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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财务的状况既已整理清楚, 陈兰君一时无事,走进一家沿街的咖啡馆,坐在大落地窗前的小圆桌, 等待某人的到来。

    她点了一杯走冰的拿铁,咖啡送上来, 装在精美的瓷器里。用小匙搅动时,嗅见浓郁的香气。

    咖啡店位置很好, 正在街角, 可以瞧见远远过来的、摇着铃的叮叮车,行人在玻璃前走来走去,都很匆忙的样子,这时香江的人, 似乎步伐都比内地的要快一些。

    难得的闲适时光, 这个暑假,奔波在香江与鹏程之间, 陈兰君每日跟打仗一样,忽然闲下来,竟有些不习惯。

    发了一会儿呆, 直到玻璃窗映上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微微偏过头, 熟悉的墨镜之下,是邵清和清晰漂亮的下颌线,他将一束花背在身后, 正向她凝眸。

    他竟然比她更早发现了她。

    咖啡店的门打开,一股风将邵清和带来的蓝色花束吹得微微颤抖。

    “让你就久等了。”

    陈兰君下意识看了一眼腕表, 离电话打完也不过一个钟, 以山间别墅和这家咖啡馆的距离,这人乘坐汽车的速度, 一定很快。

    “其实不用那么赶的。”

    邵清和只弯了弯嘴角:“难得你主动打电话,我恨不得坐直升机过来,只是没有预先申请航线。”

    陈兰君只当他在开玩笑:“差不多,你再来早一点,只能到银行外等我处理完事情。”

    “那么,你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陈兰君笑起来,“我明天就要回鹏程,然后坐火车回去上学,从现在到日落还有大概五个钟,我想在香江玩一玩,却又不知玩什么,所以想请你这个东道主安排一下。”

    “果真是中奖了,你有特别想去的地方吗?”邵清和问。

    陈兰君摇摇头:“都还好,或者你有很中意的地方?”

    邵清和想了想:“那么,我们去追日落吧。”

    *** ***

    天气晴朗,海湾一片浅浅的蓝。

    邵清和弯腰,握着陈兰君的右手一用力,她便踏在游艇的白色甲板上。

    海浪将游艇温柔地轻轻推动,陈兰君站在甲板上望一望,很有些好奇。

    邵清和向岸边的警卫说:“你们在港口等吧。”

    “他们不跟去吗?”陈兰君随口一问,平时邵清和身后都会远远跟着两个警卫,大概是出于安全的考虑,毕竟这些年绑架富豪的事情也屡见不鲜。

    “海上的话还好,”邵清和解释道,“我一般喜欢独自出海,习惯了。”

    陈兰君眉尖微蹙,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在她重生之前的轨迹里,两三年之后,邵清和似乎……就是在海上失事的。

    “怎么了?你脸色好像有点不好?”耳畔响起邵清和关切的声音。

    陈兰君回过神,摇摇头:“刚才太阳晃了一下眼睛。”

    邵清和不由分说地将自己的墨镜取下,替她戴上。

    游艇离港,长长的一道浪花泡沫,将维多利亚港的繁华与喧嚣甩在身后。

    一直开到海水变蓝处,邵清和将发动机关闭,任凭游艇在茫茫海面上随波逐流。

    从Galley的雪柜取出两罐冰汽水,他拎着其中一罐,贴贴陈兰君的脸颊,换来一个白眼。

    邵清和微微笑着:“你这生气的样子倒还生动些,刚才一直板着脸,我以为你晕船呢。”

    陈兰君拉开冰汽水的拉环,滋滋冒泡。

    “也许有一点吧,你经常开游艇出海吗?”

    “偶尔,”邵清和说,“会出海散心。”

    陈兰君欲言又止,她总不能张口就劝他以后别开游艇吧!也没理由啊。

    她只好委婉地说:“我到有点担心,这大海上,万一船出了事故怎么办。”

    “放心,我游泳很好,可以带着你游到那边小岛上。”邵清和说。

    既然游泳那么好,又如何会在海里出事呢?

    这事大概没那么简单。

    陈兰君垂下眼眸,开始胡诌:“散心是好的,可是总是一个人在这海上,万一出了点什么事,都很麻烦,又联系不上可以帮忙的人。”

    她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大概都是些要注意安全,常备救生衣救生艇之类的话。

    没头没尾的,自己都不知道中心思想是什么,邵清和却很专注的听。

    “……总之,你要注意安全。”陈兰君说。

    邵清和懒懒道:“怎么,怕我死啊?”

    “呸呸呸,童言无忌。”陈兰君瞪他一眼,“别开玩笑。”

    邵清和当真笑了:“看来是真怕。”

    说来好笑,他的骨肉至亲盼着他死,却有人担忧他出事。

    倒也是新奇的体验。

    陈兰君气呼呼地喝一口汽水:“总之,注意安全是没错的。”

    “嗯。”邵清和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

    ……感觉回答的很敷衍,陈兰君想了想,决定加重些语气。

    “邵清和。”她严肃地喊他全名。“你要是真出事的话,我会难过的。”

    邵清和猛地转过头,微微怔了一下,似乎是很奇怪听见这样的话。

    海上波涛回荡,没有其他的声响。

    隔了一阵,邵清和起身,在她面前站定,一双眼定定望着她:“我有那么重要吗?”

    “当然,”陈兰君说,“虽然还没到……爱人的程度,但你对我来说,很重要。”

    邵清和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着。

    “我知道了。”

    接下来他不再说话,只是在陈兰君身旁的一张躺椅上坐下,望着海色与天色。

    陈兰君也不再说话,和他一样,看云、看海、看天。

    不知什么时候,她有些昏昏欲睡,便闭着眼休息。

    直到手肘被轻轻一撞。

    “你看那边。”

    睁开眼,陈兰君顺着邵清和的手势一看,瞧见了海上日落的序幕,夕阳中的海面渐渐染上金黄色。

    邵清和蓦然起身,向驾驶舱走去。

    “你做什么?”

    “带你追日落。”

    掌着舵,推动变速杆,邵清和将整艘游艇往夕阳深处里开,真像是在追逐海上日落一般。

    他钟爱这样的黄昏,曾许多次独自追逐过海上日落。

    然而——邵清和抬眸,不看日落的天空,却去看甲板上沐浴着金光的女孩子,不自觉地扬起一抹笑。

    海面上的太阳在渐渐落下,他的太阳却冉冉高升。

    第102章

    天已夜, 街市窄窄的马路两旁,零星的归家行人。

    没有霓虹灯照耀的地方,月光淡淡。

    陈兰君把手背在身后, 挑月光的地方走,身后跟着一个邵清和。

    “好了, 送到这里就可以了。”

    离姐姐家只一个拐角,陈兰君停下脚步, 也差不多该告别了。

    邵清和把手插兜, 一双眼望着她,流露出些委屈的神气:“这路实在太短了些。”

    “明天我回鹏程,再几天去穗城,那个路远。”

    他微微垂眸:“我倒真想去。”

    只是, 暂时还不是时候。

    邵清和默然的模样, 倒有几分寥落的意思。

    陈兰君看着他,也知道他一定是有需要处理的事, 于是笑了一下,说:

    “开玩笑啦,你会给我写信的, 对吗?”

    “当然。”

    邵清和说:“你也会给我写回信的, 对吗?”

    陈兰君伸出小拇指,微微笑着:“不信?就拉钩,谁说谎谁是小狗。”

    邵清和的目光停在她指尖, 也慢吞吞的伸出手。

    她以为他当真是要与他拉钩,然而指尖相触的时刻, 他却将她的手握住。

    然后, 陈兰君跌近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小邵先生,你有点得寸进尺哦。”

    “嗯, 有点。”

    虽然承认,但邵清和却不肯松开。

    陈兰君也没有推开他。

    过路的学生仔不经意间看到两个相拥的人,又惊讶又笑。

    九秒之后,邵清和终于放开了她:

    “再会。”

    “再会。”

    拐角处,陈兰君回身挥一挥手,往姐姐家走去。

    然而走了没两步,脚步一停。

    姐姐凤君环抱着双臂,站在一棵树之后。

    虽然这场景似曾相识,但是……陈凤君可不是赵宏,亲姐姐是不好糊弄的。

    “过来,阿兰,解释一下是怎么回事?”

    听见召唤,陈兰君没动。

    “陈——兰——君。”

    这得动了,她缓缓地挪过去,心里想着对策,顺带观察姐姐的表情。

    是生气?还是别的什么?

    观察清楚了才好想对策。

    蜗牛一样挪过去,瞧清了凤君的脸色,还好,不是怒容,以好奇、惊讶地神色居多。

    还差两步,凤君一把拉过陈兰君的胳膊。语气里还有点八卦。

    “这男仔是怎么回事?”

    “唔,这个事吗?解释起来有些复杂……”

    陈兰君慢吞吞地打出拖字牌。

    街口也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凤君拉着陈兰君的手上楼:“回家说。”

    把房门一关,凤君迫不及待的追问。

    “老实交代,那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是做什么的?”

    一大串问题,陈兰君简单的解释了一下。

    当听说是正在接触发展的预备对象,凤君还连连点头,微笑着:“我妹妹不愧是眼光好,那个靓仔确实生得极靓。”

    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凤君也印象深刻。

    确实是个挺拔的美男子。

    “叫什么名字?”

    “邵清和。”

    “这名字有点耳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凤君偏了偏脑袋,想了想,脸上神色有微妙的变化。“该不会,是那个邵家的人?”

    陈兰君轻轻点头:“如果你说的是邵氏集团的话,确实。”

    “不行。”

    凤君一下子身子往前倾,眉毛拧起,表情严肃。

    “我不认为这是可以继续发展的对象。”

    陈兰君忽然愣住,她是没想到姐姐会这样反对的态度。

    “你看看我,已经是前车之鉴了。”凤君很急切地握住她的手,“那样的花花公子,是不会娶你的,豪门都是势利眼,我不想你成为那样。”

    一想到妹妹有可能重蹈覆辙,被一个男人伤害,凤君就感到窒息。她也就算了,可那是她最爱的、最优秀的妹妹,绝对不可以!

    怕陈兰君完全不当回事,她还苦口婆心地劝:“这种又靓又有钱的男的,是一贯会骗人的。你听我的,别再和他接触了好不好?”

    陈兰君皱着眉,静了几秒。

    阿姐这样一说,她明白了,对于邵清和本人的偏见,有一部分他家室的原因;还有一部分,源自于凤君的过去。她虽然稍稍有一点被当做不懂事小孩子的愤怒,但很快,又升腾起对姐姐的怜惜。

    家人都不在的那些岁月,她是真的吃了很多苦。

    ……以后有机会非得把那个负心汉找出来,套麻袋打一顿给姐姐解气!

    陈兰君说:“阿姐,我很清醒的。我不会给别人伤害我的机会。”

    “你怎么不明白呢?”凤君没有听到想要的保证,语气有点不好,“你若真有些万一,爸妈要怎么看我?就是我也是……”

    她住了口,抿着唇,隔了一会儿才说:“所以,你回去之后可以断了与他的往来吗?”

    “阿姐,这件事情……”

    凤君打断她:“能,还是不能?”

    她很严肃地望着她。

    这样的神情,陈兰君很少从姐姐脸上见到。凤君一向偏疼她,从不轻易动怒,就是她年幼无知把墨水洒在她新得的布拉吉上,凤君都是笑着说“我妹妹真厉害,撒个墨水都能像泼墨山水画那么漂亮”。

    上一回流露出这样严肃的神情,是什么时候?

    大概是小学时,她为了给被欺负的同班女同学出头,拎着打狗棍把高两个年级的男生狠狠揍一顿,被姐姐发现的时候。

    可即使是这样,陈兰君也无法轻易说出,“再不和邵清和联系”之类的话。

    她只有沉默。

    在这沉默里,凤君的脸色也越发沉重,她起身,丢下一句:“我的意见就是这样。”而后转身回房间,门关上时,声音很响。

    姐妹二人的冷战一直持续到第二天。

    原本为了欢送陈兰君返程,小侄女茜茜特意请了半天假。可是一回到家,就发现妈妈和姨姨气氛不对。

    这两人怎么彼此都不说话的?

    妈妈板着脸递过来一塑料袋洗干净的黄瓜:“拿去给你姨,让她带着火车上吃。”

    茜茜心想,怎么不自己去送,但还是去了。

    姨姨接了,又递过来一盒药,叮嘱她:“和你妈妈说,要按时吃饭,她胃不好”

    茜茜沉默了一瞬:“姨姨,你和妈妈在生气吗?”

    “有一点吧。”陈兰君苦笑着揉了一把茜茜的小脑袋,“不过没大事的,放心。”

    不欢而散。

    陈兰君在去鹏程的路上思考了一路,直到入关之后,才没空想了。

    之前陈兰君拉到的第一单政企单位的负责人带了一个好消息:

    想买房子吗?一位朋友有个指标要转让。

    第103章

    “这套房子的指标, 是我一个朋友的,他决定还是不住鹏程,所以要转手, 房子挺好的。”

    沿着新铺不久的马路一直向前,老付指了指前边的小楼:“就是这里, 思安小区。”

    这楼宇正在修建之中,但已经初见雏形, 是六层小楼的框架。小区不大, 大约七八栋的样子,但位置好,离火车站并不远,骑自行车只十分钟。

    这样的距离, 往来关口非常方便。陈兰君心里比较满意。

    “是还在建设中吗?不知道多久建成。”陈兰君问了一句。

    “明年应该可以交房了。”老付扶一扶眼镜, 由于这种建造方式并不符合这时代人们的观念,还解释了两句。“这个叫做期房, 是向香江学的。”

    去年,鹏程兴建第一座商品住宅小区,与政府合作的香江商人拿着图纸回香江转了一圈, 就把房子卖得七七八八, 从起打开了内地建商品房的新模式。

    之前房产买卖市场未开放,主要是单位分房和换房,但无论是哪种形势, 那都得是先有房子。偏偏现在,房子还没起, 就开始叫卖出售。

    陈兰君又详细问了几个问题。

    这个思安小区是另一家企业与单位合作建设的, 因为规模不大,所以价格上比较有优势, 加上面向内地户口的房价比面向其他的要便宜,只要六百元一平米。

    现在要转手的这套,是个约70平米的三居室,配备三个户口名额。正正好合适。

    陈兰君问清楚了,直接拍板:“这房子我接了。”

    了却一桩心事,原先与阿姐争吵的烦恼都消散了一些。

    她特意请老付吃了一顿饭,记着这份情。

    预备去提款的时候,被阿晶喊住了。这丫头竟然从床底下提出一旅行袋,摆在她面前:“兰姐,这个是最近的收款,我还没存呢,你直接拿去买房就好。”

    拉链拉开,一袋子钞票,少说也有两万。

    “这是你自己的钱还是?”

    “不是,”阿晶解释说,“是最近的营业额。我们的盒饭卖得很好,各单位预定的一天大概就有三四百盒,这一包钱是刚回的款。”

    盒饭卖得这样好,陈兰君欣慰之余,也说:“那么其他的供应跟得上吗?”

    阿晶笑着说:“可以,现在我们村大家都在为餐厅养鸡种菜养猪呢。就是饭盒这方面,可能给塑料厂的订单要多一点。”

    “那确实可以多定一些。”陈兰君说。

    记忆里,似乎再过一些时间,鹏程就会提出缩短午休、节约时间来建设的政策,全市的午休时间会缩短为一小时,那可就是盒饭的黄金时期了。

    这股东风得赶紧抓住。

    陈兰君对阿晶说:“这样,你这几天写一份扩大盒饭生产的报告,把需要增添的原料数量都列清楚。写好之后寄给我。”

    “行,没问题。”

    将房子定下之后,陈兰君便踏上了回校的路。

    又是从清晨到日暮,出站时,前边有一个大叔拍着大腿喊:“我的钱袋呢,我的钱袋呢!”

    旁边的人都以同情的目光看着大叔。

    陈兰君皱皱眉,上前提醒他如何去找警察。

    最近随着南边打工的人越来越多,小偷小摸的案件也渐渐增多。这令陈兰君稍稍有点不安。

    再有两年,这火车站周边大约会成为很乱的地方。

    以后出行的时候,还是得多多提防。

    返校报道,班上同学还是一如既往。

    不过新学期,同学之间的热门话题变成了出国。

    “听说了吗?大四的学生有拿到出国名额的,我们是不是也要准备。”

    连寝室长也有些心动,夜里熄了灯,还没睡的时候,问:“不知道外国是什么样子?一定有很多高楼吧。”

    “应该像电影里那样?”一个室友接话。

    她们能接触到的外国,除了电影和文学作品,就只有想象。

    这夜谈陈兰君没参与,只是静静地听。

    左右她是没有“出国热”的,就凭她现在边做生意边学习的绩点,那也出不去。她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有课就好好上课,没课就去照看一下第四食品厂的生意。

    由于香江与鹏程那边的销路慢慢打开,现在第四食品厂的生产任务排得满满的,还没满一年,已经实现了原先的承包额。

    童彤与庞小芃过来榕树下向陈兰君汇报。

    “任务完成了,”童彤说,“可是上级领导给我们来年的销售指标——”

    她面露难色:“比之前翻了一倍。”

    “这没道理啊?”陈兰君吃惊道,“哪有来年就翻一番任务额的?”

    从前也没听说过要上缴的利润额能涨那么多的。她忍不住问:“是……有什么力量妨碍吗?”

    别又是像钱厂长那样的搅屎棍心有不甘吧?

    庞小芃叹气:“也不算是特别针对我们,打听过来,其他厂的任务额也有增加。一问上面就说我们这边算加得少的,北边的什么企业,那才加的厉害呢。”

    抱怨虽抱怨,但这也不是什么完全实现不了的目标。陈兰君想了想,说:“一步一步来吧,先把眼前的事做好。”

    等到香江那边的零食店开起来,出货量肯定还要增加的。

    周末,收到鹏程那边拍来的电报,说房子手续办好了,询问牵户口事宜。

    陈兰君才恍然大悟,太忙了,都忘了报告爸妈这个好消息。

    原以为爸妈会很高兴的,然而收到的回信,却不尽如人意。

    “购房迁户口一事显得很突然,”妈妈郑梅的笔记,“我和你爸在村办企业有自己职位,倘若忽然成了非农业户口,应该就无法继续做这边的工作。现在时局也不是很好……”

    看到这里,陈兰君皱了皱眉。

    就是省会的国企,像第四食品厂的指标都升高了那么多。那像爸妈村里的厂子,只怕要上缴的利润额只会更多。

    时局震荡,对于乡镇企业来说,大概会更严重。村里的家具厂,怕生死也遇到了难关。

    她将信纸收好,做了一个决定,要趁着国庆假期,回老家去看一看。

    第104章

    按照现在的放假休息条例, “一周工作六天,星期天休息”,且国庆节只放两天假……

    陈兰君另外请了两天事假, 连上周日,凑了个五天, 方才登上回家的列车。

    抵达时是下午,陈兰君伸了个懒腰, 打量着一年有余的小县城。

    说实话, 建筑方面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县中心多了一栋六层楼,那是邵清和之前返乡时捐助的县医院新大楼。还多了一些电线杆子,乱糟糟地分割着蓝天。

    街头有年轻人穿上了喇叭裤, 顶着一头秀发, 在一些老人诧异的眼光里,骄傲地招摇过街。

    正巧是赶墟的日子, 从火车站出来,主街两边挤个水泄不通,提了篮子卖鸡蛋的, 卖小菜的, 卖纳的布鞋的……异常热闹,耳边嗡嗡作响全是谈买卖的乡音。

    她从街边过,买了只烤红薯, 捧在手上吃。吃一半时路过国营商店,听见一个人用粤地方言骂街。

    “神经病, 都秋天了, 电风扇统一调价。”

    扭头去看,果然电器柜台的前边贴出了一张大红纸, 写着“接上级通知,电风扇从今日价格起上涨5%。”

    陈兰君哑然失笑。那一边,小贩们在那边热火朝天的砍价谈价;这一边,价格的变动还是全靠上级的“计划”。这确是转型中年代的独特风景。

    填饱肚子后,陈兰君另外买了半只用荷叶包着的叫花鸡,直奔县中学,来都来了,肯定要顺带见见小妹竹君。

    正是上课时间,门卫室的人有点不情愿理人:“上课时间,不能进学校的。”

    “我是来找我妹妹的。”陈兰君掏出随身携带的学生证和介绍信。

    瞧见“明德大学”几个字,门卫立刻站起来,笑着说:“原来是大学生呀,你把妹妹信息说一下,我帮你去找老师说。”

    没等多久,一个小小的影子就从教学楼跑过来,两只麻花辫飞舞在空中,人儿像小炮弹一样扑进陈兰君怀里。

    “姐姐!你回来了!”

    “哇,小妹你又长高了。”

    借了两把板凳,姐妹俩个在树荫下坐。陈兰君手托腮,笑盈盈地望着小妹。小丫头正努力撕咬着一只鸡腿,吃得很高兴。

    “怎么样,在学校高兴吗?学习生活还好吗?”

    “都好,”竹君鼓着腮帮子说,“作为你的妹妹,我也不是吃素的。”

    她的成绩不错,是稳定的优等生,因为人也温柔善良,在学校也很得老师同学的关照。

    听她絮絮叨叨说着学校的事,陈兰君心里有片刻的犹豫。

    若真是换一个环境学习,不知小妹能不能适应。

    她试探着问竹君:“小妹,若接你到鹏程市去读书,你愿意吗?”

    竹君有些惊讶,偏头想了想:“有点想去,可是……这里的同学也是很好的……姐,你觉得呢?”

    “是我的话,我会去。”陈兰君说,“这里确实很好,只是相比起来,很难像鹏程那样,让你看到更多更有意思的事情,何况,那边毕竟是市,教育会比县城好。”

    还有一点,等到竹君高考的时候,鹏大就建起来了,若有本地户口,考大学那优势是没话讲的。

    作为姐姐,陈兰君是希望小妹能有更好的未来的。

    若是按照之前的路,小妹是高中毕业后,就在县里一家制衣厂打工。等到陈兰君创业成功,有余力有钱想要资助小妹重新读书时,她拒绝了。

    刚做了母亲不久的小妹低头看着怀里的婴儿,语气很平静:“姐,谢谢你,但现在不需要了。”

    她选择了一个同在制衣厂打工的男人作为丈夫,结婚生子,离父母不远可以时常去探望。日子平平淡淡,倒也算不上坏。

    但是陈兰君却很自责。

    她还记着童年时,那个说“想要去看看更远的地方”的小竹君。

    要是自己能够更早一点就发财,负担小妹读书就好了。陈兰君总是这样想。

    教育,对于她们这样乡下出身的女孩子,像是垫脚石,能够跨越一道无限的墙,去看到更广阔些的世界。

    这倒不是说,像小妹重生之前的轨迹不好,陈兰君只是希望她的妹妹,能够见过更大的天地之后,再做出选择。

    自己作出决定的坦然,和压根没得选,是完完全全不一样的。

    望着眼前懵懵懂懂的竹君,陈兰君心中稍稍有一点欣慰。至少,现在,她能托着她的妹妹去看看更远的地方。

    陈兰君轻轻握住小妹的手:“如果你问我的意见,我很希望你去。”

    竹君笑起来:“好呀,那就去。”

    她双手攀上陈兰君的颈脖,全然的信赖与亲昵:“姐姐,我知道的,你很疼我,也为我好。”

    小妹这边很轻易地被说服了,接下来就是要做爸妈的工作。

    由于还有一天才是正儿八经的假期,陈兰君先骑了小妹的单车回家去,约定明日再来接她。

    一口气踩单车回家,天已渐黑。

    结果家里竟然没有人?

    通常而言,没到睡觉的时候,家门都是没上锁的,方便同村的人过来串门。

    但陈兰君摇了两下门,纹丝不动,喊人人也不应。

    远远的听到隔了一片田的邻居家在喊:“他们到镇里去了。是阿兰吗?”

    “是。”

    “过来吃饭吧!正好饭烧好了。”

    邻居家大妈不由分说地沿着田埂走过来,拉着陈兰君往家去:“来,都添了筷子了,也好让我们家小丫头沾一沾大学生的文气。”

    这样的热情,陈兰君也不好硬是拒绝,稀里糊涂手中就多了一双筷子,面前的碗也堆上了几块腊肉。

    陈兰君连声道谢,从包里摸出一袋饼干,塞到邻居家小女孩手中,才肯坐下吃饭。

    她边吃边打听:“婶子,我爸妈是有什么事吗?”

    “阿郑没和你讲?”邻居大妈叹了口气,“还不是为了厂子。”

    “是怎么了?生意不好吗?”

    “呵,不仅是生意不好。”邻居冷笑一声,“人家说,我们村的厂,挤压了国营企业的原料市场什么的,是对国家计划的冲击!放他娘的屁。”

    第105章

    陈兰君爸妈所在的村办家具厂, 命运起伏不定。

    去年一成立,业务即做得风生水起、红红火火,年底在工厂做工的村民都分到了一笔厚厚的奖金, 家家户户都飘荡着肉香,好些年没过过这样富裕的年。

    然而太过红火, 也是一种罪过,尤其是在经济不发达的小乡镇。才开春, 妈妈郑梅就被领导喊到公社——现在叫镇政府去, 说有人举报她们干扰国营企业正常营业。

    一宗罪,是村家具厂抢了木材,导致县家具厂收不到好的木材;二宗罪,是村家具厂的家具价格竟然比县家具厂的低, 严重扰乱了家具的计划市场, 导致县家具厂的产品卖不出去。

    告状的主要是县家具厂,以及其他没有村办企业的村子。

    这样的帽子扣下来, 郑梅是不认的,和领导解释:“我们只是老老实实做点家具,那木材本就是我们村人走了好多地方去收的, 那些地方以前县家具厂也不肯去啊。至于价格, 我们减轻购买者负担,还有错了?”

    “你这个同志怎么不明白呢?这是对和错的事情吗?”新上任的领导皱着眉头说。

    “谁对谁错,难道不重要吗?我没做错事, 就是举报到燕京去,我也不怕。”

    郑梅脾气上来, 坚决不肯退步。

    然而没两个月, □□发文了,报纸头版消息, 明文规定:“为限制同大中型先进企业争原料,……凡同大的先进企业争原料,盈利较多的社队企业,不论是新办或是原有企业,一律照章征收工商所得税。”①

    原本社队企业是不交税的,可这文件一下,不但要交税,上头有些单位还催着郑梅去补交去年的税。

    郑梅挺着腰跟来人吵了一架:“我们社队企业,赚到的钱早做奖金发给做工的村民,要收你自己挨家挨户敲门去!”

    这样的态度,让县里的工作人员十分挂不住脸,当场就发脾气了:“这位同志,你这样子不配合工作,那我也没办法了。”

    回去就向上级报道。

    然后,当郑梅将制作好的家具送到订购的单位时,家具被拒收了。

    负责人出来,客客气气,态度却很坚定:“不好意思,根据上级规定,我们不能购买社队企业的产品。”

    ……

    交代完来龙去脉,邻居家大妈叹了一口气:“你爸妈就是为这个去县里开会了。其实要我说,这压根就没道理。好不容易办了个村家具厂,大家挣点钱,过了个好年,又要……算了,反正总是这样的。”

    陈兰君把筷子放下,表情凝重。

    这些事,爸妈都没有同她说过。

    从邻居家回来,她点燃一盏美孚灯,静静地思索。

    和穗城、鹏程市那样坚定的改革氛围不同,家乡小县城立刻刹车,风向为之一变。

    在这样的情况下,村办家具厂想要逆转形势,非常困难。

    屋外的秋虫不知鸣了几遍,远远地听见人声。

    “怎么亮着灯呢?”郑梅疑惑的声音。

    陈兰君起身,把门推开。

    郑梅和陈志生都是一愣。

    “你怎么回来了?”郑梅惊讶道。

    陈志生倒是笑了笑,上上下下打量女儿一遍,见她气色不错,暗自点点头:“什么时候到的?还好吗?”

    “挺好的。”

    郑梅将手里的袋子,放下,问:“吃过饭了没?老陈,去烧火,炒个蛋炒饭给二妹吃。”

    “好,我再去门口扯点小菜——”

    陈兰君连忙解释:“不用了,我在邻居家吃过晚饭。”

    虽然说了已经吃过,但郑梅还是怕她饿着,执意去灶屋热了点米汤。

    一家人围着一盏美孚灯,坐在桌边。

    “爸妈,我这次回来几天,是为了讲清楚鹏程房子的事。”

    陈兰君一提这事,郑梅就皱眉,但念在女儿刚回来,不愿意说丧气话,只是推脱:“二妹,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吧,今天我们有点累。”

    吵了半天架,她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陈兰君看他们确实累了,也不勉强,简单说了些近况,便各自睡下。

    第二天,接了小妹竹君回家,陈志生与郑梅张罗了一大桌子菜,一起热热闹闹吃了顿饭。

    陈兰君向他们宣布了已经花钱买房,且能迁户口的消息。

    陈志生和小妹没什么反对意见,只是郑梅阴沉着一张脸:“这一去,相当于丢下这边的东西了。”

    老屋也就算了,可这村家具厂是她和陈志生一手辛辛苦苦建成的,确实不舍。

    陈兰君知道她心里所想,说:“妈,你是不是在担心村家具厂的事?”

    郑梅不语。做母亲的,怎么好在女儿面前承认自己的不安?

    见她仍然不愿意接话,陈兰君便也不提了。她寻了郑梅去洗衣服的空当,私底下找她聊天。

    抱着盆、肥皂到池塘边,陈兰君与郑梅挽起衣袖,洗衣服,一个打肥皂,一个过水冲。

    一人一头,拧一件外套的时候,陈兰君开口:

    “妈妈,我在鹏程和姐姐有一个厂子。”

    “知道,过年的时候我还和你爸去看了。”

    “我觉得你还不太知道,”陈兰君手上用力,将湿漉漉的外套拧出好些水珠。

    她将外套全部接过来,说:“妈妈,我在香江也置办了产业,在穗城也是。这都是我自己操办的。”

    “你的女儿已经长大了,也许你可以试着和她彼此依靠。”

    郑梅望着她,眸色复杂。

    好半天,才缓缓地说:“好吧,现在我是遇到了一些困难。”

    衣服在木板上搓,窸窣的响声,郑梅在这搓衣声中缓缓说了原委。

    “……昨天去县里,他们告诉了一个新消息。”

    “说是县里决定了,将一些小的村办企业合并到县企业名下,原来村企的人,能部分享受县里编外工人待遇。”

    郑梅低着头,只机械性地搓着衣服,“我们的家具厂,也在其中。”

    一阵沉默。

    陈兰君轻轻的叹息声。

    “去鹏程吧,妈妈,”她说,“虽然很难,那边的氛围会比这里好。我们可以一起在那里重办一个厂,只属于我们的厂。”

    第106章

    人到中年, 背井离乡是件需要勇气的事。

    陈兰君并不指望郑梅第二天就拍板,跟她一起南下,毕竟思考是需要时间的。

    在家里待了两天, 吃过了爸爸炒的辣椒炒肉,妈妈炖的板栗鸡, 她便登上了回去的火车,还背着一个洗晒干净的农药化肥袋子, 里面装着黄澄澄的柚子——是郑梅硬要她带上的。

    “路上吃, 吃不完就带回去给同学。”

    回到学校之后,室友们一个收到了一个大柚子。

    形势如同渐冷的天气一样,不太好。

    报纸上不时就有新闻,说某某地的“五金大王”, “电器大王”等以投机倒把的罪名被抓起来。

    一些激进的同学看到这新闻后, 愤愤不平:“说了改革开放,现在又把个体户抓起来, 哪里有什么自由!”

    谈着谈着就开始发表感慨,“我们要加紧学习英语,到国外去!那里才是真正的平等……”

    …… ……

    世界纷纷扰扰, 陈兰君只想睡觉。

    在这风声紧的时候, 一动不如一静,加上上半年着实太累,奔波在两地搞事业, 正好趁这个机会休息,权当放个长假。

    回到学校之后, 陈兰君该上课的时候上课, 不上课就去茶楼吃早餐,再要不就去新华书店, 给小妹挑一些教辅资料寄回去……倒真如同这个年代一个普通的女大学生的模样。

    每个月月初和月末,她都会收到一封香江来信,是邵清和寄过来的。

    信不算长,邵清和并不是个唠叨的人,只是简单说一说他的近况,顺便问候她一声。偶尔也会写到她在香江的店。

    “你的零食店开张之后,我去过两次,每一次都见着许多顾客,真奇怪,我竟比自己赚钱还要高兴……”

    信的末尾,总是会添上一句“I miss you.”

    有时也会随信寄来一张照片,说是怕她忘记他的模样。

    照片显然是精心拍摄的,背对海色,邵清和穿一袭西装,梳了背头,活像是一副电影明星海报。

    陈兰君瞧见就笑了。因为照片背后还用钢笔写着“相信你身边的男同学不会靓成这样”。

    乐不可支,她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

    一整天都是好心情。

    周末时,去一家照相馆,照了两张照片,随着回信给他寄去。

    十一月,发生了一件大事。

    下午,离下课还有半小时,教室里隐隐骚动起来,陈兰君低声问坐在身边的寝室长:“怎么了?”

    寝室长压低声音说:“咱们排球队和小日本决赛,等要开始了。”

    陈兰君恍然大悟,差点把这段时代记忆忘了,这大概是女排第一次夺冠,之后会开启“五连冠”的辉煌时代。

    这节课是班主任尹玉的课。同学们的蠢蠢欲动,讲台上的她也察觉到了。

    放下粉笔,尹玉老师扶了扶眼镜,说:“今天大家都很浮躁啊。”

    一下子静了。

    同学们你看我,我看你,生怕是老师发火的前兆。

    隔了一分钟,尹玉老师忽然笑了:“既然大家心都不在课堂上,那么就让我们一同关注课堂之外的事。”

    她匆匆走出教室,回来的时候,竟然提来了一台收音机。

    教室里“哇”一声炸开了。

    “老师,你是要让我们一起听比赛吗?”

    “是,”尹玉老师边调试着收音机边说,“不瞒你们说,我也想看。”

    一片笑声响起。

    “没什么好笑的,我在国外念书的时候,他们外国同学也很重视体育比赛,还有逃课去看的。”尹玉老师解释说。

    一个向往国外的男生问:“老师,你怎么愿意回来?多少人想出去都不行呢。”

    这确实也是一部分人的内心想法,之前也有人议论过,尹玉都在外国读到博士了,还回来,实在太“傻”。

    尹玉弯了弯嘴角,说:“先听比赛吧。”

    调频之后,收音机传出一阵滋滋声,拍了两下,字正腔圆的播音腔顿时充斥满整个教室:

    “观众朋友们大家好,这里是第三届女排世界杯决赛的现场,中国队对阵东道主日本队……”

    即使早已知道结局,但陈兰君依旧和其他人一样,激情澎湃。

    收音机不仅吸引了全班同学的注意力,渐渐地,连教室门外都长出许多人来,竖着耳朵倾听,赢了球激动,输了球扼腕。

    等到二比二打平之时,收音机正嚷嚷道:“比分非常焦灼,下面会开始决胜局第五局——第五局——”

    卡顿了一下,收音机忽然没声了!

    “什么鬼?”

    “怎么忽然没声音了!”

    “是不是没电池了?”

    一片哀怨之声。

    尹玉老师拍了拍收音机,还是没反应,立刻往外走去:“我去拿新电池换上试试。”

    她快速拿来新电池,换上之后,还是没有声音。

    同学们又嚷嚷起来。

    尹玉皱着眉,正想着是修还是去借一台新的收音机好。瞧见一位女学生举起手。

    “老师,我能拆开看一下吗?”

    说话的是陈兰君。

    尹玉知道这个学生,在社会活动方便比较活跃,可在学业上感觉平平,稍稍有些怀疑,便说:“那你试试吧,我出去看看有没有其他的收音机可以借来。”

    说着,快速走回教员室,试着去借其他老师的收音机。

    可正是女排决赛的档口,几乎每一台收音机都在使用,尹玉说服了一位相熟的同事,让他提着收音机到教室,和同学们一起听。

    那位老师舍不得错过一个瞬间,即使提着收音机,也聚精会神的听着赛况,上楼梯的时候,要不是尹玉扶了一把,险些摔倒。

    然而当两人提着收音机,匆匆赶到教室门口,却听见了解说员的声音:“现在球传到了……”

    提着收音机的老师疑惑道:“咦,这不是有声吗?”

    收音机旁的陈兰君抬眼望过来,解释道:“里边的金属有些接触不良,我加了一滴润滑油,现在好了。”

    “你的动手能力还是很强的。”尹玉表扬了陈兰君一句。真没想到,这个学生的卷面分数平平,但实操还可以。

    陈兰君笑了笑,好歹重生之前也是做这类电子产品代工的,一些简单的故障她还是能判断和解决的。

    小插曲解决了,大家伙继续听比赛。

    “现在比分到了十五比十五,日本队扣球了!这是个重扣!我们捞起来了!拦网成功!”

    “日本队再次扣球……我们拦网得分!17比15!反败为胜!”

    “我们是冠军!我们胜利了!”

    伴随着讲解员激动到有些沙哑的呐喊声,教室内外、整个校园都迸发出剧烈的欢呼声。

    举国沸腾。

    到处都是欢呼声,甚至不知道从哪里响起一串鞭炮声,劈里啪啦,比过年还热闹。

    连那个问老师为何不留在国外的男生也都热泪盈眶,嘴里反复说着:“我们赢了。”

    陈兰君也一样的激动,心中感慨万千,这一场胜利来得正是时候,在长久的压抑,以及晦暗不明的局势里,激扬了无数国人的民族自豪感,而且,这仅仅是个开始,接下来,是女排的五连冠。

    她偏一偏头,瞧见讲台上微笑的尹玉,就有些明白了,为何之前她不回答那位同学的疑问,反倒让大家先看比赛。

    这场比赛本身,以及大家对于它的期待与狂喜,就已经是一个答案了。

    激动的心情略微平复,陈兰君的心里忽然升起另一个念头——

    女排夺冠,也是一场能送人上青云的东风啊。

    顾不得其他事,陈兰君悄悄走出了教室,骑上自行车就去找第四食品厂的童彤。

    万民狂喜,一路行来,不论大街小巷,都在欢呼雀跃。

    连童彤家所在的家属小区,也有人放鞭炮,空气中浮动着充满喜悦的硫磺味。

    近近远远的欢呼声赞扬声里,陈兰君敲开了童彤家的门。

    门打开,童彤一脸惊喜:

    “兰姐,你怎么来了。啊,你看电视了没?女排夺冠啦!我们打赢日本了哈哈哈哈哈……”

    “嗯,我知道。”

    不同于童彤的满脸兴奋与喜悦,陈兰君显得更加镇定。

    她的脸上亦有兴奋之情,但这兴奋,并不仅仅是为了夺冠的女排。

    陈兰君说:“就是因为女排夺冠了,我才来找你,还要加上庞小芃,我们一起开个会?”

    “啊?什么?”

    “等一下小芃到了之后,我一起解释吧。”

    “哦,好。”

    童彤不知所以然,女排夺冠,当然是大好事,可是他们为什么要开会?

    女排……和他们,似乎没什么关系啊?

    真是奇怪。

    但是兰姐既然这么做,那就一定又她的道理。

    出于对于陈兰君的无条件信任,童彤还是立刻披上一件外套,坐上陈兰君的自行车后座,去找庞小芃。

    三人会和之后,一齐来到榕树下的房子,开会。

    陈兰君开门见山:“女排夺冠,是全国的大事。接下来至少五年之内,运动赛事会吸引全国人民乃是全世界的目光。”

    她把双手架起,姿态无比笃定,一双眼睛隐隐跃动着光亮。

    “所以,我们要立刻开发一款运动饮料。”

    第107章

    这年头, 运动饮料还是一个比较新的概念,国际上拿得出手的运动饮料都不多,更别说国内。一个完完全全空白的市场。

    庞小芃问:“什么叫运动饮料呀?”

    “你可以理解为, 加了一些维生素电解质,有助于运动之后补充水分等物质的饮料。”陈兰君解释道。

    童彤主要是从厂里的生产情况来考虑:“我们厂里现在还没有饮料生产线, 是打算引进吗?这样子的话我得去留意一下。”

    “饮料生产线的事不急。”陈兰君说,“现在的重点, 是尽快拥有一份运动饮料的配方。”

    光是她们几个, 闭门造车,是弄不出什么运动饮料配方的。

    陈兰君多管齐下,一方面拍电报给姐姐凤君,请她在香江那边搜集相关的产品信息, 另一方面则走访大学的食品系以及体育研究所, 看有没有相关的研究课题。

    寻觅来寻觅去,到期末的时候, 真找到了一个相关的研究项目,说是某某体育研究所的一个研究员,正在研究一种功能型饮料, 听描述和陈兰君所说的运动饮料很相似。

    考完期末考试, 陈兰君特意将那位研究员请出来,吃饭。

    为显得实力雄厚,吃饭的餐厅特意定在了花园大饭店——就是邵清和之前亲自剪彩的那一家。

    中午, 那位姓黄的研究员来了,穿一身蓝色工装, 夹着一个公文包, 显得很朴素,踩上酒店的大理石地砖时, 都显得有些小心翼翼,生怕踩坏了。

    “这就是黄研究员吧,我是第四食品厂的厂长童彤,这位是香江正梅公司的穗城经理庞小芃。”童彤的视线落在一旁学生装扮的陈兰君身上,轻轻抿嘴笑:“这位是我们的实习生,小陈。”

    正在往嘴里塞餐前水果的陈兰君腼腆地笑了笑,不说话。

    黄研究员点头微微鞠躬:“厂长好,经理好,你们好,幸会幸会。”

    彼此落座之后,寒暄了几句。

    童彤说:“听说黄研究员最近在研究一种功能型饮料?”

    “是,”黄研究员说,“其实也是刚开始不久,我还奇怪呢,这课题也有人注意……”

    一旁的陈兰君闷头吃水果,顺带观察这位黄研究员。

    看着人倒是挺老实的,不过也难说,还是要看有没有真材实料才好。

    童彤笑着说:“也是巧,我们和正梅公司,正打算联合开发一款运动饮料,所以在四处打听。”

    “是你们一起开发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黄研究员原本紧绷的肩膀放松了些,“那挺好的,我还担心是个体户。啊,我不是歧视个体户,只是担心没办法把这饮料做好,我本人也是很看重这次研究项目的。”

    谈到专业领域,原本稍显土气的黄研究员一下子来了精神,侃侃而谈他的研究思路和现在的研究进展。

    陈兰君听得很用心。

    黄研究员的思路,基本上往汽水里加料,比如无机盐、碱性电解质之类的。

    研究思路比较周全,确实有谈下去的价值。

    陈兰君思索过后,用双手捧起茶杯,这是之前和童彤与庞小芃约定好的,若她觉得可以继续往下接触,则用双手捧茶,不然就是单手。

    童彤的目光从陈兰君捧着茶杯的两只手上扫过,很痛快地说:“我们很看好这个项目,想要加入进来,最后获得这一配方的专利。”

    庞小芃则拿出了一个信封,笑盈盈递过去:“我们希望能够做到口味与功效兼具,这样以后也方便卖到香江。”

    黄研究员长久呆在研究所的体质内,早习惯了要经费比登天难的实况,不料这第一次正式见面,对方就很痛快地表示要资助研究,一时间愣住了。

    他瞟了一眼那个信封,瞧这厚度,少说有百来元钱。

    “这……这怎么好意思。”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童彤伸出一只手,说,“以后,我们和黄研究员也算同事了。”

    运动饮料配方的研究,就这样敲定了。

    吃完饭,三人目送如同踩在云上一般的黄研究员远去。

    “听他的意思,配方要调制比较好的状态,至少要半年时间。”童彤说,“需要我去联系生产线吗?”

    陈兰君摇头:“暂时不用,你和小芃就注意盯着他把配方好好弄出来,然后将产品的名称方案定好。”

    “对了,”陈兰君摇晃一下手里的易拉罐可乐,“这一次的包装,我打算采用易拉罐的形式。”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童彤惊讶地瞪大眼睛:“可是,易拉罐生产线,整个穗城都没听说有。”

    庞小芃也点头,说:“确实没怎么见过,我也只见过可乐用这种罐子呢,怕是只有欧美才有这样的生产线。”

    “这要做,”童彤有些为难,“感觉引进生产线成本有点高。”

    陈兰君仰头咕噜咕噜灌下一大口可乐,说:“你们的思路也可以不用那么狭窄。”

    她笑着说:“谁说,一定要有生产线才能生产?有一个词,叫‘草船借箭’。”

    这才刚刚开始投产,没必要花大钱去购置生产资料,等真正确认销路好之后再购买,也不迟。

    童彤和庞小芃琢磨了片刻,反应过来。

    兰姐是想请工厂生产?

    “不过,哪里有这样的生产线呢?”

    “才说了。”陈兰君把手中的易拉罐晃一晃,“不就在这里嘛。”

    庞小芃和童彤都是一脸惊讶。

    兰姐的意思,是让可乐公司做代工?

    纠结了一会儿,童彤别别扭扭说:“可是,那是美利坚的大公司欸,人家怎么会愿意做代工……”

    这很难想象好嘛!他们食品厂和人家比起来,差远了,那可是全球性的大公司。

    他们前几个月在鹏程市建厂时,还上了新闻呢!都说是中美友好的新讯号。

    “有钱赚嘛,怎么不可能。”陈兰君说,“这个你们不必操心,我会联系,大概年后吧。”

    这个年,她是早就和父母以及姐姐商量过的,要回家过。

    这是姐姐凤君期盼已久的,他现在,也算得上是衣锦还乡了。

    等了两天,陈兰君请童彤和庞小芃陪着,一道去火车站接车。

    将近年关,火车站附近人流混杂,她不大愿意自己一个人去,若是遇上小偷,很麻烦。

    童彤和庞小芃倒比她还兴奋些,守在出站口看时间。

    这是她俩第一次见兰姐的姐姐,香江的大老板呢,不知道有多气派。

    等了又等,一大波旅客涌出,庞小芃眼尖,指着人群中,一个拉着小女孩的明艳港风美人。

    “兰姐,是那位姐姐吗?”

    陈兰君眯了眯眼,定睛一看,脸上带了点笑容:“是的。”

    被凤君牵着的茜茜也瞧见了她们,欢呼一声,挣开妈妈的手就往陈兰君这边跑。

    陈兰君张开双臂,接了一个满怀。

    “二姨!”

    “欸——宝贝!”

    陈兰君高兴,将小侄女抱在空中旋转一圈,小女孩的笑声如铃。

    “一路上可念着你了。”凤君缓缓走过来,脸带微笑,后面还跟着一位扛行礼的赵宏。

    陈兰君笑着说:“茜茜念着我,我也念着她。”

    说着,顺手剥开一粒奶糖塞到茜茜嘴里:“试试这个,看甜不甜。”

    “好甜啊。”

    茜茜忙着吃糖,陈兰君便向凤君介绍她的小伙伴:“姐姐,这个是我的朋友,童彤和庞小芃——”

    隔了两秒,没反应。

    不应该啊?

    陈兰君疑惑地瞥了左右的两人一眼,嘿,好家伙,这两人都看呆了。

    “你好。”庞小芃反应过来,打着招呼,又低声对陈兰君说,“哇,姐姐真好靓。”

    “那当然,”陈兰君仰着头,很骄傲地说,“我姐姐是我们家最靓。”

    “又胡说,”凤君亲昵地拧一拧她的脸,“也比不上你青春。”

    “感觉我们在王婆卖瓜哈哈。”

    一阵笑声里,陈兰君领着凤君和茜茜参观了一圈她的学校和住处。按照计划,凤君他们先在穗城歇息两天,然后陈兰君与她们一同回老家去。

    “姐姐,你们记得这个地址,现在楼下我就直接改成正梅公司驻穗城办事处了,楼上是我们住的地方。”

    凤君看了,也连连点头:“这可比香江宽敞多了。”

    看过了楼下,又上楼参观。

    陈兰君拧开自己卧室门,下意识瞥了一眼床头柜。

    床头柜是带锁的,为了迎接凤君过来,她已经提前将邵清和寄来的信与照片锁了起来。

    大过年的,她也不想为这个和凤君起什么争执。

    凤君倒是不觉,随意看了看,便出去了。

    夜里,她来寻陈兰君:“二妹,你说明天回乡,我穿那件衣服好。这件驼色的大衣?还是这件滚边的旗袍?”

    这两件衣裳从前没见她穿过,应该都是新衣。

    陈兰君说:“都很好,姐姐穿着都很好看。”

    “你别敷衍我。”

    “真的。”陈兰君笑吟吟地说,“别担心,你这次回去,一定风风光光的,正梅公司的总经理呢,十里八乡都会说,陈家大女儿好了不起。”

    这番话正切中了凤君的小心思。

    她哑然失笑,摇摇头,望着镜中的自己:“我只求,不要给爸妈丢脸才好。”

    离乡越近,情更怯。

    第108章

    火车缓缓驶入小县城, 站台依旧熙熙攘攘。

    陈兰君伸手,轻轻拍了一下凤君,久久凝望车窗外景致的她回过神来, 对陈兰君笑一笑。

    “看起来好像也没有太大的变化。”

    “嗯,是的。”

    报站声并喧闹的人声中, 陈兰君握住姐姐的手:“欢迎回家。”

    站台上,爸妈并小妹已经在等候, 自从接了陈兰君的电报, 他们便买了站台票,并提早一天赶到城里,只为第一时间迎接阔别家乡多年的女儿。

    妈妈郑梅手上还拿了一束老绿的柚子叶,笑容满面地在凤君身上拂了拂。

    “好了好了, 一切都好了。”

    一家人聚在一起, 坐上提前约好的改装三轮车,一路往乡里去。

    这种改装三轮车, 也是才时兴起来的,其实就是后车厢搭了个铁棚子,三面放上木板, 坐上人, 发动机嗡嗡嗡地向前开。

    茜茜是头一回坐这样的改装三轮车,一双眼睛睁得圆圆,感受到一点颠簸, 就笑一下。

    “妈妈,好好玩哦。”

    郑梅原本还怕她吓着, 见小丫头一点不怕, 也笑了:“这胆量,是我们家的女孩。”

    她亲昵地拢住茜茜, 说:“前面一段路不太好,会颠簸的厉害些,就跟那歌唱得一样,摇啊摇啊,就摇到外婆桥了。”

    到了那段路,果然颠簸了一阵,像坐船,好不容易过去了,再有几分钟,就该下车了。

    陈家老屋热闹非凡,一家人才出现在阡陌上,鞭炮就点起来了,白色烟雾里火星劈里啪啦响,远近亲戚并村民满满一屋子人,都带着一张笑脸上前相迎。

    “呀,我们的香江大老板回来啦!”

    这次回乡,凤君是当之不让的主角,陈兰君乐得躲清闲,跟小妹竹君一起,远远跟在后头,瞧热闹。

    “我们家还有这么多亲戚呢?”她低声笑着问小妹。

    小妹也疑惑:“不知道,有些人我都不认识。”

    陈兰君笑一笑,心里有数。都是冲着“香江大老板”的名头来的。

    这样多客人,想躲清闲也是不能的,要拿出红糖来泡红糖水,要陪客说话,林林总总,陈兰君也只得装模作样的招待着。

    到午饭时候,村支书也过来了,这算得上是村里最重量级的人物,一番谦让之后,村支书坐在了上座——一把单人椅上。

    “哎呀,一晃多年过去了,我们大妹也是在外闯荡出一番事业,荣耀归来了。”村支书笑呵呵的,关于凤君当年是怎么违规逃过去的事,一个字也不提。

    寒暄了一番,村支书似乎不经意的提起:“说起来,我们村的发展,还是不够充分的,你看村子口那条路哦,就颠簸得厉害,严重阻碍了我们村企业的发展。”

    边上吃肉的陈兰君动作一停,这口气……很微妙啊。

    估计下一步就是要钱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村支书便说:“我们和上级领导也沟通过了,准我们修路,只是要村子里自筹资金。阿凤呀,你看你妈妈是村厂子的领导,你呢,又是香江的老板,是不是可以做一些表率作用呢?”

    郑梅的脸色稍稍有些不好看了,想说村企业的发展是县里政策制约的,扯什么路的事,正想开口,却见陈兰君看了她一眼,轻轻摇了摇头。

    还是忍耐住了。

    凤君近来也锻炼出来了,含糊地说了几句话,但没有说具体捐多少钱。

    等到吃完饭,郑梅向凤君、陈兰君抱怨:“一回来,就上门来说这些。要不是刚刚二妹拦着我,我非质问他不可,现在村里厂子几乎是停工状态的!”

    陈兰君递上一碗红糖水:“好啦,消消气,为这个气坏了自己,不值。”

    等郑梅稍微冷静些了,陈兰君方解释说:“毕竟是村支书,都是乡里乡亲的,又不是为私事,而是为公事;再说,爸妈你们之后也是要长久住这里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又是大过年的,真顶嘴了,就是结梁子。”

    凤君也附和:“是啊,我隔这么久才回来,也不好一下子回绝的。”

    真要较真起来,当时凤君逃港,消息什么的还多亏村支书帮忙掩护。

    郑梅静了好半天,没说话,忽而叹了口气:“哎,算了,你们去休息吧。”

    除夕夜热热闹闹过去,鞭炮此起彼伏响了一整夜。

    天蒙蒙亮,郑梅就在催:“快起来,等一下拜年的人就来了。”

    陈兰君只好换衣服,睡眼惺忪地洗漱。

    凤君是有孩子的人,按本地风俗得给小辈发红包,亲戚们陆陆续续登门,红包也就流水一样散出去。

    就是有回礼给茜茜的,打开红包也就五分钱,凤君的红包至少是五毛呢。

    当真是散财童子的体验。

    陈兰君平常与亲戚来往不多,这次算是见全了,脸都笑得有些僵。

    正想着怎么溜出去,忽然听见门外有兴奋的女声:“阿兰在吗?过年好!”

    一转头,陈兰君松了口气,立刻迎上去。

    “哇,你们可终于来了。”

    来人是高中好友刘黎和曹红药。

    故友相见,高兴是一定的。

    刘黎擂了陈兰君一拳:“你还恶人先告状,去年都没见你回来过来。”

    “哈哈,我的错,我给你们准备了赔礼,来。”

    领她们到后头的卧室,陈兰君从柜子里抱出一大袋零食:“随便吃,这些都是出口香江的零食呢,那个是国外进口的巧克力,我特地给你们两个带的。”

    把收音机打开,伴着“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的歌声,三人或坐或卧,边吃边聊。

    这两年她们都有保持书信联络,但因为各自有各自的生活,其实关系稍稍疏远了些。

    此刻一起吃零食聊闲天,又像忽然回到了高中的岁月。

    “你们的学业成绩怎么样?”曹红药问。

    “啧,我说大班长,你能不能稍微换个轻松的话题。”刘黎说,“你一开口,我跟回到高考一样。”

    曹红药瞪她一眼:“我说一句,你就说一堆。其实我是想问,你们想不想出国呀。”

    “我么,没有很想,但有也不错。”刘黎问陈兰君,“你呢?”

    陈兰君摇摇头:“暂时没那个打算。”

    曹红药说:“其实……我现在已经在争取了。”

    “咦,真的吗?”刘黎凑过去,“那你应该能去的。毕竟,你还是很优秀的,比我稍微差一点点。”

    “去你的。”

    玩笑一番,刘黎坏笑着问:“我问个俗的,你们有没有……那个中意的人,我先交代我没有哈。”

    曹红药好气又好笑:“没有,就你爱聊这些闲话。”

    该到陈兰君发言了,但是隔了两秒,她没说话。

    刘黎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老实交代,你有情况吧?”

    “不会吧,兰姐,怎么了?”

    陈兰君清了清嗓子:“也没什么,就是,大概有个预备队员吧。”

    “是什么样的人?我们认识吗?也是大学生?”刘黎抛出一连串的问题。

    “不是,你也问太多了。”陈兰君笑着说,“人嘛,还不错,是个靓仔。”

    曹红药的神色却有些严肃,她开口道:“阿兰,寻找革命伴侣是可以的,但是不能为了什么人妨碍你的前程。”

    陈兰君笑出声来:“放心啦。”

    “那是,也不看看我们兰姐是谁。”刘黎笑着说。

    ……

    笑着闹着,一直到深夜,曹红药和刘黎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目送两人远去,陈兰君才回到房间,就着烛光,给邵清和写信。

    简单诉说了一下家乡过年的情况,问候了一句。

    将信封封上,预备等过两天,去镇里拜年时再寄出。

    只是陈兰君没有想到的是,才道大年初三,郑梅就板着脸来寻她。

    “二妹,我想清楚了,我们还是去鹏程吧。趁着过年还有几天,先去看看你买的房子。”

    这个转变有点猝不及防,陈兰君问:“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郑梅只是冷笑了一下:“也没什么,只是觉得还是人往高处走,大地方,好发展些。”

    上午她出去拜年,竟然有一个人想给陈兰君做媒?

    还说:“我知道你们家二妹是大学生,但是毕竟是女孩子,这家人也是穗城户口,家里也是出了干部的,绝对差不了。”

    一副皇恩浩荡的嘴脸。

    郑梅简直想不通,她那么优秀的女儿,这人是怎么有脸随便说给一个人家还一副“你们高攀”了的模样。

    郑梅断然拒绝之后,那人脸上挂不住,说:“呵,你也别太傲了,我也没有很想给你们介绍,说到底,你们家也只有三个女儿,就是挣再多钱,也是给别人家的,看你以后怎么办!”

    ……

    大过年的,该骂就骂!

    话说得这样难听,郑梅直接给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她不想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说给陈兰君听,因此只说:“趁着还有几天假,我去看看还有没有火车票。咱们去考察一下,主要是看小妹在那边能不能找到接收的学校。”

    既然郑梅想通了,陈兰君自然没什么反对意见。

    车票么,自然是买不到了,好在还有熟人在铁路上班,请人送上车再补票,直奔鹏程市而去。

    第109章

    火车一路南下, 每停一站,就多几个年轻人,手提塑料桶, 肩上背着一卷凉席,手臂弯里挂一个沉甸甸的绿色旅行袋。这些都是往鹏程打工的, 多半是女孩。

    改革开放不过几年,春运的苗头已经隐隐出现。现在的春节假期短, 打工人放假直到大年初三。因此陈兰君一家人正好赶上回去打工的人潮, 拥挤得厉害。

    “都是往鹏程的吗?”郑梅在陈兰君耳畔小声问。

    “应该是。”陈兰君的目光扫过车厢里黑压压的人,稍稍有些怀念。

    想当年,她也是忐忑不安地挤上一辆开往鹏程市的火车。

    现在,她第一次去打工的那家小电子厂, 应该已经成立了吧。

    有机会可以去看一看。

    傍晚, 火车到站,提前得了消息的阿晶一早等着。

    一出站台, 竟然是两辆TAXI等着。

    郑梅与陈志生都吓了一跳。

    “呦,还有小汽车呢?”郑梅眼睛放光,只顾看那车。

    陈志生喃喃道:“这……我们不够级别坐这小轿车呀。”

    “伯父, 这里坐车不用级别, 有钱就行。”阿晶笑着拉开车门,请他们上车。

    司机按了两下喇叭,从车窗里探头, 笑着说:“新年好。”

    竟然是熟人,从前的单车仔阿荣。

    陈兰君说:“可以呀, 鸟枪换大炮了。”

    “也是多亏兰姐提点, 找人合资开了个出租车公司,不然现在单车都没得骑。”

    随着鹏程市的交通建设推进, 公交车汽车也越多越多,现在出站口的单车仔已经很少了。

    一旁的阿晶补充道:“现在阿荣是他们出租车公司的经理。”

    陈兰君点点头,注意到这两人的手腕上都系着一枚镶金粒的红绳手链,似是同一款式。

    再看两人相视时的眼光,以及微笑的嘴角。

    陈兰君反应过来,走到阿晶身旁轻声问:“你和他……”

    阿晶不语,只是红了脸,这本身已经是一种回答。

    “兰姐,晚一点我和你解释。”

    等到父母在东郊的出租房都安顿好,阿晶和陈兰君到屋外去。

    飞虫绕着路灯的灯光飞,阿晶小声地和陈兰君讲着经过。原来自从担任餐厅经理后,因为拉客流、运送食材的关系,她时常与阿荣打交道,两人年纪相差并不大,久而久之,两人便渐渐走到一起了。

    “春节的时候,他到我家去拜年了,我奶奶也见过他。”阿晶把手腕上的红手链转来转去,“奶奶和姑姑都觉得他不错。”

    她抬起眼,期望又忐忑地望着陈兰君:“兰姐,你觉得呢?”

    这丫头,是真心实意拿她当自己人,才这么在乎她的意见。

    陈兰君伸手,在她肩膀上拍了拍:“虽然接触不多,但他为人做事很讲信用。你若中意的话,那就相处咯。”

    阿晶点点头,笑了:“嗯,我明白,兰姐放心,我绝不会因此耽误工作的。”

    得到了她的首肯,阿晶和阿荣也不再避讳,大大方方的告诉凤君等人,说他们正在拍拖。

    一群人起哄,说想早点吃喜酒。

    陈兰君也望着并肩而立的两人笑。

    夜里,借着一盏电灯,陈兰君伏在桌上列行程:陪爸妈看房、去给人拜年、去可乐厂谈合作……

    零零散散,将要做的事情一项一项用钢笔写下来。

    这也是她的习惯,不然,事情太多了,记不住。

    写得久了,她活动活动手腕,放松一会儿。

    窗户半开着,透过纱窗,可以见着夜空中朦胧的一点月亮。

    她望着月亮,忽然去翻动笔记本的纸页,最后一页,是她自己粘的一个暗袋,里面夹着一张照片——是邵清和寄来的那张。

    也有很久没见面了呢。

    指尖轻轻触碰照片,勾勒着他的轮廓。

    半响,她又将纸张翻到日程那一页,盯着看了许久,最终叹了口气。

    时间太紧,只有四天,就要开学。来不及去香江见他一趟。

    算了,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第二天,她领着爸妈去看了房子。

    房屋已经封顶了,工作人员说,等到三四月份时应该可以入住。

    郑梅看过之后,嫌弃房子有点小。凤君插嘴道:“不小了,妈,越大的城市,住的面积越小。”

    在听过一平米五百元之后,郑梅立刻变了口风:“其实还能再小点。”

    小妹竹君则是坦率地高兴,和茜茜一起,楼上楼下地跑。

    看过房子,陈兰君提着一大包幸食记年货礼盒,去给领导老亮拜年。若不是他介绍,这套房子还买不着呢。

    “来拜年我欢迎,可这礼盒我就不能收了,”老亮笑着说,“我有亲戚家买了这个,说是香江现在很时兴的年货,一定不便宜。”

    “便宜不便宜,是我们家自己生产的,”陈兰君笑,“所以,我直接拎过来,也不贵。”

    “原来这个礼盒也是你们公司的产品啊。”老亮惊讶了一下,“挺不错的。”

    “其实这个礼包之内,有许多内地的食品。”

    陈兰君索性拆开包装,拿出几粒糖和饼干:“像这个,是魔都的牛奶糖,这是穗城的饼干……这些也是帮助内地的产品出口创汇。”

    老亮边听边点头:“很有意义。”

    他对于这种心怀国家的商人一向有好感,因此看陈兰君也越来越顺眼。

    愉快地聊天之后,陈兰君抛出一个请求:“不知道亮主任是否认识可乐公司的人,我们正和穗城的第四食品厂合作开放一款高档运动饮料,想要学习可乐的易拉罐包装方式。”

    老亮他们单位主要是负责商业这一块的,和可乐厂还真有过往来,便答应引荐。

    听说要去可乐厂,凤君还有些不安:“真的可以吗?他们是国际大企业哎。”

    一比之下,她们的公司就太渺小了。

    “没关系的。”陈兰君笑着说。

    虽然是国际大企业,但是在当今的华国,可乐公司的处境并不太好。

    不久前,京城的报纸特意发了一篇文章,标题就叫做《可口未必可乐》,担忧外来饮料品牌挤占民族领料厂商的市场。紧接着就有红头文件,明令现在的可乐只能在涉外商店销售,销售对象为在华的外国人或者侨民侨胞。

    尽管还是有可乐在私底下流通,但是明面上是无法光明正大向国人销售了。

    于是原本就刚进入华国市场不久,知名度还未打开的可乐公司彻底熄火了。

    陈兰君他们到达可乐厂时,有一条生产线甚至没有开启。

    这种情况下,陈兰君想要请可乐厂贴牌生产饮料的事,很顺利地就谈妥了。

    对方的负责人还好心劝了两句:“这种包装,成本高,现在内地不是很接受。”

    陈兰君只是笑着说:“就是想尝试一下高档的包装。”

    行吧,反正也不是自家的产品,对方负责人就不说了,初步达成了共识,等陈兰君的钱和物资到位,就可以帮忙装灌。

    这一桩大事解决,也就到了该返回的时候。

    爸妈也决定跟着一趟火车回去,要迁户口进城、安顿好村里的家具厂、替小妹寻找接受的学校……有的是事情要办,顺利的话,夏天时就可入住。

    车票定在明天白天,还有半日。

    陈兰君到底寻了个空闲,偷偷去邮电局。

    为数不多的几间电话亭,大排长龙。

    半小时后,终于轮到她。

    磁石式手摇电话,转几个圈,接长途电话太挂号。

    “喂,请问要拨哪里?电话号码?接电话人姓名?”话务员例行公事的声音,透着疲惫。

    陈兰君一一说了,然后将电话收线,守在旁边等。

    等待的功夫,长途台忙着拨打电话找人。

    隔了好久,电话铃声响起。陈兰君立刻接起。

    “喂,你给的电话打通了,但是接电话的是个女同志,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还要通话吗?”

    女同志?陈兰君挑了挑眉,她拨打的是邵清和书房的电话,书房按理说是很私密的地方,难道是别墅里的女佣。

    后面的人催促:“麻烦快一点。”

    陈兰君回过神,对话务员说:“请接通。”

    又是等待,过了一会儿,终于听见话筒那边传来声音。

    “你好,请问是哪一位?”

    是个很好听的女声,柔柔的,一听就很有教养,像富家千金。

    陈兰君很客气地说:“你好,我是阿兰,请问邵清和在吗?”

    “啊,找阿和呀……”

    听到“阿和”两个字,陈兰君不自觉地皱了皱眉,把话筒握紧。

    那边的声音越来越小,“滋滋”的杂音,只依稀听得几个字。

    “……阿和……他在洗澡……”

    杂音忽然变大,彻底没有声音了。

    “喂,听得见吗?喂……”

    陈兰君“喂”了几声,都没有回应。排在后面的人提醒:“小妹,这个破电话是这样的,信号差到爆,就是不灵,你上蹿下跳都听不清。你还要再打,就要再打一次长途台。”

    那人试探着问:“你不要再打了吧?反正也没找到人,别白白浪费电话费。”

    “嗯,不打了。”

    陈兰君淡淡地一笑,将电话放下,转身离去。

    第110章

    傍晚有雨落。

    下课铃才响, 学生们匆匆跑回寝室楼,将晾晒的衣服收起,岭南潮湿, 一看有大太阳就忍不住将衣服挂出去晒,一下雨, 边喊着“死啰死啰”边往寝室冲,急急忙忙收衣服。

    陈兰君趴在窗台, 看人收衣服, 看着雨打在宽大的绿叶上,滴答响。

    正式开学第一日,就落了一场大雨。

    因明日有早课,她就索性歇在宿舍, 想着等周末再与庞小芃她们确认饮料研发进度的事。

    雨一直落, 因这雨,室友们都留在宿舍里, 各自安静做自己的事,偶尔交谈几句。

    一张小方桌,摆在下铺中间, 台灯亮着。陈兰君将钢笔笔帽摘下, 望着信纸出神。

    良久,才提笔:

    【清和敬启】

    【偶然回到鹏程市,很冒昧给你挂了一个电话, 似是一女子接听。】

    她悬腕,想了想, 继续写:

    【不知她是什么人, 若你愿意可以解释与我听。】

    额外添了一些问候的话语,不知不觉已写到结尾。

    正试信纸上的墨迹干了与否, 忽然听见外头隐隐有骚动声,且越来越近。

    寝室门被敲了三下:“请问陈兰君同学在吗?”

    室友们纷纷瞟向陈兰君。

    这么晚了,又这样大的雨,不知是有何事?

    陈兰君心里也奇怪,将信纸翻过来以空白的一面朝上,边往门边走边答应:“在。”

    门打开,宿管阿姨身后跟着一个穿雨衣的人。

    “是陈兰君同学吗?”

    陈兰君点点头:“请问有什么事?”

    穿雨衣的说:“是这样的,我是学校保卫科的人,刚刚巡逻时,发现有一个男子在女生宿舍楼下徘徊,我就上去询问。并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但是他自称是你的表哥,所以想请你认一认人。”

    表哥?陈兰君有些惊讶,是赵宏么?怎么这时候过来。

    “好的,也许是家里有急事,我去拿把雨伞。”

    和室友们打了声招呼,陈兰君提着长把雨伞,跟在宿管阿姨与保卫员身后,来到楼下。

    穿过风雨连廊,在铁门的尽头,是一个供宿管阿姨居住的小屋。

    雨大,小屋的玻璃都弥漫着些许雾气,朦朦胧胧。

    隔着玻璃,陈兰君瞧见了一个身影,高个子,身形挺拔。

    这绝不是赵宏,他没有那么高。

    心里闪过这个念头,然而下一刻,又隐隐有些猜测。这样的身材,倒很像一个人——只是,不会吧?隔了那么远。

    陈兰君皱着眉,跟着人往前。

    “喏,就是他了,问名字也不肯说。”

    风携着雨,砸在门板上,哗哗响。

    屋里背对光亮处的男子转过身来,一身毛呢西装被雨打湿,黑色更深沉。原本一丝不苟、精心打理的发型也让雨浇了个透,几率呆毛湿哒哒黏在额上,神气显得很可怜。

    是邵清和。

    他用一双湿漉漉的眼望着她,无声的委屈。

    陈兰君把手搭在门板上,神色复杂,真是这个人,可是,至于么?

    静了总有五六秒,保卫员咳嗽了一下:“那个,陈同学,这位是你表哥吗?”

    ……

    她抿了抿唇,说:“是。”

    在风雨声之中,陈兰君缓缓走向他。

    “怎么这时候来了,是家中有急事吗?哥哥?”

    “哥哥”两个字一出,邵清和的睫毛颤抖了两下。

    他喉结动了动,说:“是有急事。”

    陈兰君一把挽住他的胳膊,以一副着急的神态说:“是不是二哥又发病了,天呐,我们赶紧回去看看。”

    邵清和反应过来,一唱一和:“是的。”

    见陈兰君确认了这人的身份,宿舍阿姨和保卫员的态度放松了不少。

    “阿妹,过来登记一下,你赶紧和你哥回去看一看吧。”

    “好,谢谢,谢谢两位,你们真是又负责又体贴。”

    陈兰君双手合十,向宿舍阿姨和保卫员表示感谢。

    雨依旧在落,邵清和撑着伞,默默往陈兰君所在的一侧倾斜。

    “你放正吧,其实也没有用。”陈兰君说,“有风呢,雨都是斜的。”

    “万一能替你遮点雨呢。”

    风将雨吹满他们一身,沉默一会儿,陈兰君问:“你怎么过来了?是出差吗?”

    “不是,是专门来向你解释。”

    “写封信就是,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何必跑这一趟。”

    邵清和缓缓地摇头:“不一样,阿兰。”

    他忽然驻足,只望着她:“你对我而言,很要紧。”

    陈兰君也停下脚步,微微仰头,对上他的目光。

    雨像粉扑子一样轻轻洒在脸上,黑沉沉的长街,除了他们二人之外,再没有其余的人。这样的夜,这样的雨,就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他们两个人一般。

    恍恍惚惚,不真切。

    可是邵清和就站在她面前,眉与眼,是被雨打湿的凌厉。

    他就在她面前,为了一个没接到的电话。

    这不是假的。

    陈兰君抬头,轻轻拭去他西服上一粒水珠。

    “傻子。”

    似风一般的叹息。

    邵清和却笑起来,一双偏浅色的瞳孔像暗夜萤火一般,耀着光。

    将人领回榕树下的房子,皮鞋踩在水磨石地面上,一个水印。

    这一身被雨淋得透彻。陈兰君想了想,知道他一定是冒着雨在外头站了很久,又不敢冒然打扰她。

    即使被保卫员喊住,也只说是她的表哥。

    陈兰君柔声说:“把湿外套脱下来,到卫生间去冲个澡,别着凉了……”

    一边说一边去找毛巾,刚把毛巾搭在手臂上,忽然想起这里没有准备热水,只能冲冷水澡。

    “要么还是打电话叫个出租车,去酒店吧——”她话才说出口,忽然一停顿。

    不太对吧。

    邵清和可是花园大酒店的东家,这么一个大少爷,甚至不用他特意吩咐,只要一个露面,汽车房间以及随行的人不就都能安排好了?

    何以至于像没家的狗狗一样,在夜里淋雨?

    回过神来,陈兰君猛地一抬头:“等一下,邵清和,你不是演给我看的吧?”

    邵清和一脸无辜,像是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然而行动却快,迅速抽过她臂弯上的毛巾,转身锁上卫生间的门。

    “我好像有点感冒的症状,先冲个澡。”

    水龙头拧开,哗啦啦的水流声。

    把想要追问的陈兰君隔绝在外头。

    她以手扶额,笑着摇摇头。

    呵。

    男人的小把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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