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友情
81.
先帝去世, 按规矩,沈让要守孝三年。
但是建昭帝赐婚的遗旨中特意声明,太子二十有四却尚未成亲, 令他终日不安, 特令太子不要拘泥俗礼,尽早成婚。
因此新君即位三个月后, 立刻就有人翻出这道圣旨,恳请新君大婚, 迎娶宁安县主。
可谁也没想到,沈让却在朝堂上当众回绝了这个请求,直道:“父皇虽有怜惜之意, 但朕身为人子,却不能不孝,待一年后再大婚迎娶皇后。”
如此以退为进, 反而博得了好名声。
最后婚期定在次年九月。
但对于姜毓宁来说, 沈让登基之后的日子和先前并无什么区别。
她仍旧住在东宫, 底下人仍旧称她为姑娘,只是因为初登基沈让事务繁忙, 两人不再像从前那样,几乎天天都能见到。
又因为圈禁了乌日格, 平州祸乱, 沈让最近都忙于军务,想着姜毓宁一个人在东宫只怕待得无趣,便询问了她的意见,把她送去了清河公主府。
成王死后, 宣丛梦也回到了清河公主府。
沈让特旨替她和成王赐了一张和离书,恢复了她宁寿郡主的名号, 一切好像都和从前一样,但又好像不一样。
不一样的是,宣丛梦的性格相较之前变了很多。
不再像从前那么活泼明朗,对着姜毓宁的时候,总有些淡淡的,甚至有些愧疚卑微之色。
姜毓宁不知道宣丛梦为何如此,可也不愿两人情分疏远,分明同住一个公主府,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常常见面了。
十二月初,秋去冬来,瑞雪丰年。
已经是大长公主的清河在公主府设宴赏雪,给京中的各家女眷都发派了请帖。
清河公主府的后花园是按照时令划分布置的,春有春亭,夏有夏亭,此时正值寒冬,在亭中赏雪太冷,大家多数都聚集在暖阁之中,阁中摆着三四盆的碳火,将偌大的厅阁都烘出暖意。
两边的门却是大敞着,以供各家夫人和姑娘们赏雪。
此时距离建昭帝崩逝已经过去了半年多,京中的哀悼气氛渐薄。
这次宴会,也是沈让授意给清河举办,主要目的就是让姜毓宁多见见人,让各家的女眷都能早日记住未来皇后的脸。
西暖阁里,几家地位较高,和皇家较为亲近的年轻姑娘们聚在一起,正在谈天说笑。
从西暖阁里,能够清晰地看到对面的景象,对面阁楼里,宣丛梦一人枯坐,身边只有一个婢女侍候。
她们远远看着孤身一人的宣丛梦,没有一个人有过去和她说话的意思。
有人忍不住道:“听说宁安县主,和郡主关系很好的,如今怎么不见她跟……”
不等她把话说完,就立刻有人出言打断了她,半是安慰半是警告地说:“赵姑娘,县主可是未来的皇后,你此时议论她,可是大罪。”
那位赵姑娘立时不敢再说话了,有些胆怯地往后站了站。
在场的宾客,到底是聪明人居多。
谁都知道这次宴会的主角是谁,至于原本被大家趋捧的宣丛梦,自然就是无人问津了。
如今京中无人不知成王谋逆之事,虽然陛下明面上并未因此牵连宁寿郡主,可谁知陛下心里是怎么想的?
更何况,西北的靖边侯势力被削弱大家是有目共睹的,说到底,陛下还是对宣家忌惮的。
更重要的一点,是先前总是和宣丛梦形影不离的宁安县主不在。宁安县主是未来的皇后,代表的就是陛下的意思,如今宁安县主都不再和宣丛梦交好了,可不就代表宣家彻底在陛下跟前失宠了嘛。
从前宣丛梦借着身份谁都瞧不上,京中多数人想巴结都巴结不上,如今不用巴结了,只恨不能踩一脚。
钟月荷慢悠悠走到暖阁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孤身一人的宣丛梦,她先是蹙了蹙眉,然后忍不住问:“县主,不在吗?”
周围人皆是摇头,眉眼轻挑,就能看出彼此之间是在说什么。
钟月荷眯了眯眼,望向对面。
在座之人或许都是畏惧姜毓宁的身份,可她却是其中唯一一个了解姜毓宁和陛下的真实关系的。
陛下很宠她,对她很好。
自从她知道这个秘密之后,就一直战战兢兢地不安,想要道歉,可是送到清河公主府的帖子和礼物全都被退回来了,她又没胆子去找陛下,只能不安到现在。
总之无论如何,她都是不敢再惹姜毓宁的,今日来,她也是想和姜毓宁道歉,然后还想寻个机会,对从前的事解释一二。
之前她们毕竟是一起上过女学的同窗,和其他人情分不同,她也更了解姜毓宁一些,知道她的性子是有些天真单纯的,若是找个漂亮的解释,或许她也能听得进去。
可她打听不到姜毓宁的踪迹,只能派人去探查宣丛梦,这两人之前可是一直形影不离的。
如今只有宣丛梦在,姜毓宁不在。难道成王一事后,宣丛梦真的失宠了?
钟月荷心里先是有些幸灾乐祸,从前宣丛梦可没有少借着身份来嘲讽欺负她,如今风水轮流转,也终于到她宣丛梦不得圣心了。
但同时,她又有些不安,毕竟之前宣丛梦几次维护姜毓宁,可以看出两人关系确实不俗,她担心自己想得太多。
正在此时,忽然见幽径上走来一抹窈窕的背影,钟月荷心神一凛,蹙眉看过去。
姜毓宁一向是不喜欢交际的性子,虽然在公主府住的这段日子她和宣丛梦交流不多,但是想到从前各种宴会,都是两人一道出席,因此今日晨起,她还是叫人去宣丛梦的院子递了个话,问她要不要和她一起。
结果竹苓过去之后才知道,宣丛梦已经提前一步走了。
姜毓宁隐约能感觉到宣丛梦一直在躲着她,可她实在不明白为何,便叫人打听了宣丛梦这会儿在哪,想过来直接问个清楚。
她是有话直说的性子,最受不了这样打哑谜,猜来猜去,反而把关系猜远了。
她一直都是很珍视和宣丛梦的友情的。
走进暖阁,宣丛梦身后的迎春先一步看到了她,对她福了个礼,“宁安县主。”
然后宣丛梦才抬头,看到她的那一刻眼神就有些躲闪,她站起身,似乎是想要离开。
姜毓宁没有给她这个机会,直接走过去站到她的跟前,问:“郡主,你是在躲我吗?”
她一如既往地直白,“为何?是我做错了什么吗?若是我真的有哪里惹你生气了,或者做了什么不对的事,你直接告诉我好不好,你知道,我有些笨,让我猜我是猜不透的。”
她的语气里藏着一丝明显的委屈。
宣丛梦又如何听不出来,她看着姜毓宁,张了张嘴,想要开口说什么,可到底还是没有说。
她自然不是生姜毓宁的气,对于姜毓宁,她只有千言万语的感谢。
姜毓宁对她,一向都是坦坦荡荡,直白热烈。而她,却一直对她心有保留。
尤其是成王一事后,宣丛梦看到姜毓宁,更是愧疚得不得了,她只觉得自己根本不配让姜毓宁对她这么好。
姜毓宁不知道宣丛梦到底在想什么,只是看她始终沉默着,不由得有些丧气,她难过地问:“丛梦,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是现在,为什么你也不理我了?”
宣丛梦听着她的话,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暖阁中再度陷入沉默,一时之间,只能听到外头簌簌落雪声。
半晌,还是姜毓宁先退让了一步,她叹口气,对着宣丛梦福了一礼,然后转身离开。
她们这边发生的事,对面的钟月荷等人都看得一清二楚,尤其是姜毓宁脸上的表情,谁都能看得出来,两人多半是不欢而散。
钟月荷心头漫上欣喜,甚至没等姜毓宁走远,就起身来到了宣丛梦所在的暖阁。
“宁寿郡主。”
宣丛梦听到脚步声,本以为是姜毓宁,她飞快抹去眼角的泪珠,一抬头却看到钟月荷。
她一怔,随即便问出了口,“怎么是你?”
钟月荷冷笑一声,嘲讽道:“郡主,你难不成还以为宁安县主还会回来?”
“当初你是郡主,如今你可是成王废妃。”
一提到成王,宣丛梦的脸色便不是很好看,她皱眉看着钟月荷,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钟月荷看着桌上刚刚倒好的茶水,冷声道:“没什么,只是当时在临水殿上,郡主当众给我难堪,我如今咽不下这口气,想要报应回来罢了。”
宣丛梦看着她得意的模样,也知道如今自己在上京城中的地位是一落千丈,她懒得和她纠缠,转身就想走。
却被钟月荷直接拉住了胳膊。
“连陛下都厌弃了你们钟家,你以为,我如今还会忌惮你?”
刚才有跟着钟月荷一块过来的几个姑娘,见她此番是想闹大,不由得有些紧张,上前想劝,却听钟月荷道:“怕什么?你们还以为她是从前的宁寿郡主吗?连县主如今都不齿与她为友。”
听到最后一句,宣丛梦不由得愣了愣,以至于钟月荷什么时候举起茶杯都没有发现,眼看着一瓯热茶就要泼到脸上,忽然伸过来一只胳膊飞快挡了过来。
茶杯被素手打开,宣丛梦抬眼,竟然是去而复返的姜毓宁。
她先是一怔,而后立刻回过神,握着她的胳膊,关心道:“你没事吧?可烫着了吗?”
姜毓宁听着她的关心,抿唇一笑,宽慰道:“自然没有。”
可是宣丛梦还是有些不放心,她拉着姜毓宁的手仔细检查,还是发现她指尖上被烫红了一块。
她立刻吩咐道:“快去拿膏药和凉水来!”
竹叶连忙应声,“是。”
姜毓宁晃了晃手,然后反手拉住宣丛梦,两人一下子又变成了手牵手的姿势,那边钟月荷等人早就被刚才的变故吓傻了,此时见没泼到宣丛梦,反而又伤到了姜毓宁,更是脸色苍白说不出半句话。
宣丛梦想要说话,可是姜毓宁却按住她的手,然后将她反手拉到了自己的身后。
宣丛梦看着她的动作,不由得想到了两人初相识的时候,那时候,总是她护着姜毓宁,把她当成自己的妹妹一般,永远的护在身后。
如今,两人身份地位颠倒,一切好像都不一样了,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她沉默着,听着姜毓宁像从前的自己一般,对着钟月荷等人撂下狠话,“我无权处置你们,但是我会如实告诉公主殿下和陛下,他们定然会秉公处理的。”
这段时间的经历,到底让她成熟了许多。
钟月荷一听这话,双膝一软,镗的一下跪倒在地。
姜毓宁却没有再理她,牵着宣丛梦的手离开了暖阁。
宣丛梦跟着她一直走到了水榭外面,终于忍不住道:“毓宁,对不起。”
姜毓宁却说:“你帮了我那么多次,我从前和你道歉,你总是说叫我不必客气的。如今我不过帮你一次,你怎么就和我生分了呢?”
宣丛梦沉默地抿唇,到底是没再说什么。
看着眼前的姜毓宁,眉眼温柔坦荡,让她既感激又愧疚。
许久,她抬手抹去眼眶的酸意,上前两步,直接抱住了姜毓宁。
第82章 大婚
82.
钟月荷不过是今日宴会上的一次插曲, 宣丛梦又重新与她交心相谈,姜毓宁只顾开心,根本没有把这件事放在眼里, 反正事后有沈让会处理。
但姜毓宁或许不把这件事当事, 姜毓宁身边的人却不敢不报,尤其是姜毓宁的指尖还被烫到了。
两人回了宣丛梦的卧房, 宣丛梦立刻吩咐迎春去取冰块和药膏,然后亲自给她清洗伤口, 涂抹上药,最后又要拿纱布给她包上。
姜毓宁却摇了摇头,“真的没什么事。”
宣丛梦不赞同地看着她。
姜毓宁说:“自从上次成王的事之后, 哥哥就生怕我会再受伤,看起来都有些神经兮兮的,我若是真的包扎一块纱布, 让他看见, 他一定会把事情闹大的。”
听着这话, 宣丛梦忍不住有些想笑,这世间只怕也只有姜毓宁一个人敢这么说沈让了吧。
姜毓宁再度表明自己没事, 然后看着宣丛梦,问:“这段时间都来不及问你, 你身上的伤可都好了?身子现在如何?”
她说着又自己将宣丛梦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 确定她是比当日被成王折磨时丰腴红润了许多。
宣丛梦摇摇头,安慰道:“我没事。”
她特意站起来给姜毓宁转了个圈,确认自己真的无事。
姜毓宁放下心,这一段日子的隔阂莫名其妙消散, 她们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两人东拉西扯地说了几句话,宣丛梦又忽的想起什么, 开口问道:“毓宁,你可知,那日将我救下的是谁?”
姜毓宁一愣,反问道:“不是樊肃和樊际吗?”
在沈让跟前,她最熟悉的就是这樊家两兄弟,所以自然而然地以为是他们。
不想宣丛梦却摇了摇头,否认道:“不会是他们。”
当日她昏迷未醒,神思模糊,只记得当时救她的人和她说了一句什么,让她觉得分外熟悉和安心,等再醒来的时候,却一个人都没有看见,只有抱着自己痛苦的迎春。
她问迎春是谁救了她,却也是得到了樊肃和樊际这两个答案,但她本能觉得不是。
可真正是谁,她又不知道。
想着问姜毓宁,却不想连她也不知。
姜毓宁看她似乎很执着于答案,便道:“你放心,等我什么时候回去问问哥哥,他一定知道。”
这话在理,宣丛梦今日和她提前,也是想请她替自己问一问沈让。
未料说曹操曹操到,姜毓宁话音才落,外间忽然有人敲门。
两人对视一眼,姜毓宁走过去开门,是竹叶,她恭敬道:“姑娘,郡主,殿下到了,此时正在和大长公主说话。”
算起来,姜毓宁也有个七八日没见过沈让了,她有些惊喜地弯了弯眼睛,然后回头看宣丛梦,“丛梦,你可要和我一起去?正好直接问他好了。”
宣丛梦想了想,到底是点了点头。
两人跟着竹叶走出院子,本以为是去清河公主所在的地方,未料一路来到花园的暖阁,除了清河公主之外,还有一种宾客,男女皆在列。
两人皆是一愣,姜毓宁更是没想到,一时之间不知道是不是要进去。
这时,跟在沈让身边的薛怀义快步走出暖阁,迎到姜毓宁和宣丛梦的跟前,恭敬行礼,“原是县主和郡主来了。”
姜毓宁知道,他定然是奉了沈让的命令,点了点头,牵着宣丛梦的手走进了暖阁。
而她进去的时候,几乎暖阁内所有的宾客都向她投来了目光。
虽然外界传言,姜毓宁从被封为宁安县主起,就是因为是被先帝看上,想要许给当今陛下为妻。
可这到底是先帝的旨意,今上的意思没人知道,尤其是他还下旨推迟了婚期,更是让人很难不议论纷纷。
今日宴会陛下亲临,很难不让人联想着是为了宁安县主而来,可毕竟不是眼见为实,还有人心中隐隐不甘和好奇。
也正如众人猜测的那样,沈让一早就料到当日推迟婚期的圣旨一下,底下人必定是要议论纷纷,所以,他今日才特意过来,就是想为他的宁宁撑腰,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如何的被自己喜欢,宠爱。
他看着在门口踌躇不前的姜毓宁,微微一笑,搁下手中的茶盏,朝她招手道:“宁宁,过来。”
两人相识已近十年,但还是第一次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沈让这般丝毫不掩饰地与她亲近,甚至主动唤了她的小字。
姜毓宁有些不适应,尤其是面对着那么多道惊讶的目光,她抿了抿唇,不太想过去,最后还是站在她身边的宣丛梦悄悄推了她一下,“去吧。”
然后宣丛梦俯身行礼,向沈让请安问好,“臣女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至于姜毓宁,则一步步上前,走到了沈让的跟前,她听到了身后宣丛梦的请安声,有些纠结自己是不是也要屈膝行礼,可两只手还没有交握着福到身前,左手就被座上的沈让握住,直接牵到了自己的身边,“坐这儿。”
但说是身边,其实两人之间还隔着一张桌子,不算多亲近,姜毓宁却有些如坐针毡。
无他,只因为这暖阁里一共两个主位,她和沈让一人占了一个,清河公主反倒是成了下首的那一个。
他们还未成婚,这个座次可以说是很不合规矩。
姜毓宁看着下头的清河公主,有些想要站起来,却感觉到身边的沈让握着她的力道又紧了紧,似安抚一般。姜毓宁忍不住抬头看他,只见沈让对她温柔一笑,低声说了一句,“别怕,有哥哥在你身边呢。”
鬼使神差的,姜毓宁竟然真的没有刚才那么怕了,她看着沈让的笑,也悄悄回握住他的手。
底下的清河公主也只当什么都不知道,根本没有半点不悦,她早就知道,自己这个侄子虽然心狠手辣,可若是喜欢谁,那是恨不得把全天下的好东西都捧到她跟前的。
至于暖阁中的其他人,此时更是不敢说话了,传说中的沈让是何等冷淡无情,如今却对着区区一个小女子笑得温柔,谁还能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谁都不会在这时不开眼。
暖阁中一时间陷入了沉默,高座上,姜毓宁和沈让的手还牵着没有放开,她往后抽了一下,想要把手抽回来。
沈让感觉到她的力度,无声笑了笑,本来也是要放手的,不想一眼就看到了她指尖上的红肿,当即就蹙了眉,也顾不得是当着众人的面,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其实那躺枪并不严重,而且涂了药,也不肿了,只是有些红而已。姜毓
宁没想到沈让这么快就发现,一时哑然,沈让已经看向了她身后的竹叶,“你说,县主这是怎么了。”
于是,竹叶便将刚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而当时在暖阁中聚集看热闹的人都有谁,自然也是一一禀报。
她每说一个名字,便有几个人扑通跪倒,再说一个,再跪,等最后回禀完,原本宽敞的暖阁里已经跪满了。
其他人也都战战兢兢地俯首,没人敢在这时候开口,承接君王的怒火。
姜毓宁本想着让沈让私下解决,却不想他眼下就发难,想劝什么,可一抬头就触及到沈让不悦的目光。
哥哥生气了。
姜毓宁抿了抿唇,不敢说话了。
沈让倒是没当即说什么,只是命人取来冰帕子和药膏,当着这许多人的面,亲自替她敷药。
至于其他的人,跪的跪站的站,沈让也只当没看见一般。
等到上完药,沈让才凭空地点了点姜毓宁,警告她下次再不许冲动,然后才看着底下跪着的人,淡淡地开口,“自朕继位以来,都是处处小心谨慎,成国公府倒是比朕还趾高气扬,怎么?难道最后即位的不是朕,而是你们钟家吗?”
这一句话,直接扣了天大的帽子下来,成国公府的几个人跪伏在地,各个吓得面无血色,想要求饶却不敢。
即便如此,沈让也没有留情,直接道:“既然教女无方,就不必再出来丢人了。”
这一句话,成国公府的所有人都是如丧考妣一般,因为沈让相当于是将他们一家老小尽数禁足在府中。甚至今日得罪了未来的皇后娘娘,那爵位保不保得住都是个问题。
没人敢在这时候开口,最后钟家几个人被拖出去,至于罪魁祸首,已经吓得晕死过去。
沈让的目光淡淡睨向底下跪着的其他人,却也没有要叫他们起身的意思,他伸手拉着姜毓宁的手,缓步走出了暖阁。
姜毓宁乖乖地跟着他出来,等到走远之后,才拉了拉沈让的手,试探地问:“哥哥生气了?”
沈让脸色不善,却道:“我生什么气。”
只听这语气就知道肯定是生气了,姜毓宁上前两步抱着他的胳膊撒娇,“别生气了嘛!”
她抬高手臂对着沈让晃了晃,极力证明自己真的无事,“哥哥,真的没有烫伤,我当时注意看了的。”
“若是我不出手拦这一下,只怕郡主就要毁容了,我自然要帮她的。”
她的性格一向如此,别说宣丛梦是视她为友,就是一个陌生人,恐怕她也会上前拦着。
沈让没办法,又心疼她弄伤了自己,最后捏着她的小耳朵,屈指敲了下她的额头,敲出一片绯红,就算作是惩罚过了。
姜毓宁就知道他舍不得对自己太凶,捂着额头弯着眼睛偷笑,又忽的想起方才宣丛梦问自己的问题,对沈让问道:“对了,哥哥,你可知那日是谁救了郡主吗?”
沈让长眉一挑,问:“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姜毓宁坦白道:“是郡主叫我问的。难道不是樊肃他们吗?”
一向对姜毓宁没有任何隐瞒的沈让却难得没有回答,只揉了揉她的脑袋说:“管别人的事做什么,不如想想我们自己的事。”
姜毓宁问:“自己什么事?”
沈让笑道:“自然是,大婚了。”
冬去春来,夏过秋至。
婚期说是定在九月,可毕竟是皇帝迎娶原配正妻,礼数分外复杂。
除夕夜过,沈让改年号为弘章,年份改为弘章元年。
初七开朝,沈让一连下达了十几道谕旨,除了改革官职清查吏部,以及封蔺池为镇北大将军,派他出使平州,平定乌骨烈之外,还有一道夹在其中的圣旨,就是封赏姜家。
先景安侯一脉已经被踢出姜家家谱,沈让这次封赏的是姜毓宁已故的父母,从弘安侯成了安国公。然后又在姜家族中挑出一脉可堪任用的,过继到姜毓宁父亲膝下,替他承袭安国公之位。
虽然姜毓宁并不需要依靠家族,可是在外人看来,这到底是一份体面。
紧跟着四月,沈让命平郡王和礼部尚书张封分别为正副使,提前一个月清河公主府行纳彩礼。
没错,姜毓宁最终是在清河公主府出嫁,这也是一份特别的尊贵。
之后,明年上的各种赏赐更是不断,私下里,沈让也没少给姜毓宁东西。
一直到了九月初三。
成亲前一日,礼部尚书张封再度亲至清河公主府,宣读立后制册,而后跪授姜毓宁,紧跟着尚服奉上皇后宝印、宝玺以及沈让命人精心绣制了三个月的凤袍喜服。
因为是大婚用的凤袍,色为品级最高的深青,色调相较于姜毓宁平日穿的衣裳稍显暗沉,因此在袖口和领口处都用金线勾了纹边。
除此之外,宽大的袖口上绣有龙升祥云,袖底是翟形纹样,皆用金银双线勾勒,分外栩栩如生。
内袍外罩有素色半臂,袖边以垂边装饰,两肩处饰有日月,胸下是一条朱色腰带,腰带上绣得是缠枝海棠。
婚服之外,是一捧九龙四凤冠,连带步摇十二支,各个都是万里挑一的精品,垂落的流苏轻轻一碰,便发出清凌凌的响声,悦耳动人。
为了准备大婚,姜毓宁和沈让已经整整一个月没有见过了,这两年,两人还从未分别这么久过,沈让三日一封信,但也是寥寥碎语。
今日名为册封,姜毓宁却仿佛能透过这些冰冷的器物看到沈让似的,尤其是衣饰上的海棠纹,她轻轻拂过,仿佛看到了亲笔画下图纸的沈让。
“麻烦替我转告陛下。”姜毓宁笑着说,“我很喜欢。”
张封执掌礼部二十多年,各朝各代的礼仪标准都是烂熟于心,他还从未见过册封皇后时,哪家皇后除了谢恩之外,还有再给皇上递话的。
可是一想到皇上的吩咐,张封便也知道,这位皇后娘娘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定然是不同以往的,恭敬应下。
九月初四,宜嫁娶。
婚礼在傍晚,但是姜毓宁一大早就起来换了礼服,等着礼官过来迎接,一旁有喜娘陪伴着给她唠叨提点着,姜毓宁正有些昏昏欲睡,就听到外间一阵嘈杂。
帝后大婚,竟是皇帝陛下亲自出宫迎娶。
除了礼部那些早就知道的官员之外,所有人都震惊于陛下的重视,连带着姜毓宁都没想到。
最后还是喜娘先回过神来,连忙拿起却扇塞到姜毓宁的手里。
脚步声迎近,姜毓宁手执却扇挡住脸,听着房门被推开,透过轻薄的扇面,她看到一身正红喜服的沈让。
他朝她伸手,姜毓宁伸手搭过去。
跪拜庆贺声中,两人十指相握,姜毓宁被沈让亲手带着,一步步离开清河公主府,上了凤撵喜车。
按照规矩,喜车在上京城主街绕行三圈,隔着朦胧的车帷,姜毓宁看到整个上京城几乎处处都是张灯结彩,人人都是欢喜庆贺。
游街之后,帝后到天坛祭祖拜谢先帝,然后才是回两人大婚的合安宫行对拜大礼。
婚礼上,除满朝文武之外,更有临近番邦派来的使臣前来观礼,另有各地九品以上官员都要派人进京至贺。
等一整套的流程下来,天色已经黑透了,姜毓宁被喜娘们搀扶着回了承恩殿。
殿内各处都挂满了明亮的宫灯,几乎将这一方天地都照得透彻明亮。
姜毓宁手持却扇走进后殿,期间仿佛看到了殿内的花影绰绰,可又不能再这时候开口说话,只好一心盼着沈让回来。
沈让也并没有等太久,在合安宫和朝臣们用了三杯酒就回来了,他不想在洞房花烛夜也带着一身酒味。
等走进承恩殿,姜毓宁身边的婢女都已经退下了,偌大的宫殿只有姜毓宁一个人。
沈让抬步走进去,看着高大精致的拔步床里,一身青色婚服的姜毓宁双肩挺直坐在床沿,手指鸳鸯成双的却扇,和耳边垂落的珍珠流苏交相呼应。
他缓步走进去,走到姜毓宁的跟前,轻声道:“宁宁,我回来了。”
寝殿内安静得出奇,姜毓宁早就听到了沈让的脚步声,可是现在听到他的声音,仍旧是心口紧张得怦怦直跳。
不知是不是一个月未见的缘故,姜毓宁竟然觉得他的声音有些陌生,但下一刻,她的右手被沈让的手掌包裹住,温热的触感传来,她的心脏一下子落回原地。
是她熟悉的沈让,她的哥哥。
她的夫君。
沈让轻轻拨开她的却扇,去掉了朦胧的遮掩,他终于看到了他的新娘。
眉目艳丽,唇色浓艳,比往日更剩几分颜色。
他不自觉地滚了滚喉结,想要托着她的脸俯身亲上去,却被姜毓宁拦下。
“合卺酒。”姜毓宁忍不住提醒。
沈让强耐着性子去端来合卺酒,和姜毓宁共同饮下,下一刻,便抬手扶住姜毓宁的后颈,倾身亲了过去。
因为姜毓宁不能喝酒,所以今日的合卺酒用的是如同果汁般的葡萄酒。
此时,他口中的酒都还没有咽下去,就渡了姜毓宁满口的甜腻香气。
姜毓宁沉迷其中,明明没有喝酒,却也觉得自己好似醉了一般,不自觉地勾紧了他的脖颈。
可大约是沈让的吻太过于凶猛强势,她来不及吞咽,淡紫色的酒水顺着唇角淌下,在她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道蜿蜒的透明痕迹。
沈让看到这一幕,眨了眨眼睛,一边将她搂得更紧,一边向下解开她领口的扣子。
沉重华丽的礼服被甩到床上,还震出了几粒象征着吉祥如意早生贵子的红枣花生,沈让略蹙了下眉,怕姜毓宁躺下去会被硌到,于是一手拦住姜毓宁的腰,一手去勾她的腿弯,直接将她打横抱起,来到了床边的美人榻上。
可是榻又太矮,最后抱着姜毓宁坐到了窗台上,两只脚踩着美人榻,这才堪堪能和单膝支在榻上的沈让平视。
沈让替她摘下头冠凤钗,乌云般的长发逶迤落下,堆在双肩之上,和雪白的肤色,泛红的唇瓣形成了强烈的冲击,沈让吞咽了一下,侧手托着她的腰,按着她再度亲了下去。
而他的膝盖则上前几步蹭到了姜毓宁的腰,姜毓宁敏/感地挣扎了一下,不自觉往后仰去。
窗户被轻轻撞开,淅沥沥雨声入耳,外头竟然下雨了。
姜毓宁不自觉僵住,被沈让抱在膝盖上,透着窗子往外看。
如同之前在听风小筑一般,这承恩殿里依旧种满了海棠,可不知是不是今年秋天温度适宜,本在春日开花的海棠竟然在这时候开了花。
靠近窗边的是一直盛放的垂丝海棠,海棠花枝蜿蜒曲折,这会几乎碰到姜毓宁的脸颊,弄得她痒痒的。
如同所有的海棠花一般,这一株垂枝海棠身形并不算高大,枝干粗壮,也不显笔直,窈窕弯曲,枝丫曲折,好似古画里走出来的窈窕淑女。
垂丝海棠颈长、花形微垂,如同美人柔弱无骨,低垂的细颈。
沈让沉默半晌,扶住花枝,抬手轻轻拨弄了一下花瓣,花簇饱满而鲜活,看起来娇俏甜糯,咬一口更是味道甘甜。
除花瓣外,更有嫩叶掩映,恰到好处的交织相应,蕊瓣在逗弄中簌簌颤抖,在抚弄下花枝乱颤。
秋雨连绵,带着一点点微风,打在红中透着一点白的花瓣上,剔透的雨珠零落,在卷翘的花蕊上游走撩拨。
更显得海棠花色彩潋滟,在雨水的浇灌下,轻轻地颤。
“宁宁。”沈让俯首摘下一朵花在掌中,揉捏着花瓣,低声问,“你说,这花好不好看?”
姜毓宁听着雨打花叶,握着沈让手腕的指骨泛白,又像是泛着淡淡的粉。
她说不出话来,更不敢看那盛放的海棠。
沈让拢着花枝轻轻拂过,将正株盛放的花苞尽数合于掌中。
只可惜这海棠只有一人独赏,但也好在未负春光。
第83章 结局(上)
83.
烟雨海棠花, 春夜沈沈酌。
自从姜毓宁九岁那年,沈让送了她一百株海棠花,叫人养在常青园的听风小筑, 那之后姜毓宁就十分钟情于海棠。
后来, 她住过的所有地方,都种满了海棠花, 无论是景安侯府,还是东宫, 甚至就连短暂寄居的清河公主府小院,也都有海棠。
承恩殿也不意外。
承恩殿是历代皇后的寝宫,位于后宫的正中间, 地界也算开阔。
但是沈让尤嫌不够,承恩殿自从他登基之后就一直在整修,说是整修, 实际上却是把左右临近的招云殿和漪兰殿全都扩进了承恩殿, 以至于现在的承恩殿面积是从前的两倍有余。
宽阔的庭院里, 西府海棠,滇池海棠, 四季秋,山楂海棠, 垂枝海棠, 各式各样不同种类的海棠花几乎连成一片,在华贵的宫殿里蔓延出一片艳丽的花海。
海棠花向来是清淡无香的,但不知是不是承恩殿的海棠花实在太多,好似有清甜香气弥漫, 萦绕在两人鼻尖。
姜毓宁倚靠在窗边,满头珠翠被摘下, 长发在雪白的肩颈处堆落,婚服已经被褪下,身上只剩一件红色的寝衣,领口和袖口用金线绣着缠枝海棠花纹,为她的好颜色平添几分娇艳。
沈让支在她的咫尺之遥,两人明明是相识多年,对于姜毓宁的每一处,他都无比了解,可是现下,他看着盛妆的姜毓宁,还是禁不住看痴了。
姜毓宁的五官极好,轮廓清秀漂亮,眉眼如画,圆溜溜的大眼睛好似冰镇过的葡萄珠子,黝黑明亮,还仿佛蒙着一层潋滟的雾气,眉心贴着一枚深红色的海棠花钿,在烛光的映衬下,仿佛轻闪着碎光,映衬的她那一双眼睛,比天上的星子还要璀璨耀眼。
沈让不自觉地被吸引,沉溺,她亲手养大的小姑娘,在一片灼灼中如海棠花一般尽情盛放。
他伸手托住她的细腰,吻住她的唇,经过下颌,锁骨,分外轻柔。
窗外秋雨下得更细,绵绵织成帘幕,斜倚的花枝颤颤巍巍,沈让抬手轻抚,海棠花被掌握,被轻抚。
花苞依托着纤细的花枝在不住地抖,粉中透白的花瓣绽开又合拢,沈让指缘扫过娇嫩的花苞上,透明的雨珠淋漓,很快就浸湿了他纤长有力的手指。
大约花苞也懂得羞涩,柔软的花瓣包裹吮吸着沈让的手,他伸出第二指手指,在花瓣的根缘试探,连带着窈窕的花枝都在轻颤。
沈让却没有半点怜香惜玉之心,眼看着花瓣簌簌,竟狠心地将花瓣一层层地剥开,桃粉泛红的花瓣落下,最柔嫩的花-心彻底呈现在眼前,他倾身咬一口,蜜一样的甜。
姜毓宁坐在窗台上,却仿佛身在云端,她不知什么时候被沈让整个端抱在怀里,双腿缠着他劲瘦的腰身,娇娇气气地落了沈让满手的泪。
“怎么这么娇?”沈让低声问她,“碰一下也不行?”
姜毓宁抓着他的袖口,指间娇嫩的皮肤蹭在他袖口上的龙纹上,磨得肌肤生疼发红。
沈让瞧她这模样,抬手拂过她卷翘的睫毛,指骨承接着她的泪珠,放到唇边轻吮了一下。
姜毓宁见到这一幕,睫毛却抖得更厉害了,沈让轻笑一声,将她端抱起来,一手扶着她的柳腰,一手拖着她的臀腿,像是抱小孩子一般,将她完全拢入怀中。
他抱着姜毓宁走出正殿,穿过两个侧间,就直接到了偏殿,偏殿被沈让设置成了浴房,大理石凿出的汤池,凤首吐出来的是后山引来的温泉水。
水雾撩人,姜毓宁在雾气氤氲中沉浮,再醒来已经是次日天光大亮。
她躺在拔步床上,因为过于疲惫,一时竟有些恍惚自己到底是在哪。直到看到身上盖着的龙凤呈祥锦被,和寝殿内各处张贴的红纸,才意识到自己昨日新婚。
“来人……”不知是不是昨夜用嗓过度,姜毓宁一开口,还带着点沙
哑。
下一刻,房门被推开,却不是竹叶,而是一身常服的沈让。
皇帝大婚,从当日起有九日休沐,他一早起来去前头的太极殿处理了几封加急的奏折,想着姜毓宁怕是要醒了,没有多待就回了承恩殿。
一进来就看到姜毓宁撑着身子坐起来,沈让快走几步到床边,将她拦住,然后亲自去给她倒了一杯温水,“润润嗓子。”
姜毓宁捧着水杯小口小口啜饮,没说话,沈让奇怪她的态度,现在她的旁边,不由得问:“不舒服吗?”
姜毓宁抬眼嗔怨地看了他一眼,沈让接收到她的怨气,不由得有些想笑,问道:“怎么了这是?”
“还不是和怪你……”姜毓宁把喝完的空水杯往旁边一撂,然后使劲推了沈让一下,结果不知怎么的就勾住了他的领口,衣领被扯下,露出了沈让桃花遍布的锁骨。
姜毓宁看那一片红,立刻僵住,当即就想缩回手指,结果被沈让眼疾手快地握住,“躲什么?”
沈让强行拉着她的手指拨开衣领,锁骨胸口痕/迹更多,姜毓宁红着脸颊要躲,却被牢牢制住。沈让挑眉问:“难道这不是你的手笔,敢做不敢当,宁宁,这是什么道理?”
姜毓宁被迫贴住他的胸口,温热的呼吸打在耳畔,这让她倏地想到了昨晚弥漫荡漾的春水,她在一片春水中被环抱,被掌控,被探索。
沈让将她养大,最后浇灌她成为真正的女人。
想到这里,她双颊的红晕都像是要把自己烫熟了一般,沈让看着她染了樱桃汁似的耳垂,情不自禁地想覆身去亲她。
不知是不是昨日被宠爱太过,此时看到沈让的动作,下意识地颤了颤,沈让压过来,她立刻就双手环住他的脖颈,小猫儿似的埋在他的怀里撒娇,“哥哥……”
一双漂亮的眼睛眨巴眨巴的,好像下一秒就能落下泪来,如同蒙了晨雾的湖泊,盛着满世界的潋滟纯净。
沈让看着怀里装可怜的小姑娘,想到她昨日娇声求饶的模样,到底是不忍心折腾她,他单手捋着她的长发,在她的唇上惩罚般地咬了一口,哑声道:“你是最知道怎么折磨我的。”
听着他这句话,姜毓宁没忍住露了笑眼,两人紧紧挨着,她已经感觉到了他那处的变化,昨日雨夜过后,她已经不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了。
沈让见她竟然还敢嘲笑自己,眸色一暗,直接伸手捏住她的腰侧软肉,姜毓宁敏/感地如被掐了尾巴的小鱼,险些直接跳起来,可是昨夜一夜荒唐,双腿酸-软的不像话。
这样一个动作反而牵到了不可说的某处,她闷哼一声,直接扑进沈让的怀里,双眸含泪,看上去可怜巴巴的。
沈让被她吓了一跳,蹙眉问:“怎么了这是?”
姜毓宁不说话,沈让拧着眉头掀开被子,一眼就看到她蜷着腰身,略想一想就明白了,伸手碰了碰,问:“疼吗?”
姜毓宁咬着唇瓣,难以启齿。
沈让却已经明白了答案,他松开怀里的姜毓宁,起身走出去,对候在外面的竹叶等人低声吩咐了几句,没一会儿,竹叶就捧着一个瓷白的瓶子交给了沈让。
沈让拿着瓷瓶回到床榻旁,拔开瓶塞,一股清甜的药草香气扑鼻而来。
姜毓宁眼看着沈让的动作,连忙夹紧双腿,往后缩了缩,摇头道:“不要,太羞了。”
平时什么事,沈让都可以答应姜毓宁,可是此时他却沉着脸教训道:“不能不上药。”
说完,又怕自己语气太重吓到她,又放柔了声音道:“宁宁,你乖些让哥哥看看,哥哥轻轻的,必不会弄疼你。”
姜毓宁听着他关心的语气,鼓了鼓嘴巴,还是没忍住开口道:“还不是你……”
越来越会撒娇了,沈让心里想着,唇角勾起的弧度却越来越大,他柔声保证道:“都是哥哥的错,以后绝不这么用力揉……”
听他竟然要把昨晚的事挂在嘴边,姜毓宁连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巴,“不许说!”
眼睛里亮晶晶的眼波几乎要溢出来。
沈让就这么让她捂着自己,纵容地点头,一副保证的模样。
姜毓宁这才松开手指,然后就被沈让眼里手快地合拢住双手,压在榻上,他从被窝里掏出那根绣着缠枝海棠的腰带,轻轻缚住姜毓宁的双手。
姜毓宁被他钳制着动弹不得,最后只能半推半就地由他给自己按在床榻上上药,上完药,又被沈让美其名曰晾干,好一通欺负。
最后,她被欺负得泪水涟涟,坐卧在沈让怀里,狠狠在他的肩膀上咬了一口。
她是真的羞恼,但耐不住力气小,最后连牙印都是浅浅一圈,沈让笑着在她鼻尖轻点,问:“这是哪来的小狗儿?”
姜毓宁不理他,直接推开他下床去洗漱了,“竹叶,竹苓!”
竹叶竹苓端着热水和巾帕进来伺候姜毓宁洗漱,本以为是两位主子已经闹够了,却不想看见双耳绯红的姜毓宁,俏脸含嗔。
那边沈让倒是坦然自若,且没有一点点不高兴的迹象,看见竹叶和竹苓过来也没有说什么,点头示意她们好好伺候姜毓宁洗漱。
然后,就一直坐在床头看着姜毓宁洗脸梳妆,唇边始终带着笑。
竹叶和竹苓伺候姜毓宁这么多年,见此大概也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两人默默对视一眼,面上如常不敢把情绪表现出来,心里却有些战战兢兢的不知所措。
这才大婚第一天,陛下就把皇后娘娘欺负恼了。
那日后,可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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