自己这边,立刻得意起来,“阿珍,老板说得对,不能只看脸。”

    苏念星斜了阿喜一眼,“靓仔不一定可靠,但是不代表丑男就可靠,这是两码事。我们不能根据长相断人好坏。”

    阿珍听到这话,立刻来了精神,一想到自己以后长个丑男当老公,她就生无可恋。还是老板说得好。

    阿珍得意地朝阿喜哼了哼。

    就在这时,从外面跑进来一个浑身湿透的女人,她头发凌乱,面皮惨白,从大腿以下的裤子全是湿哒哒的,还有许多泥渍,就好像从垃圾场里出来的。

    她一进来,街坊们齐齐闻到腥味儿,纷纷捂住鼻子,“哎呀,你怎么搞的?太臭了!快出去吧。我要倒胃口了。”

    女人冲其他人道歉,“我马上就出去。”

    她在店里逡巡一圈,视线落到苏念星身上,招手让她出来。

    苏念星定睛一看,这人不是何灵芸吗?她不是成了玄学专栏编辑吗?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了?

    苏念星也不敢耽搁,跟在何灵芸后头到了小巷子,“你这是怎么了?”

    昨晚刚下完一场大雨,今早雨虽停了,但也不见半点阳光,依旧有点凉,冷风吹过来时,何灵芸打了个哆嗦。苏念星见她嘴唇泛着青紫色,眼睛赤红,猜到她可能遇到了难事,但身体是革命本钱,再怎么着急也不能糟蹋自己身体啊?她提议,“我带你回我的住处换身衣服吧?别生病了。”

    在香江普通人生不起病。私立医院贵到离谱,公立医院遥遥无期。

    何灵芸抱着胳膊,明明那么冷,但她却顾不上自己,拒绝了她的提议,“我没事。我来找你,是想请你帮我算卦。”

    苏念星颔首,“好。你想算什么?”

    何灵芸眼眶通红,徐徐道来:原来昨晚下大雨,她家所在的村屋地势低,周围也没有防护措施,整个村子都被大水淹了,她妈和弟弟跑到房顶捡回一条命。她老豆昨晚出车回来,卡车停在半道上,人却不见踪影。

    昨晚卡车可能出了车祸,右侧车窗碎了,车门也被大水冲开,积水已经漫进驾驶室,就那个深度,人可能被水冲走了。

    何灵芸找到卡车时,坐着皮划艇寻老豆,奈何到处都是积水,而且水太浑浊,根本找不到。

    “你能不能帮我算算我老豆在哪儿?”何灵芸一路艰辛走到这儿,路上几乎把嗓子喊哑了,她心里做出最坏打算,“就算……结果不好,我也想将人领回去。”

    苏念星睁大眼睛,这情况居然比报纸上报导的还严重。她也不敢耽搁,“好!我帮你算。”

    她握住何灵芸的手,仔细看起来。

    第67章

    这是一条漆黑幽深的巷子, 狭窄的通道和高耸的楼房,像香江其他小巷子一样,积水并不多。附近还有彩色布条缝在一起搭的帐篷。

    帐篷内有个男人明明没盖什么被子, 面皮却潮红, 显见正在发着高烧, 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婆婆正端着刚刚出锅的热汤, 用粗糙的碗盛好后放到地上放凉。

    她则继续整理她捡来的纸箱。

    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到他的呢喃声, 她碰了碰碗, 觉得足够凉了, 才扶起他将碗递了过去。

    男人太渴了,张嘴想说什么,奈何嗓子太哑说不出来, 只得继续喝汤。味道不怎么好,但他太饿了,喝得有些狼狈,衣襟前沾满了汤汁。

    苏念星看了三分钟视频, 始终没得到有用信息, 男人说不出话, 老婆婆一直不开口。她只能观察周围的环境。

    这地方在香江没有上万,也有几千, 她来香江就没怎么逛过,还真不知道视频里的小巷子是哪儿。

    她一时陷入纠结, 松开何灵芸的手,“你老豆还活着, 但是我看你的手相,他似乎正在生病。他跟一位拾荒老人待在一起, 周围是高楼大厦,他们待在小巷子里,地面没有什么积水。”

    何灵芸听到老豆还活着,长长松了口气。再想到苏念星的卦象,一时之间也想不起地址,到旁边铺子买了一份地图。

    香江现在有一半还未开发。如果周围是高楼大厦,证明他们在闹市,不会是乡下。

    她在其中一个位置点了点,“我老豆的卡车就停在这儿。他应该走不了多远。这附近都被水淹了,往地势高的地方走,我先去这边的大厦找找。”

    苏念星看她冻得不轻,“我先带你回去换衣服。”为了不让何灵芸拒绝,于是提议坐出租车过去。

    何灵芸想想还是答应了。

    到了劏房,苏念星找了套干净衣服让何灵芸换上,两人身材差不多,衣服倒也合身。

    从楼里出来,迎面撞上包租婆,她正风风火火进了楼,看到苏念星,立刻向她炫耀,“我现在开车技术突飞猛进。刚刚送我女儿上学。”

    苏念星笑着恭喜她,脚步却不停,冲前面的何灵芸道,“我陪你一块去吧。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何灵芸想想也行,“多谢。”

    两人在门口等出租车,也不知是这儿没什么人打车,还是怎么回事。出租车左等等不来。包租婆在后面喊,“你们是不是要用车?不如我送你们过去?你就按出租车的价钱给我。”

    苏念星愕然,拉生意拉到她这儿了?何灵芸却急着救老豆,一口答应,“好,你送我去兰桂坊。”

    包租婆原本只是试试,没想到真的拉了一单生意,立刻喜上眉稍,“好。”

    苏念星跟着上了车,包租婆是个新手,开车速度很慢,后面时不时传来喇叭催促的声音。何灵芸心急如焚,却也不敢催促,只能看着窗外,想看看巷子里有没有老豆的身影。

    奔驰车慢慢悠悠终于到了目的地,何灵芸付了钱,与苏念星沿着小巷子一直往前走,路过岔路口时,两人分开,各自寻找。

    何灵芸对附近比较熟,与苏念星约定一个小时后到田园书屋门口集合。

    苏念星沿着一条小巷子往前走,这些小巷子与外面光鲜亮丽的繁荣街道就像两个世界。这儿脏乱差,还堆放了垃圾,甚至还有些帐篷没有主人,显见之前有流浪者窝居在这儿。她走到一处停下,昨晚这儿肯定也被水淹了,墙根处留有青色的水渍,虽然不是很深,但是跟上面形成鲜明对比。

    到了拐弯处,她立刻拐进另一条小巷子,一直往高处走。

    香江的地势并不都是平坦的,由于发展得早,路基又是早期建设,规划得并不好。导致有些地方高,有些地方矮,还有些地方坑坑洼洼。

    她沿着小巷子穿梭在各座高楼之间,香江有许多楼并没有围墙,他们为了最大限度盖楼,靠近街道就拔地建起一座高楼,居民自发成立组织来负责大厦的事务,比如找物业公司负责大厦的保安和日常事务。

    迄今为止,她见过带围墙的房子只有两类:一是村屋,自建的屋子自然可以建围墙。二是别墅。李家豪和何家的别墅都有围墙。属于私人领域,外人不能闯入。

    苏念星想东想西,始终没能看到自己想找的人,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看到一位拾荒老人,正在垃圾桶前捡纸箱。

    苏念星上前询问她,但对方有些不耐烦,“我忙着呢,你问别人吧。”

    苏念星双腿累得打颤,不想再走,于是从兜里掏了一张纸币递过去,“我问你点事。答出来,这钱就是你的。”

    拾荒老人这才肯正面看她,催促着,“你说。”

    苏念星把自己在视频见到的老人形象说给她听,先是描绘五官,但是说实在,那人长得没什么特点,唯一的特点,大概就是不爱讲话。

    拾荒老人却眼睛一亮,“我知道你说的是谁。是细婆。”

    苏念星蹙眉,细婆?在粤语里“细婆”是小老婆的意思。那老人家长得好像很一般啊。有钱人会娶不漂亮的女人当小老婆吗?

    拾荒老人见她不信,生怕自己的钱飞了,于是在前面带路,“你跟我来。她就在前面的巷子里。”

    拾荒老人拎着口袋往前走,不多时终于到了巷子口。

    这儿确实跟她在视频里看到的有几分相似,尤其那个彩虹帐篷,简直一模一样。

    苏念星靠近帐篷,没能看到细婆,只看到帐篷里的男人,他应该就是何灵芸的老豆。

    “哎呀,她怎么不在啦?她之前还在这儿的?”拾荒老人看到帐篷里是个男人,惊慌地拍了下大腿,“她就住在这儿。这个男的不知道是谁。”

    苏念星见她着急,把钱递给她,“多谢你带我过来。”

    拾荒老人忙不迭把钱揣进兜里,乐颠颠就要离开,苏念星示意她帮一个忙,“你帮我去田园书屋门口找一位何灵芸的小姐。带她过来。她会给你五十港币。”

    拾荒老人将信将疑,苏念星指着帐篷里的男人,“真的。这人是她老豆,她一定会来的。”

    拾荒老人这才信了。

    等老人走了,苏念星弯腰打量男人,对方面色潮红,她碰了下额头,滚烫,这是发烧了。

    她四下逡巡一眼,看到墙壁有根竹棍搭了条半新不旧的毛巾,于是从旁边的水桶里舀了点水打湿毛巾,放到他额头降温。刚放上,还没来得及拿下,突然眼前一花,有人一把夺回毛巾,“你干什么?”

    面前之人不是别人,正是细婆。也是苏念星在视频中见到的老婆婆。

    没有经过主人同意就用她的毛巾,确实是她不对,苏念星立刻道歉,“这条毛巾多少钱,我付钱给你。”

    她从兜里掏出一张十块递给对方。

    细婆严肃的脸上立刻带了几分喜意,她将钱收好后,又将毛巾重新盖到男人额头,仔细打量苏念星,“他是你什么人?”

    苏念星刚要回答,谁知细婆手又伸了过来,“我救了他的命,给我两千。”苏念星还是头一次碰到这种情况,她张了张嘴,“我不是他女儿,不过他女儿马上就来了。你可以问她要。”

    细婆上上下下打量她一遍,又看看躺在帐篷里的男人,确实不怎么像。于是不再搭理她。

    苏念星看着这片小区域。

    这条小巷子被占去一大半,长长的一排全都是细婆的东西,有她捡来的纸壳子扎得整整齐齐码放成堆,还有塑料瓶,成袋摆放,袋口被扎得严严实实。还有吃饭用的锅碗瓢盆,简易搭的锅台,用的是煤气罐,小小的一罐,看样子用不了几天就会全部用光。煤气罐旁边还有水桶,刚刚苏念星掀开盖子取过水。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行李袋,看样子装的是衣服和鞋子等生活用品。

    除此之外,帐篷露出来的一角是个木制小盒子,有巴掌那么大,花纹复古,造型圆润而且小巧便携,看色泽应该有些年头了。苏念星以前看过父亲收藏的古董,其中就有几件是明清时期的妆奁,跟它有几分类似,也不知是不是古董,她眯起双眼正想探头细看,巷子另一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立刻转身。

    幽深的小巷子几乎全在阴影里,她看不清来人的五官,但是光看衣服,苏念星也能确定那人是何灵芸。

    苏念星冲对方招了招手,待对方靠近,她指了指帐篷,“你老豆在那儿呢。”

    何灵芸奔跑近前,喘着粗气,她眨掉眼里的泪花,待看到帐篷里的老豆发着烧,嘴唇干裂,人已经有些迷糊,她有些着急,“不行!得送去医院。”

    苏念星也想送呢。但是香江的救护车太贵了,她身上只带了几百块钱,不够付车费。

    何灵芸显然跟她一样囊中羞涩,她刚站起来,细婆朝她伸手,“给我两千。我救了你老豆的命。”

    何灵芸还没来得及感谢,听到对方要钱,她只好将兜里的钱全部拿给对方。又让苏念星帮忙照看一下,她去叫出租车。

    也不知包租婆打的是什么主意,何灵芸走到巷子口与她撞个正着,于是请包租婆帮忙送过去。

    包租婆趁机要了搬运费,三人合力将何父送到奔驰车,再送往医院。

    何父除了发烧,苏念星帮忙抬脑袋的时候,还发现他后脑勺的头发有血迹,显见被人击打过,外伤严重。但是巷子里的光线太暗了,细婆没有发现。

    因为有外伤,而且伤的还是脑袋,何父被送往急诊。

    接着就是抽血、拍CT。

    确定发烧后,医生给何父挂了水。不过何父后脑勺被打,颅内出血,又被污水泡过,可能会感染伤口,需要留院观察。

    何灵芸通知了家人,他们赶到时,一家人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苏念星看得出来,何母是个懦弱没主见的性子,她弟弟年纪小,还担不起事。家里并不富裕,如果何父醒不来,这个家的重担很有可能落到何灵芸身上。

    何灵芸交了医药费,钱包也空了,苏念星见她还饿着肚子,将身上的钱借给她。

    何灵芸感激道谢,“等我明天取钱再还你。”

    苏念星让她别放在心上,还是先照顾家人,“你老豆后脑勺的伤不轻,早点抓住坏人才能减轻你身上的压力。”

    何灵芸已经报警了,警察也过来做过笔录,他们会找细婆询问案发经过,但是昨晚下那么大的雨,风也大,就算有细婆这个目击证人,恐怕她也看不清凶手长相。

    何灵芸对警察的办案效率有点怀疑,之前她也报警了,但是警察帮她找了好几个小时,一无所获。苏念星只找了不到一个小时就找到了。她将希望寄托在苏念星身上,眼巴巴看着苏念星,“你能不能算出凶手是谁?”

    苏念星微怔,她确实能算得出来,但这是个秘密,她不能随意泄露。

    何灵芸见苏念星为难,还以为她算不出,挤出一丝笑,“没关系。这事交给警察,他们一定能找到凶手的。”

    苏念星点点头。

    看着何灵芸伤心的样子,苏念星也想尽一份自己的力,于是帮对方掖被子时,她趁机算了卦。

    大雨磅礴的夜晚天空打着雷,一辆卡车艰难地行驶在水洼路面,终于到了无法行驶的路段,他打开车门下了车,积水已经淹到他膝盖上方,他艰难地爬到高处,不等他喘息,一辆摩托车行驶到他面前,前灯晃得他眼睛疼,他下意识伸胳膊去挡。却见那戴着头盔的男人走到何父面前,摘下自己的头盔,轮起头盔朝着何父狠狠砸了下去。

    刚砸了没两下,旁边高楼搭建的建筑物倒塌直直朝他砸了过来,何父被死死盖住,积水越来越深,男人确定何父必死无疑,骑上摩托车转身就走。

    她看了好几遍,确定看清摩托车的车牌,苏念星松开手,看向何灵芸,“不过在等你的时候,我听到他嘴里念叨着,‘MF5324’”。

    何灵芸低头想了一会儿,不知想到什么,“这是车牌?摩托车的车牌!”

    她握住苏念星的手一个劲儿感谢,“多谢你。”

    苏念星现在又累又饿,只想回去,“你把这消息告诉警察吗?如果需要我上庭作证,可以到冰室找我。”

    何灵芸点点头,送她出来。

    苏念星回去的路上,心想:何父肯定是惹上什么事了。要不然那个摩托车不会停下来确定身份才开始动手。

    转眼过去几天,何灵芸到冰室还钱,把警察的侦破进度跟她说了,“警方已经查到机主的身份。是个古惑仔,已经潜逃回内地。不过他还有财产,我已经决定找律师准备起诉他了。如果他不回来应诉,有很大概率会败诉。到时候他名下的财产会用来赔偿。我老豆看病的钱也有了。”

    苏念星见她身心疲惫,给她加油打气,“你要坚强一些。”

    何灵芸颔首,“放心吧。我一开始以为老豆活不了,现在能捡回一条命,我已经知足了。”

    “医生怎么说?”苏念星一直想问这个,又怕她犯忌讳。要知道何父挨打的可是脑袋,这地方出事可不得了。

    提起父亲,何灵芸忍不住落泪,“医生说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是脑部伤势过重,造成脑损伤,丢失一部分记忆。前三天发生的事,他完全不记得了。”

    苏念星惊讶一瞬,怪不得何灵芸没有询问她为什么知道“MF5324”呢,原来连当事人自己都记不清了。

    提起这事何灵芸再次握住苏念星的手,“真的谢谢你。这次没有你。可能凶手都抓不住。”

    苏念星见她再三道谢,有些不好意思,“没什么。我只是刚好听到。”

    怕她一直道谢,苏念星只好岔开话题,问她去哪儿洗照片比较安全,“我跟王嘉欣合照,想把照片洗出来裱在墙上,这样能带来生意。”

    何灵芸一听,立刻道,“这有什么难的。我有一位朋友在家里装了暗房,绝对不会暴露出去,我带你去。我们记者洗照片都在他那儿。绝对信得过。”

    苏念星心想:狗仔拍的照片比她私密多了,确实值得信任,跟在她后头去了这家照相馆。

    离百德新街有点远,还是个居民楼,价钱也比别家贵,但私密性够好。

    苏念星记住地方后,让对方把照片洗出来,就离开了。

    两人从居民楼出来时,刚好遇到细婆,她捡的纸箱没有扎紧,散落在地。

    何灵芸感激她救了老豆,忙上前帮她扎纸箱子。她年轻力气大,很快就将细婆的纸箱重新装上推车。

    细婆语气却不怎么好,硬邦邦地,“我没钱给你。”

    何灵芸笑了,“我不要你的钱。之前你救了我老豆,我谢谢你。”

    细婆面无表情回了一句,“你已经给过钱了。”

    说完,她推着纸箱离开街道。

    苏念星看着对方慢悠悠的背影,“她没有亲人吗?”

    何灵芸点头,“当然有。我之前感谢她救了我老豆特地提着东西感谢她,听之前那个拾荒老人说,她有个儿子在国外,每年都会寄钱给她养老,但是她闲不住。”

    苏念星奇了,“有钱不去租房子,在外面流浪?这是什么道理?”

    何灵芸也不太理解,“我想帮她领综援,她却嫌我多管闲事。老人家的想法太奇怪了。”

    苏念星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可是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来,只得作罢。

    第68章

    “哇!老板, 你什么时候跟王嘉欣合影的?怎么不叫我啊?”

    阿珍看着墙上老板和王嘉欣合影照,激动得哇哇叫。这可是王嘉欣啊,当红大明星。这么好的机会居然不叫她, 老板太不讲义气了。

    苏念星被她控诉, 摊了摊手, “我这是为了店里生意才厚着脸皮要求合照。你去了, 这就是得寸进尺。”

    街坊们可不管阿珍的心情,全都凑过来, “好厉害。王嘉欣长得好靓。”

    “苏神算也不差, 跟大明星合影都不输。”

    其实王嘉欣的长相并不算顶级大美女, 但是她本人很上相,拍照之后跟苏念星不分伯仲。

    “你很上相啊。其实你的长相可以当明星了。现在皮肤白了许多,要是你去拍戏肯定红。”

    经过大半年待在室内捂着, 每天吃得健康又有营养,苏念星的皮肤比刚刚来香江时白了许多,气色也很好。尤其是她的头发不再枯黄干燥,气质更上一层楼。就是跟大明星站在一起, 也能平分秋色。

    其余街坊附和, “我也觉得, 你演神算,本色出演, 不用多少演技一定能火。”

    “不如去参选港姐。你的年龄刚好合适。”

    街坊们七嘴八舌鼓动苏念星参选港姐,苏念星谦虚地摆手, “不行,我不想当明星。”

    正热闹时, 何灵芸来找苏念星,也看到了照片, 不过她的注意力却没有放在她与王嘉欣的合影上,她是记者,见过许多大明星,王嘉欣算是咖位比较小的。她指着下面几张照片,“这照片是谁拍的?好有趣。”

    刚刚街坊们的注意力全在王嘉欣身上,还真没怎么看下面的照片,听到她的话,目光转移,原先这儿挂的是风景画,没想到今天换了风格,这照片拍得确实有点出人意料。

    苏念星颔首,“是我拍的。”

    阿珍指着一张照片,上面是一只大手捏着一个小人,她惊呼出声,“老板,这怎么拍出来的?”

    苏念星失笑,“这是错位法。调整拍摄角度。相机是平面图,但现实世界是三维图,可以通过错位让人产生大手捏小人的错觉。其实你们仔细看照片,那只手离人很远很远。”

    这时候还没有修图软件,拍照只能尽力拍到最好。苏念星只拍这几张照片就浪费许多张胶卷。

    街坊们也看出来了,“哎哟,这张照片也是错位法吧?一个人做推的动作,另一个人做跌倒的动作,你快速捕捉,这样从照片上看像是左边这个人推倒了右边的人。有动态的感觉。太有意思了。”

    除此之外,还有用天空借位,比如拿着一只水壶对着蓝天白云,给人一种错觉,白云是水壶的烟雾。

    几张照片都很逗趣,街坊们看得忍俊不禁,“太好笑了。”

    何灵芸觉得这照片很有新意,激动问,“你怎么想到的?”

    这其实是后世玩腻的错位手法,苏念星就是想拍点有趣的照片,给她的冰室添点活力,她笑了笑,“就是随便拍拍。”

    何灵芸提议她可以将这些照片送到报社或是杂志社,“或许也能给你的冰室带来流量。”

    苏念星懒得去投稿,“你可以拿回《快周刊》,要是你们主编同意,我愿意刊登。”

    何灵芸求之不得,“好。你再给我一份,我拿去给主编。”

    苏念星将胶卷递给她。

    何灵芸收好后,笑道,“没想到你拍照这么有才华,我觉得你也可以当摄影师。兴许能应聘上。你真的很有才华。”

    摄影是门技术活,学会了技术,就能将所见拍出来,但是拍照的创意难得。好的摄影师区别就在这儿。

    苏念星从来不怀疑自己在摄影方面的天赋,她是真正爱这行,“如果我入这行,就必须按照老板的要求拍摄,你也知道员工是没有太多自主权的,需要被甲方各种要求调整。灵气迟早会被磨完。作品也会充满匠气,那样没什么意思。我还是更喜欢把它作为一个爱好。”

    何灵芸居然无话反驳。

    苏念星问她有什么事,“你今天不上班吗?”

    何灵芸这才把来意说了,“上庭日期已经定了。就在周三,你有没有空?”

    苏念星点头答应,“没问题。”

    她原以为这桩案子已经板上钉钉,不会再出什么变故,谁知并非如此。那位逃到内地的古惑仔在开庭当天出庭了。而且他矢口否认,当晚行凶,说他当晚在家睡觉,摩托车钥匙就放在院子里,很有可能被别人偷走行凶。

    香江给嫌疑犯定罪要有一套完整的证据链。细婆是人证,亲眼看到古惑仔拿头盔打人,她将人带回自己的住处照顾,后来苏念星从何父口中得知摩托车车牌号码,找到了嫌疑犯的车辆,但是这里面缺失最重要的一环,那就是物证。

    由于那晚雨下得太大,古惑仔用头盔击打何父的指纹早就被冲刷干净,就算可以证明摩托车是他的,但是细婆年纪大了,又老眼昏花,并没法确定打人者就是古惑仔,她的证词可信度有点低。

    证据链断裂,原告要求休庭。

    何灵芸疲惫地揉着额头,尤其看到古惑仔嚣张的挑衅表情,她恨得牙齿打颤,苏念星这个旁观者都恨得咬牙切齿,可是那晚大雨磅礴,找不到证据,更找不到有力证人。

    除非何父想起来,能提供有效证据。可是他失忆了。

    前期何父住在公立医院收费很低,后来公立医院让他们出院,只能回家休养。脑损伤有严重后遗症,对工作也有影响。他老板将他辞退,虽然发了补助,但是这点钱对这个穷困的家庭只能算是杯水车薪。

    正如苏念星想的那样,家庭的重担全压在何灵芸一人身上。

    出了法院,她情绪失控,差点冲过去打古惑仔,好在被律师拦住。对方劝何灵芸,尽量再找其他线索。

    转眼过去几日,何灵芸过来找苏念星,她的头被纱布裹得严严实实,像粽子似的。

    苏念星看到她的伤唬了一跳,“你的头怎么了?你跟古惑仔打架了?你怎么这么冲动啊。你怎么可能打得过他!”

    何灵芸见她激动,忙摆手说不是,“我没有招惹他,那天晚上我下班回家,在半道上被辆摩托车跟踪,我加快速度他也加快,我停他也停,我想走到人多的地方,但是他骑着摩托车,跑得比我快。最后他拿着头盔朝我来了一下,就骑着摩托车跑了。我敢肯定那人一定是他。”

    这次居然连头盔都没摘。何灵芸揉了揉额头,“我报了警,但是头盔早就被对方半道扔了。没办法确定行凶者的身份。”

    她捂脸痛哭,“他在警告我,如果我再跟他打下去,只能是两败俱伤。”

    苏念星见过的古惑仔也就是收收保护费,真的动刀动枪还是虎哥那次被杀。这也太嚣张了。

    就算她给何灵芸算卦也没用,何灵芸可以认出那个古惑仔就是行凶人,但是她没有证据。

    她给何父也算过卦,他是真失忆了。找到他的那天,苏念星还能看到他被人袭击的画面,后来再给他算卦,却连那天发生的视频都看不到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苏念星可以理解何灵芸的无助。对于无权无势的底层百姓来说,真就只能向恶势力低头。

    何灵芸趴在她肩膀哭了一会儿,抹干眼泪,“我不告了。没有证据告了也是白告。我还是先壮大自身,等我有能力了,我一定要他跪在我面前忏悔!”

    她虽然发着誓,但是就连苏念星这个外地人都明白,誓言只能是誓言,实现它的机会非常渺茫。

    她哭得眼睛红肿,像小兔子。但是她却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塞到苏念星手里,强笑道,“你快打开看看!”

    苏念星不明所以,打开信封却发现里面是两千港币,她满脸困惑,“这是什么?”

    何灵芸见她什么都忘了,抽了抽嘴角,“是你的稿费呀。你不是把照片投到我们杂志社吗?主编决定录用了,他让我帮你送过来。下期就能刊登出来。”

    事情过去一个多月,苏念星早就忘了这事,乍然看到钱,她才反应过来,她稀罕地看了又看,“没想到登在杂志上也能有稿费可拿。”

    她前世那些照片都是放在网上,免费让大家下载,哎呀,她亏了一个亿啊。

    何灵芸见她这么高兴,连日来的郁气也缓了几分,心情也稍稍变好。

    很快再次迎来开庭,结果没有任何悬念,何父败诉了。

    古惑仔走到何灵芸面前,打量何父好几眼,“老伯,想要多管闲事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何父一脸茫然,定定打量古惑仔好半晌,突然脑壳突突地疼,他抱住脑袋,痛苦地嚎叫,“好疼!好疼!”

    何灵芸扶着父亲,“老豆,你怎么样?我送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苏念星站在旁边看着古惑仔的反应,刚刚他走过来时,说的话很有深意,眼神更像是审视和打量,像是在确定何父到底有没有失忆。现在看到对方眼里有几分惊慌,就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何父被挨打真的是惹怒了对方。

    仔细想想他说的话,“多管闲事”,何父是不是不小心管了不该管的事情?

    苏念星心念一动,装作关心何父,弯腰查看何父,手不小心碰到古惑仔的手,一个踉跄绊倒在地,像抓住救命稻草握住古惑仔的手,“哎呀!”

    古惑仔正眯眼打量何父,想看看他是不是装病,突然手被人握住,刚想甩开,扭头发现是个靓女,色迷心窍的他不仅没有松开,反而伸手在她手背摩挲,“靓女好正点啊。你家住哪儿?”

    苏念星没有搭理古惑仔,她整个心神都被视频中的画面震得说不出话,丝毫没注意到自己被卡油。

    突然视频中断,前方挡了一个人,她才不得不抬头。

    有个高大身影挡在她面前,她侧头看向对方,就见门口站着重案A组几人正看着这里面的闹剧。

    “再敢调戏她,见一次打一次,给我滚!”

    古惑仔眼里闪过一丝恼怒,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自然不敢跟警官争执,玩味地打量苏念星一眼,退后两步,“行,督察吗?了不起!我走!”

    他侧头看了一眼地上的何父,他此时已陷入昏迷,他的家人都围在他身边,他收回视线,转身离开法庭。

    何灵芸从外面跑进来,她刚刚去打电话叫救护车。车已经来了,他们要把何父抬上车。

    苏念星拉着梁督察到旁边,给他们让开道。

    等人走了,苏念星才看向梁督察,“你怎么在这儿?”

    梁督察随口回答,“之前有桩案子开庭审理。你怎么在这儿?还有那个古惑仔……”

    突然他卡了壳,刚刚他透过敞开的门,看到染了一头黄毛,一看就流里流气的古惑仔色迷迷摩挲她的手,贴得那么近,他以为她被古惑仔欺负,所以他热血上头跑过来将对方拉开。现在他突然反应过来,她刚刚一直在看对方的手,莫不是在给那古惑仔算卦?那他岂不是坏了她的好事?

    他尴尬得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了,好半天才问,“我是不是打断了你?”

    苏念星摆摆手,“没事儿。我已经算完了。”

    重案A组其他组员也凑过来,“怎么了?那个古惑仔是谁啊?”

    “你不会看上那种古惑仔吧?那种人不正经的,整天打打杀杀。你可别犯糊涂。”

    听见这么多人关心自己,苏念星心里暖暖的,摇头说没事,“我就是不小心摔倒了,他扶了我一把。”

    众人恍然,“原来如此。”

    梁督察看向其他人,“你们先回去吧。我送她回家。”

    说完不等组员拒绝,示意苏念星先走。

    众位组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大林有些无语了,“我们怎么回去?我们没车啊?梁sir为什么要送她回去?明明我们才是一路人。”

    关淑惠觉得重点不是这个,她不理解的是,“她去的是百德新街,我们明明顺路啊。梁sir为什么把我们抛下。车明明够坐啊。”

    张正博摸摸下巴,“我怎么觉得梁sir并不是对她无意呢?”

    关淑惠撇了撇嘴,“你之前还说他俩不可能。现在又说梁sir对她有意,你比女人还善变。”

    “你之前也同意我的说法了。你装什么装!”张正博不高兴了。

    两人吵起来,大林忙打圆场,“行啦。让人看了笑话,我们还是想想怎么坐车回去吧。来!凑份子吧!”

    另一边,苏念星上了车,寄好安全带后,梁督察开出十几米远,开口询问,“你是不是又牵扯到案子里了?为什么要给那个古惑仔算卦?”

    苏念星把何父下雨天被那个古惑仔暴击头部的事说了,“何父失忆了,我没办法给他算卦,所以就算那个古惑仔。”

    呲——

    吉普车摩擦路面的声响,梁督察突然紧急刹车,苏念星唬了一跳,额头差点撞到前面,“你干嘛?”

    梁督察一手撑着方向盘,侧身看着她,“你算出什么了?”

    他似乎压抑着愤怒,“那是个古惑仔,打架斗殴都算小事。你跟这样的人对上,你连怎么死都不知道。”

    “我没有跟他对上。我只是偷偷给他算卦。再说了,我不正想跟你商量吗?如果你能抓住他,你就去抓。如果抓不住,你也别把我暴露出来。”苏念星想得很开。她确实想帮何灵芸,但她也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她就是个冰室老板,挣点钱还行。跟□□斗,她既没有那个本事,也没有那个胆子。

    梁督察终于松了口气,重新启动车,又前进十几米,他才问,“你算出什么了?”不等苏念星回答,他给她科普一条法规,“香江法律规定:任何人均不得因同一项罪行而再次面对承担罪责的风险。也就是说他以前就某项罪行判无罪或被定罪,禁止再以同一罪行控告。我刚刚看庭审已经结束了,就算你现在拿出铁证,也没办法再给他定罪。”

    苏念星还真不知道这个,但是对方犯的法可比打人严重多了,“我算到他是蛇头。”

    蛇头是专门组织非法偷渡的中间客。

    呲——

    梁督察再一次踩刹车,怔怔看着她,“蛇头?”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案子牵扯这么大。香江的蛇头一般是从内地拐卖妇女过来卖1淫,这是个完整的链条,绝不是古惑仔一人就能成事。

    第69章

    “你仔细跟我说说。”梁督察深吸一口气, 其实这事本不该归他管,毕竟他只负责重案,不涉及走私人口。但是明知道有个犯罪集团, 他装不知道, 怎么对得起他拿的高工资。

    苏念星把情况一五一十说了。

    何父是卡车司机, 那天下大雨他在停车场休息时, 听到后面车里有动净,担心惹祸上身, 他下车查看, 没想到车厢里藏着个女人, 对方求她救命,何父想到家里有个差不多的女儿,一时动了恻隐之心。身后有辆摩托车追过来, 他怕对方报复开车就逃,半道遇到积水,他只得跳车逃跑。

    苏念星看何父的三分钟视频,因为他那时脑子受了伤, 只记得最痛苦的阶段, 就是惊慌失措时遇到积水, 他下车逃命被后头的摩托车追上,挨了对方的打。被打前和被打后都没有。

    但是这个古惑仔脑子没受伤, 她从头至尾看得清清楚楚。古惑仔确定何父必死无疑后,将车厢里的女人带走。

    因为下着大雨, 细婆看不清,只看到摩托车车主行凶, 随后她就吓得躲起来。并没有看到古惑仔还带走女人。

    苏念星说完,侧头打量梁督察, 对方一直蹙眉沉思,似乎在想事情。

    “这个案子很难查吧?那个古惑仔只是个马仔,因为有个女人逃跑了,他骑着摩托车过来追。后面肯定有大鱼。如果你顾忌他后头的势力,我也能理解你。”苏念星已经打算放弃了。原身之前跟阿丽偷渡时,也听阿丽跟她说过,千万不要坐船偷渡,那些偷渡客都是有主的,到了香江会被卖,再也没有自由,就连挣的钱也不属于她们。

    当然坐船偷渡也有个好处,那就是没有生命危险。

    而自己游泳很累,原身就因为撑不过去死了。事实上,死在那条河里的冤鬼何止她一个。

    梁督察回神,摇了摇头,“我不是忌惮他后头的团伙。而是你提供的线索太少了。可能会查很久。你先别管了,这案子交给我来处理。”

    苏念星颔首。

    她原以为接下来就是等梁督察的结果,没想到转眼她就在冰室遇到了古惑仔。

    正是午饭时分,店里聚拢许多街坊,他挤开前面队伍,插队到了跟前,“靓女,我们又见面了?”

    苏念星冲他挤出个假笑,“麻烦你能排个队吗?我们不允许插队。”

    古惑仔被下了面子,有些不高兴,可到底忍住了,乖乖排在后头。

    阿珍看到这一幕,吓得躲在苏念星身后,“老板,你怎么会招惹这种人?”

    现在的古惑仔已经不像五十年代那么嚣张了,有许多都在洗白。现在还这么嚣张,下场肯定很惨。阿珍只是爱看靓仔,并不愿招惹这样的人。

    苏念星知道她害怕,也没当一回事,“放心吧。我来收银,你去后厨帮忙吧。”

    阿珍点点头。

    等古惑仔排到前面,点了几样菜,这才朝苏念星抬了抬下巴,“最近新出的电影,靓女,赏个脸吧?”

    苏念星示意他看看后面的价格表,“我是个算命先生。最擅长算姻缘。你眉尾有痣、眼若桃花,桃花很旺,我找男朋友怎么也不可能找你呀。”

    古惑仔就是看报纸发现了她,闻言笑了,“我桃花是旺,但是她们都不及你。”

    苏念星可不觉得这是对自己的赞美,示意他往旁边让让,“这儿是铜锣湾,彪哥的地盘。我们有他照着,你不会不知道吧?”

    虽然彪哥没有收她的保护费,但是这片区域是彪哥管辖范围。这个古惑仔是个蛇头马仔,未必敢跟彪哥对上。她先扯彪哥这张虎皮挡挡。

    果然听到彪哥的名字,古惑仔怔住,随即又失笑,“彪哥嘛,我听过。我只是来把妹,又不惹事。还是你的冰室不接待客人?”

    苏念星颔首,示意他找个位置坐下,“饭菜马上送过去。”

    古惑仔点点头,看着她忙碌的身影,耳边传来街坊们八卦她是个神算子,算中许多事情。

    做他这行也有点迷信,古惑仔心中一动。

    等他吃完饭,客人渐渐减少,古惑仔请苏念星算一卦。此举正合苏念星心意,上次她只看了一遍就被梁督察打断,如果多看几次,兴许能发现细节,将他身后的人一网打尽。

    她拿着工具坐到他对面,先看他的手相,原以为她会看到上次的画面,没想到这次却变了。画面是一片荒野,蓝天白云,晴朗好天,看四周秀丽风景应该是乡下。

    古惑仔走进一栋屋子,先是祭拜关公,随后被两个男人的搜身后见到了一位长者。

    长者的外号叫蛇王勇,似乎是古惑仔的大哥。

    对方要求古惑仔三日后去码头迎接一批货,到时候好处少不了。

    古惑仔点头哈腰,多谢蛇王勇给他机会。

    画面仅仅只有一分钟,但是信息量却不少。看样子古惑仔解决完何父的起诉,现下最关心的是接下来能不能完成老大交待的任务。

    去码头接货?兴许是迎接从内地来的偷渡客。

    苏念星收回手,确定看不出更多线索,这才看向古惑仔,“一千一卦,先付账后算卦。”

    青仔哪里有这么多钱,他挣的钱不过夜就送到赌马场,手头只留吃饭钱,听到这么多卦钱,他下意识道,“能不能挂账,我过几日会有一笔入账。到时候再给你。”

    苏念星抱着胳膊靠后,“当然不行。我们冰室概不赊欠。”

    青仔见她不给面子,一拍桌子,指着苏念星就骂,“别给脸不要脸。老子看上你,是你的荣幸。你以为你是谁?!”

    苏念星也跟着站起来,街坊们见这边吵起来,有些不知所措,有人想上前劝架,青仔瞪过去,一一指过去,“老家伙,不关你们的事,滚远点!”

    街坊们哪里见过这种人,一个个吓得面色惨白。

    苏念星木着一张脸,“你确定要在冰室生事?”

    梁督察正好从外面走进来,朝着青仔亮出自己的证件,“你有什么事和我说?”

    青仔见他再次出现,看了眼苏念星,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原来她是你的马子。你早说嘛!”

    他满脸不屑,愤怒转身,大步离开。

    等他走了,街坊们才重新聚拢过来,“这什么人,怎么那么凶。是不是古惑仔?”

    “他是哪路的?”

    “可能是东兴社的彪哥手下,百德新街不是属于彪哥地盘吗?”

    有街坊质疑,“可我听说彪哥洗白了呀。”

    街坊们议论纷纷,苏念星示意梁督察去外面说话。

    “你怎么来了?”小巷子里,苏念星好奇问。

    梁督察把最近跟踪青仔的事说了,“他这些天除了回乡下,就是去赌马,连钵兰街都没去过几回。你确定他真的是蛇头?”

    苏念星颔首,把自己刚刚算到的卦象告诉他。

    梁督察心中一凛,“放心吧。我一定将他人赃并获。”

    “走私案应该不属于你们重案组的工作吧?”苏念星心中一动。

    梁督察点头,“对。”

    苏念星转了转眼珠,“那你一定不要把我暴露出来。如果对方问你是从哪得到的消息,你就说是线人给的。”

    梁督察知道她在顾忌什么,“好。我一定会为你保密。”

    送走梁督察,街坊们将苏念星团团围住,“苏神算,那个警官是不是你男朋友啊?”

    “你什么时候拍拖的啊?我怎么不知道。”

    苏念星有些无语,“我们没有拍拖。他只是经常来我们冰室吃饭而已。不是吧,那个烂仔的话,你们也信?你们不像那么蠢的人啊!”

    众街坊:“……”

    他们承认就代表他们蠢。那坚决不能承认。

    于是大家纷纷改口,“我也觉得你们俩不搭。”

    “他年纪应该很大吧?起码比你大五岁。”

    “我看他穿得西装革履,说明他这人性格古板,这种人没有生活情趣的,挑男人一定要挑阳光点的。”

    ……

    苏念星被他们打败了,任由他们八卦。

    转眼过去一周,苏念星一直没有得到消息,直到这天早上大林跑过来买早点,她才知道梁督察受了重伤。

    阿珍听到,第一时间叫出声,“啊?为什么会受伤?最近没听说有什么大案啊?”

    街坊们也纷纷凑过来,“对哇,报纸上没登什么大案啊?”

    大林尴尬挠头,这桩案子还没有查清,暂时没有登报,他自然也不好泄露,“不是。梁sir是不小心受了伤。跟案件没关系。”

    街坊们失望不已,“原来不是大案啊。”

    苏念星无语,“你们很想他受伤吗?”

    街坊们尴尬,忙道,“不是。”又关心地问,“他没事吧?”

    “没事儿。休息几天就好了。”

    大林尴尬地笑笑。

    走出冰室时,苏念星追出来,“我跟你一块去吧。毕竟认识一场,知道他生病了,我怎么也得去探望一下。”

    大林还想找理由拒绝,却听苏念星道,“别编借口了。我知道他是出任务受了伤。你刚刚撒谎时脸都红了。你骗得过他们,可骗不过我。”

    苏念星一本正经说谎,大林还真被她糊弄住了,也不好再隐瞒,他四下看了看,“千万别传出去。这桩案子牵扯很大,而且是跟O记一起合伙侦办,如果传出是我们这边泄密,我们要受处分的。”

    他看向苏念星眨了眨眼,“要不是你跟梁sir关系好,我都不打算告诉你。”

    他这表情怎么有点怪呢?苏念星猜想他肯定误会了什么。不过她也不打算解释。就让他误会吧,省得每次她还要现编理由,怪累的。

    到了医院,走廊里有军装警守着。

    A组的警员们全都守在病床前,向梁督察汇报进展,“O记那边已经把抓来的人都做了笔录。至于蛇王勇还在抓捕当中。”

    大林和苏念星推门而入时,张正博停止汇报,看向两人。

    梁督察胸口裹着纱带,胳膊也打着绷带,脸色惨白,斜靠在病床上,面无表情看过来,在看到苏念星,他坐直身体。

    关淑惠等人很有眼力见,跟苏念星打完招呼后,示意其他人离开,给这两人独处机会,甚至还贴心地关上门。

    出了门,张正博压低声音问,“我还要汇报工作呢?你让我们出来作什么?”

    “汇报工作什么时候不行?梁sir现在躺在床上,有的是时间。但是苏神算难得来探望一次。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呢。怪不得当了这么久警察你还只是个沙展。”

    张正博无语了,“我好歹是沙展,你才是警探,好不好?我们到底谁没出息?”

    大林见两人又吵起来,忙把人拉开,暧昧地笑,“你们不打算偷听吗?梁sir真的谈女朋友了?太稀奇了。”

    张正博和关淑惠对视一眼,两人心领神会,休战,现在没有什么比听八卦更有趣。

    三人猫着腰,在军装警的惊愕目光中,像做贼的小偷蹑手蹑脚靠近门,一个蹲在门口,另外两个一左一右趴在门边倾听。

    房间内,苏念星将大林放在床头柜上的小笼包递给梁督察,又询问他的伤,“没事吧?”

    梁督察失笑,“没事。没有打中要害。”

    苏念星有些不好意思,“上次是我说话太重了。其实你们这行也不容易,很危险,拿高工资也是应该的。”

    梁督察知道她在为上次绑匪事件道歉,他不是很在意,“之前你骂得确实对。如果我们早点向你请教,或许能把他们一网打尽。”

    当时他们可是排查了三天,最后实在没办法才找苏念星算卦。刚好遇上绑匪拿赎金的关键点。与绑匪撞个正着,最后功亏一篑。

    苏念星笑笑,“你们不信任我是应该的。算卦确实太过玄幻。”

    她不打算再谈这个话题,又把话题扯到现在,“这次你们抓了多少蛇头?”

    “几乎一锅端了,那个青仔也被抓住了,只有蛇王勇跑了。”梁督察怕她担心,又安慰她,“不过你放心,O记一定会抓住他的。”

    屋内两人聊得热火朝天,屋外三人却听得十分辛苦,这房门太隔音了,里面两人又刻意压低声音,依稀只能听到几个词。

    就在他们把耳朵凑得更近时,突然面前有一道阴影,三人察觉不对,抬头一看,与梁雅静撞个正着。

    “你们三个趴在门口干什么?为什么不进去?”

    大林三人伸手朝她“嘘”,示意她小声点,还没开口,里面传来梁督察威严的声音,“进来!”

    三人哭丧着脸,梁雅静推门进来,发现苏念星也在,微微有些惊讶,“苏神算,这么好,居然来看我哥。”

    大林三人尴尬得低下脑袋,偷听八卦被抓个正着,太丢脸了。

    梁督察一脸正色,“我和苏神算清清白白,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你们想听就大大方方进来听。为什么偷偷摸摸?”

    大林嘴快,“你们真的没有拍拖吗?”

    梁督察板着脸,“没有。”他正了面色,“你们不要乱说,万一传出去,坏了苏神算的名声,还有可能会给她带来危险。我们这行平时招惹不少仇家,一定要谨言慎行。”

    苏念星微微一怔。

    大林三人羞愧难当,他们只想着听八卦,还真没想到这些,不由肃然面色,冲苏念星道歉,“是我们想当然了。抱歉。”

    苏念星忙摆手说不用,“误会解开就好了。”

    梁雅静疑惑,“那你们刚刚在屋里说什么?”

    梁督察面色一僵,随口说了句谎,“我是想让她帮我算一卦,什么时候能找到女朋友?”

    众人纷纷瞪大眼睛,全都好奇看向苏念星,一脸八卦。

    苏念星警铃大作,这让她怎么说?

    梁督察轻咳两声,“这是我的私事,与公事无关。”他看向苏念星,“我还有一个月就能出院,到时候也可以出庭作证。你工作忙,不用过来看我了。多谢!”

    苏念星点点头,离开了病房。

    梁雅静追问哥哥,什么时候能给她娶个嫂子回来?

    梁督察慢条斯理道,“刚刚问过,卦象不怎么好,未来三年都不可能了。”

    梁雅静丝毫没想过自己的亲哥会欺骗自己,有些恨铁不成钢,“再过三年,你就三十一了。成老男人了,你怎么就一点也不急呢?每次爸妈打越洋电话都问我,我都被他们烦死了。”

    梁督察面不改色,“那是你自找的。谁叫你回答他们了。”

    这兄妹俩斗起嘴来,其他人听得津津有味,哇,梁督察未来还得再当三年寡佬。寡佬在粤语中就是单身汉的意思。

    转眼过去一个月,蛇头案终于开庭审理,报纸第二日就刊登出来。

    这些蛇头都有殴打、强1奸、虐待等罪行,数罪并罚,最低的蛇头被判十年,最高的蛇王勇经过O记多番搜捕,终于在港口被抓,被判终身□□。

    何灵芸拿到报纸,第一时间跑过来向苏念星汇报这个好消息,“太棒了!这种烂仔就该一辈子把牢底坐穿!”

    上次案子败诉,何家人自掏腰包,何灵芸把自己的家底都给掏空了。这次终于让他们付出代价,她可太开心了。

    苏念星心中的大石落下。真的太解气。

    送走何灵芸,梁督察给苏念星送线人费。

    “这桩案子你功劳很大,但是这案子不属于我们重案组,我只能替你申请这些。你别嫌少。”梁督察的伤口已经长好了,但是一开口说话,胸口闷闷地疼。

    苏念星看着支票上的数字,笑眯了眼,“十万已经不少了。我很满意。多谢你。”

    梁督察见她露出财迷样,不禁也笑起来。

    第70章

    这是个难得的好天, 正是适合秋游的好时候,要是上辈子苏念星肯定在做旅游攻略了。可是这辈子要自己打拼,只能继续挣钱养活自己。

    什么时候她才能买套房呢。她实在不想住那么小的劏房, 转个弯就有可能碰到腿, 太憋屈了。

    “红月花园, 每尺两千。看看哇。”

    苏念星还没走进冰室, 看到斜对面有位靓仔正在发宣传单,正是楼盘广告。她顺手要了一张。每尺一千, 10.76尺为一平方, 也就是说一平方是两万多, 这价格不是一般的贵啊。

    这上面都是四百多尺,要八十多万,钱不够哇, 还是得继续挣钱,争取明年这个时候给自己买套房。

    正暗自打气时,街道对面传来三婆的哭闹声。

    三婆是苏念星店里的常客,牙口不好, 最爱吃小笼包, 几乎每天早上都会过来买一屉, 给家人当早点。

    为什么这么多街坊,苏念星对她印象最深呢?因为这人有个缺点, 喜欢占小便宜。每次过来买小笼包,她都要顺走许多咸菜。

    咸菜是店里免费供应的, 不许外带。但是她每次都趁他们忙的时候,自己拿个小盒子偷偷装些带回家。

    苏念星见她可怜, 每次都装不知道。

    今天这是怎么了?街坊们纷纷凑上前,“三婆, 你怎么了?”

    三婆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哭诉儿子不孝,儿子把她奶奶留给她的老物件偷偷卖了。那可是她唯一的念想。

    三婆的儿子山仔平日游手好闲,酷爱打牌,老婆受不了,选择离婚另嫁他人。

    街坊跟着三婆一起唾骂山仔,没想到三婆骂完后,又觉得儿子没那么不孝,开始为儿子说好话,“他就是还没长大,等他长大一定会改好的。”

    众街坊无语,都三十多了,还没长大?难道等他六十才长大吗?

    苏念星被逗笑了,直接进了冰室。

    何灵芸正好在店里,还带来一位朋友,“这是我在广播电台的朋友,名叫张宇人,他想邀请你一起做档玄学节目。你有没有兴趣?”

    苏念星愕然,“上电视?”

    何灵芸有些尴尬,“不是电视,是广播。收音机收听的广播电台。”

    苏念星恍然。

    张宇人见她脸上露出失望之色,笑道,“苏小姐,你千万别觉得广播不如电视。实际上香江并不是家家户户都能买得起电视。电视的听众远远比不上广播听众。”

    这话倒是真的,苏念星在香江也有大半年了,她至今没有买电视。阿香婆和阿喜也没有,阿珍还是父母买的。

    但是苏念星还真不能答应,“我擅长的是手相。这个没办法用声音向别人展示。”

    “八字不行吗?”

    苏念星摇头,虽然她现在在恶补算卦技巧,但也只会最简单的相面、拆字和六爻金钱卦。八字算卦没怎么学。

    张宇人有些失望,遗憾离开。

    何灵芸替她惋惜,“我还以为这次能帮你扬名呢?”

    苏念星知道她是好意,但是如果她算得不准会砸招牌,还不如不算呢,“多谢你。”

    何灵芸点点头,正打算离开,苏念星想起一件事,“你之前去过细婆家?”

    何灵芸颔首,“对。她救了我老豆,我经常去看她。”

    苏念星笑了,“你下次什么时候过去,我跟你一块去吧。”

    何灵芸也没多想,点头答应,约定明天一块去看细婆。

    翌日,苏念星买了些日用品和何灵芸一块登门。

    何灵芸买的是大米,“之前我买的水果,细婆牙口不好,吃不了几个就烂掉了,还不如买米,能放久一点。”

    苏念星赞她心细。

    到了地方,依旧是那条小巷子,因为这几日天气放晴,地面干爽,细婆堆放的东西多了些。

    “细婆?我来看你啦。”何灵芸到了地方,丝毫不见外,将大米放下,卷起手就帮她收拾。

    细婆看到她帮忙没有拒绝,扭头看到苏念星,眼神立刻冷下来。

    何灵芸见此,忙道,“细婆,你不认识她了?她就是上回跟我一块找我老豆的人。她比我先发现的。”

    细婆打量苏念星好几眼,又继续忙自己手头的事情了。

    何灵芸怕苏念星介意,小声安抚她,“细婆脾气不好,你千万别跟她生气,老人家脾气大些,很正常。”

    苏念星冲她摇了摇头,半点不介意。

    她在这片区域逡巡,终于在之前那个帐篷底下发现了那个妆奁,她看向细婆,“我能看看这个吗?”

    细婆正在忙手头的事情,没有回头,随口道,“看吧。看完就回去,这不是你们来的地方。”

    苏念星将妆奁拿起来,这是黑漆描金嵌染牙妆奁,方方正正像个百宝箱,外层黑漆,镶嵌着造型精美的山水画和花鸟鱼虫。打开后,里面分为上下六层,大大小小的抽屉可摆各式各样的化妆用具。

    她摩挲着,感受它的质感,突然手上一轻,东西被人夺走,她猛地抬头就见细婆满脸喷火,戒备地瞪着她,“谁叫你拿这个的?”

    苏念星局促地站起来,还有些委屈,“我刚刚问你能不能看?”

    细婆大概也想起来了,她用袖子将东西仔细擦一遍,“看完了吧?你们赶紧走吧。”

    苏念星知道她爱钱,于是提出买它。

    细婆微微一怔,“你能出多少钱?”

    苏念星还真不知道这时候的黑漆描金嵌染牙妆奁值多少钱,她父亲之前从佳士得拍卖会拿下的“大天地”鹿角砂红漆黑檀首饰盒,拍了40万,那是2015年,现在的价钱肯定没那么贵。不过她有九成概率这是个古董,而且是明清时期。看它的色泽保护得很好,她试探道,“一万!”

    1990年的一万,差不多就是2015年的四十万。

    细婆打量她半晌,随即看向自己手里的妆奁,“你该不会以为它是古董?”

    苏念星挑眉反问,“不是吗?”

    何灵芸听到这边的动静,也跑过来,“怎么了?”

    苏念星把自己想买妆奁的事说了。

    细婆摩挲着妆奁,硬邦邦道,“这个盒子不卖,这是我的念想。”

    苏念星有些遗憾,不过人家不卖,她也不能强买强卖。待了一个小时,她就跟何灵芸一块离开了。

    何灵芸见她不开心,搂住她肩膀,“你看细婆都流浪了,还不肯把那个妆奁卖了,就知道她很宝贝那东西。我们不能夺人所好。”

    苏念星失笑,“我怎么会因为她不卖我妆奁就生她的气呢。我就是觉得这个妆奁保护得这么好,不该出现在这个地方。”

    何灵芸微怔,仔细打量天色,阴云又上来了。确实啊,香江夏天雨水多,那个妆奁是个老物件,而且还是木盒,照理说很容易受潮,但是她看见那个妆奁没有任何瑕疵,这有点不对劲吧?

    苏念星见她陷入纠结,拍拍她肩膀,“想不通就算了,只能说我跟它无缘。”

    何灵芸却将这事记在心上。她下次再看到细婆时,询问她原因,“这是个木头,很容易受潮,如果您真的爱惜它,不如将它寄托在银行保险柜。”

    细婆打量她,“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是你怎么知道银行不会将它拒为己有呢。”

    何灵芸打量四周,“难道这条小巷子更安全?”

    细婆被她噎住,“至少我放了许久,都没人认出它是古董。只有那个小丫头认出来了。”

    何灵芸有心为苏念星说好话,她看得出来苏念星是真的喜欢这个妆奁,细婆年纪也大了,何不放下念想,拿着钱好好度过最后的时光呢,“小星很厉害的。她是内地人,刚来的时候,没有户籍,只能在街上摆摊给人算卦。现在自己开冰室了,她算卦很灵的。上过好几次报纸,还有我老豆也是她帮忙找到的。之前我前男友有暴力倾向,也是她算出来的。她真的很灵。”

    她滔滔不绝说了一长串,往日细婆一定会嫌弃她啰嗦,这次却耐心听着,还入了迷。

    等她说完,细婆甚至一改往日的拘谨,急切问,“她算卦真的很灵?可以帮你找到老豆?”

    “她能大概算出方位,但是必须得是亲近之人才行。”何灵芸见细婆有所求,眼睛一亮,“您是不是也想找人啊?你找她帮你算,她一定能算出来。”

    她原从细婆会答应,没想到对方下一秒就变了脸色,“你这么热心,还不是想让我把妆奁卖给她。谁知道你说的话真不真。”

    何灵芸急了,“当然是真的。她算卦一千一卦,不灵不要钱的,许多人抢着让她算。”

    细婆迟疑半天,最终还是不够信任她。

    何灵芸还想劝说,细婆已经开口撵人了,她只能遗憾告辞。

    转眼过去几日,苏念星正在店里看书,何灵芸来找她了,还带来了细婆,要她帮忙算一卦。

    何灵芸偷偷告诉她,“如果你算得好,细婆很有可能会把妆奁卖给你。”

    之前她还以为没戏了,没想到今天她再去探望细婆,刚见面细婆就要见小星,帮她算一卦。

    苏念星冲何灵芸道了声谢,她拿着工具坐到细婆对面,“您想算什么?”

    细婆开门见山,“我想算我儿子在哪?”

    苏念星和何灵芸微微一愣,何灵芸想起之前拾荒老人的话,挑了挑眉,“你的儿子不是出国了吗?他每年都会寄钱给你,难道他没留下地址吗?”

    细婆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看着苏念星,“你能不能算得出来?”

    这也太考验她能力了。苏念星表示自己可以试一试。

    她握住细婆的手,很快看到一座西式小屋,看来细婆的儿子应该是住在乡下,房屋很漂亮,他娶了个金发碧眼的西方女人,生了两个孩子。看起来很温馨,生活习惯也很美式。如果不是黄皮肤,她几乎认不出他是华国人。

    苏念星松开手,轻轻叹了口气,将细婆儿子的地址一五一十告诉对方。

    细婆没想到她可以算得这么细,她将怀里的妆奁交给苏念星,“这个妆奁暂时交给你保管。如果我没有回来,它就抵了算卦费用。如果我回来了,我会付你卦金。”

    苏念星愕然,“你要去美国找儿子?”

    细婆点点头,“分别这么多年,我想问问他,回不回来?”

    她眼神坚定,似乎只想要个答案。但是苏念星知道她这次要失望了。她儿子出国这么多年,一次都没有回国,生活习惯完全变成西方,他怎么可能还记得自己是华国人,还愿意回来?

    算完卦,细婆就离开了,何灵芸和苏念星对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

    这事仅仅过去半个月,细婆再次出现在冰室,而且很晚。苏念星正打算关灯打烊,她突然走进来吓了她一跳。

    “您没事吧?”苏念星打量细婆,她的脸色不怎么好,说不出的憔悴。

    细婆摇摇晃晃坐到椅子前,浑浊的双眼开始往下淌泪,她局促地擦擦自己的脸,羞愧地掩面哭泣,“他不愿回来。还说自己是美国人了。他是个混账!”

    苏念星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你要保重好身体。”

    细婆哭了一会儿,突然问,“你是真的喜欢那个妆奁,还是想收藏着,将来变现?”

    苏念星被她问住了,喜欢吗?其实并不如何喜欢,还是收藏的因素更多些,“当个古董收藏。”

    细婆点点头,“你很诚实。”

    她从兜里掏出一件铜器,“这是蚰龙耳炉,我将这个卖给你。十万港币,你买不买得起?”

    苏念星接过蚰龙耳炉,仔细打量,蚰耳又称蚰蜒耳或蚰龙耳,是皇帝书房的御用炉品。这炉侈口,平唇,颈略收,鼓腹,双耳圆曲附于炉身,圈足。底刻大明宣德年制款,刀工娴熟,结字疏朗端庄。红栗皮色,栗色处于底而厚实沈稳,红跃于表似深秋枣熟,宝光内蕴,美不胜收。此炉造型端庄典雅,线条规整有序,铜质黄灿若金,叩之声如玉罄,可见其铜紧密程度,是明代蚰耳炉精品之作①。

    虽然她不是鉴宝专家,不能百分百保证自己看得准,但是这东西有很大概率是真货。

    “你确定卖给我?而且只要十万?”苏念星有种被大奖砸晕的感觉。

    细婆颔首,“当然是真的。不过我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等不了那么久了。”

    苏念星手头有钱,自然没有二话,很快就将十万港币交给她。当然还有妆奁也还给了细婆。

    “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何灵芸。”细婆再三叮嘱她。

    苏念星点头答应了。

    转眼过去半个月,苏念星再听到细婆的消息是何灵芸告诉她的。

    “细婆得了绝症,已经死了。临死前,她留下遗书。”何灵芸几乎是哭着说,“细婆是四十年代从内地逃来的,以前是内地大户人家的小妾。她丈夫有三个儿子全都被日本人杀了,为了保住唯一的香火,丈夫卖掉房子供儿子去国外读书,却没想儿子一去不回,后来更是移民国外,不管他们了。她丈夫死后,留下遗嘱,儿子肯回国认祖归宗,她才能把财产留给儿子。她用遗产专门租了一套房子存放这些古董。但是随着年纪增长,她眼神不好使,容易磕碰到古董,她只能出来住。又因为付不起那么多房租,只能靠捡垃圾维持生计。”

    苏念星接过何灵芸递过来的报纸。上面是一篇报导:细婆将丈夫留下的古董全部捐赠给内地博物馆。经过考古专家核验她留下的两百多件古董都是真货,价值连城。

    “哇!居然是个大户,祖上是做古董生意的吧?”苏念星简直难以相信。怪不得她可以拿出蚰龙耳炉呢。

    何灵芸不太清楚,“细婆把自己的财产给我了。有五十多万。这些是她捡废品卖的钱。全部给我了。”

    苏念星拍拍她肩膀,“什么时候给她办丧事?”

    何灵芸想邀请她一块参加,“细婆没有亲人了。我想请你一起送送她。”她有些不好意思,“那个妆奁被她捐了。那是她的念想,她想让许多人记住她。”

    苏念星没法告诉何灵芸,她已经得到更宝贵的物件,点头答应,“好。我跟你一块去。”

    细婆的丧事办得很快。她没有亲人,死前也留下遗嘱,只要按她的遗嘱处理即可。

    何灵芸以遗嘱继承人的身份帮忙处理后事,拿到了骨灰。她申请好了灵位,香江地方小,灵位只能有个小匣子,外面贴着照片,跟其他盒子摆在一起,密密麻麻,一眼望过去就是成千上万人的归宿。

    头七这天,细婆的儿子来了,大概是得到消息太晚,紧赶慢赶还是没能赶上推翻遗嘱的关键点。他对着细婆的灵位大发雷霆,骂她不慈,只会让他蒙羞。

    看到这个歇斯底里的男人,苏念星只觉得畅快,他一定想不到细婆有这么多财产吧?他像垃圾一样把她丢开,以为她带给他的都是耻辱,殊不知,她拥有的财产是他几辈子都挣不到的。

    何灵芸还从银行查到细婆儿子这些年从来没有给细婆寄过一分钱。也就难怪细婆不知儿子的地址,还要来找苏念星算卦。

    男人在灵前发泄一通,气急败坏指着何灵芸和博物馆工作人员,“我一定要打官司。”

    众人没有说话,也都随他发疯。事实上,他告不赢的。细婆的遗嘱早就咨询过律师,写得很工整,且符合要求,完全合法。

    看着男人气急败坏的身影,苏念星想到那个坚守二十多年,明明自己吃苦受累,也要保护好丈夫留下的财产,她的心性是何等坚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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