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秋露如珠(1)

    本以为临近年底,创汇工作室只能靠些散碎业务维持运营,没想到前有意潮合作,后有制片人上门。

    伍通的同校师弟朱荣与,主做国内都市幻想类题材电影和国外灵异悬疑类短剧,浓眉大眼不苟言笑,乍一看像港片大佬身后的一级保镖。

    两个风格截然不同的社会人坐在烟雾缭绕的一楼大厅里,从剧本聊到生活,楼上办公的秋露和白焰又开始窃窃私语。

    “你老公抽烟吗?”

    “不抽。”

    “喝酒吗?”

    “应酬的时候会喝,平时很少。”

    “不抽烟不喝酒,会做家务还能背着你走。”

    秋露这才偏头看他,不解道:“什么叫背着我走?”

    “这不是你说的?”白焰鼻孔里插纸巾条,背靠座椅望天,任椅子慢慢旋转,“每次散步累了,他都会背你回家。”

    “哦,是读书那会儿。”她自然地说,“现在他不背了。”

    “感情变啦?越来越平淡?”不待秋露说话,他压低声音感叹,“果然啊,世界上像谢总监那样的好男人真的不多。”

    “你不对劲。”秋露很有危机意识,“左一个谢总监右一个谢总监,你是不是对谢总监有意思?”

    纸巾条掉下一边,白焰重新塞回,嗤地一声:“收起你那种奇怪的思想,我只是觉得谢总监是咱们男人的榜样。”

    秋露警惕的目光稍稍松懈,漫不经心道:“他不背我是因为我们现在有车,而且他知道我走多了就喊累,散步的路线都会规划得很合理。”

    “行吧,勉强能像谢总监靠齐。”白焰口是心非地说。

    一根烟的功夫,楼下的讨论又从婚姻生活回归剧本整改。

    秋露从显示屏后探出半张脸,隔着透明玻璃围栏偷偷摸摸观察一楼动静:“这个制片人就比老板小三岁啊,但是头发比老板浓密多了。”

    “伍哥搞灵感创作的,头发当然掉得快。”白焰转回正面望一眼秋露,头发蓬松还算飘逸,“说不定你过几年也和伍哥差不多。”

    “我才不怕,反正我老公会养。”秋露收回视线,继续不紧不慢地码字,“他知道给我做什么吃的能保养头发。”

    “天天秀老公。”白焰撇嘴。

    打火机喷一簇火苗,白烟蓬蓬。

    楼上的打工二人组安静须臾,有人继续嘴痒找事:“秋露,你打算什么时候生小孩?伍哥都有俩娃了。”

    秋露上一秒还在微信里跟谢观棋撒娇,说晚上要吃水果拼盘,必须有五种以上的水果,不然就吃他,热情大胆的虎狼之词弄得她心潮澎湃情绪亢奋,怼起人来更加无所畏惧:“你一个单身小青年,干嘛要跟我讨论生娃问题,我拒绝。”

    “伍哥的师弟都没结婚,我急啥?”

    秋露说:“人家赚几百万,你赚多少?”

    白焰回:“年轻就是资本!”

    楼下“哐当”一声,伍通忍无可忍地抬头训斥:“你俩给我认真干自己的事,别整天叽叽喳喳闹个没完。”

    秋露和白焰默默对视,用口型同时说:都怪你。

    “多了两个员工,你这里也没这么冷清了。”朱荣与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模样,“单做都市悬疑剧的话,这个剧本确实和前段时间的爆剧有差距,缺乏亮点,如果放到国外市场,可以融合幻想或者灵异这类刺激的元素,比如祭祀、法阵这些带有诡异讯息的东西,会更受欢迎。”

    “本来以为没什么指望了,现在又忙得够呛。”伍通弹掉烟灰,缓缓道,“他俩一个剪片一个一周出一部短剧剧本,这个悬疑的还是我拿了以前堆的稿子改的。”

    “忙点不好?”朱荣与说,“马上年底了,总得给你老婆孩子买点东西。”

    “我家那事儿……算了。”伍通摇头,挑眉去看对座的人,“你呢,还不想定下来?”

    “远着。”

    “上次阿志还问我,你是不是出柜了。”

    “让他滚。”朱荣与掐烟往后靠,垂眸沉思一会,又道,“不过说到这个悬疑剧,我又想起一件事。”

    ……

    右下角微信头像开始闪动,秋露有预感是他。

    今天是诱人老公:你哪天晚上不吃我?

    今天是诱人老公:那你吃我,别吃水果拼盘。

    谢观棋越来越上道,秋露恨不得现在就下班回家吃他……不对,吃水果拼盘。但爱岗敬业的她自然不会在老板谈业务的时候翘班离开。

    Lu露:我要吃水果拼盘(委屈)。

    Lu露:(你不爱我了)表情包。

    两分钟没动静,她又切换身份,开始骚扰谢观棋的工作号。

    创汇秋露:谢总监,今天这10集有需要修改的地方吗?

    他在工作号里倒是回得很快:暂时没有,继续往下写吧。

    创汇秋露:好的。

    她微微咬唇,叉掉电脑微信对话框,换成手机打字:谢总监,今晚我们视频吗?你好久没见我了(害羞)。

    他用公事公办的语气问:有什么事吗?

    某人越正经,她愈发戏精上身:没什么呀,就是有点怀念在海城的日子。酒店房间,仓库里,还有卫生间……我们不是都很开心嘛。

    秋露忍笑放下手机,手刚碰到鼠标,撞见一旁的白焰眯缝着眼看她。明明是光明正大的合法夫妻,她竟油然而生偷情被抓的感觉,心脏扑通扑通跳快几秒,右下角弹出“意潮传媒谢观棋”两条未读信息。

    一条:没空。

    二条:我要给我妻子做水果拼盘。

    “你在笑什么?”白焰目光审视。

    “我老公说晚上让我吃大餐。”秋露最小化对话框。

    他露出一副“我就不该问”的嫌弃表情。

    “他们还没聊妥吗?”她又往下望。

    白焰灌一口可乐:“在聊别的,什么悬疑小说,坑了好久没写结局。”

    伍通调侃的笑声从楼下传来:“坑了十年啊,亏你还记得,书名叫什么,我也去看看。”

    “那会儿实习,每天焦头烂额,无意中发现的,觉得还挺有意思,谁知道就差个结局不写。”朱荣与搓了搓额头,说出网站名,“算是爱情幻想悬疑,包含有佛珠、五帝钱这类元素,中间感觉换了个人写,不过不影响阅读。”

    白焰旋紧瓶盖继续剪片:“我都不知道看了多少本坑掉的长篇连载了,心如死灰。”

    “书名叫《寻爱往生》,笔名好像叫……”朱荣与顿了下,唇角抿起的弧度像是不愿提后半句,“露脐装。”

    秋露被一口水呛咳到满面通红。

    ***

    “那个制片人念念不忘的一本小说,就是我们高中一起写的那本乱七八糟的?”

    谢观棋端一盘水果从厨房走出来,切块摆盘颜色俱全,瘫在沙发上的人立刻坐直,眼巴巴的模样像极了等待投喂的毛绒宠物。

    “你怎么能这样评价我们的处女作。”秋露接盘后迫不及待地拍照,“不过人家也发现写作风格前后差异大,我们老板看完直接说前面写得不咋地,后面还可以。”

    她吃得腮帮鼓鼓:“前面是我写的,后面是你续上的。”

    厨房传来哗哗水声,谢观棋的声音融在其中:“所以,他以一个制片人的眼光,觉得这本书好在哪里?”

    “他说传统的都市剧不太好做,在过审范围内加点天马行空的元素会更有爆点,他现在做剧的方向也是这个,重点是没有结局。”

    秋露用牙签插起一块芒果,咬下后眼睛发亮。

    水声停住,脚步声渐近,谢观棋注意到她满足的小表情,笑着问:“芒果甜不甜?”

    “甜。”她开心地微晃肩膀,“还有芒果吗?”

    “有,吃完再切。”

    照顾好她,他接着忙琐碎的家务,走到阳台收晾干的衣服,还不忘和她聊天:“看来他耿耿于怀的只是看过的故事没有结局。”

    “早知道能让制片人看中,当初就不该随便起这个笔名,念出来都羞人。”她从下午就在懊恼这件事。

    “这可赖不到我头上。”谢观棋笑道,“我100%确定,这个名字是你起的。”

    芒果还有一块,留给他。苹果有点酸,也留给他。她的目标转移到阳光玫瑰身上,实话实说:“没办法,我们的名字太没cp感了,没什么契合又好听的笔名。”

    他说:“无所谓,身体和灵魂契合就行。”

    秋露慢吞吞掀眼,盯着落地窗后他宽肩窄腰的背影,一些旖旎片段划过大脑。上一次在阳台还是几个月前他从饶海出差回来,她已经忘记那天他们吵架的原因,只记得闹完后情绪收不住,在阳台一触即发……

    他们背对黑夜面朝窗,她的后脑勺贴他胸口,被他囚于掌心,如遇回南天般发潮渗水的影子映上落地窗。那晚,她本意是跑到阳台浇花,平息怒气,他不仅夺走水壶还桎梏住她,让她动弹不得求他无用。

    他只说:“我来浇花,你别闹。”

    无论是阳台还是卧室的花,都是他夜以继日精心养护,浇花……确实是他更在行。

    他们认识十几年,吵架的次数屈指可数,可一旦闹起矛盾,他都会一反常态地主动。读书时是纯情片,结婚后是限制片,不过她很享受且珍惜这种得来不易的反差感。

    秋露还处于心不在焉的状态,牙签几次插不准,反倒把那颗最大最饱满的阳光玫瑰戳出盘滚落在地。

    她无声哀嚎,心疼地弯下腰。

    “不许吃。”背后一道声音不咸不淡地制止。

    谢观棋臂弯堆叠衣服,站在落地窗旁回头与她对视。秋露瞄他几次,最后恋恋不舍地扔进垃圾桶:“刚掉的,也没到三秒。”

    “我今晚还没拖地。”他无奈地看她,温声道,“冰箱里还有,吃完我再洗。”

    “为什么我在做什么事你都知道?”秋露目光追随他进屋的身影,走过茶几前时睨她一眼,她愈发得意,“你一直在看我啊?”

    “没看你。”谢观棋的声音由近及远,连同人一起消失在卧室门后,“看我养的一只馋猫。”

    ……

    夜里九点,秋露推开书房门寻人。灯下无他,只有一盘她吃剩的水果,黄澄澄的芒果汁水饱满,是她想留给谢观棋的那块。

    既然冰箱里还有,那就吃完再帮他切一份,两全其美。她心安理得地凑近咬一口,身后那扇门突然被人推开。

    秋露做贼心虚叫了声,而后匆匆扑进他怀里,惊慌失措地说:“谢观棋,书房里有老鼠!”

    “老鼠?”他微微蹙眉,单臂拥住她往前看,“在哪?”

    “就在桌子那儿。”她随手一指,脸颊贴他胸口,“年底了,家里有好多小动物,我们要大扫除。”

    谢观棋牵她走到书桌旁,目光从地面扫到瓷盘,了然地说:“好大一只老鼠,还啃了我的芒果。”

    “对啊。”秋露紧紧抱住他的腰,不敢正视那块芒果,“它嗖地一下蹿走,把我吓坏了。”

    他好半晌没吭声,她慢慢抬头瞅他,顿时明白自己已经被识破。谢观棋指腹搓她嘴角,无可奈何地笑:“多大了还偷吃,你根本不会撒谎,还不知道吗?”

    “这么明显?”

    “嗯,至少先把嘴擦干净。”

    “你要是晚点进来,我也不会这样。”秋露努嘴,嗅着他身上的浴液香,脸颊轻轻蹭他胸口,“突然出现很吓人的。”

    “看来把你吓坏的不是老鼠,是我。”

    “答对。”

    她的笑脸被他温柔地望进眼中。

    ……

    几分钟后,谢观棋端着盛满芒果的盘子折返书房,两人各坐一位,他处理零碎的工作,她吃着水果回顾那本被他们遗忘的处女作。

    “中后段好虐,我看得心痛。”秋露快速往下刷,跳章浏览,“这部分是你写的,你还记得吗?”

    “不记得。”谢观棋头也不抬,想了想又配合地问,“你还有印象?”

    “我在看呀。”她盘腿坐在转椅上,在微微旋转的空间里复述剧情,“男主丧妻三年后遇到女主,女主是一个悲剧小说家,在和男主相互认识的过程中了解到他的过去,惊讶地发现男主的经历和她最新连载的一本小说《寻爱往生》处处吻合,但这本小说初定的结局,主角都不得善终。在她想修改大纲剧情时,奇怪的事发生了……”

    座椅转停面朝他,秋露问:“你在听吗?”

    “在。”谢观棋垂眸盯着她的椅轮,提醒道,“别转了,小心摔跤。”

    “不会啦。”她漫不经心地摆手,继续说,“女主发现,当她试图修改《寻爱往生》的大纲时,她身边的朋友就会陷入她过往完结的悲剧小说剧情里,遭遇同样的事,甚至到了最后,她的亲人朋友都不再认识她,她像是不存在这个世界一样,只有男主和她的闺蜜还记得她。”

    “当她想阻止这一切,把小说的内容全部删除时,那本小说居然每天都在更新,悲剧接踵而来。”

    谢观棋在微信里打发走周凯歌,端杯沉吟:“我记得突破口是闺蜜,她是死神。”

    “对!我们当时就是这样设定的。”秋露的记忆被唤醒,激动地说,“但是连载的最后一章还没揭开这个秘密,只写到男女主参加元宵节花灯会后,女主恢复前世的记忆,她就是男主三年前死去的妻子,和死神签订契约后短暂地回到男主身边。”

    谢观棋:“其实结局显而易见,逆天改命只会反噬其身,只有女主彻底消失,悲剧小说才会出现终章。”

    谈话的氛围忽然安静了。

    “那你记得吗?”秋露悠悠地看着他,“当时我们还因为这本小说吵架。”

    他顿了会说道:“是吧。”

    “吵得可凶了。”她用牙签戳芒果皮,“我还气到发毒誓,再理你就让我变成猪。”

    谢观棋偏过头来,灯下的瞳孔里映有她。秋露仍在碎碎念:“而且我记得我们写了手稿结局,我写完后就把本子给你了,让你写剩下的,谁知道后来本子找不到,学习也忙,这件事一搁置就忘了。”

    “那你知道吗,”他学她口吻笑着说,“我当时为什么答应和你一起写这本书?”

    秋露伸出手抓住书桌边沿,迫使转椅停下后看他。

    谢观棋望着她的眼睛,说:“因为我想追你。”

    橙色的光燃在磨砂灯罩里,映着他的眼和脸。都是老夫老妻了,她却被他认真的目光盯到脸热,小声反驳:“你才没有追过我呢。”

    “怎么没有?”谢观棋道,“要不是我追出去,谁把迷路后蹲在墙角啃压缩饼干的你领回家?”

    又被他不动声色地挖出一件糗事,秋露不满地瞪去一眼,继续慢悠悠转椅子不说话。

    踩中她的尾巴,当然要顺顺毛。他笑:“确切来说,是因为喜欢你,想让你开心。”

    “可你那天还凶我。”话虽如此,语气却掩不住的愉悦。

    “我那天也抱了你。”谢观棋低声帮她回忆。

    那天发生了很多事。

    吵架、追逐、拥抱,还有他们第一次表明心意。这些年,秋露不愿他深陷往事的痛苦里,半娇半作都只是为了想逗他开心。

    “我说的追是另一个意思。”她又一次抓住桌沿拉拢椅子,蓄力想往后推,“当初就不该这么快答应你——”

    身体重心朝后栽去的那一瞬,秋露下意识去抓一旁的长杆落地灯,一道黑影更快地冲过来拥住她。立式灯哐当砸倒在地,她听得心尖猛颤,手抚上他肩背的位置,想扒开他的衣服来看。

    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却努力几回才成功。

    睡衣扯开,从左肩到后背红了一大片,秋露看得揪心难受,谢观棋听见她在哽咽,紧张地抚摸她的脸问:“哪里痛?”

    “我不痛。”她被他牢牢抱进怀里,转椅和落地灯还是“人仰马翻”的状态,“你被砸到了。”

    “我没事。”

    两人安静地拥抱,待到彼此的心跳声融合时,谢观棋低头去看怀里的人,轻声开口:“刚才提醒过你玩这个椅子不安全,现在遭殃了吧。”

    那条总爱欢快摇摆的大尾巴已经恹恹垂下,如同此刻泫然欲泣的她:“我好蠢。”

    “是啊。”他顺着回答。

    “你好傻。”

    “哪里傻。”谢观棋抚过她脸颊的碎发,侧脸轻挨她额头,低声道,“说了保护你。”

    ***

    白焰发现每天总要和他斗嘴几句的秋露,这两天突然变得反常,来到工位就开始沉浸式写稿,提前完成每日任务后,又会花上两个小时浏览网页菜谱。

    以他洞察八卦的眼光来看,她的婚姻可能出现问题,于是忍不住打探:“你们家轮到你做饭啦?”

    她的视线没离开显示屏:“嗯,我老公受伤了。”

    这么严重。白焰皱眉接着问:“发生什么事了?你说出来,看看我们能不能帮你。”

    秋露忽地有些失落,三言两语说完那晚的事后,继续照着菜谱做笔记:“总之他是为了保护我,这几天肩膀肿得好厉害,都去医院了,我想替他分担点家务。”

    白焰生生逼停正在缓慢旋转的座椅,端正地坐回桌前闭眼叹气。

    他要是转到摔倒,可没人奋不顾身地冲过来保护他,小命要紧。

    ……

    临近下班,秋露意外收到一条约饭信息,来自赵依景。

    海城一别后,她们已经有大半个月没见过,付费短剧项目进入平稳运行期,加上意潮的副总监周凯歌出差归来,她也不需要再去意潮坐班。

    秋露猜测,这或许是个倾诉的讯号。

    她惦记谢观棋肩背的伤,他却像心有灵犀,信息早一分钟发来。

    今天是可怜老公:今晚加班,自己热饭菜吃。

    今天是可怜老公:菜都用保鲜膜封口了,放在冰箱,别自己瞎弄又割到手。

    昨晚是她下厨,准备的份量不够,最后他又做了一餐夜宵,冰箱里哪里还有多余的菜?

    Lu露:你什么时候做的?

    今天是可怜老公:中午回去了一趟,拿病历本。

    秋露像中了定身咒,手指停在键盘上久久落不下。这句话把她一颗心渥得又软又暖,她又不是没陪他去过医院,现在都是线上挂号使用电子病历本,根本不需要中午驱车近十公里回一趟家。

    她说:晚上朋友约我吃饭,吃完我就回家。

    他回:好,那些菜留着明晚吃。

    言罢,又是经久不变的叮嘱:走路别看手机,注意看路两边的车。

    秋露趴到在桌面上,闷闷地思念他。

    白焰纵观全象,进退两难地想:看来伤得很严重啊,要不要跟伍哥商量,提点水果保健品上门慰问一下?可是伍哥马上要给他们发工资了,应该没啥钱,要不他俩一人出一半?

    ……

    秋露找到赵依景时,她正独自一人坐在靠窗的二人座里托腮发呆,清吧里的氛围慵懒又昏暗,总能放大男女间的暧昧和独处时的寂寞。

    阴影里的赵依景看似心事重重,见到秋露的那一瞬又带着久别重逢的亲切,笑着朝她招手:“今天去中宝签合同,记得你们公司就在附近,好久没见了就想一起吃个饭。”

    秋露盯着面前推来的酒水菜单陷入选择困难,倒是赵依景观察后笑道:“我差点忘了,是不是你老公不准你喝酒?”

    她摇头,不好意思地说:“我喝了酒会变得超级社牛,可能还会冲到台上去唱歌,我老公允许我喝,前提是他要在旁边。”

    这个形容太有画面感,赵依景代入嗨翻全场的秋露后笑到岔气,最后推荐她点了一款酒精度数低的果酒,聊到自己从谢观棋的项目组又申请调回淘客组,近期都在外谈业务。

    秋露双手捧握玻璃杯,抿一口后又垂眸:“像蜜桃味的气泡水。”

    “这款最甜,我知道你喜欢甜的。”赵依景与她碰杯,仰头任烈酒入喉。

    “我记得你说过,淘客领域是周总监负责。”秋露说,“那你就是又回到他手下做事了?”

    赵依景露出笑容:“对,短剧项目稳定了,皮皮和阿宇可以顺利接手,我就回来了。”

    “看来你更喜欢淘客的工作。”银叉戳中薯条蘸酱,秋露回视那道困惑的目光,解释道,“因为刚才你说的是‘回来’。”

    赵依景半垂眼,很轻地笑了下:“是啊,做久了也熟悉,大概我和淘客的工作更契合吧。”

    “很好啊,恭喜你。”

    赵依景单手虚握酒杯,盯着对座正在专注切割牛排的秋露,额角绒绒的碎发衬得她安静又可爱,不免再笑:“你大学读的什么专业?”

    “中文。”

    赵依景:“你猜猜谢总监的专业。”

    她当然知道,不过还是配合地列举一二:“新闻或者戏剧影视?”

    “果然,换谁猜都会错。”赵依景揭秘,“他读的计算机,想不到吧。”

    “那他怎么不干老本行?”秋露估计正常人都会这样反问。

    “因为他妻子。”

    这倒是个令人好奇的答案。

    秋露双手戴着塑料手套,小口啃鸡翅,期待地等她下文。

    赵依景见她一副乖宝宝认真听讲的模样,忍不住抽张纸巾,爱怜地替她擦嘴角:“去年中秋节前的团建活动,聊天时大家问到谢总监的事,名校计算机系毕业,找个本行的工作都比待在意潮强,好奇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选择,当时谢总监说的话,我到现在还记得。”

    “他说,做出选择不难,坚持才难,他希望这一生有更多时间,可以陪伴在妻子身边。”

    平铺直叙的一句话,落在秋露耳中,沉淀了数不尽的情意和不为人知的思念。她仿佛觉得谢观棋就在这里,在灯下,在窗外,甚至在身旁,只要一回头,就能看见他平静而温柔的侧脸。

    赵依景指尖沿着杯壁轻轻滑动,低下的声音里透着感慨和羡慕之意:“你知道我们公司,考勤算是少有的自由,带小猫和孩子来上班的不是一两个。大家都知道谢总监不是贪图短暂轻松的人,但忙碌繁重的工作确实容易让人疏于对家庭的照顾。”

    “谢总监,真的很爱他的妻子吧。”

    ……

    赵依景接到那个神秘的soul mate的电话,两人短暂却愉快的晚餐结束在夜里九点。

    秋露双手抄进口袋,站在花圃旁的路灯下。一辆又一辆小车从她面前飞驰而去,她目无焦距地沉思,静静等着。

    站久了思绪万千,她沿着街边绕行半圈,被两个站在围墙下的少男少女吸引目光。

    他们像是约在这里见面,又像是正在告别,晚风吹动女孩长长的马尾辫,昏黄的路灯让男孩垂下的眸光变得温和。

    她突然明白为什么人们喜欢在夜里互诉衷肠,因为纵使白天再犀利,心口都会被月光照得柔软。

    秋露感叹年轻真美好的同时又在想:围墙边啊,这里有她窘迫又珍贵的回忆。

    ***

    那年高二,她和谢观棋发生过一次莫名其妙的争吵。

    她在岔路口气得扔下他跑走,跳上一辆不知去向的公交车,一直晃荡到天边从橘红变成灰蓝,月牙弯弯露出朦胧的脸庞,才在一片看似开发区的地方下车。

    这一代荒无人烟,商铺极少,寥寥几家也是钢材器具的门店,想找一家便利店难上加难。

    秋露往回步行一个站,终于找到一家围墙缝隙边的小卖部,用身上仅有的零钱买了一块最顶饿的压缩饼干,靠墙一蹲啃饼干,一肚子委屈闷火,朝前面扔小石子。

    “可恶的谢观棋,再也不和你当好朋友了,亏我还带你回外婆家,给你看我埋的宝贝,你什么事都不跟我分享,我是一片真心喂了狗,不会再理你了。”

    即便吐槽得再凶,也难掩心中愁绪,一种说不清的酸楚久久不散,连带喉咙也涌起涩意,为了压下这种感觉,她大口吃着饼干,试图用粗糙的甜来掩盖。

    “你在啃什么,又捡东西吃?”

    秋露被凭空冒出的声音吓到,瞪大双眼盯着阴影里熟悉的轮廓身影,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但他是怎么找过来的……

    “你太不尊重人了,这是我买的。”她手里的石子没往前扔,而是直接砸他校服上,“我小时候经常这样吃,你没饿过肚子根本不懂。”

    她拎起地上的书包,背好后和始终一言不发望着她的谢观棋擦肩而过。走出围墙才发觉天色更暗,连路灯都少得可怜,黑灯瞎火哪里知道回去的路。

    盲猜往右刚走两步,他在身后说:“不是那边。”

    她步伐一转又往左走,他又说:“不是这边。”

    原来他在耍她!秋露气得跺脚:“不是左就是右,难不成还走到马路上?”

    “你别生气,我跟你道歉。”谢观棋慢慢走近她。

    “不接受。”她不留情面地转过身。他静了会解释道:“确实要走到马路上,过了人行道在对面坐车。”

    “那又怎样?”

    “怕你迷路。”

    她赌气哼声:“你才不怕,你巴不得我迷路找不到家,这样明天也不用和我一起上学了,我不在都少一个人跟你吵架。”

    “我没有。”他回得很快,声音渐渐低下来,“我想你在。”

    这几个字像一根针戳中她的心脏,需要静下来缓缓才能熬过那股劲。然而谢观棋没有给她分辨这种感觉的时间,直接说:“之前不是说好,只有我们两个人写那本小说吗?这是我们的秘密,为什么你要找别人来写?”

    哪壶不开提哪壶,秋露气得委屈,一委屈眼眶就酸:“还不是怕耽误你学习嘛,总逼着你跟我写,担心你不高兴,我才找别人。”

    “你要是不愿意我写,也可以自己写。”他轻声道。

    她说:“本来就是写来玩的,不同人写就会有不一样的走向,这样才有意思,一个人写多无趣。还有,谁说我不愿意你写,你别血口喷人。”

    “我愿意,你别让他写。”谢观棋绕到她面前,又说,“别喜欢他。”

    远处的路灯“啪嗒”一声亮起微光,秋露顿了顿才抬头,直接撞进他眼底:“谁说我喜欢他?”

    “嗯,你不喜欢他。”他陈述似地说着,忽地一笑。

    她困惑:“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在说,我喜欢你。”他回答。

    那晚的风真温柔啊。

    秋露每每回忆总觉得没有任何一个夜晚比得上少年时的那个月夜,周遭安静得像整个世界只有他们两人,而他说“我喜欢你”这句话,只有秋风、明月、路灯,还有她知道。

    她完全乱了分寸,怒气也在他温柔的注视里烟消云散,茫然又无助地搅着手指,视线瞟到他后又移开,绕回来时也不敢直视,结巴地说:“可是,你刚才还凶我,说我……”

    说什么来着?该死,心跳得这么快,吵架的内容全忘光了。

    “对不起。”

    谢观棋又靠近一小步,她的心骤然拔高,鼻尖就快碰到他的校服拉链,听他诚恳地解释:“我第一次喜欢一个女孩,不知道原来吃醋会让人这么冲动,我当时就是嫉妒他,明明和你写书的人只有我,他却能来插一脚。”

    她张唇愣愣听着,脸烧得慌,偏过头想让冷风降温:“你怎么会说这些话,一点都不像你。”

    他默了一霎:“我是什么样?”

    秋露边想边说:“有礼貌却不好接近,随和到毫无波澜,很轻松就能拿高分所以对周围的事都不关心,好像没有情绪,心不会动一样。”

    她以多年来对他的了解精准点评:“俗称‘高冷’。”

    “是吗。”谢观棋依旧是温和的语气,点头收下来自她的评价,“但是想到你,我会心动。”

    四下静得只有风在流动。

    见她不吭声,他微微低头,半晌抬眸再道:“我不是油嘴滑舌,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我没有喜欢过别人,也没有对其他人心动过,秋露,你是第一个。”

    “哎呀……你别说啦。”秋露双手掩面低头,感觉全身都在燃烧。

    他静静看她几秒,卸下书包拿出一个纸袋递给她,里面装着满当当的零食,说道:“吃吧,都是给你的。”

    “什么时候买的?”

    “上周。”

    “好多哟。”她咬唇笑着,摸出一包猪肉脯,撕开后快乐地咬一口,“我是不是太好收买了?”

    谢观棋凝视她那双暗影里犹亮的眸,酝酿已久的话脱口而出:“秋露,你愿意——”

    “我愿意!”

    她一手拿着零食,一手拽书包肩带,微微朝上蹦了下,眼底尽是羞涩和喜悦:“谢观棋,我想和你考同一所大学,一直跟你在一起。”

    “让我追你吗”这几个字噎在喉咙,他抿唇思考两秒,回应她:“好。”

    她边吃边笑着瞅他,可爱到他不肯放过任何一个一锤定音的机会,坚定又郑重地重复:“一直在一起。”

    再次对视时,目光仿佛能掐出水意,深秋的风也变得潮热,他们在暧昧又安静的氛围里面朝对方站了十几秒,谢观棋率先开口:“回家吧。”

    “嗯!”秋露重新变回他的小尾巴,一边吃一边跟紧他。他走几步她跟几步,他停步她也刹车,短短一截路几分钟没走完。

    一来二回久了,她逐渐发现不对劲,借着愈近的路灯仰头看他,那双眼在笑。

    谢观棋说:“我帮你提。”

    她把手里的纸袋递去,他左手接过,右手手背和她相触,那一瞬的电流感同时划过两人心头。他的手指碰到她,再划过她掌心,像无意,又像试探,感受到她没有抗拒,并且也想触碰时,才慢慢牵住她,再也不放手。

    回程路上的谢观棋很安静,无论是车窗倒影还是随机抬头,秋露都能对上他凝视自己的眼神,像在透过她看往事浮光掠影,藏着她不解的情绪。直到眼前出现陌生的街道,她偏头好奇地问:“不是要回家吗?”

    “嗯,带你回家。”谢观棋仰头看万家灯火的高楼,低声道,“回我家。”

    那是秋露第一次来到谢观棋与亲生父母住过的房子,迈入门槛,就像走进他封藏的过去,那扇心门为她而开,她踩在他心上最柔软的地方,每一步都走得小心又珍视。

    他只亮起玄关一盏夜灯,她抚过一尘不染的柜架家具,被一个木制相框吸住双目。

    那时的谢观棋只有五六岁,父母各站一边抱着他,脸颊与他紧紧相贴,在镜头前留下这永恒的一幕。时常打扫保持原样的屋子,就像把时光停驻在最美好的时刻。

    秋露绕过隔断望去,巨大的落地窗外可俯瞰车水马龙的城市夜景,她双手一撑坐上桌,微晃着腿望窗发怔。

    “我以前也爱坐在这。”有人在她身后说。

    谢观棋慢慢走到秋露旁边,和她一同看着窗外:“那时最爱穿着鞋子在家里疯跑,踩上桌子乱蹦,我爸总是生气地把我抱下来。”

    “然后呢?”

    “揍我。”

    秋露偏头和他对视,马上弯眸笑起来:“谢观棋,我也想抱你。”

    “什么?”他微怔。

    “以前是你爸爸妈妈抱你,以后我抱你。”她说。

    那天,当他的脸慢慢挨近时,秋露看见那双眼底流淌的灯火。她双手攥紧桌沿,阖眸仰起脸,紧张地等待着。

    一分一秒短暂却又漫长的时光里,她没等到预想中的那个吻,而是他微凉的侧脸,轻轻地,虔诚地,贴上她的面颊。

    一刹那,无数欢声笑语的剪影在她脑海中飞速掠过,来自谢叔叔的诉说,角落里的日记,书本里的照片,还有……谢观棋的内心。

    这个动作,是他心中仍有爱、向往爱、渴望爱的证明。

    他极度思念他的父母,他深深地喜欢她。

    谢观棋手撑在她身体两侧,秋露叫不停心头乱撞的小鹿,只能闭上眼,任由长久的寂静消磨无边的热意,尝试着学他的样子,轻蹭他的脸。

    最后,她抬起双臂,抱住了他。

    “谢观棋。”

    “嗯。”

    “下次还想来的时候,可以叫上我。”

    “好。”

    “想哭就哭吧,我会一直抱着你。”

    “不想。”

    “不用因为你是男生就不好意思,我不会偷看。”

    “……真不想。”

    “没有人能把你抢走,因为我抱得很紧。”

    “……”

    “我会保护你,无论多痛苦,无论……”

    “知道了,我也是。”

    ……

    ***

    谢观棋找到秋露时,她正在站在一株桂花树下,视线的方向是围墙一角。

    没在约定地点见到她的愁虑烟消云散,他迈步靠近,跟着她望了几眼:“还以为你又把自己走丢了,看来以后我只要去到有围墙的地方,就能找到你。”

    秋露一阵心悸,回头盯着他不语。谢观棋垂眸观察她略有反常的模样,刚想开口,她直接扑上来张臂抱住他的腰背。

    “怎么了?”他俯身想看清她的脸。

    “抱你。”她心口发空,挨着他能好受些。

    “今晚吃饭不高兴?”谢观棋尝试了解她过去几个小时的事,“还是没吃饱?”

    秋露突然抓他两臂,垫脚往上蹦,他扬眉:“想做什么?”

    “蹭蹭。”她说。

    “蹭?”谢观棋垂眸喃喃,目光顿了一霎,低俯下头。秋露脸颊立刻挨上去,上下左右蹭一圈,又埋头在他颈间深吸。

    他笑着抱紧她:“回家再吸。”

    秋露环住他脖子轻声问:“谢观棋,我有保护好你吗?”

    他云里雾里,又觉得肩膀的疼痛加剧,不过还是回答:“有吧。”

    “我也觉得有。”她自我鼓励似地说,“我超棒的。”

    谢观棋没忍住笑了声,捏她脸颊:“嗯,超棒的你回家帮我擦药。”

    “擦完药,我再帮你做夜宵。” 他牵起她的手,逆着人流走向灯火尽头。

    他猜想,她的小脑瓜子肯定又想起什么惆怅的事,不过把她喂饱后,她又会变成一只开心的小猪了。

    他只愿她健康开心,平安顺遂。

    “会有什么美味的夜宵呢?”她期待地问。

    “把冰箱里的剩菜加热后给你吃。”他淡淡回应。

    “那就吃完夜宵再吃老公。”

    “……小声点,刚才路过的人都在看你。”

    一辈子,真的好短啊。他们心想。

    第16章 秋露如珠(2)

    “《特工辣妈》写得怎么样?”

    “这部很顺利,几乎没有需要修改的地方。谢总监说先做两三个套路剧,之后再相应增加些新元素。”

    “这周的剧集写完了吗?”

    “我已经发给谢总监了。”

    “好,那你腾出手改一下《消失的冬天》,按照原框架增加东南亚灵异元素,下周一给我。”

    秋露眼风扫过日历,闷闷地说:“老板,明天就是周末了,这周是双休。”

    “我知道。”伍通放出条件,“你在家或者来公司都可以,算你两天工作日薪资。”

    “伍哥,双标啊。”白焰第一个不满,“凭啥秋露在家写稿都能有工资,我来公司剪片只配得到一餐猪脚饭?”

    伍通一针见血:“有家庭的不一样,周末要经营小家生活,单身的自由点。”

    秋露偏头可爱地冲白焰笑,接收群文件领取任务,白焰动着嘴型无声咒骂,伍通起身走到窗边点烟,吸两口又皱眉掐掉:“这周我老婆出差,我带女儿过来,你不想被她们的尖叫吵到头疼就回家剪。”

    他再道:“猪脚饭的钱我转你。”

    白焰大力一推键盘,仰在座椅上装死。

    ***

    “周末想去哪里玩?”

    夜晚七点的厨房里,谢观棋忙中瞥一眼秋露,两人的围裙一蓝一粉,是她专门挑的小熊和小兔,按她的话来说,穿成这样也是为了让热气腾腾的厨房充满爱。

    她正在处理水池里那盆空心菜,左手摘焉黄的叶,右手摘翠绿的杆,剩下几片绿叶孤苦伶仃,一时间倒分不清她想吃哪部分。

    秋露把带薪加班一事告知:“出去玩太耗时了,可以在家里玩点别的。”

    谢观棋将椰子水倒入玻璃杯,又用小刀取椰肉,没说话。

    “为什么不问我想玩什么?”

    “不敢问。”

    “为什么不敢问?”

    他慢慢一笑,椰子精华满当当取出,一杯椰子水一碗雪白椰肉,走到另一个水池前净手。

    她在充满暗示的寂静里恍然大悟,手湿不好挥动,肩膀平移着撞过去:“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一个可爱的小色魔吗?”

    没见过比她更会夸自己的人,总是无缝插入各种词汇。

    谢观棋随手挑拣她摘好的菜叶,跟她讲解:“黄的或者老的部分掐掉就行,这些都是可以吃的,再掐就没有了。”

    “知道啦。”秋露顺嘴回答。

    “真的知道了?”他不信,每次兴冲跑进厨房,扬言要大展身手后,基本只在陪聊。

    “我看得出黄。”她低头辨认,“可它又没告诉我,它哪里老。”

    “对我就算了,你对菜叶也这么不讲道理?”谢观棋诧异地笑。

    “什么叫‘也’,你不能太过分哦。”她嘟哝,“以前我和靓靓都是合理分工,她煮饭,我洗碗。”

    “嗯,你知道哪里黄。”他点头,“毕竟你是一个可爱的小色魔。”

    他用椰汁和椰肉将她引出厨房,随后利索地准备晚餐,十五分钟后端着锅底上桌。

    绿葱段、红枸杞、白椰条,还有甘甜的椰汁,秋露两眼放光,搓着手说:“是我喜欢的椰子鸡。”

    “放假在家一天六餐,川味吃到湘味,你什么不喜欢?”谢观棋站在餐桌前,边解围裙边调侃,“我知道,早餐不喜欢。”

    她笑着绕桌跑过去,接下他的围裙后挂上小钩,跟她的粉色小兔挨在一块,出来时看见他握一只小碗正在调酱料,小米辣姜末和耗油,再挤一颗小青柠,第一份搁在她桌前。

    秋露背着手走近他背后,趁他手中忙活偷香一口,而后笑眯眯坐他对面:“谢观棋,今晚你陪我做一件事。”

    他脸上多了丝意味不明的笑,汤沸后下入肥美鸡块:“这件事在床上还是床下?”

    “都可以,看你喜欢。”她说。

    谢观棋沉吟:“那就床下吧。”

    “好啊,都听你的。”秋露十分自然地说,“干脆就在床尾的地毯上,你觉得怎么样?”

    他揭盖,水蒸气汩汩漫出,模糊视线里她的脸,笑应:“可以,只要不是在阳台,都行。”

    “阳台为什么不行?”她不解地问。

    “天冷了,怕你着凉。”他淡定地回。

    保持神秘也是夫妻和谐相处的小窍门,这顿晚餐吃得愉悦又饱腹,谢观棋洗碗时,秋露回房间洗漱准备,中途他进卧室转了一圈,见她还在浴室没出来,又收捡衣服去小卫生间洗澡。

    十几分钟后,虚掩的门内飘出音乐声,谢观棋轻轻推门,床尾那块深灰色地毯上勾腿趴着一个正在悠闲吃零食的小馋猫。

    歌声充斥屋内,秋露不知他就在身后,悠闲哼歌自得其乐,她反手按在屁股上,捏一把后又捏腰和手臂,像在掂量身上的肉能不能允许自己再吃零食。

    没过多久,她又起身低头,掌心摸胸部,揉完左边捏右边,而后静住。

    怎么了?谢观棋在背后看得发笑。

    秋露拿起地毯上的一包肉干站起来,回身时双肩一颤。

    “你在干嘛……”她被凭空冒出的人影吓到,声音不自觉弱了几分。

    “你在干嘛?”他反问,眉梢一挑慢慢走近,揶揄的目光让她意识到方才的行为已经被他一览无余。

    “大色魔在偷看我。”

    “我还需要偷看吗?”谢观棋笑,“摸出什么没有?”

    “这有什么摸不出的。”秋露不甘心老夫老妻多年却只有她脸红,佯装淡定地说,“我胸大腰细屁股翘,谁摸谁知道。”

    “谁都不能摸,除了我。”他直接拉她入怀,手臂环过她腰后,“让我看看是不是这样。”

    “等等啦,还有正事!”她仰头在他怀里扭动,感觉他的呼吸扑在她雪白纤细的颈上,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索性直接道,“你陪我看片。”

    “看片?”谢观棋从温香软玉里抬起头,“你……”

    秋露拍他胸口,听出他语气里的胡思乱想:“不是那种片,正经的,灵异悬疑类,我不敢一个人看,你待会儿抱着我。”

    她挣脱出他的怀抱,把笔记本电脑端上折叠小桌,双膝跪着单手撑地毯,另只手退出歌单点开视频页面。

    谢观棋不动声色地注视她腰陷臀翘的画面,她骨架小,他从后可以完全覆住她,这是她最喜欢的姿势。读书时瘦得弱不禁风,这些年各种食谱合理均衡地养着,才有现在白皙饱满的状态。

    上次听她说想减肥,他蹙眉沉默的样子像吓到了她,说起理由来也底气不足:“我的身体,我自己做主。”

    “你不胖。”

    “可是好多人说我圆润。”

    “那是指你该有的都有。”

    “你是我老公,哄我才这么说。”

    他双手捧她的脸,语重心长地说:“现在不是过去了,秋小珠,你不需要为了省钱再把早餐留下来当午餐,你的饮食可以放心交给我,你不会胖,只会越吃越漂亮。”

    那天,是他第一次当着她的面提及这件事。突然被揭穿一个秘密,秋露目光怔怔:“你听谁说的?”

    “我自己发现的,结婚前,妈也告诉过我。”谢观棋说,“瞒着爱你的人伤害自己,只会让他们心痛。”

    她摇头,缩进他怀里:“我什么事也没有,已经好好长大了,现在也健健康康的,你们别担心。”

    他不吭声,她难免惴惴:“那我要怎么做?”

    “现在知道怕了?”他笑,双臂拥住她,“其实消除痛苦的办法很简单。”

    “……”

    “只要你天天开心就够了。”

    ……

    “开始了,快点抱紧我!”

    按下播放键,秋露立刻挨着谢观棋坐下,他把她的脸扳过去,轻轻慢慢地含她嘴唇,萧索紧张的背景音乐倒有了隐秘催情的味道,热度从唇上撤离后,她还呈迷离状回味一会儿。

    谢观棋拉过毛毯覆住她下半身,盯着屏幕看几分钟后又说:“我帮你冲个暖水袋,怕你脚冷。”

    “不许走。”她紧紧扒住他不松手,“待会有可怕的东西出来了怎么办?”

    “有的话你就叫我。”他说。

    秋露皱着小脸连叫三次他的名字。

    “有了才叫,不是现在。”谢观棋被她瘾大胆小的模样逗笑,“或者你按暂停。”

    她不允:“今晚要看完五部,我都调了倍速来看,暂停来暂停去什么时候才能看完?”

    他不再多说,握住她一只手缓慢揉捏,冰冷渐渐变得温热。心里盘算着即将入冬食谱要换成滋补养胃的,嘴上还能回答她时不时冒出的各种疑问。

    这样刺激又温馨地度过一夜也不错,他心想。

    不过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谢观棋,你抱我呀……” 屋子里不止有影片的背景音,还有某人持续不停的哭腔。

    “抱着呢。”他低头看一眼两人严丝合缝挨着的身体。

    不知何时,秋露已经从谢观棋身侧钻到身前,勾住他的脖子扑进怀里瑟瑟发抖,缓过那股劲后又颤巍巍回头,透过指缝接着看。

    “都是假的。”他哭笑不得。

    “白布里的是什么?”她问。

    刚才那个画面,是男主提灯回头时正好映出一张鬼脸,她吓到飙泪忽略了后续的揭秘,但又不敢拉回进度条,生怕卡在诡异的地方。

    谢观棋:“宗教的实验体。”

    “样子可怕吗?”

    “还行。”

    “现在演到哪儿了?”

    “男主的朋友发现一道暗门,他们分开找线索。”

    “分开肯定要出事。”她趴在他坚实温暖的胸膛前,慢慢回头想重新加入观影行列。

    一只手快剧情一步蒙在她眼前。

    秋露心里咯噔一下:“是什么?”

    谢观棋瞟一眼赤目的画面,手依旧捂着她的眼,低头吻那红润的面颊:“也没什么,一个奇怪的东西。”

    她嘴巴一撇认命似的靠回他胸口,他笑:“要不别看了?你扭来扭去,我也没心思看。”

    “你又不怕……”

    “要不是知道你从小怕鬼,我还以为你是故意这么做,想干点别的。”

    秋露抬眸对上他含笑的目光,闷而委屈地控诉:“我要是想扑倒你,还需要这样弯弯绕绕吗?我周末工作赚钱养家都这么惨了,你还拿我开玩笑。”

    他一手轻轻抚摸她的背,另只手揉她的头发,笑着不说话。

    只不过,待到气息平缓,她逐渐意识到他话中的真实性,刚才一度处于高度紧张状态,完全忽视她在他两腿间又扭又扑,让他产生的反应。

    氛围忽然变得安静又旖旎,调暗的灯光和香橙花浴液的气息格外动人,谢观棋近她耳边轻声说:“别看了,明天我帮你找几个剧本分析,你看文字版。”

    秋露全然被他温热绵密的亲吻包裹,将播到高潮的影片抛之脑后,他的体温源源不断渡及她身,连身下的绒毛地毯都似着了火,灼得她全身滚烫带电,情动地攀着他吻颈侧:“刚才我一惊一乍的,没吓到你吧?”

    “吓不了,又不是没听你叫过。”他笑。

    眼下纯白与深灰反差剧烈,他触到她的手臂,柔软滑腻仿佛能掐出水,却冰冰凉凉,扯过毛毯将她一裹一抱准备上床。

    秋露微微抗拒,急于将他压倒在地:“就在这儿……”

    她说得对,倘若真想共赴云雨,她有千百种直接的方式将他拿下,他心甘情愿,乐此不疲。

    当晚,惊慌的叫声在晃动的光影里,重新变得急切、享受又动人。

    ***

    这一觉睡到凌晨四点,秋露从梦境中迷糊转醒,准备起身去卫生间,这一瞥,正好撞见梳妆台前的椅子,外套搭在上面,在黑暗中像极了一个无头的人影,她的困意直接被驱散,缩回谢观棋背后慢慢喘气。

    她不舍得把谢观棋叫醒,忍了十几分钟毫无睡意,反而让身体更急,最后咬牙冲进卫生间,把小灯按到最亮,离开时也只将门虚掩。

    微光隔门渗出,她安心地松了口气,急于钻回被窝,又被眼前的一幕震慑到。

    床上只剩凌乱的软被,空无一人。

    谢观棋呢……

    难道刚才的几分钟里,因为她把灯打开,所以意外走进了平行时空?

    她背脊持续发麻,慌乱地回头按灭卫生间里的灯,再次按亮时又跑出来,画面没有变化,他还是不在。

    秋露冲到床头拿手机给他打电话,只得到冰冷机械的关机提示,泪腺瞬间失控,她六神无主地在张望一圈,无望又呆滞地跌坐床侧。

    掌心之下的床垫是温热的。

    “这么晚了给谁打电话?”

    那道人影侧身入内时,她猛地跑过去扑他怀里,是真的哭出声:“我以为你不见了,我还以为见到鬼了,你去哪儿了啊……”

    谢观棋一愣,左手拥住她,拿杯的右手被泼洒出的温水打湿。

    凌晨四点,她惊慌失措的泪水浸湿他的前襟,连那颗心也酸到发颤:“去倒水了。”

    他搂着她挪到床边,放下杯子后牵她坐在腿上,拨开黏在脸颊的发丝,心疼地叹气:“哭得这么伤心,梦到什么了?”

    秋露睁眼看清椅子上是他的外套,哭得更大声,气愤地拍他手臂,又紧紧抱着他的腰。

    他有些束手无策,哄到两人终于再次躺进被窝里,她还在抽抽噎噎地重复那句话:“我以为你不见了……”

    “我在啊。”他同样温柔地低声回应。

    她开始天马行空的“如果论”,眼泪如断线珍珠般滚落:“要是哪天你真的不见了怎么办?”

    谢观棋:“不会,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你旁边。”

    怀里的人呼吸一顿,紧接着泪流成河。

    “以后绝对不给你看有灵异惊悚成分的电影。”他抱她在胸前一遍遍吻着,笑久了又叹息,“以前看你黏着我,我只会觉得高兴,现在却会担心。”

    “担心什么?”她哽咽问。

    “担心……”谢观棋顿了顿,“如果真有意外的一天,留你一个人,怎么放心。”

    这句话听得秋露震撼又心痛,他低声再道:“所以我想,即便世上真的有鬼魂,游荡人间可能也是心愿未了,舍不下至亲至爱,除非看到他们有了好的归宿,不然没办法安心走过奈何桥,喝忘川水,只能盼着存在活人微弱的记忆里,烧纸祭拜时能再看想念的人一眼。”

    她因为午夜迷糊臆想而产生的恐惧,已经被他流露的悲伤掩盖,这一瞬间的顿悟让她觉得这辈子都不再惧怕白布和鬼魂。

    秋露吻他下巴,抽噎着说:“你别担心,如果遇到比你帅的,我应该还能再活几年。”

    “这可怎么办。”他垂眸笑了声,掌心握她后颈,侧脸挨着她发顶慢慢蹭,“我希望你遇到,又希望你遇不到。”

    “靓靓说,我们在海城生活的时候,她找人算过我的八字,我是长寿命格,而且以后还会旺老公。”她的脸贴在他胸口最烫的位置,心脏蓬勃热烈地跳动着,“我们都会好好的。”

    他阖眸,收紧臂弯:“嗯,会的。”

    ……

    卧室光线又从昏黄降为黑暗。

    “《寻爱往生》的结局是什么,你还记得吗?”秋露在滴答的钟声里,贪婪地想再听几分钟他的声音。

    “记得一些。”谢观棋拉高被子盖过她肩头。

    “说说吧,我不记得了。”

    “他们又去了一次纳木错,上一次是看星空,最后一次看日出。五帝钱上浮现出女主的死亡时间,她在第一缕阳光冲破山头时,变成一缕青烟消失在男主怀里。”

    “太惨了。”她颤声道,“即便求了死神获得短暂的重逢机会,她还是失去了所有,男主也是。”

    谢观棋默然,秋露静了会又说:“所以这是一个悲剧。”

    “一开始就是,不过……”

    “什么?”她早已忘记,却仍旧希望有反转。

    “隔了很久,男主发现《寻爱往生》那部小说的末尾,多出一篇后记,当他点开后记内容浏览时,配合着文字,他家里的大门突然传来敲门声。”

    秋露霎时间呼吸滞住,谢观棋低声说:“没有了。”

    “没有了?”

    “嗯。”

    “是谁在敲门?女主吗?”

    “不知道,或许除了男主,没有人知道。”

    “不对。”她揪住他衣襟,迫切地想知道这个答案,“我们才是作者。”

    他抚她发丝,目光平和如神看世人:“我们只是一个讲故事的人,从落笔的那刻起,他们的世界已经筑成,无人可预知走向。”

    她何尝不知这种感觉,惆怅惋惜占据心头,久久不能平复:“隔了很久,是多久?”

    “说不准。”他摇头。

    确切来说,是不记得了,也许三个月,也许三年,也许十几年。

    “那你觉得,敲门的人是谁?”她换个方式问。

    谢观棋说:“如果我是男主,我希望开门后,可以再次见到她。”

    无论是飘荡的白巾,还是归来的魂魄,只盼时光能有刹那的停留,他能再看她一眼。

    “嗯。”秋露鼻尖泛酸,眼眶的热意提醒她,停滞的命运之轮重新转动,这一次是真正的永恒,“我信你。”

    ***

    新的一周宁城降温,大街小巷的行人穿长袍套短靴,夹雨的寒风将城市最后一抹微凉的秋意吹走,迎来漫漫长冬。

    白焰一到换季就咳嗽感冒,顶伤上班太感人,秋露戴着口罩离他一臂之远。一向极省水电的伍通已经为他插上取暖器,无可奈何地嘱咐他多锻炼少看片……

    重而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门口乍现一个高大身影,在三人错愕的视线里大步入内:“有了。”

    伍通:“什么?”

    秋露和白焰张唇望着他。

    朱荣与:“《寻爱往生》的结局,有了。十年过去,没想到他真的写出来了。”

    “真的假的?结局是什么?”伍通边问边打开电脑登录网站,“该不会是水了个结尾吧,那还不如不写呢……”

    白焰连打两个喷嚏,单手托着脑袋,有气无力地敷衍工作,置身事外。

    秋露一直没吭声,回头望着朱荣与对窗而站的沉默背影。这一刻他在想什么?眼底又会有怎样情绪?

    她点开对话框,静默几秒发去一行字:有结局的故事,无论好坏,也是另一种形式的圆满,毕竟过程无可取代,对吗?

    谢观棋回:对。

    第17章 秋露如珠(3)

    当年合写小说的后续,结束在一次飞醋事件后。

    那天周五,偌大的体育馆灯火通明,充斥着挥拍击球的各种声响,羽毛球划出弧线过网而落,平头男孩早已无心捡球,朝着球网后的高个男生挤眉弄眼:“谢观棋,你妹……不对,你家的那个亲戚来了!”

    穿着黑色短袖的少年回身,一眼望中来往人群里肤色最白的女孩,拽着书包肩带站在门口东张西望。突然,她的目光锁定一处,高举的手挥动,朝着他所在的斜对角跑去。

    “不是来找你的啊?”平头男孩俯下身穿网而过,满脸八卦,“B区,那不是9班的场地吗?”

    灰色T恤的男孩右手挥拍扣杀一球,她正好跑到休息区旁,叫出名字的那一刻还引起周围一阵暧昧的哄闹。

    是他?

    谢观棋没说话,望着男孩女孩相隔半米,面对面交谈的画面,直到女孩冲对方弯眸一笑。

    “是张昱啊,他们该不会在交往……喂,你去哪?”

    秋露笑着说:“总之计划有变,现在我们只需要按照刘老师的要求完成竞赛题目就好,不用写小说了。”

    张昱点头,视线越过她头顶,随着斜后方而来的一道人影慢慢移动。秋露望一眼便惊喜开口:“谢观棋,靓靓说她今晚加班,我去你家吃饭。”

    “15班的谢观棋哎。”

    “校队要开始训练了吧?”

    “好高啊,看看他和张昱谁比较高?”

    “……”

    谢观棋垂眸看她:“待会儿我要训练。”

    “我知道,所以我把作业带来了。”她张望四下,指着一旁的小台阶说,“我坐在那里等你。”

    他嗯了声,又道:“怎么不在教室写?这里应该会比较吵。”

    “我听张昱说你们校队今天有小组赛,又是周五,好多同学都来看,我也想来凑个热闹。”

    张昱:“……”是因为刚才出汗太多了吗?怎么突然觉得有点冷。

    秋露从包里拿出一瓶未开封的蜜桃汁,张昱见此情形顿悟,就见身旁这个从头到尾都没给过他正眼的年级优秀学生代表、校队副队长谢观棋,接过饮料旋开瓶盖,重又递回给她。

    “谢谢。”她脸上的笑容就没散过,喝几口后说,“我包里还有水,你渴了找我。”

    “嗯。”谢观棋目不离她。

    傻子都能看出这俩人之间的猫腻,张昱站立不安地呛咳一声,寻了个借口从三角站位里脱身。

    最难熬的,还不是这短暂的五分钟。

    接下来长达一个小时的小组赛,张昱的扣杀对上谢观棋的攻防就像魔法失效全然无用,那枚重重击下的球仿佛砸中弹簧,一次又一次在他眼前头顶划过绝望的弧线。

    羽毛球跌落他脚边,张昱汗流浃背地掀眼望去,又一分翻过。

    “霸王章鱼在副队面前被按头削,现在已经是一条半死不活的鱿鱼了哈哈哈哈!”

    “今天不就是普通的小组训练赛吗,副队怎么这么拼?搞得我还以为是什么选拔赛。”

    “你没发现?掌中宝就压着霸王章鱼打,其他人都会留点余地,上一局章鱼拿了零蛋,给老子笑抽了。”

    “还能为啥?”有人目光越过人群,揶揄示意,“英雄难过美人关呗。”

    高个少年受全场瞩目,散队后下场,女孩笑容满面,蹦起来望着他,两人边说话边收拾东西。他将书包球具挎上肩,静看她丢三落四的背影,一只手按她脑袋,自然地拎过她手中的袋子往门口走,她两手空空小跑追上他,一高一矮两道身影消失在喧闹嘈杂的体育馆里。

    “章鱼,爽不爽?”

    “滚。”

    “哈哈哈哈别想了,掌中宝的宝你也敢抢?”

    “我啥都没做!”

    “你还敢做?”同伴们哄笑。

    ……

    从体育馆出来,秋露坐上谢观棋单车后座,路灯昏黄晚风凉。

    “谢观棋,刚才我听见你们队友叫你掌中宝。”

    “嗯,几乎每个人都有外号。”

    “那章鱼肯定就是张昱了。”

    他没回应,衣袍被风吹鼓,像一只盘旋高山上空的黑色猎鹰。球场上跃起躬身的画面在她脑海浮现,那样锋利强势的他,和往日的淡然随和截然不同,看得她心跳砰砰更加为他着迷。

    “为什么你的外号是掌中宝?”她又问,“是不是想说,你是学校和老师手里的宝贝?”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烧烤里的掌中宝很好吃。”秋露摇头晃脑地笑着,“我很喜欢掌中宝。”

    风在耳边呼呼而过,她逐渐醒味这句话里的告白成分,热意爬上脸颊,两手揪着他T恤下摆,几次瞅他背影。

    他突然道:“你找张昱,是为了说写作的事?”

    “对呀。”她连连点头,“我和他都在文学社,刘老师让我们一起组队参加竞赛,所以当时我是想找他一起写小说的,不过今天我跟他说不写了。”

    谢观棋:“即便已经说明白,以后也不用去找他了。”

    秋露:“嗯,我可以来看你打羽毛球吗?”

    “可以。”他说,“看我可以。”

    她咬唇喜悦地笑,侧脸小心翼翼想要挨近他后背,他的右手忽地朝后伸来,她眨眼瞧上几秒,手指慢慢勾上去,五指相触的那一秒,他握住她的手。

    “单手骑车会不会不安全?”秋露脸颊持续升温,幸福地冒泡。

    “这条路很宽,没什么车和人。”谢观棋说,“那不牵了。”

    话虽如此,手却没有松开。

    “别嘛,我想牵。”她正中圈套,攥得更紧。

    “今晚一起写作业吗?”

    “嗯,要!你要教我哦,把我教会为止。”

    “……有点难。”

    ***

    近日秋露喜上眉梢,不仅有心思搭配衣饰,在家中也常听见她欢快哼曲,心情就如每日更换的发带颜色一样多彩。

    她过得舒坦愉悦,从家里各个角落突然出现扑上来索吻他的次数也愈多,活像一只搞偷袭的小猫。这样的状态好似又回到青春热恋时,感到幸福的人也有他,谢观棋没多问,一笑而过由着她去。

    寒潮来临的那晚,秋露提早到家,蒸上饭后便一头钻进卧室,横一只行李箱在衣柜旁,箱子装满一边时,门口凭空出现一道声音在问:“你要出差?”

    “你回来啦。”她惊喜回应,目光仍黏在手机上,手指飞速敲字后把手机扔上床铺,跑过去抱住他的腰,仰头等待着什么。

    谢观棋俯下身,他的唇带着屋外的寒意,她却在温暖如春的房子里捂得温热柔软。

    经年不变,热情不减的回家吻。

    舌尖慢慢滑出,秋露意犹未尽地舔舔下唇,望着他的眼睛问:“我已经把饭蒸好了,今晚吃什么?”

    “萝卜炖牛腩,脆皮鸭,再炒个青菜。”他说。

    她微微吞咽口水的动作,表示对这顿还未上桌的晚餐很满意:“听得我好饿哟。”

    “我去做饭。”谢观棋视线越过她肩头,落在那只整装待发的皮箱上,继续问,“去哪里出差?什么时候走?没听你说过。”

    差点忘记和他交代这件大事。

    “不是出差,是巧一,她要来宁城拍摄,明天下午就到啦。”走进厨房,秋露把粉色小兔围裙往脖上一挂,开始进入她唯一能帮忙的洗菜环节,“我休了两天假,连着周末正好有四天,准备去酒店和她一起住。”

    联系她这周的心情曲线和所作所为,谢观棋终于明白那句“一声闺蜜大过天”在她身上是如何百分百印证。他套上蓝色围裙走到她身侧,净手时水冰刺骨,毫不犹豫地单手端走她面前的菜篮:“天冷了,你别弄。”

    秋露没拒绝,也不肯走,他做饭时她就爱在一旁闲晃:“白焰和老板都感冒了,老板是被传染的,我好危险。”

    “有没有戴口罩?”

    “戴了,现在他俩在一楼办公,我一个人在二楼。”

    这个季节流感盛行,他也担心她被传染,休假暂时离开工作室几天,倒也是好事。

    谢观棋熟练地将白萝卜去皮切块,转而处理牛腩:“朱巧一过来拍什么?”

    “上次不是跟你说过了嘛。”秋露眼神勾出暧昧意味,肩膀挨过去轻撞他手臂,得到他挑眉不语的回视后,小声说,“就是私房照呀,你忘记啦?”

    当然没忘,闺蜜赠送的礼物,八套情趣制服,火热沸腾的夜晚。

    水流声和刀声为主导的几秒里,两人心照不宣地回忆起某些热情大胆的画面。她脚尖朝他,小碎步挪到他身后,在他有条不紊忙活案板上的食材时,侧脸颊贴他背脊蹭了蹭。

    “又想做什么?”

    虽然他刚才没说话,却知道她的一举一动。厨房大自有它的好处,多人下厨也不拥挤,但在他们家,是方便她无所事事在他身边晃来晃去。

    “我马上要离开四天哎。”秋露将手藏在背后,刻意放慢语速说,“明天你去上班,我就洗澡化妆换上漂亮的新衣服,开开心心去接巧一了哦。”

    “每晚给我打电话。”

    “就这样?”

    “嗯。”

    她品味内心,没尝到想象中满足的甜头,垂首盯着他步伐移动的方向,他两步她三步,成为他的小尾巴:“你好像还挺开心的,是不是已婚男人都喜欢老婆不在家的日子?”

    “我开心是因为你开心。”谢观棋将焯过水的牛腩装盘腌制,再道,“知道你喜欢她,四天而已,我能等。”

    某人扬起的情绪,他不用回头都感知得到。小手已经爬上他的背,在他手臂、腰腹,甚至臀后流连,毫无禁忌。

    “秋小珠。”他语气暗含警告。

    “嗯?”她不停反进。

    谢观棋反手捉住那只捣蛋点火的手,向前一扯将她困在他和大理石台前构造的小空间里,低垂眼无奈且纵容:“知道了,就今晚,你想几次?”

    他好懂她。

    秋露大眼睛里闪着迫不及待的光:“我想用领带。”

    “你还是我?” 那双漆黑的眸藏了笑。

    她忸怩地咬唇,眼底喜悦和羞涩参半:“我吧。”

    ……

    ***

    食髓知味的一夜太难忘,轻易就能被闺蜜察觉端倪。

    站在白床前的高挑美女穿一件褐色吊带,长发松松挽至脑后,锁骨处飞出一支蓝色羽毛刺青,下身一条宽松牛仔裤,一双腿修长笔直,终于从相机后侧过头,状似无奈地说:“你要不要自己来看?”

    床上环膝而坐的人青丝披散,肉桂色针织衫贴着身姿曲线,双腿似被牛奶浸泡,与纯白被单融为一体,少女的美是藏在伊甸园里的秘密。

    朱巧一似笑似叹地呼口气。

    “是我状态不好嘛?”秋露问。

    “是好到让我震惊,就像还没从兴奋状态里出来一样。说说吧,昨晚几次?”

    “拍完啦?”

    “嗯,回头我打包发给你。让你老公放心,你的照片我从不用在店里,你喜欢就单纯拍给你看。”

    秋露立马拽过棉被滚成蛋卷状,捂得严严实实只剩一张白玉浸粉的脸,纯良无害地冲朱巧一笑:“干嘛要这样形容,我好害羞呀。”

    朱巧一好笑地瞅她,径自往床沿一坐,翘腿回看一张张底片:“你初中哪长这样啊?胸还没我大呢,你老公的食谱抄我一份,‘太平公主’当久了,我也来体验一把‘杨贵妃’的快乐。”

    “那我回去问问谢观棋,他还考过营养师的证。”见到喜欢的人,秋露瞬间化身可爱小金毛,下巴搭她肩头,大尾巴止不住左右摇晃,“巧一,你不觉得我胖?”

    “男女审美不一样,你老公怕是爱死了。”

    朱巧一定格一张照片,里面的女人腰陷臀翘,勾腿搭腮望着镜头,领口里仿佛藏着两块雪白松软的舒芙蕾,是单凭视觉便能牵动触觉的柔软。

    “反正也是他养的,他肯定很有成就感。”朱巧一掐她双颊,上下左右审视一番,“气色很好,看来没有纵欲过度。”

    秋露长睫扇动,很正经地说:“我都是在自己的正常需求内那个的。”

    “难道这就是没有耕坏的地,只有累死的牛?”朱巧一仰头笑倒。

    红晕悄然浮上面颊,秋露往白被里微微低头,声音罩在里面:“我觉得他很好呀。”

    十几年闺蜜,她们一直是无话不谈最好的朋友,几乎没有禁忌话题。朱巧一平躺盯着天花板,暖黄色的壁纸上绵延着碎花图案,倘若视线晃动一定会越来越晕,该死的酒店,真懂成年人。

    她煞有介事地说:“不过谢观棋一直打羽毛球,这个运动锻炼腰部和腿,你有福的。”

    言罢又觉得不够严谨,悠悠地向上睨一眼:“你俩都有福,sexy couple.”

    已婚小媳妇询问未婚女闺蜜:“怎么才能知道牛有没有累坏?”

    “干倒了不就累坏了。”女闺蜜瞠目咋舌,“该不会你们家的田一直肥沃,牛也能持续劳作吧?”

    “没有没有,施肥后都要等等的嘛。”

    朱巧一“噗嗤”笑出声:“还是那句话,有节制才能长久,可持续发展是怎么学的?好好想想。”

    秋露沉思几秒,扒开被子躺倒在朱巧一身边,侧身看着她,认真得像在讨论学术难题:“我就想趁着老公年轻,多祸害他几年,他也喜欢这样。”

    朱巧一真是又爱又怕秋露这张嘴,情欲之事被她谈及就像滤过一般,变得细腻绵长又纯净,同时也能轻而易举就将火烧到屋顶。

    “真是烈郎怕缠女啊。”朱巧一回忆往事,止不住感叹,“想想以前的谢观棋,那个校服扣子恨不得扣到最上一颗,高冷板正得就像上帝没给他设置性欲这个选项一样,遇到你这么一个色女,真是没个好肾不行。”

    空气变得安静,朱巧一好奇她为何突然无声,这一眼后只有一个想法:如果她是谢观棋,持续劳作也愿意。

    舒芙蕾奶油被挤压得就快溢出肉桂色糕纸,水蜜桃成熟饱满诱人采撷,樱花冻一定入口即化唇齿留香,还有……

    还有就是,谢观棋你这小子,真有口福。

    四目相对,秋露脚尖轻踹牛仔裤,小声嘟哝:“干嘛总说我,他可比我浪多了。”

    朱巧一同样侧身,兴致勃勃地催她更新:“可以说得再详细一点,我有时间也有钱。”

    秋露抓一缕头发手中玩弄,眼皮悄悄垂下像在掩盖羞涩:“他比我会喘,每次听了我就……”

    “这是我能听的吗?”朱巧一笑到岔气,一手撑头一手拍床,“每次聊到这种,我的脑海里都是你俩穿校服的样子,不行,太色了,这条略过,还有吗?”

    “嗯……”秋露顿了会,“不过我比他会叫。”

    “……”

    “我的天,你会不会脸红啊?”朱巧一闭眼笑叹,像是彻底被击败,重又倒回床上一动不动。

    “跟闺蜜说话,怕什么,我又没说细节。”秋露眨眼看着许久未见的好友,亲密地挪过去抱她,“巧一巧一,我好想你。”

    朱巧一抱胸蜷缩,笑到瑟瑟发抖:“秋露珠,你真是世界第一黏人精,我都怀疑你嫁给谢观棋是不是一个幌子,为的就是掩盖你每年见我这几天想掰弯我的事实。”

    “我想你,也想他。”秋露抿唇,真诚直白地倾诉情意,“他说我这四天可以好好跟你玩,我好久才能见你一回,从一周前就在期待了。”

    “好吧,回家后帮我谢谢他,忍痛割爱。”

    “我答应他每晚都会和他打电话,今晚就转达你的话。”

    朱巧一捞过床上的相机,取卡后导入电脑:“和你待在一起几个小时,我感觉自己都是身上都有甜味了,突然觉得有个男人也不错。”

    “你现在喜欢什么样的?我也可以帮你留意看看。”秋露趴在床尾看她挑选照片。

    “一见钟情吧。”

    “这么多年过去了,巧一还是这么浪漫。”

    “一见钟情的这个人,要有钱。”

    “也很实际。”

    秋露收到高清照片,一张张下载原图保存,朱巧一伸个懒腰开始回复客户信息:“明天拍完约图,后面两天都跟你去玩。”

    “好啊,我刚才有一个想法。”秋露选定原图,随手给置顶对话框发放温暖,“要不我问问谢观棋,他留在宁城的同学里有没有比较优质的单身,我们四个一起出来玩?”

    朱巧一眉头都没动一下,懒洋洋反问:“那我岂不是异地恋了?”

    还没回复,夜晚九点,如果他没有工作,大概率是在看书,如果她在,那就是干点别的事了。

    秋露:“我知道他有一个在互联网大厂工作的大学同学,程序员,年薪蛮高的,就是工作累,不过他有头发,长得也很nice.”

    “有没有照片?”某人的心弦好似被拨动。

    “我问问谢观棋。”秋露笑。

    红点弹出,仿佛一颗即将跳出胸腔的火热心脏。

    今天是寂寞老公:今天拍的?

    二条:不许商用,跟她说。

    三条:房间开空调了吗?冷不冷?

    她敲下四个字:好不好看?

    三秒后,“老公”两个字映入眼帘,秋露顿时展颜,朱巧一观此幕自觉撤退:“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啊,单身狗要去泡澡了,没个三十分钟不会出来,您自便吧。”

    她走两步再回头,决定提醒一二:“要是你们想电话那啥,记得发信息告诉我,完事了我再出来,怕突然打断……”

    一个枕头从灯下飞过。

    朱巧一冷颜:“秋露珠,要么给我换个枕头,要么今晚你睡这个,在我出来后给我答复。”说完“砰”地一声关上卫生间的门。

    歌声水声倾泻而出,里面热情洋溢,外头阒寂无声,秋露坐在小沙发上听线路那头的呼吸声。

    “在干嘛?为什么不说话?”

    又静几秒,谢观棋低声道:“在处理琐碎的工作。”

    在看你的照片,一张一张,一遍一遍,指尖触碰冰凉的屏,仿佛能烧起火,身如烙铁坚硬滚烫。

    秋露享受小别后静谧的时刻:“巧一说我今天的状态很好,照片都不用修,你觉得呢?”

    “很好看。”他回得简洁,好似有需要忙碌的事。确实如此,双目紧盯肉桂与奶白,已无心再看旁物,手速逐渐加快,膨胀的热意即将充盈、爆发,化成喉间缓而重的叹。

    她单臂环膝,目光落在他送的粉水晶手串上,体贴地问:“那我会不会打扰你工作呀?”

    “不会。”又一声叹藏匿于水声里,就像伊甸园被黑暗笼罩,“你说,我在听。”

    “嗯。”秋露把两人分别后,吃过的饭菜,看见的风景,所有琐碎杂事全部说给他听,只觉思念泛滥,“谢观棋,我现在想你了。”

    他也嗯了声,嗓音微哑像行于荒漠,连她都能感受到干涸:“你是不是感冒啦?听你声音怪怪的。”

    谢观棋:“没有,我很好……这几天别乱跑,周日下午我去接你。”

    秋露:“我正好有件事想跟你说,周六日要不要一起出来玩?可以把你那个在C+工作的朋友也叫上,巧一说……”

    通话时间三十二分钟,手机微微发烫。

    秋露回头看一眼卫生间,里面的歌停了,她在挂线前不舍地说:“晚安,我们周六见。”

    电话另一端,谢观棋抽出几张纸巾覆上屏幕,咽下喉间因抑制而充斥的血腥味,轻声说:“晚安,秋小珠。”

    长夜漫漫,月色浓稠。

    第18章 秋露如珠(4)

    晚风卷来海水的湿潮,酝酿了大半日的寒流不敌下午的艳阳,此刻又被沙滩上火热的音乐派对压制,烟火袅袅香气扑鼻,连辛辣孜然香都比它有存在感。

    “巧一,你觉得方路清怎么样?”秋露牙齿咬住鱿鱼轻轻扯下,回忆今日的四人出行,“我刚才看见你们在乐队那边拿着手机说话,是在交换微信吗?”

    “是啊。”

    “看来有戏?”

    朱巧一:“我让他帮我点助力。”

    “……”

    “然后,你猜猜我发现了什么?”

    “是什么?”秋露爱听八卦,上半身倾过去,“美丽的巧一,赶紧告诉可爱的露露。”

    朱巧一慢条斯理地品尝烤青椒,瞥她后笑了笑:“他不是新用户,之前帮人点过。”

    “因为这个活动已经有几年了。”

    纤细的食指竖在秋露面前晃两下。

    “今天相处下来,我觉得他比谢观棋还高冷,果然啊,我对这类男人都没感觉。”朱巧一抽纸巾擦嘴,眼神示意秋露把她手边的椰汁递来,“如果他本来就是这种冷淡的性格,应该不会有人想来碰壁,毕竟助力这种东西,持续久又麻烦,容易没朋友。”

    秋露甜甜打岔:“我愿意呀,巧一,我愿意帮你助力。”

    “别这么可爱,我怕你老公看了上火。”朱巧一掌心贴秋露额头轻轻一推,继续分析,“他肯定帮一个喜欢的女人点过,可能就是他几年前交往过的那个女朋友。”

    “你忘啦?”秋露凑近看她,“去年队伍积分不够,你还发给大学时的那个前男友点过呢。”

    朱巧一漫不经心地点头。

    “后来呢?”

    “点了十几天,他问我要不要复合,我说不。”朱巧一耸肩,“他就把我拉黑了。”

    秋露笑得东倒西歪,身体贴向朱巧一:“我猜方路清不会拉黑,但是他会用冷漠屏蔽。”

    “秋露珠,又想来蹭我?”朱巧一斜睨她。

    大眼睛无辜地眨了下。

    “哎,蹭吧蹭吧,反正我也不会一柱擎天。”

    “巧一,色色的你我也好喜欢。”小金毛继续摇晃尾巴。

    不远处的音乐高潮起落,似浪似风。

    秋露戴好一次性手套,准备对烤全翅下手,刚咬一口就被烫到皱脸,默默放下后舔了舔唇角,视线一晃对上不远处一道无奈好笑的目光。

    谢观棋站在烟火缭绕的烧烤箱边,一手拿串一手拿刷,用口型对她说:慢点吃。

    朱巧一:“方路清这个人,帅归帅,也挺有钱,就是缺少一个最重要的条件。”

    秋露:“一见钟情。”

    “懂我的露露。”朱巧一摘下手套,慵懒地往椅背一靠,发出女王式的指令,“美丽的巧一还想吃点青椒、香菇和豆腐皮,再来点小鱿鱼,多素少荤。”

    “收到。”秋露笑吟吟地起身,“我去帮你拿。”

    娇小的身影跑得飞快。

    朱巧一悠悠啜了口椰汁,自言自语道:“让谢观棋承受一下可爱暴击吧,再待下去我都要变成蜜巢了。”

    ***

    谢观棋从谈话中侧头望来,带笑的大眼睛直勾勾盯他,海风白光,辣椒染唇,她的皮肤像火焰里的一捧雪。

    “我又来了。”秋露心情愉悦地说。

    方路清抬眸无声地瞥了眼谢观棋,笑意一闪而过。谢观棋先是垂眸观察她被烫到的唇,而后才道:“盘子里是烤好的,一边素一边荤,拿过去吃吧。”

    “路清,你要不要也过去吃点?我来接你的活。”秋露指着那把烧烤刷,“不用在意谢观棋,我会喂他。”

    方路清稍顿一下,说:“好。”

    他将刷柄朝她递去,端盘走向篷下的小桌。

    秋露蹲在烧烤箱前,岂料位置不佳被一蓬烟扑脸,呛咳几声后,在谢观棋含笑的视线里绕到他身旁。

    她看他左手翻串,右手摇罐撒料,姿势帅过大厨,肉串在烤盘上滋滋冒油香气浓郁,口水不知咽下几回。

    谢观棋:“吃饱了就想来祸害烤串是吧。”

    秋露:“这根肉肠好大,给我。”

    不远处乐队传来涨潮似的声浪,让两人间毫无征兆地安静几秒,他闭眼慢慢地笑了下,无奈地摇头:“好好说话。”

    她不作声瞅他,烤盘上的串翻过一面,才开口:“这根肉肠好辣,给我……吧。”

    谢观棋微低头,肩膀小幅度颤动,直到秋露听见他深呼吸笑出声。

    她站也不是走也不是,脸颊比烤箱里的黑炭还热,视线飘忽不定,看海看人又看回他:“干嘛,它就叫肉肠呀,我说的又不是肉——”

    “好了。”谢观棋急忙阻止,笑着取盘放串,下颌微抬示意她坐后方一张凳子,“别着急吃,很烫。”

    秋露还沉浸在上一秒的羞愤里,别过脸不看他:“不想吃了。”

    “饱了?”他侧头询问,她又将生闷气的后脑勺留给他,“既然饱了,我就分一半给阿清他们,剩下的自己吃。”

    她小拳头攥紧,右脚用力一跺,地面完好无损。朱巧一恰巧回头捕捉到历史珍贵影像,稀奇得就差没偷录下来,可惜她的宝贝相机放在酒店,手机像素也不给力。

    秋露突然转身朝海边小跑离开,谢观棋回视朱巧一的目光,将手中的盘子微举后放下,抬步追上去。

    “他们走了。”方路清也目睹这一幕。

    “秋露珠特别好哄,哄她的人又是谢观棋,基本成功99%。”朱巧一揶揄道,“而且不吵一下,哪来的天雷勾地火。”

    她从包中摸出口红补妆,吃饱喝足最适合去沙滩上看帅哥唱歌,头也不抬地方路清说:“还有一盘,你正好打包带给你那个过来的朋友吧,秋露珠是肉食动物,谢观棋给她烤的肯定全是肉,我可吃不了。”

    ***

    “秋小珠。”

    前方的小腿迈得飞快。

    “秋露。”

    男人手臂横在她身前。

    “怎么了?”谢观棋拉过她手腕,确认她只是风沙迷眼不是暗自落泪才松口气,“又不开心了?”

    “我每天都开心,不开心的时候屈指可数,你却用了‘又’。”秋露锤掉他的手,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委屈的气息,“原来在你心里,我就是一个无理取闹的坏蛋。”

    她说完绕过他跑走,谢观棋不肯让她带着情绪往更黑更深的地方去,两人在逆风里拉扯一番,他手臂圈她腰上扳过身时,风将黏在她脸颊的发丝吹散,湿漉的眼微微泛红。

    他的心瞬间揪紧:“我就随口一说,还惹得你这么伤心,是不是有别的事,到底怎么了?”

    单纯吵架气势汹汹,温柔的询问最容易委屈,秋露抽着鼻子控诉他:“你笑话我。”

    看来的确是刚才烧烤摊旁的事。

    他迟疑地问:“笑笑也不行?”

    “不是笑笑,是笑话。”她着重强调,“人家就叫那个名字,是你自己想歪,我承认我是色女,你也不是什么圣僧。”

    她在月色下抬眸,比月光皎洁的面庞,比星光还亮的眸,摄人心魄,摄他心魂。

    谢观棋单手捧她脸颊,指腹轻轻擦过颜色更深的那小块红,微笑回答:“我当然不是圣僧,他哪有我幸福。”

    “其实它叫烤肠,这样说会不会自然一点?”他紧接着道。

    秋露微张唇,话在嘴边又没音,像在思考他的话,掀眼看他几次后,闷闷嗯了声:“烤肠。”

    没想到整日蜜里调油的两个人,最近一次争吵的话题,竟是因为一根火辣的烤肠。

    谢观棋在心底叹气,横在她腰间的手滑到背上,将她轻轻按入怀里。海浪一遍遍扑上沙滩,又慌忙退去,将风干的岸来回浸湿,残留潮润微涩的气息。

    他侧脸挨着她柔软的发,一字一句都在为今后的幸福考虑:“你想叫它肉肠也可以,不过它只是一根普通的淀粉肠,但是只要你喜欢吃就够了。”

    秋露没吭声,她居然因为烤串生气,冷风醒脑后觉得愈发丢人,迫切想挽回颜面:“你身上都是烧烤的味道。”

    “觉得味道不好闻,还是想吃?”他问。

    她内心挣扎一会,没办法违心:“都不是。”

    谢观棋目寻四下,在某处停留,牵起她的手说:“我知道是什么。”

    礁石后可藏四五人,地处偏僻光线暗,是谈情说爱的绝佳之地。谢观棋的吻落她颈侧时,秋露心尖一颤:“说不定会有人过来。”

    “我挡着你,不怕。”他抚着她的脸,低声道。

    她犹豫怅然的模样好似有话想说,他吻她眼角和脸颊,高大的身躯将她藏在三角区,温柔地引导她倾诉。

    “巧一也说,我太色了。”秋露用手指在他胸前画圈,情绪低落像在自我怀疑,“可是我好喜欢你,根本控制不住,所以总想和你贴贴。”

    她仰起头,语气满是担忧:“你会不会觉得我太缠人,有点烦?”

    “不会。”他斩钉截铁地回。

    “那……是不是怕我不开心,为了哄我才配合我,其实你并不是很想?”

    “我想,每天都想。”谢观棋挨近一步,她前胸后背一冷一热,同样坚硬,心跳被夹在中间加速起搏,“喜欢你缠着我,天天缠,夜夜缠,不管你是色女、美女还是天上的仙女,在我眼里,你就是我最爱的女人。”

    “哎呀,你怎么……”秋露紧咬下唇瓣,不自觉地在他怀里扭蹭两下,心情由蓝变粉,越来越浓烈,“别说啦,我会害羞的。”

    谢观棋微微一笑,当年和她告白,她也说过这样一句话,也是同样羞涩且喜悦的反应。

    想要得到那颗纯净的心,他需要以心换心,怀着最真诚炙热的情绪,才能打动她。

    谢观棋在暗光里凝视她一会,忽地凑近她耳畔说了什么,倒吸气的声音来自于她:“你……”

    话没说完,他直接偏头亲她嘴角,低声描述分别的夜晚:“半个小时,我一直在看你,想象照片里的你就在我身边,你叫我的名字,一遍遍吻我,让我在你手里,变成只有你可以控制的谢观棋。”

    “秋小珠,帮我一个忙。”

    他的气息笼罩着她,秋露觉得晕晕乎乎说不出话,压在耳边的低语是从未有过的强势火热:“好不好?”

    ……

    ***

    候机大厅里,行人大包小箱与时间赛跑,人流中的一蓝一白两道身影正在告别,蓝色外套抱着白色毛衣不肯撒手,白色毛衣笑得无奈,用目光四处寻找某人的骑士老公,连个影都没有。

    朱巧一身高173,比秋露高出大半截,任由她像树袋熊一样抱着自己,低头问:“哎,你老公人呢,专门撤退给我俩留私密空间啊?”

    “他去帮我买饭团了。” 秋露无精打采不肯撒手,“那家的梅子饭团酸酸甜甜很好吃,其他地方都没有卖。”

    “我猜到会是类似的答案,但听到后又觉得自己作死才会问。”朱巧一说。

    两人初中就认识,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秋露平生最怕两件事:一是谢观棋让她起床吃早餐,二是要和重要的人分别。

    朱巧一知道她的不舍和伤感都是真的,离别的时间越近,这份情绪越重,每到这时就要找对哄她的办法。

    “昨晚你和谢观棋牵手回来的时候,别以为我没发现。”朱巧一挨近秋露耳边,一副识破的口吻,“老实交代,跑到那么黑的地方去干嘛?”

    “没有!”胸前的小脸立刻扬起,像被泼上粉色颜料,从耳根一路染到双颊中心,“我不会跟你撒谎的,真的没有……”

    “秋露珠,你这是不攻自破啊,我什么都没说。”朱巧一眯着双眼尾上挑的丹凤眼,极其暧昧的模样,“谢观棋有没有告诉过你,你以后千万不能撒谎。”

    “他确实说过……”

    “嗯,我已经拿到答案了。”

    秋露缓缓垂下手臂,手指拨弄揉捏朱巧一毛衣下摆的流苏,是她害羞时茫然无助的小动作:“我跟他闹脾气,他去哄我了。”

    朱巧一得逞似地笑了两声:“你是不是整天欺负你老公。”

    “不是……”秋露稍稍紧张,不慎拽掉一小撮毛线,在朱巧一暧昧藏话的视线里,眨眼道,“虽然昨晚我们吵架,但是也认真聊过了,他和你一样不介意我是个色女。”

    “这是哪来的宝啊。”朱巧一笑声一高,周围几米的路人投来困惑目光。她双手肆意揉搓这张小脸,两指弹了下秋露的额头,“既然他这么上道,我这次送你的见面礼,可以畅快用上了。”

    秋露光是想起那袋字母风格的东西,就觉得心率不稳伴有喘息的感觉,一回神依旧站在宽广平地上,咬唇问:“我们还没试过这样的,能行吗?”

    朱巧一神情慵懒,像见过真场面一样:“怎么不行?简直是为你俩量身打造。”

    秋露跃跃欲试,恨不得今晚就霸王硬上弓:“既然如此,那我——”

    “那我就收了这稿,有消息给你答复。”

    这道声音很是耳熟,秋露回头一瞧,正好和某道淡漠瞥来的目光对视,两人皆是一愣。

    “啊,荣哥,好巧。”她摆手打招呼。

    朱荣与一如既往西装革履,额发撩起定型,黑色公务皮箱落在脚边,手扶拉杆一副即将登机的架势。

    “谁啊?”朱巧一悄悄拿包,状若无事地问。

    “我们老板的校友,一个制片人,之前有部短剧找他拉资方。”

    “金主爸爸啊,赶紧过去聊两句呗,稳固合作关系。”

    朱巧一抓住机会撤退,免得有人泪流成河:“哎哟我得进去了,你别送了,我怕你又迷路,好好过你的小日子,谢观棋敢对你不好,我就杀过来。”

    “宝贝,下次见。”朱巧一捧起秋露的脸侧头啄一记,倒退着朝她挥手,回身后敏捷穿行在人流之中。

    “巧一……”秋露怔了会,下意识走出几步,忧伤地望着她的背影,知道她听不见但还是想说,“下次见。”

    朱荣与还在原地望着前方,秋露的眷恋和伤感又被不熟的尴尬取代,毕竟这位冷面制片人身上总有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荣哥,今天回京吗?”

    “是……”

    她说:“我闺蜜从丰城来宁城找我玩,今天也回去了。”

    “是……”

    “是什么?”秋露察觉他气场有变,顺着那道凝注的目光看去,乌压压全是人头。

    朱荣与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电击入脑,浑身细胞激活的快感,她就像一只纤细优雅的天鹅,在泛着涟漪的湖面沐浴阳光,枯叶飘落水面化为她的陪衬,她独自游向静谧的深处,留下波光粼粼一片,留下他痴痴驻足。

    是……

    心动的感觉。

    第19章 秋露如珠(5)

    休了两天假,付费短剧的进度不能落下,秋露白天疯狂码字,晚上持续输出,冷清的书房因为她的入驻再次变得温暖四溢。

    她敲击键盘的声音停顿太久,谢观棋从电脑屏前分出视线,像是配合他望去的动作,她心有灵犀地开口:“网页的评论区有好多读者问有没有番外。”

    “《寻爱往生》的评论区?”

    “嗯,都说这样的结局配不上十年的等待。”

    他笑容很淡,好似有所预料,又像并不在意:“又有几个人真正等了十年。”

    朱荣与。

    也是巧得很,这三个字在脑海里蹦出时,秋露正好收到他的好友申请验证消息,祈祷他不是深夜来谈工作,简单问候后,那边发来一个握手的表情,对话框持续沉寂。

    悬疑短剧已经被朱荣与收稿,剩下的事就等他拿剧本约资方吃饭拉资金合作,年底突然搞定两个大单,伍通开心得让白焰这周六继续来工作室,承诺再帮他点一份猪脚饭。

    白焰是木头,不是柿子,直接一拳砸桌面怒了:“冠冕堂皇的加班说辞,我再也不上当了!”

    伍通:“外加一瓶可乐,一包烧烤味薯片。”

    白焰:“几点?”

    ……

    秋露叉掉对话框,思绪回到文字上时,又是一番黯然神伤:“每次看到敲门这里,配上‘全文终’三个字,我都会浑身起鸡皮疙瘩。”

    “很吓人?”

    “是惆怅,难过。”她的掌心捂着胸口,闷闷不乐,“觉得心被人挖走了一块。”

    谢观棋转动椅子面朝她,笑道:“挖走了多少,我把我的心给你补上。”

    他的声线很平和,如同一杯温热的红茶,渥得她身心暖洋洋的。从前就觉得他身上有一种宁静致远,岁月安然的气息,后来知道七八岁之前的谢观棋活泼爱闹时,她又徒增伤感。

    如果没有当年那场双亲俱亡的事故,现在的他会是什么样?一个阳光开朗,热情洋溢的少年?他们还会相遇吗?

    “闻到了吗?”谢观棋突然说,“烧焦的味道。”

    “啊,没有呀。”秋露拧眉嗅空气,只有桌上那瓶桂花蜜香薰飘出淡淡香气,“厨房在煮吃的吗?”

    “没有。”

    “会不会是哪里的电路烧坏了?”

    “我看看。”他说。

    她也开始低头找插座板,一双手穿过长发托起她垂下的面庞,朝一侧轻轻偏转,那张逆光的脸上露出恍悟的表情。

    谢观棋:“没烧焦,就是有点烤熟了。”

    她的书桌右侧架着一只灯芯烧橘的小型电暖器。

    秋露的脸被他捧高,大眼睛眨两下:“你是说我又香又软的脸蛋吗?”

    他笑,学她说话:“是啊,你的脸蛋。”话落,低俯头在她右脸颊落下一口,被咬的人是她,却在他怀里笑得没心没肺。

    “为什么咬我?”

    “不咬咬看,怎么知道是不是又香又软。”

    “那你觉得是不是?”

    “嗯,起码七分熟了。”

    秋露乐得一把抱住他,下巴脸颊隔着棉绒睡衣在他腰腹的位置来回蹭,享受他温暖有力的怀抱。谢观棋的右臂环过她后背,左手抚摸那柔软的发,垂眸凝视她。

    转移她胡思乱想滋生的怅然情绪,他有一套自己的办法。

    被温暖爱意笼罩着,她忘却惆怅,又突发奇想:“谢观棋,我们要不要再合写一本书?”

    他沉吟:“不要吧。”

    胸前的人立马撑开身体,一坐一站四目相对,谢观棋见状解释:“以前只需要读书写作业,没什么别的事,现在要养家糊口,时间不够。”

    她没说话,连眼睛也不眨,继续盯着他。

    不满意这个答案?他思忖半晌再道:“上次不是说,后台有编辑发信息询问要不要签约吗?无论签不签,只要你想写,我都支持。”

    秋露微垂眸,漫不经心道:“我记得某人说过,当初答应和我一起写书,是因为想追我,现在不仅追到了,还娶了我做老婆。”

    “真羡慕这个人。”他微笑回应。

    她起身绕过他,专挑摆在他桌面的水杯来喝,靠着桌沿突然道:“上次和巧一聊到以前的同学才知道,当年张昱复读二战,考上了传媒大学的戏剧影视专业。”

    杯子里的水已经凉透,去帮他添点热水好了。

    小坏蛋刚转身,温热的手掌从后握住她后颈,身体挨近手臂顺势横过她腰间,他耳语:“又想气我?”

    秋露用手肘顶开他,不管用,反而锢得更紧。她挣扎:“我想去帮你倒水,不要就算了。”

    “倒水就倒水,你提张昱做什么?”谢观棋用了力,热气呼在她耳后。

    “随口一提而已。”她转过脸,眼底有促狭的笑,“我就知道,当年你肯定也吃醋——啊!干嘛咬我?”

    “随口一咬而已。”谢观棋松口,唇还贴她脸颊上,故作威胁,“再不老实,明天上班谢总监就为难你。”

    话落,怀里的人惊喜叠声:“好呀好呀,谢总监用力为难我。”不仅如此,还开心地扭动几下。

    他观察她数秒,忽地一叹,将不安分的小坏蛋紧抱入怀,自讨苦吃地笑了。

    ……

    夜渐深,壁灯的微光罩着大床上两个相拥的身影,谢观棋捊过她脸颊旁的碎发,笑意淡淡:“如果要写书,你想写什么故事?”

    “我都想好了,就以我们为原型来写。”秋露兴致颇高,“公主和她的男仆。”

    “……”这是什么原型。

    他一时间不知作何评价:“会有人看吗?”

    “当然。”她毫不犹疑,“可爱美丽霸气侧漏的王国公主和为她披荆斩棘,拿剑冲锋的忠犬男仆,两人因为身份地位阶级的差距人前规规矩矩,人后随心所欲,还会在隐秘的角落……”

    是她喜欢的风格,谢观棋了然一笑。两人身体贴着,他能感觉出怀里的人体温在上升,顺着问:“拿剑护卫公主的人,不该是骑士吗?”

    秋露尾音一转,悠悠地说:“这你就不懂了吧,骑士只能在殿外,男仆可以服侍公主呀。”

    “你确定那不是男宠?”他笑。

    “好期待。”她又往他怀里挤,腿交叠手环腰,“我今晚就要梦到这个。”

    谢观棋低笑,唇擦过她的发,想起什么又问道:“都过去好几周了,现在晚上不会再怕鬼了吧?”

    秋露在他胸前抬头,大眼睛闪着天真无邪的光:“如果我说不怕,你就不抱我了吗?”

    “你晚上总踢我,自己没感觉?”他说。

    她抿了抿唇,非要把某顶帽子塞回去:“你骗人,说不定是你梦里的幻觉呢?”

    “我是省级三好学生,优秀学生代表,不会骗人。”

    “我是省级三好学生的妻子,从来不说谎话。”

    她像是抱怨他的“嫌弃”,有意将一条腿横他身上,哼哼唧唧:“我跟别人睡的时候,从来没被这样说过,原来女人总会被最爱的人所伤。”

    他倒是会抓关键点:“你和谁睡?朱巧一?”

    “不是。”

    “那是谁?”

    她索性闭眼装出一副即将入睡的样子。

    谢观棋抬起她的下巴,语气竟是信以为真:“不说实话,今晚就别睡了。”

    自从上次在海滩感受过他的强势霸道后,秋露总是心痒痒回味,可纵使自己千作万闹,他都用无奈宠溺的笑包容她,那个逼仄角落里“黑化”的谢观棋好像又被他悄悄藏起,藏在某个不触发机关就会永远沉睡的匣子里。

    眼下就是一个绝佳时刻。

    秋露盯着他不笑的面庞,垂眸支吾起来,像是坐实某个隐秘的罪名:“不是说好一直疼爱我吗,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会爱我的,对不对?”

    “你有事瞒着我?”谢观棋问。

    她眼神飘向卧室的门,又飘回他肩头,装出秘密将要冲破牢笼的惊慌模样,手掌轻推他胸口好似在逃避:“没、没有呀。”

    腰间勒紧一股让她低呼的力,重新撞回他胸口,而后被他胸膛压住,一双黑如旋涡的眼像要把她吸进去。她在喘息间找回了那种感觉,紧张、迫切、摇摇欲坠。他在一步步逼近她,把她逼向悬崖峭壁,只有发出可怜的哀求,才能在他手中获得生的机会。

    他说:“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秋露咬紧下唇,眸光在他面无表情的沉默里越来越亮。

    来吧,来一场毁天灭地的罪爱惩罚,最好让她哭着求饶说千遍爱他,这辈子只能被他钉上十字架,而他的心却因此堕落沉沦,永远臣服在她裙下……

    “秋小珠,尾巴都快扫到我脸上了,就这么开心?”

    深渊消失了,她看见星空下的一片湖,白色的小舟悠悠飘向寂静深处。

    秋露呆望他一会,小声地问:“什么尾巴?”

    “你的尾巴。”他声音低低带笑,手顺势寻找,忽地扬眉轻叹,“从小跟你一起长大,我就想不明白为什么你会这么喜欢这种调调?”

    “你不怪我啦?”她被一阵隐形的热气熏脸,目光泛潮神色迷离,嘴上仍在喃喃,“我和别人睡在一起,你不生气吗?”

    “你还能和谁睡。”谢观棋扣她两腕压白枕,微眯眸的样子像在说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无非是谢观棋和小观棋而已。”

    秋露的眼皮被他吻着,高兴地说:“我又有一个新的想法……”

    “暂时不许有,要睡觉了。”他的吻落上积雪枝头,融化出一朵风中红梅,“上次是领带,今天是惩罚,下回想玩什么?”

    她还未来得及开口,一只手蒙住她的嘴。指缝里溢出微化的雪水,还有隐隐的梅花香。他缓而重的呼吸声里有克制的攻击性:“再闹就罚你,谢观棋舍不得罚,就让小观棋来罚。”

    ……

    ***

    年底,夫妻两人愈加忙碌。

    创汇里也不怎么太平。

    白焰这段时间领活加班,眼下青色一圈总显得面容狰狞,说话也毫不客气:“伍哥,我申请周六日上班,周四五休息。”

    伍通:“理由。”

    他一指对准身旁的秋露,没有一丝名侦探柯南的帅气:“因为每周的这两天她总是很奇怪,好像在酝酿什么整人的事,我要和她避开。”

    被点名的秋露抬起头,眼眸水亮毫无攻击性:“我没有。”

    “绝对有!她又在装可爱!”白焰抓狂。

    “今晚一起吃个饭,我请客。”伍通对他俩的“明争暗斗”习以为常,根本不想搭理,“还有我师弟。”

    “那我得跟我老公说一声,让他不用等我吃晚饭。”秋露拿起手机发信息。

    伍通挑眉:“还没见过你老公,今晚让他来接你,我们有幸看看呗。”

    “他说今晚也有应酬,还说已经帮我做好饭了。”她盯着手机屏幕笑,“年底聚餐,我带他来见你们。”

    别被吓到就好。

    伍通:“是不是跟同学结婚容易幸福啊?意潮的谢总监是,你也是。”

    白焰:“有没有人在意我?伍哥,我亲爱的伍哥!”

    ……

    多日不见,朱荣与还是一丝不苟的精神面貌,相比起发际线后移,成日浸在烟中缓解焦虑的伍通,看上去确实年轻硬朗不少。

    两位校友谈业务道春秋,追溯往昔岁月,他们两个小兵自顾自吃着一大桌的菜,轻松悠闲。

    秋露回视白焰称不上友好的审视目光,不解地问:“是我失忆了吗?怎么不记得我们之间有这么大的血海深仇?”

    “你开车害我呕吐三回。”白焰亮出她的把柄。

    她见招拆招:“那你一个大男人怎么不去考驾照?”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他审时度势将话题绕回主线,“我总觉得你在预谋什么邪恶的事情,这种感觉在每周四和周五时异常强烈。”

    “你是神婆?”

    “呵,我可是会占卜的。”

    秋露搭腮:“那你算算看,是什么事?”

    白焰哼道:“我说了,邪恶的事。”

    周四和周五是最接近周末的日子,她满脑子里除了和老公玩就是玩老公,计划的事无非是让夫妻关系更甜蜜美好罢了,又没碍着白焰什么事。

    “对!就是这种表情,你又开始想了!”白焰高呼。

    领导们的谈话声消失一霎,伍通看过来:“闹什么?”

    秋露把碗里的排骨萝卜汤扫荡干净,谢观棋在微信里说他那边已经结束,询问要不要过来接她。

    以防万一被发现,又怕“地下夫妻”的事再伤他心,她还是机智地用了一个两全其美的说辞:“今晚吃的菜好腻,想吃甜的,你帮我做鸡蛋饼好不好?”

    他回得快:好。

    又是不变的嘱咐:回来时注意路上的车。

    今夜开车送她和白焰的是朱荣与。

    白焰誓死不肯和她同坐一排,秋露懒得看他背影,又不能把领导当司机,索性往副驾驶一坐,车厢内静得不像三个人共存,直到白焰下车,她才在入座说完地址后,说了第二句话:“荣哥,我在路口地铁站那里下就好,走到小区就八分钟。”

    朱荣与:“没事,我送你到门口,安全一点。”

    秋露愣了下点头:“好,谢谢荣哥。”

    她总觉得他有话想说。

    车停靠路灯不远的地方,为他车内亮灯后迟迟不落锁的行为作出解释,确实有话要说,却不是荒唐心思,而是有事所求。

    “秋露。”

    “我在。”

    朱荣与侧过头看向她,垂眸几秒的时间里像在深思熟虑一件极其重要的事。

    “抱歉,耽误你回家的时间。”他终于开口,“我这里有一份礼物,想麻烦你帮忙转交给那天你在机场送行的闺蜜。”

    朱荣与早已做好这番话会震到她的准备,他有足够的耐心和坚定的决心支撑可能遭遇的所有结果,包括已婚、有伴侣、不喜欢、谢谢你……他只想表达自己这几日来辗转反侧的心意。

    他望着目瞪口呆的秋露,决定召唤回她的意识:“请问可以吗?”

    “可以。”

    这句话果然有回魂的效果,她双手接过那个简奢的黑色袋子,在送出前得搞清楚状况:“荣哥,你是想追求她吗?”

    朱荣与眼神里的淡漠犀利全然消散,原来在爱情面前,所有人都会变得笨拙又忐忑。

    秋露看他张唇几次的样子,决定好人做到底解救他春心荡漾时的局促和紧张:“巧一没有男朋友,她重眼缘,喜欢有实力的男性,现在她的事业在丰城,不过也会飞其他城市,她很恋家,发誓不会远嫁。”

    她言简意赅地总结:“巧一美丽又自信,我们从初中就认识,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朱荣与整个人愣住了。

    这些话就像画笔,在他记忆的留白处勾勒出一个有血有肉,愈加丰满的形象,他情不自禁地问:“你说她叫……”

    “朱巧一,巧夺天工的巧,一心一意的一。”

    他似惊似喜地喃喃:“原来她也姓朱。”

    秋露观察他现在的模样,像极了初坠爱河时找寻自己与心上人默契之处的青涩少年,曾经的严谨肃冷反倒变得滑稽,感叹缘分真是可遇不可求。

    “荣哥,我先帮你把礼物寄过去,再问问巧一的意思,如果她愿意,我就把她的微信推给你,你觉得怎么样?”

    朱荣与极慢地点了下头:“秋露,谢谢。”

    “不客气。”她笑得坦荡。

    “我过段时间也会去丰城,如果顺利的话……”

    他突然不说了。

    秋露眨了眨眼,顺着他沉默的目光寻找戛然而止的原因,这一眼冲击太大,倒抽气的声音被他捕捉,而后问:“是来找你的吗?”

    树影浓密交叠的黑暗里,谢观棋只穿了一件黑色单衣,仿佛要融进没有月色的夜里。他就站在离车两三米远的地方,一言不发地望着亮灯的车内,望着上一秒脸上还充满笑意的她,突然安静地垂下眼眸。

    第20章 秋露如珠(6)

    “荣哥,我得走了,你也回去吧。”安全带“啪嗒”一声弹回原位,秋露向他承诺,“我会帮你转交的。”

    朱荣与也不迟疑,点头道:“好,感谢。”

    车子很快开出路口消失在他们眼前。

    秋露迎风冲到谢观棋面前:“你不要误会啦,不是……你怎么穿这么少就下来?晚上只有10度!他就是我们老板的师弟,那个制片人,你还没见过。不行你先跟我上楼,回家再说。”

    她着急慌乱的样子犹如热锅上的蚂蚁,然而眼前这座黑色大山拽不动,推不走。再次仰起头,一只宽厚的手掌轻按在她额头上。

    焦躁不安的人瞬间安静了。

    “我知道。”谢观棋垂眸,低声道。

    今夜不见星月,风在身边徐徐吹过,两人的影子与脚底的树影融为一体。

    秋露面色迷茫,面对他时,心里藏不住一点事:“我怕你生气,他不止送了我,还送了白焰,而且他有喜欢的人,不是我。”

    “没生气。”他抚顺她被风吹乱的发,笑着和她逗趣,“难道是白焰?”

    她脸上这才重现笑意:“也不是白焰。”

    “那更不可能是你们老板了。”他煞有介事地点头。

    秋露笑倒在他怀里,谢观棋低下头,脸藏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手臂慢慢抬起,将她一点一点圈紧。

    “是一个你知道后会大为震惊的人。”她侧脸挨他胸口,语气神秘。

    “我认识那个人吗?”

    “你猜对了,真的是你认识的。”

    谢观棋轻扯唇角:“不可能是我吧?”

    她倏地抬头瞪他,眼神里圈地护宝意味十足。他笑了,捏住那张被风吹红的脸颊,自问自答:“不可能,我又不认识他。”

    “认不认识不重要。”

    毕竟巧一也不认识朱荣与,还不知道远在异城有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暗恋她。秋露下巴脸颊蹭他,感受有他在的温暖,微微满足后继续说:“没人撬得动我的墙角。”

    ……

    回到家后,谢观棋端一盘鸡蛋卷饼从厨房走出来,就见她捧着一杯牛奶,边喝边看他。

    他没说话,安静地凝视她咬上鸡蛋卷饼,咽下后才问:“好吃吗?”

    “好吃。”秋露用力点头,“你去路口是为了接我?”

    “嗯。”

    “那你怎么不多穿件衣服,会感冒的。”她心疼道。

    谢观棋看着她:“给你发信息没有回,算着时间差不多,就直接下来了。”

    他再道:“从11栋往里的灯都不亮,路上黑,担心有人又怕鬼。”

    “这是我们家呀,我不会怕的。”秋露想等相拥入睡时再和他聊今夜的衍生话题,暂时揭过这茬,“我今天喝了牛奶,也吃了鸡蛋,你怎么不夸我?”

    谢观棋轻声道:“以往总让你吃不喜欢的东西,会觉得我烦吗?”

    他的目光如此安静,一如当年初见,她被这一眼擒住心脏,握着卷饼的手一动不动,望着他。

    两人间沉默的对视永远是他落于下风,这一次又是他先垂眸,扫一眼瓷盘温声道:“吃不完就用保鲜袋套好放进冰箱,明早再吃。”

    秋露视线抓着他,忧心上涌,好胃口尽去:“为什么这样问?”

    他稍顿:“怕你觉得,我很讨厌。”

    “我没有。”她音量骤然一高,人也站起来,“从来没有。”

    谢观棋抬眸回视,被那双夹含水带雾的眼眸彻底击溃,摇头笑:“好了,我随口说说,明天晚餐想吃什么?”

    秋露不答反问:“你是不是还在为楼下的事生气?”

    “不是。”他也回得果断。

    她胸膛微微起伏,紧盯着他再道:“那我总是不起床吃早餐,不爱吃鸡蛋,不喝牛奶,挑食又难伺候,你会觉得我烦吗?”

    谢观棋尝到作茧自缚的滋味,眉心一压不由得苦笑,起身走向她:“不会,我喜欢照顾你。”

    “把你养得健健康康,让你过得开开心心,是结婚前我对你的承诺。”他说。

    她的目光随他而动,看他半蹲在自己身旁,委屈感汹涌而至:“那你在担心什么?”

    他的沉默像证实确有此事,她亦无言,等他坦白。

    谢观棋:“我们结婚太早了。”

    话落那刻,如同倾翻一盆悬在头顶摇摇欲坠的油漆,她的世界从头到脚染成灰暗色调,黏腻、发沉,堵住毛孔器官就快溺毙而亡。

    “不早呀,都过了法定结婚年龄。”秋露喃喃道。

    她的双眼已无法聚焦他的脸,用仅有的力气撑着问:“是不是这几年我太闹腾,你不想要我了?”

    他显然一怔:“没有。”

    她不再看他的眼睛,低下头宛如一只受伤的小兽,需要蜷缩起来舔舐伤口。

    这一幕锥得谢观棋心脏钝痛,暗骂自己迟疑怅然的谈话基调,张臂将她深抱入怀,慢慢呼出一口气:“你啊……”

    千言万语,画地为牢,能轻易困住他的人,永远只有她。

    她像一朵蔫败的小花,声音也变得有气无力:“那我以后乖乖的,鸡蛋牛奶早餐都认真吃,也不会天天缠着你跟我玩游戏,更不会买色色的衣服引诱你。还有,公主和男仆那本书我也不写了,我不是公主,我是你的小珠,你也不是男仆,你是我的老公,要是我们离婚了,我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老公了……”

    话题朝着越来越离谱的方向发展。

    “秋小珠,住口。”谢观棋叹息,巴掌轻落她臀侧,揉着那张脸想让她清醒、开心一点,“我这一生只会有一个妻子,就是你。除了你,我谁也不要。”

    “不许再乱想了,乖乖听我说。”他用最直接的方式介入,“我担心的是,太早绑着你,让你跟我成家,会使你失去很多选择。”

    言罢,他再一叹:“不过我也有错,我把自己认为的事强加在你身上,忽略了你的想法。今晚让你不开心,我向你道歉,别再难过了,好吗?”

    唯一的妻子。谁也不要,只要你。

    这句话没有冗词赘句,已经足够她安心和回味。秋露脸埋在他衣服里不肯露出,听他轻言细语慢慢哄着。

    “不过,我觉得自己还行。”谢观棋回忆这些年,思忖道,“脸也是你喜欢的那款。”

    迟迟没等到她的回应,他身子向后低头看:“把脸露出来透透气,别一直闷着。”

    “听见了吗?”手臂微微收紧。

    “听见了。”她闷闷回答。

    秋露转过脸的那一霎,谢观棋的手滑上她的面庞,轻声倾诉:“公主和男仆,你想写几本都可以,无论是书里,还是现实,我永远捧着你,保护你。总怕对你不够好,让你不开心,承诺给你最多的自由和爱,私心却想你永远陪我。”

    她在刹那间醒悟,曾经多次一闪而过,飘忽不定的感觉究竟是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他的内心深处始终藏着那个渴望爱,又害怕失去爱的小男孩。二十六岁的他重新拥有曾经破灭的一切,但七岁的他仍是孤单的,回头看时依旧会心悸、不舍。

    秋露说:“谢观棋,我觉得自己好差劲,你对我这么好,就差没把天上的星星月亮摘给我,如果能摘,只要我撒娇闹你,你也会为我去做。可是我总让你没有安全感,我想把很多很多的爱给你,也许我爱你的方式就是想你,陪你,缠你,闹你,天天跟你不分开,但这些都是我的想法,我也没问过你究竟想不想要,我是不是太幼稚了?”

    谢观棋听得一怔,怀里的人仰起头,振作似地抿唇,盯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我决定了,从明天开始,我要努力工作,不乱花钱,勤俭持家,做做家务。”

    “但是……”她张唇顿了下,用商量的口吻,委屈巴巴地说,“夫妻生活能不能不要比以前减少?我是个色女嘛,没有你的身体我活不下去的。”

    谢观棋突然低头咬住她的唇,酥麻痛感比一切心酸怅然都更为强烈,除了玩角色扮演和惩罚游戏,他从来没有这样吻过她,像标记所有物的侵略和占有,她只觉得天旋地转万物崩塌,迷糊睁眼时仍在他胸前,在他有力的臂弯里。

    他额头抵着她,眼前全是她的影,低声道:“就和以前一样。”

    “嗯?”她被吻到大脑缺氧,读不懂他的话。

    “我想让你像以前那样爱我。”

    “以前……”秋露和他唇贴唇喘气,“作天作地,就是不做家务;天天色色,总想缠你上你;挑食闯祸,老给你惹麻烦。”

    太多,一时半会还列不完。

    她问:“你说的以前是指这些吗?”

    “嗯,是。”他轻笑。

    “我这样做,你就不会再害怕、担心了,对吧?”

    “对,我就吃这套。”

    “太好了,我就会这套。”她又一次扑他怀里,紧抱不松手。

    他终于见到弯弯的月牙,心疼、后悔的情绪被她的笑容治愈,某种膨胀的热意开始叫嚣。

    秋露还沉浸在试卷发下来,考题全是她擅长的愉悦里,谢观棋已经抄过她腿弯将人打横抱起:“今晚惹你生气,罚我帮你洗澡。”

    她兴奋地搂他脖子贴上去:“真的吗?”

    “嗯,当你的男仆。”

    “那你先进去,我准备一下。”

    “要准备什么?”

    “我还留了件肚兜泳衣呀……”

    谢观棋用肩膀撞开房门,笑一声故意道:“我说帮你洗澡,正经洗澡,你在想什么?”

    ……

    不过他也想,就对了。

    ***

    “去丰城?”

    暖风阵阵的办公室里,白焰愁眉苦脸地撑着下巴:“我的感冒刚好,又要跋涉出差,打工人的命也太苦了吧。”

    伍通眼风毫不客气地扫去,烟雾从唇缝溢出:“想要年终奖,就给我扛起机器认真干。”

    “真的有年终奖?”白焰深谙创汇工作室职场之道多年,早就不会轻易上当,“去年也这么说,没想到那个三渲二的动漫项目差点把咱们公司整倒闭咯。”

    伍通嗤声:“说有就有,不要拉倒。”

    秋露期待地加入话题:“我没待够一年,会有吗?”

    白焰:“没有。”

    伍通随手抓一本册子呼过去,白焰嗷叫两声偏头瞪秋露。

    “今年大头的项目,除了年初的古装探案电影,就是年末的付费短剧,悬疑短剧还在筹备。”伍通看向秋露,“之前说好你有10%的抽成,只要我这边回款,你就有。”

    “谢谢老板。”秋露笑脸迎领导。

    两个打工小兵鬼脸手势斗累了,收心工作不过十分钟,白焰又开始找茬:“我记得秋露老家就在丰城啊,这趟一起去,不正好回家转转咯?”

    白焰得逞瞟她:出差?当然是三个人一起痛苦!

    秋露:“说到这个我想起来了,最近和意潮对接,他们说外包方的何虎导演休假,他老婆生二胎,所以换上一位新导演,不过和剧组那边磨合得不太好,谢总监会带人再过去一趟,地点也在丰城。”

    “不是说拍摄剪片由外包方全权负责?”伍通两指夹烟对嘴,困惑地发问,“就算更换导演也该他们协调好,意潮作为甲方怎么倒像在干擦屁股的事。”

    “新导演风格独特,很有主见。”她只能如此形容,“剧本中后段的拍摄地点有变,他要求剧组编剧重写我们初定稿的剧情,那边拿捏不定找到我,内部也闹得僵影响进度,所以……”

    “我懂了。”伍通微微抬手,示意她不用多说,“谢总监过去,见的也是外包方领导,磨合不当即便违约解除合作关系,对意潮来说损失也不小,还是要解决根本问题。”

    她点头,这也是最近谢观棋频繁加班开会的原因,他忙事业还要照顾家庭,每天三菜一汤绝不克扣,她是一斤不掉面色红润,他倒像累瘦了,不过还是一样帅。

    伍通直接问:“意潮让你跟着出差?”

    “嗯,初定下周三,周日返程。”秋露说,“我在想,荣哥这个古风原创剧本不是我写的,这次主要是托我们拍摄,我去用处不大。”

    “你跟意潮,有事群上发信息。”

    “好。”

    白焰:可恶,秋露又能和谢总监一起出差!

    秋露:开心,又可以和老公一起出差,surprise!

    ***

    时隔几周又能见到美丽的巧一,可爱的露露在床上幸福翻滚,连通闺蜜频道,以此慰藉老公在书房加班工作的寂寞深夜。

    “我都不记得他长什么样。”朱巧一的声音不太清晰,“当时满脑子都想着赶紧走,怕你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拽住我不放,只拿他当挡箭牌了。”

    秋露猜测她正在敷面膜,转过180度面朝天花板:“你要是见过那天晚上他的样子,肯定不会连个加微信的机会都不给他的。”

    “我没说不给啊。”朱巧一在线路那端反驳。

    “有钱,长得端正,虽然看着严肃不好惹,但害羞的样子还是和普通人一样。”秋露回忆起来不免发笑,感叹道,“不过一见钟情的人不是你,是他。”

    朱巧一:“你刚才说,他下周也要来丰城?”

    秋露:“嗯,去天鹅湖附近拍一个古风MV。”

    “好吧,我知道了。”她说,“礼物送得挺有心,发带,绾青丝,看不出来啊,这么古板的人还挺浪漫。”

    两人从奇妙缘分聊到初中趣事,又从同学二胎聊到有人近期结婚,话题源源不断,得插嘴才能进入下一个。

    秋露打了第一个哈欠时,朱巧一的笑声变了,装模作样地清嗓子问:“用了没?”

    她脑袋昏沉发困,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呀?”

    “激情之夜,水漫金山啊!”

    秋露略带羞涩地垂眼,支吾道:“还没呢,最近工作太忙,我们这周都没怎么……”

    “那你肯定憋坏了。”朱巧一暧昧起哄,“择日不如撞日,今晚就试试?”

    她换姿势趴在床上叹气:“谢观棋还在书房加班呢,他最近太累了,我不舍得让他休息不好,还是过段时间再说吧。”

    朱巧一啧啧感慨:“色女动了凡心,归于凡尘了?”

    秋露:“色女也是凡人呀。”

    朱巧一:“凡人才没你这么色。”

    挂断电话,秋露无事可做,最近工作用脑太多,床头的书已经搁置很久,她的大脑只配在深夜里玩一会儿攻略小游戏。

    点动人物选择课程、换装、约会……秋露眼皮愈重,刚支起上半身,头发被人温柔地撩开,有人在她颈后种下一个温热有声的吻。

    月明星稀,天寒地冻,还有谁能带给她这般上头的感觉。

    她回身勾住谢观棋的脖颈,他带着在雪原上燃火的目的,长驱直入寻到泉眼,他听见雪山的震动,而后归于寂静。

    漆黑的眼睛慢慢睁开,谢观棋咬她脸颊低笑:“秋小珠,睡着了?”

    秋露困到双眸半眯,脸颊胡乱蹭他:“太舒服了。”

    “既然这样,那睡吧。”他笑。

    刚摸到周公衣角,她猛地惊起拽他衣摆:“既然这样?你是不是想……”

    谢观棋还保持俯身抱她的姿势:“嗯,但是你太困了,要不下次?”

    “我想。”秋露直接坐起身,拽他领口朝下敞,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想挨近他蹭一遍,“谢观棋,我想你。”

    他抱着她滚上床,手臂伸长拉开抽屉做准备,低头看她又困又欲充满迷离诱惑的小表情,含笑道:“都困成这样了,待会儿中途睡着了怎么办?”

    她目光一扫瞬间心率飙高,咬住唇痴痴盯着:“那就让它睡在里面。”

    “我说的是你睡着,你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谢观棋食指点她鼻尖笑了声,这是今夜最温柔的一个动作。

    作者有话说:

    小珠和小谢,啧啧

    又要一起出差啦,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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