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关口, 最先迎客的仍是大片大片的农田与小山，绿得浓淡不一。
绿皮火车一路向南，可见起伏的山峦以及小片的海湾, 不知从哪个界限起，绿意之间星星点点的棚屋忽然换作了几层旧唐楼, 接着是更多的高楼，天际线随之一变, 也变为波澜起伏。
如树一般林立的楼房, 挂着各色的广告牌，蓝色的“某某银行”，红色的“某某电影院”，橙色的“百货商店”, 巨大广告牌下是川流不息的车与人, 涂成大红色的TAXI排成长龙，交通信号灯旁走过的衣着打扮时髦的男男女女, 全然是另一番繁华景象。
“怎样，是不是很漂亮。”坐在她身旁的凤君侧目看着窗外，仿佛唤醒了从前的回忆, 语气有几分感慨, “我当时第一次过来，看到这么多高楼，整个人都呆住了。”
“以前都说他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一看，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虽然各有各的难处, 但明显条件要好的。”
陈兰君微笑着看向姐姐：“我姐姐可真厉害。”
“忽然说这个做什么？”凤君有些不好意思。
“你一个人那么小过来，能在这里安定下来, 当然厉害了。”陈兰君挽住她的手，“现在，你的妹妹也来了，我们姐妹练手，一定会更厉害的。”
凤君但笑不语，只是握紧了陈兰君的手。
一个人，小小年纪过来，身前无人可依靠，身后是无法回去的故乡，如何不难过呢？凤君记不得多少次在夜里哭过。希望爸妈和妹妹们能在身边。
然而与她作伴的只有一顶破洞的蚊帐，半盘烧成烟灰的碎蚊香。
也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
索性熬过来了。
下了车，凤君领着陈兰君出站。
“这边TAXI费用特别贵，不好打车，听说在修什么地铁，再有两年快通车了，到时候出行应该方便些。这边——”
随着人群往前，凤君解释：“也有小巴可以坐，但我回去习惯坐叮叮车，那个不容易晕车，价格也便宜。”
在闹市的高楼之间，地面上轨道衍生，有小小的站牌。
等了一会儿，伴随着“叮叮叮”的声音，一截双层电车慢悠悠地开过来。
考虑到陈兰君第一次来，凤君特意带她上叮叮车的二层，好让她从高处欣赏城景。
等到充满海鲜干货气味的风拂在鼻尖，两个人下车，沿着山坡向上走，转了两个弯，瞧见一座孤立的瘦长唐楼，爬到四楼，就是凤君的家。
“有点小，也有点乱，刚搬来没多久……”凤君有些歉意地说。
“哇，这里有阳光照进来欸，真好。”
陈兰君走过去，在小小窗边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比我想象中的好很多呢。”
十来个平房的房子，可瞧见阳光，放在香江已经是不错了。
“才搬家没多久，也是想着茜茜能住的舒服些。”凤君把风扇按钮按下，对着陈兰君吹。
陈兰君拨了拨汗湿的前额发，问：“对哦，茜茜呢？”
“办了全托，晚一点接她回来一起吃晚饭。”
凤君踮起脚尖去翻茶，说：“要不是你带我做生意，我也整租不了这样的房子，给你尝尝锡兰红茶！”
两人在家略微休息了片刻，便出发去凤君从前打工的那家茶餐厅。
正在街市侧面的一条街里，位置还不错。
边走凤君边向陈兰君介绍情况：“我打听了一圈，正好，我以前工作的那家茶餐厅说是要转租，原来的老板说是要移民到国外去。我对那一代比较熟悉，便想能不能盘下来。”
只是这边的租金比内地要贵许多，她无法拍板，正好陈兰君过来，就请她看一看。
进了茶餐厅门，就瞧见门上贴了一张“旺铺转让”的广告条。
地方确实不大，能放得下四张桌子并一个后厨房。
老板娘正坐在柜台后面，表情有些严肃。
“老板娘，我带我妹妹过来了。”
“好，随便坐，稍等下，我在等开六和彩。”
听到这一句，陈兰君凑了过去，围观一下。
凤君以为她没听过，压低了声音解释：“就是赛马会的彩票，压中了能获得好多钱呢。”
陈兰君当然听说这玩意儿，只是从前她没买过，所以压根没想起来这回事。
这一下瞧见别人买，顿时有种痛心疾首的感觉。要早知道自己能重生，她就背几个中头奖的号码，那来钱才叫易如反掌，最高头奖能有百万之多。
唉，痛失百万钱财。
痛心虽然痛心，但陈兰君也不打算去买，这中头奖的运气的几率实在太渺茫，也不乏沉迷于此最后弄得身家全无的。后来内地还衍生出多种借这个名字招摇撞骗的骗局，把人骗得裤子都没了。
她是没有本事吃赌王那口饭的。
很显然，这一次幸运之神也没有光顾老板娘，她把写了数字的票往抽屉里一扔：“欸，这东西就是骗人的。”
老板娘抬头，仔细打量了一下陈兰君：“阿凤，你这妹妹靓到可以去选港姐了。”
“是吧。”凤君特别骄傲，“靓只是她最不足道一个优点，我妹妹超厉害的。”
老板娘哈哈一笑：“你们姐妹感情真好。吃点东西吗？我请，妹妹喜欢粗面还是细面？”
陈兰君思考了一秒：“给我来碗鱼丸粗面。”
一碗热气腾腾且鱼丸翻倍的鱼丸粗面，配上一杯走冰少甜的鸳鸯奶茶，暑气一下子被压了下去。
吃饭、谈生意。
老板娘态度很好，总是笑眯眯地，但在租金上一步不肯让：“妹妹啊，七千元这个租金价格已经很低很低啦，还是看在阿凤在这里工作多年的份上。”
谈论了一番，陈兰君又仔细观察了一下晚餐时间的客流量，心里大致有了数。
接茜茜回家，姐妹两个一人拉着小朋友的一只手。
凤君问：“明天还到店里去吗？”
“明天下午去吧，我感觉那地方差不多，到时候店前面摆一些方便面糖果之类的，也算把我们有的东西展示全了。”
“那明天上午？”
陈兰君抿了抿唇：“啊，我打算去逛一逛，爬爬山什么的。”
某人在信里说过，他目前自己住的地方就在山上。
蓝绿色的海绕着山崖，面朝大海的地方藏着一座别墅。
游山的人从那一片雕花黑金色阑干边经过，总要好奇地张望一下。
阑干里边有许多株玉兰树，花园里也载了许多花。
园丁对于这份工作很满意，薪水高、工作也惬意，最主要的是因为这是小邵总的私人别墅，比起老宅，氛围要轻松地多。
他带上剪子去修建花卉，瞧见这座房子的主人正在露台上远眺大海。
小邵总站在那里，简直就像一副油画。
这个露台的风景最漂亮，既可见海色又可见山景，唯一不好的是，离山路太近了些。
如果有游人经过，总是会站在这里看一会儿。
比如现在，园丁就看见一个女孩子在阑干外驻足。
接下来发生的事，令园丁震惊到把一朵开得正好的花当杂草剪掉了。
那个女孩子吹了一声长长的口哨，冲着露台上的小邵总笑：
“Hi， 靓仔，一个人是不是很寂寞？”
第92章
露台之上, 邵清和怔在原地，好一会儿没有动作。
白云悠悠，在海一样澄澈的天际缓缓挪动。
玉兰树树叶的影, 在彩色水磨石小石砖上轻轻颤抖。
等了十几秒，陈兰君见他没有动作, 而花园大门旁边的保安已经皱着眉头向这边走来。
她收敛了一下神情，试图解释：“那个我是……”
下一瞬, 邵清和忽然动了——
保安与园丁的惊呼声里, 他单手撑着露台的边缘，往外一跃，借着低一级的花台的砖石，竟然直接跳了下来。
然后, 毫不犹豫地朝她奔来。
陈兰君瞪大了眼：“你——这好歹是露台, 很高的呀！”
话音未落，她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拥住。
像是跌进了盛夏蔚蓝的海水。
邵清和低低地念了一句英文：
“I, with love’s light wings flew over the garden wall， because the brick walls are not cut off the love.”
这一下，发愣的人变成陈兰君了。
邵清和笑起来, 与她稍稍拉开一些距离, 视线里却仍旧只有她：
“抱歉，我太高兴了，刚好想到这句英文, 是罗密欧与朱丽叶里的话。”
他想了想，把那句英文轻轻译给陈兰君听：
“我借着爱的轻翼飞过圆墙, 因为砖石的墙垣是无法把爱情阻隔的。”
陈兰君抿嘴笑：“人家罗密欧是爬阳台, 到你就成了跳阳台了。”
“因为见到你，我实在太高兴了。”
邵清和瞧见太阳光晒在陈兰君身上, 说：“日头有些晒，到里面去。”
然而转头对早已震惊得无以复加的园丁、保安以及匆匆赶来的管家说：“这是我的贵客，请好好准备午餐。”
然后领陈兰君穿过花园，往房间去。
这别墅是标准的欧式建筑，鹅黄色的外墙，与山间的绿意交相辉映。
从门庭进去，往右是一座通向二楼的旋转楼梯，往左则是客厅。客厅是半圆形的，大片的落地窗外可见摇曳的花影以及更远处的天光海色。
陈兰君的视线停在客厅向阳处的一副油画上，画里是一个穿着旗袍的女子，正坐在这客厅的窗边，向那海色凝眸。
邵清和注意到她的视线，说：“这是我的母亲。”
“伯母真有气质。”陈兰君好奇地将目光从画上转移到邵清和身上。仔细看，邵清和不笑的时候，气质与他的母亲是有几分相似的。
“她今天不在家吗？”
“她离世有些年了。”
邵清和语气淡淡的。
陈兰君立刻说了一句“对不起”。
“没事，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你坐，不好意思，我这里有些乱。”
邵清和之前应该是在处理公务，文件、报纸零零散散放着。
他立刻将东西叠起来，放在一旁，请陈兰君坐。
很快，佣人来请吃饭，就在客厅往里的一间房。
由于邵清和特意嘱咐过，午饭的菜式特别丰盛，琳琅满目摆了一桌子。
一路爬山来找邵清和，陈兰君也有些饿了，两人就便吃饭边说话，彼此说了说各自的近况。
听到陈兰君说起自己是来这边帮助姐姐开店，邵清和微微有些无奈。
“也是，不是因为有事要处理，你也不会专门来香江。”
这话听起来，有点怨妇的哀怨腔调，陈兰君看他一眼，说：“公平一点啊，你也只见信不见人。”
邵清和想想也是，转念一想，她好歹是来了之后特意来见他，这说明还是把他放在心上的，于是情绪又好转些。
他原本拧着的眉头又舒展开来，给陈兰君盛了一碗玉米奶油汤。
陈兰君瞧见他的眉头不再皱着，问：“你父亲身体好一些没？”
“已无大碍。只是他一天没完全回到岗位上，我这边的事就比较多。”邵清和冷笑一声，说，“生在这种家庭，也是没办法。”
正说着话，管家走过来，在邵清和身旁站定，很明显，是有话要说。
邵清和切牛排的刀叉不曾停下，说：“有什么事，说就好。”
意思是不必避着陈兰君。
管家心领神会，说：“刚刚二少爷打电话过来，说要找少爷击剑，已经出发了。”
邵清和的眉头又皱起来：“他又发什么疯？”
“是有人要来吗？”
陈兰君把汤匙放下。
在这个阶段，她并不想与邵家的人有什么深交。
听起来，要过来的是邵清和的弟弟？他还有弟弟呢？难怪他父亲生病期间，他不敢离开香江了。
邵清和瞧见她的动作，大致猜到了她在想什么，说：“是我父亲的二太太生的孩子，真是会挑时候。原本下午还想陪你逛一逛。”
“我下午正好还有事呢，和姐姐约好了要去店里谈合同。”
陈兰君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说：“要不，我等你有空的时候再来。”
“你现在住在哪里？”
陈兰君想了想，把大致的地址告诉了他，又叮嘱：“我现在和姐姐和侄女住在一起，地方比较小，所以……”
邵清和垂下眼眸：“我明白的，在你做好准备之前，我不会贸然打扰。”
怎么说呢，他这微微低下头的神情，让陈兰君心里有少少的罪恶感。
不过现在确实不是互相与对方家庭接触的最佳时机，无论是对邵清和，还是对她。
静了两秒，陈兰君起身，走到邵清和身边，把手搭在他的椅子上：“现在不是最合适的时候，你明白吗？”
“嗯。我知道的。就像我也不想你见那些烦人的人。”
这个烦人的人指的自然是邵家的二少爷，以及其背后的一堆烂事。
邵清和有些没由来的烦躁，那些不够光鲜亮丽的部分，他有些抵触让陈兰君知晓。
万一她知道了，嫌麻烦，不愿意再与他往来，那可怎么办？
邵家的那些破事，够养过香江的一堆小报和狗仔。
能迟一些就迟一些让她解除到那些。
最好是在他把这些麻烦人和麻烦事搞定之后。
想到那些人和事，邵清和的脸色冷了下来。
陈兰君把手轻轻放在他肩上。
“如果我提前预约你周六的时间，不知是否可以？”
“当然。”
邵清和回望她，微微叹息一声：“怎么办，你还没走，我就已经开始在期待了。”
第93章
从山道下来, 去与姐姐会和。
凤君瞧见她，奇怪道：“是有什么好事？一直笑着呢。”
“有吗？”陈兰君摸一摸自己的脸颊，唔, 确实有些收敛不住的笑。
她正了正神色，说：“可能是因为吃了一只很甜的雪糕。”
“咦, 难道你碰上富豪雪糕车了？”凤君说，“他们家的香滑软雪糕不错, 茜茜很爱吃。”
这也是香江特殊的一景了, 一辆红白相间的雪糕车，播放着蓝色多瑙河的乐曲，往路边一停，许多大人小孩就围拢过来, 花上几豪钱, 瞬间清凉的夏日。
陈兰君其实没遇上雪糕车，只是笑着搪塞：“嗯呢, 很甜。”
街市旁的小小店面里，老板娘已经在等着。
又试探了两轮，谈笑风生中谈判。
老板娘嫌热, 面朝着台式风扇坐, 说话的时候声音被风声夹杂地嗡嗡一片。
“妹妹，我看出来了，你是个精明人, 比你家姐强。”
这个女仔看着年轻，问的话却句句在行, 刚才一番谈笑, 把附近的客流说出来，还说出了预估的月收入, 笑吟吟反问对不对。
老板娘觉得跟她打交道，就跟一些做了很久生意的老板打交道差不多。
真是人不可貌相。
凤君只是笑：“是，我妹妹很厉害的，她在内地还有一个厂呢。老板娘你放心，这个店到了她手里，一定会继续兴旺的。”
兴旺不兴旺的，在转手之后就很老板娘关系不大了。不过，她确实有一桩心事。
静了一下子，老板娘对陈兰君说：“我信你厉害。但说实话，想接我这个铺子的不少，出价也有比你高的，我为何非要和你谈呢？
她伸手指向陈凤君：“因为你阿姐，她在这里做工多年，我知道她的人品，很忠厚，希望你也一样。”
“我和我姐这一点还是挺像的，”陈兰君说，“你要是有什么顾虑，也可以说出来给我听。”
老板娘喝了一口凉茶，继续说：“既然如此，我就直接和你讲。我希望，现在店里做事的人，之后也能继续被雇佣。”
这个想法倒是超乎陈兰君意料之外，她原来以为老板娘是要加钱呢。
没想到竟然是希望能继续雇佣老员工。
倒是个仗义人。
老板娘缓缓说：“在这店里做的，都是老人了，阿凤知道人都是很好的，做事也踏实。比如掌厨的任伯，虽然年纪大了，但是做菜没话讲的。妹妹，我知道你接手店之后，肯定会有一番变革，做一番事业。但请不要嫌弃他们面貌不新，都到这个年纪，再出去揾工，很难的。”
凤君也连连点头，望向陈兰君：“店里的工人都很好的，我和他们共事了许久，是真的。”
陈兰君想了想，说：“我明白了，我会慎重考虑，毕竟，我也不喜欢吃炒鱿鱼。”
小小的玩笑话，让老板娘勾了勾嘴角，她说：“那我就直接和你讲。价钱是不能少，但其他的事情我可以帮你不少哦，比如如何应对差佬，如何进货……你痛痛快快的，我也痛痛快快的，能省不少麻烦呢。”
这一点确实是真的。八十年代，仍处于大英帝国控制中的香江，整体的吏治情况未有之后那样清白。毕竟古惑仔之类的电影也不是凭空产生的，虽然说几年前成立了廉政公署，贪污的情况稍有好转，但对于这些开门做生意的小商铺来说，差佬的吃拿卡要仍是常事。
老板娘这家店能开了这么多年，一定是协调了各方面的关系，倘若她愿意带着陈兰君与凤君与这些关系平稳交接，会省不少力气。
想了想，陈兰君就不再讲价，痛快点头：“好，老板娘仗义，能带着我们姐妹认认人就最好了。”
“那没问题的。”
事情既然已经商议好，老板娘在打烊后，请工人留下来，把他们一一介绍给陈兰君与凤君，主要是陈兰君。
茶餐厅的人员并不多，除去老板娘之外，一个收银兼迎宾的阿婆，一个姓丁的厨师带一个徒弟，还有一个打杂的老伯，偶尔也会招一两个学生兼职。
瞧着都还算好相处。
“之后呢，就会由阿凤和她的妹妹阿兰接手我们茶餐厅，希望大家也一样配合。”老板娘介绍说。
丁厨师大手一挥：“没问题，阿凤我是看着她到这边打工的，到时候有不熟悉的，我肯定帮忙。”
回去的路上，陈兰君问凤君：“姐，他们这些人，你能管住吗？”
凤君犹豫道：“我之前在茶餐厅打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在那里很久了……”
论起资料，那几个老员工远在她之上，尤其是丁厨师，作为餐厅的大厨，之前只有他叫凤君做事的份。
陈兰君提醒道：“但是现在还是不一样了，我在这里肯定也不能长待，店里的具体事宜还需要你主持。”
凤君面露难色：“嗯，我知道的。”
“没关系，反正我还要在这里待上一个来月，总能解决的。”陈兰君说。
接手茶餐厅的事既然已定好，接下来就忙着办各种手续，跟着老板娘去认人，脸色看了一些，钞票也给出去一些，各项手续都正在办。
期间，陈兰君还抽空去看了一次邵清和。
天色尚早，陈兰君悄悄起身，动作很轻地洗漱一番。奈何屋子就那么点大，凤君还是迷迷糊糊醒来，揉着眼睛问：“怎么醒这么早？今天上午好像没约着去办事吧？”
“没有，”陈兰君不动声色地说，“姐你睡吧，好不容易没什么事，我想去爬山晨练一下。”
“我陪你一起逛？”凤君打了个哈欠，想要起来。
“不用，”陈兰君说，“今天星期六，你陪陪茜茜吧。我想自己随便走走，顺便调研一下其他餐厅。”
怕凤君真的跟出来，陈兰君立刻拉开门，说了句“我晚饭回来吃”，然后立刻溜走。
快速踩着楼梯往下时，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动作有些好笑。
不过这种感觉，也挺特别的。
偷溜出去见罗密欧先生什么的，挺刺激。
第94章
沿着泊油路上山, 并未走几步，陈兰君忽然听见有人喊她名字。
抬头一看，邵清和单手握着一束紫色捧花, 人倚在爬满绿藤的山墙上，不知等了多久。
他本就身形挺拔, 戴一副墨镜，又捧着一束花, 更是格外惹眼。
旁边路过的一个爬山的中年女子, 都忍不住回头看了两眼，还和同伴说：“那个靓仔看上去有点眼熟。”
“不会是电影明星吧？”
“明星拍拖呀——”
声音拉长熙熙攘攘地绕过弯道去。
陈兰君连忙上前一步接过紫色花束，急着牵邵清和往另一边人少的山道走。
差点忘了，这位大少爷从前也是时常在香江报刊杂志上露脸的人物, 真要多看几眼, 指不定真认出来是邵家的大少爷。
一旦爆出来，那么在他身边的她, 也一定没法隐藏，照片会贴得满报纸都是，鬼知道是否还会加上一些乱七八糟的评语, 诸如“灰姑娘一步登天, 俘获豪门大少的心”，或者“邵家大公子爆情债”云云。
对于香江狗仔们的功力，陈兰君是不想有任何挑战的。
不行, 还是得和邵清和说清楚。
她皱着眉低头往前走，一直到林木交参的地方, 方才停下。
停下来才察觉到, 邵清和是否乖的有些过分了？就这样任由着她牵过来？
扭头一看，邵清和嘴角上扬, 视线始终盯着她紧握着他的手。
陈兰君这才后知后觉，试图甩开，然而甩不掉。
邵清和手上不肯放松：“是你先牵我的，我也乖乖跟你来了，怎么想甩就甩。”
还是一副言笑晏晏的模样。
这家伙。陈兰君瞪他一眼，人前就是一副骄矜冷傲的样子，却偏偏惯会在她面前耍无赖！
她放弃甩开他的手，说：“行了，和你说正经事。”
“你说，我听着。”
想到上次邵清和极其激烈的反应，陈兰君怕直说他接受不了，想了想，打算以比较委婉的措辞和他说。
“阿和。”她讲，“我想，你应该是在乎我的吧？”
“当然。”邵清和立刻回答，一双眼眸满是认真，“我很在乎你。”
“那么，我就和你说说我的顾虑。”
陈兰君将自己的担忧简要说了一遍。
“你也算是香江的名人，我想平时也有不少媒体会盯着你的行踪。我不想和你的照片被印的满小报都是，也不想以一个贪图富贵的女子身份出现在小报上，这世间的舆论对于女孩子是很苛刻的，一旦冠上了这个名，以后无论我做出多大的事业，都会有人指着我的脊梁骨说，‘是靠男人上位’的。”
陈兰君的语气渐渐严肃：“真要那样，不仅是对我的侮辱，也是对你的，更是对我们的，你能明白这种担忧吗？”
日光透过密林，投在两人紧握的双手上。
远远地仿佛有鸟飞过林间，叶子簌簌地响。
静默的片刻，邵清和偏着头想了想，抬起眼眸，说：“我明白的。”
他的语气格外认真：“我保证，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陈兰君点点头。
他能理解，那就最好。倘若这个人全然不在乎，那么她就有必要调整一下对待他的态度。
一个真正在乎心上人的人，是不会枉顾对方的名誉的。
她看向邵清和，却发现对方嘴角不知道何时又开始上扬了。
“你笑什么？”
陈兰君莫名其妙。
“我高兴，”邵清和说，“我原本以为，你是嫌弃我才不愿意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说着，他用那双含笑的眼定定地看着陈兰君。
“我好高兴，原来你不是嫌弃我。”
对着他的目光，陈兰君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忽然，身边的草丛猛地抖动起来，草木细细碎碎而动，像是有什么动物。
不会有蛇或者老虎吧？
陈兰君微微瞪大眼，下意识抓起一块石头在手心。
而这时候，邵清和则张开双臂挡在她身前。
紧张间，草木里忽然窜出一只……小野猪？
一双小猪眼和两双人的眼睛大眼瞪小眼。
数秒后，小野猪抖抖耳朵，蹄子一蹬从两人前边的路跑开了。
……这山上的生态环境可真好。
话既然已经说明白了，两人便携手慢慢往山间别墅走去。
“你担心的狗仔，我会处理安排好。不过今天可能要先在家里玩一玩，等准备好后再外出。”邵清和低头对陈兰君说。
“你所说的安排好是……”
“包场，或者清场。”邵清和说得理直气壮。“也有许多法子，能让小报闭嘴，这些我会处理的。”
还真是……有钱人的做法。
简单粗暴。
唉，自己还是要多赚钱，之后买点报社啥的，就能掌控这方面的舆论，而不必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
别墅里自然是不用担心他人的目光的。
每一处房间，每一个角落，邵清和都对陈兰君开放。
这样一座大宅，却很意外的，竟然是一处单人居住的别墅。整个二楼，除却一间有点像酒店的房间的客房外，就是邵清和的卧室套房，一间衣帽间，一间影像厅，一间书房。
书房占据了非常好的位置，书架上放满了各色书籍，中英文都有。
陈兰君一走进去，眼睛都亮了。
“你这简直和图书馆一样。”
“书倒是挺多的，大部分是我母亲和外公原本的藏书。”邵清和说，“你想借的话，虽然欢迎，不过……”
“不过什么？”
“一次只许借一本书。”
陈兰君轻轻啐了一声：“你倒是打的好算盘。”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陈兰君才不理他，踩着吱呀吱呀的木地板往前：“这些书我方便拿着看吗？”
“都可以。”
她的目光逡巡了一遍，最终停在靠门处搁架上的一叠报纸上。
其他的书倒可以之后慢慢看，现在，看这些报纸最有利于她了解此刻香江的动向。
把近一个月的报纸翻出来，她快速翻动，浏览时事，看能否唤醒一些有利于发财的记忆。
等翻到昨天的一张报纸时，她的视线停驻了。
铅字写得清楚：“久隆仓股市疑云，是升是降成谜。”
香江的股市啊……
陈兰君若有所悟，转身问邵清和：“下次见面，我想去个地方。”
“好。是什么地方？”
“股票交易市场。”
第95章
作为赫赫有名的金融中心, 香江的股市发展得很早。早在20世纪初，就已经有证券交易所。
只不过最开始的交易所都是为洋人服务的，近年来, 这样的局势才被打破。普通老百姓也可以参与到股票买卖中来。
70年代，由于各类经济的发展, 股票市场也持续繁荣。最热门的时候，一旦发行新股, 证券交易所的每块石砖上都有人立着, 挥动着手中的钞票，不论是什么股票，只求买进。甚至还有为抢股票大打出手的。
这也是所谓的“鱼翅捞饭”年代，因为一只股票可能短短的时间内翻上四番, 所以钱都可以不当钱, 直接用来点烟。
不过盛极必衰，那也只是过去几年的事了。
股灾一来, 短短一年的时间内，股票指数顿时从1774点直接跌到433点，不知多少炒股人绝望。
此后历经震荡, 但整个市场大盘仍处在低迷状况。原本“人必谈股票”的趋势立刻转变, 许多人手里股票仍套牢着，别说走进交易所了，就是平常生活里听见股票两个字, 也要发一通脾气。
譬如之前茶餐厅的老板娘，也宁愿买彩票而不买股票。
不过凡事总讲究个度。当所有人都觉得某一件事一定能赚钱的时候, 往往离亏钱不远了；反之亦然。
香江, 股票交易所。
王牌股票经纪人阿钦在二楼走廊内匆匆行走着，一面叮嘱手下：“等一下闲杂人等不要放到二楼来。”
一个小时前, 邵家公子邵清和方面竟然破天荒打来电话，说想带一个朋友来股票交易所看一看。
邵家一向做的是实业，不大掺和股票市场的事，但地位摆在那里，阿钦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来迎接。
那通电话还特意提到，会带一个身份贵重的贵客过来，不想有不知所谓的人打扰。因此阿钦特意和手下人叮嘱了一番，严格保护贵客的隐私。
不过阿钦心里也有点好奇，能被邵家公子称为贵客的人，身份会是何等贵重呢？
两辆黑色轿车低调地在交易所不远处停下，两个穿着常服的保安先快速从前车下车，观察了一下，没有发现危险人物或者拿相机的狗仔，这才轻轻拉开后车的门。
阿钦第一时间靠前，以便能第一时间迎接。
黑色轿车车门打开，邵清和先下车，而后伸出一只手，扶着里面的人下车。
瞧见这尊敬的姿势，阿钦默默地惊讶了一下，都知道这位公子是出了名的傲，竟然还能这样做小伏低，不得了不得了。
被邵清和扶出车门的，竟然是一位女郎，虽然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但通身的气派完全不似寻常的富家小姐，更像个大佬。
可是看起来又那么年轻。
阿钦心里有点捉摸不定，香江从前的名利场上也没见过这号人物呀？大概是国外的？
或者是大英某个爵士的女儿，或者是东南亚那边的女继承人。
心里猜测不断，越猜越觉得身份贵重，因此阿钦对待这位女士的态度只有更恭敬。
一行人从专用楼梯上到二楼，VIP包间早就已经准备好，寻常的酒水饮料都已备全。
陈兰君要了一杯橙汁，隔着一道轻纱笼罩的玻璃窗，观察下方证券交易所的模样。
这年头，电脑等数字机器尚未得到广泛应用。因此整个交易所的模样还是比较古早，有许多台电话，还有许多个守在电话面前的股票经纪人。
电话响起，股票经纪人便询问来意，是买还是卖，顺便看一眼悬挂在交易所墙壁上的巨型黑板——上面写有实时更新的股价和整体股市指数。
陈兰君眯着眼仔细看，现在的整体指数大概在1000点上下。
股票经纪人阿钦正在和邵清和套近乎：“小邵总，这次来是不是有意投资股市？我可以好好帮你介绍。”
邵清和摇摇头：“这次的话事人在那边。”
阿钦转过头，试探着问：“这位小姐不知怎么称呼？”
“叫我薇薇安就好。”陈兰君笑一笑。
这种英文名字很容易糊弄人，反正今天可以叫薇薇安，明天就可以叫玛丽，但从称呼上看不出一个人的底细。
“薇薇安小姐，”阿钦点头道，“不知你有没有中意的股票呢？还是有特别看好的投资方向？需不需要我介绍一下？”
陈兰君不置可否，只说：“想随意看看香江的股市。”
这口气，听起来确实不像是香江的Local。阿钦心里越发确定这一位一定是海外的女继承人，于是态度良好的推荐了几只股票。
“像这几只股票，公司的发展都非常好，能够长期盈利的。”
他推销了许多，陈兰君的注意力却始终放在楼下的那块黑板上。
由于是人工实时写报价，每个一小时，黑板上的股价可能就会变动一次。坐了大概一小时，最前面的一只叫久隆的股票变动得很厉害。
这就是那只股票了，陈兰君想。
她伸出手，指向黑板上那一列：“那只股票我能不能买呢？”
“哪一只？”
阿钦顺着她的手指去分辨，等看清楚了她指的是久隆时，眉心一跳。
“啊，那只股票现在局势很不明朗的。”
通俗的来讲，就是有几方势力正在暗地里较劲，试图掌控股份进而掌控这家公司。
现在正处于暗流涌动阶段，所以这只股票一时涨一时跌，对于大部分不知内情的吃瓜群众而言，这股票看起来就很奇怪。
但显然，从业多年的阿钦是知道一些内幕的。
见这位薇薇安小姐随手一指，竟然对这只股票感兴趣，阿钦不由得看了一眼邵清和。
这到底是巧合呢？还是说邵家也想插手？
阿钦笑着说：“那薇薇安小姐是和小邵总都想买这只股票？”
“就我买。”陈兰君说，“怎么，不行吗？”
“那倒没有，”阿钦劝说，“只是这只股票的走势一直起起落落，谁也说不好。”
“无所谓，我也就是玩玩。”陈兰君说，“现在是70元一股？那我就买7万块钱的玩一下。”
七万块股票，对于这种富家子弟而言确实是儿戏一样的数字了，也不至于影响到股价。
阿钦见状，也就没有再多说话，只让手下人去办理相关的手续。
陈兰君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以至于无论是股票经纪人阿钦，还是邵清和，压根都看不出这七万块是陈兰君所有能调动的现金了。
因为开了绿色通道，所以陈兰君想要买的股票，一下子就办理好了。
然而到股市收市时，这只股票的价格从70元跌到了69元.
第96章
“这个衰股票, 这两年就跌个没完没了。”
上午的茶餐厅，电视机里正播放着早间财经新闻，主持人大谈特谈股市, 老板娘趴在柜台上看电视，不知是不是想起来伤心事, 冷哼一声，边看边吐槽。
“也不知道是谁还敢买股票, 钱没地方花打水漂。”
邻近的一张桌, 陈兰君默默放下了刀叉。
……感觉有被内涵到。
“咦，怎么不吃了，这西多士不好吃吗？”老板娘有些疑惑，探了探头, “要不我再给你加点黄油？”
陈兰君摇摇头：“没事, 吃累了，歇一阵。”
她转而拿起茶杯, 喝大麦茶，表情有些严肃……
过了一阵子，店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凤君快步进来, 额前的刘海都被汗打湿了贴在皮肤上。
“不好意思，刚刚茜茜闹了一轮，送她去学校晚了。”
“没事, ”老板娘说，“我喊阿叔给你端碗糖水。”
见陈兰君姐妹都已来齐, 老板娘便言归正传, 将店铺转手的相关事宜交代清楚。
“各类人马都已打点清楚了，之后约个时间把执照变更就好。”
老板娘变换了一下坐姿, 瞥了一眼陈兰君，有少少的防备之意，而后望向凤君：“我想，要么等款项进账，我们就即刻去办理手续，如何？”
凤君偏头问陈兰君：“二妹觉得呢？”
“没问题。”陈兰君稳坐钓鱼台，说，“我前几天已收到回信，那边已经汇款了，只是中间流程需要时间。我正打算等一下去银行问一问，应该这两天也就到了。”
“那就好。”老板娘笑一笑，“对了，妹妹是说有什么事要交代大厨做？我喊他出来。”
“任伯——任伯，出来啊。”
“谢谢，我耳朵还没聋。”
店里的大厨任伯从厨房走出来，不忘吩咐徒弟阿勇：“看好灶上糖水的火候，别毛手毛脚的。”
“什么事？”
“你的准新东家有吩咐。”老板娘朝陈兰君努了努嘴。
任伯无所谓的点了点头，自己拉开把椅子坐下：“你们说。”
陈兰君缓缓地说：“既然店要换新颜，我想推出一些新菜式……”
话还没说完，任伯就插嘴说：“你们这些年轻后生动不动就新啊新的，其实新的哪里有以前的传统点心好？阿勇也是，酥点都做不好就想学新菜。”
话还没说完，先引得一通反对意见的长篇大论。
陈兰君皱了皱眉。
凤君瞧见她的脸色，知道妹妹不高兴，小声地喊一句“任伯”，试图打断他。
然而任伯依旧滔滔不绝：“这边的街道吃了多少年了，你弄新的他们还不喜欢……”
见他一副自以为是的样子，陈兰君安静地将桌上的盘子举起，忽然往桌上一磕！
“砰”一声响，打断了所有人声。
只剩电视机里“你又烦？涂了什么啊？”的染发广告在喋喋不休。
任伯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动吓了一跳：“嘿，你这妹仔！”
陈兰君拿起汤匙，缓缓地搅动碗中黑芝麻糊。
“任伯，我以为与人交谈，总要先听人说完话，才好沟通。不知你赞不赞成？”
任伯脸色很不好看，这个小妹妹，一定规矩都没有，还在他面前摆款，就是她姐姐也没有这样。
只是好歹是新任东家，原来的老板娘也在一旁看着，他不好太过分，只是冷哼了一声：
“你讲喽。”
陈兰君将桌上的西多士往前挪了一挪。
“我想将西多士改良一下，作为新品，在重新开业时隆重推出。”
所谓西多士，其实就是吐司，只是做法很有特色，是将白吐司浸润在鲜奶鸡蛋液中，吸满汤汁，再将其放入平底锅用黄油缓缓地煎。煎好之后，外表金黄酥脆，内里仍保留吐司的柔软，十分好吃。大大小小的茶餐厅内随处可见。
任伯把手环抱着，一副怀疑的神色：“这西多士都是卖了很久的招牌，有什么好改的？”
“我想把它改成流心西多士，就是内里有馅料的那种。”
“哪有这样子的……”
陈兰君微笑着打断：“就是因为没有，所以才要做。”
她懒得听这人仗着资历继续在这里说丧气话，直接起身，将厨房里的学徒工阿勇并另一个兼职的女孩子阿丽一起喊了出来。
“人多力量大。”陈兰君说，“大家一起来试着做这个改良的菜式，谁做出来了，奖励奖金一千块。”
这个奖金放在香江的茶餐厅，也算是不错了。
等陈兰君和凤君走之后，任伯拉着老板娘大吐苦水：
“你看看，你看看那个女仔是什么态度，一点不知给人脸面！以后这个店迟早开不起来！要败的。”
“啧，也不用这么说。”老板娘听见“败”字就直皱眉，说，“老任，你也是跟我一起把这个店坐起来的，好不容易现在街坊都认可了，说这种丧气话做什么。”
她语重心长道：“我看那妹妹，倒真有些志气，以后遇事肯定能撑得住。开发新品，也是给你一样扬名的机会嘛。再说她本来年纪轻，最忌讳别人不把她当回事，你这脾气也收一收，至少不要当着徒弟和帮工给她没脸。”
“那也得她先给我脸。”任伯把腰间系着的围裙一把扯下，往桌上一丢，“气得不舒服，收工了回去午睡。”
“你……”
任伯态度漫不经心，后厨的徒弟和帮工倒是有些在意。
“我们一起试试好了，”帮工阿丽说，“真做出来，奖金我们分。”
徒弟倒有些犹犹豫豫：“可是，师傅的态度……”
“你痴线啊，”阿丽白他一眼，“以后谁给你发薪水啊？活该你当了这么久学徒工，就是胆子小，我自己试。”
……
茶餐厅后厨的纷纷扰扰，暂时不在陈兰君的关注范围内。
她的一颗心全系在股票上。
借口去银行查看到账，陈兰君独自走在街道上，心里却在烦恼。
按理来说，是七月份达到峰值啊。
她明明记得是这样的！因为同一年她恰好到鹏程打工，头一回在宿舍看到香江的报纸，就是这个头版消息，说股票重回巅峰。
可是现在日历已翻到七月，怎么还降了一些？
不会是发生了变故吧？
不应该啊。她不至于在这件事上产生蝴蝶效应吧。
不知不觉已走到海边的避风塘，咸咸的海风里，有些许淡淡的香气。香气是从岸边停着几艘小舢板艇传出的。
陈兰君发了一会儿呆，听见小舢板艇上一个阿妈喊：“阿妹，要来一份炒蟹吗？”
迟疑了两秒，陈兰君答应：“要！”
管他呢，吃饱了才有力气思考对策。
第97章
炒锅就摆在船板上, 螃蟹与面包糠在猪油中滋滋作响时，伴随着浪声的底蕴。
陈兰君坐在小板凳上，嗅见的是炒蟹的鲜香, 听见的连绵的海浪，原本焦躁的一颗心渐渐安定下来。
就是做最坏的打算, 股市真的没有像记忆中的一样涨起来，那么到八月无论是什么模样, 她都要把手中的股票卖了。
也许会亏个几万块, 这次的茶餐厅也不能盘下来，但也就只是这样了，不至于到绝望的地步。
做生意，有赚有亏才是常态。重生以来她这一路都过得太顺遂, 就是有这么一次失败, 也是好事。
“炒蟹好啦，阿妹这是你的。”
一大盘金灿灿、油汪汪的炒蟹摆上木制小方桌, 螃蟹已炸至金黄酥脆，夹一只蟹腿入喉，嚼起来“喀嚓喀嚓”响, 面包糠的加入更是平添一股焦香, 二者的配合简直妙不可言。
船上的阿妈看她吃得香，心里也得意：“怎么样，味道可以吧？”
“很好。”陈兰君忙着咬螃蟹, 点了点头。
“看你吃得高兴，我也欢喜。”阿妈挨着她坐, 用肩膀上搭的毛巾擦了把汗, “刚才你过来时，我还想, 这么靓的女孩子怎么阴沉着脸，是有什么烦心事吧？没事啦，吃一顿好的，再去慢慢解决。”
阿妈还特意给她打了一碗粥，说是送她喝的。
肚里有食，心里不慌。
再度走在街头时，陈兰君的步伐已然轻松了不少，有空四处看看、瞧一瞧。
正是午餐时间，这边的打工人午休时间很短，因此街边卖三送饭的小铺生意最好，门前挤了许多人。
老板忙不赢，戴着口罩大声嚷嚷：“南瓜排骨，两个菜了，素菜要什么？”
这边人挤人，那边店里两个男工拉着一小推车盒饭出来。
这么多盒饭，是要外送？
脑子里像是有一根弦被拨动，催促着陈兰君上前，问：“请问这盒饭是可以外送吗？”
本来两个男工忙得很，压根不想搭理，要驱赶的手都已经举了起来，余光却忽然瞥见一脸和煦微笑的陈兰君，于是装作把手去挠头的样子。
“是啊，可以外送，50盒以上便宜1蚊每盒，只要5蚊一盒。”
“是可以送到办公楼吗？”
“可以的。”
打听了一番，陈兰君嘴角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是了，这还有一个近在眼前的赚钱路子呢。
吃快餐盒饭是因为时间紧张，时间紧张是因为要忙工作，今时今日的鹏城，不正需要这样的快餐吗？
陈兰君又跑去问了问卖塑料制品的商家，摸了一下底，其中有一家老板竟然在鹏程市开了一家分厂，当下就谈了个大概。
回去与凤君讲一声，第二天陈兰君便回鹏程市去。
她本来也没有长期居留证，总是要折返一下的。凤君也以为她回去是要问问钱的事，便也没有太在意。陈兰君只是请她留意一下股票，谎报自己想买。“总要见到涨的趋势才好。”陈兰君说。
凤君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风风火火，陈兰君连行礼衣服都没怎么收拾，只顾往包里塞塑料饭盒样品。好歹记着一件事，去邮局写了张明信片，寄给邵清和，告诉她这两日有事要返回鹏程市。
一返回鹏程市，陈兰君直奔梧桐餐厅，来不及喝上一杯水，就拉着阿晶说起卖盒饭的事。
“盒饭？是用塑料饭盒装的那种吗？”阿晶的语气有点犹豫，对于这种盒饭，她是有点陌生的。其实不仅仅是她，对于其他人来说都是件新鲜事。
饭盒嘛，在此时大多数人的影响里，应该还是铝制盒饭的模样，在食堂打了饭，吃了就洗洗刷刷。
陈兰君从随身带着的包里拽出一个饭盒：“就是这样的。”
她解释道：“现在整个鹏程市已经认可了‘时间就是金钱’的口号，尤其是正在兴建房屋企业的地方，用这种已经配好的塑料饭盒，不用洗，也不用炒菜，可以节省时间的。”
阿晶懵懵懂懂地点头：“好像确实是，那么我们是要加上这个外送盒饭的项目吗？”
“是，而且要主动去问。”
餐厅门口立刻张贴了广告纸：“快餐上门，欢迎预约”。不过刚起步，坐等订单显然是不行的。
来不及印制名片，陈兰君直接联合阿晶等人写了几十张“梧桐盒饭”的名片，顶着烈日炎炎出去扫街。
目标是政府单位、港企外企，以及各大建筑工地。
招商的一家单位，三层小楼里每一间办公室都挤得满满当当。
单位负责人老亮往椅子里一歪，有气无力的瘫着，他刚和澳国的商人掰扯完矿物的事，又和泰国那边聊养鸡场饲料厂，一上午连轴转，忙来忙去跟个陀螺一样，直到一点了才能休息片刻。
端起清晨来上班时泡的茶，盖子一掀，里面茶水满满当当，茶叶都泡涨了，喝得怪苦涩。
但老亮也没有选择再去泡一杯，鬼知道等泡好的功夫他会不会又被叫出去处理事情！
凑合着喝吧，唉，时间太紧张了！
他皱着眉头喝了半杯凉茶，听见敲门声——
“你好，请问有人吗？”
幸亏刚才没去泡茶，不然又浪费一杯。老亮心里嘀咕着，将茶杯放下：“请进。”
进来的是个年轻女孩子，很有礼貌地用双手递上一张名片。
“领导你好，我们梧桐餐厅开展了新业务，能够送盒饭上门……”
送盒饭上门？
要不说特区特区，特别的事特别多呢，老亮第一次听说这事，有点兴趣。他现在还饿着肚子呢！他所在的单位和旁边的一家单位共用一个小食堂，这时候早就没饭了，估计只能啃馒头。
因此，老亮身子微微向前，饶有兴趣的问：“这是什么业务呢？有饭有菜吗？”
“都有，这个快餐盒饭在香江那边很流行的。”陈兰君开始游说，“鲁迅先生曾说过，他是把别人喝咖啡的工夫都用在工作上。而快餐盒饭，就能让你把别人洗菜炒菜点菜洗饭盒的时间节省下来，用在工作上，加快建设四个现代化。”
她本就口才极好，一顿游说之后，老亮点点头：“这个事情呢，也是个新事，我们还是要集体同意，等过会研究后，我再给你答复。”
不等这单位犹豫的机会，第二天，陈兰君就带着五个塑料盒饭上门了：“领导们好，这个是免费试吃的盒饭。”
老亮他们刚刚结束了一个会，也正饿着，嗅见盒饭的香气，都有点走不动路了。
瞧见年轻同事望着盒饭悄悄咽了一口口水，老亮便下了决定：“我们党员，怎么能占群众的便宜，这样，我私人出钱，买下这几个盒饭。”
问了价，他当即从皮夹子里抽出一张大团结，交给陈兰君。
“谢谢，还有一次性筷子，在这里。”
年轻同事等不及，立刻把盒饭盖打开，这种塑料的饭盒拿在手上轻飘飘的，打开一看，呦，里面的分量可是不少，有鸡蛋有青菜还有肉，米饭铺了厚厚的一层。
扒拉了一口菜一口饭，年轻同事含糊地夸一句：“不错，你们还挺舍得放油的。”
这种油脂在舌尖炸开的感觉，可比清汤寡水的食堂菜好吃多了！
“我们的品质是比照香江的盒饭，健康美味卫生。”陈兰君笑着说。
这一单八字有一撇了。
跑了两天，陈兰君的肤色从白皙变为浅浅的茶色，手里却收获了七份午餐包饭协议。
订单有了，接下来头疼的就是供应。
四处找厨师、找食材、协调粮油……从早到晚没停歇。
以一双脚长水泡的代价，陈兰君奇迹的在一周之内搞定了梧桐盒饭的出品。
半夜才歇下，因为累，她睡得特别沉。
最后是被凤君摇醒的：“二妹，你之前说的那个股票，涨了！”
第98章
“AA集团忽然高调宣布以8元一股的价格收购久隆股票, 一时间股民纷纷涌入购买。”
“不到半日，BB公司也发布了收购久隆股票的信息。”
“至收市时，股票已强势上涨到9元, 带动其他股票纷纷上涨。”
“时隔多日，股票市场终于再现繁荣景象！”
……
无论电视机按钮转到哪一个台, 都能听见股市上涨的好消息。
这个夏天，香江的股民再度疯狂起来。
证券交易所门口, 天还没亮, 就已经人头攒动，密密麻麻挤了一圈人。
都是说着股市的情况，打算一开始，就进去抢着买股票。
等大门被拉开的时候, 前边的几个拼命往前冲, 有人没注意，被挤掉一只鞋, 一边大喊“我的鞋！我的鞋！”一边被人群挤压着往前。而那一只鞋早被无数的脚踩过，不知踢到那里去了。
直到警察等匆匆赶到，维护秩序, 场面方才不那么混乱。
从二楼的玻璃往下看, 接电话的股票经纪人嗓子都要冒烟了。
“你好，是要买入多少股票？”
“不好意思，久隆股票暂时没有可以买入的。”
“其他的股票也很紧俏。”
陈兰君趴在阑干上, 望着热火朝天的景象，心里想到了鹏程市的证券市场, 再过几年, 股票开市，也是挤到人喘不过气来。
“不好意思, 让薇薇安小姐久等了。”
原本接待她的那个王牌股票经纪人姗姗来迟，大步流星从里间走出来：“小姐是想再买一些久隆股票吗？这有些困难……”
“恰恰相反，”陈兰君说，“我想把手上的股票全部出售。”
股票经纪人原本还在想，要如何说才能不得罪这位小邵总亲自介绍的薇薇安小姐。不是他不想卖，实在是没得卖，但冷不丁听见她竟然不是要买股票，而是要卖股票，整个人一愣。
“小姐确定吗？现在才刚涨起来不到一周呢。”
陈兰君点点头：“我确定。”
此时想买难，想卖却异常容易，没到半小时，陈兰君的股票卖出手续就已办好，而且从股票经纪人频频打电话来看，应该是找到了接手的买家。
“不好意思久等了，”股票经纪人放下电话，满脸微笑地走过来，“再和你确认一遍，无误的话，签个字就好了。”
这只股票，陈兰君的买入价是7块，买了1万股。现在的卖出价是11.5元。等于说净赚4.5万元。
其实再等一等，也许会再多赚一点。
但是陈兰君等不及，也不想等。这波行情虽然是个牛市，但也是个短暂的牛市，在她的记忆里，大概过了盛夏，整个股票市场又会直转而下，重归寂静。
至于拐点具体是哪一日，她确实记不太清了。
算了，落袋为安。
她细看一遍，发现没有差错之后，立刻拿出钢笔，痛痛快快地签了字。
起身下楼，她扭头再看了一眼喧哗不已的证券大厅。
下一次来，大概是她的企业上市之时吧？
股票证券市场旁边的停车场，陈兰君拉开一辆车的车门。
车内无线电播放着蓝调爵士，烟嗓正唱着英文歌曲，若有若无的古龙水气息，像是葡萄柚和柑橘。
邵清和放下商业周刊，抬起眼眸：“回来了？”
“嗯！大功告成。”
陈兰君在右侧坐稳，笑盈盈地说。
邵清和问：“其实我很好奇，这么多股票，你怎么偏偏选了这一只？”
这个有点难以解释，陈兰君想了想，决定推给玄学：“直觉和运气，没办法，我天生运道旺。”
邵清和定定看她一会儿，很轻的笑了一下，然后忽然朝陈兰君挪近一点。
“喂，干什么？”
“沾点财运。”
邵清和说得理直气壮。
陈兰君噗嗤笑出声，把手递给他：“那我大发善心，让你沾一点。”
她的手掌半放在空中，引得邵清和伸手欲握，却又在两人指尖快要触碰之时，猛地往后一抽。
邵清和握了个空。
抬眸，只见一双促狭的亮晶晶的眼。
“这么近，够你沾福气了。”
陈兰君笑得畅快，为了邵清和那微微发怔的神情。
他一向在外都显得有些冷，有些傲，可此时的神情，却像被捉弄的小狗一般，懵懵懂懂。
还挺可爱的，陈兰君想。
然而下一瞬，邵清和忽然动了。
他单手钳住了她的手腕，引着她的手掌轻轻贴上他的脸颊，严丝合缝。
“这样才够近。”他说。
对视了九秒，陈兰君偏过头，清了清嗓子：“好啦，够了吧。”
她盯着车窗外的街景望，耳畔却听见邵清和的轻笑。
“好。”
隔了一会儿，邵清和说：“确实是沾了些你的运道。”
“怎么说？”
“看你买了这股票，我也就随手用零用钱买了些。”
陈兰君瞟了他一眼。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是邵清和的零用钱……想想就不会是小数目。
等等……不是因为这个，这股票升值的时间才晚了一些吧？
一定是，估计是看邵清和忽然入局，让两个正玩商战的公司摸不着头脑，按兵不动观察了下。发现确实是意外，所以才进行下一步。
陈兰君望着邵清和的侧脸，好哇，捣蛋鬼原来在身边。
于是伸手把他的脸揉了一阵。
闹完了，笑过了，陈兰君请司机将车开到离茶餐厅不远的街道。
茶餐厅的新招牌已经做好了，只是还没揭幕，就取了姐姐陈凤君的名字，叫做“凤茶记”。
陈兰君从凤茶记折返一趟，回到车上时，手中多了一个餐盒，木制的，比起塑料饭盒来说更配得上小邵总的气质。
“趁热尝尝，我家店的新招牌，还没对外呢，先独家请你试菜。”
返回鹏程市的这几天，茶餐厅的学徒工与临时工真的把这道流心西多士做出来了！
果然，能人哪里都不缺。
邵清和揭开饭盒，瞧见这道点心的外观和寻常的西多士没有太大差别。
“西多士？”
“流心的。”陈兰君把刀叉递给他，“你切开看看就知道不同了。”
银色的餐刀从金黄色吐司中心一切，内里的咸蛋黄流心立刻流出来。
邵清和尝了一块：“不错，算有新意。”
“那当然。”陈兰君自己也用叉子戳了一大块，送入口中，吃得很香。
邵清和问：“什么时候开业？”
“看了日子，说下周五是好时候。”
“我能送个花篮吗？”
陈兰君想了想：“可以，但可不可以不署名呀？”
不然，那天别说是咸蛋黄流心西多士，就是金子流心西多士都抢不了小邵总的风头。
邵清和点点头，说：“放心。”
开业那日，一辆卡车拉来8个花篮，都是精心挑选的花束。
卡片有，但署名只有一个。
“知名不具。”
第99章
街市旁边的茶餐厅换了老板, 重新装修，歇业几天。
阿宝从围挡遮住的茶餐厅旁边过，瞧见墙壁上贴着一张红纸：
[周五开业, 当日八折，赠送礼品, 期待光临]
她停下脚步，盯着那笔墨看了三秒钟, 心中盘算着要不要光顾。
八折, 这边的餐厅一般很少打折，还有礼品相赠，感觉很实惠。
刚好，她收到了换岗位之后的第一笔人工, 那么就在周五下班后来光顾试一试, 权当为自己庆祝。
周五，照例是忙得头昏脑涨的一天, 作为高大办公楼格子间里的一位小文员，阿宝要处理许多事。
但想到下班后会犒劳自己去新装修的餐厅，阿宝被工作占满的一颗心就会少少的放松。
熬到下班就好, 能吃美食呢。她这样告诫自己。
好不容易, 离下班只剩半个钟头。经理忽然走过来，笑着问：“阿宝，你入职也有一月了, 要不要庆祝一下，我们一起吃晚饭？”
“好耶。”另一个同事欢呼起来。
盛情难却, 又担心是要自己出钱请客, 阿宝纠结了片刻，说：“我知道这附近有家新开的店, 不如去试试。”
自然没有不同意的。
三人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跟着阿宝往新开张的“凤茶记”去。
原本同事还皱着眉，不知道会去到什么老旧的茶餐厅，他还是更偏爱在购物中心附加的餐厅一些，那更摩登。
然而走了一会儿，忽然见着窄窄的街道旁出现并排一连十几个花篮，每一丛花都是极其娇美，颜色搭配无可挑剔。同事的神情才稍稍缓和些。
这些贺开业的花篮，一看就很是贵重，看来这餐厅还是有些实力的。
第一天开业，顾客非常多，还要等位。
有穿着统一蓝色工服的服务员在外引导，见阿宝他们一行人，问：“几个人？”
“3位。”
“好的，7号，大概要稍等半小时。”
“这还要等啊。”同事有些不满地嘀咕了一句。
下一秒，三包小零食递了过来。“不好意思，要让几位稍后了，这是我们开业免费赠送的小零食，可以先垫一垫。”
等位还送零食？这操作在现在的街市餐厅是很少见的。
手里既然接了别人免费送的零食，同事也只好作罢。
阿宝也得到了一包，低头看，包装红彤彤的，看着很喜气。翻过来一瞧，包装袋上还写着“发财糖”的字样，底下另有一行小字“幸食记食品”。
经理扶一扶眼镜，笑着说：“还真会讨好彩头，发财糖哈哈。”
阿宝也笑，剥开糖纸试了试，味道倒是平平无奇，只是包装很有意思。
经理则向那服务生说：“能不能再给我两粒发财糖，我拿回去给同事看看。”
“好的。”服务生微笑着递过来两粒，“这位顾客，要是喜欢的话，可以单独买的，价格也参加开业优惠。”
说着，指一指放在店门花篮旁边。那里专门设了一个沿街的小小玻璃柜台，木板上还摆着几只竹篮筐，里面当着摆放着好些零食，什么发财糖、旺运饼之类的。而玻璃橱窗之内，都有包装好的商品，用精致的小纸盒包扎着，随买随拎走。
“这零食也是你们家的吗？”经理好奇地走过去，拿起一包饼干看看，都写着“幸食记”的字样。
服务生点头：“是的，是我们自家工厂生产的。”
“你们还有工厂？”经理咋舌，“可以呀。”
同事凑过来：“这店老板感觉还有点家底。经理你想买些小点心吗？”
“是，摆在公司前台看起来比较吉利。”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找点事做。经理便兴致勃勃地挑拣起零食来，翻一翻，东西还挺多的，竟然还有巴掌大小的方便面！
这样大小的方便面，做泡面可不方便。旁边有店员托了一托盘新的试吃品，经理试了试，原来是可以干吃的那种，已经撒了椒盐调料，吃起来嘎吱嘎吱满口香气。
不知买那一样好，索性挑了一个什锦礼包，里面几种零食都有，价格也很实惠。
零食挑好了，阿宝等人的座位也排到了。
餐厅内部的墙壁重新粉刷过，淡淡的姜黄色，显得温馨且有格调。
餐桌旁边还摆着一只小小的白瓷瓶，里面有粉色蔷薇盛放。阿宝不禁感慨，这和以前那个茶餐厅油油的土气样子完全不同了，光是看这极其有格调的装潢，说是咖啡馆只怕也有人信。
服务生递上一份餐单，是装在棕色皮套里的印刷餐单，隆重推荐的是一道叫做流沙西多士的点心，要价6蚊。
打八折的话，再加一杯饮品，大概7蚊可以拿下。
阿宝看了一圈，果断选择了这个：“给我一份流沙西多士，谢谢。”
经理和同事也纷纷点好了餐。
同事说：“我原来还觉得，开在这种街市附加的，都是那种味道或许可以，但是脏兮兮的老店，现在一看，很摩登嘛。”
“确实，”经理点头说，“我们做业务也可以学习，现在大家都喜欢这种有格调的了。”
上菜的速度倒很快，随意聊着天，约莫十分钟不到，就开始陆续上菜品。
阿宝最关注的还是那一道流沙西多士。
西多士常吃，但流沙是怎么个意思？
这一道菜是被装在巨大的白色瓷盘里送上来的。经理笑说：“这盘子，弄得跟米其林餐厅一样。”
“花里胡哨的，”同事评判，“就是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阿宝拿着刀叉，将西多士切开一个小口子，立刻就有酱料流出来。
她尝了一点：“感觉不错诶。你们要不要试一试。”
经理和同事也分着尝了一点，都说不错。
像阿宝一行这样的客人，络绎不绝，辛亏新招了一些临时的服务生，方才勉强忙碌得过来，只是到下午七点时，凤君就不得不出面向外头等候的客人道歉。
“不好意思，我们今日的食材基本已经用完了。”
给已经取号客人们一人一张另外的九折券和小零食作为补偿，终于把局势控制住。
连夜紧急备货，甚至临时找了跨境司机，从鹏程市拉了一车厢货，方才满足开业第一周的需要。
忙碌得回报也是丰厚的，开业三周，流水额就突破了一万元。
一些美食杂志、报纸也刊发了消息，说明了创新菜式的事情。
不到一个月，凤茶记的成本已经全赚了回来。
第100章
“二妹, 这一次我们成功了！”
凤君端着半杯红葡萄酒，兴奋地与陈兰君碰杯。虽然之前在内地的投资梧桐餐厅也是火红，但对于凤君来说, 香江的“凤茶记”意义格外不一样。
她仰头喝下半杯红葡萄酒，又给自己满上, 笑着说：“我游水过来的时候，也想过我会在赚大钱, 都说这里黄金遍地嘛！结果……反正过了不太好的几年, 没想到啊，现在，我竟然成了那家茶餐厅的店长。”
凤君感慨道：“多谢，二妹, 我真的好高兴啊。你不知, 就连茜茜出去上学，都有面子许多。”
谈及往事, 她的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之前茜茜班上的同学，背地里叫她‘小杂种’，我一个当小工的, 就是去和学校投诉, □□都不肯向着我，反而说我这种单亲妈妈没把孩子教好，导致她不会和同学好好相处。现在, 她可以昂首挺胸地说，‘我妈妈是凤君记的店长’, 我真的……”
“以后只会更好。”橙黄灯光下, 陈兰君握住姐姐的手，说, “这还只是个开始呢，茜茜会以有你这样的妈妈而骄傲。”
凤君哑然失笑，拿手遮在眼睛上，隔了一会儿，才说：“什么骄傲，我只是惭愧。”
她叹了一口气：“你如今倒比我还懂事些，有些事也许你也可以听听，我……我也实在没处说去。”
也许是因为喝了酒，凤君显得要感性许多，说起怀茜茜的事：“茜茜的父亲，原本说可以带我去英国，但他后来，就越来越不理我了。我……我是为了这个，才怀茜茜的，可是啊，他还是一走了之。”
“生下她之后，有段日子，我天天哭，想着我就不该带她来到这世界上，为了一点私心，把她带到这个世界上吃苦。”
陈兰君将酒杯放下，从背后轻轻拥抱住凤君：“那都过去了。”
姐妹两个彼此相依了一阵，凤君收拾好情绪，点点头：“嗯，都过去了。”
她仰起头，还带着泪痕的脸缓缓展开一个微笑。
“凤茶记还只是开始啊？只要它能天天生意旺盛，我就心满意足了。这开餐厅好累人，还要多开，你得再找店长，我可顾不来这么多，别到时候误了你的事。”
“放心啦，餐厅近期应该不会开了，倒是可能会开那种卖零食点心的店。”
餐厅这样的生意，比较适合细水长流，何况陈兰君自己并没有惊天动地的美食手艺，店里的招牌菜流心西多士现在也主要是占个新，论技术含量还真不算高。
或许过不了两个月，就会有心灵手巧的茶餐厅，开始提供类似的流心西多士。本来嘛，这种菜式又无法申请专利，没法保持唯一性。
因此从一开始，对于凤茶记的定位，陈兰君主要还是想把它做成一个品牌展示店，等于昭告海内外，香江正梅公司是真的在香江有一家茶餐厅的。如果只靠餐厅的流水，想要尽快扩张是很困难的。
她真正想要赚钱的点，其实在于凤茶记门口那个不起眼的小售卖窗口。
其中出售的零食，一部分是鹏程市的方便面工厂提供的，另外一部分是由穗城的第四食品厂提供。这两者都可归类为她的产业。
由于人工等支出的优势，幸食记的小零食售价在香江市场上很有竞争力，加上新奇的带有好彩头的包装，卖得其实很不错。
陈兰君已经向内地的工厂加订了两次货，这一条线其实大有可为。餐厅受厨师、食材等影响，出品的菜肴变动很大，而流水线作业的食品却完全没有这个问题，也方便运输。
沉思片刻，陈兰君向凤君讲了接下来的计划：“我打算再盘一家店，专门卖零食点心。”
“可是，马上就九月了，你该回去上学了。”
“所以要快，我明日就出去寻，把基本的情况确定后，要麻烦阿姐你之后跟进一下。”
第二天，陈兰君就迎着晨曦，外出寻找合适的店铺地址。
并不是没头苍蝇一样的乱寻，她是随身带了一张地图，沿着地图去找的。
那张地图上用红笔标出了一条线，是陈兰君查到的规划中的港铁线路。她预备将点心店的地址，开在MTR港铁地铁站附近。两个好处，一是未来的人流量会非常庞大；二是现在还没通车，抢先租下店铺可以占到租金的便宜。
唉，还是钱太少了，不然她现在就不是规划中的地铁线旁边找可以租的商铺，而是一片一片的买楼了。
可恶，这世界上那么多腰间挂了一大串钥匙、走起路来叮叮当当响的包租婆，怎么就不能多她一个。
以脚上磨出一个水泡为代价，陈兰君寻到了两处合适的小铺子，都记了下来，让凤君去跟进联系。
眼瞅着就要到离开的时候，陈兰君还有一桩事没办，却也想趁机再见邵清和一面。
她拉开街头红色公用电话亭的玻璃门，拨打电话。
这是某人书房的专属电话，无需再通过其他人转达。
“你好？”清冽的嗓音传来，由于是电话，稍稍有点不清楚。
陈兰君想逗一逗他，故意说：“你好，先生，恭喜你成为我们公司的幸运顾客，只需提供880元押金，就能获得头等奖。”
沉默了一秒之后，电话那边传来声音：
“报银行账户，我打钱。”
陈兰君笑出声：“小邵总，你有点好骗唉，小心破产。”
“幸好，未来的小邵总夫人很会挣钱，她应该会给我一口饭吃。”
“啧，什么鬼。”陈兰君抗议，“谨言慎行。”
“嗯，那……头等奖是什么呢？”
“陪同某位高贵优雅的女士出席一个美食展会。”
电话那边一声轻笑：“求之不得。”
等待邵清和过来的时候，陈兰君去银行处理财务，需要将之后开店备货的钱转入她与凤君设立的公司账户，再将部分钱汇到内地的银行账户。
办理手续时，柜员递来一叠明细单。
陈兰君扫了一眼，当看到最近一笔入款时，愣了一愣，忍不住笑了。
好家伙，就这么短短的功夫，邵清和竟然真的给她打了88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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