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夜晚的试炼之渊一片漆黑, 只有天上的一轮月亮隐隐约约地反射在水面,作为对任务失败的惩罚,这片水域会逐渐吞噬周围靠近的一切, 直到完全淹没这片试炼区域。
如果只有黎安一个人, 遇到贺峥作妖任务失败, 大概只能被困在原地等死,黎安只要一想到自己可能会泡在这水里挨一整夜, 就有点毛骨悚然,忍不住圈紧身下人的脖子。
桓殷感受到环在脖子上的手臂收紧,没说话, 手托住黎安的膝弯,稳稳踏在试炼之渊的水面上。
这里的水会腐蚀物体,桓殷走上去的时候,其实是将灵力源源不断地聚于脚底好与水面隔开,若是换做普通的弟子,大概走不了几步就会体力不支淹在水中, 但桓殷背着黎安不知走了多远,身后那间飞阁渐渐已经看不见了。
桓殷踏在平静无波的水面上, 实际水底也暗流涌动, 他每走一步, 试炼之渊中的鱼怪就会冲上来想要啃咬他的腿, 桓殷面无表情地一脚踩碎一只鱼怪的脑壳。
背上的黎安对此一无所觉, 她一反常态的安静, 趴在桓殷的背上, 下巴放在他肩窝里, 也不乱动,只是手臂和身体都紧紧贴在他身上。
桓殷后背微微绷起, 偏头看了身后的人一眼。
“你在害怕?”
黎安顿了一下,就蔫蔫地趴在桓殷耳边,“是有一点。”
黎安的心情有点复杂。
其实穿越以来,她对这个弱肉强食的修真界一直没什么真实感,黎安这具身体很弱,她无法修炼,一开始只抱着得过且过的心态,却没想到靠桓殷的灵气吊着,竟勉勉强强活到了现在。
然而就像今天,如果不是桓殷在,贺峥一道不知什么时候种下的灵契,就可以随随便便要掉她半条命,又或者上次撞到失控傀儡,再或者花灯节遇到魅魔,黎安回忆起来,才惊觉在这个世界,好像一直是桓殷在保护自己,她甚至连寒症都没再犯了。
但黎安原先以为药人是很脆弱的。
她曾经想过如果有一天找到办法解开同心结,就放桓殷自由,但事实好像不是这样,并不是桓殷离开她就不能活了,反而是她自己习惯和桓殷待在一起。
黎安有一点后怕,有一点惆怅,又有点不知所措,思考的时候整张脸蛋都皱在一起,桓殷见她安静得没声音了,踩在水面的脚步声浅下来,顿了一会儿道,
“我怀里放了糖。”
桓殷的声音很低,仿佛只是随口一说,但黎安听到眼睛果然亮了一下,一只手很自然地绕过桓殷领口探进他衣襟。
她右手被灼伤了,还包着布,指尖蹭在胸口有一点痒。
桓殷见黎安给自己喂了一颗,又绕过来递一颗给他,他皱了下眉,张嘴接了,就听黎安忽然凑在他颈窝问他,
“桓殷,你想过离开我吗?”
桓殷表情有一瞬间怔愣,偏过头看她。
黎安看桓殷眉毛都拧在一起,以为他没听懂自己的意思,连忙扬了一下手指上的同心结,
“我是说解开同心结以后,如果这个东西可以解开的话,你想不想离开,离开金蟾峰,去别的地方也好,总之不做药人了,可以做你自己想做的事,不用一直待在我身边。”
黎安说完就有点紧张,她心里憋不住话,纠结了半天就问了。
但这个问题却让桓殷顿了许久,黎安还以为他懒得理自己,又感觉搂着她大腿的手臂勒紧得发痛,黎安不明所以,忽然听到桓殷冷冷开口问她,
“你很想我离开?”
“不想。”黎安脱口而出,随即就在桓殷背上愣住。
等等,我为什么不想?还回答得这么干脆?
桓殷似乎也愣了一下,在水面上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看她。
黎安撞到他幽幽的目光,莫名就慌乱起来,“不是,我的意思是,就算解开同心结,你要是想留在金蟾峰,我可以养——不,我是说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她说话的时候慌张,撑着桓殷的后背解释,手上的糖豆没拿稳掉了好几颗,桓殷见她乱动,手指忍不住捏了一下她的腿弯,
“趴好,等会儿掉下去了。”
黎安的腿弯怕痒,顿时被他捏得身上发软,又怕真的掉下去,吓得不敢乱动连忙圈紧桓殷的脖颈。
桓殷瞥到她埋在自己颈窝的脑袋,“你到底想说什么?”
“哦,也没什么,”黎安埋着头,耳朵发烫,说话的声音瓮声瓮气的,
“就是感觉跟你待在一起挺好的。”
黎安跟他靠得太近,说话时候温热的气息都洒在他脖颈上,桓殷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去,仿佛没听到黎安的话,只是背着她又走在试炼之渊的水面上。
黎安也以为他没听到,毕竟那句话的声音很小,她自己都有些听不清,黎安莫名有些失落,悻悻地趴着,也不想再问了,桓殷背着她一路走了很久,久到黎安有点打瞌睡了,恍惚听到有人在耳边说,
“同心结不是不能解开。”
“什么?”黎安眼神迷茫。
那道声音很轻,仿佛是自言自语,
“我跟你绑在一起,只能待在有你的地方。”.
黎安在桓殷后背上睡了一夜。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天蒙蒙亮,桓殷已经带她走出了试炼之渊,两个人总算踩上实地。
黎安昨天在睡梦中,似乎听见桓殷跟她说了什么,但等她再问,桓殷却一脸高冷什么也不说,搞得黎安总怀疑是不是她幻听了。
因为黎安的考核任务失败,他们还要在试炼之境里再待上两天才能出去。
这次黎安和桓殷没有再随便找个地方歇着,因为其他区域很有可能是别的弟子的考核范围,黎安和桓殷刚出试炼之渊的时候,就不小心误入了一对双胞胎兄弟的试炼区,其中哥哥因为在幻境中贪吃,被变成了一只猪崽,弟弟需要在遍地的猪崽中找出哥哥才算任务成功。
黎安刚到的时候,还不清楚情况,桓殷问她想不想吃烤猪,正打算捉一只,就被鬼哭狼嚎的弟弟冲过来拦住,黎安听他说完也没有吃烤肉的心情了,决定拉着桓殷在试炼之境里逛两天赶紧出去。
不过他们没走多久,就遇到了纪澜和周栩。
周栩的试炼区域离黎安的不远,也在低阶区,他今年的任务倒不是被猪妖追了,而是被一只蛇妖咬了一口,需要自己在试炼区找到相应的药材炼制出解药就算任务成功。
黎安和桓殷遇到他时,周栩的一条腿已经肿成两条那么粗,纪澜在旁边看着他炼的那些花花绿绿不管用的丹丸,把他骂得狗血淋头。
“祛蛇毒的丹丸你都不会炼,我要是不来,你怕不是今天要死在这儿。”
纪澜是完成自己的试炼任务后,放心不下主动来找周栩的,周栩见到她哭得眼泪汪汪,搂着纪澜的腰不撒手,纪澜一向正经的脸色也有点羞恼,她需要帮周栩先处理一下腿伤,只能拜托黎安帮忙找一下炼制解毒丹丸的药材。
黎安本来也没事做,自然一口答应,拉着桓殷就去了。
周栩的低阶任务并不是很难,他们按照纪澜的描述,很快就将药材找了七七八八,还剩最后一样,需要三枚金鲤的鳞片,周栩也是因为拖着残腿捉不到金鲤才迟迟无法解毒。
黎安看着一池塘灰色的鲤鱼,根本找不到一点金色,正考虑要不要挽裤腿下去找,只见桓殷伸手在池塘上空虚虚一抓,一条金色的大鲤鱼就从水里跳起来砸到他脚边。
黎安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桓殷。
自从知道桓殷是天选之子势力不弱以后,她总觉得这个人就是行走的人形外挂。
桓殷忽略她的目光,冷漠地揪了三枚鳞片塞到她手里。
黎安凑过去,有点不死心地拉他袖子,“桓殷,那天晚上你真的没跟我说话?”
她明明记得自己听到什么,桓殷不说,黎安就抓心挠肝地想知道。
桓殷听完,懒洋洋地瞥她一眼,漫不经心地把金鲤丢回池塘。
“走了。”
黎安:“!”
黎安被他的反应气死,踢了一下草,忍不住对着他的背影小声逼逼,“什么嘛,长大了一点都不像小时候那么可爱。”
“你说什么?”
走在前面的桓殷忽然眯着眼睛回过头看她。
黎安惊觉自己说漏了话,一把将嘴巴捂住。
淦,桓殷要是知道我不小心看到他的记忆,不会生气吧?
黎安脑袋飞转,正思考该怎么解释,就见桓殷忽然脸色一变,大步向她走来,
“黎安,不要回头。”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黎安察觉到身后的动静,一股恶意从头到脚蹿起,只见后背一阵劈天盖地的黑雾飞快侵袭过来,所过之处的一切都被吸卷进去。
而跑在黑雾最前面的,竟然是不知何时跑到低阶区域的贺峥。
他脸色狰狞,半边身体被血染透,手中拿着一只断臂狂奔。
“救命!我不能死!救救我啊!”
第42章
贺峥大喊完, 仿佛看到救命稻草一样,猛地向黎安的方向逃扑过来,他身后遮天蔽日的黑雾迅速席卷, 黎安只感觉一股强大的吸力疯狂地将她向后拉。
那股黑雾散发的恶意让人头皮发麻, 黎安明明想拉桓殷跑, 却根本挣扎不掉,忽然间有人大力推了她一把,
“跑,不许回头。”
黎安还没来得及回头抓住那只的手腕,桓殷已经甩开她, 整个人被黑雾裹挟进去。
“不,不要!”
黎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惊恐地朝黑雾大喊,然而根本不见桓殷的身影,那黑雾席卷完便开始缩小,最后在半空中缩成一道眼睛形状的裂隙。
贺峥见状, 终于像是松了一口气般瘫倒在地,此时才感觉断掉的那只手臂剧痛, 连忙捂紧流血的残肢。
幸好, 只要不是他被吸进去, 断掉一只手没什么, 出了试炼之境还有机会接上。
贺峥心下庆幸, 只顾着查看自己的断手, 忽然一道剑尖指向他的脑袋。
黎安脸色苍白, 握着桓殷那把剑手都在发抖, “贺峥,你给我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黎安!”
远处的纪澜拖着周栩赶过来, 刚才那道可怕的黑雾,他们也看见了,知道黎安和桓殷在此处采药连忙来追。
贺峥见黎安拿剑的手不稳,生怕她一不小心将自己戳个对穿,连忙跟那道剑尖躲远一点,“黎安,你不要激动,你那药人只是被心魔幻境吸进去,不,不会死的!”
“你说什么?!”纪澜和周栩听到贺峥的话,异口同声地惊道。
贺峥也忍不住后怕地抖了一下。
那日他去到黎安的试炼区域想找她取药引,没想到会碰上云柔,而且还意外打开了试炼之恶。
试炼之境里,既然有随机掉落的宝物,也有随机触发的厄运,云柔当日打开的试炼之恶就是一只心魔。
心魔这种魔物以恶意为食,并且最可怕的地方在于它杀不死,只会将人吸入幻境之中,激发人心中最大的恶意,直到产生的恶意足够填满它的欲望为止。
但凡进入心魔幻境的人,都会暴露出自己最真实的恶欲和执念,无数修士在幻境之中手足相残亲友相杀,这种肆意的恶会侵蚀人的心智,即使在幻境中不会真的死亡,也会动摇人的道心以至走火入魔。
所以当日,贺峥险些被云柔拖进幻境时,宁愿自断一臂,也不愿拿自己的修为做赌注。
黎安听贺峥说完,只想把这狗逼一剑钉死在地上,她不相信贺峥,于是转头问纪澜和周栩,
“人怎么才能从心魔幻境里出来?”
贺峥忍不住接嘴:“我还没听说过有人能从幻境出……”
“你他妈给我闭嘴!”黎安的剑擦过贺峥脑袋,堪堪削下他一截头发。
贺峥一脸寡白不敢说话了。
纪澜看黎安表情是少见的严肃,她也知道黎安对待桓殷,并不像其他主人对待药人那样轻视。
“心魔幻境……的确没有人进入过后,能凭自己的意志再走出来过。”
黎安脸色一滞。
纪澜看着她顿了顿道:“但是也没有人说过,不能由外人进入将失控的人带回来。”
黎安眼睛一亮,还没来得及细问就被周栩一口打断,“不行,黎安你不能进去,你根本不知道心魔幻境里有多危险——”
幻境中瞬息万变,外面眨眼里面便是一年,桓殷此时根本不知道在里面变成了什么模样。
纪澜也有些犹豫,毕竟桓殷和黎安这个关系,她考虑了一下犹疑道:“幻境之中的人没有善恶之分和道德约束,桓殷他……可能会对你用强,甚至有可能在幻境中杀了你。”
黎安听完愣了一下,“你说他……”
“他有可能都认不出你了!”周栩在一旁着急道,他亲眼见过几个曾经被心魔侵蚀到发狂的弟子,被师尊从幻境捞出来已经不成人形,“太危险了,你还是等等吧,只要试炼结束,会有师尊打开心魔幻境将里面的弟子捞出来的,你此时进去,很可能会跟桓殷一起被心魔侵蚀。”
黎安皱了下眉,她知道纪澜和周栩是为她好,但是每一次她遇到危险,桓殷都待在她身边,一想到这里,
黎安就等不了。
贺峥在旁边一言不发,看着黎安跟纪澜和周栩说完,执意要去幻境,心里莫名就不是滋味。
如果换做是他被幻境吞噬,云柔会这样义无反顾地来救他吗,可是当日若不是云柔执意不放手,自己或许也不用自断一臂来保命。
贺峥其实是最清楚心魔幻境里是什么情况的。
他一路逃命过来,亲眼见到幻境已经吸食了几十个在周围试炼的弟子,这还远远不足以让心魔满足,至少还需要上百个人。
但贺峥没想到的是,只需要桓殷一个人的恶意和执念,竟然就让心魔幻境收敛,贺峥不禁有些后怕,他知道桓殷不是什么好人,也怀疑过他的身份,究竟什么样的恶才能让心魔填饱——贺峥不由得瑟缩了下,他私心里其实是不想让黎安去救人的,还不如就让云柔和桓殷疯在幻境里,或许他还有机会和黎安……
贺峥越想,越忍不住开口道,“黎安,你根本不清楚桓殷的底细,他不是你想象中那样简单,况且那只是一个药人而已。”
就算是死了疯了,还可以再养下一个。
黎安已经考虑清楚,听到贺峥的话,忽然冷笑了声,在贺峥期待地目光中,厌恶地拿剑刺向他剩下那只手臂。
贺峥躺在地上顿时发出一声惨叫。
“这一剑,是为了回你妄图用契约控制我。”
黎安说完,看也不看贺峥,径直走向半空中那道眼睛形状的裂隙,周栩和纪澜还想劝她,就听见黎安回过头道:
“若是我进去了出不来,你们试炼结束就去通知我爹,麻烦他老人家想办法捞人。”.
黎安一爬上裂隙,瞬间就被幻境吸入进去。
她腿软得没站稳,不小心摔了一下,黎安没有修为,要进这种地方,说不怕是假的,她刚刚一直硬撑着,手里那把剑也重得提不起来,但黎安不敢把剑收起,没去管擦破的手掌,拖着剑柄打量四周。
心魔幻境里,没有白天,只有永夜。
眼前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黎安只能靠手上那把剑身发出的莹光照路。
周围安静得好似空无一人,黎安紧张地吞咽口水,小心翼翼地拖着剑往前走,不知为何,心魔幻境的地面踩上去,鞋底总是有一种诡异的粘腻感,黎安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想那是什么,眼睛只盯着剑身不敢乱看,忽然发现在她前方似乎躺着一个人。
黎安心头一紧,用剑身照亮,发现竟然是云柔。她身上穿着大红色的喜服,睁眼倒在一片血泊中,胸口骇然是一个贯穿的大洞。
虽然幻境中死亡的人离开以后还会复活,但黎安还是控制不住地干呕一声。
周栩和纪澜早已提醒过她,黎安也对幻境的情况有所准备,但她作为现代人第一次看到死人,不得不说对黎安造成了很强的心理压迫。
并且她越往前走,看到的死人就越多。
不是十几人,也不是几十人,而是成堆成山,数以万计的尸体。
幻境之中真真假假,所有被心魔吞噬的人都堆积在这里,因为恶意互相残杀至死,黎安窒息得几乎要喘不过气,又害怕会在哪里就看到桓殷躺在眼前,她手上的剑抖得厉害,只能强迫自己拨开尸山不断往里走。
直到她在前方又看到了两具熟悉的尸体。
是黎安在桓殷的记忆中曾见过的,那对满身赘肉,试图欺辱桓殷的父子。
黎安浑身一震,立刻提剑抬头,只见桓殷正坐在她眼前的一道水池边,池水早已被血水染红,水面上浮着零零散散的尸体。
桓殷听到动静,侧过头来。
他头发披散着,皮肤白得胜雪,因为偏头的动作,漂亮的下颌和脖颈都暴露在外,黎安清晰地看到桓殷侧脸处被溅上一的道血迹。
以及脚下踩着的一颗人头。
是他的父亲桓芜。
黎安似乎被这个场景震住了,手握着剑愣在原地一动不动,桓殷偏头看了她一会儿,狭长的眼尾微微敛起。
忽然,他好像笑了一下,抬手朝黎安招了招,指尖还躺着不知道是谁的血迹。
“站那么远做什么。”
他看着她,似是不满地捻了捻手指,“过来。”
然而黎安不知道是害怕还是什么,脚定在原地没动。
桓殷暗红的眼睛渐渐眯起,他一脚将脚边那颗东西踢开,直接从水池台上跳下来,踩着一堆尸体,居高临下地走到她面前。
他了一眼黎安手上的剑。
“你来杀我?”
黎安瞬间松手,剑咣当一声掉在地面。
桓殷垂眸,眼神落在黎安的手腕上,忽然伸手摸了一下她刚刚爬裂隙擦破的伤口。
黎安痛得吸一口气,却没把手抽回来。
桓殷却不管黎安痛不痛,捏她伤口的手越来越用力。
“我不是叫你不许回头,”
他说着,擒住她的手腕,危险地俯身过来,脸颊贴着手心舔了一下她的伤口,
“为什么不听话。”
第43章
黎安躲无可躲。
桓殷舌头也是温凉的, 舔舐伤口的时候,眼睛却死死地盯住她,黎安被他的眼神看得有点发麻, 里面有一些她不敢确认的东西, 下意识就想后退。
她没注意身后什么时候多出来一堵石墙, 后背撞上粗粝的墙面,发出一声响动, 在幽暗的幻境里显得尤其清晰。
桓殷大概是意识到她想躲,嘴唇摩挲着黎安手腕,忽然惩罚性地在她的伤处咬了一口。
“痛。”
黎安忍不住轻呼一声, 她其实没有要反抗的意思,但桓殷已经欺身靠拢,他将她堵在石墙间,不容置疑地抵过来,以一种完全独占的姿态将黎安圈进自己的地盘。
桓殷的手掐在她的下颌上,一点一点的摩挲。
他的手指上沾着不知是谁冷掉的血液, 也蹭到她脸上,因为距离太近, 黎安闻到桓殷身上的血腥气, 浓重得几乎将他本来的冷松气息完全掩盖。
她敛下眼眸, 睫毛不自觉地颤了一下。
“害怕了?”
桓殷掐她的手很用力, 几乎瞬间就将黎安脸颊的皮肤擦红, 强迫她抬头直视他的眼睛。
黎安吃痛, 抬头看到桓殷眼中她的倒影, 桓殷的脸靠下来, 鼻尖蹭到她耳后,几乎像是要吻到她,
“知道害怕,也敢进来,外面的人没有告诉你,我会对你做什么?”
他一只手习惯性地摸到黎安的后颈,那是一个掌握者制服猎物的动作,桓殷捏着她脖颈上的皮肉,一点一点从上往下,直到黎安被他冰冷的手指按到脊椎刺痛才惊觉过来。
桓殷是在数她的骨头。
黎安嘴唇咬得有点发白。
她喉咙说不出话,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紧。
桓殷从来没有什么时候,像现在这样让她感到害怕,他身上散发的气息仿佛是一只压抑的野兽,正在计划如何将她拆吞入腹,连一点骨头也不会剩下。
黎安心想,她现在应该要转头逃跑的,手却已经扯到桓殷的衣角,
“你还好吗?”
桓殷附在她耳后,身体微滞,以一种圈禁的姿势将她压在墙上,忽然一只手扯到她的头发,有点痛。
“黎安,”桓殷埋在她的脖颈处,声音喑哑得骇人,“我给你机会,让你跑。”
黎安听到他的话愣了一瞬。
压在身上的人却忽然卸力,后背的石墙也骤然消失。
“把剑捡起来。”
桓殷说完,依旧俯身站着,却松开了对黎安的桎梏,他垂头虚虚压在她肩上,似是不想看黎安的眼睛。
或许是怕看一眼,那些阴暗的,肮脏的,不可告人的欲望就会控制不住,实际这些,不过是他一直以来掩藏的本性。
黎安既然看到了,应该会吓得转身就跑吧。
“我不跑。”然而黎安却没有埋头捡剑。
她定定地站在桓殷怀中,甚至朝他靠拢一步,桓殷浑身一震,手扣在她肩膀,力气大得要将她骨头捏碎。
黎安忍痛皱了下眉,还是往桓殷怀里靠,她伸手环到他腰际,像是安抚地,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我想跟你待在一起。”
她话音刚落,扣着她的人就突然俯身,桓殷的动作太快了,黎安还没有反应过来,
他一口咬在她脖颈上。
湿濡的,压抑的,耳鬓厮磨的,桓殷像是用了极大的力气克制才没有把她撕碎,他擒住她腰肢的手箍得发白,近乎要将人折断。
黎安有些喘不上气,桓殷粗粝的头发蹭过她耳后,他咬她的时候好用力,一只手绕过来捏红她的耳珠,发泄着压抑的欲望。
她的脖子大概被咬出血了,血珠又被桓殷用舌头卷走。
黎安也没挣扎,只是有些痛,“我们一起出去,好不好。”她轻轻抚着桓殷的后背。
桓殷却重重捏了她一下,但也只是抱着她咬她。
不知过去多久。
身后突然传来石头砸过的响动。
“黎安,黎安你在哪儿!”
似乎是周栩的声音,他怎么进来了?!
黎安愣了一下,下意识想回头看,却被桓殷扣住脑袋动弹不得。
他现在还咬着她死死不放。
黎安不敢随便乱动只得作罢,祈祷周栩不要作死,又抱着桓殷怕他暴走伤人。
桓殷察觉到怀里的人搂紧自己,似乎是满意她的表现,忽然松口在她的脖子上吮了一下。
黎安身体一软,脸色有点红。
这个人……
周栩刚往幻境里走了两步,就看到黎安和桓殷抱在一起,准确的说,黎安几乎是嵌在桓殷的怀里。
周栩瞬间血液就有点上头,虽然眼前这两个人是合法道侣,但他们修仙之人平时还是很内敛的,周栩有点害羞不敢看,又想让黎安赶紧带着桓殷出去。
然而他刚要开口,埋在黎安脖颈处的桓殷就抬眸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的杀意,让周栩一股恐惧感从头蹿到脚,周栩后来再想起,那道让人从骨子里感到可怕的眼神,他这辈子都不会忘。
周栩腿有点软,只敢在原地喊了一声。
刚才黎安进了心魔幻境,他和纪澜只好守在外面等,但是不过一会儿,他们发现幻境的裂隙入口似乎在收缩,如果裂隙闭口,黎安和桓殷就要等到下次裂隙打开才能再出来。
周栩和纪澜没办法再坐以待毙等下去,于是找了一根绳子,决定一个人拴住另一个人进幻境查看,本来是纪澜要进来,但周栩死活不让,自己抢着跑进来了。
周栩三言两语讲清楚情况,想让黎安赶紧把人哄好离开幻境,但他一个“黎”字刚说出口,就被桓殷一个眼神杀回肚子里。
周栩:好家伙,这是连名字都不让人喊了……
黎安感觉到伏在身上的人气息变化,连忙拉着他衣角安抚,直到周栩吓得腿肚子打颤,桓殷终于把黎安抱起来,几人一同从裂隙里离开。
贺峥看到桓殷抱着黎安从心魔幻境出来的时候,整个人脸色都变了。
黎安刚开始执意要进幻境,他还觉得她蠢,虽然黎安刺他一剑,但贺峥却没想过要黎安死,甚至觉得有点可惜。
若是黎安知道害怕,中途放弃退回来,桓殷和云柔都在幻境里发疯,说不定他能找到机会与黎安冰释前嫌。
但他从没想过黎安真的能让桓殷完好无损地从幻境里出来。
明明那些从心魔幻境出来的弟子,无一不是痴癫发狂,他一直暗笃桓殷身份有异,并不只是一个普通药人那么简单,这种心思深沉的人,怎么可能从心魔幻境里全身而退。
贺峥脸色几度变幻,看向桓殷的眼神阴郁又复杂,直到桓殷抱着黎安,径直从他身边走过,一脚踩上贺峥放在身边那只断臂。
“你!”
贺峥因为自断一臂失血过多,纪澜和周栩又不帮他处理,只好自己躺在树下休息恢复功力,此时被迫眼睁睁看着桓殷踩着他的手臂路过。
这个药人,绝对是故意的!
桓殷的确是故意的。
但贺峥身上的账太多了,桓殷现在没有时间跟他细算。贺峥只注意到桓殷踩过他留下的脚印,一脸难看地拍了拍,却没注意桓殷走后,似乎有一只不知哪来的小毒虫咬了他手臂一口。
等他离开试炼之境,再想重新接上这只中毒的废手,大概也用不成了。
桓殷抱着黎安,将她放到纪澜身边。
纪澜一开始也被桓殷身上的气息吓了一跳。
桓殷在幻境中沾染的血迹,一出来便会自动消失,但纪澜仿佛还是从他身上闻到了浓重的血腥气。
心魔幻境会影响一个人的性情,如今看桓殷的模样,却不知道究竟被心魔影响到什么地步。
纪澜不清楚幻境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略微担忧地看向黎安,一眼就注意到她脖颈上那道骇人的伤口。
“你这里……”
“治好她。”纪澜话没说完,便被桓殷沉声打断。
纪澜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转动,她是药修,轻易就看出来这点伤是怎么回事,不过黎安脖子上的伤口有点深,需要配一些草药外敷才行。
好在周栩的试炼区就有,很容易找到。
桓殷一路从幻境出来,言行举止都很正常,他像往常一样将黎安安置好,只是眼神在她脖颈上停留了一会儿。
“等我。”
说完,他便跟纪澜去采药。
黎安看着桓殷离开的背影,莫名感觉被他看过的地方有点发烫,不过桓殷状态看起来很自然,似乎没有周栩他们说的那么严重,黎安心里隐约松了口气,忽然被人撞了一下手肘。
周栩还对刚才那道眼神心有余悸,是看桓殷走远了,才敢跟黎安说话。
他眼神复杂地看着黎安脖子上的伤口,“我还挺佩服桓殷的。”
黎安看向周栩有点不明所以。
“你不明白心魔对人的影响。”其他人或许不知道,但周栩刚才在幻境中,将桓殷眼中那种可怕的占有欲看得一清二楚。
就算桓殷将黎安双腿折断,囚禁在床上这样那样,他都觉得不奇怪,然而桓殷竟然只是咬了黎安一口。
在那种完全出自本性的情况下,周栩确定换做是他根本做不到,桓殷不知道是靠着多强的意志才忍下来,但心魔对人的影响并不是暂时的,周栩觉得他应该提醒黎安,“黎安师姐,桓殷他对你——”
话音未落,周栩忽然感觉有道黑影笼罩下来,桓殷不知什么时候采药回来,他走到黎安旁边,眼睛淡淡扫了一眼周栩的手肘。
周栩惊觉他的手肘不小心挨到了黎安的手臂。
他冷汗潺潺地将手缩回,只见桓殷将黎安抱起来,一只手缓缓摩挲着刚才她被碰到的地方,像是要将其他人接触的印记蹭掉。
桓殷神色如常地抱着黎安走远,
“我替你上药。”
第44章
桓殷将黎安抱到不远处的一间洞穴。
黎安的飞阁在试炼之渊里被腐蚀坏了, 此时在周栩的试炼区域,只能临时找一个洞穴落脚休息。
黎安靠在桓殷肩膀上,有点不习惯, 小声道:“我的脚没有受伤, 你可以放我下来自己走。”
桓殷手臂收紧扣在她的腰上, 黎安感觉有一点点不舒服,桓殷察觉到她挣扎了下, 但还是当没听到黎安的话径直将人抱进洞穴。
黎安感觉身边的人有一点不对劲,具体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桓殷把她带进洞穴,什么也没说拉着她坐进他怀里, 黎安后背抵上桓殷胸口,感受到他传来温凉的体温,整个人都不自然地绷紧了。
她这具身体很弱,受伤或者不舒服的时候,桓殷会抱她,但都是为了方便行走, 从来没有像这样坐下来靠在他怀里过,还是贴得这样近, 黎安整个后背都靠在桓殷身上, 甚至能察觉到他衣服下明显的肌理纹路。
黎安耳根发烫, 想拉开一点距离, 刚挪一步就被人环住腰肢拖回去。
“不要乱动, 我给你上药。”
桓殷在声音从后背传来, 他冷硬的手臂箍紧, 黎安不仅没挪开, 反而比刚才跟他贴得更近,黎安才察觉到她坐在桓殷两腿之间, 脸色一红,顿时不敢乱动。
身后的人见她乖乖不动,手臂才松开,黎安看不到桓殷的表情,只知道他一只手伸过来,将她脸侧的头发理到耳后。
少女嫩生生的脖颈顿时暴露在空气中。
黎安的皮肤很白,跟桓殷的病白不同,是一种脆弱娇嫩的白,因此被咬出来的那道伤口格外突兀。
黎安等着桓殷帮她上药,头侧偏着,露着脖颈和一小片锁骨,隐约感觉有一道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黎安等了半晌有点坐不住,忽然一根带着寒意的手指触到她的伤口,黎安忍不住瑟缩了下。
“痛吗。”
桓殷的手指一点一点地摩挲,仿佛是在描绘伤口的形状。
黎安被他碰得有点痛,但更多的是一种奇怪的酥麻,她咬着牙摇了摇头,“还好。”
她话音刚落,桓殷的手指似乎就重了点,黎安忍不住吸了口气,脸色微赧。
“刚才不是说还好?”桓殷的声音冷得吓人,同心结之类的法器在心魔幻境会被压制失效,黎安在里面受的伤不会传递到他身上,但痛感却是相通的。
黎安咬着嘴不说话。
“我是不是该夸你胆子大。”
桓殷的手指蹭到她的伤口,黎安忍不住哼了一声,习惯性地扯桓殷衣角,有点委屈地看了他一眼。
明明这里是被某个人咬的,怎么感觉好像还是她错了。
桓殷撞上黎安回头的眼神,大概是真的有点痛,黎安眼眶浸着生理性的泪水,红红的看起来像兔子,桓殷看到她,眼神突然暗下来,伸手捏住下巴将她的头转过去。
黎安吃痛,桓殷从幻境出来以后,力气莫名变得很大,一不小心就会把她弄疼,黎安皱眉想叫他小力一点,忽然感觉脖子上传来一阵清凉。
桓殷指尖沾了药,正覆上她的伤口,黎安感觉到他用手指一点点将药膏化开,明明刚才还凶得不行,突然给她擦药,莫名又轻得让人皮肤发痒。
桓殷擦药的时候,与她靠得很近,温热的呼吸都洒到她耳后。
黎安脖颈的皮肤开始染上一层粉色,不自在地挪动身体。
桓殷察觉到腿间的人不安分,“不要乱动。”
“我——”黎安话没说完,就感觉身后的人双腿收紧把她禁锢在怀里,这个姿势实在是……她脸色绯红,整个人的温度都开始升高,偏偏桓殷像察觉不到,冰凉的手指缓缓地摩挲她的皮肤,黎安感觉她脖子上的药膏没化,自己快要先化掉了。
不行,桓殷好像是真的,很不对劲。
黎安不知道桓殷到底被心魔影响到什么地步,也不知道到底会影响哪方面,她只是隐约感觉到身后人身体的变化,浑身都僵住不知道说什么好。
然而桓殷神色如常,细细的替她擦好药,又用干净的白布将她脖子上的伤口缠起来,黎安见终于包扎好,松了口气,忍着发烫的脸想从桓殷怀里离开,就被人擒住手腕又拉回去。
“手上还有伤。”
桓殷不由分说地圈住她,像是对待自己的占有物,黎安感觉像是又回到了幻境之中,虽然那种可怕的恶意不见了,但桓殷捏着她的手,又开始一节一节地抚她的指节。
她忍不住缩了下手,被桓殷察觉到。
“你害怕我?”桓殷看着黎安,危险地眯了一下眼睛。
再善良的人也会有欲望,心魔并不会改变人的心智,只是将人心底最阴暗的欲望放大,杀戮也好恶欲也罢,都是人的本性被释放出来。
桓殷在幻境里的行为,全都是出自他的本能,因为他本就是这样的恶魔,天性一旦释放更加难以收束。
黎安不知道,桓殷想对她做的那些事,早已在脑海里上演过无数遍,不小心用力弄痛了她,已经是极端再极端的克制。
“你现在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了,还想我待在你身边吗?”
黎安听到桓殷的话愣了一下,没想到他突然会问这个问题。
什么样的人?是凶的时候动不动就爱咬人吗?
黎安是有点怕痛,刚才缩手也是因为被捏痛了,但桓殷除了力气有点大好像也没做别的什么,老实讲,虽然周栩他们都说被幻境影响的人会变得特别可怕,但黎安进入幻境见到桓殷的那一刻,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害怕,反而有种终于安心的感觉。
就像现在,桓殷问她的表情明明很凶,黎安却怎么都怕不起来,她也有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黎安想得有点入神,但桓殷半晌没听到她的回答,眼神已经冷得要结冰,捏着她的下巴又问了一遍,
“你还想跟我待在一起?”
桓殷身上的气息骇人,若是在旁人眼里,恐怕会担心他是不是下一秒就要扭断黎安的脖子,但黎安窝在桓殷怀里,只觉得他靠得太近,鼻尖几乎要蹭到她的,脸不自觉就红起来,
“我想啊。”干嘛不想。
桓殷听到黎安的话愣了一瞬,黎安被迫转过一般身体跟他对视,桓殷直视她的目光幽深,浓得像化不开的墨,黎安被这个眼神看得心跳加速,正想躲,忽然就被人凑上来擒住嘴唇。
这下换黎安愣住了。
但桓殷的手已经扣住她脑后,不允许她后退,黎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顶开贝齿,鼻腔里全是冷松的气息,仿佛被人攥住呼吸,手不由自主拽紧桓殷衣领。
他长驱直入,像是强势地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又反复压抑和忍耐,最后似乎是妥协了,因为黎安憋得喘不过气挠了他一下。
黎安被吻得有点晕头转向,等等,现在这个气氛好像有点不对头。
但桓殷只松开一秒立刻又覆上来。
不过第二次力道轻了很多,或许是感觉到黎安没有反抗的意思,桓殷身上的气息变了,他勾住她的下巴,一点一点地蹭,却不放她走,像是在描摹她嘴唇的形状,姿势缠绵又缱绻。
黎安感觉她好像真的要化成一滩水。
她眼里是氤氲的雾气,视线里的桓殷有点模糊,但黎安看到他眼尾很红,衬着眼底的红痣,仿佛一只纠缠人心的艳鬼。
黎安感觉到桓殷隔着白布吻她脖颈上的伤口。
“对不起,”
“我不会再弄伤你了。”
第45章
不知过了多久, 黎安才被人放开。
她像是条快要缺氧的小鱼微微喘气,嘴唇嫣红,上面还沾着不明的水渍。
本来是背坐的姿势, 不知什么时候变成躺倒在桓殷怀里, 只是他一直扣着她后颈和腰, 黎安才没有彻底瘫软下去,但这个姿势依旧很暧昧。
她揪住桓殷的衣襟, 还没搞清楚状况,“等等,你为什么亲……”
话音未落, 桓殷手指探过来替她擦掉嘴角的湿濡,黎安看到他手指上的水渍,脸颊顿时爆红。
桓殷盯着黎安的嘴唇,眼神又暗了一点,“我们是道侣,”他说着, 一只手轻轻地捻黎安的后颈,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 “我不可以亲?”
是哦, 黎安的脑袋还有点晕乎, 觉得桓殷说得有道理, “好像也不是不行。”
黎安刚说完, 桓殷就又凑下来, 像是得到许可, 很亲昵地含了含她的上唇。
黎安脸红得唔了一声。
她不是第一次跟桓殷接吻, 但之前的每一次都没有印象,这导致从前的黎安并不觉得她跟桓殷有多亲密, 现在被人压在怀里耳鬓厮磨,黎安才觉得后脑发麻,手心出汗,心脏在胸腔里跳得飞快。
怎么回事,这个气氛,我感觉我好像要谈恋爱了。
黎安心想,但她惊讶的是自己脑袋里冒出这个想法,竟然一点也不排斥,嗯,还有那么点期待和紧张。
我果然是被美色.诱惑了?!
黎安睁开眼,看到桓殷发红的眼尾,心脏不出意料又被这张惊为天人的脸冲击了一下,但桓殷的状态明显有点不正常,他太……黎安把脑袋里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形容词丢出去,她担心幻境对桓殷产生什么影响,挣扎着推他一下。
桓殷咬了一下松开,不满地眯着眼睛看她。
黎安被他这个眼神弄得有点紧张,手揪着衣襟问他,“桓殷,你还没跟我说,你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桓殷听到她这句话,脸色变了变,身上那股狰狞的气息又开始躁动,
“我不会再弄伤你。”
黎安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想错了,“我不是说这个,你从心魔幻境出来,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吗?”
桓殷在幻境里没有受外伤,但其他影响表面又看不出来。
桓殷看到黎安忧虑的表情,不知道是被她的反应安抚还是什么,总之神色似乎缓下来,不过依旧抱着黎安不放,靠在山洞的石壁上捏她的手指,“没什么大碍。”
黎安听他这么说,有点犹疑地打量,桓殷从幻境出来的确没有走火入魔,只是黎安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比如现在,桓殷像是得了什么玩具一样,拿着她的手指捏圆搓扁。
难道是什么奇怪的癖好被心魔开发了?
黎安手心痒痒的,皮肤被人摸来摸去,脑袋里不自觉就开始冒一些不和谐的东西,红着脸想把发烫的手缩回来。
“躲什么,我在给你治伤。”
桓殷瞥了她一眼,把黎安的手拽回去。
黎安愣了一下,才发现桓殷握着手是在用灵力治她手腕上的擦伤,这种伤口不深的地方用灵力比上药好得更快。
淦,那我刚才想的——
“你在想什么?”
黎安正有点羞愧,忽然听到桓殷问话,顿时有点慌张,“没,没什么。”
桓殷面色如常地替她愈合伤口,黎安暗骂自己心脏,把脑袋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抛开,坦然伸手一副随便你摸的样子,还对桓殷说了声谢谢。
桓殷看到黎安红起来的耳朵,敛着眼皮没说话,手上的灵力继续治伤,只是偶尔指尖不小心会刮过黎安的掌心。
黎安每次被碰到都想缩手,一想到桓殷是正经治伤又忍住了,虽然有点痒,但桓殷将灵力覆在她手上,黎安从指节到全身都觉得暖洋洋的,不知不觉靠着桓殷就想睡觉。
桓殷感觉怀里的人拱了一下,眼皮微微阖起,大概是想给自己找个舒服的姿势躺倒。
她手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
但黎安有点困,忘了把手收回来,桓殷修长的手指就轻易将人的手拢进掌心。
他看起来神色淡淡,指尖却在描摹形状,捏着那只柔软的,明显比他小得多的手细细把玩。
黎安恍惚中好像听到有人问她。
“黎安,你知道魔……”
“嗯?馍,什么馍?”黎安哼唧了一声,她眼皮困得完全睁不开了,“明天再吃馍吧。”
问话的人顿了一下。
黎安已经找到舒服的位置睡过去。
桓殷看着枕在他腿上,面朝他小腹毫无防备熟睡的少女,身体绷紧,掌心摩挲着她的手指微微用力.
翌日,是天极宗弟子要在试炼之境里呆的最后一天。
周栩在纪澜的帮助下终于炼制出解毒丸,虽然他的试炼成绩因此要大打折扣,但好歹不用拖着一条肿痛的腿到处乱走。
因为知道黎安任务失败,不能主动离开试炼之境,于是周栩和纪澜也打算留下来等她一起,反正离出小世界也没剩多少时间。
这当中最痛苦的就是贺峥。
黎安和周栩他们晚上都是各自找山洞过夜,贺峥拖着一条残肢,本身就没力气走不远,他找不到山洞,云柔又“死”在心魔幻境无人帮忙,贺峥只能一个人在野地上睡了一夜,整晚还要提心吊胆防备是否有妖兽出没。
更烦心的是他断掉那只手臂不知怎么回事,明明已经施展法术封印,却隐隐有要腐败的迹象,贺峥烦躁不堪,只想快点离开这个见鬼的试炼之境,然而他为了找黎安要药引,根本就没来得及做任务,如今境界未突破,考核也未完成,等回到宗门不知要被师尊数落成什么模样。
或许自己这次试炼唯一有收获的地方,就是看破了桓殷披的伪装,绝对不可能是什么普通的药人。
等试炼完,他一定会找机会试探出究竟。
贺峥心里正盘算着,就看桓殷带着黎安正在远处生火,又拿着那把从试炼之宝里摸出来的神剑,用来给黎安烤鱼吃。
贺峥又嫉妒得想骂人了。
他现在不仅没有剑,连拿剑的手也断了,可恶,云柔当初怎么就摸不到什么好东西,偏偏摸出一只心魔。
周栩和纪澜则跟黎安他们围在一起,聊着天等待离开试炼之境。
“唔,这条金鲤的味道真不错,周栩你要尝尝吗?”
黎安举着手里香喷喷的烤鱼,十分热情地分给周栩品尝,终于要出小世界了,黎安放松下来,闲着就有点嘴馋,被桓殷一眼看穿后,去池塘里捉了几条鱼来烤着给她吃,
纪澜和桓殷都不爱吃东西,以往在学堂就只有周栩偶尔尝点黎安带的零嘴。
周栩看了一眼黎安手里捧的烤鱼。
是金鲤肚子上那块肉,色泽金黄诱人,周栩看着桓殷亲手给黎安烤的,拿给她的时候连里面的刺都挑干净了。
周栩只盯了一眼,忽然感觉脑门上传来一道可怕的视线,吓得连忙朝着黎安摆手,说自己没什么胃口。
“那真可惜,这么香的鱼只有我一个人吃。”黎安感叹一声,自己开心地啃起肉来。
周栩见状松了口气,只见桓殷貌似无意地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串了另外一条鱼放到火堆旁边。
自从桓殷从心魔幻境里出来,周栩总觉得眼前二人似乎有哪里不一样。
之前桓殷抱着黎安进洞穴,他还有点忧虑,想提醒黎安小心桓殷被心魔影响,可能会伤害到她,好在第二天黎安好胳膊好腿的站在面前,连受伤的地方都已经包扎好了。
周栩心下庆幸,还以为桓殷被影响得不严重,结果他只是药修习惯多看了黎安受伤的地方一眼,就被桓殷身上一股凛冽的杀意搞得头皮发麻。
偏偏桓殷身边的人毫无察觉,一整天都像挂件一样被他带在身边,要么是亲手换药,要么是投喂食物,饶是周栩早已见过这两人的相处方式,也忍不住惊讶了下。
除了占有欲强到可怕,他还没见过谁家脆弱的药人将自己的主人照顾得这么好的。
周栩正想着,就见黎安一边啃鱼肉一边看话本,不知看到什么有趣的,笑得歪倒在桓殷身上,桓殷皱眉拉着她到怀里,然后伸手擦掉她嘴边不小心沾到的残渣,两个人便自然地一直维持着靠在一起的姿势。
他和桓殷是同桌,知道桓殷喜洁,不爱跟人接触,他平时不小心手肘过界,冷不丁都会被人盯一下。
周栩:……我好像闻到了恋爱的酸臭味。
罢了,反正人家是合法道侣,要是桓殷真的会对黎安做什么,那天她根本不可能有机会从心魔幻境走出来,如今黎安还能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恐怕只有一个原因。
是因为太喜欢。
喜欢到可以违背本能,不允许自己伤害对方。
第46章
为期七天的试炼考核终于结束。
除了提前完成任务离开试炼之境的弟子, 剩下的进度较慢的人也陆陆续续从小世界弹出,每年天极宗的年底试炼,对参加考核的弟子来说都是一场大劫, 有的人在试炼中得到机缘小境界提升, 也有的人伤得不轻, 出了试炼不得不被门派的师长抬回去。
黎安一行人刚从小世界离开,回到天极宗祭坛, 就意外撞上林煜和方止也从试炼之境出来,但方止似乎在试炼里受了很重的伤,胸口的衣服全被血液浸透, 倒在林煜怀里昏迷不醒,林煜的脸色很难看,连考核成绩也没拿,抱着方止匆匆就走了。
因为之前送手札道歉的事,黎安觉得方止人还不错,于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听到旁边的琴修议论纷纷,
“方止不是穿着林煜的防御法衣吗, 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不知道, 听人说是在试炼里替林煜挡了一剑。”
“什么?林煜的试炼等级比他高那么多, 方止替他挡剑, 怕不是不要命了!”
“这谁说得清楚, 毕竟是个药人, 就算他不护着林煜, 到时候受伤遭罪的还不是方止。”
……
黎安听着琼华峰这些弟子的对话, 莫名感觉不太舒服,然而在这个划分三六九等的修真界, 药人和主人的关系的确就是不对等的。
她想到这里,看了一眼自己手指上的同心结,脸上的表情也不太好。
若是她不小心在试炼中受了伤,桓殷也要被迫替她承受痛苦。
“在想什么。”黎安发愣的时候,桓殷已经替她将考核成绩拿到了,不过他懒得看,直接将两份成绩都塞到黎安手里。
黎安摇了摇头,方止和林煜和她也是同窗,有机会的话送点灵药过去看能不能帮上些忙吧。
桓殷见她搓着手指兴致不高的样子,貌似不经意抬头,瞟了一眼那些琴修走过的方向。
“考核结束了,学堂要放三天休沐。”
黎安想到同心结的事,本来情绪有点低落,突然听到桓殷的话,眼睛不由得一亮,“真的吗?居然放三天?”天极宗平时一月才休沐一日,三日已经算是长假了,黎安作为一条咸鱼,没有什么比在期末考试后听到放假两个字更开心的。
果然,桓殷在黎安期待的目光下点了点头,只见她嘴角扬起,刚才的低落都扫到脑后,迫不及待拉着桓殷的袖子回家咸鱼瘫,
“快走快走,这次试炼简直遭罪死了,野地上没有床一点都不方便,咱们回去一定要睡它个三天三夜!”
桓殷听到她的话愣了一下。
黎安在试炼里吃不好睡不好,尤其怀念金蟾峰的大床,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被路过的其他弟子听到,纷纷投过来诧异的目光,黎安没反应过来,不知听到谁先背过去小声说了句,
“药人的体质……有这么好吗?”
“三天三夜,我也想……”
“你想什么?连道侣都没有,野地都没你睡的。”
……
黎安听到路人的窃窃私语,脑袋一热,顿时脸颊绯红,靠,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啊,你们这些修仙者不是应该清心寡欲吗,脑子里面想的都是什么!
她卡在原地,听到耳朵边的对话越说越离谱,尴尬得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桓殷。
直到有人捻了一下她的后颈。
“愣着干什么。”桓殷站到黎安身后。
“我——”黎安耳朵烫得不行,偏过头看他,只见桓殷脸色如常,似乎没听到路人对话,心里正松了口气,忽然听到桓殷俯身下来,摩挲着后颈在她耳边悄声道,
“再不回去,要睡不够三天三夜了。”
黎安轰地一下从头红到脚.
因为今年的试炼有人触发了心魔幻境,所以试炼结束之后,有不少门派的长老还得到幻境里,将自家的弟子捞出来。
这次幻境肆虐的地点在低阶试炼区,越是修为低的弟子,受心魔的影响会越小,但不幸被波及到的几十个弟子,还是在不同程度上被侵蚀心智走火入魔,只能带回去静养。
不过这其中还有一个不同寻常的消息不胫而走。
听说在试炼区被心魔幻境吸入的人中,竟然有一个低阶弟子完好无损地从幻境里走了出来。
“师尊,那桓殷从心魔幻境里出来是我亲眼所见,他绝不可能只是一个普通药人,师尊,您一定要相信弟子!”
贺峥因为前些日子惹恼了玉衍,再加上他被革去首席弟子的名号丢了脸,一直不敢出现在玉衍面前,但自从他在试炼里察觉桓殷有异,便暗自觉得有了把握和证据,刚把他的断臂接上,就迫不及待赶到宗门向玉衍禀报。
此时的玉衍正在天极宗的地牢里审讯抓到的魔族。
地牢昏暗,四处都透着一股难闻的腥臭,每一个牢笼都关着三三两两的魔族,贺峥虽是玉衍的亲传弟子,但他还未出师,并不跟着玉衍离开宗门处理事务,只听说玉衍近日追踪魔族的力度越来越大,几乎日日都要抓来几十只妖魔在地牢里审讯。
贺峥低眉顺眼地站在玉衍背后,只听见唰地一声,破魔鞭打在一只魔物身上,那魔物已被打得奄奄一息,身体被抽得高高颤起,贺峥见状,也忍不住跟着抖了一下。
玉衍丢下鞭子,冷冷地转过身来。
“这件事我已听说了,但你有什么把握,确定一个药人会是本座要找的降世魔神?”
玉衍的脸色在地牢里显得阴沉得吓人,自从天道预言魔神降世,玉衍便联合各大宗门一直在寻找魔神的下落,但时至今日依然一无所获,贺峥知道玉衍为此事没少发脾气,以往师尊只是高高在上难以接近,如今却变得喜怒无常,动不动便会处罚弟子。
贺峥惧怕地看了一眼玉衍,一段时日未见,师尊看起来似乎有些清减,容貌好像也变了些,但贺峥看着他下巴有些颓败胡茬不敢不多想,只当是师尊追拿魔族日夜操劳。
“弟子还不能确定他就是降世魔神,但一个普通弟子竟然能从心魔幻境全身而退,这是许多长老都做不到的事,他一定是掩藏了实力!或者……或者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也许他只是意志力过人罢了,不是没有低阶修士从心魔幻境出来的例子,”预言中的魔神是天道之子,天生资质极佳,玉衍不想在药人身上浪费时间,略有些烦躁地看了一眼贺峥,“听说你是为了不进幻境才自断一臂,怎么跟着为师修习这么久,竟连一个药人也比不过?”
贺峥顿时被玉衍不满的语气说得脸色一白,忍不住掐紧刚接上的那只断臂。
他也没想到,在幻境前断臂抛下云柔逃跑的事会被人看到,试炼一结束就传起了流言,但贺峥眼看云柔从幻境里出来痴呆的模样,一点也不后悔自己这么做,只是他接上的这只手臂始终不太灵活,贺峥有些担心影响修炼,如今他不可能再从黎安身上拿到药引,想要提升境界更是难上加难。
说不定黎安身上那道灵契失效,也是桓殷搞的鬼。
贺峥想到这里,阴鸷的脸色几度变幻,“师尊,弟子敢肯定那药人不同寻常,”他看向玉衍,一时的恨意竟盖过了惧怕,“师尊既然花了这么长的时间都没查到魔神的下落,就没有想过是找错了方向,或许那魔神就是靠这种低贱的身份来掩藏自己。”
玉衍被贺峥顶撞的语气刺得隐隐有些怒意,“你在质疑我?”
“弟子不敢,”贺峥硬着头皮,“只不过师尊要追查魔神,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能放过一个,况且您只需要试探一下而已,说不定就有魔族的线索。”
玉衍听到贺峥话,微微眯起眼睛。
为了追拿魔神,玉衍已经花了太多的时间,如今却毫无头绪,而他的确也有些等不起了,一丝一毫的异样都不能放过。
“本座知道了。”
贺峥听到玉衍应声,顿时眼睛一亮,他如今什么都没有了,唯一顶着的就是玉衍亲传弟子的身份,自然要牢牢抱紧玉衍的大腿,若是能因此除掉碍眼的桓殷,那再好不过。
只是他还有些疑问,此时忍不住,试探着开口问道,
“师尊,弟子接下来一定尽心竭力帮您捉拿魔神,只不过弟子还有些想不明白,您为什么一定要找到降世魔神?或许那魔神只是一个预言,并不存——”
“你不需要知道这么多。”
贺峥话音未落,就被玉衍阴沉地开口打断,贺峥抬头看了一眼玉衍的脸色,立刻识相地闭嘴。
只是他恍惚中,似乎看到玉衍披散的发丝中冒出几缕银白,贺峥略有些惊讶,但等他想细看清楚,玉衍已经转过头去,拿起破魔鞭狠抽了一下身后的魔物。
在那魔族脚下,还堆着几只已经死去的干枯的魔族尸骨,端看模样,却有点不像是被审讯至死。
倒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
第47章 【补】
是夜, 金蟾峰。
黎安跟桓殷从学堂回来,咸鱼本性立马暴露,先是舒舒服服泡了个澡, 然后叫厨房准备饭菜大吃一顿, 中途还遇上了她爹黎泉。
黎泉事务繁忙, 平时都在四海游商,待在金蟾峰的时间并不多, 但是常常记得给黎安送回来一些灵药灵草,他这次好不容易赶回来,也是因为听说黎安恢复到了筑基期, 竟然还参加了年底的试炼考核。
“安安啊,你怎么都不跟爹说一声,就跑去参加试炼考核了?”
黎安正在饭桌上啃猪蹄,听到她爹提起期末考试,顿时脸色一僵。
糟糕,她这次试炼因为任务失败, 期末考核是末等零分,一出学堂连考核成绩单都丢了。
黎安支支吾吾地不知道怎么开口, 结果她爹还没等她回答, 就拉着她的手, 泪眼汪汪地抹了一把欣慰的泪水,
“我们家安安总算是长大了, 学会不让爹操心, 还瞒着爹主动去参加试炼考核。”
原来这具身体的原主修为不好, 知道自己试炼不过, 又不想主动丢脸让贺峥知道,所以筑基期的时候也从不参加试炼, 每到年底都是直接逃课不去。
黎安被黎泉毫不委婉的话夸得面红耳赤,讲真,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到考零蛋也得表扬,简直心虚,“那个,爹,其实我这次考核的成绩……”
“成绩?什么成绩?”黎泉拍拍她的手,耳朵根本没听,眼睛只落在她还包着纱布的脖子上,“哎,天极宗那些老头子搞这个试炼还是太危险,安安,你看你脖子都弄伤了,依我看要不然你下次还是逃课别去了。”
黎安:“……”
黎泉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自从和黎安和好以后愈发地纵容,好在黎安脖子上的伤好得很快,黎安拆开纱布给黎泉看了一眼,他才没有非要去杏林峰请长老医者来给她看病。
“就是你这个伤口的位置有点奇怪,怎么好好地,就被一只野猫给咬了呢。”
黎泉一脸担忧地皱眉,黎安听到他的话,忍不住往里屋的屏风后面看了一眼。
因为黎泉突然回来陪她吃晚饭,桓殷不爱进食,便主动退到了屏风后,只是里屋的烛光影影绰绰的,看不清屏风后的人在做什么。
黎安担心桓殷听到她和黎泉对话,连忙打着哈哈岔开话题。
“安安啊,这次爹赶回来,其实还有一件事想跟你说。”
“什么?”黎安夹了一筷子菜塞进嘴里。
黎泉并不知道桓殷就在屏风后面,但考虑到黎安女孩子家脸皮薄,他这个当爹的说话还是压低了声音,“你……跟现在这个药人相处得怎么样?用得还习惯吗?”
黎安:“咳咳!”
黎安一颗丸子卡在喉咙里,脸色涨红,灌了好几口水才咽下去。
她爹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黎泉要管理整个天极宗的钱财流通,忙得一年也见不到黎安几次,但他最放心不下黎安的身体,怕她短命真活不过十九,但凡找黎安都是为这件事。
“爹也是看你跟现在的药人相处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黎泉替黎安拍拍背道,“爹这次去外面游商,又遇到一个体质不错的药人,比你年长两岁,样貌也还俊秀……”
黎安只听他说个开头,脑子里的预警雷达立马就响起来。
“等等,打住——”黎安下意识看了眼屏风,小声问道,“不是,爹,你突然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爹自然是关心你的身体了,”黎泉以一种老父亲操碎了心的眼神看着她,“爹知道,你是头一次养药人,没什么经验,但你要知晓这药人的寿命……”
黎安听到这里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一般的药人体质特殊,被吸取灵力后大多都活不长久,再不济也会日渐衰败,黎泉是怕时间久了,桓殷的灵力不够给她续命,所以在考虑给她找新的药人接替。
黎泉一开始,也没想到黎安能跟桓殷待这么久。
只是当时黎安命危,黎泉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擅作主张让桓殷给黎安冲喜,没想到竟真让黎安醒了过来,但黎泉只当桓殷是普通药人,总担心他有灵力枯竭的一日,黎泉放心不下,他如今年纪大了,承受不了再看到黎安病重垂危的样子。
黎泉语重心长地说道:“安安,爹都替你考察过了,那药人灵力柔和,与你体质匹配,爹也问过那药人的意思,说是愿意到金蟾峰来侍候。”
黎安听得头皮发麻,眼睛时不时地往屏风那边瞟,总感觉后面好像有人影在动。
“可是我——”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黎泉打断,“你也不用害羞,但凡养药人的修士,身边都不会只备一个,爹听说琼华峰姓林那两口子又在替他们家儿子物色新的药人,人家都排到第九个了。”
“但是——”黎安紧张得恍惚听到了翻书的声音,然而黎泉根本不给她插话的机会。
“但是什么?”黎泉不明白黎安为何犹豫,“你是担心再多一个药人,处理不好关系?放心,这个爹都替你考虑好了,你要是更喜欢现在这个,外头那个药人说他愿意做小的。”
黎泉话音刚落,里屋的屏风内突然传出尖尖的“叽”的一声。
“什么声音?”黎泉愣了一下。
黎安额头冷汗直冒,总感觉咕叽像是被谁泄愤用力捏了一把。
“没什么,只是我养的一个小玩意儿,”黎安心虚地扶了一下额头,“爹,我已经有一个药人了,不想再要别的。”
黎泉立刻追问:“为什么不想?多一个有备无患。”
“再多我也用不上。”
黎泉满脸写着我不信。
黎安只好跟他解释:“桓殷跟别人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黎泉眼睛盯着她。
黎安面对她爹的质疑,心知要是找不出个一劳永逸的理由,黎泉肯定会缠着她多收一个药人,然而黎安在黎泉的注视下半天憋不出来,她似乎又听到一阵翻书的声音,脑袋登时一热,
“因为我喜欢他,就是只要他一个。”.
黎安一句话刚说完,似乎听到屏风后面传来啪的一声。
好像是书掉在地上了。
她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耳朵忽然烫起来,黎泉听到她的话也愣了一瞬,
“你说你喜——”
黎安飞快从桌子边站起来,“爹,时候不早了你肯定还有事要忙吧,赶紧回卧房休息休息。”
黎泉被黎安推着出去,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到走的时候也忘了再提让黎安收药人的事。
黎安松了口气,回到屋内,就看到屏风里隐约透出一道人影,心头莫名有点紧张。
刚才为了应付她爹,黎安情急之下才胡乱编了个借口,她心里想着,脚不知不觉已经摸到屏风后头,只见桓殷坐在最里面的矮几旁边,书端正在眼前放着,一只咕叽瘫在他手边。
难道刚才掉书的响声是她听错了?不过她说话声音压低了,桓殷应该……没听到吧?
“你吃好了?”
黎安想到刚才和她爹的对话,听见桓殷的声音下意识心虚地想躲,却被他一道淡淡的眼神扫过来,脚顿时定在原地。
“差,差不多。”
“过来。”
“哦。”黎安垂着头往桓殷那边走。
等等,为什么他叫我过去我就过去了?
然而等黎安反应过来,她已经挨着桓殷并排坐了,好像就是身体下意识的行为。
她跟桓殷待在金蟾峰的时候,常常这样坐在矮几前,大多数时候是因为她无聊,拉着桓殷和她拿围棋当五子棋下,不过黎安就是人菜又爱玩,经常趁桓殷不注意偷偷摸摸悔棋。
黎安今日一反常态,没有懒骨头靠在矮几上,规规矩矩坐在桓殷旁边。
桓殷见她坐下看她一眼,什么也没问,垂眸将她手拉过去。
黎安就有点脸红:怎么回事,他突然牵我干什么?!
桓殷察觉到她手指僵硬,面无表情地抽了一方手帕,将她刚才啃猪蹄手上沾到的油星擦干净。
黎安被他拧着手指,心中的那点荡漾顿时消失无踪。
哦,原来不是牵手,是嫌弃我脏。
桓殷替黎安擦手,看到她从害羞紧张变到跨起张小狗脸,敛着眼皮,嘴角几不可见抬了下。
黎安一直被人捏着手指有点痒痒,桓殷大概是洁癖晚期,不许她蹭脏他的衣服,一点点地,将她手指甲缝都擦干净,黎安只好忍着痒,脑子里不自觉地想桓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随身带着丝帕?
不知道,好像是在刚进试炼之境的时候,黎安因为变成蜜蜂,经常被风吹掉在草里,桓殷只好来捡她,费劲地攥着丝帕一只角,将她身上弄脏的地方擦干净。
之后渐渐的,黎安的乾坤袋都是桓殷带着了,黎安想要什么都写在脸上,桓殷便随手拿给她,比黎安自己在乱七八糟的袋子里翻还要快得多。
就连黎安的口味也被摸得一清二楚,她今日用饭,桌子上的菜都是她做梦都念叨想吃的,黎安还以为是小圆的安排,问完才知道是桓殷让厨房准备的。
黎安脑袋里越想,越觉得桓殷好像有隐藏的机器人保姆属性,尤其是他板着一张脸的时候,更像机器人了。
黎安忍不住偷偷打量桓殷。
少年正垂着眸替她擦手,长直的睫毛微敛下来,盖住略带攻击性的目光,黎安的眼神便不自觉落在他唇上,桓殷的唇形偏薄,带着一点朱色,但并不似女子那种柔,相反秾丽得透出一丝妖性。
黎安偷看着,心脏忽然跳得快起来。
我知道桓殷好看,但他今天似乎却格外好看。
黎安隐约又闻到桓殷身上的冷松气息,她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但脑子却像短路一样没办法细想,另外一只手不知怎么就自己抬起来,趁她不注意戳在桓殷脸上。
他脸上有枚极浅的,不容易发现的梨涡。
桓殷顿了一下,停下来抬头看她,黎安的手一时忘了收回来,他说话的温热气息洒在她手心上,
“你在干什么?”
第48章 【补】
桓殷的唇离她掌心不过分毫。
他明明呼出的气息是热的, 嘴唇是软的,可是吻起来却带着微微的凉意。
“你在干什么?”
黎安的思路被桓殷打断,视线从他的唇瓣上落入他眼睛, 仿佛触电一般把手收回来。
不对, 我刚才怎么会想到……
黎安脑袋里闪过一些不可言说的画面, 心脏在胸腔里咚咚作响,她慌张地往后一坐, 另一只手从桓殷掌心缩回来,
“我,我先去洗澡!”
桓殷看着她脸颊没由来地发红, 拧眉问道:“你洗过了。”
“我想再洗一次!”
桓殷说话的时候直视她的眼睛,黎安闪躲的目光避无可避,她耳朵烫红,像是怕被人看穿什么,匆匆从地上爬起来就跑了。
慌乱中脚还不小心撞到矮几的桌角,痛得抽气一声也不停下来, 歪着脚一瘸一拐的。
桓殷注视少女跑走的背影,摩挲着手帕上残留的体温, 目光晦暗不明.
黎安把自己整个人都泡进灵泉池。
然而她一闭上眼睛, 刚才想到的在山洞里的那些画面全都纷纷冒出来, 跳得飞快的心脏像是泡在温泉水里, 咕噜咕噜地冒泡泡。
黎安憋得满脸通红地从水里钻出来, 两只手忍不住捂住胸口。
可恶别跳了, 只是意外接个吻而已, 冷静一下啊你。
但是心脏说它冷静不下来。
记忆中清晰的画面蜂拥而至地浮现, 幻境中的桓殷,山洞里的桓殷, 替她擦手的桓殷,全都影影幢幢地重叠起来。
靠,难道我才是受了心魔影响?
黎安抬手擦了把脸,企图用水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冲走。
不可能,我堂堂正经人,必不可能觊觎人家美色。
……
天色渐暗,黎安在灵泉池不知泡了多久,直到小圆叫她该歇寝的时候才出来。
黎安站在卧房外,抚着胸口一本正经地呼了口气。
没事,刚才都是意外,我现在心如止水,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黎安自己给自己洗脑,伸手推开房门,却发现桓殷已经休息了。
他不像黎安一样爱瘫着睡觉,休息的时候也只是靠着床入定。
黎安见状,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松了口气,等察觉到自己的想法,顿时又有点紧张,目光在白玉床上晃了一眼。
她睡相不好,晚上爱在被子里滚来滚去,所以桓殷都只在床里靠一个角落,剩下的地盘都是她的。
要不然我今天还是打地铺算了。
黎安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扯了一下被子,没扯动,有一个被角好像被桓殷压住了。
黎安只好走近了点,想把被子从他身下捞出来,但是刚一用力,就看见桓殷好看的眉毛蹙了一下,黎安看着,莫名咽了一下口水。
算了,比起打地铺,她更不想把桓殷弄醒。
黎安犹豫着,准备悄悄钻到被子里睡觉,又注意到桓殷夜里,只披着一件外袍靠在床上。
现在已到冬季了。
黎安拧了下眉,她还是不习惯修真界的人不御寒,看到桓殷穿得单薄总觉得哪里不对,忍不住把自己的毛领披风扯过来披到桓殷身上。
黎安踮着脚,尽量不碰醒他。
只是桓殷的脸裹在雪白的毛领里,衬得黑色的头发更黑,殷红的嘴唇更红,黎安只看了一眼,心脏就开始发热。
不能想,想就是馋人家身子。
黎安连忙把脸侧开,蹑手蹑脚地掀开被子,崩成一条线,中间跟隔着一条河一样,远远地在桓殷旁边躺好。
她从没有哪天睡得像这样规矩过,但或许是从试炼出来真的累了,黎安阖上眼睛,很快呼吸就平稳下来。
黑暗中,靠在床里的少年却忽然睁开眼睛。
他垂眸摸了摸身上的披风,柔软的皮毛蹭到下颌,鼻尖嗅到上面沾染的一点甜味。
视线落在身边的人脸上。
桓殷看向熟睡的少女,有皎白的月光从窗户钻进来,打在她的发梢上,她脸颊又有一点红,是裹在被子里浸出的热气。
桓殷定定地看了半晌,幽黑的瞳孔里,藏起一片压抑的猩红。
黎安在梦中睡得不太.安稳。
不知道是不是被子盖得太厚重,像是有什么东西压下来,让她有些微喘不过气,迷糊中又感觉耳后蹭上一处温热,她挣扎了下,想从被子的桎梏里逃开,身体却昏昏沉沉,渐渐地,便被睡梦吞没了意识。
眼前恍惚陷入一片熟悉的大红。
重重叠叠的帷幔撒下来,将雀跃的烛光隔在床外,又在床幔上映出两道交织的人影。
她躺在床上,眼前看不真切,却闻到一阵冷松的味道。
手腕似乎被什么东西束缚,绑在头顶,迫使她摆出一个微微仰头的姿势,她的脸好热,身体也是,满目的红色下只能听到胸腔里起伏的呼吸声。
然后,是衣摆在摩擦。
一截冰冷的手指从腰际钻进来,刺得她忍不住瑟缩了一瞬,却不容置疑地顺着松散的腰带,一点一点地将余下的衣衫撩开。
她声音烫得发哑,逃不掉,也喊不出来。
直到皮肤都暴露在空气中。一处温凉的柔软忽然落下,掠过小腹一路往上,她耐不住,背脊颤抖得弓成一只虾米,被人掐住腰肢从床上抱起。
眼前的附着骤然掉落,却是一方红色的盖头。
她被紧抱在怀里,眼里蓄起潮湿的雾,只看清少年眼底的红痣。
……
“小姐。”
有人在唤她。
“小姐。”
黎安像是被水草缠住一般要溺毙在梦里。
外面响起笃笃的敲门声。
她忽然惊醒地睁开眼。
怎么会,她竟然会做这种梦……
黎安想从床上坐起,却发现好像哪里不对。
她昨夜不知怎么居然枕到了桓殷的腿上,一只手环抱着他,隔着里衣,隐约触到下面肌肉的纹理,梦里那场缱绻闪过脑海,黎安顿时像过电一样把手缩回来。
然而她的动作幅度太大,一不小心碰醒了桓殷。
“醒了?”
他半靠在床头,晨起的声音带着一丝喑哑,一只手微撑起额,另一只手很自然地伸过来抚了下她的后颈,问道:“你昨夜梦到什么?我听见你叫我的名字。”
黎安听到他问,脑子瞬间被点燃,慌得脸通红,“我——”
她话音未落,突然听到门外有敲门的声音。
“我先去开门!”
黎安像是抓到逃跑的机会,避开桓殷探究的眼神,踉踉跄跄地没穿鞋,只裹着里衣就往门外跑。
结果她一打开门就跟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小圆立在门外,手里捧着什么东西,险些被黎安撞倒。
小圆脸色讶然,“小姐,您这么慌慌张张地要去哪儿?”
“没,不去哪儿,”黎安站定,看见是小圆,扶着额强迫自己脸上的温度降下来,“你怎么来了?”
“哦,峰主让我来给您送点东西,”小圆举了举手里抱的箱子,“这里面都是峰主精心准备的补药。”
黎安:“不用,我身体挺好的,用不着补药。”
小圆摇摇头:“这个补药不是给您的。”
黎安表情不解。
小圆没说话,先是往屋里看了一眼,黎安注意到她的动作,突然冒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只听小圆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道,“峰主说不反对您喜欢药人,就是怕你喜欢得紧用得勤,药人亏了身子您要伤心,”
黎安顿时眼皮一跳。
小圆说完,上下打量了一眼衣衫不整地黎安,目光犀利得像是要把她内心看穿,
“年轻人要懂得节制,这箱子里有本去杂念的清心咒,小姐有空还是多念念吧。”.
黎安被说得面红耳赤,当天就把她爹给的补药找了个柜子锁死。
我为人正直清心寡欲,这种东西桓殷一辈子也用不上!
再说了,梦里的时候,明明最后求饶的是她,要补也是她补好不好……
桓殷感觉最近的黎安有些不对劲。
她白天不缠着他下棋了,看书无聊也不闹着他念话本,泡灵泉的时候要故意错开,晚上睡觉还要抱两床被子,仿佛突然之间变听话了,就是眼神撞上他视线的时候,时不时会耳朵发红地躲开,然后抱着一本不知哪来的小册子,嘴里念念有词。
这一切的变化,好像都发生在那天她做过一个梦以后。
桓殷问过黎安,她死也不说自己梦到了什么。
不过黎安不对劲起来,有些事就变得有点麻烦。
今日是回学堂的日子,桓殷要乘傀儡仙鹤带黎安去上学,黎安一开始一反常态地提出要自己骑鹤,桓殷冷着脸,看她骑仙鹤才飞一个巴掌高就吓个半死,愁眉苦脸地又跑到桓殷身前坐着。
只不过以往桓殷载她,黎安都是很悠闲的,懒洋洋靠在他怀里吹风,今日却很紧张似的,屁股朝前坐着,像是生怕挨着他一样。
桓殷的脸色有点难看,听到她嘴里振振有词,“南无阿弥陀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念的什么玩意儿。
他神色不爽,抬腿夹了一下仙鹤肚子,只见傀儡仙鹤顿时提速,猛地向前俯冲过去。
黎安没预料到仙鹤突然加速,顿时忘了清心咒是什么东西,下意识往后就缩进桓殷怀里。
桓殷看到被她紧攥在手里的袖口,烦躁下压的嘴角才隐隐抬起来。
很快,他们到了天极宗的学堂,但今日的学堂围着许多人,比往常都热闹。
每年天极宗试炼结束以后,宗门的长老都会评出在试炼中完成任务最好的前三甲,再在祭坛当众榜示授奖,以示表扬和鼓励,所以每年试炼的前三甲都会在众人面前出尽风头,成为宗门弟子艳羡和追捧的对象。
一大早,赶来学堂的弟子全都闹哄哄地凑在榜示前。
今年的前三甲,第一名是琼华峰的琴修林煜,第二名是杏林峰的一位高阶药修弟子,第三名则属于千星峰的卦修。
总之这种事一般都跟金蟾峰没什么关系。
不过黎安觉得,要是桓殷不陪她一起在试炼之境耽误,这次排名的前三甲肯定有他,可惜考核奖励的珍品法器要不到了,虽然黎安觉得天极宗宗门给的法器,还不一定有金蟾峰宝库里的东西好,但她总有种自家崽没得到该有的表扬的不爽。
黎安看着被众人簇拥的前三甲,决定等会儿回家也要给桓殷挑一个漂亮的法器玩。
她心里正想着,迎面走过来一群不知道什么门派的女修,在隆冬时节里穿着轻纱,看起来容貌姣好身材曼妙,很是吸引人的目光。
黎安走过的时候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那女修中也有好几个弟子在往黎安这边看,不过黎安已经习惯了,桓殷这张脸和身材,站在一堆人中鹤立鸡群,很少有女弟子不往他身上看的。
只是今天除了女弟子,似乎还有不少男弟子往他们这边打量。
难道桓殷已经好看到男女通吃的地步了?
黎安犹疑地皱了下眉,站在原地没动,桓殷走在前面,看她没跟上,顺着她的视线回头,目光扫到旁边穿着轻纱娇羞看他的女修。
他面无表情地把头转过来,走到黎安面前,忽然伸手,连带着她披风上的毛领一起,捧住黎安的脸蛋。
黎安回过神来,腮边的软肉被人捏成一团,整个脑袋都被毛领裹起来。
“唔,你干甚么?”
桓殷有点嫌弃看她一眼,“站着不动,呆死了。”
黎安气得想锤人:“呆死了那你不要捏啊。”
“我想捏,”桓殷说着,漫不经心地挼了一下她脸边的毛领,“你穿得多,手感挺好的。”
的确,年轻的女修大多爱美,不是穿轻纱就是穿丝绸,整个天极宗都找不出第二个像黎安裹得这么严实的人,她怕冷起来脑袋都缩进披风,完全看不出身材,只露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在外面。
桓殷捧着黎安的脸,忽然感觉像是捧着一只毛绒绒的小兔子。
他的手不自觉蹭到她的腮边。
也不知道到底是说毛领手感好,还是兔子手感好。
黎安被他直白的目光盯了一会儿,脸色渐渐红起来,突然挣扎了一下把桓殷的手拍开后退两步,又从怀里掏出她那本小册子哗啦啦地翻起来。
“清心寡欲清心寡欲。”
桓殷手心软糯的触感霎时空了。
他眯着眼睛盯紧黎安手里不知道谁给的小册子,突然有种想撕书的冲动.
今日各个次峰的峰主,会在祭坛上为获得前三甲的弟子授奖。
在此之前,还有一些弟子会到祭坛的高台上比试斗武,来切磋和展示功法,黎安觉得这大概类似于修真界年底搞文艺汇演。
她对这些比武没什么兴趣,只不过可以光明正大地吃零食看热闹还是很不错的。
黎安跟桓殷站在一起,周围是纪澜周栩等几个比较相熟的弟子。
她无意中还在人群里扫到了贺峥,如今他身边再没跟着孙志这样的小弟,只是垂着一条僵硬的手臂远远站着,身边跟着穿红衣的云柔。
黎安听周栩给她讲,云柔从心魔幻境出来以后,神智便有些失常,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在贺峥身边,迫切地想与他完婚,所以整日都穿红色的衣裳。
黎安瘪瘪嘴把目光挪开,她对这两个人一眼都不想多看。
“黎安师姐,你听说了吗?”
黎安正在走神,忽然被周栩叫住,“听说什么?”
“就是心魔幻境的事。”周栩本来想拍黎安手臂,然而感受到她背后投射过来的目光,立刻自觉地把手收好。
桓殷从幻境出来以后气场越来越可怕,就只有黎安察觉不到,周栩也正想给她说,桓殷从幻境里出来这件事不知怎么传到了宗门里,相比起完成试炼任务,这种一只脚踏进炼狱,又从炼狱里全身而退的事更引人关注,黎安和桓殷整天待在金蟾峰,恐怕不知道桓殷的名字最近在弟子当中已经传遍了。
黎安听周栩似乎要给她说什么,但不知是不是今日祭坛太热闹,她身边总是有陆陆续续的人挤过来,有时候还要桓殷圈住她才能站稳,黎安只好把耳朵凑过去,但此时不知从哪里忽然挤过来一个女修,她手上捧的什么东西没拿稳,一不小心撞洒在黎安身上。
“哎呀,你没事吧?”女修见状,一脸歉意地看向黎安,只见她身上粉色的袄裙被染起一大片难看的青紫,“真是不好意思啊,这是我们门派特质的药液,普通的清洁术去不掉,要不然我陪你去净衣室换一下吧,我有备用的衣裙。”
黎安看着斑驳的裙摆,也有点头痛,摆摆手道,“算了……”
女修似乎过意不去,一定要帮她换衣服,“这怎么行,没事的,你跟我去换吧。”
“不用,我带了外套,”黎安摇摇头拒绝,她记得自己乾坤袋有多备的衣裳,“我自己去净衣室换一下好了。”
女修听她说完,也不好再劝,只是不好意思,一直说要陪她去换。
黎安跟桓殷说了一声,叫他等她一下,自己先去净衣室换衣服,那女修也一路跟着她道歉,说愿意把衣服给她。
黎安被女修热情的模样弄得不太习惯。
她身上的裙子是挺好看的,就是太薄了,估计自己也穿不了,不过黎安总觉得女修的打扮看起来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女修跟着黎安越走越远,桓殷拧眉,往黎安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第49章 【补】
黎安在净衣室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她把弄脏的粉色袄裙收起来, 裙摆上青紫色的污迹像是什么花的汁液,不知道能不能去掉,这条袄裙上绣的小兔子她还挺喜欢的。
黎安走出门去, 想问问那名女修要怎么清理, 却发现刚才说要在门外等她的人已经走了。
黎安皱了皱眉, 算了,偌大个天极宗, 再想找到人恐怕不容易,就是可惜了一条裙子。
她打算离开净衣室往祭坛那边走,正路过转角的时候, 忽然在前面的回廊上看到两个人的身影。
今日大部分弟子都在祭坛处活动,留在学堂的人很少,离学堂还有些距离的净衣室附近就更没什么人,因此黎安一眼就看清楚对面站的人是谁。
桓殷背对着她,他身上穿着鸦青色的大氅,笔挺的背影看起来更加显眼, 对面站着一个个子稍矮的女修,但被桓殷高大的身形挡去大半, 只露出半截纱袖。
黎安看到那半截袖子, 恍然想起跟刚才撞到她那个女修的衣服一模一样, 就听到女修忽然开口说话,
“桓殷公子, 我, 我有些话想单独对你说。”
此时的回廊空旷无人, 女修的声音清晰地传进耳朵, 黎安才听出来说话的人不是刚才撞她的女修,应该是同门师姐妹, 但看眼下这个好像要表白氛围,黎安下意识退一步躲到拐角的墙后。
黎安:等等,我这个身份是不是不该我躲?
然后她已经藏到墙后,只见女修手上捧着一个精致的方盒,似乎鼓足了勇气,举起盒子递到桓殷眼前,
“桓殷公子,我今日唐突地把你拦下来,是想问你愿不愿意跟我去合欢峰,做我的道侣。”
女修说完,脸羞得通红,墙后的黎安也听得愣住。
好家伙,修真界的人告白是不是有点太狂野了,虽然她不是没想过桓殷这幅长相会招人喜欢,但当面听到人挖墙脚又是另一种感受。
黎安:就感觉头上有点绿,但是又没有完全绿。
黎安脸色复杂,心情有点微妙,就听到女修又说,“我知道你是药人,现在也有主人了,但是我听说有的主人可能会放药人自由,如果你将来要离开金蟾峰的话,可不可以跟我一起去合欢峰?”
女修的语气听起来很诚恳,但声音紧张得发抖,黎安听到她说,才想起来天极宗还有合欢峰这样一个门派。
合欢峰在十二次峰里,并不算太显眼的大派,但这个门派修炼的功法特殊,主要靠双修来提升修为,门内的弟子也大多是女子。
并且合欢峰的弟子不轻易出门派,要等到成年的时候,才会下山去寻找自己心仪的对象结为道侣,加之合欢峰的女修大都面容姣好,因此在其他修士里也很受欢迎。
眼前这个,大概就是一名刚成年的合欢峰弟子,不知怎么把桓殷看上了。
黎安:果然人只要长得好看,就是板着张冷脸也有人喜欢。
黎安心想着,紧张地竖起耳朵,又想知道桓殷会怎么回应,然而她在后面站了半晌,也没听到有人开口说话。
怎么回事,这个表白的气氛好像有点诡异?
黎安忍不住从墙后探出脑袋偷看,只见桓殷冷冷站着,忽然回头看过来。
黎安猝不及防地与他对视。
艹,被抓包了。
桓殷看着她,明明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黎安却被他直视的目光看得头皮一紧,脚定在原地动不了,不对啊,头顶有绿光的人明明是我,他这个埋怨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对面的女修也发现了墙后面的黎安,脸色一白,站在一旁有些手足无措,黎安也有点尴尬,犹豫着要不要先走,就听到桓殷冷冷开口,
“站着干什么,过来。”说完,还扯了一下手上的同心结。
黎安被他拽着,不好再溜,只能硬着头皮走到桓殷旁边。
合欢峰的女修看到二人手指上连着的红线,脸色更难看了,眼圈红红的,看起来像是要哭。
最主要的是,刚才她说的那些,桓殷从头到尾也没理她。
黎安看着合欢峰的女修,见她长得很可爱,还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就是表情看起来马上要哭鼻子,黎安顿时有点慌,下意识盯了桓殷一眼,
怎么办?她最怕看到女孩子哭了。
桓殷接收到黎安的视线,面无表情地扫她一眼。
黎安:?你扫我干什么?人家不是来跟你表白的吗?
然而旁边的女修注意到他们用目光交流,脸上的表情更加沮丧可怜,眼睛一眨就掉一颗泪。
黎安看见顿时怕了,扯了一下桓殷的袖子,用眼神示意他快点想办法。
桓殷被黎安扯着袖子,抬眼看向对面的女修,脸上表情淡漠,隐约还透出一点烦躁。
但合欢峰的女修站在原地,似乎还不死心,就在黎安以为桓殷不想管的时候,忽然被人伸出手,戳了一下她后背的腰窝,黎安顿时一软,没有防备地被人拉近怀里。
桓殷顺势将她扣在身侧,黎安没站稳,不由自主拉紧他腰间的衣服,听到他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如你所见,我是她的道侣。”
黎安听到他的话有些惊讶地抬头。
然而桓殷说完,扣在黎安腰间的手收紧,迫使她更贴近他,黎安忍不住仰头看他,就见桓殷忽然低下头,微微侧过来,似有若无地吻了一下她的嘴角。
黎安顿时僵在原地。
合欢峰的女修也愣了,黎安看到她一双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震惊和心碎。
只有桓殷还是一副表情正常的模样,他亲黎安的动作或许是故意的,但是亲完以后就自然而然把她圈进怀里,耐着性子蹙眉对对面的女修道,
“所以不是她不放我自由,是我不想走,你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桓殷说完,甚至还继续牵了牵黎安的手,两个人手上的同心结缠缠绕绕,似乎永远也不会解开。
黎安顿时反应过来,桓殷是在故意做给合欢峰的女修看,但听到他的话还是忍不住脸红。
这人不是面瘫吗,演戏的水平也太高了,不给他颁个奖简直说不过去。
果不其然,那女修眼眶通红,视线在他二人脸上徘徊,终于憋不住,哇地一声哭了。
“对不起,我死心了,是师姐想帮我才弄脏了你的裙子,这盒灵团送给你当赔礼。”
女修说完,把她手上的方盒子塞进黎安手里,捂着脸哭着就跑了,黎安甚至发现之前撞到她的那个女修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脸色煞白地跟着追上去。
黎安半晌都还能听到女修伤心欲绝的哭声,看来受到的打击不小,刚下山就体会到人心险恶,不由得盯了桓殷一眼,
“你好狠的心,干嘛把人家小姑娘惹哭了。”
桓殷偏过头,用一种“不是你叫我这么做”的眼神看她。
黎安表情一噎:“别赖我,我只叫你想办法让她离开,又没叫你把人家吓哭。”
桓殷无所谓地扯了下嘴角,反正最后结果都是一样的。
合欢峰的弟子,一生只认定一个道侣,若是看上了谁,不死缠烂打到底绝不轻易放弃,桓殷觉得应付这种人最麻烦,不如一劳永逸。
黎安才想起问桓殷怎么会来净衣室。
原来黎安在祭坛被人撞到的时候,桓殷看见那人神色不太自然,便跟过来看了一眼,路上就被合欢峰的女修拦住了。
黎安听完叹了口气,就是可惜了她一条裙子。
她看向手中女修赔礼道歉的方盒,只见里面装着几枚药液捏的小巧可爱的透明灵团,黎安听说过这种灵团,据说吃起来甜香软糯,有清心祛秽的功效,但是制作起来非常麻烦,因此千金难求,黎安想尝都买不到。
黎安看着精致的灵团,就有点酸,“哎,怎么就没有人也给我表白送礼物呢?”
“你说什么?”桓殷听到她嘟囔瞥她一眼。
黎安看到他幽幽的目光,顿时摇了摇头,捻了一枚灵团塞到嘴里。
桓殷看到她的动作,本来不太在意她手里的盒子,但想到刚才这个盒子是合欢峰女修送的,眼睛忍不住又微微眯起来。
这个方盒原本是给他的,听到有其他女人对他倾诉衷肠,她难道一点也不介意?
桓殷想到这里,脸色突然就有点不爽快,阴沉沉地问道:“好吃吗?”
黎安嘴里包着灵团嚼得正欢,连忙点头:“是挺香的。”
桓殷:“……”
其实黎安刚才是有那么点介意,只不过头顶的绿光还没点起来,就被桓殷给掐灭了,
况且那女修也道过歉,这盒灵团价值比黎安一条裙子贵得多,再说了,美好的食物又能有什么错呢。
桓殷看着黎安吃得眼睛都眯起来,又笑眯眯地问他要不要尝尝,忽然又有点凶不起来。
算了。
桓殷也懒得去想,反正他对那些女人也没有兴趣,拖着黎安回到祭坛。
然而又过了几天,桓殷就算不了了。
因为万年不开桃花的黎安,竟然收到了一封情书。
第50章
事情是这样发生的。
那日黎安跟桓殷一起去上学, 刚坐上位置,往抽屉里一摸便觉得不对。
黎安这种学渣,抽屉里有几本书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她有些疑惑地从桌子下摸出一封信笺, 只见那信笺还是粉色的纸张, 闻起来带着一股香味,黎安一开始以为是谁给错了, 然而她一碰到信笺就自动打开,里面的内容赫然是封写给她的情书。
准确的说,应该是一封自荐书。
给黎安送信的人, 是一名熔鼎峰的丹修,这名丹修也是药人体质,他近日要被门派安排,送去其他宗门有名望的修士身边当药人侍妾,然而那丹修却不想离开天极宗,他要去侍候的修士也不知道是几百上千岁的老头子, 打听到黎安身边养着药人,于是跑来自荐枕席, 希望黎安可以收留他。
毕竟金蟾峰物质富裕, 黎安和他还是同龄修士, 怎么想也比被一个老怪物吸干要好得多。
黎安自然当机立断地拒绝了, 她虽然同情丹修, 但完全没有开后宫的想法。
结果她收到情书的消息却不胫而走, 一开始传黎安要收新的药人, 然后变成要给金蟾峰找接班人, 若是与黎安结为道侣,将来就可以接管金蟾峰的事务, 再加上熔鼎峰的丹修不死心,一天不落地送情书来,导致这个谣言越穿越真。
天极宗的人才渐渐发现,黎安自从不追求贺峥以后,整个人都变了许多,她不再阴沉沉地不说话,还总是眉眼弯弯的笑起来,对身边的人也很大方,养着的药人吃穿用度无一不金贵,就连药人生气,都会主动去哄。
于是黎安抽屉里的信笺开始莫名其妙地越来越多,在一堆自荐书里,偶尔还会夹一两封真的情书。
“黎安师妹,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你一定要收下。”
课休时间,黎安正趴在桌子上打瞌睡,蓦然听到有人叫她名字,黎安抬头,只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弟子站在旁边,
“等等,我不——”
她话还没说完,那人留下东西,害羞脸红地转身地就走了。
黎安忍不住扶了下额。
这种事情至今为止已经发生过不知道多少次,她周围的弟子都已经见怪不怪,甚至有同门师兄要表白的,还会帮忙给她带信。
周栩看了一眼那弟子送来的纸包,“哇,黎安,居然是书香堂的绝版话本诶!”
黎安看向周栩手里的话册,最近这些人送情书不够,已经发展到送礼物了,黎安不收,能退的就退,退不回的就只能放着。
周栩问黎安能不能把书借给他看看,黎安头痛地叫他赶紧拿走,看完想办法叫人把书拿回去,不然她座位上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要堆不下了。
黎安说完,忍不住回头看一眼身后,最近不知怎么,桓殷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尤其是有其他的男弟子来找她的时候,黎安总感觉后背传来的视线冷飕飕的。
她小心翼翼地扭头,试图从身边一堆礼物中探头出去找桓殷说话,却不小心撞掉了一封不知名的信笺,那信笺没合好,一下子展开掉到桓殷的桌子上。
这些信笺黎安一封都没拆开看过,她顺着桓殷的目光,只见那肉麻的情书开头便写着“卿卿小安”四个大字。
黎安头皮莫名一紧,“这个——”
桓殷抬起眼皮看她一眼,忽然从座位上起来,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走了。
黎安愣了愣,最近桓殷对她都是这个态度,不说话,但是照常陪她上学放学,时不时给她投喂灵力,但是喂完了又不理人。
“他这是怎么了?”黎安有点不明所以,把那些烦人的信笺捡起来丢掉,下意识开口问周栩。
周栩无言地看她一眼,这两个人后知后觉,最后遭殃的却是他,桓殷最近来上课的恐怖气场,经常冷得他起鸡皮疙瘩,尤其是有男弟子来给黎安送东西的时候,周栩看到桓殷的眼神,总感觉他下一秒就能暴起把人家脑袋拧下来。
就没见过谁吃醋吃得这么吓人的。
但周栩不敢在桓殷背后乱说话,只好眼神复杂地望向黎安,叹了口气,“可能是男人的暴躁期到了吧。”
黎安:“暴躁期?”
周栩说得很真的样子,“嗯,男人嘛,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心情不好,”他说到一半,脑子转了转,隐晦地提醒道,“尤其是这个时候,男人对自己喜欢的人会表现得特别明显,比如吃醋发脾气什么的。”
黎安听完顿了顿。
对喜欢的人,会吃醋发脾气?
难道桓殷是在吃醋所以才不理她吗?是因为有其他人给她送情书?但是这些东西她根本就不想要。
黎安想了想,被这些事弄得脑子有点乱,下巴恹恹地放在课桌上。
而且,桓殷好像从没有亲口说过喜欢她.
桓殷背靠在学堂后花园的假山上,面对眼前一汪结冰的湖水,脸色阴沉地发呆。
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这么烦躁,体内两道真气躁动不安,撕扯得他的大脑阵阵作痛。
尤其是看到那些对黎安献殷勤的人,还有那些让人酸掉牙的情书。
她难道看不出那些对她有企图?
不是不想收,还跟人这么温和地说话?
天天来送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她不嫌烦吗?
桓殷舌头抵上牙根,像是有团暴躁阴郁的气积在胸口,若他还是独自一人在下界,就是到了要死人的时候。
自从跟黎安待在一起,除了在心魔幻境,他已经很久没有动过杀人的念头。
但是,万一黎安没有打算要拒绝那些人……
桓殷阴沉地闭了下眼,一股躁动的灵力猛地散开,在冰冻的湖面上炸起一串爆裂的冰花。
对面树下似乎有人被这个动静吓到,发出一声踩空的响动。
“谁?”
桓殷猛地抬头,话音未落,手上一片灵力已经射到树干上炸开。
白梅树止不住地晃动。
桓殷拂着袖子走过去,树下只剩一片看不出样式的破碎衣角,刚才偷躲在树下的人已经跑了,桓殷看着那片衣角眼神微眯,忽然听到身后有人,
“你怎么在这里?”
说话的人却是从远处走来的林煜。
自从上次方止在试炼之境受伤,林煜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允许他下床,如今身体终于养好了一些,林煜才在方止的央求下同意他出门,到花园来摘几朵梅花做熏香。
结果刚一到,就看见园子里唯一一颗白梅树让人给炸了,不多的几簇花瓣掉了个精光。
林煜的脸色着实说不上好。
桓殷注意到林煜不善的眼神,漫不经心地和他对视一眼,方止注意到二人之间气息不对,连忙拉了拉林煜的袖子,
“算了阿煜,我们找别的梅花吧。”
林煜蹙眉,若是往常,林少爷大概是要发脾气的,但如今方止体弱,他也不想在外面耽误太久,于是冷冷地把视线收回来,低头去牵方止的手打算换个地方,突然却被人叫住。
“等等。”
林煜脚步顿住,只见桓殷不知为何盯了一眼方止,忽然走到白梅树边,伸手朝树根撒了一把灵力。
那树枝上迅速冒出大簇大簇的梅花,比之前开得更盛。
林煜:这人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来炫耀自己灵力多吗?
林煜想到桓殷刚才注意方止,顿时脸色一黑,头上冒出一股火气,正要发怒,却见桓殷突然扫他一眼,
“你不是要摘花?”
林煜卡住:“?”
桓殷说完,见他半天不动,表情有点不耐烦了,捻了一下指头道:“我有话想问他。”
“他”指的是方止。
这次方止也有点愣。
之前因为他找黎安说话,桓殷似乎对他一直抱有敌意,不知会突然有话要问他。
林煜听到桓殷说要找方止,头上的火烧得更旺了,然而方止先拍拍他的手,用眼神安抚,“没事的。”
方止身上还穿着厚厚的外袍,一看就还未大好,林煜顾忌方止的心情,只好将人放开,视线却一直落在桓殷身上,他摸到腰间法器,要是桓殷对方止动手,他就第一时间冲上去。
桓殷注意到林煜的动作,踏步走向方止,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不怎么好。
方止此时也有点紧张,桓殷给人的压迫感太强,他尽量镇定地站在原地,“你想问什么?”
桓殷走到离他不远处站定,顿了半晌,久到方止以为他不想问了,才突然脸色不虞地开口道,
“当药人,要怎么讨主人欢心?”
方止没反应过来:“啊?”
桓殷眼神闪了闪,烦躁地摸了一下耳朵,“就是怎么才能让你的主人只有你一个药人。”
方止听完回过神来,他看桓殷的表情,还以为他想打人,没料到他竟然是问这个。
只是桓殷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方止有一段时间没到学堂上学,并不知道黎安最近被众人表白追捧的事,但林煜是知道的,他一听到桓殷的话,顿时就看穿了他的心思,扯着嘴角挖苦道,
“怎么,见到黎安收别人的情书紧张了?”
桓殷定了一下,皮笑肉不笑地回头看他,“呵,看来那种酸臭的东西,你也写过?”
林煜:“……”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