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树还要再说话,花燃已经动手。
蔓延的黑发笼罩在这方天地,融于自然,天际初明,轻薄的黑色云雾缭绕。
戚树兄妹俩的战斗能力并不高,行事主要靠各种毒香,一旦识破他们的招数不受毒香侵扰,他们便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戚树努力阻拦花燃,想让戚云先走,可是凭他的修为在花燃面前无疑是螳臂挡车。
这样凄惨的境地,让花燃想起天竺莲被抢夺之后的情形,那个时候她可比现在的他们狼狈得多。
戚云快速道:“道友何必苦苦相逼,我们并不为无名宗做事,只是我身体有恙必须依靠无名宗的东西续命,现在无名宗没了,即使你不动手我也命不久矣。你放我哥一命,我们把所有东西都给你,不然若是鱼死网破,我们把所有东西都毁了你也得不到好处……”
伤口撕裂渗出血来,花燃不为所动,听不见戚云的声音也不关注身上的伤,拨动黑发,专心杀人。
戚树兄妹俩倒在血泊中,确认两人不能再搞小动作,花燃蹲在他们面前,说明仇怨的源头,让他们做个明白鬼,好让下辈子投胎后知道做人不能当强盗……哦,忘了,修士没有轮回来着。
“还记得你们的天竺莲从哪来吗?抢到这么好的东西是不是很高兴,也应该做好被惩罚的准备了吧?知道因为你们两个,我被罚得多惨吗?”花燃眼睛弯弯,折断戚树的五指。
“比你现在要疼一点。”
一般的任务失败没有那么重的惩罚,但天竺莲是上级指明一定要拿到的东西,她失败了,于是身上的骨头被打断又被治好,反反复复无止境,一天的时间被拉得无比漫长。
最后一次不再被医治,把她关进思过室,身上的伤靠自己硬抗。
思过室黑暗又安静,听不到外界的声音,只有她一个人存在,是待久了能把人逼疯的地方。
戚云咳出一口血,眼睛瞪大声音嘶哑,“你是无面!你不是被正道联手追杀死了吗?”
“知道我是谁,还这么关注我,看来是明知故抢,拿走我的东西还能活得心安理得,就不怕我来找你们?”花燃摘下戚云腰间还未来得及毁掉的乾坤袋,把里面的东西翻一遍。
“我的天竺莲呢?”
戚云剧烈喘息着,喉咙里不停涌上来的血让她没法顺利说话,“我们……是一样的,你不能……杀我,天竺莲已经………给、给了……千杀楼……”
黑发切过她的脖颈,鲜血喷涌而来。
戚树眦目欲裂,“我们和千杀楼达成合作,你也敢杀?”
花燃嗤笑:“你们算盘打得可真够响,知道惹不起千杀楼,从我手里抢走的东西又回去和千杀楼做交易,是不是一开始以为能弄死我,后面发现我没死就怕了?”
戚树没回答花燃的话,只反复说着“千杀楼”三个字。
“千杀楼可不是讲道理的地方,东西他们已经拿到又怎么会管你们死活?你们真是天真得出乎我意料。”花燃语气平静。
千杀楼就是她所在的组织,她被罚得那么惨,想想也知道她定然不会甘心,千杀楼不至于为两个蠢货委屈自家刺客。
当时天竺莲的任务她就快要完成,结果临门一脚被两个蠢货截胡,哪怕抢东西的是个彻底的无赖都好过这贪心又懦弱的兄妹俩!
花燃动手,送戚树兄妹俩团聚。
说来也是他俩活该,自认为没人能认出天竺莲,就那样大大咧咧地将其摆在摊子前炫耀,估计是想体验那种明明是宝物却只有自己知道的爽感,结果最终还是反噬自身。
两人的乾坤袋里有不少东西,因为要逃跑,全部身家都带上了。
一直沉默当棵树的湛尘见花燃在整理“遗产”,出声问道:“你的钱都是这么来的?”
花燃:“一半吧,另一半是楼里给的任务奖励。”
杀人后拿到的东西不用交给千杀楼,他们会蚕食死者留下的势力,或者收走更宝贵的东西,总之比一个乾坤袋里的东西值钱得多。
千杀楼的任务多种多样,大多是见不得人的脏活,例如杀人、夺宝之类,也有一些护送人、运输物品的活,她出的任务一般都是难度较大的,这样的活高风险高收益,做一单就能赚上不少。
千杀楼的名声很大,有人与之合作,也有人闻之色变。
恐惧和厌恶千杀楼的人比较多,至少她接触过的人里一听到千杀楼三个字都很排斥,若说净光寺是正道魁首,千杀楼就是邪魔歪道的典型。
“我还是想不明白天底下那么多人,老和尚怎么就找到我呢?”花燃眼睛乌溜溜地转。
“你也看到了,我不是什么好人,手上的血说不定比你见过的人还多,万一被认识的人看见你这个佛子和我这个妖女一起行动,对你们净光寺的名声不好,不如我们把心换回来,各归其位怎么样?”
这一路上,只要她有机会就作作妖、劝导湛尘回归“正道”,她和湛尘的人生本就不该有太多交集。
湛尘:“你和方丈做过约定。”
花燃:“约定对千杀楼的人来说什么都不是,你刚才没看见戚树的下场?”
“普天之下,能实施换心术的人寥寥无几。”湛尘没对千杀楼的信誉做出评价。
花燃蛊惑道:“其他人我不知道行不行,但是我觉得楼主一定行,你和我去千杀楼吧,我保证你能活着回到净光寺。”
湛尘:“千杀楼的人不可信。”
花燃:“……有我在没人敢伤你,我保证!”
湛尘:“你的这句话就可信吗?”
花燃:“……”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体会到了。
花燃愤愤,怒骂方丈,“那个老秃驴脑子是不是有坑!我三年都要和你待一起,任务还做不做了?钱还挣不挣了?你不吃饭我要吃,他想饿死我?!”
“你可以节约些。”湛尘给出建议。
有很多东西不是必须要买,但无论需不需要花燃都要买,只为买个乐子。
住店要住最好的,吃饭要吃最好的,喝茶要喝最好的,花钱如流水,奢靡的生活方式与他截然不同。
湛尘:“肚子不饥即可,喉咙不渴即可,睡觉露天席地也是一种修行。”
“有钱不花去过苦日子,我是有病吗?你说的这些难道不是因为穷吗?我赚那么多钱就是用来花的。”花燃振振有词,转头看向湛尘。
“像我这样生活在刀尖上,很可能今天活着明天就说不准的人,不尽快把钱花钱,死的时候不就亏了?”
她的眼睛很亮,初升的太阳将她的眼睛映得明亮红艳,像一簇燃烧的火焰,可那火浮在表层,无法照进眼底,眼睛最深处太暗太寒,火焰无法触及。
一双眼明晃晃地告诉湛尘:我们不是同一种人。
佛子生活在庙堂,身边是诵经声,有同门一同谈论佛道,每日修炼打坐,生活清苦,性命无忧。
妖女生活在凡尘,身边是尖叫声打斗声嘶吼声,享受着最奢侈的生活,一个人行走于黑暗,在无人知晓的道上踽踽独行,晚上闭起眼睛时连能否看见明日太阳都是个未知数。
湛尘看着花燃,她眼里的阳光是那般灿烂,整个人却像停留在昨夜半明半昧的夜光下没有走出。
他像是被烫了一下,移开目光,从未像这一刻这样清晰感受到这个世界的存在、面前花燃的存在。
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与世间隐约隔着的薄雾被花燃烫出一个洞,这个洞慢慢扩散,最终云雾消散殆尽,花燃清晰地、鲜活地、热烈地出现在他面前。
他的心一直安静待了很久,裹在每一个独自修习的日子里,方丈的慈爱严格,同门的尊敬友善,这些好似他生来就该拥有的东西像温和又虚幻的梦境,直到花燃这柄剑势不可挡地强势出现在他身边,梦境破碎,变成现实。
这哪里是黯淡的荧光,这明明是夺目的烈日。
他说:“你说得对,我不该用我的标准衡量你。”
花燃惊讶,敏锐感觉到湛尘有哪里不一样了,原先是站在高处俯视,犹如隔着镜面看世界的疏离感消失,像是局外人入局,多了点人气。
“所以呢?你这就说完了?解决方法呢?我没法赚钱怎么办?”花燃不满。
湛尘:“节俭。”
还是一样的答案,感觉却完全不同。
找不到不一样的源头,花燃只好将其归因于佛修就是神神叨叨。
她把手按在胸口上,狐疑道:“你的心刚才跳得好快,难道是在怕我?可是我之前杀人你也没这样啊?”
湛尘:“听见了吗?鸟儿醒来的声音,风吹过叶子的声音。”
“我又没聋,一直都听得到,难道你以前听不见?”花燃无语。
如果湛尘之前听不见又怎么能和她交流,还是他有隐疾听不见鸟叫,现在听到了所以格外激动?
湛尘摇头,“不一样,之前只是鸟在叫,但现在是鸟在说话,它们活着,有各自的生命和言语。”
花燃皮笑肉不笑,“拟人修辞手法学得不错,比我见过的六岁小孩还学得好。”
她盯着湛尘,目光仔仔细细从他脸上扫过,还趁其不备塞一颗解毒丹进他嘴里。
“做什么?”湛尘眉头蹙起。
花燃:“没中毒吗?好好的人怎么就疯了?”
把这样的湛尘带回去给老和尚,老和尚不会反悔不认账讹上她,从此把湛尘丢给她吧?
难道湛尘早有发疯的迹象,为了不损害佛子的形象,老和尚故意找她背黑锅?
老贼害我!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