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狗血慎入(9)
这场合着实有些古怪。
严阙对太子并不陌生, 他跟在皇帝身边,并不是日日都能见到储君,但皇帝对这个儿子很好, 三不五时就会赏赐东宫,还是让严阙亲自送过去。
身为戍守宫禁的千牛卫大统领, 严阙对宫里许多秘辛都心知肚明,但他是个寡言的人,即便内心有过好奇与猜测,都被他那张正气凛然的脸锁得滴水不漏。
此刻亦是这样,他只愣了一下,便收刀上前行礼,神情照旧是无波无澜,仿佛他和萧沁瓷出现在这里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也装作忽略掉太子宛如来捉奸的举动。
“严统领, 你怎么会同萧家四娘子在此处?”太子打量过屋内摆设,这房子原就不是买来住的, 屋中陈设简单至极。李赢看了一圈,没找见床、榻一类的物什,“这宅子是你的?”
但是这两个完全不相干的人怎么会走到一处。
“是阿姐的生辰快到了, ”萧沁瓷道, “严统领想问问我阿姐近来有什么喜欢的东西。”
萧瑜同严阙的关系李赢也是知道的, 萧沁瓷这么说似乎也说得过去。
“是这样吗?严统领。”
严阙:“是。”
“哦?原来只是为着萧大娘子的生辰, 阿瓷同萧大娘子真是姐妹情深。”李赢微微眯眼, “只是说话为什么要单独在房里说?”
他在单独二字上加重语气,又道:“严统领, 你这样做将四娘子的名誉至于何地?”
严阙嘴角抽了抽,只能应下:“是臣考虑得不妥。”
“殿下同严统领说要注意臣女的名誉, 未免太可笑了。”萧沁瓷展露锋芒,她同太子之事传出去才会让她名誉尽失,偏偏李赢还这样大张旗鼓的赶过来,是生怕流言蜚语传不出去么,“殿下来这里做什么?”
她在袖中掐紧了掌心,绝不能让李赢见到密室里的那个人。
李赢温和道:“孤今日有要事找严统领相商,”他探询似的看过两人,“一问才知严统领今日未曾当值,派人去统领府上也找不到人。”
严阙闻言一张脸更木了。
他肃着一张脸,恪守君臣礼仪:“殿下要寻臣,只需差人来唤即可。”
“这处私宅严统领可没有向值房报备过,孤差人寻你,怎么寻得到?”
“是臣的疏忽。”严阙立时道。
萧沁瓷迟疑道:“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殿下和严统领商议要事了,”她又回身朝严阙行了一礼,“严统领,今日叨扰了,我先告辞,至于阿姐喜欢的东西,你就照先前我告诉你的来准备就行,阿姐这个人,半点不挑剔的,你送什么她都会很高兴。”
她抬眼,和严阙对视间是只有两个人才能知道的深意。
李赢觉得这一幕刺眼。
他站在房门口,带来的甲卫将院子塞得满满当当。
萧沁瓷到了门边,却出不去,目露无奈:“殿下,还请您让一让,臣女出不去。”
李赢忽然明白了那日李涿在凉亭下看见他同萧沁瓷在一处最后却选择默默离开的心情。
不仅是逃避,更是知道只有这样做才是最好的。
李涿没有办法当面戳破,因为戳破之后就再无转圜余地,他如今也是如此。
李赢才知道,原来他在这种事情上也会迟疑。
严阙不是李涿,况且,此事处处透着古怪。
“等等,孤送你回去。”他下了决定。
李涿还活着的时候他都不在意旁人知晓他同萧沁瓷的关系,李涿死了,婚约解除,他更是无所顾忌。
“不必了,”萧沁瓷问,“殿下不是要同严统领商量要事吗?”
李赢面不改色道:“孤突然觉得,也不是很急,”他看向严阙,“严统领,你明日来一趟东宫。”
“是。”
萧沁瓷到了门口,仍是拒绝:“殿下,臣女有马车,就不劳烦殿下送我了。”
“是吗?”李赢淡淡问,忽地抽出身边侍卫的长剑,一剑砍断了萧府马车的车轴!
马儿嘶鸣一声,车厢轰然矮了半截。
他收剑回鞘,仍是慢条斯理的模样:“现在萧娘子能让我送你回去了吗?”
……
东宫的车架要宽大舒适许多,萧沁瓷从前也不是没有坐过,每一次都如坐针毡。
“孤怎么不知道,阿瓷几时同严统领这么熟了。”
“殿下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萧沁瓷道。
李赢一顿。
春日马车挂了竹帘,光线被滤得通透,衬得萧沁瓷沉静如玉。
不是错觉。
李赢想,萧沁瓷今日尤其不同。
他敲膝:“所以你准备告诉我吗?”
“臣女不是已经告诉您了吗?”萧沁瓷不为所动,“严统领找我,是为着我阿姐的生辰。”
“孤说的不是这件事。”
“那是什么?”
“你心知肚明。”
萧沁瓷滴水不漏:“我听不明白殿下在说什么。”
萧沁瓷要装傻,李赢也拿她没有办法。
他如果是聪明人,就该心照不宣地把事情敷衍过去。
“你最好一辈子都听不明白。”李赢意味深长道。
严阙同萧瑜的事情在长安不是秘密,李赢知道萧沁瓷对她阿姐的看重,应当不会同他有牵扯,但事实真是如她所说吗?
李赢直觉其中有古怪。
“我已经准备向父皇请旨,为你我赐婚。”他忽地转了话题。
萧沁瓷垂眼,先前李赢觉出的拒人千里倏然淡去,她垂眼时有楚楚可怜的脆弱情态。
“太快了。”萧沁瓷道,“六皇子尸骨未寒,殿下却记着向陛下请旨求娶他的未婚妻,是想告诉天下人你在你弟弟还活着的时候就觊觎弟妹了吗?”
分明是尖锐的话语,萧沁瓷轻缓的语调却只有自嘲怜弱。
她说:“我不答应。”
萧沁瓷很少有这样坚硬的时刻。她惯来连拒绝都是柔软的、无助的。
“萧沁瓷,孤不是在问你的意见,你只能接受。”
“你要是敢向陛下请旨,我就去求皇后娘娘让我出家做女冠,以证清白。”萧沁瓷一字一句道。
李赢额角青筋顿起。
“……这就是你的答案?”李赢问,“你不怕我——”
萧沁瓷打断他:“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您方才同严统领说,将我的名誉至于何地,”萧沁瓷道,“如今我也想问你,你将我的名誉至于何地?”
“殿下一旦去向圣人请旨,那么天下人都会猜测我是否早就同您有私,才让您这样迫不及待——”
“没有人敢议论。”李赢眸色深深。
“是没有人敢议论储君,”萧沁瓷道,“储君的风流事就只是一桩无足轻重的风月罢了。但我只是一个闺阁女子,他们只会揣测我是否勾引了殿下,是否妄图攀附储君,他们会指责我寡廉鲜耻、水性杨花。”
“因为这些话永远落不到殿下身上,所以你觉得它不重要是吗?”
“我从未这样想过。”
萧沁瓷道:“但您是这样做的。”她自嘲一笑,“殿下从来没有尊重过我,我在您这里,和一个玩物有什么区别?”
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反抗的权力,因此挣扎起来的时候格外痛,萧沁瓷娇生惯养,是个怕痛的人,她都忍了,直到不能忍的那一刻。
这些话她都没有说出口,但她的眼睛、她略有哀色的面容,无一不在指责李赢。
她原本可以有很幸福顺遂的一生,而李赢把这一切都毁了。
车轱辘辗过青石砖,平稳得让人感觉不到时间流逝。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良久后,李赢道。
“不止是我,”萧沁瓷抬起手腕,露出她一直戴着的红玉镯子,那是李赢给她戴上去的,不许她摘下来,“你为什么要送我这只镯子?”
那是当着李涿的面,给她带上的一副枷锁,昭示着萧沁瓷从身到心,都是李赢的人,容不得拒绝。
她垂眼看着那只镯子,剔透无暇,端正的红色衬得她肌肤晶莹皎洁。
“我不喜欢红色。”萧沁瓷道。
她也不喜欢旁人的控制。
话音一落,她倏地抬腕重重对着桌角磕下去。
玉碎。
李赢脸色变了。
除了断裂时的一声脆响,碎玉滚落在铺着厚厚毛毡的席垫上没有再发出丝毫声音。
萧沁瓷力道用得巧,她到底出身将门,手上亦是练过巧劲,玉磕得碎,她毫发无伤。
许久,李赢沉声说:“你也不喜欢我。”
萧沁瓷揉着手腕。
“你从来没做过让我喜欢的事。”
李赢想,萧沁瓷怕他,她的怕偶尔藏得好,偶尔藏得不好,但她今天似乎不怕了,为什么?
因为李涿的死?
他不觉得萧沁瓷是喜欢李涿的。
“就因为我要求娶你?”李赢只能想到这个,萧沁瓷的不悦也是从他求娶的话题开始。
他开始反思,他是否真的心急了些。
反思,又是一个新奇的举动,李赢从不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他做的事情,无论对错,旁人都只能接受。
萧沁瓷没说话。
李赢看她手腕转动,在浮尘间挽了一朵花。
“我可以再等等,”他难得让步,“我给你接受的时间。”
马车停了下来,车夫道:“殿下,已到英国公府。”
萧沁瓷还没答话,就迫不及待地要下车去。
李赢叫住她:“别让我等太久。”
萧沁瓷回头看他一眼,还是没吭声。
萧沁瓷进了府,先问了门房大娘子今日在不在府中,得了肯定的回答便提着裙子跑过长廊,一路跑进萧瑜的知照观。
“阿姐!”
……
李赢还坐在马车里,放下的竹帘也将残留的甜香拢在车内。
他熟悉萧沁瓷的气息,往常这暖香能让他平静,今日却只觉得烦躁不堪。
是什么脱离了他的掌控。
“殿下,回东宫吗?”禁卫问。
“不,你让人去查一查,萧沁瓷同严阙的来往,所有的孤都要知道。”他顿了顿,“萧瑜也一起查。”
……
萧沁瓷同严阙的来往,细查起来无迹可寻,他们最早的交集就是在六七年前,那时严阙还只是淮阴长公主府上的马奴。
“严阙?”淮阴长公主错愕,她从未提起过严阙出自她府上,马奴的身份是不光彩的过去,严阙如今位高权重,淮阴长公主并不想得罪他。
但问话的是太子。
“是,我有些印象,”她慢慢回想,“当时是……对了,是阿涿向我讨要他。”
李涿。又一个意料之外的人物。
但李赢隐隐觉得有条线,就快要把这一切串起来了。
萧沁瓷、李涿、严阙……
他蓦地抬眼,想到一个不可能的猜测。
“殿下,”有宫人匆匆来禀,“皇后娘娘召您过去一趟。”
谭皇后是个温柔的人。
这是前朝后宫一致的看法。
她对待朝臣体贴尊敬,对待后宫的宠妃也温和,要不是有个强势的儿子,她还能不能坐稳后位也是两说。不管是从前做太子妃还是如今贵为皇后,她不争也不嫉妒,似乎好的坏的都能接受。
前两年有个宠妃仗着有孕,不软不硬地刺了皇后一句,被太子知晓了,太子差了人去给宠妃灌药,堕下来的是个男胎。
皇帝把太子叫来狠狠斥责,而太子只是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父皇有儿臣就够了。林氏冲撞母后,念在她有孕的份上,孤已经轻饶了。”
太子眼皮一抬,皇帝立时想到他曾处置过自己后院的许多美人。
儿子插手老子的房中事,太子还真的是头一人。
偏偏皇帝最喜欢这个儿子,也怕他。
算了,儿子是亲生的。皇帝健忘,林氏很快就没了宠,太子还是太子。
倒是皇后知晓此事后让太子在佛前跪了一日。
今日她也让太子跪,跪在千秋殿外,足足跪了一个时辰,连皇帝亦有所惊动,遣人来问。
皇后这才将人叫进去。
李赢跪了多时,双膝刺痛,但他神色仍旧如常,甚至不肯接受宫人的热敷。
“母后。”
皇后生得温柔,说话也轻言细语,她轻轻问:“你同萧家那个小姑娘的事,是你逼她的?”
这不是皇后第一次敲打太子了。
知子莫若母,早在一年多以前,她听宫人说,太子送了一个姑娘牡丹花,她从初时的高兴到后面的愕然,最终选择把太子叫来,告诉他,那是他弟弟的未婚妻。
她不是个好母亲,煊赫的权势给了李赢随心所欲的机会,她却不想自己的儿子变成一个冷酷自私的人。
她没能做到。
她这一生,没什么事情是能按照她自己的意愿发展的,她很累了。
李赢没有说话。他从不对母亲说谎。
“李涿的死,同你有没有关系?”皇后问了第二个问题。
“没有。”
他这样说,皇后就信了。
但她没有觉得开心。她的儿子,想要得到一个姑娘,就只会用逼迫这一种手段。
“萧家那个姑娘,是叫阿瓷吧?”皇后缓缓说,她看见李赢抬头,眼中有她不熟悉的神采,“我曾经见过,是个好姑娘。”
天真漂亮的小姑娘,嗓音娇,笑起来很甜,是没沾过疾苦的模样。
她不是没有惋惜过的。
她也早该想到的,只要是李赢想要的,他就能做出来强抢这种事。
“母后喜欢她吗?”
“我喜不喜欢不重要,要看你喜不喜欢,”皇后顿了一下,“还有她喜不喜欢。”
李赢脸色霎时沉寂下去。
“不要勉强。”皇后道。
不要勉强。
李赢恨这四个字。母亲一年以前也是这样告诉他的,他听进去了,也尝试过要自己不要勉强,可他做不到。
他从不把所谓的弟弟放在眼里,又为什么要因为喜欢的姑娘是弟弟的未婚妻就放手?
李涿不配。
况且如今李涿已经死了,他可以光明正大的同萧沁瓷在一起,母亲为什么还要这样说?
他眼里的不甘轻易便能看出来。
“我偏要勉强。”他叩首下去,“请母后为儿臣赐婚。”
这是李赢第一次求她。他从小就冷静自持,很少让皇后操心,可她还是记得李赢小时候的模样,他会背书给母亲听,会在得了先生夸奖时不经意地透露出来,看见母亲笑,他就会很高兴。
只是那点高兴也被他藏得很好。
长大之后,能让他高兴的事越来越少。
但皇后做不到,她做不到为了让自己儿子高兴就去逼迫别人家的女儿。
她的儿子是太子,但并不高人一等。
相反,他应该更谦卑、更低下,那才是为君之道。
“我不会同意。”皇后看着儿子跪在青砖上,不是不心疼的,但她还是道。
“母后!”李赢倏然抬头,抿紧了唇。
“我会把那姑娘调来身边当女官,”皇后不为所动,“你如果真的喜欢她,就应该用你的真心去打动她,而非是权势去逼迫她。”
“儿臣待阿瓷,是真心的。”李赢还是倔强地说。
“哦,”皇后轻描淡写道,李赢没历过情爱,不知道真心根本不值一提,“你的真心不值一提,打动她才是重点。”
她同样了解她儿子的缺点,太骄傲了。他站在这个王朝的中心,于是误以为整个天下都是绕着他转的,只有他不要,没有他得不到的。
皇后摇摇头,看他紧锁着眉,还是不明白的模样,知道他没历过挫折,是不会明白的,她说再多也是枉然。
“回去吧。”
李赢根本不能和自己的母亲对抗,只好郁郁出了千秋殿。
他也不急着走,先去问了皇后是如何知晓这件事的。
皇后身边的女官道:“萧将军今日来了千秋殿。”
萧瑜。她才升任南衙指挥使,以女子之身出入宫禁,再方便不过。
李赢陡然有一丝后悔,不该那样轻易放萧瑜去南衙的。还是因为英国公交出了兵权,他如愿削弱了世家力量,因此有意补偿。
他隐约觉得里头有张细密的网。
“日后不许她再来千秋殿。”李赢道。
女官迟疑,自然也知晓太子今日同皇后的谈话:“可若娘娘召见……”
皇后召见,她们还能拦着人不让进不成?
李赢受了一肚子气,上辇走了。
到了东宫也没有好消息。
他先前派去查探的人又回来了,严阙是个生活简单的人,每日除了到宫中当值,就是在家,倒真查出些古怪之处。
尤其是……禁卫几乎不敢报。
“那处宅子,经查探,并非是严统领的私宅,而是处无主的荒宅。”禁卫道,“而且……”
李赢没想过自己有这样疏忽的时候,让人在他眼皮子底下玩了一出偷梁换柱。
但萧沁瓷为什么要这么做,害怕他杀掉李涿吗?
的确,杀掉李涿是最简单的方法,朝上的变动是他的手笔,对世家的清算是他筹谋已久的事,沈氏和李涿,他都不会留。
要杀掉那个人不难,难的是会让萧沁瓷看到他残忍的一面。
皇后的话他到底是听进去了。
李赢还在沉思,愈发觉得不对。
直至:“殿下,人已经死了。”
李赢初闻时是错愕的。
李涿身死,英国公隐退,萧瑜高升,还有皇后的施压……
李赢站在春光里,忽然觉得自己一直以来都想错了什么。
萧沁瓷是风,他以为他抓住了,但摊开掌心才知道是空空如也。
他竟然没有看穿萧沁瓷的伪装。
直到萧沁瓷不想再同他虚与委蛇的那一刻,他才陡然惊觉萧沁瓷的真面目,根本不是她表现出来的那般柔弱无害。
……
萧沁瓷从小体弱,她不能骑马、不能习武,生在将门,也是会被嫌弃太娇弱了些。
没有人喜欢总是惹麻烦的姑娘,所以萧沁瓷告诫自己要善良。
她帮过很多人。
“有人说,你在十年之内,会成为御前大统领,证明给我看。”她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个给她牵马的马奴,并不相信这样一个人会成为御前统领。
但严阙爬得很快。
那是她为自己找的第一个盟友。
萧沁瓷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特殊的姑娘,相反,她在很小的时候就发现了自己的未婚夫好似揣着许多秘密。
她喜欢探究别人的秘密,因为秘密用得好就能成为拿捏旁人的把柄。
比如三哥哥打碎了书房里一尊御赐的彩瓶,被她“无意中”知晓了,又比如,隔壁那个日日来找阿姐茬的小胖子,其实暗暗地喜欢她。
再比如,她的未婚夫李涿,在他九岁那年,派人暗杀了平王。
那很奇怪。平王是他的亲叔叔,李涿就算要杀,也该是刺杀太子才是。
后来萧沁瓷发现,原来他不是没有尝试过刺杀太子,只是一击不中,被李赢发现了端倪,他将尾巴藏得好,但被迫对上李赢还是让他折损大半心血,就此沉寂。
不,他也没有沉寂。
相反,李涿会做很多在萧沁瓷看来“无用”的事。比如会去城郊的茶棚喝茶,喝了足有一月,然后交好了一个连秀才都考不上的落魄书生,他终于同那个书生成为朋友的那天,他同那书生喝得大醉,说那书生日后会成为名震北境的大将军,裂土封王。
李涿同样也曾在无意中说过她会做皇后,会嫁给他兄长,被萧沁瓷暗暗记住。
嫁的人是谁不重要,皇后,对萧沁瓷来说真是一个充满诱惑力的位置。
可惜,安逸的生活能拖垮人的斗志。况且李涿根本不是一个天赋异禀或者心智坚定的人,他只是比旁人运气要好上那么一些。
运气,萧沁瓷一直以来以为的李涿的特殊之处不过是运气好,得了些许天赋。
萧沁瓷很失望。
李涿的能力同他的心性根本不相匹配。
更何况,她后来还发现了李涿的秘密,他真正的秘密。
……
“这就是你的目的吗?”萧瑜问,“和太子相抗?”
她说:“我以为,你是想嫁给他的。”
萧沁瓷在试穿女官服饰,皇后对她很好,先行派了女官来教导她宫中规矩。
“嫁给他?我能得到什么?”衣服腰身宽了一寸,萧沁瓷掐紧了,说。
一个太子妃的头衔?那算什么。
李赢从来强势,对她尤其如此,萧沁瓷厌恶这点,她同样不喜被控制。
不管李涿说的是不是真的,至少现在的李赢,不是值得她嫁的人。
“那你为什么——”
萧沁瓷脱下常服,将要修改的地方记好,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阿姐,如果有一天,你的身边出现了一个人,他能预知后事,知晓你和你家人的全部命运。他说你会父母早死、家破人亡,一生颠沛流离寄人篱下,甚至会被转送他人,吃尽苦头,你会相信吗?”
萧瑜不信鬼神之说,自然也不相信所谓能预知后事的话:“我不信,我只相信,命是靠自己挣出来的。”
萧沁瓷便笑:“是啊。”她又问,“那这个人呢?这个人出现在你身边,你会如何看待他?”
“——我会觉得他很可怕。”萧瑜想了想,道。
“是啊,”萧沁瓷喃喃道,“真的是太可怕了。”
这样的人,怎么能让他活在这个世间呢?
他唯一的价值,就是被榨干净预知的后事,然后悄无声息地死掉。
萧沁瓷将常服交给女官,让她们拿去修改,同样柔声道谢:“有劳。”
女官们都很喜欢她。
萧瑜离开后,萧沁瓷收到了严阙传来的信,阅后即焚。
春已近暮,夕阳还有余温。
菱花窗外是青翠春景。
萧沁瓷卸了钗环扔进妆盒,铜镜照出一张冷淡丽容。
这个时辰,该知道的李赢应该也已经知道了。
此事了结,得找个机会尽快摆脱李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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