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行至南海
楚之桥这番到底如何暂且不提, 倒是眉儿那边终于清醒了之后朝着沈祇发了好大一通火。
“你明知道楚大哥是个什么情况,怎么能就把他丢下了。”眉儿说着受不了被箍着,想挣脱, 使劲扭动, 沈祇自岿然不动就任由眉儿折腾。
“他总归是有自己的路要走, 不能像个孩子一样总是求人庇佑。”
“那你也不该不辞而别!”
“若不是不辞而别,哪怕他有心想自己去过日子,你忍心吗?”沈祇声音悠悠的, 像是说的那人都不是人一样。
眉儿听这语气无法理解他这般凉薄是为何,怒道:“当初在东山镇, 是你和楚大哥交好, 怎的如今就不行拉人家一把。哪怕跟在我们后头又如何?你行医,他打下手不行吗?而且我们不是还要去找阿月!阿月是他妹妹, 你都能收留,为什么楚大哥不行?”
“他是男子,多有不便。”沈祇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当初他来主城, 前路生死未卜, 这才对楚之桥的去留没多做置喙。如今主城之难已经暂时无忧, 楚之桥自然是不能一直留在眉儿身边。
他又不是傻子, 楚之桥对眉儿的心思几乎浅显, 哪个男人能受得了心上人身边有这么个可怜巴巴的人存在。
何况有手有脚怎的就不能活?风姨也不可能就不管楚之桥, 留在风姨身边作个男丁护着, 比跟在他们身边风餐露宿好吧。
“阿月是个女子,你未曾觉得不便, 反倒是个男子你倒觉得不便了?”眉儿气得一口气都不顺,艰难开口:“难不成你也以为我和楚大哥有什么, 才这般的冷血不成?”
算是猜对一半,沈祇不说话。
他不说话那样子算是彻底激怒了眉儿:“你把我当什么人?我就是那么见异思迁水性杨花的女子吗?自如此,你索性把我一起留下就是了,任你一人天高海阔,反正你能耐,何需带着我。”
沈祇也被这话气到,再加上身子到底是不如之前,竟就被眉儿挣脱了去。
那被子掉落在地上,主城之外多是泥土,眼见着就荡起了一片灰。沈祇看着眉儿发丝散乱,穿得撒脚裤上头就套了个月白中衣,当着这丫头气狠了就直接能这般走,倒也不傻,还知道去掏包袱。
沈祇下马,去拉眉儿:“别闹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伸出的胳膊被眉儿一把甩开:“你自是清高瞧不起别人,楚大哥没碍着你什么,都被你这般打发了去。等到日后我没什么用给你添麻烦岂不是你也要这般打发我。到时候直接半夜溜走,我找谁说理去。”
“我怎会。”沈祇又去拉。
眉儿嗓门都提了一个度:“怎的不会!我如今算是半个废物了,武功也练不成了,往下走我可不就成了你的累赘。何况你也不信我,连我和楚大哥你都怀疑,你可还有什么不会的。”
女子一吵起来简直就是不讲理,沈祇难道要和眉儿说是楚之桥喜欢她,他吃醋他小心眼他没办法看着那么个怀揣爱慕之心的人天天在眼前晃悠吗?
沈祇耳朵里头是眉儿一直说话的声音,每句话都不算好听,刺得他难受:“你好聒噪。”
这四个字一出,刹时就安静了,沈祇低头就看见眉儿望着她,一双眼马上就噙满了泪。明显是一副他怎么能这么说她的表情,沈祇一时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好先拿了衣服给她披上:“你先把衣服穿好。”
眉儿手发着抖,也不管带子系得对不对了,眼泪控制不住往下掉。咬着嘴唇愣是一点声音都没有,穿好了衣裳泪眼朦胧的瞪了一眼沈祇,还在那被子上狠狠踩了几脚,然后就头也不回的往出城方向跑。
跑了一会儿,听后面一点动静没有,心里难受的要死。
跑得更快,身后还是没动静。
眉儿又停下来,回头去看,就瞧见沈祇还在原地待着,看动作像是把被子放在了马上,双手拍打着给上头去灰。眉儿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被气性儿冲昏了脑子,想着她都跑了,沈祇竟然还不来追。
路边捡了条树枝就冲了回去。
说实话,沈祇看着眉儿拿着个破棍子冲过来的时候是有些错愕又觉得正常的,他都不明白这小丫头脾气怎么就这么大。偏偏她还一脸泪水,倔强又可怜。
沈祇也不动,他就站着,眉儿拿树棍子抽过来的时候,他也没躲。一来是眉儿没舍得用力,二来是眉儿哭得太惨了,他生怕自己躲了这小丫头是不是就要气得投河。
眉儿抽了几下,见沈祇目光沉沉的看着自己一点反应都没有,她浑身力气都立马卸了似的。蹲下来,抱着脑袋开始哇哇哭。
沈祇摸摸鼻子,又觉得眉儿这样子有点好笑。也蹲在旁边,拿出揣在怀里的梳子给眉儿慢慢梳头发,他并不不出声安慰,主要是不知道说什么。
等头发梳顺了,发髻也差不多盘好了,那月衍和他亲手做的琥珀发簪相衬的很,随着眉儿哭得动作在日头底下一晃一晃的。
旁边的人半天没声音,哭着的人就又不乐意了。
眉儿抬头,一双眼睛都哭得有些肿,脸颊上都是泪,声音哑着:“你作什么不说话。”
“不知道说什么。”
“你为何不来追。”
“你还能跑到哪里去,往主城方向,不就是去往风姨那里。”沈祇摸摸她脑袋,“我觉着你也是不大想回去的,毕竟阿蛮那张嘴实在难忍。”
“什么叫做我还能跑到哪里去!”眉儿给自己抹了抹眼泪,“我能去的地方多了,我能去找风姨,我能去找三娘,我还能去找怀夕哥哥。”
沈祇看着她:“待在这些人比待在我身边好吗?”
眉儿咬着下唇,说不出口,自然是没待在沈祇身边好的,可她就是看不惯沈祇这幅模样:“自然是比你身边好,最起码他们不会说我聒噪。”
沈祇侧头很是不屑的冷哼一声。
这幅鬼德行真是让眉儿忍无可忍,她使劲一推,沈祇被推得猝不及防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始作俑者没再管他,这回真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没回头,没再听动静。
直到走了许久,听到后头马蹄声,眉儿直接跑了起来。
可人哪里会跑得过马。
她都不知道沈祇哪里来的力气,竟然直接就把她拎到了马上,她趴着顶得肚子不舒服。还想挣扎,屁股上就被抽了一下,她艰难回头,沈祇怎么可以拿手打她屁股!
马头调转方向,跑得飞快,两旁树木就跟走马灯似的在眼前飞快错过。
眉儿被癫狠了,骂出了声:“王八蛋!”
“没良心!”
“闷墩子!”
眉儿每骂一句,沈祇就打她屁股一下。
风里传来沈祇笑声:“翻来覆去就这三个词儿吗?”他倒是也没让眉儿再趴着,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把人又圈在了怀里。
“你王八”眉儿后头那个字没吐出来,倒也不是因为别的,是沈祇将手指塞到了她嘴里。
眉儿舌头一缩,嫌沈祇手脏。
沈祇也不难为她,手指拿出来就在眉儿衣裳上擦了擦。
“还闹么?”
“别闹了。”沈祇叹了口气,“我只是吃醋罢了。”
眉儿当真不动了,等着沈祇继续说,可身后的人又没声音了。性子急的人是拗不过性子慢的,眉儿回头想问,一回头看见沈祇满脸憔悴,病着时候凹陷的脸颊还没养好,眼下也一片青黑。
“有什么好吃醋的,我又没什么歪心思。”
“架不住别人对你有。”
眉儿还想反驳,小嘴就被沈祇含了。
日头正暖,干枯的树木也发了新芽,远远去看,一片嫩绿发了又一年的生机。
马儿停住,漂亮的尾巴扫来扫去,像是也不耐背上两人一早上的折腾。
眉儿被亲得迷糊,待被沈祇放开,一双眼还朦胧着。
沈祇笑着看她:“这会儿可还觉着待在那些人身边比我身边好吗?”
嘴倔的人是不会那么轻易就服软的:“自然,他们可不会说我聒噪,也不会我哭了还不给我擦眼泪。”
“脾气不小。”
“哪有你脾气大。”
“我可没脾气。”
“你还说你没脾气,就属你脾气最大,还什么都不说,非让人猜。你直接说你吃醋了不就行了。”眉儿靠着沈祇伸手揪他腰间的穗子玩:“我可是头一回见你吃醋,早知道让你多醋醋,别平时只我一个人难受。可就算吃醋你也不能什么都不说就把楚大哥丢在主城。”
“昂。”
“接下来去哪?”
“办正事儿。”
“啊,还有什么事儿,你师父呢?你不继续回风沧山和师父学医吗?”眉儿见沈祇不说话,又问:“还有怀夕哥哥呢?先前看着他和谢师父一起来的一明堂啊,后头就不见人影了。”
“又云游去了吧。”
“那我们是要去办什么正事儿。”
“自然是找爹娘。”
“也是。”眉儿不无怅惘道:“可惜我不能习武了,怕是一路要给你添不少麻烦。”
“你少发点脾气就算给我少添麻烦了。”
眉儿打他:“那找到爹娘我们是不是就能成亲了?”
“不急。”
两个字又惹恼了怀中人,沈祇现在再回想小时候初见眉儿的样子,都觉得稀奇,他当初怎么会觉得眉儿性子沉闷。这牙尖嘴利的脾气怎么可能沉闷。
他今日出城心中本多是郁结,被眉儿这么一哭一闹一笑的被散去了不少。
算是意料之外。
路再往下走,都是这般也热闹。
时日一晃就到了眉儿十八岁这年,沈祇也十九了。
自打出了岙州,沈祇就以游医的身份带着眉儿辗转各个军营,可惜始终不得亲人消息。
过于漂泊也让沈祇多是心疼眉儿,终是漂泊到南海一带,选在了一处小镇租了个小院子,算是暂时安定下来。
南海四季如春,用于休养生息再是合适不过。
就是离岙州太远太远,为此眉儿一路没少发脾气,沈祇少不得又得耐心去哄。
第82章 、被惯狠了
南海如今属于楚氏一族管辖之地, 楚氏虽不如慕容一族势大,但却以仁治闻名。
此地百姓还是相对日子好过很多的。
沈祇辗转军营之时,千挑万挑才选了这里。又在南海处东奔西走, 最终才在这西留镇停下。
西留镇镇子不大, 花个一天也就逛了个遍, 是以小镇上人多是相熟。镇子上乍一来生人,也算谈资,更何况是一对小夫妻, 男的俊,女的美。
就是住在这对生人隔壁的人, 嘴巴没个把门, 到处去说那女子看着美貌,实际是个母夜叉。才搬来多久啊, 就总能听见那女子骂人的声音,说是好好一个郎君怕是都要被骂成窝囊废。
眉儿刚来,也不是爱去和别人交好攀谈的性子,自然不知晓这些。
这会儿半下午, 院门开着, 眉儿就坐在小板凳上择菜, 心里气儿还是不顺。她就是想不明白, 怎么寻亲就跑来了南海, 就算寻不到也该回风沧山才是。
为此眉儿是哭是闹是一点用都没有。
十八岁的姑娘, 正是长好了最为鲜妍的时候。哪怕全身都是素布, 发髻也不见精致华丽,也难掩一身楚楚之态。自打疫症之后, 沈祇对她身子的康健与否极为在意,赶路的时候也不忘拿着些滋补的药草给她煮了喝。托了沈祇的福, 她被养的极好,连着这张脸,这双手,都是沈祇不知道哪里弄来的药草还是什么制成了膏护着的。
是以一身皮子白且嫩,身段也彻底去了少女幼态,完全长开了。
门开着,有好奇的就在门口张望。
眉儿不想招呼,就任门口的人看。
南海这片人说的方言她没一句听得懂的,有时候说了半天比划了半天,人家不知道她在比划什么,她也不知道人家在说什么。一来二去被磨了脾气,索性闭嘴不和人攀谈。
沈祇不带着她,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回风沧山。
眉儿就更不知道沈祇那脑子是怎么长得,这么难懂的方言没花多久就能听个差不离。偶尔还能冒两句,虽说听起来口音奇怪,但这片的人好歹听懂了啊。
择菜择完了,眉儿打水去洗。外头两个婆娘加个小姑娘,见眉儿干活利索,也不想冯媳妇儿说得那么矫情,别是嫉妒这外来户家的媳妇儿长得美乱说的呦。
那小丫头没见过眉儿这么好看的女子,一口正经的方言道:“阿母,她长得好美。”
被小姑娘换做阿母的沈氏道:“我家婉儿也美,待你长大了”
话还没说完,听一男子道:“麻烦各位婶婶让让。”
沈氏不高兴了,她不过二十出头,哪里就是被男子唤做婶婶的年纪,回头刚想说,一见来人倒说不出口了。
来人正是十九岁的沈祇,脸上再无当初憔悴的病态,都被养了回来。骨头长开了些,个子也窜了,那面部线条更为流畅锋利,双眸沉幽,教人羡慕是郎君长得甚是白皙,全无南海当地男子的黑。白又不是如女子一般的那种白,像是玉,是无丝毫女气的。
沈氏和旁边的陈氏一愣,啥话都没说出来,就不自觉让了路。目光追随,见其身量修长,双腿走动间能难掩其健壮力道。两个不是不经人事的,脸一红,忙拉着小丫头婉儿走了。
婉儿还没看够,被沈氏拽着:“阿母,那郎君好俊。”
陈氏打趣:“婉丫头才几岁啊,就知道郎君俊不俊了啊。”
其实婉儿八岁了,哪里就分不出美丑了。
门口的人一散,沈祇朝着正滤着米洗的眉儿道:“若是不欢喜把院门关了就是。”
“如何会不喜,我欢喜的不得了。那些人说话我听不懂,就听她们说呗,说不定时日长了我也就听懂了。”眉儿头都不抬:“何况是你挑的这等好地方,我哪里敢说不欢喜,我欢喜死了。”
这许久沈祇早对眉儿这种夹枪带棒的言语习惯,并不气恼,只是拿了个小板凳坐在一边,将手中拿帕子包着的不知道的什么东西给眉儿递了过去。
眉儿不接,他就自顾自的将那簪子拿出来,给眉儿戴在了发间:“今日是你生辰,这是生辰礼。”
“沈大夫好大手笔,还有闲钱买簪子。”
也不知道怎么了,一开始沈祇听眉儿这么说话是也是会生气的,后来也不知道是真被磨平了心气儿,对这种话再气不起来了。他伸手捏了捏眉儿的脸:“生辰可别气了,总之如今都已经住下,待我行医攒些银两,我们再寻亲。”
“呵。”眉儿将淘米水放在木盆里攒着,“慕容少城主赏赐的怕是还没用完,你缺什么银两,你不缺。你就是不想回岙州,诓着我来南海,寻亲既然寻不到自然是要继续寻,哪里就非得停下来了。”
“何况南海这么远,我就不信爹娘能跑这边来。”
沈祇停在此处自然还有别的道理,眉儿不能一直这么无名无份的跟在他身边。
如今眉儿已十八,他二人也该成亲了。
南海一代温热,只着单衣便可,沈祇想到成亲,眼风一扫就扫到了眉儿因为动作有些敞开的领口。她如今身量长开,胸口这处也是,如今身上这套衣裙是去年做的,今年就眼见着小了,能看到被绷着的弧度。
两人一路行来,发乎情止乎礼,什么事儿都没有。有时候被眉儿缠得厉害,他也受不了。实在不想受这锉磨,他这么着急跑来南海在此处定下来,何尝不是想赶紧成亲。
至于在路上匆匆成亲,沈祇是从来没想过的,他不想那么委屈眉儿。
“不说这些,总之寻亲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在这里休整,再赶路不迟。”沈祇从眉儿手里抢过米篮子菜篮子:“今日是你生辰,我来做。”
眉儿没和沈祇抢,说到做饭他还是比自己做得好吃些。
想回屋子里头拿了料子到院子里来做衣裳,眉儿就又听沈祇道:“你去街尾南边儿倒数第二家的酒槽铺子买两壶酒来。”
“你从外头回来的,你怎的忘记买,倒回来使唤我跑那么远。”
“我给忘了,乖。”沈祇两只手空不开,只低头在眉儿额头处亲了亲,就哄着眉儿不情不愿的去了。
买酒倒是没什么,实在是眉儿觉着自己买个酒都费劲。得亏她认字,不然怕是今日连这两壶酒都买不回来,站酒铺前比划半天,才打来两壶酒。
眉儿抬头看天色,日头都西斜了。
来回这么两趟,花了快一个时辰,眉儿腹诽也就沈祇挑剔,酒铺子又不是只有这一家,非得让她绕这么远来买。实在是眉儿这许久被沈祇惯得不是个脾气,以前沈祇对她冷淡之时,买个酒这种事儿眉儿是断然不会生出这许多牢骚。
如今前头的被诓来南海的气,加上不人不剩地不熟说话都困难,又加上被使唤,心里头带着气带着委屈眼眶就湿了。
她想三娘了,这许久东一茬儿西一茬儿的跑,也不知道送去的信有没有送到,也不知道楚大哥在阿蛮那处怎么样。
心里藏着事儿,走得就更慢,等到了小院儿的时候,天都擦黑了。
天擦黑,眉儿才看到了自家院子挂的那两喜字的大红灯笼。
一时愣神,又有些木然的擦了眼睛,她心开始跳,不会是和他想得一样吧。成亲之事疫症之后她就提了很多次,每次都被沈祇以各种话给噎了回来,她后来伤了心,也就不说了,不提了。
因着哪怕有些亲密,但沈祇其实一直也没做什么。
她还以为还以为沈祇是没那么欢喜自己,才不和自己成亲,也不想碰自己的。为此她自己偷偷的掉眼泪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忐忑的心思,眉儿抬脚进了院子。
一进院子,就见刚换好喜服的沈祇从屋子里出来。眉儿还是第一次见沈祇穿红色,他平时多是穿青,穿灰,这等艳丽之色是从来没见过的。她一向知晓沈祇长得好,为此一路干醋喝了都不止一壶,却没成想,原是他着红色也是这般的好看。
那身冷被红冲淡了,整个人都温柔了许多。
眉儿看着沈祇含着笑,伸开胳膊看着自己道:“哭包,过来。”她就很没出息的上了前。
怀里还抱着两壶酒,这酒挡在两人身前,沈祇的笑就在眉儿耳边响起:“怎的买个酒还能掉眼泪。”
眉儿也不知道自己委屈什么,被这么温柔一哄,张开嘴直接哭开了。
发丝被沈祇抚摸,眉儿身子退后了些,把头凑到沈祇跟前:“给我擦眼泪。”
难为眉儿这个时候还记得让沈祇给她擦眼泪,实在是那回在刚从主城出来,沈祇说她聒噪,看着她哭都不给她擦眼泪。还一副不在意无所谓的样子,后来这就被眉儿记住了。
但凡在他跟前留了眼泪,都是要让沈祇给他擦的。
若是沈祇有时候就是故意不愿意,她就凑上去直接蹭他胸口。
沈祇这回没再说是逗她,抬手给她一点点将眼泪擦干,又接过眉儿怀里的酒:“去屋里把衣服换了,换好了出来,我在外头等你。”
“为何在外头?”
“自然是要拜天地。”
第83章 、真是受罪
眉儿进了屋子, 沈祇则负手静静在院中等着。
房檐上灯笼的红光将整个小院子都染了一片温润的红色,抬头去看夜色,月亮也从东方升起, 明亮得教人都生了温柔。
沈祇其实觉着当下的他还是懵懂,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对他太好, 情爱滋味只品出甜咸。苦也是有的,却不是眉儿带给他的,初见眉儿之时并不觉得这个顶着童养媳三个字来他沈家的小姑娘就真的是会成为他的妻子。后来念头变了, 得眉儿爱重心疼,无论他心思如何, 也始终伴他身边。
当下就要成亲, 沈祇有些实感,却也总觉就像一场梦一般的。
欢喜是想得到, 爱重大概就是无法失去。
沈祇说不上来他对眉儿的爱慕到底有多深,可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会失去眉儿的可能他都无法承受。没有遇到眉儿的话,他会如何?沈祇也不敢想,总觉得自己会变得甚为可怖。
门后传来声响, 沈祇回头去看。
眉儿长大了, 这是沈祇的第一个想法。
这套喜服的料子很好, 缎面柔软带着红润的光华, 上头细细密密绣着的吉祥如意纹多添一层华贵。沈祇去定那发冠之时觉着自己还是太穷了, 不然那珍珠成色就能更好些, 也能更大些, 那金子也就能做得再精致些。好在眉儿貌美,气度自是妩媚, 发冠精致喜服华贵让人还是会先去瞧了她的脸。
十八岁的眉儿好似剥了壳褪掉了一身青涩成熟的花儿一样。眼尾比少时更为动人,那么个性子, 偏偏这双眼生得如此之媚态,双唇饱满,将其余五官的小家碧玉之感冲淡,就美得让人大方明艳。且身条修长,她若不发脾气,好生走路的时候,也觉姿态摇曳,甚是不俗。
沈祇看习惯了,很少被眉儿惊艳,眼下就想多看看,好将眉儿这样子记在心里,记很久很久。
眉儿被盯得不好意思,微微侧头,露出美好的脖颈:“好看吗?”
沈祇微微点头,口中却没作答,转身将院门关好,又上前来牵着眉儿的手。地上被沈祇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垫子铺上,他二人齐齐跪了下去。
一拜天,愿上天慈悲,允他二人一生一世相偕到老。
二拜地,愿地母垂怜,往后余生相守不再颠沛分离。
三对拜,愿爱意自浓,心心相印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沈祇自当了礼官,一字一句念出,眉儿原本还诟病为何拜天不求生生世世,原是生生世世不求天,而是求了她。
她被沈祇扶着起身,拥入怀中。
月色又亮,可能也是艳羡。
当喝了交杯酒,自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这会儿两个人还不知道后半夜到底有多熬人,高高兴兴的吃了菜,说了话。
到床上,眉儿从被子底下掏出来了桂圆莲子,笑沈祇:“你什么时候做的这些,我都不知道。”
“你自是每日都光顾着发脾气了,自是不知的。”
“那你早些和我说要成亲才来的西留镇,说不定我就不和你使性子了。”
沈祇但笑不语,他觉得眉儿还是会发脾气的。这丫头的性子被他惯得越来越矫情,脾气上来了,便是要成亲也是敢跑的。这话自是不能对眉儿说,沈祇凑首,亲了眉儿。
这回不用再像以往一般,浅尝辄止。
放肆了眉儿才发现之前沈祇对她还是挺温柔的,哪里像现在,她心口生疼,掐那么狠做什么。
等人躺下,眉儿其实还不大明白该如何,只她特别渴,双手攀附着沈祇的脖颈,就那么看着沈祇的脸,张着嘴,像是求沈祇俯首亲她,主要也是不敢往其他地方看。
沈祇探手去抚摸眉儿的脸,她大概不知道她这幅样子真的是会让人受不了的。
云鬓散开,发丝垂落,锁骨如一弯新月,教沈祇想往这弯新月里盛满美酒,好供他品尝。美酒虽无,却不影响他品尝。
眉儿脑子都有些开始迷糊了,她都不知道自己的身子怎么就这么软了。等再有些清醒的时候,衣服都已经掉落到了地上。眉儿有些急,就去亲沈祇,沈祇被眉儿缠得收不住,额角都有了些细密的汗。
两人都是头一回,总是不得要领。
眉儿被亲到后头都被亲累了,觉着洞房花烛还真是个体力活,身子亲个遍也算完了吧。不过她心里还是挺欢喜的,能和沈祇这么亲近,这真是放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灯火昏黄,隔着帐子就更昏黄了,都有些瞧不清彼此的面容。直到双腿被抵开,眉儿还是不知道沈祇要做什么。
“嘶”眉儿没忍住张口,下一瞬就被吻住了。
再后面是什么样子眉儿都不清醒了,就记得疼,她就好像是海里的那一叶小舟。被海浪冲撞的都不知道方向在哪里,怕是再被海浪撞几次,小舟就要散架了。
沈祇一直去亲眉儿的脸,将她眼中的含着的泪也一并吻了去。
“乖乖,不要哭。”
眉儿嘴里哼不出别的,嘤嘤哭泣就跟小猫似的。
她越是如此,沈祇越是没办法控制住自己,他如今才知道个中滋味原是如此的。有心想控制,可惜年岁浅,面对心爱之人也没那个定力。
当沈祇终于不动了,眉儿已经累得不行了,她就觉得生疼,加上那点酒脑子就更晕。迷糊糊看着沈祇下了床,端了热水帮她擦洗。等沈祇不知道拿了个什么小瓶子又来碰她腿的时候,眉儿一激灵,待凉意传来,闻到了一股药草香气,就知道估摸是给她上药。
也就没管了,自拉着被子垂了胳膊就睡了过去。
夜还很长,被晃醒的时候,眉儿还以往自己在船上,她看不清沈祇的脸,只能感受到他又在自己身上。埋首在自己耳边轻轻呢喃,多是乖乖,心疼的喊着。
“疼”
沈祇也不管她疼不疼的,只唤着她名字,眉儿心里就委屈,眼泪都不用攒的,就跟豆子一样往下掉。
要不是这般,眉儿都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能哭。
细胳膊细腿又晃了半天,眉儿这回是什么都不想就直接睡了。
再被吵醒的时候,眉儿还以为是天亮了,可一睁眼就看到沈祇的脸她都害怕,她是没得了什么趣的,就光记着疼了。这回她心里也发恨,指甲也不管沈祇会不会疼了抓了一片。
天擦亮,眉儿睁眼,她实在不想知道天亮不亮,她这会儿是哪哪都疼,脖子疼,心口疼,腿疼,那处就更疼。这回借着天色微亮她是能看清沈祇的脸了,这厮睁着眼,双眼里哪里还有平日里的沉幽了,都有些涣散,看见自己醒了眼睛里就有了些光。
沈祇半起身,得了前头的经验,双手掐着眉儿的腰,借着天色,见眉儿被养得那么好,心口那处怎么能长得这般可人。
用手,用嘴,用牙。
眉儿咬着下唇,抓着被子,身上都是细密的汗,她一巴掌扇过去。太阳打西边出来,沈祇都没冷脸,当然也是因为眉儿没打到,只捉了她手指放在嘴边亲。
该干嘛还是干嘛一点不带停的。
终是歇息,这一觉眉儿睡得很沉,非常沉,直睡到日头西沉,才醒。
一醒口渴,想喝水,刚一动腿就跟撒了辣椒面儿一样,没忍住呼痛出声。帘子就立马被拉开,沈祇端着茶水就直接送到了眉儿的嘴边。
其实沈祇一睡醒就后悔了,夜里看不清还好,天大亮的时候看着眉儿青青紫紫的他自己都心虚。觉着自己愣头青,不知轻重不知克制的伤了眉儿。
那一小瓶药膏都给眉儿抹了个干净,早知道就该多制点儿,做一瓶子还挺费劲的,再耗了时日沈祇也怕自己忍不住。
眉儿现在看沈祇就跟看狼崽子一样,她觉得自己被折磨得都没人样了,怎么他就一身清清爽爽,看着精神的不得了。一张口,嗓子都哑了:“我要沐浴。”
“热水备着了,我提来给你用。”
眉儿看沈祇殷勤,心里倒是好受了点儿,等热水弄好,眉儿就被沈祇抱到了木桶里。不敢让沈祇帮忙,眉儿就自己拿着帕子慢慢洗。
等看清楚自己身上有多少痕迹之后,眉儿没好气的拍着水发泄不满。听布帘子后面罪魁祸首的笑声,眉儿就更恨了。真的不把当人似的折腾。
洗干净就想起身,顺便把头洗了。
结果一站起来腿就发软,差点儿摔倒,眼看着沈祇就要冲进来,眉儿怒道:“你出去!不许进来!”
“你别摔到了。”
“摔到也不用你管。”
知道真进去怕是眉儿能气好几天,没得把人给气坏了逼急了,沈祇也就站在布帘子旁边守着:“没力气就先穿好衣裳,头发我来帮你洗。”
眉儿眼睛一眨一眨,她是没什么力气了,那不如就让沈祇帮她洗好了。
瓮声瓮气道了声好,隔了一会儿又道:“我穿好了。”
沈祇就进去扶着眉儿出来,见眉儿脖子那点痕迹盖不住,怕是过两天才能消就道:“你这两日别出去了,不好见人。”
这句话直接给眉儿说急了:“你还知道不好见人,你不会儿轻点儿么,我都说了疼疼疼,你理过我没有,你没有!”
“好好好,都是我的罪过。”
眉儿到了床边坐下,斜睨了一眼沈祇:“自然都是你的罪过。”
沈祇见她这样,说话都没什么力气了,脾气还不小的,也不知道夜里可怜巴巴缩在自己怀里喊着轻些轻些的那会儿怎没这脾气。觉着可人,探手摸了摸她的脸:“不气了,我去再烧些水给你洗头。”
眉儿点点头,又被沈祇拍了拍脑袋:“这才乖。”
等人一出屋子,眉儿往床上一躺,觉着饿,侧头一看桌子上有一盘糕点,她懒得去拿,沈祇也不在,想想还是自己拿了。直接抱着盘子坐在床边吃,以往她是绝对不可能在床边吃东西的。
渣子落到床上不干净,但眼下实在是忍不住了。
她还忍不住想沈祇竟然还有这么狗腿子的时候,互相表明心意之后虽然沈祇待她已经可以算得上很好了,但是绝对没有眼下这样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时候。
帮着洗头,眉儿之前也不是没求过他,连推三阻四都是没有的,都是直接拒绝。
眉儿吃得差不多,侧头就看到床榻离凌乱,脑子闪过夜里荒唐,脸一红。谁还能知道洞房花烛原来是这么样子的,真是羞也羞死人了,那是不是洞房花烛之后就该有娃娃了。
想到此,眉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还伸手摸了摸,除了没吃饱也没其他的感觉啊。
那孩子是如何说?
咋来的?
昨天晚上这般那般就有了吗?
沈祇提着水进来的时候就看见眉儿摸着肚子那一脸傻样,他不问都知道眉儿在想什么。嘴上没说什么,好生伺候了眉儿洗了头,又帮她绞干了头发。
接着又跑去厨房开始做饭。
眉儿看着桌子上的菜,侧头看了沈祇好几眼。
沈祇拿眼尾扫了她一眼:“不是饿了么。”
“你都不累吗?”
“还好。”
“你怎么会的?”
“书里有。”
“那爹娘也是这般生了你我?”
沈祇又扫了眼眉儿:“是的。”
“那我岂不是也有了?”
“没有。”
“为什么没有?”
“哪有一晚就有的?”
“你意思还要很多晚?”
“自然。”
眉儿眉头都皱起来了,那岂不是还要受很多次罪。见着沈祇给自己夹菜,眉儿又问:“那这个月你能不能不碰我了?”
沈祇停了筷子看着眉儿。
“太遭罪了。”
沈祇搁下了碗盯着眉儿。
“而且多脏啊。”眉儿脖子看沈祇样子脖子一缩:“你不是最爱干净了么。”
眼睛眨巴眨巴的生怕自己看不出她的可怜样,沈祇又给眉儿夹了菜:“你多吃点,就不会这么受不住了。”
其实也是两个小的没有长辈教。
眉儿若是有娘亲教,就不会这般无知觉得一晚就能有了娃娃;沈祇要是有长辈教,自然也知道第一夜不能这般折磨佳人。哪怕是沈祇已经事先看了不少闲书,可闲书到底是闲书,都是只管着怎么快活怎么来的东西。
哪里会教沈祇第一回 该是要克制。
不过也恰恰是因为没人教,这两人在后头的日子里倒是比寻常夫妻放得开,算得上是极度和谐。这是后话,暂且不提,只说眼下,沈祇被眉儿说得无言,眉儿也不敢再说话。
等吃完饭,天又黑了,眉儿就抱着针线篮子在蜡烛边继续做她没做完的衣服。
等月上中干沈祇手里的医书都翻一大半了还不上床。
沈祇没催,搁下手边的书就躺下来了。
眉儿听着沈祇动静,见他背着身子,呼吸都顺了,探头探脑的看了好一会儿才自己爬上床。刚放下床帐子,躺下就听沈祇声音:“舍得上床了?”
“你不是睡着了吗?”
黑暗里传来沈祇的轻笑,以及从衣摆蹿进来的手。
“我不装睡,你岂不是到天亮都不上床。”
眉儿想说话,心口被捏着,一开口声音就旖旎了,索性闭嘴。
这夜沈祇没为难她,哄了眉儿亲了两回,就睡了过去。
反倒是眉儿白天睡多了,这会儿睡不着了,她想着,早知道洞房花烛是这样,她就不追着沈祇后头要成亲了。
真是受罪。
第84章 、先吃饭
沈祇睡醒的时候, 眉儿还没醒。南海天气热,夜里衣衫也只能穿薄薄一层,见眉儿黛色抹胸都有些歪, 那同色小衫就更被睡得到了肚脐眼上。那两条腿弯曲着, 就看见她脚脖子的骨节尤其明显, 越发衬得那小脚圆润。
她脸上有些泛红,想必是热的,几缕发丝带着一点粘腻的黏在她的脸上, 双唇红透。那白皙纤细的脖颈锁骨,还有细弱的胳膊好似都在彰显着主人的柔弱, 胸口处则是彰显着主人的柔软了。
因为用力的淤青, 一夜已经消散不少,在她身上图添艳糜。
沈祇弯腿, 从床尾绕开,小心翼翼的下了床。
他与城中的老大夫约好,自今日起要去坐堂,算着时辰差不多, 洗漱好就打算出门。脚步都到了门口, 打了个弯儿又绕了回去, 留了个字条, 说是厨房温着吃食, 记得吃。
侧头瞥了一眼睡得还很熟的人, 沈祇又掀开床幔, 亲了一口才走。
如果人醒着,沈祇少不得得揉几下才舍得离开。
是以眉儿迷糊糊去摸床侧的时候, 没摸到人只摸到了绵软的毯子,也就醒了。睡得太熟, 擦擦嘴猝不及防的还有点口水,好在沈祇不在,不然多少还是丢人。
沈祇要去坐堂的事眉儿是知道的,看了字条就洗漱吃了早饭。不得不说沈祇还是很贴心的,那绿豆粥被煨得极好,像是都快出沙了,什么时候做的,她怎么一点不知道?
眉儿一边喝粥吃花卷一边甜滋滋的想,沈祇是对她越来越好了,看这给自己照料的多好。她是个有感恩之心的人,之前辗转军营也是帮着沈祇打下手,一般的药材也能分辨了,就将药材该分的分,该理的理。衣服也收拾好之后,离午时还有一阵子,眉儿进了厨房准备做点吃食应付应付,脑袋一转,想着坐堂沈祇吃什么啊?
要不要给他送饭?
那老大夫管饭吗?
应该是不管的,这年头家家户户又不算富裕,沈祇去坐堂是有工钱的,吃饭估摸是会被扣工钱的吧。这样眉儿就有点急了,她光顾着自己舒服了,这会儿做两个菜装过去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炒菜是快的,饭却是要焖一会儿。
等做好了个炒鸡蛋和青菜肉丝,眉儿放在食盒里,着急忙慌换了件立领的白色衣裙,外头套了件淡粉褙子就出了门。她还没已经是沈祇媳妇儿的自觉,是以头发还是像以前一样梳得姑娘头,并未全部梳上去盘成妇人发髻,是以在旁人眼里则还觉着她是个姑娘家。
南海的人普遍偏黑,眉儿被养得白皙嫩弱,这么个大生人走在街上几乎就差在脑门上写着“我是外地人”几个字。
有好奇的也就跟身旁的人打听这是谁家的姑娘,长得这般好,放在家里估计爷们儿都舍不得出门吧。
“之前听陈家的说是她家附近搬来了对小夫妻,长得俊的嘞,可能就是那家的小媳妇儿。”
“啊,这头发没梳我当着是姑娘。”
“你管人家是不是姑娘,你还想给你儿子说这啊。”
“说不起,说不起,是姑娘这模样一看就是说不起的。”
有说不起的人,自然也就有说得起的人,不但说得起,说不定还能抢得起,还能夺得起。
路边妇人随意攀谈自且不提,眉儿走得匆忙,这镇子上医馆就两家,不算难找。等到了秀林堂门口,见医馆门面不大,里头人打眼一瞧也坐了七八个人。
进去之后就有药童上前,药童唤做七宝,是老大夫的孙子。他人八岁,机灵鬼的模样,养得胖乎乎,带着个虎头帽子很是精神。
七宝一看就知道这大姐姐不是本地人,又看她拎着食盒,忽略了她的头发直接道:“大姐姐来找沈大哥的吧。”
这小子的还是会说点儿官话,虽是不大标准,口音也滑稽,但眉儿听懂了,笑道:“你怎的知?”
“姐姐生得这般好看,自然也就沈大哥配的上。”
小子嘴巴实在太甜,眉儿被一哄眼睛就笑弯了,脸也有些红。她在外人面前还是羞涩内敛的很,被七宝带着就看到后堂正在问诊的沈祇。
并未上前打扰,只跟着七宝去了屏风后头待着去了,七宝勤快,接过眉儿的食盒放到一边道:“姐姐可来得好,不光沈大哥没吃,我也没吃。”
问了七宝名字,眉儿问:“为何不吃?”
“我爹娘死啦,我奶奶也死啦,我爷爷老出去问诊,我就老饿肚子。”
本是伤情的话,被七宝这么说出来倒像是没了什么难受。眉儿心思软的,没揪着伤口问,只道:“那你爷爷呢?”
“早间儿问诊这会儿犯困还在后院歇着呢。”
眉儿欢喜七宝,性子活泛不说,还老笑着,她摸摸七宝脑袋就想到了自己的弟弟。弟弟苏元要是还活着应该也有这样的时候,算着年纪,自己的弟弟今年也有十二岁了,不知道苏元那性子会不会像七宝这般的。
“那你就和你沈大哥一起吃,不够的话你家后院借给我用,我再给你煮点面。”
小孩子天生就喜欢好看的人,何况是这么温柔还这么白这么香的女人。七宝没客气,直接就把眉儿牵到后院了。
等面做好,七宝小短腿跑得飞快,先是喊醒了周老爷子先去前头换个班,就见七宝抱着食盒拽着沈祇到后院。
眉儿擦擦手,就坐在院子里的石凳子上看着一大一小吃饭。
沈祇扫了眼眉儿,眼神也柔:“我原以为今日该是我自己凑合的。”
“怎会让你没饭吃。”眉儿支着脑袋:“你要是和我说了什么情况,我就多做些了。”
“是,是小的思虑不周。”沈祇顺着眉儿的话道。
头顶上的香樟树叶子影子晃啊晃,眉儿笑意盈盈的,看七宝将面吃个干净,连汤都喝了:“七宝,锅里还有,再吃点?”
七宝抱着碗,小胖手还夹着筷子:“我爷爷说我太胖了,我还能吃吗姐姐?”
“能的,你还小要长个子呢。”
七宝就跑去厨房又盛了一碗面。
沈祇胃口也好,一点没剩下都进了肚子,撂下筷子看眉儿温顺。说来也奇,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这心里作祟,之前看眉儿怎么看都像个丫头,同床共枕之后再看眉儿却又觉得哪里都透着一股被人揉熟了的风情。
像熟透了桃子,轻轻一按就能冒出水来。
沈祇探手从桌子底下戳了戳眉儿的肚子,又收回手:“今日午饭你吃得可多?”
眉儿算是吃了,就是没认真吃随便对付了两口,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回道:“你怎么吃完才问我吃没吃?”
七宝插嘴:“分量太少了,问了姐姐吃没吃,沈大哥就不好意思都吃了。”
好像是这个道理也没错,被七宝这么一说出来倒显得沈祇多小气似的,也像问出来的眉儿多傻似的,连个饭都不知道多做点。
“沈大哥就不该问,总归你都吃完了才问媳妇儿,没话找话嘛沈大哥?”
眉儿直接噗嗤一声笑出来,沈祇扫了眼七宝,又扫了眼眉儿,碗筷都没收就起身走了。
七宝抱着碗:“我瞅见沈大哥脸红了。”
都说七岁的小孩狗都嫌,八岁的小孩就就更胜一筹。眉儿是没想到沈祇会被一个小孩子说没话找话说得,又撇开脑袋去看走了的人的背影:“他也不是没话找话。”
“那是啥?”
眉儿脸也红了,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沈祇都走了,这话她怎么和小孩子说。
待收了东西回去,晚间儿眉儿做好了吃食,就去沐浴。
洗好了抹了许多防蚊虫叮咬的蜜露,穿个抹胸撒脚裤就坐在软塌上等沈祇回来,随意拿了个团扇扇着就在矮桌上自己陪自己玩象棋。
等门口有了动静,眉儿抬头笑得很甜:“你回来啦。”
“嗯。”
沈祇见眉儿头发湿着:“沐浴了?”
“昂,回来都是汗。”眉儿趿拉着软脚绣花鞋,袜子都没穿直接拉着沈祇到了桌子边:“快吃饭,还热乎着呢。”
“不急。”沈祇坐下,直接揽着眉儿的腰身儿就让眉儿坐到了他大腿上,“先让我解解渴。”
还没反应出解渴是什么意思呢,抹胸就湿了一块,眉儿一急:“我刚换的!”
怀里的人才不管,脸在左边,手在右边,那蜜露的香气夹杂一点眉儿身上自己的香气,好闻的很。
抹胸的布料真的不厚,沈祇这会儿就更琢磨出来南海的好出来,这身上穿得布料都薄,沾了点湿就能隐约看到点儿什么。雾里看花似的,撩人更甚。
沈祇稍稍退后了些,就那般看着。
眉儿脖子都红了,屁股坐得不舒服左扭右扭,被用力箍着哪怕不舒服也不敢动了。再低头看沈祇鼻尖都有湿润,他的双唇颜色都红润了不少。
另一只手可也还没放开呢,让人心头上火。
兀自懊恼,明晃晃看,羞得眉儿都觉着自己真的没法儿见人了。
他之前没这么黏着的,怎么这会儿饭在跟前都不吃。
眉儿摸了摸沈祇的后脑勺,见这人没停的意思,手掌用力,按了沈祇脑袋,背直接挺直了。
寻思这人要不吃饭索性别吃,捂死你。
一声闷哼,也不知道是满足还是不满足,舒服还是不舒服。
沈祇那手摸到眉儿大腿处,还想往里,眉儿直接跳脚了,忙从沈祇腿上下来,退了一丈远。手里团扇指着沈祇你你你你半天也你不出来个所以然。
“你不许!”
“不许什么?”
“不许碰我!”
“昂。”沈祇上下打量了下眉儿,舔了舔唇,转了身子对着一桌子菜,声音听不出来什么情绪:“先吃饭。”
第85章 、再吃点别的
这顿饭吃得是一点声音都没有的, 眉儿是不想也不敢说话。她现在觉得自己就是只待宰的猪,那个屠夫就是沈祇。
可不就是猪崽杯弓蛇影,屠夫用饭吃菜养精蓄锐, 然后再沐浴之后磨刀霍霍向猪羊吗?
沐浴之后的沈祇全身带着水汽, 将玉色的面容都蒙上了一层雾。眉儿见人站到床榻边之时抬头去望, 就望见他的肩膀处还有自己不知道情急之时是如何吮出的红痕,他那么白,那痕迹是非常明显。她心中一动, 对于二人之间的亲吻之事她一向欢喜的,更亲密些的举动她心里也是期盼的。可绝对不包含前前后后进进出出那档子事儿, 实在太疼太疼太累太累。
磨得狠了, 简直就是漫长而又细碎的折磨。
直到下巴被捏住,眉儿回神略有疑惑的看着沈祇。他是从来不捏自己下巴的, 这般举动在平时是要被沈祇说为轻佻,多少让人觉着是被鄙夷了似的没了尊重。她自己也不喜欢这样的动作,只是眼前人是沈祇,也就没动。
沈祇看床上人毫无自觉, 怀揣满身风情却又天真无知的瑟缩。如若真的不愿, 就该是收起自己诱人的信号, 而不是将一身的本钱堂而皇之的露出, 在猎人眼皮底下摆出无辜的可怜模样。
这哪里是不愿, 明明就是诱导猎人对其极尽疼爱。
若如此, 焉知那示弱是不是为了将猎人扑杀的计谋?
沈祇知道自己想得偏了, 只是眉儿这天真实在恼人。大拇指腹上移,用力划过眉儿的唇, 看着那唇色在他的指中变得嫣红,配上眉儿那双眼的无害, 还有几分害怕,他就被取悦了。
然后眉儿也被沈祇那眼神给吓到,自觉睡到了床里扯了毯子直接将自己裹了,就露了个脑袋,还怕沈祇生气吐了吐舌头:“我还没好呢。”
“唤声相公听听。”沈祇躺好后冷不丁来了句。
“啊?”
“没事。”沈祇拿了医书继续看。
他说没事,眉儿还真就没放心上,见沈祇没什么动静估摸今夜是放过她了,就侧撑着身子,另一只手拿了团扇给沈祇慢慢扇着。
太俊俏的男子也是惑人的,便是这般看着,就甚觉舒心,他的脸不管从哪个角度去看了,都挑不出什么毛病。他的眼睫不比自己的短,在昏黄的烛火之中闪动挠着眉儿的心;鼻子好看的也很想让人去摸一摸。
许是也经了□□,以往看沈祇就觉得好看,没品出什么其他的意味来。这会儿人躺在你面前,指节修长,动作不疾不徐一页一页翻着书册,面上儿没什么表情就怎么让自己心里跟猫抓了似的痒呢?
尤其眼下是他这幅清冷淡然模样根本就想不到他那个这个的时候,啃棉花的时候是那么的鬼样子。
如若眉儿知晓“禁欲感”一词,大概也就能精准表达出她此刻观察沈祇的感受了。
手扇累了,也就将团扇放到了一边。眉儿往沈祇身边靠了靠,闻见药草香,心下温柔又安定便将脑袋搁在他大腿上,一只手搭在了沈祇的膝盖处。
一头青丝都散开,恬静美丽。
就是那手不安分,有一下没一下的挠着他小腿膝盖处。
沈祇把人弄哭的时候,觉着眉儿在这方面就是天生的痴缠和惑人的。不然为何手抵着他,侧着脸避开了彼此之间的对视,像是抗拒难忍但那儿却将.他.吸.得那么.紧呢?
“自己惹的,掉什么眼泪。”沈祇埋首在她耳边轻声细语。
“你欺负人。”
“嗯。”这声嗯的有点长,让怀中人耳朵都发痒,沈祇停顿,随着动作又道:“就喜欢欺负你。”
眉儿到后头其实已经没多疼了,也就看敢睁开眼睛去看沈祇的脸,要如何去描述她当下的感受。这么亲密融入彼此,他的那双眼睛眉儿曾无数次期盼深沉的眼神也能为她发狂忧愁,真当那双眼里都是自己且因为自己而涣散迷离之时,眉儿却觉得还是不够。
蜡烛都燃灭,屋内一片漆黑就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以及缠绵之声。
变换了个姿势,眉儿整个身子都趴在了床上,背对着沈祇,只能感受到沈祇都鼻息在脸侧的温度。她没办法去看漆黑之中沈祇的脸,也看不到他发亮的眼。感官放大,两只手都被沈祇握住,五指交缠,让眉儿极为动容。
情爱之滋味被酝酿至今,眉儿也抓紧了沈祇的手,呢喃着他的名字,轻声说着欢喜爱慕。
“我感受到了。”沈祇回应。
十指交叉相缠,黑暗里尽是情爱的扩散。
眉儿也感受到了,头一回如此直观的感受到沈祇也是如此爱着她的。
夜里这般缱绻,也不影响白日里眉儿发脾气。
洗铺盖洗得窝火,三天洗两床,都要没铺盖用了。
换水的时候,眉儿走路姿势都有点儿奇怪。
恰好见着那沈氏带着她丫头婉儿在门口转悠,眉儿瞧沈氏打量,便道:“婶婶进来坐会儿吗?”
结果人家像是啐了她一口就走了。
啐得眉儿莫名其妙,她哪里知道沈氏年岁不大,先后被沈祇和她都喊了婶婶心里不痛快呢。眉儿自然想不到这茬儿,做贼心虚的觉得难不成是旁人看出来自己昨夜里干了羞人的事情了吗?
其实就算看出来了又如何,她和沈祇是正经夫妻碍着别人什么事儿了。
结果洗铺盖的火加上被沈氏啐的火到了中午则有一半都不阴不阳的给了沈祇。
“怎么今日只有鸡蛋?”
“洗被子洗的就会炒鸡蛋了。”眉儿寻思自己浑身都没力气能炒个鸡蛋不错了。
沈祇没回,就着鸡蛋也吃得蛮香,七宝就更不挑食,正饭点有饭吃还挑什么。何况昨天就是炒鸡蛋,今日是鸡蛋豆腐,还是有差别的。
“姐姐做得鸡蛋真好吃。”七宝捧着碗吃得嘎嘎香,马屁也拍得嘎嘎响:“姐姐要是累的话,明日再吃鸡蛋也可,我爷爷也爱吃鸡蛋,鸡蛋可是好东西。”
沈祇拿了帕子给七宝擦还没吃完饭的嘴。
那虎头帽子都被沈祇给弄歪了。
七宝当着他沈大哥照顾他呢,不愿意也没躲,后头抱着碗坐眉儿边上了,侧着脑袋问:“姐姐你身上和沈大哥身上味道一样,淡淡的药香,好好闻。”
眉儿不自在的扇扇子,桌子底下踹了沈祇一脚。
被踢的人又不傻,知道眉儿不痛快,也不去迎着刺。沈祇乖乖吃饭,乖乖换堂,周老爷子过来的时候吃得就更香。
就是临走的时候给了眉儿一吊铜板儿,说是算伙食费,教多买点菜。
又臊了眉儿一个大红脸,收拾了食盒走得那叫一个快。
从秀林堂走回去差不多要两刻钟,路不算近。眉儿今日头发仍旧是梳得姑娘头,穿得还是立领的衣衫,她都快被捂热死了,却没法子,别人都是露了脖子出来,就她立领裹得严实。
昨天在酒楼上瞧见眉儿的人,今天又在。不过昨日是凑巧,今日是有意为之,他朝身侧的人道:“那姑娘查查,是谁家的姑娘。”
宋远是从小伺候楚子明的人,知道自家少爷这是什么意思。心下知道怕是少爷的后院又要添个妾室了。
眉儿走了一身汗,回家就沐浴到躺椅上躺着了,团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
来南海其实也没几天,眼见着沈祇就去坐堂了,她也就想找点事情做做。不过寻常女子精通的针线功夫她却不擅长,原在军营的时候还能帮着打打下手,到了南海算是彻底用不着她了。
七宝打下手可比她好用。
摸了摸发髻里的月衍,眉儿闭上眼,也不知道想什么,总之就是不大痛快。
也不知道沈祇到底什么想法,打算在南海待多久,眉儿觉得最多就一年,到了明年无论如何都要回一趟风沧山了。
外头其实一直都不太平,岙州瘟疫之后,疫症持续蔓延,哪怕有了得用的方子,药材却捉襟见肘。
到最后有关的药草都被卖到了天价,这却是没办法的事情。
昨日七宝说爹娘死了,怕是也因为这疫症。
疫症死的人不计其数,蔓延到军营,直接让各方势力有了显著的差别,也因这差别让战事频发。
里头具体的弯弯绕眉儿不大清楚,虽她知道慕容一族势大,但觊觎岙州富庶的军阀肯定也有。那三娘他们在风沧山待着也不知道安全不安全,哪怕师父能耐大,她还是不放心。
总之看不着人,她就是不安。
爹娘婶婶弟弟已经因为打仗生死未卜了,她在意的人就这么几个,生怕三娘怀夕他们出点什么事儿。
为这事儿和沈祇吵了不是一次两次了,刚成亲眉儿也不想拿这事儿和他吵架这才憋着。
谁憋着谁难受,眉儿侧头看了眼窗外的日头,觉着自己都要上火。
偏偏沈祇倒是悠闲回来,还给眉儿带了串糖葫芦。
“原街边还有个吹糖人的,样子精巧,就是不大干净。”沈祇将糖葫芦递了出去。
眉儿没接,火憋了一天,中午也没发泄出去,下午想到三娘她们火就更大。要不是心疼粮食,眉儿真是想直接把糖葫芦给扔地上。看都没看沈祇,就继续缝手边的衣服。
又来了,沈祇也不自讨没趣,将糖葫芦放眉儿碗里,自己把饭吃了。
吃完眉儿没动静沈祇也没问,又自己去洗漱。
眉儿是三天两头就要发回脾气的,有些他能理解,有些不能。比如今日的就不能,若没力气洗铺盖,就不洗,放着他来洗就是,可有什么好生气的。
哄也不是不能哄,可沈祇试过,哄与不哄都是要看眉儿脸色。
哄了她翘尾巴,不哄那尾巴还能低一低,就是几滴眼泪。
沈祇本就安静,话是不多的,加上今日病人多,有好几个婶婶还拉着他说了许久的话,也是累了。就躺在只有个被子的床上闭眼养神,打算晚点儿再去给眉儿做点药膏,就不在发脾气的祖宗面前晃悠了。
当下,屋里安静的就只能听到些外头的鸟叫声了。
第86章 、狭路相逢
吵架也不是一次, 每回要么沈祇就是不理自己,要么就是不当回事儿该做什么做什么。像是自己不管是怎么个心情都碍不着他似的,也想过自己不要那么没出息, 只要是他不来哄自己, 自己都不要理他的。
可只要沈祇一和她说话她就破功。
眼下也是, 眉儿一再在心里和自己说,只要他不说话,她肯定不会上前讨好。
殊不知哪里就算是讨好了, 眉儿只要有事好好和沈祇说了,两人之间是没架吵的。吵吵闹闹日子过得红火些似的, 反正眉儿隔三差五就觉得不舒服, 可真要说沈祇对她做什么了,也没有。
照顾她么, 有的。
像别的男子在家里只等着女子伺候么,这是没有的。
温柔的么,是的。
有什么事儿都想着她念着她,心疼她么, 有的吧。
让着自己么, 好像也有的吧。
可为何自己眼见着有脾气了, 沈祇却不管的, 还就当没事人一样躺着了?
等沈祇出了堂屋去了药房, 再回来的时候, 眉儿还坐着缝衣裳。沈祇扫了一眼那针线篓子, 看那衣裳估计也快做完了,便道:“等明日你去布料铺子挑两匹喜欢的料子, 也给自己做两身儿衣裳。要是怕麻烦了,问问铺子里的绣娘, 价钱合适就不要自己做了。”
看吧,就是这般的,当什么事儿都无的自顾自说话。眉儿继续缝衣服,也不搭理他。
沈祇则躺到了床上,他是真有些困了。
都过了子时,眉儿还没睡,看床上的人睡得香甜真一点都不管自己,想着自己不如就这么坐一宿,看他明日看见自己心疼不心疼。
这念头就偏得厉害,便是让别人心疼你,得自己先心疼自己,怎么能折磨自己呢?
眉儿倔脾气犯了,觉着两人都已经成亲,沈祇得让着她,还跟以前一样怎么行?
这就叫做贪心,要的越来越多,却忘记问对方愿不愿意给。
窗棂透了光进来,沈祇就醒了,一摸身旁空的,侧头一看眉儿就坐在椅子上睡着了。蹙着眉就起了身,他穿好衣服洗漱完直接就走了,甚至都没多看眉儿一眼。
他是被惹恼了,以往眉儿闹闹性子,最多也就是嘴巴厉害些,还不会作贱自己。冷个两天,气性儿下去了就好了,眼下到好,仗着南海天气,就敢自个儿在椅子上睡一宿。
沈祇觉着自己不是不愿意宠着眉儿,但人惯狠了是真要上天。
此风不可长。
沈祇起身之时,眉儿就醒了,就是没睁眼,她倔脾气上来连眼泪都没流。见外头铺盖都晒干了,直接将床铺好,将摇椅也铺好,就在摇椅上囫囵又补了一觉。
中午送饭,食盒送到了就打算走,被七宝拽着裙摆也没留下。
夜里也是,她先吃了饭,直接就躺摇椅上翻书看。沈祇回来吃饭吃饭,收拾碗筷收拾碗筷,洗漱她就一眼不多看,一句不多问,自己累了就睡。
沈祇躺床上,余光看人半天,见人是真睡了,睡得也是真香,心就硬生生跟吃了块石头似的不舒服。
这般连续三天,两人都没说一句话。
第四天眉儿照镜子见瘀青都消失的差不多,破天荒的好生梳洗打扮了一番。将柜子里小木匣子拿出来,里头有六张十两的银票,还有两个金元宝加一些碎银和铜板。这些银子都是沈祇挣的,当初少城主的赏赐都被他换成了小额的银票,一共十张,金元宝原有六个,碎银子和铜板就都是他行医赚的了。
那四个金元宝应该是换成了成亲那日她带的发冠和喜服了。
这些家当算是相当富裕,眉儿想着小时候但凡有一个金元宝,她爹娘都不会把她给卖了。
跟赌气一眼,便拿了一锭金子出了门。
她是要做两身衣裳了,不然衣裳小了穿得是真不舒服,鞋子也要添两双,她还打算买个现成的小床放药房那间,吵架的时候沈祇直接去药房睡去吧,别占着床还不理人。
所以说眉儿是作贱自己吗?
未必,可能就是想争口气赢罢了。
成衣铺子老板娘见眉儿进来,忙上前招呼,从头夸到脚,把眉儿夸得都想走人。可小镇成衣铺子不多,往后退了两步:“我听不懂你们说话,我就自己挑挑,老板娘你自去忙就是。”
老板娘还待招呼,见又进来了个公子哥儿,这公子哥儿穿的料子一看就是上等。老板娘就冲着眉儿点点头转身去招呼这一看就有银子的公子哥去了。
想上前,被宋远挡住:“老板娘自去忙就是。”
“咳,那你们看。”自讨了个没趣。
铺子又不大,眉儿余光自然是看到了生人。她跟在三娘后头也是待了大半年的,见这男子身上穿的玉色料子是上等,外裳用的也不是普通的沙线,上头还拿银丝绣了花纹,他脚上那双靴子也不是寻常。
这般该是不用到成衣铺子来的。
眉儿不动声色的退远了两步,虽没自负到觉着这人冲着她来的,但长了个心眼儿,看了眼那墨绿色的料子觉着有些可惜,她可是记得沈祇穿墨绿很好看的。眼睛还有点舍不得,步子是准备退出去了。
楚子明瞧见人想走,倒是没着急。这铺子里头的布料还是能挑到那么几匹好的,点了樱粉,鹅黄,影纱白,青葱绿连着眉儿摸的那匹墨绿也挑上,回身想了想看到远处眉儿的黛紫裙摆,还是跟了出去。
五匹料子,宋远付了银子,留了个地址特意叮嘱等日落时分再送,就走了。
这头眉儿想着那家成衣铺子不如送完饭回来再逛,就去了另一处卖首饰的,见着都太贵,瞧了两眼又转脚去了木匠铺子。还在挑呢,就又看见那刚才碰到的公子也进了铺子。
眉儿也不傻,这会儿猜到这公子怕是冲着自己来的。转身就赶紧走了,她走得快,疾步去了旁边的酒馆点了三道菜就抱着食盒往秀林堂跑。
她跑得急,比前几天早了不少就到了。
七宝喊了声姐姐就过来接食盒,眉儿回头,见人没跟着了,身子一松,被七宝拽着去了后院。中途见今日沈祇不在,便问七宝:“你沈大哥呢?”
“沈大哥被请出去问诊去了,算着时辰也该快回来的。”
眉儿点点头,跟着七宝去了后院歇息。
她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回秀林堂的沈祇和楚子明碰了个正着。
第87章 、凭什么?
沈祇是在秀林堂的门口遇到楚子明的, 先来也并未在意,准备直接进去的,却在台阶处被拦下。
此时街上人来人往, 赶着午时, 日头又烈, 就难免能闻到些汗味和头油味让人心中烦躁。沈祇这几日和眉儿闹脾气,耐心本就有限,平时若被拦下, 该是问问的。这会儿只冷眼瞧了拦下他的人,并不做声。
宋远拱手道:“这是我家公子, 听闻沈大夫医术高明, 还烦请移步,到茶楼说说话。”
沈祇掠过宋远看向其身后衣着明贵些的公子, 只一眼,就收回目光,语气无波无澜:“若有些不舒服,就请进了堂里问诊便是。”说罢转身直接进了秀林堂, 没再管这二人。
宋远退到楚子明身后道:“公子, 这人看着很是清高, 事儿怕是不好办。”
“不急, 明日再来请, 就能请到了。”楚子明摇摇扇子, 想着这沈祇倒是和他想得有出入。
先前远远瞧着的时候, 觉着温文尔雅,一幅书生气。近瞧了, 那一身气度像是比自己还阔些,哪怕身着粗衣, 也难掩其风姿,且那张脸确实俊俏。无奈小娘子见着自己就躲了,也无可厚非。
楚子明又想到那小娘子的样子,长得貌美是一回事,那身段儿以及那勾人的眼确实惹人心痒,若只是如此倒也不会让楚子明起了带回家的心思。只那小娘子双眼妩媚又透着一股天真和倔强,哪怕身态风流,多教人生绮思,也无法忽视。让楚子明甚为好奇她被锉磨之时是何样子。
他家中已有一房正妻,还有三房小妾。其中第二房甚得楚子民宠爱,无他,只是之前性格最是倔强,没嫁进来之前对她家的表哥情根深种,使了些手段,每每不情不愿被强迫的时候,楚子明便觉心中极度的舒坦。尤其梨花带雨恨恨看着自己,总让楚子明把持不住。
可惜了,若一直如此也挺好,可近半年被其温柔小意待了让楚子明颇觉无趣。
楚子明已经走了一截路,又回头看了看秀林堂的招牌,笑了笑。人都有所图,有些人图财,有些人图色,有人图权,若这些都不图那便就图个安稳。
总有软肋不是?
秀林堂之内的人此刻自然是不知道被一条毒蛇盯上,沈祇去后院准备洗把脸,用个饭,看到眉儿坐在石桌旁出神。心里对她有气,又忍不住多看两眼。
眉儿回神的时候就看见沈祇盯着她,还没什么表情,像是想把她吃了还等着她服软。她也不甘示弱,也盯了回去,眼神都不错开。
七宝抱着碗就看见这两人大眼瞪小眼,八岁还是能看出来的,何况七宝察言观色的本事都快练出来了。但要是说懂吧,也不是那么懂,七宝便道:“沈大哥你要是想瞧,你就坐过来。”
眉儿算着也有一会儿了,外头的那公子该是走了,也没管七宝的挽留就起了身,连个眼风都被给沈祇。这回回去去定了小床,叮嘱掌柜日落之前送过来,还买了两匹布就两个鞋垫子。
回去就去收拾药房,腾出个放床的地界儿,将药房好好整理了,怕沈祇晚上睡新的小床不舒服,还将堂屋里的软塌给搬了过来。两人之前还没成亲的时候,大多时候沈祇都是在这软塌上对付的。
也算物尽其用了。
现在就等掌柜将小床送过来。
弄完眉儿心情不错,去厨房给自己炖了一碗绿豆汤,想着沈祇晚上回来估计要气死了。一想到沈祇可能的反应她就想笑,之前何苦来哉自己眼泪巴巴的,反正现在成亲了自己肚子里说不定也有娃娃了,他沈祇还能拿自己怎么样?
眉儿这举动算是有恃无恐,往深了说,也是经过了这许久的相处知道沈祇不会拿她如何。她寻思着若是拿分床逼迫,说不定就能很快回岙州了,这回去的一路上还可以打听爹娘消息,算是一举两得吧。
傍晚一到,眉儿就有些迫不及待,她就特别好奇沈祇回来是个什么反应。要是还甩脸子,不搭理自己,让他去药房睡情理之中,要是哄自己,那就更好罚了。
眉儿坐窗边继续缝那件儿给沈祇的衣服,听到点儿动静就抬头去看,等看到门口有了交谈之声,还有女子的声音。手里的东西往篮子里一扔,眉儿拎着裙摆就往门口小跑着过去了。
也不怪她急,实在是沈祇那张脸的麻烦,军营里都是男子还好,路上摆摊儿行医,有些女子没病也要做个西子捧心的模样来攀谈。姑娘家还算含蓄,只敢拿眼睛瞧,那有点年纪的妇人可就不是了。
胆子大的还敢调戏。
眉儿自认是个小心眼的,碰到这种都是直接说嘴,怕这会儿又是这境况,才有些急。结果她人还没到院门口,就见第一回 去的那铺子的老板娘来了,且后头还跟了个跑腿的,手里抱着许多的布匹。紧接着,就是定了小床的那掌柜的也来送东西。
可那明显就不是眉儿定的普通木头做得小床。
那看成色可比她定的好多了。
沈祇前脚进,后脚老板娘将布匹搁那小床上人就跑了,她看这郎君面容俊秀却不是午间儿那个,又想到当时眉儿梳得姑娘头。当着是那美貌姑娘的哥哥,原还想攀谈几句,结果被沈祇凉飕飕的瞧了几眼就不敢了。
“诶,老板娘你别走啊,这布料不是我买的!”眉儿跟后头喊了句也止不住老板娘的步子。
倒是这送床的掌柜的,留了下来操着一口眉儿不怎么听得懂的话道:“原姑娘是过来买了个小床,后来又来了个公子加了银子换了着红梨木,想必是被富贵人家的公子看上了。这位小兄弟应该是姑娘的哥哥吧,好福气啊。”
沈祇不说话,眉儿就在旁边说这床不是她买的。
掌柜的又道:“那公子我见生得也是一副好模样,和这位姑娘甚是相配。”
“她不是我的妹妹,是我妻子。”
掌柜的立马闭了嘴。
听着冒出了这么句话,沈祇的面色也越来越冷,眉儿急了,也不知道那掌柜的说了什么,忙插到两人中间先把掌柜的赶了出去。
说来眉儿性子也是有点儿识时务的,知道没什么事儿的耍耍性子沈祇不会拿她怎么样。她也是见过沈祇吃醋,很是难哄,眉儿有点手足无措:“这东西不是我买的,是今日莫名其妙有个公子跟着我,我跑得够快了,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我住哪里的。”
眉儿噼里啪啦的说了一通,结果沈祇的脸色更难看看了眉儿一眼就直接转身去了厨房。眉儿被他那么一眼凉得愣是没敢动,然后就看着沈祇从厨房拿了一把斧头出来,没几下就把那小床劈了个稀巴烂。
至于那布匹,沈祇倒笑了,抱着那几匹布走了。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想着都解释清楚了,沈祇该是不能迁怒的吧,也不敢跟着就在家等着。
眉儿在院子里头等得心里慌慌的,慌了就想找点事儿做,就先去洗了洗。洗完将吃的摆桌子上,就坐在堂屋门口等,她也不动筷子,隔一会儿就朝门口看看,隔一会儿就看看。
等天黑了好一会儿,沈祇才回来。眉儿硬上去,也不说话。
一块儿坐到桌子上,见沈祇动了筷子,她才夹了跟前的土豆丝到自己碗里,边吃边偷偷打量沈祇的颜色。吃了个辣子到嘴里之时,眉儿想想腰身儿又直了起来。
她又没做什么,床被他劈了,布料不知道被他扔哪里去了。
事儿也说清楚了,她慌什么?
要是沈祇冲她发脾气,那就是他小心眼,就是他不心疼自己。
眉儿这会儿倒是不想想这事儿要是反过来,她怕是能闹上天。想通了这茬儿,眉儿不管沈祇是个什么脸色,吃菜喝汤也不畏畏缩缩了。
“你买床做什么?”
眉儿手一抖,汤勺里的肉丸子就就又掉回了汤碗里,溅了一点汤汁出来。这时候肯定不能说是买回来给他睡觉的,眉儿收回碗望着他道:“你这几天都不理我,我也就想着不碍你的眼了,我买个小床我去药房睡。”
沈祇看软塌被搬走,她喜欢的摇椅倒是在,回了句:“是么?”
撒谎不是那么好撒的,见沈祇朝摇椅看,眉儿又道:“摇椅我没来得及搬呢。”
一听就听出来了里头的心虚,沈祇撂下筷子,不错眼神的看着眉儿,讥讽道:“我原是不知道你撒谎这般厉害的,倒教人无话可说。”
“我没有!”眉儿还狡辩。
“你知道你心虚的时候眼睛喜欢往右瞥吗?”沈祇语气更差:“你是能耐的。”
说完这句也没再说什么,拿了自己的衣物就直接去了药房。这就是如眉儿愿分床睡的意思了。
眉儿也不动,咬着嘴巴,眼泪就下来了。她觉得沈祇这是迁怒,泪眼朦胧的看着沈祇拿东西,明明沈祇都已经看到她哭了,还是去了隔壁。
夜里院子里传来水声,竟然是沈祇直接拿了井水冲洗。
眉儿捏着被角,哭得无声无息,觉着自己以后的日子定然凄苦。他从来不对自己低头,也从不肯哄着她,捧着她,便是自己坐着睡了一宿,沈祇这人都不心疼自己,还给自己甩脸子看。还有今天这事儿也是,她都解释了,都哭了,沈祇都不管她。
哭着哭着就累了,想着明日肯定不给他送饭了,自己想办法,没得她还非得眼巴巴的贴过去,有什么意思。
两人本是刚成亲,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同床共枕的日子就那么几天,沈祇心里窝火,却是不想低头。半夜睡不着,又跑回主屋去看眉儿,他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一点动静没有的就坐到了眉儿窗边。
见眉儿脸上有些泪痕,他不是对眉儿的眼泪不心疼,实在这丫头发觉掉眼泪很是管用之后,隔三差五不顺心就要哭一哭。后头不惯着她了,反而还好些。
眉儿睡得熟,有些热,抱着被子翻了个身,许是太舒服,还哼了一声。
她一舒服,沈祇就不舒服了,合着他辗转反侧,这丫头倒是睡得香?凭什么?
第88章 、不哄
沈祇戳她腰, 见人没反应,力气就更大了点儿,结果人还是没反应。沈祇也不是真想把她吵醒, 憋一口气抢了眉儿的毯子给自己盖着, 把眉儿推到了床里头。
眉儿嘤了一声, 翻身直接把腿架到了沈祇身上。
沈祇睁着眼,看着床顶上根本就看不清楚的床幔,心里叹了口气。随后又想到白日里的男子, 又是一股无名火。把人推开,作势就又要起身, 都坐到了床边上了, 不知怎的就还是躺了回去。
躺了没一会儿又起了身,饶是睡得再熟, 动静这么厉害也醒了。眉儿就迷瞪着个眼,看沈祇坐窗边上就那么悠悠地看着自己,看着看着那眼神就变成了瞪人了,眉儿自愣着呢, 就见他又气鼓鼓走了。
人一走, 眉儿翻个身继续睡。
也不是她心里不难受, 只是想着既然已经这么难受了, 不如早早睡了还能少难过好几个时辰。临闭眼前还觉得沈祇发神经, 气糊涂了么, 大半夜不睡觉眼巴巴的跑来瞪她。
人都是不傻的, 何况眉儿还是这般的敏感的性子,若不是尝出了沈祇并未和她有什么生气, 都是因了那在意,自然也不会这般自在的睡了去。
天亮, 眉儿一夜熟睡早早的倒是醒了,正在院门口洗漱之时便看见沈祇从侧屋出来。她将口中盐水吐掉,歪头冲着沈祇抿嘴笑,她是一觉睡过去了,心里头没了什么事儿,倒惹的沈祇看见她笑更有些来气。
虽沈祇也不知晓自己气什么,但他就是不舒服。那登徒子归那登徒子的事儿,觊觎自己女人的登徒子,他倒不是气这个。正愣神着,眉儿看他脸色不善,收回了笑。
洗漱完就去了厨房端了吃食,眉儿也不喊沈祇,沈祇就黑着一张脸自己坐下自己吃。
碗筷有些声音,沈祇余光瞥见眉儿吃包子吃得香,那粥像不是白米粥是什么燕窝似的,怎么大早上显得这么香去了。沈祇放下筷子和碗,看了一眼眉儿。
若是之前,眉儿还是少不得哄哄的;也不知是成了亲胆子大些了,还是以前老哄他哄烦了,看见了也作没看见。
早间儿这一出致使沈大夫这一天就不快活,大夫不快活,那病人自然也快活不到哪里去。
一大肚妇人照常来看脉,见沈祇黑脸蹙眉,还一句话不说,立马就慌了道:“大夫,我这胎怎么了?”说话的声音都还有点发抖。
沈祇收手:“康健的很,不必过忧,不过胎儿有些大,吃的时候注意些,否则生产之时你便要遭罪。”
下一个是个生了疮的少年,眉眼间和那登徒子有些相像,自然是得不到笑脸的,少年问:“大夫你上次说我这疮不碍事,只涂些药膏就好,怎的好几日还是不见起色。”
沈祇抬头看了一眼少年道:“换一副药效快的,可你要吃些苦头可愿意?”
少年惶惶:“是什么苦头?”
沈祇:“多跑几趟茅房罢了。”
少年自是欢喜,后一天里头有半天都在茅房泡着自不提。只沈祇一脸黑的坐堂,实在是不妥,趁着屋里空着时候七宝撑着个小肚子上前:“沈大哥你是不是和媳妇儿吵架了啊。”
沈祇坐在椅子上翻着医书,没看七宝倒是也回了他:“没。”
“那你怎么一副谁抢了你媳妇儿的样子。”
沈祇侧头:“”
七宝还继续说:“那楚家的人在我们秀林堂门口都晃好几天了,我猜说不定就是冲着沈大哥你媳妇儿来的。”
“你才几岁,你懂什么。”
七宝不乐意了:“我如何就不懂了,沈大哥我看你才是不懂。”说罢两眼盯着沈祇一副你快问我快问我的神情。沈祇自然也如了七宝的愿。
“沈大哥你刚来镇子上你不知道,这楚家人呢是地头蛇,有权有钱,听说是上头有人。”
沈祇笑了,往外头一看,是有个熟脸儿,他没记错的话应该是那楚家人身旁的侍从。沈祇收回视线,问七宝:“上头有人,是什么人?”
“爷爷说是个大官。”
这几日日头正盛,午间儿来看诊的人不多,沈祇靠在椅子上,身子松散不知道在想什么。七宝见沈祇不说话,没意思,自跑出去玩去了。
秀林堂内安静下来,光影透过窗棂照进屋内石板之上,被窗户的雕花切割成了影花。沈祇动动脖子,颇有些意兴阑珊,此次来南海,其实没想过到底要待多久,不过此处风光宜人,气候湿润,适合眉儿养身子。
那紫笙之毒虽是解了,却因毒性太烈,眉儿那点内功失了个干净也抵不住耗损。眼下瞧着只是不易有孕,这倒无妨,只怕还有些什么其他的隐患,总归是找个温热的地方他心里才放心。
想想,心里就又牵挂起了家中的人。
不知眉儿在做什么。
此刻躺在廊下手执团扇的眉儿眯着眼,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她脑子里竟想着早间儿沈祇那一脸吃瘪的样子,想到嘴角就挂了笑意,本今日不打算去送饭,眉儿想到他那样子还是起了身。
准备了几张蒸饼就凉拌鸡丝,提了篓子就打算出门。
不成想一开门就看见那楚家公子。
楚子明原也就是刚到,他一人前来,便就是想和这小娘子说几句体己话;见人出来,还算守礼的退了两步作揖道:“娘子有礼,在下楚子明。”
眉儿没理他,转身将院门上了钥,直直走了,楚子明自然是跟着。中间儿路过旁边婶子家,眉儿瞥见那婶子眼睛都快从眼眶里伸出来了,气不打一出来步子都快了些。
“天正热,娘子还是慢些。”
“我只是想和娘子说几句话,娘子何必避我如蛇蝎?”
眉儿就听身后的人左一句小娘子喊着右一句小娘子叫着,心里不厌其烦;正好拐弯进一处胡同,眉儿停了步子,扭头盯着楚子明不说话。
楚子明笑得面上还有些腼腆意思,他并未上前,手中拿着折扇只伸了胳膊顺手给眉儿扇了两下:“娘子莫气,我只是爱慕你罢了,我瞧你相公不过一个大夫,实在是委屈你。”
“况且”楚子明笑看着眉儿。
“况且什么?”
楚子明身子上前一步搂住已经站不稳的眉儿:“况且我也不会让他活过今夜。”
眉儿咬住舌头,想让自己清醒,刚才那扇子里头带了些香气,她本以为是公子哥儿用的香粉什么的,没想到是迷药。硬憋着一股劲儿眉儿一头撞向墙上,脑子瞬间清明了不少。
楚子明是没想到这娘子这么生猛,一时愣住就眼睁睁看着眉儿跑走。等他回神,倒是失笑出声,自己又不是洪水猛兽,长得也不算比她相公差吧,怎么就能躲自己躲成这样。他侧头去看墙上那一点血迹,伸手摸了摸,那点血迹就在指腹间被锉磨。像是血的主人迟早也会在他手中被如此锉磨一般。
他喜欢贞洁烈妇,并不意味他能容忍自己看中的娘子还仍旧每夜都在别人怀里婉转承欢;原是送点东西想看看小娘子反应,结果反应得太好让他一日也不想等了。
人跑走便也跑走,楚子明也不愿做什么大街上追人有辱斯文的事儿,人只要还在这南海,就不会出什么纰漏。
日头很烈,照得人脑子发晕,眉儿额角带血,视线所过之处都不甚清晰。她的血从额角流下,街上的人乍一见着就这架势都躲开了,有些想上前问问怎么回事儿的,犹豫间人就走远了些,便也作罢。
这会儿离秀林堂还有些距离,眉儿脑子渐渐不清明,眼看着身子东倒西歪就要倒下,一个小矮子立马窜了过来。眉儿看见那虎头帽子,心里一放松就晕了过去。
七宝被吓了一跳,忙喊着身边儿两个小子扶着眉儿去了墙角。他小短腿一刻不带耽误的跑回去找沈祇。
跑回门口见那侍从还在,七宝机灵,没大声嚷嚷,他年纪不大也算懂事儿了,就觉着眉儿那伤和楚家的脱不了干系。连忙跑到沈祇跟前说了这事儿,沈祇闻言面色一变,倒把七宝吓着了。
他还没见过沈大哥这个样子,七宝连忙道:“那伤口看着吓人,但我看了也就是皮外伤,沈大哥你也不用一副要杀人的样子。”
沈祇的脸色在看到眉儿昏迷窝在两个幼儿身旁之时,几乎凝了霜出来。天气这般炎热,七宝愣是感觉后背一阵凉飕飕地。大气儿不敢出,让玩伴走了,他亦步亦趋的跟在沈祇身后,抬头看明明平时也瞧着不算小鸟依人的眉儿姐姐,这会儿在沈大哥怀里就跟只小猫似的。
七宝还看着眉儿身子往沈大哥怀里缩了缩,原本蹙着的眉头像是感受到了熟悉的药草香,就又舒展开。七宝咧着脸,小小年纪心里头愣是起了一个很怪异的念头。
他日后长大成人,也要像沈大哥这般护着自己心爱的女子。
沈祇自是不知道七宝的念头,离秀林堂还有几步,见着门口那楚家侍从不在,沈祇眼神暗了暗。将眉儿抱去后院,借了七宝的小屋子让眉儿躺好,才开始替眉儿包扎。
脉一见到人沈祇就看了,迷药是烈性迷药,倒是没什么药效过了就好;倒是她这额头的伤口麻烦些,伤口深,这会儿已经肿起来,真怕伤到了脑子。
沈祇包扎完,就坐在眉儿旁边,等着她醒。
第89章 、人无完人
南海一带天黑比中原一带要晚上许多, 傍晚之时,晚霞漫天,或紫或红霎是好看。今日便是漫天的橘色带了粉, 刚来南海的时候, 沈祇与眉儿经常在院子里看着, 那时候沈祇说等安顿下来,就带眉儿去海边看看。
听说是南海这处的景色,是见之便难忘。
眉儿睁开眼时, 看着窗外的景色,脑子还有些混沌, 第一句问的倒是:“什么时候带我去海上看晚霞。”
沈祇笑了, 俯身去捋她额角的发丝:“脑子看来没撞坏。”
额角的疼让眉儿回了神,她要起身, 又被沈祇摁回去,着急就拉着沈祇的手将午间儿发生的事儿都给说了。沈祇听着,倒是没多大动静。
“你怎的没反应?”眉儿恼了:“人家都说要杀你了你没反应?”
沈祇道:“我的命要是那般薄,早在东山镇的时候便死了。”说罢问眉儿, “饿不饿?要吃点什么?”
眉儿摇头:“我吃不下, 看那姓楚的有恃无恐, 想必有权有势说不定还是个什么军阀那就了不得了, 我们不过白身这可怎么好。”说着看沈祇面色还没什么反应, 语气都有些恼, “你怎么能就一点都不慌呢?”
“慌是不慌的, 风头还是要避一避的。”沈祇直起身子笑得让人有点不明所以:“不过得先离开秀林堂,免得给爷孙俩招了什么祸事。”
眉儿点点头, 是这个理。
两人便趁着天还没黑,叮嘱了周老爷子和七宝两句, 便从大门处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是夜,沈祇和眉儿的小院起了火,火光甚是骇人,南海天气炎热,火星子一起还牵连两侧不少房屋,让街坊邻居直呼晦气。等火灭,小院子算是烧成了一片废墟,不过却找不到尸体。
邻居只道怕是火这么大都烧成灰烬了。
天刚微亮,宋远跪在桌前,面上儿不大干净沾了不少灰土,脖颈处还受了伤。观那伤势,动手的人要是有心,怕是宋远这会儿就没命回来了。
楚子明身子半倚着,笑着道:“他放火烧了自家院子趁乱跑了?还会武功把你伤成了这样?”
宋远捂着脖颈的伤口道:“属下办事不力,还请公子责罚。”
楚子明摆摆手:“别说没有用的,那小娘子是个有气节的,若一时找不到人,就去秀林堂问问那老大夫。”
宋远闻言蹙眉,低头正要张口又被打断。
“大活人不会这么无缘无故的消失,再去查。”
宋远没敢再说什么,道了声是,起身出了书房。一出来,宋远眉头就皱上了,那火不是别人放的,是他放的,但是放火之前屋子里就已经没人了。他那是恼怒手下人一直在两头盯着竟然还叫几个大活人就这么无影无踪的消失了。没办法了也为了脱责才放这么一把火,否则公子这哪这么好糊弄过去。公子办事儿就算过分,但好歹主公亲儿子,他办事儿要是办不成只有当不成儿子的份儿。
这点道理宋远还是明白的。
正想着怎么再去找人,可汗液流过脖颈伤口,宋远脖子还是本能的瑟缩了一下;这伤口说来窝囊,是他落单时候被堵了,也不是那唤做沈祇所伤,而是那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小娘子所伤,他嫌丢人才撒了个谎。原本自己该是没命的,只不过沈祇让他带句话,他这才留了一条命。
“回去告诉你主子,若就此打住,便也算了;若还咄咄逼人”
后半句也不知道是声音太小还是就没说,反正宋远是没听见。他隐下了这事儿没敢提,一来他知晓自家公子脾气,除非那小娘子死了,否则不可能就这么算了;二来不过一小小游医,好大的口气再能耐又能拿一方土皇帝的儿子怎么着呢。
宋远捂着脖颈处的伤口,有些心烦,总感觉那对夫妻不算好惹,结果还没出内院就在半月门处冒出来的人给拦住了,一抬头看是阿月,宋远就笑了。
“怎么一大早的在这?”宋远问。
阿月都有些惊讶,有点生气冲他道:“怎么脖子受伤都还没来得及包扎?还伤在了脖子上?”
这宋远哪里好说,左右看看,见已有早起的仆妇在忙,还往这边张望着,宋远脸一红:“没多大事儿,我得走了。”
“急什么,我一会儿帮你包扎了你再走吧。”阿月拉住了宋远的衣袖,“还有个事儿,是我娘身子又不舒服了,我是想拖你买点药。”说罢,掏了些铜板儿递给宋远。
宋远瞥了一眼阿月的手,神色躲闪没接那铜板儿:“你和你阿娘月钱才多少,自己留着吧,那药晚点我托人给你送进来。”一说完,也不管阿月再喊,宋远急忙忙就跑了,剩下阿月在原地跺脚。
起火这事儿闹的不小,街上还时不时的有那么几波人到处搜查。
隔天,告示上便贴出了沈祇的画像,安了个偷盗纵火的罪名。
住在沈祇隔壁的沈氏牵着自家闺女站在告示前,是怎么也不敢相信这般俊俏的相公会去偷什么东西。况且人家住得好好地还有个大夫的营生,把自家烧了干嘛。倒是隔壁那小娘子美貌,她看热闹还是知道些,像是那小娘子因着美貌惹到了什么不该惹的人,心下虽恼自家被牵连,房顶被撩了一片,但却也没怪罪,只有些唏嘘,便拉着闺女回去了。
沈氏临到家门口,见胡同里一波官兵正挨家挨户盘问搜查,直接吓一跳。平民百姓的不想招惹什么是非,赶紧拉着闺女儿匆忙进门,就想下钥,一点不想掺合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
却是躲不过。
待官兵进门一点不客气开始搜东搜西的时候,沈氏憋的那点火就忍不住发了出来,直接嚷嚷:“我家都被火撩了,还搜什么,难不成那沈相公把自家烧了趁乱还不跑远,就往我这躲啊,什么道理。猪脑子么,往我这搜。”
沈氏是个嘴巴厉害的,她相公又是镇子上出了名的莽夫,官兵原本还想进屋打算看一圈就走了,结果就被沈氏拦着。官兵不耐烦搭理她,直接给人推开了就往里闯。
霎时整个院子就剩下沈氏杀猪般的叫声。
被这声叫的官兵奉命办事也成了骚扰民宅似的,进了屋子见是个小姑娘在床边玩呢,扫了一眼见没什么不对劲,看了下柜子什么都没人,加之沈氏还在叫唤,官兵便撤了。
人一走,沈氏长呼一口气,进屋子冲着自己女儿婉儿道:“没吓着吧?”
婉儿摇摇头,眼睛瞥了一眼床底又收回视线道:“娘,你说要是隔壁那好看的哥哥姐姐真藏我们家了会怎么样啊?”
“指不定我们就得被拉去官府挨板子。”
“我觉着那般好看的人不会偷东西的。”
沈氏爱怜的摸了摸婉儿的脑袋:“谁知道呢,总归是两个外乡人,知人知面不知心。反正别给旁人添麻烦就是了。”
婉儿点点头:“那我去厨房帮娘亲烧火,等爹爹回来。要是咱们家真有人,趁这烧饭空档也该跑了吧?”
“傻丫头,这还是被吓着了。”
屋子里一空,床底有了点儿动静,沈祇和眉儿面面相觑,又翻回了已经烧成了一片废墟的破院子里头。
镇子就这么大,家家户户搜遍了,找了三日都没什么消息,底下的人就有点懈怠。包括宋远心下也盼着那对夫妻最好是已经逃出了城去,他虽是会受些责罚,但也总比害了人家娘子好。这种缺德事儿他真怕干多了以后遭报应讨不到媳妇儿。
宋远这么多年来一直跟在楚子明身边伺候,除却总是抢人媳妇儿这事儿,他也没觉得公子哪里不好。对上母慈子孝,对下算不得宽厚但也绝对不是什么苛待人的主子。对外为人处事也算不上什么坏人,阿月可不就是公子救回来的。想当初公子在路边将濒死的阿月母女俩带回来,待人洗干净他还当着公子要做什么,结果就那么撂在府里头养着。
要知道一个半死不活,一个断手残疾,便是当下人,一般人家都会嫌弃何况是楚家这般门第。
所以说人无完人,看着人模狗样的公子,偏偏就有这个爱睡人家媳妇儿的毛病。
因此宋远行事不算松散但也不算上心,等于是有心留了沈祇眉儿一条活路。
他有心却不意味着楚子明也有这个心,何况他耐心本就不多。
秀林堂的牌匾被日头照得反了光。
宋远带着一行人蹙眉在门口站着,他在犹豫,脑海却又回想着公子的话。
“一个半截入土,一个垂髫小童,不用真拿他们怎么样,做做样子诈一诈。”
“要是这般那娘子还是没出现可待如何是好?”
“那便算了。”
宋远叹了口气,也不知道那两人逃没逃走,就算没逃走最好也不要出现。听天由命吧,要是那小娘子注定就是公子的人,他也没办法。
秀林堂的周老爷子就这么被安了个窝藏逃犯的罪名,抓到了官府关押了,还附送个哭哭啼啼跟着的孙子七宝。
第90章 、上头了
秀林堂的周老爷子在坐诊的时候当着那么多看病人的面儿直接就被抓了, 这事儿在不大不小的镇子上当天就传的沸沸扬扬。
乔装成了女子的沈祇和中年女子的眉儿坐在酒馆里就听了一耳朵。眉儿当下庆幸,还好没急着出城,不然岂不是牵累了七宝一家, 那真是大罪过了。端起面前的酒碗一饮而尽, 眉儿说不上来的一肚子怒火, 结果侧头一看女装的沈祇一下子又缓和了许多。
事出有因,馊主意也是她出的,否则估摸这辈子也看不到他这幅模样。却也不得不说女装的沈祇除却身量太高之外, 旁的竟没有一处叫人起疑。肤色如玉,面容沉静, 弯眉如月。眉眼间自是一股清冷容不得旁人亵渎。也不知道他是捣鼓了些什么, 明明五官和平常无二,却就是一眼瞧上去和大夫沈祇很不一样。
一身樱粉锦缎纱衣, 真是怎么瞧怎么貌美。
沈祇凑近眉儿,轻声道:“好看吗?”
听出了他话音里的不高兴,眉儿回:“那日你抱着布匹出去,我当着你是拿去扔了, 没想到还是做了衣裳。”
其实那日沈祇一看到楚子明送的布匹给气糊涂了, 一想到楚子明在挑料子的时候有想过那料子穿在眉儿身上是何等模样, 他就觉着恶心。他被恶心了, 也就想恶心恶心楚子明。原本那几匹布都是要做成男子的样式, 只这樱粉他无论如何也有些犹豫, 就做成了眉儿的尺寸。没想到最后还是穿在了他身上。
好在眉儿身量在女子之间算高的, 不算太不合身。
因着这无妄之灾明明是付了银子的,还得半夜去成衣店去偷拿。且自打院子被烧, 除却现银,其他什么都没留下, 其余几身儿之于男子实在太过风骚的颜色衣裳,他都还不知道要穿多久。
算是意料之外的笑料了
沈祇面色不耐:“走吧。”
“去哪?”
“回客栈。”
他二人这几日一直留宿客栈,原眉儿的意思是去城边儿找渔民借宿便是,沈祇却不允。眉儿也不知他为何不允,住一宿客栈可不便宜,她是真心疼。
南海这镇子算下来也并未住多久,就惹了这祸事,眉儿一边觉着南海克她心累不喜,一边就格外怀念起风沧山的日子。而且她想三娘和师父了,还有怀夕哥哥。躺在床侧,眉儿看着坐在窗边已然恢复本来模样的沈祇:“等解决了这麻烦,我们回岙洲好不好。”
语气淡淡,沈祇却听出了几分伤心。
“爹爹娘亲还没找到,眉儿。”
“知道了。”眉儿没再说话,翻了个身面朝里,闭了眼睛眼泪就掉下来了。乱世之下,爹娘亲人怕是早就没了,这话却不能说,说了对不起爹娘也对不起自己。可一直在外流连,也对不起三娘和师父。三娘无子,一直将她当了女儿看待,得了那般的照料,却不能回报,眉儿心中有愧。
加之眼下这事儿还不知道如何是好,她心里头难受的得厉害,一下子就泄了气。有权有势的人想拿捏她这样的老百姓真是太容易不过,眉儿瓮声瓮气道:“不如晚些我就去楚家,让楚子明放了七宝和老爷子,然后我再寻了时机杀了他。”
“然后楚家震怒,再把和你有所牵扯的老爷子和七宝杀了?”
眉儿急了,一下子就坐起身:“那你说,怎么办?!”吼完自觉失态,眼泪便再收不住,“这南海一带就是楚家的天下,你我不过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白身,我们能怎么办?杀了他不行,逃走不行,难不成我还真要去伺候那黑心肝的楚子明?”
沈祇上前坐在床边,看着眉儿的泪将易容着的脸哭了个花,眉儿被他盯得恼了,侧了头就去擦眼泪,结果越擦越多。看着手背上莫名其妙的不知道是药汁还是什么的东西,双手捂着脸竟是哭得更伤心了。
沈祇神色难测,双手扶着眉儿的肩膀就把人抱到了怀里,他的手一下一下抚着眉儿的后背:“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发生了,也不会再让你受这般的委屈。”
“那这事儿怎么好。”
“放心交给我好不好?”
沈祇的声音很轻,出奇的温柔,眉儿被安抚了,抽噎的动作逐渐缓和,因着刚哭过,鼻音很重:“那你要怎么办?”
“自是怎么也不会让你去伺候那黑心肝的人。”沈祇捏了捏眉儿的耳朵,“你这辈子只能伺候我。”
眉儿推开他,身子退后了些,不自知自己的脸已然花成了一片,眼睫被泪浸湿,盯着沈祇不说话。沈祇笑得浅淡却温柔,起身到了盆架子跟前将帕子打湿,又到了眉儿跟前给她擦脸。
待脸擦净,沈祇又捉了眉儿的手,五指都细细擦了。眉儿的手长得很好,在他手心刚好被包裹,茧子磨得他的手心有些发痒,沈祇便捉了她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亲,抬眼看到眉儿有些羞赧,便又凑首亲了亲她的脸颊。身子退后就看到眉儿已经闭了眼,沈祇笑意多了些,没再做什么,只准备起身去将帕子洗了,却被眉儿抓住了袖子。
正值黄昏,南海的晚霞总是绵延一片天际,美得好不真切,而沈祇就站在那一窗晚霞之前那么低头看着自己。他身上的影纱素白的衣裳被窗棂透出的晚霞染了些许,眉儿瞬时心头一动。
不合时宜却是不能自已。
眉儿半起身拉住了沈祇,后者自然弯腰,她的胳膊便揽住了他的脖颈,仰头亲了上去。待有了回应之时,眉儿就有些急切。
这两人唇齿相依已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却每每都被彼此撩拨的无法克制。如若不是在客栈之内,总觉隔墙有耳的让人心里不舒坦,沈祇大概也是不想克制的,眼下却又不得不克制。
沈祇扶着眉儿的脑袋,唇齿分开,他看着眉儿的眼神已经是迷蒙,偏偏越是如此,她的魅态就越发控制不住。大拇指的指腹擦过她的唇角:“不行闹了,窗户还没关。”
“你去关。”
“这是客栈。”
“你动静小点儿不就行了。”
这属实就是眉儿说话没过脑子,上头了。她看见沈祇挑眉,眼里还有些玩味,挠的她心更是痒痒,舔了舔嘴唇就又亲了上去。沈祇推开她就要去关窗户,却受不住她的拉扯,又被拽了回去。
眉儿边亲着沈祇边含糊不清的道:“天快黑了,没人看见,而且床有幔帘。”
沈祇被眉儿这么三亲五亲的也亲得上了火,直接抱着人就去关了窗户。且为了不弄出什么声响,就让眉儿站着抵着窗户,还怕她这经不起诱惑没什么自持力的性子会哼出声,顺手扯下的抹胸就成了布团堵住了她的嘴。
连着闹脾气和楚子明这破事儿,沈祇有大几天没碰她,两人本也就年少又刚成亲尝了滋味。反正从开始一直到最后的最后结束,动静还真不大。
不过动静小的是眉儿,不是沈祇。
伺候着眉儿洗漱擦洗干净,人又哄着睡着了,沈祇才又穿好衣服。一身黑衣,是去拿做好的衣衫之时以防万一多拿了一套,刚好今夜用上。沈祇原本打算若是楚子明不找秀林堂的麻烦,他便带着眉儿离开镇子,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是找了秀林堂麻烦,他楚子明自然是也别想好过。
论权势他自然是拿楚子明没办法,可谁说拿捏一个人就非得用权势呢?
想到此沈祇脑子里冒出一句不成体统的荤话,便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睡得正香的人。那小脸儿舒展着,发丝都散开好看的紧,被子被踢开,能看见她脖颈处胸口处的印子。沈祇流连,转身又坐到床边亲了一下眉儿的嘴角,放下帘子后确定房门关好,才从窗户处跳了出去。
一轮圆月挂于黑夜之中,清晖洒满南海各处。
虽有宵禁,但家家户户亮着的灯火让镇子丝毫不显冷清。
楚家别院也是如此,时有下人走动,不过到底是别院,守卫不算森严。至于楚子明此人,后来打听清楚了,就是缩居南海一带的原巴蜀楚家楚珂的幺儿,细细想来,好像是慕容一族把姓楚的打怕了才缩居南海一带。其中细节来龙去脉沈祇也不甚清楚,只明了这还不算多么麻烦的人物。
沈祇身手灵巧,不多时就到了内院处,他没急着找地方,躲在暗处打算看看能不能碰巧摸清楚楚子明在哪间屋子。
说来运气好,随后沈祇就看见那楚子明的狗腿子,他记得是唤做宋远的人从半月门出来,却并未再走动,像是在等什么人。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才见个姑娘走过来。
宋远看见阿月过来,自觉往后退了两步,然后将银钱递给她:“你托我卖的绣品都卖完了,这是赚得你拿着,然后还有一户人家说是还想要两幅山水团扇,说是你的花样儿好,自绣了就是。”
阿月从那点铜板儿碎银里头拿出十个铜板儿递给宋远:“那这个给你,你不能不收。”
“好。”宋远看着月色之下的阿月面容,心思就软了,原还有些不自在,这会儿也松散了,上前一步一手按住了阿月的肩膀,另一只手抚过了她的发。
一枚月牙状的发钗便出现在了阿月的发髻间。
沈祇对这出戏码并无窥探之心,本不打算再看准备换个地方,却见那丫鬟羞赧了转了身。
那丫鬟低着头瞧不真切模样,直至她抬起头之时,其脖颈处的伤疤以及那相熟的面容,沈祇顿时如遭雷击一般,内心大恸。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