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靠, 这他妈怎么形容？我不要面子的吗？
黎安脸憋得通红，嘴巴跟上了锁一样，看看天看看地, 就是不是看桓殷。
桓殷盯了她一会儿, 抬脚往床边走, 黎安心中警铃大作，唰一下把被子拖起来从头盖到尾, 摆出一副咸鱼装死的姿势。
黎安：别问了求求，你看不见我！
桓殷顶着那张好像随时都在生气的冷脸，不知道黎安哪根筋又搭歪了, 面无表情地走过去把被子掀开。
黎安以为他要追问，死死抓住被角，结果被人很轻松地拉开，露出一颗脑袋。
“起来，带你去吃东西。”
黎安：“？”
黎安不需要人拉，瞬间自动从床上坐起。
“吃什么东西？”
“你想吃什么？”桓殷看着她反问, 顿了顿道，“我昨晚在下界捡了一个厨子上来。”
黎安惊讶：“真的吗？”这年头厨子也能捡？
桓殷面不改色地给她解释：“嗯, 是一个落魄散修, 遇困被我顺手捡到, 说要当牛做马报恩。”
黎安：卧槽, 这也行, 我怎么就捡不到。
“那我什么都想吃, 什么都可以。”黎安鲤鱼打挺立马从床上坐起来穿鞋, 吃零食和吃主食都快乐, 但是又有不一样的快乐。
桓殷站在旁边等她，看黎安呆呆地忙得穿反了鞋, 嘴角几不可见地扯了下。
不过黎安没来得及吃上她心心念念地大餐。
因为小圆突然匆匆跑过来告诉她，断剑峰的贺峥刚刚到金蟾峰来找她了.
实际上，这是贺峥本人第一次到金蟾峰来拜访。
曾经的黎安，不是没邀请过贺峥到金蟾峰来作客，甚至怕贺峥避嫌不来，还主动让他带上云柔，但贺峥嫌麻烦，并不觉得排名最末的金蟾峰能有什么好看的，每次只往这里给黎安送几封寥寥几笔的回信。
如今站在金蟾峰的大门口，贺峥才发现这里连进门的抱柱都要比断剑峰的粗上几圈，门栏上雕龙画凤，远远就能看到山上各种仙气缥缈的亭台水榭，里面还不知是何等富丽堂皇。
贺峥踩着脚下一整块白玉台阶，脸色复杂，不想承认金蟾峰一个大门的装饰比他睡的上房寝间还要奢华，只得在心中默念，钱财乃身外之物，得道飞升才是他应该追求的东西。
贺峥这次厚着脸皮来，的确也是为了提升境界的事。
再过不久便是年底试炼考核，他打算在试炼中冲击金丹境界，很早便开始准备助力的丹丸，但这丹丸需要前后两副药引，开头一副黎安早已给他，现在只剩最后一副。
不过贺峥禀了守门的侍卫通报，左等右等也不见有人来，也没有一个人招呼他进门，贺峥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见前面有侍女路过，连忙把人叫住，
“前方仙侍留步，请问金蟾峰的大小姐黎安可在，今日特意上门拜访，劳烦仙侍替我通传一下。”
侍女打量他一眼：“你是何人？”
“我乃断剑峰首席大弟子贺峥。”
贺峥自矜地理一理衣袍，风度翩翩地看向侍女，以为侍女定会快速替他通传，结果刚才还很客气的侍女，一听他的名字，脸色顿时变了，打量贺峥的目光有种莫名的晦气，好似一沾上就要倒大霉，
“守卫会替你传话，你就在这儿等着吧。”说完转头就走。
贺峥噎在原地，脸色不可置信，难看得一阵青一阵白。
以前的金蟾峰上，贺峥这两个字就是不可言说的禁忌，每每提起来都没好事，反而惹得黎安大发雷霆，底下的仆役更是没少因为贺峥受罚，自然没人想给他好脸色。
贺峥自从成为弟子中的第一剑修，从未像今天这样被拦在门外干等，然而他今天来是有求于黎安，又不敢撕破脸硬闯，一口闷气卡在胸口不上不下，只能踢一脚白玉台阶泄愤，然而白玉坚硬，贺峥踢完瞬间缩紧脚趾，脸色涨成猪肝。
没关系，纵使黎安再不顾往日情面，那药引也必须要给他。
贺峥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忍耐，抬头看见黎安身边那个侍女正远远赶来，他脸上阴霾一扫，挂起标志性人模狗样的笑容，
“如何？你家小姐可是如约要把东西给我？”
小圆赶过来，听到他的话，毫不犹豫地摇头：“不是。”
贺峥表情一僵。
“但我家小姐说了，她的确还有些账没跟你结清，”
小圆说着，从背后拖出一个硕大的箱子，贺峥看到箱子眼皮莫名一跳。
“这些备份的借据拿给你清点欠款，小姐说你要是还不起，就拿东西抵押，她派人到断剑峰去搬，一分一毫都不能少。”
贺峥听完，脸色瞬间寡白.
今天学堂休沐，黎安被贺峥这两个字坏了好心情，于是拉着桓殷一起泡私人温泉去晦气，然后再去干饭，享受一下有钱人的快乐。
以往黎安泡灵泉水，都是抱着补充灵力的目的，每次都泡得手脚发白，如今有桓殷投喂灵力，她的寒症已经很久没发了，感觉很有机会过一过十九岁的生日。
金蟾峰上一共有好几处灵泉，其中最大的一处是露天的，周围用石墙隔开，种满了黎安叫不出名字的红叶树，一进去眼前便蒙上一层袅袅的水汽。
黎安下到水里，长发盘起来，头上惬意地顶一块冒热气的毛巾。
其实这处池子中间还立了一面密不透光的竹墙，将水面上的空间隔开，此刻桓殷就在竹墙的对面。
黎安哗啦啦玩了会儿水，却一直没听到对面有动静，忍不住摸到墙边。
“桓殷。”
没人理她。
把嘴凑到墙上：“桓殷～”
还是没人。
黎安皱了下眉，一只手穿过墙从水下伸过去挥了挥。
“阿殷？小殷？殷殷子？”
桓殷听到黎安不安分的声音，背靠在池边，狭长的眼睛缓缓睁开。
少年长直的睫毛上凝着一层水汽，长发披散下来，然而即使是泡在温泉里，他的身体也绷得笔直，
是一种防备的，随时都可以暴起杀人的姿势。
桓殷感觉到那只捣乱的手不小心拉到他的头发，灵力聚集到发尖，打成卷拍了下黎安的手背，
“吵死了，你要干什么？”
黎安听到他说话，手背痒酥酥的，缩回来挠了挠，明明大家都泡的同一池温泉，总感觉桓殷那边的水温要比她的低上好几度。
她刚才翻药人使用手札，记得里面有一节是讲药人的心理健康，大意是药人如果表现不错，主人应当给予适当的奖励表扬药人，黎安想到桓殷最近给她灵力，昨天还救了自己，但她不知道桓殷喜欢什么，挠了挠头，又摸着竹墙凑过去。
桓殷听到少女水汽中有点闷闷的声音传过来，
“桓殷，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没有。”
“那你想做的事呢？”
“也没有。”
“喜欢的人呢？”
“……”
桓殷不说话，黎安只好默认没有，不过这个人好像的确看谁都不爽，黎安有点苦恼，最后随口问了一句，
“那你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
对面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就在黎安以为桓殷被她问烦了不想理她的时候，忽然听到对面的人嗓音低沉地开口。
“你不是已经给了。”
黎安：“？”
黎安愣了一下，有点不明所以。
对面的人听她不说话，也顿了顿，像是有点暴躁，不耐烦地从竹墙底伸出一只手过来。
于是黎安看到那节冷白的手腕上，戴着一根眼熟的，因为过于可爱，跟少年的暴躁气质完全不搭的兔子红绳。
第32章
黎安看到那细细的兔子红绳绑在少年手上, 产生莫名的奇妙反差，好像有点萌。
原来暴躁钢铁直男，也会喜欢这种可可爱爱的小东西吗？只是这跟红绳好像有点短, 桓殷手腕上被勒出一道浅浅的印记。
黎安打量了一下, 体贴关心道, “桓殷，你觉不觉得这根红绳有点紧？”
桓殷探过来的手顿了一下。
“不过你要是喜欢这种也不是不行, 我让人在库房给你找一条更好看的——”
“不要。”
对面的人说完，冷白的手像是有点气恼地捏起来，唰地收回去。
黎安：嗯？不是喜欢吗干嘛又不要了？男人真的好难懂哦。
黎安愁着脸把脑袋上歪掉的毛巾扯下来, 正想敲敲竹墙问桓殷为什么不要，忽然听到小圆在温泉外叫她，说是厨房的晚饭准备好了，黎安眼睛一亮，连忙叫小圆送进来。
她让小圆弄了一个木托盘，再把食物都放到盘子上, 木盘便盛着精致的食物晃晃悠悠地漂过来，黎安以前只在电视上见过这种吃法, 没想到竟然也有机会体验一把腐朽的堕落生活。
黎安：快让开我要装逼了, 这就是有钱人的快乐。
因为桓殷不爱吃东西, 所以这份晚餐就只准备了一个人的分量, 黎安期待地把木盘拉到面前, 还没开始吃, 先被盘子里的东西惊了下, 有些不确定地隔墙问道：
“桓殷, 你带回来的散修是普通的厨子吗？”
桓殷听到她的话，眉毛一抬, “怎么，他做的不好吃？”语气惊悚得仿佛黎安要说不好吃他马上就去砍人一只手。
厨房里满脸锅灰的魅魔此时后背发凉，莫名打了个哆嗦。
“倒也不是，看着应该挺好吃的，只不过……”黎安顿了顿，把木盘顺着竹墙下的缝隙推过去。
只见木盘里摆的菜肴甜羹，样样都颜色鲜艳样式精巧，盘子上摆了一枝用白萝卜雕刻的并蒂莲，旁边还放着两只面团捏的红眼鸳鸯。
桓殷看到两只嘴对嘴的鸳鸯，眼皮不由一跳，听到黎安在对面好奇地问他，
“桓殷，这是你特意吩咐人准备的吗？”
“……”桓殷没说话。
他只叫魅魔准备点女子喜好的吃食，不知道那个蠢东西又揣摩的什么心思。
桓殷手指扣在木盘上，表情是凶的，但耳朵有点不自然地被长发遮住，他抿了抿嘴要否认，就听见黎安又说，
“这野鸡捏得还挺可爱的，”她说着，一只手摸索地伸过来，一把揪掉了雄鸳的脑袋，“不过就是分量有点少，下次你让他多做点吧，而且我还是更喜欢吃烤鸡。”
“……”
桓殷定定地看着只剩半个身子的“野鸡”，脸上的不自然顿时不见了，垮起张冷脸嗯了一声。
隔壁的黎安一点儿没察觉不对，反正桓殷不吃东西，她把木盘捞回来，三下五除二就吃光了，味道还可以，就是没怎么吃饱，黎安吃完饭，很快就有点懒洋洋地打瞌睡。
她泡在池子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拉着桓殷说话，偶尔闲了就捡一片红树叶叠成小船塞到对面，桓殷大多数时候都不理她，只有漂过去叠得歪七八扭的树叶船被人拆开，重新叠得端端正正地被塞回来。
黎安捏着小船，不知是不是温泉泡的太舒服了，泡久了有点浑身发烫，渐渐眯眼昏昏沉沉，耳边很快就听不见声音.
等黎安再次醒来，已经是整整十天以后。
她似乎做了个冗长的梦，梦里自己变成了一颗种子，被人挖个坑埋在地里，浇点水，弄上土盖巴盖巴，直到种子慢慢地冒了个小芽，黎安就醒了。
她醒来以后，先是坐在床上有点懵逼地扫视一圈，莫名感觉眼前的世界好像变清楚了，居然能看到墙角有个线缝大小的蚂蚁洞，闻到窗外水榭野花的香气，树梢上一点点风声也听得一清二楚，甚至神清气爽精神百倍，能一口气爬五十楼都不带喘。
我是不是还没睡醒？
黎安心道，正想掐一下自己手背试试，就被后面的人走过来把手拍开。
“你筑基了。”桓殷看着她懵逼的呆样给她解释。
黎安：“？”什么意思？我的人设不是活不过三月的短命废物，怎么这个语气听起来就跟“你长胖了”一样轻松？
黎安模模糊糊只记得那天她在温泉里睡着了，后来好像就被人捞了起来，不过那天她好像没穿衣服来着……
但看桓殷一脸坦然的模样，大概或许应该是小圆帮她换的衣服？
黎安觉得这个问题不好细想，想多了有点……她挠了挠头，问桓殷筑基是怎么回事。
从炼气到筑基，需跨过上中下三个小境界，并且还要渡一次心劫，普通的修士筑基，随随便便都要耗费十几个年头，但黎安半妖体质灵根尽毁，连修炼的基础条件都没有，她境界提升，完全是桓殷强行灌灵力的结果。
黎安身体爱漏灵力，但远远赶不上桓殷投喂的速度，加上她又在灵泉里泡了泡，灵力装得太满就自动升级了。
“所以我现在不会还没到十九岁就死了？”黎安太久没发寒症，已经把生命值倒计时三个月这件事搞忘了，以至于对到筑基期也没什么真实感。
“谁说你要死？”桓殷睨了她一眼，表情有种大佬的冷酷，大概就是我不让你死你休想死的意思，“你试试现在将身体里的灵力在灵脉里走一遍。”
每个修士在提升境界以后，都需要先用灵力冲刷一次灵脉，逐渐适应升级以后的体质。
黎安听桓殷的指导，闭眼试着将灵力在灵脉里运行一个周天，感觉有点像是一股气在身体里流窜，四肢百骸都开始热涨，而这些灵力最终汇集到头顶，但黎安渐渐发现这些灵力停在头顶就不动了。
她试着想冲散，聚集的灵力反而越来越多，黎安有点紧张，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脑袋顶上冒出来，正要去扯桓殷的衣服求救，然后就听到“啵”地一声。
她慌忙睁开眼睛，见桓殷正不紧不慢地盯着她的头顶，面无表情地告诉她，
“你开花了。”
黎安：？？？
黎安两只眼睛往上，奈何视角有限什么也看不见，她只好紧张兮兮地想伸手去摸，但桓殷比她的动作更快，漫不经心地抬手触到她头顶。
“等下，这好像是我的——”
黎安有种不详的预感，但她还没来得及阻止，桓殷冰冷的指节已经碰她的花瓣，黎安浑身一个激灵，像是被碰到什么不可言说的地方，身体顿时软下去，从头到脚泛起一股酥麻的异感。
第33章
黎安头上顶着一朵淡黄色的小花。
桓殷苍白的指尖不经意碰到小黄花的心蕊, 然而花朵受到刺激，忽然收拢，将他的食指整个含入蕊中, 黎安感受到异样, 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
“等下, 唔……别摸了。”
她脸颊绯红，有点无力地去推桓殷的手, 此时的小黄花花心滚烫，仿佛要将人皮肤灼伤，桓殷表情有点古怪, 愣了愣想抽出手指，就被花瓣“噗”地一声用力挤了出来。
桓殷也是第一次见到花妖开花，眼里是少见的好奇，忍不住捻了下手指柔软又奇异的触感，指着颤巍巍的小黄花告诉黎安：
“你里面很烫。”
黎安浑身一僵，抬手捂了下红成虾子的脸, “闭嘴，你不要说出来。”
黎安的母亲是灵花花妖, 她虽是普通人身, 但血脉里还有一丝妖力, 或许是因为骤然筑基的原因, 灵力刺激到妖力, 不小心露出了本相分.身。
一般这种不带元神的普通分.身, 只要躁动的灵力平息下来, 很快就会自己缩回去消失, 但黎安不知是不是因为被桓殷戳了一下，头顶的小黄花反而越开越盛, 躁动的灵力平息不下，浑身的热量都在往头顶聚集。
半晌过后，直到身体里没有灵力可以再供给，黎安感觉脑袋上的小黄花似乎变重了点，
她疑惑望向桓殷，只见对方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头顶，
“你的花谢了。”
黎安愣了下，莫名被桓殷的语气搞得有点失落，就听到他又认真地说，
“但你好像结了一个儿子。”
黎安：？？？
桓殷说完，抬手在黎安头顶一折，只听“啪”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摘下来，她脑袋顶上剩下的一截花茎便自动缩回消失不见。
桓殷把一颗红色的小果子丢到她手里。
黎安怔怔地将果子捧在手里，眼神茫然，总感觉这个场景很像电视剧妇产科里喊：“生了，母子平安，是个不到一两的迷你小子！”
不对，这东西要是她儿子的话，那它的爸爸是谁？难不成我们做花妖的都是无性繁殖？！
黎安后知后觉，抬头发现桓殷眼里正带着趣味看她，嘴角扯了扯，明目张胆地底笑了声。
她察觉到自己被骗，瞪着眼睛捶了下桓殷的手臂，还不忘护着手里果子别捏坏了，“你干嘛！要不是你跑来戳我，我也不会莫名其妙地结果子。”
桓殷好整以暇地看她，“那花妖会生果子不是很正常？”
黎安：“……”靠，你说得有道理，这话我没法接。
桓殷见黎安说不过，就把脸转到旁边去不理他，抬了下嘴角解释道：“这颗果子其实是你用灵力结出来的，你刚筑基，灵力控制不好，再加上半妖的血脉影响，等你身体适应就好了。”
黎安：这么说她手上的是一颗灵力果子？
像是看出了黎安心中所想，桓殷直接道，“这果子里凝结着你刚才供给的灵力，你现在吃下去，灵力又会回到你体内。”
黎安：什么？还可以自产自销？
黎安看了眼手里樱桃大小的果子，红红的是挺可爱，但自己长出来的东西自己吃，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黎安想也不想把小果子塞到桓殷手里，“那还是给你吃吧。”反正她现在也不缺灵力。
桓殷顿了顿，突然接到黎安给的果子，果皮很薄，上面还带着一点她手的温度。
某个呆子大概不知道，花妖一族，几乎从不把果实与外人分享，因为凝着自身精血的果实就好比老蚌怀珠，是极为私人的东西。
偏偏黎安还在催他快点尝尝。
桓殷捏着红色的果实，目光幽深地看向黎安，只得在某人的催促下，慢悠悠地将果实放到嘴里。
黎安本来满怀期待，但一看到桓殷舌头触碰到果实表面，不知怎么，忽然感觉胸口收紧，心脏像是小鹿乱撞似的悸动了一下。
再看桓殷，他已然将果实咬破，敛着眼皮缓缓咽下去，黎安看到他沾着汁水的舌尖，不由自主地微喘一声，摁住胸口奇怪的感觉问他，
“是什么味道？”
桓殷舌尖舔着牙齿，狭长地眼睛看她一眼，喉结上下滚动。
半晌，才声音低哑地说了两个字.
黎安筑基稳定下来，又跟桓殷一起回到天极宗的学堂上课。
她有一段时间没来，还不知道学堂最近发生了几件大事。
第一件事，就是花灯节那天，大家串通离校的事被发现，原因是当天去青河镇的弟子，有不少人在不知不觉中让精怪蹭走了灵力，一个个后来上课全都脚步虚浮脸色铁青，被宗门长老一眼看穿，发了好大一顿火，可怜的弟子们只好一边忍着体虚无力，一边还要被罚抄罚站，黎安和桓殷两个挨罚常客请假没来，刚好错过了。
第二件事，便是天极宗一年一度的试炼考核要到了。
天极宗有一个传统，就是在每年年底的时候，会打开试炼之境的大门，所有达到筑基期的弟子都必须进入试炼之境参加考核，考核结果作为当年的学业评分，也就是所谓的期末考试。
黎安原本作为炼气期的弟子，是不用参加年底试炼的，但是她突然一觉醒来睡到了筑基，只得临时去考核师长那边登记加名字，还要匆忙做一些参加试炼的准备。
剩下就是第三件事，是周栩给她讲的八卦。
在黎安昏睡的这十天里，断剑峰出了一件大事，首席弟子贺峥突然被债主找上门了！大家都没想到贺峥平时装逼用的那些法器宝物，竟然全都是跟人借的，从头到脚，就连让他赢得宗门大比的那把神剑都不属于他。
周栩告诉黎安，他亲眼看见当天去要债的一队彪形体壮的守卫，对着一箱子借据搬了整整一天一夜，等人走了，整个断剑峰值钱的东西几乎都被搬空，场面之惊人，叹为观止。
“啧啧，黎安你呆在金蟾峰不知道，当时看热闹的人多得跟过年似的，贺峥那个脸色，比掉进粪坑还难看，因为一时填不上窟窿，连云柔的嫁妆都拿出来了，也不知道这债主到底是谁这么厉害……”
“……”
黎安听完脸色神秘：很可以，吃瓜吃到我自己。
因为贺峥不愿跟原主有明面接触，所以原主给贺峥东西都是在私底下，天极宗的人不知道债主是黎安很正常，但贺峥却不敢不还，因为在修真界，但凡写上名字的借据受天道规则制约，都会自动生成契约。
只要黎安找他要债，贺峥要么还，要么受天道惩罚，五雷轰顶。
黎安面无表情地想，贺峥当时为了撇清关系主动在借据上写下名字，或许还觉得是他大方给了原主接近的机会，是她先求着自己要她的东西。
贺峥大概这辈子也没想过会有今天。
第34章
贺峥的确没想到事情会是今天这个局面。
那日黎安身边的侍女说要带人去断剑峰收债, 贺峥先是愣了愣，刚有要拒绝的想法，天边立刻响起一道惊雷, 贺峥顿时脸色煞白, 想起那箱子里每一张借据上, 全都有他亲手写下的名字。
但是他写这些东西的时候，根本就没想过黎安会找他还！
三年来, 贺峥早就习惯对黎安予取予求，直到金蟾峰的人来搬东西，他才发现自己身边, 大到一件法器小到一只茶杯，但凡值钱点的竟全都来自黎安，就连那日身上穿的一件金丝外袍，都被收债的守卫盯着当众脱下归还。
更可怕的是，还有不少“借”到的好东西，早就被他拿来送给了断剑峰那些长老仙尊。
贺峥还不上黎安的债, 即使加上云柔的嫁妆也是杯水车薪，然而当日断剑峰上天雷滚滚, 贺峥心有惧意, 只能硬着头皮, 去把送掉的最值钱的那些东西要回来。
他去要东西的时候, 根本不敢看那些长老的脸色, 而之前没收到他送礼的长辈, 也冷脸在一旁看戏, 贺峥在一天之内, 把断剑峰的几个仙尊全得罪光了。
事情最后闹得宗门上下人尽皆知，所有人都在看断剑峰的笑话, 断剑峰峰主雷霆震怒，当天便褫夺了贺峥首席弟子的名号，禁止他再管理任何门派事务。
贺峥颜面无存 。
师长，同门，全都在背后指指点点，就连平时跟在他后面的那几个狗腿子，看他的目光也变了。
而这一切，全都是因为黎安，如果不是她不顾情面，如此大张旗鼓地来要债……不，或许他当初就不应该写那些愚蠢的借据。
贺峥想到这里，拳头握紧眼底发红，死死盯住学堂里黎安的背影。
旁边的云柔注意到他的眼神，不动声色地看了黎安和桓殷一眼，倒了杯茶递给贺峥，十分善解人意地宽慰道，
“阿峥哥哥，别不开心了，不论别人如何看待你，柔儿都会跟在你身——”
她话音未落，就见贺峥听到这句话突然回头，抢过她手里的茶杯冷道，“是吗，那你说说别人现在是怎么看我的？”
贺峥如今失势，最不想听到的就是这些东西，他原本风度翩翩的模样控制不住地变了，看云柔的目光透出一丝狰狞。
是了，当初若不是云柔提出想与他订婚，自己或许不会惹得黎安与他翻脸，而他愿意同云柔订婚，只是因为云柔听话乖巧善解人意，是断剑峰最受欢迎的小师妹。
然而听话乖巧有什么用呢，不过是说话好听一点，云柔的那点破烂嫁妆，价值连黎安的一只朱钗都比不上。但现在黎安连一只朱钗也不会给他了，贺峥的卧房被搬得空空荡荡，晚上睡觉还垫着茅草。
云柔看到贺峥可怕的目光，肩膀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她性格娇弱，之前贺峥不高兴说她几句都会掉泪，事后都是贺峥心疼主动来哄她，然而刚才云柔却从贺峥眼里，看出了隐约的怨恨。
她顿了顿，敛下眼皮，顺从的声音有点发抖，“不论如何，柔儿始终相信阿峥哥哥的能力，峰主一定还会提拔你做首席弟子，将来自然还是由哥哥接管断剑峰。”
“倘若我没有呢？”贺峥还在气头上，对云柔体贴的安慰无动于衷，反擒住云柔的手腕质问，“倘若我永远只是一个普通弟子，你也会这样跟在我身边？”
云柔被他抓得脸色发青，忍住手腕的痛，“是，柔儿是哥哥的未婚妻子，自然会跟在阿峥哥哥身边。”
贺峥充满戾气的眼睛打量云柔，听到她的话，也不觉得有什么高兴，只在云柔喊痛的时候甩开她的手。
云柔害怕地缩回手，看着贺峥不由得眼圈发红，说话的声音带哭腔，似是有些伤心地要离开，“阿峥哥哥若是生气不想看见柔儿，柔儿便不在这里碍眼了。”
贺峥背对着云柔，眼神死死落在黎安身上，理也不理她.
黎安自从进学堂，就察觉到有双恶心的眼睛一直黏在她身上。
听周栩讲完八卦，她才明白贺峥身上那股恨不得把她扒皮抽筋的怨气是从何而来。
贺峥这个人，一辈子最在乎自己的名声地位，如今丢人又丢权，自然对她恨得咬牙。
不过嘛，欠债还钱的事天经地义，黎安毫无心理负担，干脆将一摞书堆起来挡住那道恶心人的视线，但她抽屉里的书不够多，黎安回头看到桓殷桌子上的一堆书，跟他对视一眼，抿了抿嘴，转头找上周栩。
黎安最近在和桓殷冷战。
原因是那天她将自己的小果子给桓殷吃，黎安问他果子是什么味道，桓殷竟然说她的果子太酸，叫她以后不要随便把果子拿给别人吃。
黎安生气(`皿`)，她结的果子又红又亮，明明看起来就很甜嘛。
黎安后来又试着结新的果子，却怎么也长不出第二颗，没办法验证桓殷是不是在骗人，但黎安又不服气，于是决定在桓殷认识到错误以前，单方面地宣布冷战不理他。
桓殷看着黎安瞄他一眼，又瘪嘴把脑袋转开，去叫他隔壁的周栩，
“周栩，有没有两本书借我用下。”
“有的有的，你等——”周栩自然也看到了黎安拿书挡人的动作，一口答应，忽然就感觉旁边有人冷飕飕地瞟了他一眼。
周栩心里咯噔一下，手一抖，从抽屉里换了两本书递给黎安。
“谢啦，我下学还给你。”
黎安接过书，堆在桌子上刚好挡住贺峥那张脸，就听见周栩在后背说，
“不用谢，不过这两本书好像是桓殷之前借给我的，要不你用完了直接还给他？”
周栩说完，立刻紧张地看眼同桌，见对方并不注意自己，只抬起眼皮，目光散漫地盯着黎安的背影。
周栩：难道我刚才感受到的可怕杀意只是一种错觉？
而黎安听到周栩的话，抬手翻开书皮，里面果然写的是桓殷的名字，顿时有点僵。
周栩见黎安不回话，看看她，又看看桓殷，视线在二人间来回转动，终于还是八卦之心战胜了害怕，对桓殷小声问道，
“你惹她生气啦？”
桓殷偏头睨他一眼。
周栩被桓殷冰刀一样的眼神吓得一抖：“那啥，我只是随便问问，你当我没说。”
毕竟这两个人平时在一起就跟连体婴一样，桓殷桌子上的书堆成小山，黎安再怎么借也轮不到他。
然而周栩解释完，发现桓殷还是偏头盯他，周栩咽了咽口水，脑袋一转，试探道：“难道真惹生气了？为什么？”
桓殷听到周栩的话，眉头皱起，舌尖像是回忆起什么，不自觉在牙齿上抵了一下。
周栩见他蹙眉，以为桓殷也不知道为什么惹黎安生气。
“这种事吧，也挺正常，我也经常不知道为什么就惹我师姐生气，”热心同桌周栩给桓殷传授自己的经验，“不过女孩子的话，其实主动哄哄就好了。”
桓殷抬眉。
周栩看他凌厉的五官满脸都写着狂拽冷酷，耐心解释道：“哄就是，温柔一点，说话语气轻一点，最后再示个弱讨好一下什么的。”
周栩不知道桓殷从六七岁就跟人干架打得头破血流，人生字典里就没有示弱两个字。
他十分热情地跟桓殷分享，哄女孩子该用什么表情说什么话，正说到一半，看见黎安从座位上站起，连忙把人叫住，拿手肘撞了下桓殷，用眼神给他示意：
快上，兄弟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黎安刚刚发现自己把乾坤袋忘在了储物间，正要去拿就被周栩叫住，发现他对桓殷挤眉弄眼，心里有点疑惑。
桓殷对谁都是一张生人勿近的臭脸，什么时候跟周栩关系这么好了？
不过她还记得自己跟桓殷正在冷战，于是目不斜视地转头要走，忽然被人伸出一条腿拦在半路。
周栩：！！！我说的示弱不是这么示的！
然而桓殷伸腿挡在黎安面前，不仅不让，还面无表情地沉声问她，
“你要去哪？”
周栩都想给他仿佛要找人干架的语气跪了。
果然，黎安理也不理人想绕道走，但桓殷身量颀长，一条腿就将过道堵死，黎安嘴巴一噘，语气冷淡，
“我去储物间拿东西。”
她说完，只见桓殷抬眸淡淡看她一眼，但脚下依然不让。
黎安拧了下眉，一点点不高兴变成有那么点不高兴，说话的声音低了许多，
“怎么，我拿东西你不让，难道你帮我跑腿？”
周栩：哦豁，我感觉要完。
周栩正在心里替桓殷默哀，就见他身子前倾，忽然从座位上起来，从一条腿拦路变成整个人挡在黎安面前。
桓殷和黎安体型差得多，一站起来，压迫感更加明显，黎安闻到他身上的冷松气息，几乎是不自觉地后退一步，整个人被桓殷抵到学堂的墙上。
她心头莫名一紧。
这个人怎么这样，说她不好吃就算了，现在还要来拦她发脾气吗？
黎安想着，胸口有点堵，在心里偷骂桓殷大猪蹄子，不甘示弱地抬头回望他，
“你想干什么？”
桓殷垂眸看她。
少年的睫毛长直，在眼底扫出一片阴影，衬得眼尾的那颗红痣愈发明显。
黎安从桓殷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的倒影，以为他在生气，脸色微顿，还没说话，忽然被人扣住手指，
桓殷扣着她的手，抽走了被捏在掌心的储物格钥匙，低低对她说道，
“我想帮你跑腿。”
第35章
黎安愣了一秒。
才反应过来, 桓殷是在主动跟她示好。
他说话的时候，一直注视她的眼睛，目光明明不算强势, 却让人避无可避难以忽视。
黎安后背靠墙, 除了一开始的惊讶, 莫名耳根发热有点心跳加速，干嘛, 惹人生气的明明是他，我为什么这么紧张！
“你想去……我不跟你抢。”
黎安说完，高冷地环起手臂不跟桓殷对视, 完全没察觉她说话的声音自动就软下来，桓殷看到她隐隐上扬又努力憋住的嘴角，眼皮敛了下，伸手将她一只掌心拉开。
黎安感觉有什么东西塞到她手里。
“饿了先吃这个。”桓殷说完松开手，一堆灵力糖球落到黎安掌心。
黎安愣了愣，因为冷战她已经好几天没找桓殷要过糖球, 桓殷丢给她的一只手要拿不下。
“你怎么知道我去储物室是想拿乾坤袋的零食……”
“不然你还能拿什么？”
桓殷垂着眼睛淡淡看她，黎安平日在学堂, 除了实操防御课要到户外, 其他时候能坐着绝不站着, 能懒洋洋地在位置上窝一整天, 也就是只有食物对她有这么大吸引力。
黎安被桓殷了如指掌地目光看得脸颊发烫, 假装没听出来他什么意思, 哼哼唧唧道, “那你还不快去跑腿, 等会儿要上课了，我要吃上次买的李记小鱼干。”
“知道了。”
桓殷说完, 轻扯了扯嘴角，转头出门，旁边目睹了一切的周栩眼睛都看直了。
明明是气势汹汹地把人抵到墙上，最后还能哄好了，现在的仙门小姐都喜欢这一套的吗？那他将来惹了事是不是也能用这一套？但是他好像比师姐矮啊…….
云柔从学堂里出来，脸色不好，靠在回廊上透气。
她跟贺峥从小在一起长大，时间久了，难免有吵架的时候，但往常她要离开，贺峥不多久便会主动追过来，今日她在回廊上吹冷风，却没见贺峥拿着外套来找她。
就连以前跟在贺峥身后，同样对她拍马屁献殷勤的人也不见了。
云柔抚了下发红的眼角，回廊上的风吹过她单薄的身体，看起来有些楚楚可怜。
她垂着头想再忍耐一会儿，看贺峥会不会出来找他，若是还不来，便自己先回断剑峰。云柔搓了搓发冷的手臂，眼里蓄起泪，耳朵却一直注意着身后的学堂。
忽然她听到有人从学堂里出来，眼睛一亮，想悄悄回头看一眼，却发现路过的人并不是贺峥，而是黎安身边那个药人。
云柔记得他，似乎是叫桓殷，那日宗门的弟子去花灯节，便是桓殷替大家开的界门。但云柔当日便有一种直觉，桓殷只是因为要带黎安去花灯节，随手开门而已，若是换做其他人，他大概理也不理会。
那如果是贺峥呢，是只想为她一个人开界门，还是……
云柔不想再往下细想，她感觉胸口闷得不舒服，忽然忍不住侧过身喊道，
“桓殷师兄。”
云柔在断剑峰上是年纪最小的师妹，平时除了称贺峥为哥哥，其他男弟子她都是柔柔地小声唤作师兄，那些人听了，往往也对她温声细语很是照顾。
云柔喊完桓殷，想起桓殷打开界门时的利落背影，莫名脸颊发烫有点害羞，目光楚楚地抬头。
桓殷站在对面，蹙眉远远扫了她一眼。云柔站在回廊中间，把去储物间的路都挡死了。
云柔一抬头，就被桓殷透着厌烦的眼神看得一愣，不过云柔听说过桓殷脾气不好，连作为主人的黎安似乎对他都好声好气。
她神色很快恢复如常，注意到桓殷手上的钥匙，声音温柔地说道，
“你大冷天出来，是黎安师姐吩咐你去储物间拿东西吗？”储物间男女钥匙的颜色不一样，桓殷拿着女弟子的钥匙，很容易猜。
云柔的语气里带着关切，但细想起来，像是说黎安是对待下人一样指使桓殷，她目光带着同情，就听到桓殷插着手不耐烦道，
“关你什么事？”
云柔试图安慰的话卡在喉咙里。
桓殷被人挡在路中央，根本没耐心，说完转身就换路走，云柔从未被异性这样对待过，见状都还没来得及委屈眼红，连忙在后背喊了句，
“是不关我的事，只是我有些替桓殷师兄不值。”
桓殷面无表情地往前走。
云柔掐着手心，忽然开口，“黎安师姐是不会只有一个药人的。”
桓殷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云柔见桓殷停下来，刚有些欣喜，就被他转头看过来的目光吓得浑身一滞，但她刚才头脑一热，不知怎么就把话说出口了，此时只能硬着头皮接下去。
“我的意思是，师兄虽然与黎安师姐结为道侣，但是修真界的修士并不是只能结一个道侣，更何况，”云柔说到这里顿了顿，看着桓殷背影，语气怜悯道，“你体质特殊，应该明白许多修士在饲养头一个药人时，都会着手准备下一个。”
桓殷听完转过头，看着她不说话。
云柔见桓殷回头看她，还以为他听进去自己的话，表情愈发透着看似真切的关心，
“虽然我也相信黎安师姐的为人，她定然不会将你当做低贱的药人，像玩物一样对待，但人心难测，黎安师姐毕竟是金蟾峰的大小姐，就算不收新的药人，将来身边也会有一个身份地位相配的道侣。”
“到时候桓殷师兄的处境可想而知，柔儿只是觉得，这样对桓殷师兄来说未免太不公……啊！”
云柔话音未落，蓦然感觉舌头一痛，仿佛被电击一样麻痹，顿时惊慌地捂住嘴巴，发现自己竟然被禁言说不了话，眼睛瞬间红了一圈，害怕又可怜地望向桓殷，
“呜……呜呜！”
桓殷听到云柔呜呜啊啊地叫，盯着她烦躁地拧起眉，这下云柔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云柔捂住嘴巴，忍不住惊恐地跺着脚。
“你的嘴巴太吵了。”桓殷漫不经心地捻着手指，脸上的厌恶溢于言表。
云柔听到这句话浑身一僵。
她一向知道男人爱听什么，那些人也很容易听进去她说的话，从来没有人像桓殷这样的态度对她，她甚至没想到桓殷对她说的那些完全不在乎，云柔从头到尾只有一件事想对了，那就是桓殷的确不是好脾气的人。
他唯一好脾气的时候，就是待在黎安身边。
此时的云柔，才发现桓殷看自己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只聒噪的苍蝇，或许连名字都没记住过，
“另外，我不是你的师兄，再用这两个字来恶心我——”
桓殷话没说完，眯着眼睛，全无耐心地睨了云柔一眼，云柔被他眼神扫过，刚才那些暗藏的心思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只觉得舌根一痛，一股惊恐的寒意从头蹿到脚.
天极宗祭坛处。
桓殷刚走没多久，学堂就来了几位师尊，通知大家试炼之境的大门已经开启，所有筑基期的弟子，全部到祭坛准备参加年底的试炼考核。
黎安本想等着桓殷一起，但考核的师尊一直催促，她无法，只能用同心结唤了下桓殷，叫他快来，自己在排队的时候给他留一个位置，到时候好结伴一起进试炼之境。
此时组织考核的师尊，正在祭坛上方给大家讲参加考核的注意事项。
天极宗的试炼之境，是一个用幻术和法器构造出来的小世界，因为是在虚空位面，所以这个小世界的面积实际上比整个天极宗还要大，里面囊括了海陆空、冰川、沙漠、丛林等各种气候和地形，以及不同种族的魔兽妖怪，每一个区域对应的试炼难度各不相同。
所有人进入试炼之境以后，都会被自动投入到合适的试炼区域，筑基期分上中下三个小境界，每个境界各十个阶梯，一般来说，越是等级低的弟子，被投放的位置越偏远，中心区域的难度最高，若是等级相差太大，即使是结伴进入小世界，最终也会被拆散投放到不同的地方。
“我上一次考核就是不听师姐的劝，和她一起进试炼，原以为可以结伴有个照应（被人照应，结果我和她分配的区域之间隔着十重山那么远，我一个人落在荒芜人烟的野地，被一只人脸猪妖追了整整七天。”
周栩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脸色苍白地问黎安准备好了没有，试炼考核一共持续七天的时间，若是提前完成任务，便可直接从小世界里出来，如果完成不了，就要待在里面生生挨过七天七夜。
黎安原本不觉得这个试炼有什么，她刚筑基不久，被分配到的考核区域应该是最简单的，但听周栩描述他上次期末考试的惨状，顿时心里也有点没谱。
她还没想过自己会和桓殷分开，要是到时候考试，自己也和他各着十重山的距离怎么办？她说不定半座山还没翻到，中途就要嗝屁了。
黎安想着，莫名也开始紧张，忽然感觉身后有人拎她的衣领，回过头见是桓殷，愣了一下扯着他袖子问，
“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储物间离学堂并不是很远。
“路上被人挡道了。”桓殷皱了下眉，把黎安的乾坤袋递给她，里面装的东西太多，他找不到黎安要的小鱼干在哪里，干脆全都拿来了。
黎安接过乾坤袋，也没细想谁不怕冷脸会挡桓殷的道，把刚才周栩说的事给他讲了一遍。
桓殷听完，看着黎安担心得五官皱在一起的脸蛋，拧眉捏了一下她的后颈，
“谁要你翻山了，待在原地等我，我会来找你。”
第36章
天极宗的试炼不仅跟考核评分挂钩, 前三甲还能得到天阶珍宝做奖励，此时祭坛上的弟子都在做最后的准备。
进入试炼之境，每个人只能带自己的伴生武器, 不使用武器的弟子可佩带相应的防御法器, 因此越是实力弱的人越会提前做准备, 以求在试炼里挨过七天。
作为身体孱弱的药人，方止几乎每次试炼都要脱层皮, 因此林煜便把门派里专门给他准备的防御法衣脱下来，换给了方止穿。
周栩抱着自己的小药炉，忍不住投去羡慕的目光, 然后又回头看了看身边的另外一对。
只见同样是“孱弱”药人的桓殷，身穿普通外袍，武器防御全无，反而在替黎安挑选合适的法器。
“你头上这只朱钗的防御等级太高，一会儿试炼带不进去，换成木簪。”
“这把匕首可以带, 小世界可能有普通野兽，拿着防身。”
“算了, 匕首不合适你, 还是用木棍, 冷的话就烧掉烤火。”
“我找到李记小鱼干了, 你现在吃不吃？”
周栩：“……”人和人之间的差别太大, 但我一时间竟不知该羡慕哪一对。
贺峥也站在试炼之境的大门外, 等了半天, 才看到云柔姗姗来迟。
“你怎么搞的, 不知道今天要试炼考核吗，这么晚才过来？”
贺峥的语气说不上好, 一路都压着火，云柔实力普通，根本和他分不到同一个试炼区域，要不是因为云柔是他的未婚妻子，他怕人说三道四，早就自己一个人先进了试炼。
云柔眼圈发红，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嘴巴和舌头都有些肿痛。
她被桓殷下了禁言咒，又不敢去找贺峥解，怕他知道自己主动招惹桓殷，只能自己想办法弄开，险些将嘴角都扯裂。
“我……我刚才不小心弄脏了衣袖，去净衣室梳洗了下，嘶——赶来便晚了。”
贺峥听到云柔的解释，暗自在心中嫌弃女人事多，发现云柔说话痛得吸气，眼神注意到她肿胀的嘴巴上，
“你嘴巴怎么回事？”
云柔紧张地瞟他一眼，下意识捂了下嘴，“刚才去净衣室，不，不小心磕到门。”
“又是不小心？”
贺峥疑惑地打量她，怎么走个路也能把自己磕伤？云柔原先是小家碧玉的长相，以前有贺峥找黎安要衣服给她穿，勉强还能凑得上冰清玉洁四个字，如今没了华丽的衣衫，再把嘴一磕肿，看起来便不太上相。
云柔正因为贺峥的话胆战心惊，只见他皱眉扫眼自己，过一会儿又兴致缺缺地把眼睛挪开，叫她下次走路小心点，才暗自松了口气。
只要贺峥还在乎她，把她带在身边，云柔就不怕没有人庇护。
纵使贺峥现在处境不太好，但他在同级弟子里的确有实力，如果在试炼中拔得头筹，一举突破筑基到达金丹期，到时候他在宗门的地位自然会水涨船高，怎么会是一个药人能比得上的，自己刚刚果然是昏了头才会嫉妒黎安。
而云柔盘算的，也正是贺峥所想。
只要他能利用好这次试炼，成功跨入金丹期，之前失去的一切通通都会回来，但前提是他要准备好助力跨境的丹丸，而最后一味药引还在黎安身上。
试炼一共七日，他必须在前几日拿到黎安身上的药引，这件事说来不难，黎安或许忘了，但贺峥胜券在握，他只需要想办法先找到黎安的试炼区域。
贺峥拳头捏紧，看着腰包里的丹丸心下走神，没听到云柔喊他。
“阿峥哥哥，你说这次试炼我能和你分到一起吗？”
贺峥没反应，被云柔拉了拉袖子才皱眉看她，“你说什么？”
“柔儿想和哥哥一起参加试炼，我一个人有点害怕。”云柔娇弱地小声道，她实力普通，每次考核都很吃力，除非运气好碰上愿意带她的男弟子。
然而贺峥听完只是瞥了她一眼，
“我的试炼区域自然是在中心之地，凭你的水平，怎么可能跟我分到一起？”
若是以往，他自然愿意带一带云柔，但贺峥现在满心想的是冲击金丹期，应也懒得应付她，
“你自己想办法挨过七天吧，到时候就不要来找我了，免得我还要分心照顾你拖我的后腿。”.
试炼之境的大门类似于一个蓝色的结界，上面晃荡着透明的水波，人一走进去便会消失不见。
所有弟子需排队测试等级后，方可进入。
桓殷站在黎安的后面，提醒她，“试炼的内容一般都会跟被考验者心中的恐惧有关，一会儿你进去以后，脑袋里不要东想西想。”
黎安听完暗道一声完球：你不说还好，你一说我更忍不住要想了。
轮到她的时候，遇到负责考核的师尊是药老，他吹着胡子让黎安把手放在水晶球上测试等级，忽然注意到她腰间鼓鼓囊囊的乾坤袋，顿时把人喊住，
“你袋子里装的什么东西这么鼓？”每年都有不少弟子为了通过考核，想尽办法往试炼之境带法器珍宝，企图蒙混过关。
药老严苛，黎安在他的课上一向是挨罚的熟客，他透着精光的眼睛上下打量黎安，“袋子里装的什么立马拿出来！”
黎安捂着乾坤袋有点犹豫：“全都要拿吗？”
药老见状，更觉得她有猫腻，摊开手厉声道，“当然全都要拿！”
黎安无法，只得忍痛伸手在乾坤袋掏了一把，拿出来放到药老手上。
药老感觉有什么一粒粒的东西落到手心，疑惑是什么高阶法宝长成这样，定睛一看，
黎安给了他一把瓜子。
药老：“？”
药老脸色一僵，不相信黎安只带这个，果然，没过一会儿，黎安又从袋子里抽出两本小人书。
药老：“……”
药老质疑的手微微发抖，不知道是气的还是什么，黎安见他不说话，只好犹豫着又往上面放了一个枕头。
药老脆弱的神经彻底被击溃了，他把黎安的乾坤袋拿过来一看，发现里面还装了一床被子，难以置信地吼道，
“你去试炼就带这些玩意儿？！”
“啊，不然我带什么？”黎安挠挠头，“要在里面住七天呢，听说都是荒地连床都没有，吃不好睡不好的……”这可比遇到怪兽让人难受多了。
“谁让你在里面吃、好、睡、好、了！”药老已经在濒临暴走的边缘，没找到想象中作弊用的法宝，他把乾坤袋丢回黎安怀里，让她赶紧滚进去试炼。
黎安识相地立刻溜了。
溜之前她还回头看一眼，示意桓殷自己会在原地等他。
桓殷看着她，淡淡敛了下眼.
黎安钻进试炼之境的大门后，只感觉好似有一层水膜裹到身上，接下来她一脚踩空，身体仿佛急速下坠，两眼一黑便不省人事。
等再醒过来，黎安发现自己躺在地上，周围的世界都诡异地变红了。
怎么回事？是世界末日，还是我到了异时空？
黎安对不按常理出牌的玄幻世界心中戚戚，站起来一看，才发现不是世界变红了，而是她被关在一个狭小的红色空间里，这个空间的墙壁很奇怪，一瓣一瓣层层叠叠的，空气中闻起来还有一种淡淡的香味。
就好像是……一朵合拢的花苞？我待在一朵花里？
黎安被这个想法惊了下，忍不住后退一步，忽然被什么东西撞到屁股，回头发现是一堆半人高的黄色小柱子，上面还带着黄色的粉末。
这么一看好像更像花了……黎安疑惑地抓了把头发，搞不清这个试炼任务是什么意思，刚才撞到花粉粘在她身上痒痒，黎安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屁股，摸上去毛茸茸的，手感还可以。
等等，毛茸茸的？！
……
桓殷被投放到了试炼之境边缘的一处沼泽。
他排在黎安的后面，有意控制测试出来的等级，所以试炼的区域离黎安并不是很远。
约莫半炷香的时间，他便顺着同心结的指引，找到了黎安所在的大致方位。
黎安的试炼区域是一片阳光明媚的花田。
桓殷看着满地的野花蜂蝶，扯了下嘴角。
一个人的心境会对试炼环境造成影响，换言之，内心越简单的人，在试炼之境的处境也会越轻松。
不过桓殷站了半天也没看到黎安在哪，但同心结显示黎安就在此地。
他皱眉等了一会儿，正要顺着同心结的方向往前走，忽然听见前方传来一阵嗡嗡的声音。
然后就有一只蜜蜂横冲直撞地飞过来，啪地一下贴在桓殷额头上。
桓殷：“……”
黎安：“啊——桓殷，我变成蜜蜂了！怎么办！我头上有触须，屁股毛茸茸的，后背还有一对翅膀！啊——”
黎安的尖叫听起来也是嗡嗡嗡的声音，她飞在半空中，惊恐地揪着桓殷额前两缕头发。黎安缩小得只有一节小指那么大，除了她说的这些，身体和手还是人的模样，看上去有点像套了一件蜜蜂玩偶服，腰间还绑了一个空的花蜜罐子。
桓殷被她翅膀的声音吵得听不清话，伸手把黎安从额头上捉下来，又怕不小心把她哪里弄坏了，只好用一只手捧着。
黎安明显还没适应，在他手上一会儿摸一摸触须，一会儿又紧张地捏自己屁股。
桓殷也没听说过谁在试炼中人形会改变，他拧眉想了想，觉得是黎安自己的心境影响了试炼。
“你是不是害怕蜜蜂？”
黎安听到他的话嗡了一声，抱着他的食指脸色惨兮兮的，“我不是害怕蜜蜂，”
“我是害怕勤劳。”
桓殷：“……”
第37章
黎安的试炼任务, 就是做一只勤劳的小蜜蜂，在花田里采集到整整一罐花蜜就算任务完成。
这个任务听起来简单，实际上黎安在花田里收集了两天, 那个装花蜜的罐子只装了三分之一。
原因是黎安现在的屁股太肥嘟嘟, 她后背的小翅膀飞一会儿就累, 采完一朵花得趴在花蕊上歇半天，歇着歇着就睡着了, 醒来可能还会遇到其他虫子形态的蜜蜂搭讪，黎安每次都吓得往桓殷衣服里钻，有时候遇到风大, 不小心还会被吹跑，就只能惨兮兮地扯同心结发信号，然后等桓殷过来捡她。
太惨了太惨了，黎安坚持到第三天，咸鱼的心态就崩了，哭唧唧地捧着罐子向桓殷哭诉。
桓殷的任务是获得一枚沼泽怪物身上的鳞片, 他在来找黎安的路上就完成了，只用等黎安做完任务, 把鳞片捏碎, 就可以跟她一起出试炼之境。
“你想让我帮你把花蜜装满？”桓殷看了眼黎安手里的罐子, 无情摇头道, “试炼任务只能由试炼者本人完成, 我帮你做你的成绩会清零。”
黎安哭晕在他手掌。
桓殷看她偷偷把眼泪擦在自己手指上, 扯了一根手绢上的线头递给她。
“不过你也不必要着急把这个罐子装满, ”桓殷说完, 看到捧着线头擦眼泪的黎安呆望着他，“我们在这里等上七天就是。”
黎安幡然醒悟。
对啊, 我一个学渣，期末考试还妄图考一百分？我能有六十及格就不错了。
然后黎安就彻底在桓殷手上躺平了。
黎安原先的乾坤袋也跟着她带进了试炼之境，但是她缩小以后，很多东西自己都不能用，只能拿给桓殷。
她带了一个可以放大成一间屋子的小飞阁，模样类似于树屋，再铺上被子枕头，晚上桓殷在树梢上的飞阁打坐，黎安就睡在他的衣领里。
等到了白天，黎安再出去在飞阁附近溜达，顺手采点花蜜挣及格分，桓殷靠在树下闭目养神等她，黎安采累了回来，会先一头钻进桓殷的手心。
那里一般放着一粒剥好的瓜子仁，或者一小块掰开的糕点。
桓殷正在树下闭眼打坐，就习惯地听到一股嗡嗡地声音向他飞过来。
黎安变小以后，很喜欢贴着桓殷的额头，或者挂在他头发上，感觉有点像荡秋千，桓殷一开始还会把她捉下来，后来就懒得管了，面无表情地任由她折腾。
桓殷睁开眼睛，见黎安冲过来，贴在他脸颊上，小心翼翼从花蜜罐子里沾一点涂到他唇间，问他，
“怎么样，甜不甜？”
今天黎安发现了一朵漂亮小花，花蜜的味道闻起来甜得醉人，黎安跟另一只蜜蜂斗智斗勇好不容易抢到了，
因为这点蜜太难搞，她自己都没舍得偷吃。
桓殷看着黎安兴奋地立起触角，唇边有一点点痒，微抿了下嘴，黎安的手太小了，沾的一点蜜对正常体型的人来说约等于没有。
桓殷抿到嘴上几不可查的甜意，淡淡嗯了一声。
黎安得意得脑袋上的触须卷起来。
“哈，我果然是个酿蜜的天才哈哈哈。”
桓殷：“……”看来是已经彻底接受自己蜜蜂的身份了。
黎安嗡嗡地卖完乖，扯着桓殷耳边的头发往上爬，“那现在是不是到该讲话本的时间啦。”
试炼之境里除了任务，就没有什么特别要做的事，黎安累了或者无聊的时候就想看话本，但她现在的体型太小，话本上的字太大不好看，所以只能是桓殷翻开念给她听。
不过桓殷也不是随时都愿意念。
上次黎安求着他读一册话本，那话本写的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傀儡皇帝，为了保住自己的江山，跟一群佞臣宦官明争暗斗，桓殷一开始以为是讲权谋智计，心想黎安竟会喜欢这种题材，但这个话本到后面越来越不对劲。
皇帝跟佞臣宦官们秉烛夜谈的次数越来越多，谈话的内容也奇奇怪怪，几个佞臣宦官也不围攻皇帝了，反而每次上朝都在大殿上争得面红耳赤，下了朝就往皇帝寝宫里钻，哦，后来小皇帝上朝忍不住还吐了一回。
桓殷读到这里就读不下去，每往后翻一页都如鲠在喉，没想到此时天天求着他读话本的黎安，竟然主动让他不要再读了。
桓殷忍不住问她为何。
黎安当时萎靡不振，神情恍惚，仿佛受到巨大的冲击。
她说她是宦官党，买的股跌停，没奔头了。
桓殷听不太懂她什么意思，后来自己把那册话本捡起来看了看，发现宦官其实是个假太监，知道小皇帝怀孕以后，每次在大殿上吵架都争得最凶。
不过桓殷没告诉黎安，他对这本书心有余悸，丢进乾坤袋等她出去自己看。
后来黎安再撒娇，求着桓殷给她读别的话本，桓殷都要仔细看清楚题材以后再决定读不读。
这次这个话本讲的是一名高僧出门西行，路遇一只作恶多端的狐妖，应该是一个降妖除魔的正统故事。
“空智手中佛珠一挥，一道凌厉的金光顿时向角落里的白狐狸直冲而去，正打在那狐妖肩头，只听狐妖哀泣一声，化作人形跌落在地。”
“然而空智见此，忽然心神俱震，脸色煞白，为何，为何这狐妖的人形，竟与他出家前，弃他而去的冷血师尊长得一模一样……”
桓殷：我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黎安趴在他头顶，兴奋地揪着他头发直晃，“快快快，下面写了什么！”
“今天就读到这里。”桓殷预感成真，立刻面无表情地把话本合拢丢到一边。
黎安一愣，哭丧着脸趴在他头顶，“求求你，再念一会儿嘛。”可恶，怎么会断在这里！这可是师徒僧妖破镜重圆的禁断大戏！
可惜桓殷最近对她撒娇卖萌的抵抗力直线上升，说什么都不念了，黎安抓心挠肝，干脆自己飞下去想办法看，不过她从桓殷头上下来的时候没踩稳，不小心被风刮掉了下去。
桓殷只听到黎安紧张地嗡了一声，立刻回头伸手去接她，可惜黎安掉的太快，砸进花田里就不见了。
桓殷眉毛紧拧，叫了她一声，却没听到人回应。他脸色难看，手中灵力聚拢，眼看田里的野花瞬间要被拔地而起，忽然听到有个花苞里传来熟悉的喊声：
“哇哦，桓殷，我好像捡到空智的佛珠手办了！”
桓殷：“……”
一地野花幸免于难，桓殷顺着声音找过去，只见黎安撅着屁股，从一个长相奇怪的合拢花苞里飞出来，她手里还真的捧着一串金色的佛珠。
准确的说，是一串金色的菩提。
这串菩提对黎安来说实在太重了，她飞到一半就被桓殷接住。
“这是什么？我刚才不小心掉进那朵花里，在里面捡到的。”黎安指指那个硕大的合拢花苞。
桓殷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试炼之境，除了有危险的地方，也会暗藏珍宝奖励，有的是小世界自己孕育出的，也有的是考核者提前放进来，所以这么多弟子冒着受伤的危险也愿意进来试炼。
黎安：懂了，也就是说打游戏遇到落宝的奇遇副本。
桓殷告诉她那串佛珠名叫净世菩提，是一种治疗类的法宝，濒死者只要在生前将元神放入其中，就可以孕育魂魄重活一次，但这个法宝有个缺陷，需要濒死挚爱之人用精血育养，运气好，两人同活，运气差就一命换一命。
黎安听完顿时就对这串珠子没兴趣了，她这个人从小运气就差，还以为欧了一次抽到天降SSR，结果勉强只能算是个带置换技能的R卡。
不过这附近好像不止一朵这种合拢的大花苞，黎安催促桓殷找了一个摸摸看，桓殷觉得无聊，本来不像理，奈何她一直催促，只好随便选了一朵伸手进去，他刚碰到，脸色就一变，
“怎么了？里面是什么？”黎安见状，不由也紧张地好奇起来，桓殷不会比她还手臭吧？
桓殷看了她一眼，然后一言不发地从花苞里，抽出一把长剑。
黎安：尼玛！
桓殷抽出的剑浑身闪着莹光，一看就不是凡品，黎安整个人酸成柠檬，为什么人和人之间连摸箱子的差距都如此之大！
桓殷拿着剑，面无表情道：“是你叫我抽的。”
黎安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柠檬道：“反正在这里也用不上。”
桓殷看了看手上的剑，“也不是完全没用。”
黎安：艹……
黎安心酸地倒在一颗花苞上不起来，直男桓殷拿着剑，自顾自地走了，黎安气得揪花瓣，背过去偷偷骂他，骂了一会儿累了，就坐在花瓣上舔花蜜安慰自己，忽然闻到一阵诱人的肉香。
我嗅觉失灵了？这花地上除了花哪来的肉？
黎安吸吸鼻子，忽然感觉身上的同心结动了动，她本来很高冷地不想理，但是香味和同心结的动静似乎是同一个方向，于是忍不住瞟了一眼，
只见桓殷竟然拿那把神剑串了一只烤好的兔子，抬眉催她，
“快点过来，你不是一直想吃？”
第38章
试炼之境里除了魔兽妖物, 也有普通的野兽，黎安做任务的这片花地就有很多野兔子。
之前桓殷就发现，黎安经常躺在花蕊上, 盯着地里的兔子发呆, 他问要不要捉一只给她骑着玩, 被黎安拒绝了，直到听到她睡觉说梦话, 想吃麻辣兔腿。
桓殷：“……”
他用捡来的剑给黎安烤了兔子，至于调味料什么的，黎安的乾坤袋永远不缺这些东西。
可惜的是黎安现在太小只, 桓殷撕一点兔子腿上的肉给她，两只手捧着也吃不完，黎安坐在一朵花上啃兔肉，幸福的泪水从嘴角边流下来。
呜呜呜，桓殷做的烤兔子也太好吃了，黎安没想到他还会处理食物, 尤其是刚才架火烤肉的动作，熟练得仿佛在野外做过很多遍了。
正在舔手指的黎安想到这里忽然愣了下。
她瞟了一眼对面, 只见桓殷懒洋洋地靠在树下, 剩下的兔子都被他丢在一边, 完全没有要吃的意思。
明明不爱吃饭, 却会处理食物……是因为小时候流浪饿肚子, 才不得不学会自己做这些。
黎安看了一眼手里的兔子肉, 不知怎么突然就觉得不香了, 她把食物放到一边, 嗡嗡地飞到桓殷面前。
正在闭目养神地桓殷睁眼看她，“你不吃了？”
黎安摇摇头瘪嘴, “不是。”
桓殷：“觉得不好吃？”
黎安：“也不是。”
“那你想吃其他的？”桓殷拧眉想了想，“先忍忍吧，这地里除了野兔剩下的只有田鼠了。”
黎安气得锤他一下：“我不是说这个啦！”
靠，她刚才明明很伤感，想安抚一下某人幼年受伤的心灵，结果被他这么一说，氛围感都没了。
黎安想了半天，最后嗡嗡一声飞到桓殷衣领上，给了他一个小蜜蜂温暖的爱的拥抱，十分真诚地说了句谢谢。
桓殷低头看了她一眼，“……你把手上的油都擦到我衣服上了。”
黎安一愣。
妈的臭直男！.
贺峥花了整整三天，才从试炼的中心之地出来，赶到低阶弟子考核的边缘区域。
他必须在考核之前拿到药引炼成助力丹丸，有丹丸，他就有七成把握在试炼中跨入金丹期，没有，连三层都不到，所以贺峥无论如何都要将药引拿到手。
试炼之境的规则，越是高阶的弟子进入低阶试炼区，越会引起小世界的波动，所以他只能一路隐藏，避免引起他人的注意。
然而等贺峥终于跟踪找到黎安的试炼区域，却发现只有她的药人在附近，贺峥不敢轻易打草惊蛇，于是躲在远处观察了半天，始终不见黎安的身影，反而看到桓殷触发了百年难遇的试炼之宝，摸出一把极品神剑。
他还拿那把神剑烤兔子！
简直是暴殄天物！贺峥躲在树下又恨又酸气得咬牙，自从黎安给他的那把神器折断以后，贺峥一直没找到趁手的武器，他甚至有点想把那把粘着辣椒面的神剑偷过来，但现在当务之急是拿到黎安身上的药引。
贺峥想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灵契。
这是黎安和他之间最后一张“借据”，也是唯一一张放在他手里的，黎安或许早已忘了，但贺峥一直小心地保存在身边。
他从三年前在宗门大比上胜出，就一直计划着今天。
贺峥从小便知道自己资质普通，他早出晚归，比别人多花一倍的时间才堪堪修炼到筑基期，没想到资质平平的他竟然意外赢得了宗门大比的初试，就是在这个时候，黎安主动找上门了。
她赠他灵药，给他神器，贺峥的地位和修为开始飞速上升，短短三年就连跨三个小境界，一跃飞到筑基后期，成为天极宗弟子里最炙手可热的第一剑修。
所有人都说贺峥是根骨奇佳的修炼天才，说不定会成为天极宗飞升最快的剑修，只有贺峥心里知道，单靠他自己只是筑基都如此困难，若是冲击金丹，不知道要耗费多少个年头，他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所以贺峥在三年前，就与黎安定下了这张灵契。
他要黎安给他足够的药材和药引，炼制出一颗万无一失的助力丹丸，代价是七夕节那夜，陪她到天极宗的小花园赏月。
贺峥自然答应了。
他将云柔哄睡，半夜去到小花园，黎安果然就在园中等他，贺峥顺手送了一块云柔不要的丝帕给她，黎安欣喜，当夜心甘情愿地取了药引给他。
现在就只差最后一道药引。
贺峥死死地盯着手里的灵契，契约显示黎安就在附近，但贺峥始终找不到人，他有些等不及了，手指在契约上紧紧攥出褶皱。
他拿的是主契，一旦将主契撕毁，留在黎安身上的副契就会开始反噬，以达到控制对方履行契约的目的。
贺峥眼睛便注视着桓殷的动静，黎安只要忍受不了剧痛，一定会现身找她的药人，他手上用力，脸色阴狠地在契约边角撕出一道口子，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喊他的名字，
“阿峥哥哥？”
贺峥后背一僵，将契约塞进怀中，装没听到就想跑，然而云柔竟然比他跑得更快，提着裙子就向他冲过来，
“阿峥哥哥，居然真的是你！”云柔神色激动，生怕贺峥跑了一样挽住他的手臂，“呜呜，柔儿就知道，阿峥哥哥一定不会放着柔儿不管的，原来你在试炼前说的那些话都是骗我，是想到了试炼里再给我一个惊喜对不对？”
贺峥：“……”
云柔说话声音又尖又响，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贺峥跑到低阶试炼区域是为了来找她。她的试炼任务是取一只树妖的果实，但云柔实力不强，被树妖藤蔓抽得很惨，干脆放弃了往低阶区域躲，没想到竟然在半路遇到贺峥。
云柔像找到救命稻草，死死扒住贺峥不放，她头发散乱，衣服都是破洞，路上还掉到了泥坑里，不过云柔心想，贺峥竟然愿意大老远来找她，怎么会介意这些，不由得满脸幸福地靠在贺峥肩头。
贺峥闻到她身上隐隐的泥巴臭味，拳头都捏紧了。
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会在这里遇到云柔，不行，这个娇滴滴的倒霉女人一定会坏他的事。贺峥在心里狂翻白眼，计划着如何甩开云柔找到黎安，但他此时回头往花地看了一眼，却发现桓殷不知什么时候没了踪影。
怎会如此！人到哪里去了？！
贺峥心系药引，根本无暇顾及云柔，转身就想往花地里追，却被云柔拖住甩都甩不开。
这个女人何时力气变这么大了？
贺峥脸色铁青：“放开我，我还有事要做。”
“什么事？”
云柔不解，贺峥千里迢迢跑到低阶试炼区，除了来找她还能干什么？云柔看着贺峥着急的表情，转念一想忽然明白，娇羞地蹭了一下他的手臂，“阿峥哥哥你弄错地方了，我的试炼区域不在这里，是在后面的树林，里面有只可怕的树妖，刚才吓死柔儿，现在有阿峥哥哥在，柔儿就安心多了。”
贺峥第一次听到云柔哥哥来哥哥去，眼睛都要冒起火。
他感觉到黎安和他的灵契联系越来越弱，若是再晚一步，或许会被人强行切断契约，贺峥脸色越来越难看，直接猛地一把将云柔从身上掀开。
云柔顿时一个趔趄摔倒在地，难以置信地看向贺峥。
“我到这里来不是找你的，你的任务自己想办法，不要再来烦我。”
贺峥厌恶地说完，头也不回地往花地里追。
“贺峥你敢走！”云柔倒在地上，手掌擦破了皮，死死地揪住身下野草。她终于醒悟过来，贺峥跑到低阶区域，如果不是来找她，只有可能是找那一个人。
她眼圈发红，第一次喊了贺峥的全名，但贺峥根本不在乎，当没听到地往前走，云柔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脸色渐渐阴沉下来，手指掐着掌心狠狠砸在地面，她正在气头上，感觉手指似乎戳破了什么东西。
云柔埋头一看，自己刚才不小心打破了一个硕大的花苞，但那花苞通体漆黑，看着便让人不舒服，云柔冒出一种不好地预感，迅速把手缩回来，忽然感觉到一阵剧烈的地动山摇。
就连远处的贺峥也感觉到，惊讶地回头望了一眼，
只见云柔脸色煞白地坐在地上，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要从她脚边钻出来.
桓殷脸色阴冷地带着黎安回了挂在树上的飞阁。
就在刚才，黎安正揪着他的衣领挠痒痒一样发脾气，忽然昏迷掉到他胸口，桓殷察觉同心结收紧，心脏处传来一阵剧痛，他把黎安捧到手心带回飞阁，没过一会儿，黎安就从蜜蜂的形态恢复成人，脸色苍白地倒在他怀中，嘴角浸出一丝血迹。
黎安身上有股外力打破了试炼之地的禁制，强行让她恢复人形，同时又会要了黎安的命。
桓殷感受着从黎安心脏处传来的抽痛，眉头紧蹙，一只手按在她的胸口仔细探查，发现她的心脏里竟然暗藏了一道灵契。
这个呆子，身体里让人种了一道灵契都不知道吗？
桓殷脸色臭得要死，虽然知道灵契大概跟这具身体之前那个灵魂有关，但他还是忍不住生气，摁在黎安胸口的手冷得渗人，听到她痛苦地小声呻.吟，又板着脸往手底下灌灵力温热。
黎安的脸色渐渐发红，她不舒服地蜷手捂住胸口，又被桓殷强行拉开。
桓殷不可能让对方从黎安身上得到想要的东西，干脆用灵力钻入黎安胸口，将种在她心脏处的灵契一点一点绞碎，这个过程是有点痛的，因为灵契种下的时候，这具身体也承受了同等的痛。
很快，黎安的脸色开始一阵红一阵白，因为疼痛，反抗的手无意识挠到桓殷手背，留下几道红痕。
桓殷抿嘴，把人擒开，反被抓住手指，黎安额头渗出冷汗，呜咽着痛得哭，桓殷看了她一会儿，忽然俯身下去。
第39章 【补】
黎安从小就是怕痛的人, 她感觉口剧痛昏迷，仿佛被一张网攥住心脏，想要一点点从她体内抽离, 正当此时, 又有另外一股力量钻进来, 试图将困住她的网绞碎，两道力量来回绞杀, 黎安每一处灵魂都在叫嚣着喊好痛。
正当黎安要忍受不了的时候，忽然感口中似乎被灌入一道灵力，一股强势的暖意冲进她四肢百骸, 瞬间将绞痛的五脏六腑都安抚下来。
黎安体内的躁动渐渐平息，但带着暖意的灵力还在源源不断地渡给她，或许是这股安抚的意味让人太过放心，黎安慢慢感觉不到痛，浑身都暖乎乎的，不知不觉好像又掉进一个梦里。
“昨日练习的法咒竟有两处错漏, 我教你的时候，你是不是没有认真听？”
黎安似乎知道自己在做梦, 但感觉有点飘飘然, 脑袋刚清醒一些, 就听到一道熟悉的训斥的声音。
她心头一紧, 发现自己正待在一个熟悉的院落, 黎安顺着声音悄悄飘过去, 只见窗内一个高大的男子背对她站立, 正是桓殷的父亲桓芜。
难道我又不小心看到桓殷的记忆了？
黎安心中惊诧, 但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她已经熟门熟路, 知道梦境中的人看不见自己，于是大着胆子探头往屋内看，忽然一道视线扫过来与她对视。
只见桓芜对面，也是正对着黎安的方向，站着一个只有三四岁大的小男孩，男孩头顶梳着一个圆圆的童髻，余下的头发乖巧地披散在肩头，一双眼睛乌黑，眼下的红痣似乎是出生就有，漂亮可爱得好似从年画里走下来。
跟七八岁已经长开的桓殷不同，这个时候的桓殷脸颊还肉嘟嘟的，目光中也没有戾气，他凝重的表情放在长着奶膘的脸上，顿时冒出一种奇特的反差萌感。
黎安瞬间感觉自己的心被击中了。
啊——桓殷小时候怎么长得这么可爱，好想捏一下！
黎安的眼睛恨不得粘在软萌幼崽身上不下来，桓殷往窗外扫了一眼，似乎怔愣了下，很快又恢复如常。他明明只是孩童年纪，说话的语气和模样却已经很像大人，
“对不起，父亲，是桓殷的错。”
桓芜负手站立，态度是一贯的严苛，“你知道规矩，自去窗外领罚。”
“是。”
桓殷说完，大约是习惯了，也不与桓芜争辩求情，径直出门走到窗外。那里堆着一堆到人膝高的木板，平日桓殷的练习错了一处，就顶一块木板罚站一个时辰，错两处，就要顶两块站两个时辰。
桓殷走到木板前，跟往常一样打算拿两块木板，然而今天却多了一个黎安趴在木板上偷听，黎安心道桓殷反正看不见她，干脆赖在木板上不走，趁机还想捏一下这个唇红齿白的团子桓殷。
可惜黎安没捏成，因为桓殷飞快地拿了木板就走，他手不小心穿过黎安身体的时候顿了一下，不过黎安只顾着看幼崽可爱，并没有注意到。
这个梦境里还是清晨，天刚刚亮，桓殷便已经开始一天的练功罚站，他举过头顶的木块体积不算太大，但对三岁的孩童来说绝对不轻，更何况桓殷要罚站两个时辰。
他乖乖在窗外站了一会儿，额头便冒出细细的薄汗，一开始的白团子变成粉团子，桓殷却始终一动不动咬牙站着，黎安在一边看得嗷嗷叫唤，呜呜呜太可爱了，这么听话的幼崽也要罚，桓芜他没有心！
黎安一边咒骂桓芜一边飘过去，想试试看能不能帮桓殷减轻木板的重量，忽然感觉后背刮过一阵轻风，好像有人穿透她的身体走过去。
黎安停下，只见一个女人从院外进来，摘下头上斗笠，露出一张跟桓殷相似的绝美的脸。
殷娘走到桓殷面前，蹲下来摸摸他的头，很是温柔地问道：“阿纨，怎么又被父亲罚了？”
黎安听到殷娘的话，心想这大概是桓殷的小名。
“无事，娘亲，我只是练功。”桓殷摇摇头说道，他举着木板的手累得微微发抖，表情却像大人一样板正，既不跟母亲撒娇，也不会开口求情。
殷娘大概也预料他会这么说，不过如果她跟桓芜求情，桓殷当天可能不用挨罚，第二天的功课出错却会罚得更重，殷娘心疼地用手帕拭掉桓殷额边的细汗，瞄一眼屋内，偷偷从怀里掏出一块还是温热的甜糕。
桓芜是不许殷娘轻易上街的。
自从殷娘为自己赎身，嫁与桓芜为妻后，早已不再是琴楼的清倌，但她声名远扬，容貌太招人眼球，有几次出街惹出了祸事，虽都不是殷娘的错，但桓芜觉得传言难堪，渐渐地便不喜她出门。
这块甜糕是殷娘寅时出门，趁街上无人，偷偷去早市买回来的。
“阿纨，你不是一直想吃甜糕吗，快尝尝，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殷娘笑着捏了捏桓殷的脸，掰了一块甜糕喂到桓殷嘴边。
桓殷看着嘴边的糕点愣了一愣。
他其实是不喜吃甜食的。只是前几日同父亲母亲上街，碰到了卖甜糕的小贩，或许是小贩去坟岗祭拜过，沾了阴气印堂发黑，桓殷便多看了一眼，母亲竟注意到，误会他想吃甜糕，才偷偷早起替他买来。
而那日其实是母亲的生日，父亲在她的央求下，才同意带母子二人上街游玩，但父亲早已忘记了日子特殊，回家便埋怨母亲耽误他替人做法事，白白错过一次杀妖的机会。
桓殷抿着嘴，低头看一眼殷娘手里的甜糕，默默咬了一大口。
殷娘见状，很是开心，揉着桓殷的头发，轻轻吻了下他眉间，“阿纨，不论发生什么，娘都是爱你的。”
“阿纨知道，娘亲。”
桓殷刚说完，屋内便传出了桓芜冷漠的声音，他叫殷娘进屋备早，不许帮桓殷罚站偷懒。殷娘匆匆答应一声，将剩下的甜糕掰小藏进桓殷怀中。
桓芜不让桓殷吃零食，若是被发现又要挨顿罚。
黎安在旁边看完，默默在心中暗骂桓芜狗逼不干人事，等殷娘走了，她才又飘到桓殷身边，试着看能不能帮他手上的木板往上托起。
桓殷感觉头顶上的重量骤然一轻。
他眉头一皱，隐约察觉到背后有人……但桓殷并不想打草惊蛇，他不知道这个奇怪的只有虚影的女人要干什么，并且父亲和母亲似乎都看不见她。
幼年桓殷只好继续举木板，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并且默默地往前挪了两小步拉开距离。
黎安没有发现桓殷的异常。
她感觉这次的梦境似乎比上次的更加真实，竟然可以托住木板而不是直接穿过她的虚影。
那我不是也能捏到桓殷的脸？
脑袋里冒出这个想法，黎安顿时兴奋起来，这种机会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黎安低头从上往下看到幼崽嘟起来的脸颊，控制不住地伸出了邪恶的指尖。
桓殷正在面无表情地罚站，忽然感觉有根手指伸过来戳了一下他的脸。
黎安：卧槽，真的戳到了！呜呜果然好软好Q弹！
桓殷顿时浑身一僵，不知道这个是人是鬼的女人到底要干什么，正犹豫要不要戳穿她，就感觉脸颊被人捏了捏，听到女人自言自语，
“唔，手感真好，我都帮忙举木板了，收点好处不过分吧。”
桓殷：“？”.
桓殷每天要做的功课很多，黎安也不知道这个梦到底什么时候会醒，就一直跟在桓殷身边。
一开始她还有点偷偷摸摸，后来发现梦里的人不论干什么都看不见自己，渐渐就明目张胆起来。
桓殷清晨起来罚了两个时辰的站，才被允许吃早饭，吃完饭，又要立刻去担水挑柴，实际上桓家并不算拮据，做饭烧水都有一个嬷嬷，但桓芜要求桓殷每天必须干活炼体，否则就要一直罚站。
然而桓殷人太小，干这些活很吃力，黎安跟在旁边，时不时偷着帮运点水和木柴，或者飘在桓殷头顶遮太阳，一来二去，桓芜竟也没发现，只注意到桓殷今日似乎提前半个时辰完成了任务。
男人勉强点了点头：“还算有长进，明日继续。”
“是。”
桓殷握着勒得发紫的掌心平静地回答，却看见黎安忽然冲上去对着桓芜的背影打了一套空气拳，
“靠，你是周扒皮转世吗，自己的儿子都不心疼，多夸两句会死？”
桓殷听见她的话顿了一下。
实际上桓殷并不在乎父亲是否夸奖自己，桓芜给他布置功课，他只好做好就不会受罚，仅此而已。
桓殷看着黎安，不明白她为何义愤填膺，心里却有种莫名说不上来的感受。
他不知道黎安跟着自己的目的，所以一直没有拆穿，此时桓殷听到母亲唤他吃饭，应了一声回屋，走到门口，貌似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见黎安屁颠屁颠地跟在他后面，才又转过头进屋。
午饭过后，是桓殷一天里少有的休息时间，他可以午睡片刻，再起来完成剩下的功课。
不过今日桓殷刚躺在床上，就听到背后有人说他屁股看起来很好捏，桓殷吓得脸色一黑，连忙从床上坐起来。
这个跟在他身边的女人，似乎有一种奇怪的癖好，早晨帮忙担水的时候，也总想找机会捏他一下，桓殷装不知道只能忍了，此时不由得怀疑起黎安的身份，会不会是书中说的专吸人精气的狐狸精？
桓殷想到这里，暗自打量起对面的黎安，只见她在卧房里东摸摸西看看，发现桌上放了杯茶，好奇地端起来尝了一口，然后立马丢下茶杯龇牙咧嘴地扇起舌头。
桓殷看到那茶里水没少，热气却不冒了。
算了，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这么笨的狐狸精……
桓殷开始在桌案上写功课，一坐就是一下午。
黎安这个时候帮不上什么忙，因为她的毛笔字写得比一只幼崽还难看，只能趁桓殷不注意，偷偷帮他换纸或者研磨什么的。
说是偷偷，其实黎安有时候也没注意，外人要是突然进来，就会发现有纸笔诡异地在空中乱飞，然而桓殷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接过用了。
“这么小的孩子，难道就没有什么想玩，或者想要的东西吗？”
黎安看着端坐着一丝不苟写字的小号桓殷，恍惚间像是跟她刚认识那个桓殷重叠起来，不过大号桓殷跟她待太久，好像也被传染了懒病，现在时不时地开始葛优瘫了。
黎安：害，难道这就是咸鱼的神秘力量？
小号桓殷听到黎安自言自语，不由抬头瞄了她一眼，恰好黎安这个时候也抬头看他，桓殷怔了下，而黎安见他的表情，还以为他是看别的什么，于是回头一望，只见她身后对着的窗户外，正立着一颗枣树。
等桓殷回过神，黎安已经从窗户飘出去了。
他放下笔，连忙跑到窗外树下，只听枣树上哗啦啦响，一颗枣子“咚”地一声正砸在他头上。
桓殷：“……”
“你摘得太多了，会被人发现。”桓殷摸了摸头，面无表情地把地上的枣子捡起来。
黎安正飞在树上快乐地摘枣，听到底下传来的声音，顿时一惊，怀里的枣子没拿稳噼里啪啦掉下来好几个。
“你，你，你能看见我？”
小号桓殷机智地后退一步，没被枣砸到，抬头丢给黎安一个“不然呢”的眼神。
黎安：靠，不愧是某人的缩小版，连损人的眼神都一模一样。
不过黎安还记得桓殷刚才的话，匆匆从树上飘下来，“你刚才说摘枣子被人发现会怎么样？”她看桓殷望向窗外，还以为他想吃枣，才跑过来摘，要是因为这个害他挨罚就糟糕了。
桓殷本以为黎安要追问自己为什么装看不见她，却没想到她会问这个。
虽然他的确一直想来这颗树上摘枣子，不过不是桓殷自己要吃，而是殷娘想吃，但她体弱，没办法自己把树上的枣弄下来。
然而如果桓殷真的爬树去摘，被桓芜知道，只会骂他贪玩，先罚他功课，再把这颗枣树砍掉。
黎安见他不说话，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虽说是在梦境，但黎安一想到桓殷挨罚，脸色就难看起来，“那我一会儿就把这些枣子丢了，不会被人发现的。”
桓殷听到黎安的话愣了下，见她捧着枣子飘起来，那些枣子又大又亮，一看就是特意挑的，桓殷看到这，莫名捏了下拳头，鬼使神差地一把拉住黎安衣角。
“不要丢。”
飘在半空的黎安顿时像气球一样被人扯住，她不解地回头，只见小号桓殷定定地看着她，奶气未脱的声音很小，
“我挨罚不是一次两次了，”
“但这是第一次有人送我枣子。”
第40章
桓殷说完, 只见黎安似乎愣了下，低着头目光灼灼地看他，桓殷突然不习惯, 耳根莫名有点红, 拉她衣角的手咻地一下收回来。
等等, 他刚才是不是不该……
桓殷还没想清楚，忽然听到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他惊讶地抬头，只见黎安不知怎么松开手，怀里的枣子全掉在地上, 桓殷脸色还没来得及变，突然被人一把薅进怀里。
“呜呜呜，太可爱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软萌的幼崽！”
黎安实在没忍住，把小号桓殷抱进怀里，对着他肉嘟嘟的小脸一通挼, 可恶，桓殷也没跟她说过自己小时候这么可爱啊！
桓殷被黎安搂在怀里, 脸蛋被捏住才反应过来, 然而等他想起来挣扎的时候已经晚了,
“等——等等, 你不要蹭我脸……”
“不行, 你飘太高了快放我下来。”
“啊, 你这个女人, 不要捏我的屁股！”
桓殷最后还是将枣子洗好, 拿给了殷娘。
只是他去之前重新梳了头发，有点气鼓鼓地把衣服整理好, 捧着枣子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好像生怕黎安又冲上来对着他的脸蛋上下其手。
然而心满意足黎安则笑眯眯地催他快去，保证自己下次不会了，不过大概也没有下次，因为黎安感觉这场梦似乎快醒了。
眼前的景色渐渐开始消散，黎安飘到窗外，见桓殷一本正经地将枣拿给殷娘，殷娘顿住，随即怜爱地摸了摸桓殷的头，将他楼进怀里，黎安见到桓殷的目光突然往她这边扫来，冲他挥了挥手，慢慢地眼前模糊失去了意识。
……
等黎安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睡在桓殷的怀里。
准确的说，是睡在桓殷的大腿上。
黎安顿时有点受宠若惊：这种枕腿的待遇也是我能拥有的吗？
她睁开眼，感觉浑身无力仿佛脱了层皮，莫名伸手揉了揉胸口，而桓殷似乎是睡着了，盘腿坐着，一只手靠在飞阁里的矮几上，耳边有几缕头发倾散下来。
黎安不知是怕起来会将人吵醒，还是桓殷的大腿太好睡了，总之就是躺在原地没动，从她这个视角望上去，刚刚好能看见桓殷微微颔收的下颌。
黎安忽然感觉有点不真实。
她刚才还在梦里捏小号桓殷的脸，一转眼人就变这么大了，不过看起来，好像桓殷的长相从小到大都没怎么变过，一直都很漂亮，包括她现在用这么可怕的角度看他都挑不出毛病，就是不知道这张脸的手感，现在捏起来跟小时候一不一样……
黎安莫名就很想试一试，鬼使神差地，一只手抬起来缓缓靠近，作死的指尖刚要挨到那张脸，桓殷幽黑的眼睛忽然睁开看她，
“你知道醒了？”
黎安吓了一跳，手咻地一下收回来，下意识捂住自己咚咚狂跳的胸口，“差，差不多醒了。”
啊艹，我刚才在干什么？不过好可惜哦，差一点就捏到了，不对现在好像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黎安心中紧张，脑子就有点不清醒，然而桓殷似乎没发现她刚才的意图，见黎安捂住胸口，忽然脸色不爽地将她手指挑开，骨节分明的手掌不由分说地覆上黎安心脏的位置。
黎安感受到胸口的触感顿时僵住：等等，不是我想捏他吗，怎么好像反过来……
但是抬头看到桓殷阴沉的脸色，黎安又不敢乱动，只能乖乖躺平，偶尔摸一下自己发烫的耳朵。
桓殷手底下聚着灵力，仔细探查黎安心口种的那道灵契有没有清理干净，他游走了一圈，发现并没有残留，但黎安脸色红得好像不太正常，桓殷又顿了顿感受了一会儿，拧眉问她，
“你心跳这么快做什么？”
黎安：“……”
尼玛的，换你被人家摸了你心跳不快吗！
黎安有种想跳起来打人的冲动，不过没打成，因为桓殷已经一脸正经地收回手，跟她讲她之前之所以会晕倒，是因为这具身体原来的灵魂曾经跟贺峥定过一道契约，并且种在她心脏里，贺峥就可以利用这点来控制她履行契约。
“我在清除你体内灵契的时候，探查过那道契约的具体内容，贺峥要从你身上取走两次药引，这具身体之前的灵魂，应该已经履行过第一次契约。”
黎安一脸惊恐：“药引，什么药引？”难道我身上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还是说我已经少了一颗肾？
桓殷还没说完，就见黎安慌张地在自己身上摸摸捏捏，他见她呆呆的模样，原本不太高兴的脸顿了顿，扯起嘴角道，“药引不是要砍你手脚，是取走你一碗心头血。”
黎安有一半灵花妖的血脉，虽然身体是人，但血液里还藏着一丝妖力。灵花妖的本体有洗髓除秽的功效，早年间许多修士都爱抓这种妖精用来炼制丹丸给自己提升境界，以至于灵花一族几乎灭种，贺峥能撞上黎安这种半妖也算是走了大运，只不过他的算盘打到最后一步就被桓殷绞杀了。
黎安听完，暗骂一声贺峥狗逼，不过原主既然给过一碗血给他，岂不是这身体心口上已经留了一道刀疤？黎安不知道灵契的事，之前自然也没注意，但现在知道了就有点不爽，下意识拎起衣领口想低头检查一下。
然而她忘了自己正躺在桓殷腿上，桓殷不知怎么，也没有要把她弄走的意思，垂眸注意到黎安的动作，一眼看穿她的心思，面部表情地直接开口：
“别找了，没有留疤。”
正嫌弃衣领太高啥也看不见黎安顿时僵住。
桓殷似乎不觉得哪里不对，见黎安愣在他怀里，还神情淡淡地提醒她，
“你身上哪里我没看过？”他们见面第一天就都看完了。
然而直男的思维直女是永远也猜不到的，桓殷说这句话的时候，脑袋里什么也没想，表情完全淡定，似乎只是因为黎安想知道所以他就说了。
所以黎安听到这句话，先是不自然地害羞，又莫名被他陈述事实的表情气到，干嘛，你是看完觉得没什么好看的才这么淡定是吗？！
黎安无言的怒气最终战胜了害羞，她脑袋断弦，突然报复性地伸手掐了一把桓殷的屁股，恶狠狠地盯住他道，
“那你身上哪里我没摸过？”
桓殷：“……”
桓殷听到这句话，表情冷冷地低头看她一眼，而黎安的手此时还放在桓殷屁股上。
她顶着头顶视线的压力，求生欲终于后知后觉地上线了。
艹……我这只手捏幼崽捏多了，竟然忘记眼前的是后天黑化了的成人版。
黎安还记得见面第一天，她乱摸桓殷的下场，这个人不知是有洁癖还是什么，很少跟人有肢体接触，所以黎安大多数时候都很自觉地拉他衣角。
此时桓殷被摸了屁股，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黎安只感觉自己这只手是不是要保不住，正准备没骨气地求饶，听见桓殷声音低沉地开口，
“摸够了吗？”
黎安一惊，结果手指不自觉又捏了下。
桓殷：“……”
黎安：天要亡我。
桓殷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黎安都觉得马上要被砍手了，忽然就被桓殷从地上拉起来，
“准备走了。”
黎安：嗯？就这？
黎安看着被桓殷擒住的手腕，好像也没有要折断的意思，黎安也不敢问，干脆就这么被他牵着，只是眼睛时不时地落在桓殷屁股上。
等到了飞阁外，黎安才发现此时是夜晚，原来她做任务的花地，竟已经变成了一片汪洋，而周围几乎所有物体都淹没在水下，并且水位似乎很快就要赶上他们挂在树梢的飞阁。
“你恢复人形以后，就代表原来的试炼任务失败了，试炼区域就会逐渐坍塌沦陷。”
也就是说黎安和桓殷要么在这水里熬过剩下的几天，要么只能自己走出这块试炼区。
黎安：尼玛，贺峥这个狗东西必被我暗鲨！
只是脚下的水深不见底，黎安还不知道怎么才能走出去，趴在飞阁上向下望了一眼，忍不住试着用手拨了下水面。
“不要碰。”
然而桓殷还是说晚了，黎安手指一碰到水面，就感觉到一股仿佛被腐蚀般钻心的痛，黎安连忙把手擦干，下意识把被灼伤的手指含进嘴里。
桓殷只感觉自己右手指尖也传来同样的灼痛，但很快又有一股奇怪的感觉也顺着同心结传过来。
他看着黎安表情有点古怪，走过去将她的手指从嘴里拉出来，环顾四周，找到被他随便丢在旁边那把剑，上面还串着冷掉的烤兔子。
桓殷撕了一截兔子肉下来，包到黎安手指上，又扯了一段衣袖给她裹住。
“这片试炼之渊会吞噬靠近它的所有东西，被这些水灼伤的地方只能用腐肉治疗，但现在没有腐肉，只能将就一下。”
黎安点点头，感觉自己散发着烤肉香的手指似乎没刚才那么痛了，就是闻起来肚子有点饿。
她忍住想舔手的冲动，正担忧地想问桓殷要怎么离开，就被他牵着另一只手拖到身后，
“上来，我背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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