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几句口舌的功夫,金太太很快就回来了。
大概有人把方才差点吵起来的事跟她说,她一进来便直奔丛琦。
“哎哟,看我今天都忙昏头了。暨太太,招待不周别介意啊。”说罢,又郑重地将丛琦介绍给大家:“这是星海地产的暨太太,方兰,你帮我多照顾点。”
方兰是坐在左侧喝茶那位。
五十出头,穿着一身绣着兰花的素色旗袍,优雅娴静的模样。
闻言多看了丛琦两眼,浅笑道:“好,那我今天就当半个东道主了。”
“成,谢了啊。”
说着,金太又出去忙了。
过了几分钟,几名佣人训练有素,将吃的送过来。
这时候厅里氛围已经和缓了。
丛琦属于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脾气。对方不继续找茬,她也不会穷追猛打。
她又不是斗鸡,成天跟人吵吵?
其实吵架很费脑细胞的。
又要语气辛辣吵得赢还不能用词太低俗,这么费脑子的事,丛琦不太想干。
而且,金太太就算不回来,这里其实也吵不起来。
因为有钱人都爱面子啊。
尤其是大家富起来都没多久,还没富几代呢,谁敢吹自家底蕴深啊。
这时候就体现出群体共性了——学着做贵族,装装“上流”。
去过别的宴会后,就把那些奇奇怪怪的讲究带回来再宣扬开。
所以,就算要吐槽谁也都在对方不在场时,当着正主面怎么着都得装出点“贵气”。大抵干不出把丛琦当谁家小情人,然后一通贬低拉踩的事,这对她们来说太“低级”了,太不符合她们如今的身份了。
就像开口喷粪还自以为聪明那位,心里大概是这样猜的。
毕竟丛琦长相的确美艳,穿着还不那么端庄。
外套一脱,那胸那腰那大长腿,瞅着就跟各家太太不像一个世界的人。
可即便如此,她也只敢内涵“金董邀请”而不敢大喇喇说。
当丛琦态度强势阴阳怪气回去后,对方恼归恼,上了头的草履虫脑子反倒清醒了。
明白丛琦不能惹。
如果说这时候还有点挑事被反手打脸的不甘心,那在其他人割席后,这点不甘心也彻底消停了。
没敢再拽着丛琦纠缠。
毕竟但凡脑子没蠢到家就该知道——真是谁小情人的话不会正儿八经被请到这边。
现在再看主人家客客气气,又一提星海地产,生气没了,涌出来的反而是庆幸。
庆幸没把人得罪得太彻底。
毕竟榕城人谁不知道星海地产呢?
但凡做建材类生意,星海就是最大的客户。
在座诸位不一定参与到家里生意,但不能随意得罪别家老婆却是铁律。
哪怕人家两口子天天打架,天黑打到天亮,你在外头踩一个,另一个也会觉得面子被踩脚下了。
至于敢嘲讽池岚风,那是因为池岚风太正了。
作为公司里的铁娘子,她从不在外提起丈夫,更不会跟丈夫说外面谁谁谁说他如何。
她的脾气让她不屑跟困在家庭里当摆设天天只能盯着老公有没有私生子的人纠缠,没格调,也没意义。
郭梅嘲讽过几次,发现对方不搭理她,也没影响到自家男人和池岚风老公的关系,这才屡次挑衅池岚风。
今天挑衅完,发现还有个更面生的。
对方居然还跟池岚风还聊得很起劲,在她看来就是狼狈为奸,顺势就迁怒了。
这会儿意识到严重性,担心自家以后跟星海的合作会黄。
郭梅也很能屈能伸。
以茶代酒跟丛琦道歉:“暨太太,对不起,刚才我说话太冲了,你别记恨我,我以茶代酒给你赔个不是。”
“没关系,我说话也没客气。”
丛琦礼貌性喝了一口。
两人差点结梁子的事就算过去了。
郭梅道完歉,找丛琦聊天的就变多了,大都是吹捧奉承的。
比如:“暨太太你这身裙子挺衬你的,出自哪个设计师啊?”
又比如:“暨总出了名的洁身自好,暨太太你好有福气。”
“……”
她都笑眯眯听着,实则被夸一句她就忍不住吐槽一句。
什么叫暨和北洁身自好就有福气,那自己也很洁身自好啊,这么说他还怪有福气哩。
就有种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感觉。
这让丛琦意识到暨和北在榕城地位确实不可小觑。
除此以外没什么特别的感受。
毕竟她们都在和“暨太太”聊天,不是和“丛琦”聊天。
聊的内容呢,可聊,不算特别有趣。
只是丛琦不像池岚风那样抗拒某人太太这个身份。
可能她性格就很润,对什么事都不会特别较真,爸妈俗称的没心没肺。
别人跟“丛琦”聊天,比如池岚风,她的开心程度+50;
别人跟“暨太太”聊天,想到自己和暨和北是两口子她也开心啊,只是开心程度可能+10或者+20。
丛琦礼貌陪聊,大家又不瞎,看出她兴趣并不大后乐呵呵打了个照面,互换了联系方式就坐回原位跟自己的小圈子交流感情了。
“没想到你丈夫是星海的暨总。”池岚风感慨道。
丛琦挑眉:“难道不是他,你就能跟我聊,是他你反而丧失了跟我聊天的兴趣吗?”
池岚风微怔,很快便眉开眼笑:“丛小姐,你很有趣。”
“有趣的丛小姐想跟你交个朋友,如何?”
丛琦从包里掏出手机,池岚风爽朗一笑,报出电话号码:“我也很愿意交你这个朋友,你好,我是池岚风。”
“你好,正式介绍一下,我是丛琦。”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咦,你的手机市面上好像没有啊。”浅浅的彷佛朝阳初升那一刻的颜色,造型也不太一样。
丛琦存好号码,随意回道:“嗯,过阵子就有了。”
这话透露的信息就大了。
池岚风暗暗惊了一下,震惊星耀的研发进度。
从第一款手机上市,星耀的C系列迅速蚕食小灵通市场,紧接着在最短时间内将C-love升级,又衍生出一条低端线C-in,丛琦手里这款要么就是前者的3.0版本,要么是另一条高端线。
C-love,C,丛。
夫妻俩感情好得叫人羡慕啊。
大家在这边坐了会儿,便在金太太的邀请下回到正厅那边。
正好暨和北也谈得差不多,也来找丛琦,两人拿了吃的找个人少的地方坐下。
金董便举着话筒开始感谢来宾,再把他儿子叫出来。
丛琦瞥了眼,凑到暨和北身边跟他咬耳朵:“咦,长得跟金董一模一样,居然一点没遗传到金太太啊。”
金太太如今看着富态,但五官不差,年轻时绝对算得上美人。
她这儿子呢,尖嘴猴腮还有点大小眼,简直跟金先生粘贴复制一般。
“不是她亲生的。”
暨和北放个料,趁丛琦失神虎口夺食,抢走丛琦手里的番茄奶酪串。
丛琦眨眨眼,有点反应不过来,都没来得及质问他偷吃。
她看向临时搭的矮台子,金太太特别激动地抱着儿子,母子俩感情看着特别好,特别真,不像假的啊。
暨和北一瞅她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悄悄跟她分享自己知道的消息:“这位金太太是续弦,金董前面老婆是她亲姐姐。”
“!!!”
丛琦眼睛溜圆,这是现实版的姐夫爱上小姨子?
“那前面那个……?”
“难产过世了,老大是她亲外甥,也是她带大的,加上金太太只生了两个女儿,当然像亲母子。”
金明远的家庭在圈子里不算秘密。
毕竟一个男人娶了一对姐妹花甭管前情如何,都能成为大家的谈资。
其实,事情真相比很多人想象的简单,也非常现实。
金明远担心随便娶一个老婆,对方会虐待他儿子;而原配娘家也怕丢了金明远这个金龟婿,思来想去就跟古代人似的,决定把原配的亲妹子嫁过来。
金明远有钱,但长得是真不好看。
金太太年轻他十来岁,嫁人时也是俏丽大姑娘,某种程度上算是配平了,两人大概处得不错。
反正暨和北回榕城多年,没听说金明远在外头搞三捻四。
反倒是另几个热衷吹嘘爱妻的,外面小三小四小五一堆。
丛琦听完,“哦”了一声:“但是姨甥俩,难道不该有一点点像吗?”
“那谁知道,没准两姐妹一个像爹,一个像妈。”
“也有道理。”
丛琦对小姨子嫁给姐夫这种事,还是不太能理解。
但人家既然没有背着姐姐搞一块,没干什么道德沦丧的事,外人嘛,选择尊重呗。
两人说八卦间,金董已经介绍完独子。
履历很漂亮,澳洲回来的。
这时候澳洲还没获称“留学垃圾站”,虽说不如英美洋气含金量高,但对在场的人来说已经很厉害了。
看得出来金董也很骄傲。
接下来他开始宣布独子即将跟荣创灯具公司刘总的闺女结亲。
丛琦本以为要见证一场商业联姻的诞生,结果刘总的叛逆好大儿——杀马特贵族之一牵着另一名杀马特当场宣布她拒绝。
称她的真爱是身边那位。
此言一出,厅内哗然!
丛琦猜这俩肯定是金家的老熟人,毕竟管家都放他们进来了。
就是不知道刚才躲在哪儿,掐准点了才跳出来给她爹一个大逼兜。
刘总大概不知道他闺女今天会用这个造型出场。
这会儿老脸胀红,指着亲女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捂着胸口彷佛要晕过去的样子。站在台上的金董一家也非常尴尬,还得笑着脸佯装无事发生,安抚刘总给他顺气,免得他一口气上不来直接气死当场。
一片混乱中,贵族二人组已经扬长而去。
丛琦看得目瞪口呆,不清楚个中缘由都不知道该同情谁。
她替人尴尬的毛病都犯了。
暨和北见她一副开了眼的模样,再看鼻尖不知什么时候蹭上的果酱,眸底闪过宠溺的柔光。
“老婆。”
“啊?”
丛琦扭过头,鼻尖就被擦了一下。
她用眼神问他干嘛,暨和北翻开拇指,上面沾着樱桃酱。丛琦赧赧,立马掏开包拿出纸巾帮他擦掉,随后又递了张过去,小脸凑到暨和北跟前:“我脸上还有吗?帮我擦一擦。”
暨和北抬手,轻捏着她下颚左右看了看,“没了。”
毕竟是公共场合,两人私底下再腻歪再不正经,当着外人还是很矜持的。
不会做出舔手指这种油腻事儿。
反正这场宴会到后面乱糟糟的,夫妻二人跟金董告辞,临走前丛琦单单跟池岚风打了招呼。
暨和北瞥了眼池岚风身后的眼镜男,啧了一声。
发动车子。
“你刚才啧什么?”
“池岚风能力挺强的,可惜有个拖后腿的李景辉。”
丛琦好奇:“你知道她老公是谁啊?”
“知道,喜欢包养学生妹。”
“他做纺织的,你怎么跟他打起交道了?”
丛琦眼神古怪。暨和北余光一瞥就知道她脑瓜子在脑补什么,没好气地哼了声:“你说为了谁?”
丛琦伸手指着自己鼻子:“我啊?”
“不然呢?”
丛琦要做服装,他便想着摸摸布料源头的底。
恰好那次是金董叫吃饭,李景辉也在,听说他做纺织业暨和北就跟他聊了聊,没想到这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聊着正事呢,就要邀大家去夜总会happy。
后面就没打过交道了。
毕竟老板作风如此,这厂子什么时候倒都不清楚,说不定哪天人还被查了,跟他做生意不是寻晦气吗?
“……我看好多作风差的人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嘛。”
虽然听到暨和北为了自己偷偷了解这些她心里美滋滋,但对某些话丛琦表示坚决反对。
暨和北就笑:“不是作风差的人生意就做不好。”
人品和能力并不是挂钩的。
“他作风差是其一,不聪明是其二。其他人知道我不去那些场合,找我谈事时就会寻个清静地儿或者直接约办公室,大家都省事。但他不,我说不感兴趣后他还一直推荐,以为我嘴巴说说,还做出一副“兄弟我懂你”的样子,老婆,你就说这种人带领的厂子能长久吗?”
丛琦:“……”
池岚风如此通透如此厉害的人嫁给这样一个既废物又管不好下半身的男人……
这世上的姻缘真叫人难以说。
好女配好汉不行吗?
暨和北又道:“不过,我倒希望繁达早点垮,垮了咱们可以抄个底。到时候有自己的面料生产线能省很多事。我看了繁达的资料,生产线很新,工人整体水平都不错,其中几个高管能力也还可以,就是李景辉挺碍事。”
“没人把他掀下去?”
“怎么掀?”
“李景辉他爹是上一任厂长,繁达以前还是国营时叫榕城纺织厂。”
“榕城纺织厂?这可是大厂啊。”
丛琦还记得八几年时,爸妈还羡慕过几个大厂子的节日福利,纺织厂就是其中之一。
“有的国营厂子的确是效益不行,没办法只能破产倒闭。但榕城纺织厂情况不一样,是人为搞到破产,最后倒了个手就变成了李景辉一家的私产。”
丛琦还是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待工厂倒闭。
以前她没想过下岗也有那么多门道。
顿时震惊得合不拢嘴。
暨和北:“这种事不罕见,经济放开后各地都有倒腾国家资产的蛀虫。被抓出来的只有寥寥几个,而很多手里有点小权的人就通过这种方式发家致富。
榕城纺织厂改名繁达后,厂里大部分工人还是老厂子的工人。
大家不知道公变私的内幕,觉得自己能挺过下岗潮还对李家人感恩戴德呢。
这么一来,李景辉就算不着调,厂里的元老们还是像扶阿斗一样扶着,就算有怨言那也兢兢业业干活,所以繁达才稳稳当当的没垮下去。”
丛琦长长的“哦”了一声。
提到国营厂子的厂长公子,她就理解池岚风这段婚姻了。
早些年,国营厂子的厂长风光着呢。
那时候结婚全靠媒人一张嘴,相亲见过几面就走结婚流程。如果李景辉婚前没暴露出这么多毛病,这确实是一门顶好的亲事。
“……那还是挺可惜的,池大姐值得更好的人。”
回到家时,孩子已经睡熟了。
丛琦听了一晚上八卦,见识了多种多样的渣男,神经有点兴奋。
两人轻手轻脚上楼,一块洗了个鸳鸯浴,回到床上又忍不住折腾了大半宿。
翌日,丛琦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一看日历,20号,再过两天就是暨和北生日了。
从进入十二月,丛琦就开始琢磨送他什么。
她想送一份又新奇又能入他心的礼物。可琢磨来琢磨去,发现他真就没什么喜好偏向。
别人家男主人玩车,玩表,玩牌,这些暨和北没什么兴趣。家里几年前是两辆车,如今还是那两辆,本来去年差点换跑车,车都看好了,结果出了跑车女车主被劫杀的案子。
原本暨和北要换车也是给她换的,看到这则新闻后,夫妻俩决定继续低调。
至于表,自己买什么他就戴什么。
总不能自己生日他送首饰送房,自己也送房送配饰?
男人的配饰就那么几样,有什么好送的呢?显得太敷衍了。
画张全家福?已经画好了。
亲手给他裁衣服?这也不惊喜,经常做,并且生日的早就做好了,就这两样,丛琦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她觉得准备个礼物简直比看着主题搞创作还难。
丛琦啊了一声,往后一躺,捞起被子往身上裹好就开始滚来滚去。
她猜暨和北这个点上班去了。
就假装没醒先不下楼,免得两个孩子闹着要她陪着玩。
丛琦跑到书房取笔记本,打算偷偷上网跟人取经,她随意点了个女性专属聊天室。
问:“朋友们,我老公生日快到了,但我不知道送他什么东西,你们有什么建议吗?”
一开始大家回答还很正经,说喜欢什么就送什么。
比如模型、鞋、卡带游戏、内裤……
总之五花八门的答案。到最后丛琦补充他没特别的喜好后,聊天室开始放飞了。
“你老公那方面强吗?”
“姐们儿,情趣内衣走起,只要不是养胃,十个男的九个爱。”
“……花那些冤枉钱干啥,一百块整顿吃的,多说几句甜言蜜语,嘴皮子一翻既省钱,效果还好……”
“……”
丛琦抱着笔记本坐在床上,看着聊天室里飞快刷过的消息。
脑子里不由得闪过涩涩画面,脸颊开始不受控制的发烫。她挥手扇了扇风,试图给脸蛋降温,心想要不就做顿饭,夸夸他,然后把自己扎上蝴蝶结送到他面前?
应该算很有诚意的生日礼物了吧!
她咬着指甲,想得正认真,完全没注意到床边多了个人。
她红着脸迷之微笑,暨和北实在好奇得很。
微微弯腰凑近,在快要挡住丛琦视线时她终于发现了。
“啊!你干嘛偷看?!”
丛琦尖叫一声,脸颊充血更厉害了。
下意识抄起枕头砸过去。
然后手忙脚乱收起电脑,朝床另一侧翻身下去就要跑。
暨和北接住枕头。
看她羞得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跟平时的厚脸皮完全不同,就知道这时候敢去抢她电脑她指定得跳脚,还会真的生气。
于是暨和北双手环胸站在原地,没去拦人。而是语气幽幽问道:“这么紧张,所以你都看了什么?”
“……呃,什么也没看啊,就是查查资料。”
丛琦还倒打一耙:“你干嘛进来不出点声儿,你还偷看,还让不让我有点隐私了?”
暨和北:“……”
“丛小琦我提醒你,用电脑看涩涩的视频很有可能会中病毒。”
丛琦顿住脚:“……”
“轰——”的一声,头顶炸开蘑菇云了。
第83章
什么涩涩电影?
她用得着看吗?
丛琦头顶冒烟,感觉自个儿的脸不仅能煎鸡蛋,都快融化了。
“你别满脑子都污污的东西,我什么时候看涩涩电影了??我都不知道在哪里看!”
这时候市面上倒是挺多盗版三级片DVD,但她们家是没有的。
丛琦红着脸替自己辩解。
虽然聊天室里的建议都不怎么正经,但,但是……跟涩涩绝对不沾边,这顶多叫夫妻情趣。
“行行行,没看。”
“这么激动做什么?没看就没看啊,下楼吃饭。”
他当然知道她看不看,故意逗她想看她在跳脚边缘蹦跶的样子而已,眼瞅着快到惹火边缘了,暨和北决定放她一马。率先抬脚下楼。
“下午去看——”
走了几步,他回头。
就对上丛琦警戒的小眼神,她防备地抱紧了笔记本。
暨和北被她做贼心虚的样子给逗乐了,但他不能笑,一笑丛琦会恼羞成怒。他干咳两声,假装没看到她一惊一乍的动作,用特别随意的语气问:“要去看看工作室那边装修得怎么样吗?”
“你昨天穿了自己设计的裙子,那些太太中一定有人为了跟你结交来买你的衣服,工作室可以顺势开起来了。”
提到工作,丛琦的尴尬褪去了一点,被羞耻感塞满的脑子终于从夹缝中探出一丢丢理智。
眼神,嘴角,都从紧绷变得舒展。
“不着急,她们又不是真心喜欢才买的,我什么时候开,她们都会买。”
交际嘛。
就像某些艺人买老板或是制片人的假古董一样。
古董真假不重要。
重要的是通过“买卖”这个行为拉近彼此的关系,获得隐藏的好处。
反正在她看来,什么理由买不重要,她喜欢设计衣服,但没把这个职业想得多么神圣,不会清高的觉得人家不喜欢却来买就是对作品的侮辱,对自己理想的玷污。
花钱怎么能算侮辱呢?
如果这是侮辱,她希望这样的侮辱多多益善。
丛琦如此回答,暨和北更加肯定她在偷偷摸摸干“大事”了,否则正常情况下她是这样的——
她会想皱着眉表示对这种做法的不开心,会娇声问他,是不是在质疑她作品的吸引力,然后借题发挥让他夸她十句二十句……等夸也夸了,哄了哄了,她就开始“释然”文学了。
现在相当于把中间这个流程去掉,她直接到了“释然”这一步。对一个自恋得随时等着人夸的姑娘,简直不可思议。
也不知道她背着自己到底在准备什么?
但丛琦显然不打算让自己知道。
突然。
暨和北脑子里一道闪光划过,自己生日将近了,难道她打算准备什么惊喜?
想到这儿,暨和北眼睛亮了亮,深邃的眸子彷佛被一颗星星点亮,旋即蔓延开,化为璀璨星河。
他别有深意地瞥了下笔记本,道:“下午我去公司,你准备在家陪孩子玩吗?”
今天周六,丛琦没有课。
只要不提几分钟前的事,丛琦就正常得不得了,闻言自然接话:“之前跟许纯说好陪她逛家具市场。她终于决定把她那房子好好拾掇一下了。”
那难民风怎么说呢其实也还好,但装修后能更好。
说到这个,丛琦对许纯简直刮目相看。
为了省钱特地跑旧货市场搞了一堆工具,每天回家就是敲敲敲打打打,愣是打出好几个柜子,虽说做工很一般透着粗糙凌乱的美,但经过她的抠门加凡事自己动手的决心,还真就实现丰衣足食了。
丛琦猜是因为月初在职读研考试很顺利,许纯才决定对自己好一点。
暨和北点点头:“那我把孩子带到公司去。”
否则,两个小的肯定要跟在丛琦屁股后面跑。
他们俩精力旺盛得很。
在丛琦面前确实比在自己和两个阿姨面前乖一点,但小孩子的通病也有。
比如:
比如说好不要什么东西,但过几分钟他们自己就忘了,突然很执着;又比如说得好好的出去玩自己走,但每次走了不到十分钟就要人抱抱。
丛琦抱几分钟还好,时间稍微长一点她胳膊得酸几天。
所以大多数时候,抱孩子的活儿是他的。
两个人管两个孩子时勉勉强强,丛琦一个人绝对看不住他俩。
况且,看家具实在不适合小孩儿参与,暨和北便主动把两个小麻烦捞走了。
“好呀。”丛琦习惯性想抱他,谢谢他的贴心,迈出一步又想起怀里的笔记本,她脚又缩了回去。
而后抬起爪子,跟招财猫似的挥了挥:“爱你哟,老公~~”
“我也爱你。”
这种话暨和北在结婚前其实不怎么说,他更喜欢用行动表明爱。
但丛琦很爱表达心情,表达时会用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热情的看着对方,暗示她想要回应。这让人不忍心让她失望,于是他便尝试着将“爱”说出来。
次数多了,渐渐地,表达爱似乎成了一种习惯。
而事实也证明,学会表达的确有利于家庭和谐。不仅夫妻关系和谐,孩子也有样学样,可爱活泼,自信大方。
暨和北说完,转身下楼。
边走边道:“赶紧来吃饭。”
“知道了。”
人一走,丛琦开始找地方藏笔记本。
她思考良久,还是不确定关机重启后对方能不能看到自己的聊天记录,如果改企鹅密码又好像太过刻意了。
丛琦对电脑委实不太懂,但总觉得暨和北有办法看到自己的浏览记录。
想了想不藏起来实在放心不了。
一想到他发现自己在干什么,丛琦脚趾已经开始疯狂抠地。
可是藏抽屉?衣帽间?
丛琦在整个二楼绕来绕去好半天,最后心一横,把电脑塞到卫生间的储物间里了。
她相信——
暨和北再聪明,也肯定想不到她会藏在这儿。
藏好可能毁灭自己形象的隐患,丛琦叉腰,得意的嘿嘿笑了几声,洗漱完才踢踢踏踏下楼了。
这时候,两个孩子坐在特制婴儿椅上,握着勺子吃肉糜蔬菜粥。
“妈妈~~懒懒~~”
老二顶着一头蓬松的小卷毛,控诉丛琦太懒,起床太晚。老大表情严肃些,也在旁边点头,惜字如金:“懒。”
他肉嘟嘟的脸颊随着点头一颤一颤,可爱得丛琦嗷嗷叫,当即给两个小家伙爱的亲亲。
两个孩子被亲得嘎嘎笑,看得出来他们很喜欢被妈妈亲。
就连先前还肃着脸的暨大宝同学眼睛也笑眯眯的,隐在桌下的小脚丫子开心得晃来晃去。
丛琦亲完他们也没忘记她的大宝贝。
走到男人身边豪迈的抱住他肩膀,凑过去就是“mua~~”一声。
暨和北想回亲,她已经坐回自己的位置用餐了。
夹起排骨,在辣椒蝶里蘸一蘸,小眼神得意洋洋的:“你嘴巴有油,不给亲!”
这话忒气人。
“讲理吗,你哪次没用油汪汪的嘴巴来亲我?”
“不讲理。”
丛琦眼睛眨巴眨巴,咬了一口肉,边吃边斗嘴:“爱你哟~~但我不讲理。”
暨和北:“……”
真拿她没办法。
这是丛琦的早餐,却是父子三人的午餐。
吃完饭丛琦领着两个小家伙在院子里慢悠悠走了十多分钟消食。阿姨收拾好他们的尿不湿,奶瓶、奶粉,磨牙饼干,还有常玩的小玩具。暨和北将大大的背包放在副驾,丛琦将孩子抱上车。
“妈妈?”
一号小团子歪着头,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困惑的看着妈妈,“上车、车车~~~”
二号本来还因为爸爸妈妈带自己玩开心得直拍手呢,听到哥哥的声音,猛地往车外看去,就发现妈妈没上车,小家伙嘴巴一瘪,眼泪一秒就来,眼瞅着下一秒就要哭了。
丛琦赶忙柔声安抚:“大宝、二宝,今天跟爸爸玩哦,妈妈要去上课,去学校,等你们回来妈妈再陪你们玩。”
一听上课、学校,暨二宝同学快要酝酿出来的眼泪戛然而止。
“妈妈回回。”
“嗯嗯,回来就陪你们玩。”
丛琦手脚比划着,故意用夸张的语气说道:“要快点回来唷~~~妈妈会很想很想你们~~~~”
一岁多的小孩子对很深奥的词不太听得懂,但家长的动作、语气里的情绪他们是能感知到的。丛琦笑眯眯的逗他们,他们就知道“妈妈没有抛弃自己”。对跟着爸爸出门的事就不再抗拒,而是充满期待。
丛琦捂嘴偷笑。
还好孩子小,但凡分得清周末和工作日的区别,就不会轻易被骗了。
“开车慢点。”
“嗯。”
丛琦站在院子里,等车子缓缓驶出去,才转身进屋拿包拿外套。
幸福海小区距离平安二街不远,开车十来分钟就到了。
丛琦到了楼下便给许纯打电话,接完电话不到一分钟,许纯就蹦蹦跳跳跑了过来。
“表姐。”
“你下楼速度这么快?”
许纯嘿嘿笑:“我提前下楼等你啦。”她指着小区门口的花坛。
“其他方面都弄好了?”
“嗯。”
“你报的哪个学校哪个专业?把握大吗?”
“榕大会计,不算王牌专业,我感觉自己考得应该还不错。”念夜校时她就选的会计,只是城兴在她拿到文凭前已经招了会计。
她便一直做的前台接待。
如果笔试过了,明年面试也能过的话,她就准备辞职,不打算在职读研了。否则拿着工资读完再辞职的话,又有点过河拆桥的感觉,她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可不辞职也不行啊,原本的会计干得好好的,老板不可能把人辞了换她。
而她也不能一辈子做前台呀。
“那挺好的,会计现在很吃香呢,工资也不低。”
“嗯嗯嗯。”
许纯要买的东西不多,沙发、床,加一个书桌。
她的二手沙发前几天因为看电视时自个儿一个激动的屁股墩儿而阵亡了。担心床哪天也塌,索性就一块换掉。
虽说一次花出一大笔钱让她心痛到无法呼吸,但一次心痛总好过隔三岔五心痛。
丛琦听完沙发坍塌的过程,笑得前俯后仰:“你一个人住乐子还挺多啊。”
“表姐~~~”
“好好好,我不笑了,除了这些不买别的吗?哎呀,你看这个画框好漂亮,还有那套餐具好独特啊……”
购物是一种会传染的病。
丛琦一开始没打算买买买,因为家里什么都不缺。
但看到琳琅满目的商品,尤其是造型别致的,她顿时挪不动道了,挑得比许纯还起劲。
在这种氛围的感染下,许纯的开支也在悄无声息增加。
两个人杂七杂八东西买了一堆。
什么编织工艺篓、铁艺小台灯、童趣味十足的小沙发……不知不觉丛琦花掉了好几万,许纯也花了七八千。
好在东西不需要自己搬运,家具市场安排人送货上门还包安装,不然两人还得头疼如何运回家。
丛琦给商场留下地址就继续逛别的。
难得出来一趟,她此刻购物欲高涨。
玩具?买。
小孩儿可爱帅气的衣服?买。
胸针不错,买。
这不错,那也不错,买买买……通通都买。
她不仅给自己买,还给许纯买了不少。
看得许纯眼皮子直跳:“表姐,不用给我买,我用不着的。”
“别给我省钱,给你你就拿着。”
丛琦大手一挥,土豪气息尽显。
她走哪买哪,很快,手臂上的袋子越来越多,直到拎不动才决定收手。
两人从扶梯而下,丛琦正侧过头跟许纯说话。
忽然,有人喊她。
“丛琦。”
丛琦觉得声音非常耳熟,她顺着声音传来方向看,竟是曲苗苗一家三口。
下一秒意识到不对啊,一家、三口?
霎时,瞳孔地震!
不是狗仔捉奸离婚了吗?这场面怪奇葩的咧。
对方没有上旁边扶梯,而是等着她和许纯下去。
“好久不见,丛琦。”
丛琦看看曲苗苗,又看了眼懂事不少的小男孩,再抬眸就发现曲苗苗身边的男人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自己。
惊艳、遗憾、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怨。
“苗苗,你跟你朋友聊吧,我带儿子去吃肯德基。”
说完,还眼神复杂的看了丛琦一眼。
丛琦打了个冷颤,感觉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了,好似被什么脏东西黏上似的。
忍不住暗暗腹诽,有病啊?
“都说了看到我不用打招呼,咱们又不熟。”
丛琦说完,就叫许纯跟上。
却不想曲苗苗先一步挡在她前面:“我有点事想跟你聊聊,可以吗?”
“不想,不聊。”
丛琦对她要说什么完全不感兴趣,两人就像相交过的直线,早就无限远离了,有什么可聊的?
“我想跟你聊聊你老公的事。”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丛琦继续往前走。
“你老公找人搞我们城兴,你知道吗?”
丛琦依然不管,许纯倒是听进耳朵了,疑惑的回头看了眼。
就听曲苗苗继续道:“丛琦,你了解你老公吗?你知道他是一个报复心很强的人吗?”
“咱们虽然不是朋友,但也没到不死不休的地步吧,他至于找人整城兴吗?”
见她还是不搭理,曲苗苗眸光微暗,直接祭出暨和北:“这样心思深沉,又报复心极强的男人睡在你旁边,你就不害怕吗?”
丛琦果然顿住脚,回头看曲苗苗。
许纯满脸懵圈。
但她还是听得出曲苗苗在挑拨离间,急忙道:“表姐你别理她,她脑子不太正常的。”
眼前闪过表姐夫的话,许纯把曲苗苗臆想撞死丛琦的事咽了回去。
毕竟莫名其妙听到自己被撞死,多晦气多影响心情啊。
丛琦停下脚步不是问曲苗苗为什么这样讲。
她认真看着曲苗苗好一会儿。
突然笑了,开口:“你怨气好像挺重的,是被暨和北打击报复了吗?”
曲苗苗眼神不甘:“你能看在咱们……咱们做过十年朋友的份上,让他跟旭阳公司老板说,别掺和城兴吗?”
“我不信,你对他一点不恐惧。”
丛琦直接忽视前一句,回话就是奔着气死曲苗苗去的。
“恐惧什么?哇哦,我俩几年前的恩怨他还能记得整你一下,这证明他随时都把我放在心尖尖,我怎么会害怕呢,我爱死他了。”
曲苗苗哽住。
“丛琦,我不是斗气,我是认真在跟你说,我跟你合不来,他为什么要叫人朝公司下手?你真的不怕他把这种手段用在你身上?”
丛琦想摊手,可惜两条手臂跟展示架似的,挂满了购物袋。
她退而求其次耸肩。
用暨和北同款挑眉说道:“你都说他心思深沉我害怕有用吗,当然选择换个角度享受咯。他如果朝你下手,你找他去,别来找我,我很怕怕,我要装不知道。”
曲苗苗:“……”
她无比痛恨丛琦的油盐不进。
“丛琦,丛琦!”
丛琦充耳不闻,叫上许纯跑得飞快,曲苗苗只能原地跺脚。
等上车后丛琦才问许纯:“他不是跟你们公司那谁在一起了吗,怎么看着和她前夫旧情复燃的样子?”
许纯撇嘴。
“新闻出来没多久万坚就离开城兴了,紧接着她就又跟陆总出双入对了,反正对外说词是不想给孩子破碎的童年,作为孩子的爸爸妈妈,有义务给他完整的家。
陆总也表示人都会犯错,他们还是相爱的,只是过程中稍微出现了一点点波澜。
公司里都猜他们两口子故意用这种办法挤走三老板万坚呢。”
谁叫人一走,这俩又准备复婚了呢。
“这,这有点魔幻。”
丛琦打了个磕巴,这段婚外情的走向,实在叫人看不懂。
“可不是嘛,但是大家背地里猜是因为三老板把股份卖给外人,陆总怕曲苗苗手里的也卖给别人,所以两人才复合。因为股权被别家公司收购了一部分,只有成一家人再加上姜高飞和杨爽的,公司才能稳定。”
“但是股权转让时,公司中的其他股东具有优先购买权利,这是法定的啊,他为什么担心这个?”
丛琦成了星空的大老板,虽然不参与管理,但关于股份权责方面她有稍微了解。
许纯则是不负责任猜测:“有这条规定吗?那可能有把柄吧。否则陆总不可能不追究的,我听小道消息说,陆总外头的女人一年前就给他生了个儿子,算算时间在他跟曲苗苗离婚之前,这料如果爆出去,城兴就完了。
几个老板以前穿一条裤子,肯定知道。
说不定三老板就是拿这个威胁他了。
毕竟我们陆总对外是痴心一片惨遭辜负,却没有颓废堕落的青年才干。
之前的新品发布也利用了这点卖情怀……”
可以说,城兴学习机目前能做起来,陆城的“人设”和“个人魅力”占了很大比重。
善良的群众们期待他能做出更好的产品,相信他的公司能起来,于是用钱投票了。
“你们陆总真是个人才。”
这怎么那么像玉女掌门人、亚洲第一舞王、亚洲第一美的感觉呢?
混过演艺圈的丛琦敏锐意识到陆城的营销策略。
而陆城不愧是从二十年后回来的,深谙炒作。
随着互联网的发展,他不断在网上发软文描写城兴的创业过程,他个人的艰险。
譬如友情爱情的双重背叛让他将一腔热血全投入产品研发……
千禧年之初刚学会冲浪的网友们哪里见过这等营销手段,很快就知道了有个叫城兴的公司在做学习机,在研发卡带游戏机,知道了城兴老板多么坎坷励志,再配上那张文质彬彬的脸,陆城竟圈了一批粉。
这时候能上网的,经济实力不会太差,这就构成了城兴产品的购买基本盘。
“他确实挺有能力的。”
“……无商不奸,比明星还能营销。”
跟曲苗苗复合,又能炒作一波……
所以,这是公司形势一片大好,两人等待收获之际,遭遇了暨和北的狙击?
可她跟曲苗苗那点子恩怨都过去多少年了,暨和北要报复不早就报复了吗,何必等到现在?
再说,丛琦不觉得自家男人心胸狭窄到那个地步。
否则这世上对他不好的人太多,惹自己不开心的也不少,他每个都要报复的话,一个小本本都写不下啊。
如果他狙击城兴,那肯定是正常的商业手段。
丛琦没想太复杂,心心念念给暨和北过生日。
思来想去,决定来个融会贯通,什么情趣内衣、蜡烛鲜花、各种礼物,通通安排上。
两人的确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夜晚,暨和北本人表示对这份礼物很满意,期待她来年再接再励,勇攀高峰!
丛琦回了他两拳。
结果几天后忽然传来曲苗苗失踪的消息。
耿又琴和曲老师急得四处找人,还拜托家属院邻居帮着一块找。
一开始不知道哪里传来的消息,说曲苗苗还是放不下万坚,丢下孩子自己跑了。
但丛琦一点儿也不信,甚至感到奇怪,因为曲苗苗不是那样“爱得纯粹”的人。
在跟前夫和好的前提下,她不可能想得起万坚。
否则上次就不会因为公司可能出现困境特地跑到自己面前挑拨,还隐隐服软。她如果真爱是万坚,应该撒丫子拿了钱就跑京市找情郎才对。
事实正如丛琦所想,一个多礼拜后,相距几个小时车程的青龙湖发现浮尸。
经法医检验,死者正是失踪了快半个月的曲苗苗。
警察找上门时,丛琦特别懵,彼时她还停留在曲苗苗跟着别的男人跑了的真假消息里。
听到消息,整个人都傻了。
“什么?警察同志,你说谁死了?”
“曲苗苗。”
“曲苗苗?”丛琦惊愕得不知所措,“怎、怎么死的?”
警察没回答,而是问:“丛小姐,你能说说你和死者的关系吗?”
丛琦还处在灵魂出窍的状态,好好的一个人,哪怕跟自己不合,突然没了还是叫人心里空落落的。
觉得世事无常,生命好脆弱。
丛琦怔了很久。
两名警察也不催促,静静等着。
待丛琦终于从“熟人死了”的情绪里脱离出来,便十分配合地讲了自己跟曲苗苗的过往。
“……就这样,我们闹掰了,后来基本没什么交集。”
“所以,你跟死者有仇?”
丛琦苦笑:“不过是分道扬镳,应当算不上仇怨,谁还没几个渐行渐远的朋友呢?”
“商场监控显示半个月前,也就是十二月二十日,你们在商场相遇并且起了争执。”
“那算哪门子争执?拢共就几句话,她拦住我说了两段莫名其妙的话,大概是说我老公因为我和她不合故意报复她,找人搞他们公司,这实在太荒谬了,都多少年前的事,而且停留在口角之争上,我老公怎么可能特地去报复她?太降智了,我没信就走了。”
“你先生呢,我们也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他。”
“这个点他在上班,大概六点半回来,你们可以在这儿等,也可以到公司找他。”
警察点点头,冷不丁又把话题拽过来:“这次后你还见过曲苗苗吗?”
“没有,我的行动轨迹都是公开的,不是学校就是家里,这些你们尽管去查。”
丛琦情绪自始至终都很稳定,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两名警察其实没把她当嫌疑人。
不过是对死者的关系网例行调查,除了丛琦这儿,他们找过死者前夫以及万坚前女友宋怡宁。
毕竟那场开房风波闹得还是挺大的,比起童年好友绝交,前夫和宋怡宁动机更明显。
尤其是前夫。
但两人都有不在场证明,多人作证前夫对死者仁至义尽,嫌疑暂时就排除了。
现在丛琦所说也跟调查到的基本一致,那还有谁嫌疑最大呢?
“丛小姐,你觉得她除了跟你有矛盾以外,还有其他人跟她存在矛盾吗?”
丛琦想也不想就道:“矛盾最大啊……不该是被戴过绿帽子的她的前夫吗?”
第84章
“恨她又为什么要复合,还是丛小姐知道些什么?”
他们这样问,讶异的反倒变成丛琦了。
“……呃,你们难道没问过陆城公司的人吗?”
两名警察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看到凝重,是他们查得不够细,漏了什么?
“丛小姐,能麻烦你说得再详细些吗?”
“具体的我不知道,只是听我表妹说了点八卦。之前在商场遇到曲苗苗那天,我正好陪我表妹去买家具,看到她不是一个人,还带着前夫和儿子,我就问我表妹什么情况,她说是和好了还打算复婚,当时她就说了一些公司里的八卦,说曲苗苗前夫早在离婚前就有了私生子,不过这个消息我不知道真假。”
反正丛琦觉得一个早早出轨的男人不配谈爱。
更不配谈仁至义尽。
既然不爱,两人之间又出现过无法缝合的裂痕,其中一个出事,另一个嫌疑当然最大。
说到“私生子”时,负责作记录的那位下笔动作顿了顿。
到城兴走访调查时没有一个人提到这点。
“还有还有,你们来之前我妈说,家属院那边都以为曲苗苗是跟万坚跑了,我怀疑有人故意误导。”
“为什么呢?”
丛琦理直气壮道:“电视剧都这样演,说老婆跟人跑了十有八九是男方放的消息,我拍过戏我觉得很有道理。”
“确实有一定道理。”
警察也很赞同。
“你表妹也在城兴上班?”
“对,她叫许纯。”
“小张,你对许纯有印象吗,记得他说了什么?”
“师父,城兴今天有8人不在公司,6人轮休,1人回老家奔丧,另外一个就是许纯,许纯上午没上班,请病假了好像。”
丛琦抬眸,病假?
那丫头生病了?
能逼得她不要全勤的绝对不是小问题,不会现在一个人晕在家里都没买药吧?
想到这儿,丛琦非常担心。
没管在场的警察,直接拨通了许纯的号码。
铃声响了很久,她略显焦躁地敲着玻璃杯。
“喂,表姐~~~”
打第二轮时,电话终于被接通了,那头是许纯虚弱无力的声音。
“你生病了知道跟公司请假,怎么不跟我还有你姑联系?你在家吗,现在怎么样了,看医生没?”
丛琦蹙眉,心头简直火冒三丈。
因为表妹的不靠谱,她说话便有点凶。
那头许纯大概被吓了一跳,沉默了一会开始呜呜咽咽,声音还是有些弱。
“呜呜呜……表姐,我吃坏肚子了,一直跑厕所,你能给我买点泻立停来吗?”
“……”
丛琦真是服了她。
暴躁道:“知道了,马上来。”
平时小事不想麻烦家里就算了,生病也不知道联系。
那声音听着都快断气似的,明显拉肚子拉到脱水了,就算拉肚子致死率低,但也不是完全没可能啊。
真是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
“警察同志不好意思啊,她病得厉害,我得给她送药去,你们要不请便?”
许纯把自己搞得那个死样子,丛琦顾不得这边调查。
而对方一听她要去找许纯,便说跟着一起去,正好问问许纯情况。
丛琦想了想,“行。”
“那坐我的车吧,一会去完那边你们再跟我一块回来,到时候我老公应该也到家了。”
两名民警点头。
在车上。
年长那位有一搭没一搭跟丛琦聊天。
警察嘛,聊的都是曲苗苗相关,丛琦当然知道他们旁敲侧击想要知道更多信息,方便筛选出有用的。
她坦坦荡荡,清清白白,便也知无不言。
虽说两人早绝交八百年,但是如果多说几句话就能帮曲苗苗抓到凶手,她很愿意尽一份力。
换作旁人有需要,她也愿意帮忙的。
“丛小姐你对死者丈夫了解吗?”
丛琦摇头:“……准确说不认识,甚至一句话也没说过。”
“可是你也说,曲苗苗起初针对你是因为她当时的男朋友,如今的前夫。”
“这是她自己说的,真假我不确定。但我跟她前夫确实不认识。在她正式介绍给我认识前我们就闹崩了,对了,当时她给我介绍的最后一个男人是他丈夫的朋友,叫……叫什么我不记得了。”
二人听完,齐齐陷入沉思。
一贯擅长分析的脑子都有点打结。
这绝交的原因……说不出的奇怪。
站在丛女士的角度非常合理。
奇怪的点在于,曲苗苗为何性格大变?为何会觉得这一段矛盾很重要,重要到她认为对方的丈夫几年后会针对她?其中难道有隐情?亦或者丛女士隐瞒了什么?
可警察当了快二十年,一个人说不说谎他还是有基本判断的。
所以——
死者的精神状态确定没问题吗?
闲谈间,幸福海小区①到了。
丛琦将车靠边停好,先到小区大门旁边的药房买了药,随后再领着两名警察到门卫室登记。
许纯住5栋605。
丛琦怕她晕死在里面,拍门非常用力,哐哐哐的,隔壁大爷都被敲出来了。
“姑娘,你们这是干嘛呢?”
“对不住啊,爷爷,我表妹病里头了,我怕敲轻了她听不见。”
大概许纯就在门口蹲着,丛琦话刚说完,门就被拉开了。
“表姐……”
这声音把隔壁邻居吓了一跳。
丛琦赶紧搀扶着她,把人弄到沙发上坐下:“许纯,你真是个人才,走不动路不会打120吗?”
骂她一句,就立马跑到厨房倒水。
还好这个家里的东西少得可怜,要找什么一目了然。
许纯这会儿脑子混混沌沌的,等丛琦进厨房后才注意到后面跟着两个人。
对方穿的便衣,许纯没往警察头上猜,以为是表姐的朋友,便很随意地招呼两人坐。
两名警察瞅了瞅屋子,总算在角落里找到两把饱经风霜的小木凳。
坐下时,凳子还咯吱响了两声。
这时候,丛琦端着热水出来,边拆药边说:“这二位是警察同志,找你问事的。”
她把药和水递过去:“吃完药半个小时症状没变轻,咱们就去医院。”
“噢~~~”
许纯老老实实服了。
她肚子还是咕嘟咕嘟不舒服,说话焉焉的。
听到警察两个字,心头顿时一跳。
难道是老家报了失踪,妈还想找到自己?
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没有血色了,许纯缩着肩膀,小心翼翼问:“……警察同志,你们想问什么?”
丛琦一看她捧着杯子的手哆嗦,就知道许纯想岔了。
赶忙提示:“问你们公司的事,还有曲苗苗。”
许纯舒了口气。
两个警察见状,担心其中还藏着别的案子,便问了句:“许小姐很害怕?”
知道他们不是查自己的,许纯也就不害怕了。
想到老家只会叫她跟母亲好好沟通,不把她说的话当回事的警察,表情淡了些,有些别扭。
但还是交代了:“……我离家出走的,怕我妈报失踪让你们查我现在的地址。”
不想再提从前的事,许纯直接问:“你们想问什么啊?”
“我们老板娘找到了?”
“找到了,青龙潭里发现的。”
许纯一开始没反应过来。
她毕竟不是榕城本地人,不清楚青龙潭在哪,还庆幸呢:“找到了就好,她儿子这几天在公司哭得太可怜了。”
“被找到的是她的遗体。”
“哐当——”
水杯落地,当场摔碎。
“死、死了?!”
许纯吓得杏眼圆睁。
“对,所以我们今天来这里是想找你了解了解。”
“可是……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随便聊聊,就聊聊你们公司,聊聊你们陆总和死者的感情。”
年长警察看出许纯对他们有些排斥,担心她跟城兴其他员工一样对老板的事闭口不答。
没想到她很配合,将自己知道的所有八卦事无巨细都说了。
大致和丛琦转述的差不多,只是更细致一些。当问到死者跟她前夫的感情,她斩钉截铁道:“不好。”
“怎么说?”
“两三年前,有一天半夜里她非得找我聊天,喝醉了说起老板出轨的事。后来才出的跟三老板那事……”
“你们关系很好?”
许纯脑袋狂摇:“她是老板娘,我是打工妹,怎么可能关系好,但是她可能没朋友吧,就单方面把我当朋友了。后来知道我和表姐的关系立马不跟我聊天了。”
所以,与其说是“朋友”,不如说,曲苗苗想找一个倾听者,刚好选中了她。
师徒俩听完,违和感又来了。
跟丛琦绝交的理由很生硬,做的事常人理解不了,莫名其妙又把许纯当朋友……
这些都能顺着查,这对表姐妹不至于说谎。
而两人说的话若是没有水份,那又回到上一个问题——
死者确定精神正常吗?
家族有没有精神病史??
“后来呢,有没有发生特别的事?”
许纯望着天花板思索良久,突然,她“啊”了一声,说:“上个月,他们在办公室吵过架。”
“不知道为什么吵,但老板娘出来时很生气,还摔了陆总最爱的“马到成功”摆件,当天陆总叫琳达又买了一个新的。”
这时候还挺流行给自己取英文名的。
不过琳达不是英文名,她本名就叫张琳达。
两名警察眼睛微微亮了一下,这个消息非常重要。
“你记得是几号吗?”
许纯摇头:“记不清了,反正就是月末,不过你们可以去查摆件报销的单子,那上面肯定有时间。”
“许小姐,谢谢你的配合。”
许纯这会儿精神好一点了,但她还是只想赶快送客。
因为憋了半天又想上厕所了。
“表姐,我肚子还是难受。”
丛琦见她五官拧巴成一团,额头不知不觉冒了一层冷汗。
只得道:“……不好意思两位警察同志,我大概没法送你们回我家,我先送她去医院。”
“身体要紧,我们自己过去就好。”
“许小姐,如果还想起有用的,一定要尽快通知我们。”
“好好好,我一定跟你们讲。”
许纯被丛琦扶着走进厕所。
蹲在里面嚷嚷:“警察同志,你们记得替我保密啊。公司其他人都不说就我说了,我怕凶手在身边。”
“放心吧,我们会对你的信息保密。”
得到承诺,许纯放心了一点点。
等她从厕所出来,已经是五分钟后了。这一天肚子拉得她浑身有气无力腿脚发软,走路都困难。
丛琦搀一阵,又背一阵,好不容易把人弄到医院。
陪她打了点滴状况稳定后便准备回家。
“有情况给我打电话。”
“以后东西别瞎吃,放三天的剩菜你也能入嘴?就为省那几个钱,现在倒好多的都去了,你说亏不亏?”
“表姐,我知错了。”
许纯皱着一张苦瓜脸,双手合十告饶。
她是真的知道错了。
她现在不仅肚子翻滚难受,菊花火辣辣的,感觉差点就见佛祖了,这次是真吃到了教训。
再想到住院费、误工费,全勤奖,许纯宽面条泪,苦瓜脸更苦了。
恨不得咬着手绢哭一场,短视的自己终于迎来了生活的毒打!
“知道就好,别以为年轻身体就抗造,等年纪大了我看你怎么办。”
“……嗯嗯嗯。”
许纯觉得表姐越来越唠叨了。
可被唠叨的她又觉得好幸福,哎,非常矛盾!
“表姐,你开车小心点,别赶时间。”
“就知道叮嘱我,什么时候顾好你自己吧。”
许纯:“……”又被骂了,嗐!
丛琦回到家时已经九点。
两个孩子睡熟了,阿姨也回了房间,客厅里只有暨和北。
他穿着灰蓝色的针织开衫,戴着一副平光黑框眼镜。
整个人显得特别斯文隽秀,就是那双大长腿有点毁气质,相互搭着霸气随意地横亘在沙发上。
这会儿正捧着笔记本跟人开视频会议。
丛琦推开门,他立刻抬头看了一眼。
跟电脑那头说:“明天公司再谈”。
说完便无情合上电脑,放到茶几上,问:“回来了啊,许纯怎么样了?”
“打吊针呢,应该好多了。”
丛琦将外套搁在沙发扶手上,捏着肩膀脖子晃了晃走到暨和北旁边一屁股坐下。
然后往后一躺,整个人靠在他胸膛上。
不安分的爪子到处摸了摸,寻到他手搭在自己肩上。
软声儿撒娇:“快帮我揉揉,我背着她走了几百米,累死我了。”
暨和北上半身坐直,起身离开沙发。
让丛琦背朝上躺着,开始给她捏肩捏手臂捏小腿。
他力道适中,丛琦舒服得不住发出咿呀咿呀的呻吟。
还好没人听见,不然肯定以为他们在客厅放飞自我,那乐子就大了。
“警察问你什么了?你真的掺和城兴了?”她声儿慢悠悠,软绵绵。
“你知道?”暨和北语气平淡,手上动作一点没受影响。
丛琦点头:“之前曲苗苗说的。”
“嗯,掺和了。”
丛琦偏首看他,眼睛里满是问号。
“城兴做它的学习机还不够,四处招兵买马准备跨到手机电脑上,这就是跟我抢蛋糕了。”
“我自然不允许竞争对手发展起来。”
“唷,还挺霸道?!”
“生意场上凭本事立足。你放心,旭阳明面上跟我没关系,用的也是正当商业手段。”
曲苗苗的死若是用得好可以让城兴这个品牌直接毁个大半。
等品牌不值钱,旭阳再站出来收购姜高飞等人手里的股份,便只需很小的代价就能拿到城兴的掌控权。
一个公司想要发展很难,但自废武功还不容易吗?
他废掉城兴,顶多损失一点小钱,但陆城手里的股份也得跟着变成废纸。到时候公司没了钱也没了,若是曲苗苗的死跟他有关……
呵!
他上辈子也配给丛琦气受?
不过这些算计,暨和北不打算让丛琦知晓。
免得她觉得自己心狠手黑,连死人都要利用。
“……哦。”
不违法犯罪就行,反正别的她也不懂。
丛琦还是在想曲苗苗:“你觉得谁会杀她呢?”
“不知道,但有一点很明确,她死了对谁最有利就是谁干的,等着警察查吧。”
警局那边正要对整个城兴展开二次调查,就接到了自首电话。
自首的女人叫乌小桃,自称是陆城的女朋友。
因为陆城跟曲苗苗复合,要同她分手,她接受不了,便找到曲苗苗摊牌。
摊牌时两人争论扭打,她一时错手用烟灰缸打死了曲苗苗……
至于尸体怎么到青龙潭的,她一开始拒绝回答。
但在反复讯问,又提到她快满两岁的儿子后,她终于交代出另一个人。
对方是她的同乡,亦是爱慕者。
两人是用三轮车把尸体运到青龙潭的,就那么凑巧,有位老农能证明一个礼拜前确实见到过一辆陌生的三轮车。
而且他们所描述的作案细节跟法医出具的报告对得上。
只是,让警方存有疑虑的是——
乌小桃既然说陆城一直跟她住一起,那被她顺手当成武器的烟灰缸谁用的?曲苗苗可是不抽烟的,难道曲苗苗家还有别的男人?如果有,这人是谁?
更重要的一点是,同乡老娘的存折上突然多了二十万。
他本人也是胃癌晚期。
虽然他的解释是自知命不久矣决定替心上人做点什么,至于钱则是乌小桃过意不去偷偷转过去的。
但这个理由说服不了老刑警,反倒很符合雇凶杀人或是拿钱顶罪的特征。
偏偏目前没找到其他人证物证,无法证明这桩案子有第三人、第四人。
查到的消息很杂,有用的也很少。
曲家所在小区没监控,有监控的路段都查过,确实只能看到那辆三轮车。
这案子就僵住了。
结果,在一个人探望乌小桃后忽然有了转机。
她改口了。
“吴警官,我要见吴警官。”
“我要交代,杀曲苗苗的不是我,我跟李丁只是抛了尸,杀她的是陆城!”
第85章
陆城很平静,但眼神忧郁伤心。
经常露出恍惚的一面。
这份压抑的沉痛让大多数人没有怀疑过他。
事实上众人眼里的陆城,是温文尔雅又精明能干的老板,他对朋友仗义,对妻子宽容,对孩子也很上心,公司的人经常看到他带孩子的场景。所以——
尽管小道消息漫天飞。
都说陆城有外遇有私生子,大家嘴上也跟着讨论得很热烈,但信了几成却不好说。
毕竟,大家享受的是讨论老板隐私的氛围,至于真假……
谁在意呢?
明确知道陆城出轨养小情人的除了姜高飞和杨爽,以及早就不再往来的万坚和宋怡宁,便只有无意间得知的许纯。
不过许纯不是嘴碎的人,一切会影响到她工作和生活的事她都不会讲。
所以大都是别人找她八卦,她随意附和两句,回头再跟丛琦吐槽。
因为她知道,丛琦也不是会到处叭叭别人的人。
两人正好互相当对方的八卦垃圾桶。
这也是警察问起时城兴没人提的原因。
一则怕丢工作,二则内心里对八卦的相信度低,不敢信口雌黄,怕说错了被秋后算账。
所以,当警察要求陆城到公安局配合调查时,城兴上下哗然。
“……什么情况,陆总不会真的为了小三杀前妻吧?”
“不可能,真那么喜欢小三还跟前任老板娘和好做什么?当过家家呀。”
“那你说为什么被带走了?”
“这,我哪知道,等消息呗。”
“……”
所有员工议论纷纷,已经无心上班。而办公室里的姜高飞跟杨爽对视一眼,二人表情也很凝重。
“曲苗苗?”
“可能。”
杨爽舔舔嘴唇,觉得喉咙干涩,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什么好了。
明明势头很猛,平稳发展下去大家都有美好的未来,想不通他们为何要胡搞八搞,是觉得公司太顺了就要随便作吗?
“陆哥到底怎么想的,大好前程,这下完了。”
姜高飞一拳砸向桌子,桌上文件撒了一地,咖啡也倾洒出来,他仿佛一头找不到目标的熊,心情焦躁,来来回回踱步。
杨爽怕他也崩。
上前按住他肩膀:“冷静点,没出逮捕令那就证明事情还在查,还不确定曲苗苗的死跟陆哥有关,陆哥只是配合调查而已。”
“对,咱们得稳住。公司不能再出事了。”
“……这他妈的!”
姜高飞嘴上说稳住,心里却越来越烦躁。
一脚踹向椅子,椅子转了几圈砸到门上。
“老杨,你说万一真是陆哥杀的曲苗苗,公司以后会怎么样,咱们……”
杨爽沉默许久:“那只有劝他转让股份,或是找人代持了。”
至少,明面上城兴不能有一个坐牢的老板。
“操!”
姜高飞胡乱扒拉着短发,又踹了一脚。
办公室外员工听到里面的闷响,没害怕,反倒因为两个副总的失态,更加兴致勃勃的发短信摸鱼了。
打工人嘛,老板犯罪与否、公司倒闭与否当真不如聊闲话重要。城兴的待遇也还没好到让大家产生荣辱与共的感觉。
而到了公安局的陆城依然很镇定。
听到乌小桃指认是他杀了曲苗苗,心里恼怒面上却不露分毫。
佯怒:“这是污蔑,我跟苗苗夫妻多年,又育有一子,我没有杀她的理由。”
他狡猾,对面的警察也很老辣。
完全不问乌小桃的事,而是拿出了一份复印件推到陆城面前。
那是他跟曲苗苗复婚的证据。
这一点在之前的调查中完全没被提及。
陆城不说,其他人同样不清楚。
因为结婚登记在曲苗苗死亡的四天前办理,两人还未来得及公布消息。
再者,民政局信息并未联网,加上所有人都说他们是离异的前夫妻,第一轮调查时便被漏下了。
为什么会想到查他们的婚姻状况?
则是因为调查旭阳时相关工作人员无意间提了句他们老板很看好城兴,正在着手收购散股。
又结合城兴某些老员工说,老板娘很喜欢坐外行插手内行的事,但老板一直很忍让很爱护她,为了让她安心,还给出了一部分股份……
这是陆城立人设的一环,炒作嘛,美强惨壳儿套上,方便给本人给产品上价值。
谁能想到这点反倒成了突破口。
这下动机就更足了。
这世上的案子不是感情引发的便是名利引起的,听到股份,警方显然很有想法。
不过他们其实没抱太大期待,毕竟二人已离婚。
就算曲苗苗出事,股份除了她儿子,还有她父母呢。
例行查查而已,没想到结果给了他们一个大惊喜——这两人竟已经复婚,如今是正儿八经的夫妻!
那情况一下子就变了。
在曲苗苗没有留下遗嘱的前提下,她名下的一切都由丈夫陆城和其子陆乐然、以及父母均分。
由于陆乐然年幼,死者父母又不懂,那财产实际持有人大概还是陆城。
“是夫妻又如何,这能证明什么?只能证明我们是认真想要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警察同志,你不会以为我惦记她的钱吧?她的钱都是我给的,我不可能为了芝麻丢西瓜,与其怀疑我,不如再多查查,尽快找到杀我妻子的凶手。”
说到后面,陆城非常愤怒。
暗指警察无能,抓不住真正的凶手,反倒来折腾他这个苦主。
对面的吴警官却不慌不忙,胸有成竹。
“你告诉乌小桃,过失杀人顶多坐几年牢,只要她愿意坐牢,你就把陆安接回去亲自抚养,以后还会将城兴交到陆安手里。”
陆城嘴角讥诮,似乎对这番言论不屑。
“乌小桃一直想让你给她生的孩子名分,并且不知道你跟曲苗苗已经复婚,她可能存了侥幸心理,觉得你连曲苗苗都杀了,自然不可能再亲近她儿子,这才愿意替你顶罪,那二十万不是她给的,而是你给的。”
“荒谬!”
“吴警官,你不该做警察,该做编剧。”
吴警官继续拿出另一张照片。
那是一张街角随手拍,主角是麻雀,但照片右下角却出现了曲苗苗的身影。最特别的是,同一张照片里竟还有陆城抱着孩子和乌小桃并行的身影,他们和曲苗苗仅仅隔了一个街角!
拍照的高中生也没想到自己拍个麻雀还能拍到一桩案子的前奏。
是乌小桃自首后,警察再次到乌小桃所住小区调查,男生说拍到过乌小桃,把照片给他们看。
照片上有曲苗苗则是意外之喜。
“十二月二十六号,曲苗苗来到美好家园找乌小桃,她在楼下站了三个小时,最后离去。”
“十二月二十八号,传出失踪消息。”
“这一天半里发生了什么?让我来猜猜,是因为她发现你不仅有情人,并且有了私生子,害怕私生子威胁到陆乐然的地位,所以找你闹,甚至用了什么威胁你,你一怒之下打了她,她怒而反抗你愈发恼火,这才在情绪失控下杀了人,是吗?”
陆城确实被那张照片惊到了。
缜密的脑子出现了一丝丝缝隙。
他不装着急不装恼怒后,神色反倒平静。
吴警官:“随后你冷静的清理现场,拿小儿子做钩引乌小桃顶罪,因为你清楚乌小桃父母是酒鬼赌鬼,她内心对于‘有钱有势过好日子’很执着,对儿子看得非常重。”
陆城笑了笑。
侧首:“所以呢?还有更切实的证据吗?这些不过是你的猜测,曲苗苗失踪那两天我出差在外,根本不在榕城。”
“是吗?”
吴警官却道:“二十七号凌晨三点,你的车子经过华阳路段,监控拍到了你的脸。”
“你在撒谎!”
陆城抬头,眼神怀疑。
吴警官淡笑:“事情就那么凑巧,在你经过前的几天华阳路才安装了摄像头。”
出差之说不过是彻头彻尾的谎言。
不得不说,这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吴警官见他眼神波动,过硬的心理素质开始出现瓦解之态。
决定再给一记重锤,诈他一下:“你恐怕想不到吧,烟灰缸也暴露了你,我们在上面提取到了你的指纹。”
陆城第一个反应便是不可能。
因为当晚他处理的第一件东西便是烟灰缸。
他擦拭干净,等乌小桃和李丁把尸体弄走,便开车制造离榕假象,烟灰缸被他随意扔在了某个垃圾堆里,警察再是神通广大,能把全市垃圾堆都翻个遍?
除非,他扔的位置也有摄像头。
想到这儿,陆城暗恨不已,一路上都避开了监控路段,没想到华阳路竟新装了摄像头。
他明白,一旦露出破绽太多就意味着被盯上了。
此时大势已去,但陆城并不想坐以待毙:“没错,是我失手打死的曲苗苗。”
人是他打死的,但理由跟对方以为的不同。
“至于起因……吴警官,我想先见一个人。”
丛琦接到公安局电话,对方道陆城想见她一面。
丛琦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一个不认识的杀人犯,用脚后跟猜都知道没憋好屁,见完肯定影响心情。
吴警官试图劝说。
丛琦直言:“吴警官,万一他说的话恶心到我,万一给我留下心理阴影呢?我不觉得有什么好见的,也不会见。如果有别的犯人是我的影迷、粉丝,也说要见我,难道我都得见一见吗?”
“……”
吴警官语塞。
对方不愿,他们不能勉强,只得原话告知陆城。
陆城听完回话,冷笑一声。
这就是儿子嘴里那个温柔善良心软的妈?!
“你为什么想见丛琦,据我们了解,你跟她并不认识。”
陆城抬头,无视了对方的问话,只道:
“吴警官,想让我交代明白,你还不够格,因为我要说的……是天大的秘密!”
吴警官抬眼看他:“陆城,杀人事实成立交不交代细节都改变不了你的结果,你可以选择不说,我们慢慢查就是。”
这话能吓住谁?
哪个犯人的秘密不大?
陆城定定看着他,吴警官也回看他,两人沉默对峙。
不知过了多久。
陆城先开口了:“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见丛琦吗?因为,上辈子,她是我老婆。”
吴警官皱眉,严肃道:“陆城,我们会叫精神科医生替你做诊断。”
这两口子精神状态都不太稳定的样子。
陆城笑得狂妄:“明年,SARS将席卷全国,08年奥运会前将有超8级地震……而在下个月连犯几桩命案的涂小武将流窜至榕再次枪杀两人,吴警官,你觉得自己够格继续听吗?”
“案子判下来至少还需两三个月,我不着急,反正现在离涂小武再次犯案不到一个月,咱们可以等验证后再来谈。”
陆城说完,便不再开口了。
不管吴警官说什么,他都闭口不答。
“师父,他说的……你觉得可信度高吗?”
吴警官拿起记录簿往年轻警察头上敲了一记:“嘿,他装疯你还信了?什么上辈子这辈子,活两辈子把自己活成罪犯,你不觉得离谱啊?赶紧去查涂小武和他有没有交集,两人是否联合作案过。”
但查来查去,发现涂小武压根没来过榕城,一直在资市附近流窜。
而陆城老家是榕城周边小县城,也并未去过资市。
可以说,这两人完全没有交集。
吴警官心里自然不信陆城的鬼话,但又怕陆城知道什么内幕。
身为一名警察,不敢拿“可能被枪杀的两人”的命来赌,还是让手下继续查,心想就算陆城胡说八道也不过是浪费一点精力警力。但若是完全不管,最后真有人为此丧命的话,作为警察,自己接受不了,同事们也接受不了,肯定要愧疚一辈子。
吴警官试图跟陆城沟通。
然而陆城还是那句话:你不够格。
他思前想后,将审讯记录送到局长手里。
在案子没彻底查清楚前,警方不会发公告。
不过因为吴警官那一通电话,丛琦已经先一步知道这是一起杀妻案。
当晚两人恩爱完,躺床上快睡觉时。
她突然说:“过不下去就不过呗,干什么杀人啊,你说对不对?”
暨和北闭着眼睛,手有一搭没一搭落在丛琦胸上。
没认真听,随口“嗯”了声。
“……你们男人怎么想的,会不会咱俩吵架你给我也来上一刀?”
这话顿时把暨和北吓清醒了。
“老婆,不带这样类比啊,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害怕,但我怎么可能动你一根手指?你砍我我肯定站着不还手。”
丛琦真的觉得很吓人。
这种心里上的“不舒服”仿佛是连带反应,根本控制不了。理智上、感情上,她当然知道暨和北不会跟陆城一样,但就是说不出的不舒服,让她睡不着,还莫名生气。
“对不起,我就是烦。”
暨和北搂着她,像拍孩子一样拍着她的背。
温声开导:“不用对不起,恐惧很正常,这世上有杀妻的,也有杀夫的,恐惧的不是老公或者老婆这个身份,而是遇到的人。你看啊,咱们俩都是情绪稳定、心智健康的人,对不对?所以别害怕,我们好好的呢。”
丛琦也知道自己属于没来由的迁怒,回身抱了抱他。
“那他会被枪毙吗?”
“很难,得看具体情况,若是在曲苗苗的刺激下杀人,那判得可能比较轻,三到七年。正常一点的大概十年左右。”
法律上界定的情节恶劣,此案大概达不到那个程度。
几年就能出来啊,真叫人不爽……
暨和北还在琢磨挖一挖陆城有没有犯其他事。
比如公司偷税漏税,或者职务侵占,数罪并罚加长刑期。
没想到对方便自作聪明,以“重生预知”想要将功补过免除掉坐牢这个环节,却给自己整了个无期。
不是法律意义上可以减刑的无期,是真真正正的无期,被管制到老死那种。
这时候陆城才猛然发现自己走了步臭棋。
明明刚重生时他知道隐藏,想过让曲苗苗顶在前面。
所以他偶尔会“允许”曲苗苗插手公司事务。
因为公司一个坑都不踩的话也很扎眼,若是引起有心人注意,到时候就能推到曲苗苗头上。
作为爱重妻子的男人,他不过是完善了妻子的建议。
大概是最近不如意的事太多,陆城初心淡了。还频频想起长子和丛琦,所以心绪失了平稳。
其实当陆安的出现戳到曲苗苗敏感的神经。她歇斯底里咒骂,两人互相揭短时陆城并未动气。
让他失控的是,曲苗苗把他重生的事说了出来。
还嚷嚷着他敢不让她好过那就两人都别过,并且反复提起丛琦……
陆城很不喜欢听到丛琦的名字。
丛琦越是光彩夺目,陆城心里就会忍不住涌出“做错决定”的懊恼。
可人生之路无法回头,他只能尽量忽视掉丛琦的变化,偏曲苗苗主动拿这个说事,无异于狠狠踩他痛脚,戳破他的自欺欺人。
若问他后不后悔跟曲苗苗将就……
他不知道,大概有也不会承认。
因为后悔就意味着承认自己的掌控力并不如想象的强。
在他的预想中,老婆是谁,对方是什么样的人都阻挡不了拥有“预知能力”的他成功。
没了丛琦,他照样能成功。
他不是像长子说的那样,没了他妈城兴就只能成为小作坊。
丛琦做过什么?
不就是给大家灌鸡汤?不就是跟合作商的太太们插花玩耍打麻将?
长子凭什么说自己离了他妈不行?
他那么聪明,难道不是随了自己,全随了他妈?他妈可没太多文化。
长子既让他骄傲,又叫他痛恨,让他想把城兴交到他手里,又不甘心交到他手里。
陆城自诩清醒,却不知因为长子那些话,心里早已不知不觉生了魔。
尽管他已经比上辈子同时期混得好。
可丛琦“上升”的速度更快。
在丛琦上升的同时,他感受不到自己的上升,相反,他身边那些起初不在意的“瑕疵”在一步步扩大。
随着这种心理上的落差,伴随着身边麻烦的增大,心魔也在一天天壮大。
以至于曲苗苗不过说了句“丛琦没有你真是幸福得让人痛恨,她活着就是对我的挑衅,早知道你是这种人,上辈子我就不撞死她了,让你俩纠缠痛苦去。”
他脑子瞬间空白,等反应过来,曲苗苗已经死了。
当时他在想什么呢?
大概是:
——对啊,你为什么要撞死她?
如果她不死,长子就不会把自己当杀母仇人对待,自己也不会莫名其妙在睡梦中回到二十年前。
不会在以为能攀登高峰、以为能比上辈子更顺利时,看着自己一天天被身边人拖入莫名其妙的泥沼。
曲苗苗,你才该死啊!
第86章
曲苗苗死了,陆城进了局子。
正式逮捕当天,警方便通知了他在县城的父母。
陆父去年已退休,陆母本身就是家庭妇女,家里除了陆城还有一个在苏城念大学的女儿。
儿女都考上大学,在当地属于让人非常羡慕的事。
何况,儿子还在短短几年就成了大老板,在榕城安家落户娶妻生子,附近街坊羡慕坏了。
老两口也一直为这双儿女感到骄傲。
突然接到儿子杀人的消息,杀的还是儿媳。陆母只觉晴天霹雳,当场晕了过去。
陆父亦是怔在原地。
一下子老泪纵横,他不敢相信优秀出众的儿子会做出这样糊涂的事。
心里忍不住幻想,是不是弄错了,他儿子怎么可能杀人呢?
二人接到消息立马搭车到市里探监。
在看守所见到陆城时,陆父控制不住难过,上前就是一巴掌。
“儿啊,你怎么那么糊涂啊?有什么事过不去非得闹到杀人?”
陆母也在旁边小声啜泣:“城娃,是不是被人陷害了?凶手是不是另有其人?你跟妈老汉说,我们不管怎么样,也要还你清白。”
一贯漠然,没什么表情的陆城此时此刻,脸上的冷漠面具龟裂开。
看着母亲殷殷盼望的表情,她眼底的哀求,不切实际的希望深深刺痛了他。
第一次,陆城感到了一丝丝后悔。
“爸、妈,对不起,我让你们失望了,也害你们丢脸了。”
陆母闻言,眼底的光缓缓熄灭。
陆城别开脸,不敢再看父母满是困惑悲伤的眼神。
明明上辈子因为管不住下面的二两肉把家庭搞得一团糟,这辈子为什么还要那样做呢?
就为了证明有钱有势的男人多几个女人是天经地义,别的女人能忍,丛琦计较就是她心胸太狭窄吗?
陆城感到迷茫。
他怪曲苗苗太蠢太毒,可自己没问题吗?
如果一开始不选择糊弄,不因为自己也重生,就俯视对方的“重生”而觉得自己能完全掌控她。
哪怕不喜欢,哪怕平平淡淡经营这段婚事,会不会……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陆城很少反省。
但面对父母的伤心和绝望,他感到久违的羞愧。
大儿子说得对,自己的确自负,因为自负,他们母子俩能利用这点缺陷从他身上咬掉一大块肉。
也因为自负,重活一辈子的他没改掉这个毛病,反倒因为“先知”进一步放大。
多可笑啊。
所有人都在向着好的方向走。
离了他的丛琦如此,连上一世只会依附他的许纯亦如此。
只有他和曲苗苗因为重生的优势,反倒走上了绝路。
这真是讽刺。
陆城缓缓闭上眼。
再睁开,看着已有白发的父母,暗自庆幸还好自己有足够多的钱让他们养老。
或许——
等自己出去后还能东山再起。
“爸,时间有限,多的我就不说了。
你把我现在的房子卖掉,重新换一处住宅,我那两个孩子……恐怕还要你和妈费心,银行卡在公司办公室的抽屉里,你找姜高飞拿,密码是我的生日。”
“你们跟高飞说一声,我有事情要托付给他。”
陆父陆母再气儿子走上歧途,都没想过不认他。
孙子更不可能不管。
陆城眼下出了这种事,他们夫妻俩在老家肯定待不下去的,邻里邻外七嘴八舌对孩子也不好。
若是让孩子从小就听着“你爸杀了你妈”这样的话长大,老两口不确定他会不会也成为社会的渣滓。
便默认了儿子的安排。
陆乐然此刻在四中家属院。
至于只有两岁大的陆安,保姆在得知雇主因妨碍司法公正,抛尸很可能被判刑后,便将孩子送到了城兴公司。目前由姜高飞和杨爽轮流看顾。
两人照顾孩子倒不存在什么功利心,跟陆城大股东身份也无关,纯粹是心里有兄弟情义。
不管怎么样,老陆从前待他们不薄,何况孩子也很无辜。
总不能让两岁孩子饿死吧。
他这边刚找好新保姆,就得知陆父陆母来了。
说实话,两人都觉得松了口气。
再听要卖房,姜高飞也一手包办,不过因为房子里死过人,价格只卖了市场价的七成,一百多平就卖了二十万。
随后姜高飞又帮着老两口迅速在远一点的三环外买了个一层带院子的房子。
将旧房里的东西全都整理好带了过去。
听说两人要去曲家接陆乐然,姜高飞怕曲苗苗父母不让陆家人带走孩子,担心两家人打起来,便跟杨爽一块去接。
而此时,丛琦一家四口也在家属院这边。
丛琦进小区时看到了陆乐然。
小孩儿变得沉默寡言,一个人蹲在院子树下看蚂蚁。
回家后听妈讲,家属院里虽然无人提起他父母,但他似乎是懂一些的。
丛琦闻言忍不住叹气,大人惹事,孩子遭罪!
又因为长得更像他爸,曲老师和耿又琴对他恨大于爱,便不怎么管他。
除了一日三餐,身上衣服都脏兮兮的,来这边半个月,就换过两次。
家属楼里其他人对他感情也很复杂。
小孩的确可怜,没了妈也没了爸,但想到他流着杀人犯的血大家又不敢露出关心,毕竟得考虑耿又琴夫妻俩的心情。
所以听到爸爸那边来人,不少人是松了口气的。
不管怎么样,不用再看一个四五岁小孩在自己跟前被冷待。
虽说理解曲家人的心情,但也的确于心不忍。
耿又琴一听到陆城父母来了,抄起扫把就要赶人。
“你们养出来的畜生啊,我的苗苗啊……就这样死了,你儿如果没丧良心到底,就该自己去死。”
“亲家,是陆城对不起你们。”
陆母也哭,边哭边下跪道歉。
“是我们没教养好陆城,亲家,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你们哭什么,哭锤子!我才该哭啊,我跟你们讲,要带走乐乐门儿都没有。”
耿又琴狼狈的擦着眼泪。
一个月不见,丛琦发现她鬓边多了好些白发。
四个老人都在哭,都在承受两口子种下的恶果和烂摊子。
旁边的人看着也不知该劝谁看开,关乎人命,谁又能看得开?
曲家不给陆乐然,陆家也不可能放弃,尤其是看到陆乐然并未被好好照顾后,他们要带走陆乐然的心愿就更强烈了。
扯皮场景丛琦没敢多看。
她既觉得曲老师一家很惨,也觉得一把年纪跪在那儿替子道歉的两人惨,两个痛苦的家庭惨烈的撕打怒吼,直叫人心里闷得很,难受得慌。
特别心酸。
丛琦到客厅管着两个小孩,不让他们跟出去凑热闹。
约莫一个多小时后,许慧英和暨和北回来了。
“孩子跟谁啊?”
“回陆家。”
“……哦。”
“回陆家好。”许慧英怅然叹气:“你耿阿姨有心结,她平日再看重思源不看重苗苗叶叶那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这事过不去也没法释怀,孩子留在这边……”
注定养不好的。
许慧英摇头:“他爷爷奶奶看起来不算胡搅蛮缠的性格,希望好好教育孩子吧。”
说完,许慧英借着话头就警告起女儿女婿。
“你们两个也是,生了孩子就好好教,你们不好好教以后有的是人帮你教,到时候后悔都晚了。”
丛琦:“……妈,我会好好教的。”
这事对外人来说很快就过去了。
只有当事人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沉浸在悲伤中。
不过“杀妻”风波终究还是波及到了城兴。
此时的城兴宛若风雨飘摇的小舟,只要来一个浪就得倾覆。
陆城将自己手中股份托管给姜高飞,如今姜高飞是城兴话语权最大的人。
可他的脑子比不上陆城,也没有“预知”祸福的能力。
城兴短时间内没垮,发展速度却渐渐缓了下来。也不知谁把陆城杀妻的消息推了一手,城兴瞬间被负面舆论淹没。
关键时候,万坚回来了!
带着他从旭阳回购的股份,再次成了城兴第二大的股东。
他的回归对城心的所有人来说,都是个炸弹,尤其是杨爽和姜高飞。
早先因他和曲苗苗偷情一事,两人便对他颇有怨言,没想到他还会回来,一时间弄不明白他是敌是友。
万坚直言:“我知道不管我说什么,你们都觉得我在狡辩,但我从来没想过背叛咱们的兄弟情,没有想过背叛当初的理想。”
姜高飞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但城兴此刻已到了最危险最差的境况,计较那些似乎没有意义。
也就顾不得往日仇怨了。
三人为了稳住城兴竟又通力协作,在多年培养的默契下,公司竟渐渐度过了危机。
万坚当机立断砍掉手机、卡带游戏的研发项目,继续回归他们的老本行。
没有陆城,没有曲苗苗,三人的关系似乎破冰融化了。
就在公司向着好的一面发展,许纯递了辞职信。
“要走?”
姜高飞皱眉:“你要去其他公司?”
“不是,我笔试分数下来了,过了。最近打算报面试班肯定没时间上班了,我也不好占着茅坑不拉屎,这样影响多难看啊,干脆辞职得了。”
姜高飞看着许纯:“那读完接着回来工作,城兴永远欢迎你。”
“行啊。”许纯笑笑。
城兴员工还在两位数时,许纯跟几个老板还是蛮熟的。
除了陆城。
后来公司人越来越多,岗位和工作范围划分越来越细致,许纯跟他们就不怎么说话了。
而姜高飞呢,起初想泡许纯。
后来知道许纯是丛琦的表妹,这种想法渐渐变淡。
毕竟只是感兴趣,又不算爱,可拉不下脸跟着许纯喊表姐。
于是,两人都知道这是场面话,配合着做体面的告别而已。
许纯满脑子赚钱升学,压根没想过花心的姜副总对自己动过心思。辞完职,她立马开心地跑菜市场买了一堆吃的回四中找姑姑姑父。
听闻许纯考研笔试通过了,许慧英乐得眼角皱纹都冒了出来。
“很好,继续努力。”
“嗯。”
三人吃着火锅。
中途,许慧英提起前两天接到了老家的电话,亲姐姐家小女儿结婚,邀请她参加婚礼,还有便是——
“……你妈好像病了。”
许纯笑容缓缓收敛,半晌,“哦。”
许慧英没说要不要回去探望的话,她只是把这个消息转达给许纯。
“二姑,我是不是应该回去看一看?”许纯很犹豫:“我有点想回去看看,又怕……”
怕生病是假的,只是骗她回去的手段,怕自己回去了就出不来。
就算长了几岁,但想到被关在屋里,胡思乱想的那些天,许纯还是害怕。
“如果你不放心,回去看看也没事。找你姐让她给你安排几个保镖。”
一群壮汉陪着一块,就算许纯妈有什么想法,那也得憋回去。
许纯一听,露出浅浅的笑容。
用力“嗯”了声。
“二姑,吃这个!”她给许慧英夹了一块牛肉,又给丛智渊夹:“二姑夫,你也吃。”
“……”
保镖的事,丛琦自然没二话。
让暨和北安排好。
两人正说话,暨和北电脑发出“冒泡”声,她好奇地凑过去看了眼。
一个标题叫“红太阳”的发了条信息:事成,钱到账。
丛琦鼻翼微动,挑眉。
“什么钱?私房钱?”
“不是,是城兴的股份,又被人收回去了。”
明明是很简单的一句话,丛琦却没听懂。
她一脸狐疑:“你倒腾来,倒腾去,白折腾了?”
“no~no~no!120买的,才半年对方花了160买回去,这个手续费难道不划算?”
本来还以为得再花一笔呢。
毕竟他是奔着弄死城兴去的。
没想到……
一个小动作,一碟开胃菜就把陆城弄得乱了分寸。看来,上辈子他也不怎么样嘛。
哎呀呀,三十岁的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就斗倒五十岁的老头儿,暨和北心里骄傲极了。只可惜不能跟丛琦分享,否则没法解释为什么费这功夫。
“赚四十万就高兴成这样,奇奇怪怪。”
“以为要赔的买卖突然赚了,赚一块也是赚,能不开心吗?”
丛琦翻了个小小的白眼,陆城没蹲局子他就要收购城兴,人一进去他立马就撇开城兴不管,难道真像曲苗苗说的那样,是为自己出气?
那他这反射弧可真够长的。
“王奉松那房子要卖?”
之前遇到那次,打电话过去才知道王奉松路过这边当晚就回海市了。
他家安排了相亲,跟对方见过两面,大概印象不错婚事就定下来了。
那晚丛琦看到的女生则成了他的前女友。
他家、未婚妻的家都在海市,他未来也要留在海市,院子便让暨和北帮忙找个买家。
当时丛琦还偷偷跟暨和北嘲讽了一句,说他洗涤灵魂似乎也洗得不那么彻底,说分就分,不还是花心萝卜啊。
“卖,他让咱们看着价随便卖。”
暨和北想了想,说:“不如把院子买下给爸妈,再让他们俩抽空学下车,开车十到二十分钟,还是很方便的。”
“好啊。”
如今四中家属院老邻居搬走了一部分,已经没从前热闹了。
丛琦觉得以后会越来越冷清,不如让父母搬到身边。
左右只隔一条街,算下来五十米不到。
既能天天见面,又有各自的空间。
“如果咱们隔壁出售就好了,这样更近,然后可以在墙上开个门,平时嫌暨大宝他们烦了就扔过去给爸妈,哈哈哈哈……然后把王奉松的也买下来,等许纯生日送给她。”
丛琦说着,把自己逗笑了。
暨和北:“怎么想到送许纯?”
“想送就送了,我拿自己的钱买。”
因为相处得好。
因为那丫头太蠢。
明明还了房贷能存一点钱,其实压力没那么大。但她就像主动给自己脖子上套了缰绳似的,一分一秒都不敢放松。让人瞧了又无奈又不忍。
丛琦心里很喜欢许纯这个表妹。
反正钱能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恰好自己也不缺钱。
若不是直接送钱她自尊心强不会接受,也不用绕着弯。
作为姐姐,送个考研礼物没问题啊,她敢不要?!
到时候把幸福海那间租出去,以租养贷不成问题。
如果考上研究生,她也能把全副心思放在学业上。丛琦希望她心里压力别那么大,非常期待她放下焦虑后能走到哪一步。
“你对亲妹子也不外如是了。”
暨和北把人捞到自己腿上坐好,对妻子一出手就送大几十万出去没任何意见。
他心里也记着许纯那通电话的情。
否则看陆城两口子的心理状态,风光无限时两人想不起丛琦。
一旦生活不顺或是穷途末路,心态崩塌,没准真能对丛琦做出什么来。
只是作为表姐夫,他跟许纯不怎么交流,突然还人情会显得非常奇怪。
丛琦嬉皮笑脸,额头抵着他的:“……谁让我没亲妹子呢,其实跟亲妹子也差不多啦。爸妈住那边我们回去的次数还没她多,人心肉长,不能说当初家里留了她几天,许纯陪伴爸妈就是理所当然。”
感觉许纯承担了一部分“孝顺”的活儿。
“那你跟王奉松聊,嗯?”
“好——”
暨和北稍微摆脑袋,额头轻轻蹭着丛琦的。
小两口抱一块,玩个蹭额头都让他们面带笑容满足得不得了。
正当气氛快要浓稠起来时,两声小奶音震碎了周围的粉红泡泡。
“妈妈~~~”
“玩玩。”
丛琦&暨和北:“……”
还好,衣衫整齐!
哎。
家里两个小家伙已学会攀登楼梯,丛琦几乎可以预见开年后他们就会时常上楼骚扰自己的画面。
心里哀悼自己的“懒觉”。
面上丛琦笑盈盈的,一点没露出被打搅的不自在。
很自然地从暨和北腿上下来。
半蹲着,拍拍手,先夸:“哇哦,大宝二宝好棒呀,居然可以自己上楼咯,妈妈太骄傲了。来,爸爸妈妈抱抱。”
暨和北也走到旁边,跟丛琦摆出一样的姿势。
“棒棒,我棒。”
“窝也棒,二宝最棒。”
“大宝最棒。”
“……”
眼瞅着两兄弟为谁最棒又要开展辩论,丛琦赶忙又拍手:“宝宝,妈妈手一直伸着好累啊,你们不要妈妈抱了吗?”
一听这话,小哥俩果然不吵了。
迈着小短腿朝里面哒哒哒的冲来。
大宝冲得快,先一步扑到妈妈怀里,发出咯咯笑声。
二宝紧急刹车,退而求其次让爸爸抱,但抱了后还是将自己的小脸蛋凑到丛琦那边:“妈妈,还没亲窝~~”
听到这个“窝”。
丛琦嘴角不自觉上扬:“知道了,妈妈亲亲可爱的二宝。”
“妈妈,你没说我可爱。”
这是暨大宝同学在抗议。
从这里就能看出来随着长大两个孩子的区别开始呈现了。
暨大宝手脚快,语言功能发育得更好;
暨二宝有点懒,还口齿不清,但随时散发着可爱的气息~~~~
两个孩子里,老大明显更聪明,老二普通一点。
若跟同龄的小朋友对比,他依然属于成长快的一批,只是他哥聪明得有些超过,显得他反应慢一拍而已。
“哎呀,妈妈好粗心啊,居然忘了我们可爱的大宝~~~~大宝二宝都可爱呀,妈妈爸爸最喜欢你们了。”
“对,我和妈妈都很爱你们。”
“咯咯咯……”
“哥哥,玩,玩介个。”
“……”
夫妻俩没有特别偏爱哪个孩子。
甚至没因为老二每次慢一拍就给他开后门。
在孩子的“竞争”中,丛琦二人默契地不拉偏架,是怎样就是怎样。
反倒是老大,会故意让弟弟。
第一次看到时两人以为是意外,还在想大儿子总算磨蹭了一回,但后面就发现了规律,大宝每赢一次就会让弟弟赢一次……
玩游戏时如此,要妈妈抱也如此。
没有人教,他甚至不知道这叫分享,可能是无意间慢了一次后发现弟弟很开心,他就这样做了。
门外余阿姨探出脑袋,没出声。
丛琦看见了,笑着挥挥手示意她们忙自己,孩子交给她就好。
二楼两个孩子不常上来,但偶尔夫妻俩也会抱他们上来玩。
卧室跟阳台相连的小角落就堆满了他们的玩具,出太阳时,一家四口经常坐在那儿摆弄,享受亲子时光。
本来两人准备享受二人世界,但孩子来都来了,只能陪着呗。
夫妻俩学着小孩趴地上的姿势,跟他们比赛推卡车,看谁的玩具跑得快。
余阿姨听着楼上是不是传来的笑声,嘴角弯了下,但很快又收了回去。
“怎么了?”车阿姨问。
“王太太又怀上了,想让我回王家干。”
第87章
余阿姨考虑再三,还是跟丛琦提出要回王家照顾王太太。
她毕竟在王家做过十年,王太太脾气好待人和善,对她一直很照顾,这次又是高龄怀孕,余阿姨的确很担心。
她辞工时很不好意思。
“太太,本来大宝小宝还小,我不该走,但……”
丛琦很体谅,摆手示意她不必如此。
心里知道余阿姨这一走怕是不可能回来了。
毕竟王太太用惯了她,从怀孕开始大概率得照顾到孩子四五岁,但还是很爽快地同意了。并且给余阿姨额外发了一笔奖金,感谢她这一年多的尽心尽力。
余阿姨感动得眼含热泪,连声道谢。
她一走,两个孩子显然不太适应,夫妻俩只能花更多时间陪他们。
陪了一阵后,两个孩子黏爸妈的程度呈指数增长,不仅排斥新保姆,连车阿姨都不跟了……
每晚一到睡觉时间就跟打仗差不多,他们就像小猴子似的,一直黏在她和暨和北身上。
不哭不闹就是不下地,不睡觉。
没办法,只能在二楼给他们腾了一个窝。
从此,怎么抱都不愿下去了,因为人家会爬楼梯了啊,不敢下楼,但绝对敢上楼。
不过孩子在楼上也有好处,两人被逼着早睡早起。
以前一周得奔放四五天,留两天避战。
现在好了,一周两次夜生活,还得偷偷摸摸小心翼翼,彻夜鏖战那是不存在的,顶多战个两回合就得睡觉了。
因为孩子九点左右睡觉,早上六点就醒啊。
他们一醒就爬到床上捣乱,大人不想起也得起,为了第二天有精力做事,她跟暨和北在这方面着实收敛了不少。
因为小朋友特制的早起服务,丛琦崩溃了几天,后面习惯了,感觉也还行。
“琦琦,隔壁房子和对面已经谈好了,下午就能去过户,你跟妈和许纯说,让他们带着证件过来。”
“……唔,你呢?”
丛琦打了个呵欠。
她刚睡醒,脑子混混沌沌的。
两个孩子在被窝里钻来钻去,一会儿压在她肚子,一会儿踩到腿,完全把被窝当成黑暗迷宫玩。丛琦注意力在他们身上,本就开机缓慢的脑子转得更慢了。
“有工作,临时得出差一趟。设计师你来安排没问题吧?”
听到出差,丛琦稍微清醒了点:“没问题,我搞定。”
说完忍不住又打了个呵欠,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暨和北低头,亲她额头:“晚上视频。”
“嗯嗯,路上小心。”
暨和北忙着赶飞机。
不过还是没忘记跟孩子道别。
他将两个崽子从被窝里拽出来,郑重其事指了指公文包:“爸爸上班,你们要乖乖,知道吗?”
“乖,窝乖哒。”“爸爸,我乖乖。”
丛琦撇嘴,抬手抹掉眼角的眼屎。
趁两崽子背对自己,对着暨和北翻了个白眼:乖个屁!
小孩的话当真没什么可信度,他们自己分不清楚想象和真实。
前几天为了搬到楼上,两小孩说新保姆欺负他们。
丛琦一听,急了,把他们全身上下扒光检查了一遍,想看看有没有掐痕什么的。
没有,什么都没有。
怎么个欺负法呢,老大说他裤裆里的粑粑是保姆拉的。
丛琦瞠目:……
保姆再不靠谱也不可能拉屎在你们身上好吗?
但小崽子没撒谎概念,他们这个年龄还没法分辨真实和幻想,所以不知不觉就“撒谎”了。
总之孩子很可爱,但这时候说的话真的不可信。
所以丛琦每次听到他们说乖或是如何都想笑,因为他们可能只是重复她和暨和北的最后一个字而已。
——你乖不乖,乖。
——爸爸坏不坏,坏……
“快去吧,早点回来。”
“嗯。”
暨和北出门后,丛琦慢吞吞起床洗漱,吃早饭,再给爸妈和许纯打电话。
因为之前没跟他们提过,冷不丁让他们带证件过户,反应都挺大的。
许慧英和丛智渊还好,只是惊讶了一会儿,接受得很快。
毕竟他们就丛琦一个闺女,闺女女婿想着自己多值得开心的事啊?等以后老了,房子,钱,不还是留给闺女吗?光是住隔壁能天天见着女儿女婿外孙的诱惑就很大了,两人没有拒绝的理由。
许纯则是说什么都不要。
丛琦被她的一连串理由搅得脑壳疼。
突然间就特别想体会小说里或是电视中动不动就送人房子并且直接过户好,既能给别人惊喜,对方又不得不收的感觉了。
瞅瞅,搁现实里能那样干吗?
过户那就就必须本人带着证件到场,本人不到也得签个委托书,还惊喜咧,惊喜个鬼。
丛琦懒得跟她争,甩下一句“你当我是你姐,你就麻溜的带着东西滚过来,别磨磨唧唧让我和你姑等你。”
这话果然对许纯很有效。
半小时后,丛琦带着两人在中介的帮忙下办好了过户。
隔壁47不算大,暨和北把46也谈下来了,丛琦看了看两间加起来产权面积跟自家差不多,得跟设计师说说两间打通改造的事。房子是父母住的,要改造当然要以他们的意见为主。
而王奉松那间小一些,就在斜对角的36号,不用再装修,直接住就行。
弄完这边,丛琦正想瘫着歇一歇,就接到秦可可的电话。秦可可想让她帮忙做一条裙子,她要穿着参加今年的春晚。丛琦秒懂,这是知道自己开工作室的事想方设法帮自己打名气呢。
“行啊,不过我这里有孩子走不开,你能来家里一趟吗,我给你量数据。”
“好。”
秦可可这阵子在休息,自从签了正经公司,她才体会到什么都有人安排好,所有工作都井井有理的快乐。
家里母亲和姐姐以前管着经纪事务时,有时候会出现活动性质相斥但双方都答应的情况,最后便搞得代言越来越差,稍微上档次的活动对方不邀自己,秦可可本觉得没什么,她更多的是找自己身上的原因,觉得是自己天分不够所以不能像丛琦这样一飞冲天,导致找她的代言和活动就比较混乱。
但到了星空发现,天分很重要,规划路线也很重要。
来了几个月,她的工作渐渐地就从一团乱糟糟的毛球变成捋得清清楚楚的直线。
她自己感触很深,甚至可以朝着公司安排的方向想象自己一年、两年、五年后大概发展到什么阶段,不会像之前那样迷茫,对此她很感激一语点醒梦中人的丛琦。
两人又是好友,她当然要想着搭把手了。
“咿,你家院子好漂亮啊。”
这是秦可可第一次过来这边。
她老家山东的,签完公司就进组到西北拍戏了,前两天才来榕城,休息了两天立马来找丛琦。
“随便打理的,想起来了就修修枝,其实养死了很多,就是补充得快。”
这自然是谦虚话了,丛琦领着人进屋。
院子里,两个孩子都穿得毛茸茸的,一个是猫,一个是狗,屁股后面都缀着尾巴,骑玩具车上蹬着腿儿呼啦啦过来,又duangduang撞过去,秦可可进门就看到两小孩撞一块,都摔了。
心里紧了一下,抬脚想去扶。
结果就见丛琦特别淡定的瞥了眼,更加淡定的领自己进屋。
“……不用哄吗?”
“哄什么,小孩子摔摔打打很正常,他们自己能搞定的。”
越哄越娇气。
“你这带娃手段好粗糙。”
丛琦笑:“不粗糙,我妈说我这么大的时候都能到田里打滚了,还摔到牛粪里过,你看他们只是摔院子里,已经精致很多了。”
秦可可捂嘴嘻嘻笑。
很难想象摔一身牛粪的丛琦。
她从包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小玩意儿,两个打磨得很圆润的彩色木雕小马。
“不知道该给孩子准备什么,拍戏当地都给小孩子准备这样的小马,我也定了两个。”
丛琦接过小马,很喜欢的样子:“好可爱。”
“嘿嘿,你喜欢就好。”
两人进屋量尺寸,弄完秦可可带来另一个消息:“你退圈后播的那部《柿柿如意》前几天入围了金月奖,郦姐看了同时入围的几部作品说你拿奖概率挺大的,到时候如果拿奖了你要去参加颁奖典礼吗?”
丛琦愣了下,再次听到演艺圈相关,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不去了吧。”
“而且去年的《扫冰》和《纽约见闻》都不错,我觉得拿奖概率很低。”
“反正提名已经很棒了,这提名一出,好多人惋惜你不混圈了。”
丛琦哈哈笑:“我混啊,等你穿着我的衣服上春晚,我不就又回去了嘛。”
演艺圈和时尚圈,交叠之处很多。
她不打算做批量设计,而是走少量定制,这样一来名气就很重要了。
而用演艺圈的明星打名气是最省事性价比最高的。
恰好她有这个途径,当然得用上。
“上个月郦姐带我到港城参加电影试镜,我看到了蒋黎。”
丛琦端起花茶喝了口,神色自然问道:“她还好吗?”
“我觉得不好。”
秦可可扁嘴,摇摇头道:“她跟了一个足以当她爸的男人,郦姐说那人叫仇爷,底子不干净,让我年后过去拍戏时少跟蒋黎打交道。”
“那是她的选择,可能是真爱呢?真爱不分年龄嘛。”
语落,丛琦想了想,道:“郦姐的考虑是对的,不管之前感情多好对方现在的圈子比较复杂,还是少接触为妙,不过也不用太担心,听说回归后那边治安好了许多。”
类似绑票拍裸照这种事,这两年几乎没听说了。
丛琦还没去过港城和澳门,担心遇到暨和北的老仇人们。
不能去她也没太多感觉,反正天底下能玩的地方那么多。
说起蒋黎的选择和现状,她有些唏嘘罢了。
明明起点不错却被忽悠着走偏了,如今在港城发展得不如恶毒女配专业户的某人。
“郦姐也说好了很多。这两年港城一些大老板开始到内地投资剧和电影,蒋黎跟的仇爷最近也要开大投资警匪片,听说真人真事改编,拍一个叫,叫木什么的卧底,木头,还是木屑……蒋黎说仇爷要亲自选角。”
木?
丛琦眨眨眼,不会是说暨和北吧?
他已经从小混混正式升级为“卧底”了吗?
等等——
这电影拍了不会有人因为“真人真事改编”到处去打听原型的信息吧?
这么一想,丛琦心里咯噔一声,表情顿时就不好了。
吃完晚饭秦可可离开。
她立马给暨和北打电话,问他知不知道姓仇的是谁,是仇人还是怎么回事?
暨和北想了想,实在记不起对方是谁。
当年他还在四合会时,老大林爷、老二虎爷、老三猛仔……哪来跟虎爷差不多岁数的姓仇的?
别说四合会没有,整个港城都找不到一个姓仇的老大。
“那些人拍这个对你不会有影响吧?”
丛琦心里有些乱,无意识咬着指甲,总觉得不是件好事。
“能有什么影响?”
暨和北轻笑,安抚老婆紧张的情绪:“你当我是病猫吗?别说拍部电影,就是指着我鼻子公开说我是谁,也影响不到咱们。”
“真哒?”
丛琦半信半疑。
“真的。”
十年可以做的事太多了。
国内国外都日新月异变化着。
小小港城不管私下如何,明面上各个都夹着尾巴做人,家家挂着红旗。
拍电影又如何,如果拍得穷凶极恶坏事做绝,那认识自己的猜不出来;如果作为主要角色拍,以内地电影上映标准,主角能“坏”的程度很有限,对自己形象的抹黑也很有限。
只要本人不care,其实拍不拍如何拍,都构不成太大的影响。
黑社会如今只剩下落日的余晖了。
从前那些在狗仔面前放狠话,在电视节目上当众威胁人的,再也不敢多提从前的身份。
而是主要讲这些年做的“公益”啊,“慈善”之类,企图让自己显得根正苗红,一颗红心向着D。
话虽如此,暨和北还是打算抽空了解情况。
他沉吟片刻,拨通了一个几年未联络的号码。
随后飞了一趟深市。
次日,在一处清幽私密的会所里跟一个四十上下,精明干练的男人见了面。
两人没有选择在密闭的房间里谈事,而是在空旷的高尔夫场地,除了他们本人,谁也不知道谈了些什么。
他忙工作,丛琦则是忙着给秦可可设计衣服,时不时还得到隔壁监工。
这个寒假丛智渊两口子也没闲着,上课,学车,两口子比年轻人还要精力充沛。
黄琇晶等人见了还打趣:“慧英,你跟老丛最近在忙什么啊?除了上课干嘛去了,怎么都得天黑才回来,你俩不会又去搞什么补习班了吧,真是不会享福。”
“什么补习班,没有的事。”
许慧英摆手,嘴角都笑烂了:“琦琦和小暨在他们家附近给我和老丛买了一套房,下学期我们大概就住那边,这样一来一回上班肯定不如现在方便,她就让我和她爸去学个车。”
“唷!平安二街的房子?那一片价格涨得还挺快的。”
地段确实好,闹中取静,但性价比也是真的不高。
毕竟全是老房子,价格高不说,买了还得花一笔钱整修。
不过好处也是实打实的,基本都独门独院,周围商场、书城、医院……各项配套公共建设都有,加之隔条街就是片区派出所,周边治安非常不错,小偷小摸都很少有。
“老许,那你们这是属于现在开始让虫虫两口子养老了?”
“虫虫还要给你们买车啊?”
许慧英在外人面前对女儿女婿永远都是夸的,于是听着似乎是在谦虚,但语气里的开心得意又藏不住。
“我和老丛就她一个,给我们养老不是应该的吗?车啊,不买,不浪费那个钱,忙起来就开她的旧车,不忙的话我和老丛骑自行车,骑车过来也就半小时,还能锻炼身体。”
听到这话,大家忍不住露出羡慕嫉妒的眼神。
都说养儿防老,真能防老的又有几个呢?!
大多数家庭的子女成家立业后一年见几面都是好的,几个月都不一定能通一次电话。而后每次见面塞点钱拎点东西。联系勤了,子女还会嫌你烦。
像许慧英两口子这种只生养一个闺女,四十多岁就开始被女儿女婿照顾的例子非常少见。
也没几个有这样的福气。
可见生儿生女不重要,生几个也不重要,养孩子那是贵精不贵多。
先前还有人觉得老许两口子只养一个闺女蠢呢。
结果呢,人家虫虫特别好,如今谁敢再笑他们没儿子以后没人摔盆哭丧?
“你们要搬走,老曲他们也要搬走,哎,咱们院里哦,越来越冷清了。”
“曲老师一家要搬走?”
黄琇晶点头:“……苗苗去了后,于乐康爹妈经常跑咱们小区冷嘲热讽,嚷嚷得附近几条街都知道苗苗的事,什么打胎的报应,什么老耿看不上他们家,活该年纪轻轻丧女,反正话说得怪难听,思源和叶叶又处在高三的关键时期,老耿就打算搬到别处去。”
接着又说:“陆城不是个东西,但他爹妈还算厚道,苗苗的钱他们一分没拿,就连那什么……什么股份啊他们也没要,除了小乐然,钱都给老耿他们了。”
以前曲苗苗和丛琦两个小姑娘闹矛盾,黄琇晶看不得耿又琴装腔作势,也很看不得苗苗欺负人。
但人没了,又实实在在为她惋惜。
“好竹出歹笋了。”许慧英道。
说起这个话题,气氛就不可避免沉重起来,黄琇晶有意活跃气氛,便说:“咱们小区要拆迁了,你们知道吗?”
“啊?哪来的消息我怎么不知道?”许慧英问。
另外几人也目光炯炯的看着黄琇晶。
“老臧说的。”
陈奶奶也点头:“前阵子小藏是说咱们这条街可能要拆迁,哎哟,你们肯定喜庆得很,只有我们这些老不死的不得劲,真拆了大家就更见不着面了。”
“是舍不得大家,但真拆迁你们家难道不高兴啊?”
家属院位置好,妥妥学区房,不管是置换新房子还是拿了钱到别地买,都比老房子划算的。
大家当然盼着拆迁呀。
可是还没等到拆迁,臧凝琴被抓了。
就在过年前的几天。
她涉嫌职务侵占加违法发放贷款。
这一查,小区住户才知道武家多么有钱。
十一套房,四千多万现金,全堆在某处房产里。
当消息传出来时,所有人都被惊呆了。
想过武家有钱,但没想到这么有钱!
这年头家里有几万存款就属于不错了,更好一点的比如许慧英这种,每个月女儿女婿给生活费,两口子工资全部存起来,一年能存几万,加上孩子的孝敬,存折数目能超过六位数的就算得上有钱人。
现在一看,她这个有钱人跟四千万一比,完全是蚂蚁和大象的区别。
但若说大家一点不知道,也不现实。
其实家属院里早就猜过臧凝琴通过职务捞钱的可能性。
在武旸闹着出国那会儿,毕竟能立刻联系好预科学校说送就送,家底明显厚得不同寻常。但没有谁在银行工作的,也不清楚银行薪水和福利到了哪个程度,私下念叨几句便罢了,哪里想得过她这么能捞。
她被查,周边所有人又被调查了一遍。
包括跟她所在银行有合作的星海地产。
还好暨和北做事很有分寸,当初谈的第一笔期房合作一切都按规矩办事,并未给臧凝琴行贿拿好处。
反倒是很多小企业小公司为了申请下来贷款,给了臧凝琴回扣。所谓回扣不是直接给钱给银行卡,而是通过一家酒厂完成了行贿。
如何操作的呢?
臧凝琴跟支行行长找了挡箭牌,开了个白酒厂,酿的就是普通高粱酒。
但标签一打上洋文儿,就成了高档酒。
要知道烟酒的利润空间向来差距非常大。
市面上散装白酒一斤一块两块,而她厂子里的白酒一瓶500ml出货价1999,想批贷款的就先到酒厂买酒……
这样一来,明面上肯定查不到她通过职务吃回扣的证据。
反正银行都会产生巨额坏账,如此,就算那些企业还不上贷款而破产也牵连不到她头上。这回会爆出来,是因为一个小公司买了十万白酒,申请的贷款却一直卡着不放,对方一怒之下实名制举报了。
才把臧凝琴和支行行长拽下了马。
丛琦听完,从贷款这事上发现公司财务方面特别容易被钻空子。
当即让星空影视财务部自查。
不查不知道,一查还真发现了做假账逃税漏税的情况。
第88章
应奇正发了好大的火。
偷税罪①是要坐牢的。
艺人出事,公司也要出事。
手下财务自作聪明“避税”,以为能帮公司赚取更大的利润,他自己也能展示“能力”升职,还沾沾自喜等着邀功。
若不是老板突然想到这一出,日后肯定会给公司带来大麻烦。
而突然来这么一出也给公司目前的签约艺人们敲了警钟。
已经尝过甜头的有那么一两个表现得非常不满,毕竟财务不说,不是也没外人查到吗?干嘛非得那么一板一眼的?
甚至隐隐拿解约当借口要挟公司,想继续按照之前的方式报税。
应奇正岂会受他们要挟?
演艺圈艺人那么多,又不是缺了谁不行?以星空在业内的地位,他就敢说是艺人离不开星空。
他直接宣布:想解约都可以解,违约金付了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星空不留人,谁走了都影响不了星空。
毕竟丛琦退圈后的两三年,星空签了很多新艺人。
还成立了两个子公司专程做影视投资。
可以说,艺人经纪本来就不是公司的收入大头。
更多的在影视投资方面,别说走一两个,就算全走了也不能让星空伤筋动骨。
反正这么一整顿,心思浮动被敲打的被敲打,解约的解约,差点走偏的风气又被拽了回来。
如秦可可、成舒、傅季同这类安安心心拍戏,踏踏实实赚钱的本分艺人就觉得庆幸了。
他们一直待在星空就是因为公司整体氛围轻松干净,没那么藏污纳垢,自己赚得多的同时也赚得放心,不用担心哪天被牵扯进什么脏事里!
自查的事丛琦没盯着。
她只提了这个想法,一切都是应奇正在处理。
事后应奇正给她汇报了下结果。
彼时已经过完年,丛琦正跟辅导员请假,她需要离开一个礼拜前往京市参加兄弟杯总决赛。
“兄弟杯?你报名了?”
“嗯。”
“挺好挺好。”
辅导员非常惊喜,眼珠子都瞪成了金鱼眼。
越看丛琦脸上笑容越大,干净利落地开好假条,比了个加油打气的动作:“那我先提前祝你拿奖。”
“谢谢老师。”
丛琦并非榕美唯一一个报名的。
事实上,服设大三和大四的学生在专业课老师的建议下也报了名,但最好的成绩只走到第二轮。
兄弟杯属于国际赛事,参赛作品来自世界各地的新锐设计师。
初赛接近五万人参赛,到第二轮时剩下一千多,到终赛只剩下十八人,可想而知竞争有多强。
丛琦能闯入终赛已然是其中的佼佼者了。
是以她请完假一离校,辅导员立马给搞了个横幅。
——“热烈庆祝本院服设013丛琦进入兄弟杯终赛!”
还拉了几个“希冀得奖”类的。
于是,她请假到京市参加比赛的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服设专业。
又因为她“明星”的前身份,还有人到热门论坛发帖:
《有的人脑子怎么长的?演戏能拿影后,学设计两年居然也要拿奖了?!》
这话题凡尔赛味太浓,熏得路过的人好奇不已,忍不住点进去看。
帖子主楼便说了丛琦参赛,已经从万人中闯进18的事,还把赛事名称标清楚了。
网友们就好奇啊。
“影后?哪个影后?”
“丛琦吧,前两年我在哪本杂志上看到她退圈了,但是拿奖?真的假的?”
“不会是吹牛吧?”
许多质疑后,开贴的楼主放了学校横幅照片。
但又是另一番质疑。
“……丛琦又不是什么特殊名字,可能同名同姓了。”
“丛很少见啊,不过是不是同名同姓过几天看电视就知道了,我搜到入围名单了,确实有丛琦。”
下面放着兄弟杯决赛名单图。
又有人找出了秦可可春节期间的采访,当时她就说过自己春晚当天那身红裙子是丛琦设计的,不过只有几个小版面,并未发酵。
毕竟秦可可前面的作品几乎是打鬼子或民国苦情剧。这类剧收视有,但受众不怎么上网,而玩论坛的大都是年轻人或者一些领域高级知识分子,何况,此时粉圈文化还处于萌芽阶段。
后面的楼层有人说等几天看电视,有人还在坚持跟演员丛琦没关系。
但不管怎么样,丛琦这个名字再次火了。
因为这个比赛,丛琦再次被注意到。
当你本身存在热度时,媒体、狗仔便会闻风而动。
丛琦推着行李箱,暨和北拎着两个崽,一家四口进入航站楼时就察觉到有人在拍他们,但不是很确定。
“……拍我的,还是拍谁?”
暨和北顺着丛琦看的方向望去。
他目光锐利,很冷,陡然一看,把镜头正对着他们的狗仔吓了一跳,下意识收了相机。
“走吧。”
回身,他挡住两个孩子的脸,迅速走进候机室。
被吓到的狗仔拍了拍胸口。
翻开相机,发现两个孩子的脸没拍清,他不由得目露失望,但拍到了丛琦丈夫的侧脸!
心想明天的稿子有了。
因为带着孩子,担心两小崽子吵到别人,这次出行两人破天荒买了头等舱。
平时不管是丛琦还是暨和北出行几乎只买商务舱。
上了飞机,为了缓和起飞时孩子耳膜受到的影响,丛琦把提前准备好的奶嘴先塞小崽子嘴里。
“丛琦?!真的是你啊。”
丛琦抬眸,面前站着一个漂亮的姑娘,就是有点眼熟。
“……你是?”
“我是你粉丝,我叫汪琪茹。”
她一说名字,丛琦有印象了,不动声色打量她,这也不怎么像自己啊。
“哦,你好你好。”
“丛琦,我很喜欢你演的剧,我能跟你合个影吗?”
汪琪茹拿出手机,笑吟吟望着丛琦,不觉得对方会拒绝。
没想到丛琦却摇摇头:“不好意思,我如今是路人甲,合影就算了吧。”
“……”
汪琪茹笑容微微一顿。
很快讪讪道:“抱歉,我是不是冒犯到你了?”
“汪小姐别想太多,只是我不太爱拍照而已,你喜欢我的剧我很开心。”
“飞机快起飞了,有空再聊啊。”
说完,丛琦低头看孩子:“二宝,奶嘴呢,掉了?”
对方拒绝得那么干脆,且并没有跟她攀谈的意思。
汪琪茹想她或许根本不认识自己,这让她感到尴尬以及隐秘的愤怒。
大概每一个替代品见到正主的心情都是这样复杂。
“琪琪——”汪琪茹的经纪人喊她。
暨和北不清楚什么“小丛琦”的事,秦可可当时跟丛琦私下说的。
他去海市出差很多次,期间还遇到过谢琨。可谁也不会不长眼跑到他跟前讲:暨总啊,有人养了个情妇很像侬老婆侬晓得伐?
这不是傻缺得罪人嘛。
但听到这句“qiqi”,他眉心还是下意识拧了下。
两个小崽子听到“qiqi”,以为有人喊妈妈呢,攀着身体站在父母腿上好奇地四处乱瞅,边瞅小奶音边困惑问:“妈妈?”
“qiqi~~”
丛琦笑:“两个小傻蛋,不是妈妈,是别人。”
“看,宝宝。”
丛琦先指着大宝,然后又指着二宝:“你也是宝宝。所以不只有妈妈叫琦琦。”
过道另一侧的经纪人听到女人和奶娃娃的声音,拿过汪琪茹手机,偷偷调整方向,试图拍下汪琪茹和丛琦一家人的同框。
但不管怎么调角度,自家艺人正脸被人家侧脸吊着打……
同框即拉踩,这这照片完全没法用。
登上报纸被笑的肯定是自家艺人。
不过等下飞机时,经纪人特地避开艺人的脸,拍到了一张汪琪茹的背影,前方便是丛琦一家,恰好她侧首跟暨和北说话。
这张照片足够远,拍得比较糊。
但还可以看出是她。
经纪人立刻把照片发给相熟的狗仔。
让狗仔以“路人”想拍汪琪茹,正好拍到“大小丛琦”同框的惊喜口吻写稿,营造出汪琪茹跟丛琦本人多么有缘分,同搭一班飞机是不是两人认识,更甚者揣测汪琪茹是不是丛琦的亲戚……
反正就是蹭热度,找话题。
这两年因为“小丛琦”这个名头,汪琪茹确实有了点水花。
丛琦不知道自己成了热度工具人。
她满脑子都是五天后的总决赛。
总决赛会以表演形式进行,全程电视直播,评委当场评分并公布决赛结果,由公证部门公证,当场颁奖。
决赛当天,暨和北没能到现场,他在酒店带孩子,一大两小准点坐在电视机前。
他认真等着。
两个孩子同款严肃脸陪着坐了两分钟,而后就跟出笼的哈士奇似的,满屋子乱蹿乱爬。
暨和北:……
丛琦的作品表演排在第八。
暨和北很多时候并不理解“时尚”,大赛的主题在他这里和在丛琦的理解中完全不同,他们从同一个设计中看到的内容也不一致。
丛琦用金属和纸去展示设计理念。
而暨和北只会想:……这衣服能穿?
他不懂所谓创意,但整场表演赛走完,紧张的打分环节过后,主持人宣布丛琦获得银奖时暨和北还是激动得跳了起来。
比他看国足还激动。
毕竟国足常年不进球。
“暨大宝,暨二宝,你们妈妈拿奖了!”
暨和北激动得抱着两个儿子抛来抛去,屋里霎时充斥着两个孩子开心的尖叫声。
而在现场的丛琦也很激动。
她没落泪,她上台领奖时笑得比谁都灿烂。
尽管不是金奖。
现在也没人能否认她的优秀!
直到她上台,观众们才发现这是他们熟悉的某某某,连主持人都惊喜得捂住嘴。
谁能想到此“丛琦”真是彼“丛琦”呢。
第二天,各大报纸和文娱类节目都报道了国际时装周。
因为丛琦的双重身份,她竟比金奖得主热度更高,媒体们都想采访她,可惜谁都没她的联络方式,跑到“传说中”下榻的酒店也没蹲到丛琦。
联系不上她本人,只能辗转联系郦慧心。
郦慧心电话打过来时,丛琦正跟暨和北带着孩子满京市拍照。
当时刚好在故宫那儿。
丛琦蹲在地上,小崽子们站在两侧噘着嘴亲她脸颊,她则眯眼幸福笑着,暨和北任劳任怨帮母子仨人拍照片。
“琦琦,电话响了。”暨和北瞥了眼来电显示:“郦慧心打来的。”
丛琦接过手机,摁下接听:“郦姐,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事不能找你?”
丛琦:“说这话你信吗?你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是,你最懂我。”电话里,郦慧心朗笑道:“先恭喜你获奖。”
“可惜不是金奖。”丛琦泄气。
入围决赛时,她想的是我能入围已经很厉害很满足了。
拿了银奖反倒不满足,觉得自己若是思维再开阔些,作品传递的内涵再丰富点,没准就一举夺金。
完美演绎了何谓贪欲!
何谓得陇望蜀!
“很好的成绩了,再说,金奖那位不是土耳其人吗?开心点,你把这一届国内的都打败,我相信不止我一个人觉得你厉害。”
“哈哈哈,好吧,那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你肯定猜得到得的,多家媒体想要采访你但找不着你呗,就问到我这儿来了。”
郦慧心习惯性给丛琦出主意:“琦琦,你可以从中挑一家杂志做专访,正好强调一下职业的转变。上半年好几个国际电影节,成舒会去走红毯,到时候让她穿你设计的,她模特出身很擅长展示衣服的魅力,自家艺人,不用白不用。”
“不怕我搞砸?”
郦慧心一点不担心:“你会吗?”
丛琦想了下,那必须不会。
“那郦姐你帮我联系一家合适的吧,最好是就在附近,我身边还有孩子没办法飞到外地。”
“行。”
郦慧心效率很高。
考虑到丛琦一家四口不可能在京市停留太久,约定好的《中国服饰》记者和摄影师次日便来到了酒店。
采访时,暨和北和两个孩子没有避开。
记者看到他们,很惊奇。
感觉丛琦退圈没多久呢,老公就冒出来了,跟着孩子还能跑能跳了。
叫人忍不住怀疑时间的流逝速度。
实际上也不怪大家对丛琦退圈没真实感。
她不演戏的近三年,播过新剧,也上过新电影,要收视有收视,要票房有票房,加上《老火茶馆》实在经典,每个寒假都得播一轮,她其实只是在狗仔和各大剧组中消失了,并未真正从观众眼里消失。
不是经常看娱乐节目,八卦新闻的人甚至根本不知道她不演戏了。
就像前两天服装大赛,一些看过剧的观众见她以设计师身份出场,都在困惑呢。
或许,要等十年八年后大家才会真的意识到她不做演员了。
《中国服装》的记者很专业。
提的问题基本都跟这次作品有关。
几乎没问丛琦私人方面的问题,只有在问到“家”主题时,顺带问了句作品是不是真实家庭的映射,问了下她的灵感是不是来源于家庭。
丛琦毫不避讳的谈起自己的家庭。
谈起父母的教育,谈起孩子的可爱,也谈到暨和北的支持。
她言之有物,娓娓道来,整个采访过程十分顺利。
《中国服装》当月刊的封面便是——
《从优秀演员到天赋型服装设计师,她,就是丛琦》
回到榕城,借着拿奖的东风,丛琦的工作室C-World正式成立。
她的第一个订单不是成舒的电影节礼服,而是榕城的太太圈。
丛琦没贪多。
她的工作室目前只有三名手工师,两名剪裁师,单子多了暂时做不过来,就明确表示一个月只做三单,多的不接,接了也会往后排。
她越这样,大家越以为她深不可测纯纯热爱艺术,反而从花钱套交情转变到真吹捧。
从池岚风嘴里听说的丛琦都傻眼了。
捧腹大笑:“……其实大家还挺有趣的。”
第89章
池岚风轻笑:“是,有时候觉得大家都挺有趣。”
别看大家平时说谁谁谁太太粗俗没底蕴,只会拖后腿,其实真的能挤进圈子被大家接纳的也不全是因为家里的生意。她本身肯定是有些能力的,就算能力平庸,也不会是纯恶人。
大都是无伤大雅的小毛病。
“池姐,没想到你居然不觉得周太太她们烦人。”
“也烦,但工作上遇到的人会更烦,有时候家里也比他们烦,所以反倒没太大感觉。”
池岚风平日很忙,她找丛琦不是为了讨论太太团。
而是为了繁达。
“我离婚了。”
丛琦端着咖啡杯的手顿了顿,缓缓放下:“那挺好的,你前夫不太配得上你。”
也就是离婚了,丛琦才敢直接说。
池岚风笑了笑,道:“我公婆把繁达给了我,不过我对纺织没什么兴趣,认识的人里只有你跟这行沾边,就想问问你要不要买下繁达。”
丛琦愕然。
“可以找专业人士代管啊。”
繁达经营能力不错,这是经过某赚钱达人亲口认证过的。
“我接受了调职,处理完繁达就要去深市了。”
池岚风嘴角笑意晕开:“我女儿在那边念书,正好,换个新地方我也好重新开始。”
丛琦看她说话时语气温,脸上没有一丝阴霾难过,很好奇她为什么拖到现在才离。
以周太太她们的口无遮拦,怕是没少在池岚风面前说她老公跟情人的事。
池岚风不介意被问,但理由还是第一次说。
她道:“结婚没多久,我就知道他不老实,其实他在外面花天酒地的事我早就知道了,根本不需要周太太她们当传声筒。”
“那为什么……???”
“我结婚那会儿社会环境和现在不一样。”
“长得稍微漂亮的姑娘身边就总是被是非围绕着,那时候舆论不如现在开放,不,应该是严苛。”
“我父母是纺织厂的普通工人,而李景辉是厂长的儿子,当时赶上最后几年下乡,现在想想撑几年也就过了,但当时谁知道下乡有没有尽头,谁又知道高考还能恢复呢?
我大哥早几年下乡后身体就不太好,家里想把他弄回来,按照我们家的情况,其实我妈让大哥顶她的岗是没问题的,是合规的。但厂里一直拖着不办手续。
而大哥当时病得很重,我们怕拖久了出事,恰逢李景辉和他妈提亲……”
那时候是真的没办法了。
她当然知道婚姻对自己的重要性,但是等着救命的是亲大哥,是从小就背着她长大的大哥。
池岚风能怎么办?
明知道李家趁火打劫那也得嫁。
她嫁了后,大哥确实回来了。
但因为长期劳累加生病缺药,还是成了病秧子。
对于这桩婚事,池岚风这些年没后悔过。
她看得开,最初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她对李景辉没感情,自然不会对他出去乱搞而失望。
只是得知乱搞容易染上脏病后,她就以工作为借口跟李景辉分居了。
反正生女儿时她伤了身体不能再怀孕,公婆对她的“识趣”表示很满意。
之前不离是因为女儿还在这边念书,现在她考上大学了,池岚风便着手离婚事宜。
正好,李景辉外头的女人怀上了。
私下找小医院检查过是个儿子,为了他们的大孙子,公婆怕她不肯让位,便把繁达给了女儿李阳。
“我女儿让我把繁达卖掉,以后她也懒得回这边了。”
听到时代原因,丛琦唏嘘不已。
自家、池岚风,真是把‘时代的一粒灰,落在每个人肩头都是一座大山’这句话体现得淋漓尽致。
说起来,爸妈的运气还是比池岚风好多了。
还好,都闯过来了。
池岚风要出手繁达,丛琦也有买下的意愿,两人算是一拍即合。
说着闲事的功夫就把一个厂子的未来定下了。
丛琦拿下繁达后,没有直接提拔原厂子的管理,而是让猎头挖了一名职业管理人。如同暨和北的说的那样,只要老板不像李景辉那样不靠谱,繁达自身就运转得不错。
她的学业、事业都在稳步向上,父母也在四月搬到了隔壁,丛琦觉得生活越来越轻松了。
如果没有人捣乱的话。
“……等等,你们没毛病吧?要找暨娴女士的亲生孩子签谅解书,找你们亲弟弟亲妹妹啊,怎么跑我们家了?”
丛琦对眼前的女人感到无语。
暨娴去年八月过世,如今快到五一劳动节,丛琦早把她的事给忘了,冷不丁被人找上门她只感到啼笑皆非。
这么糟心的事,干脆懒得通知暨和北。
她没给褚长清说话机会,直接把人轰出去。
“出去出去,神经病啊啊,怎么想的?就算我们不认暨娴,也不会帮杀人凶手好吗?”
褚长清无奈,身边男人半揽着她安慰:“你已经尽力了,褚爷爷他们会体谅的。”
“你不懂。”
褚长清摇头。
平时爷爷奶奶对她跟褚长捷差不多,其实细究的话她是比不过褚长捷的。
小时候爷爷奶奶会要求爸送褚长捷去部队磨炼,会给他报计算机兴趣班,报武术班,但对她则是让她学跳舞。看着很宠,不过是觉得女孩子学太多没用,会跳舞会唱歌好找对象就行了。
对待褚诗文,家里也是这样的。
不过褚长清也并非因他们的区别对待意难平,更不是诚心想要暨和北签谅解书。
她会来这一趟,其实是为了牢牢抓住身边的男人。
跟陈旭离婚后,褚诗文很清楚自己如果还想在海市上流圈子有立足之地,就得立马找个不比陈旭差的男人再婚。
她不甘心像褚诗文姐弟俩那样夹着尾巴跑到国外做普通人。
她做惯了师长家千金,她放不下权力带来的种种便利和快感。
身边这个男人是她精心选中的。
他心软,怜弱扶小,几次刻意的见面就叫他记住了自己。
自己越表现得跟大哥兄妹情深,越为爷爷奶奶的要求为难,两颗心就靠得越近。
“……我可能要让爷爷奶奶失望了,暨和北少时跟我们不对付,他不可能愿意帮大哥。”
“小时候的事我知道,是谢琨几个自作主张欺负人,又不是你指使的。”
“但是大哥当初也欺负过他。”
“长清,你大哥不值得你四处为他奔走。你可以不必这么辛苦,嫁给我吧,让我照顾你。”
“呜呜呜……”
暨和北开车回家,就看到自家门口有对男女谈情说爱。
他瞥了一眼,没细瞧。
车子正要驶进院子,那对男女看到了他竟快步上前挡住了去路。
他按下车窗,不悦地睨向这对陌生情侣,不客气道:“有病?”
“暨和北,我们能跟你谈谈吗?”
听到对方精准喊出自己的名字,暨和北有点诧异。
他认真打量两人,确定自己并不认识。
既然认不出来,必然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暨和北冷声拒绝:“下班时间不谈工作,有事先联系我的助理。”
“我是褚长清,我想跟你聊聊我哥——”
“滚!”
听到褚长清名字,暨和北一记冷眼。
面无表情发动车子,大有你不滚开我就付一笔医药费的架势。
千钧一发之际,男人把拦在车前的褚长清猛地拉到旁边,车子则径直开进院子,随后,大门发出咔吱咔吱声,自动关上了。
褚长清惊魂未定,扑到男人怀里嘤嘤哭泣。
男人再次提了结婚,这次她没再拒绝。
暨和北停好车,暨大宝两兄弟开着扭扭车来接他,“爸爸、爸爸……”
老大被急躁的弟弟追尾。差点翻车。
暨和北赶紧拎住他。
他稳住身体扭头:“二宝坏蛋!”
“窝不坏。”
“坏,坏蛋。”
“米有,大宝坏。”
“……”
丛琦在屋檐处画手绘图,抬眸,把褚长清来过的事说了,暨和北拍拍吵得正厉害的两人屁股。
让他们到旁边吵去。
他一打岔,小哥俩莫名其妙又和好了,开上自己的扭扭车到处转。
暨和北顺嘴嗤道:“回来时看到了。”
“为什么会突然找你要谅解书?”
“一审结束,褚家提出上诉。”
暨和北顿了顿,幸灾乐祸道:“但是前几天褚正雄被挖出别的事,他倒台变成既定事实,他的两个前亲家就站出来告发了褚长捷。”
“……啊?”
丛琦没心思画画了。
凑到暨和北身边,八卦兮兮问:“怎么回事啊?等等,他跟你差不多大吧,居然娶两个老婆了?”
“褚长捷有过两任妻子,一个在泰国旅游时意外落海死了,另一个在瑞士度假时溺亡在酒店泳池。只是因为死亡时在国外,当时褚正雄没倒,又给了两家人足够大的好处,便被当做意外结了案。除此以外,还跟那个叫白什么的歌星有关,这名歌星跟父子俩都存在亲密关系,但她销声匿迹很久了。”
暨和北意味深长:“之前身上只背了暨女士一条人命,褚家觉得运作后顶多坐几年牢,便不觉得天崩地裂,但一下子被翻出这么多事,如果一一属实,褚长捷死缓都不可能,一定是立即枪决。褚家老太太大概慌了神,褚诗文姐弟俩又咬死了不原谅,她病急乱投医才求到了咱们头上。”
肯定也不止求他谅解。
大概前亲家那边也要求谅解的。
还在做梦有谅解书就能留下一条命吧。
要他说,活该!
权力一旦没有能够关住它的牢笼,便滋生出罪恶。
想想褚正雄年轻时多么英雄,也是上过战场为国为人民拼过命的,没想到枪林弹雨没摧毁他的意志和信仰,锦绣富贵倒是彻底腐蚀了他。
伟人说得对,糖衣炮弹的威力实在巨大。
值得警惕。
丛琦闻言,小脸愤愤:“罪大恶极,活该枪毙。”
“还有那两个可怜女人的父母兄弟也很过分,居然收到好处就闭嘴,好像死的不是他们的女儿,不是他们的妹子一样。”
暨和北拿过手边牛奶。
让她喝一口缓缓激动的情绪:“这很难说,可能觉得斗不过,怕自家也死于非命,不如当个哑巴拿下好处。”
丛琦脸颊鼓鼓。
她承认暨和北说的有道理,但还是很生气。
“希望老天爷有眼,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祈盼神佛,这真是最无奈的想法。
不过,褚家的奔走的确没有起到作用。
因为褚长捷牵扯的事很多,再彻底调查清楚前他不会死,但褚家人知道,他迟早得死。
到了八月,褚长捷二审迟迟没到来,暨和北却收到海市某本地发展银行的催缴费通知。
工作人员称他有一个保险柜业务正在进行中,而今年的费用还没缴,让他在三个工作日内缴清。
“你确定是我的?”
“暨先生,暨信厚。”
暨和北目光一凛,懒洋洋的坐姿瞬间绷直:“麻烦你把银行地址说一遍。”
“好,地址是……”
暨信厚是外公的名字。
保险柜,保险柜……
莫非那把钥匙?
暨和北在书房沉思许久,他决定暂时不跟丛琦说,以免她担心。
次日便以出差为由叫人到那家银行办理了续费,他则飞往英国找褚诗文。
他提前给褚诗文打过电话,刚下飞机就看到了姐弟俩。
这次褚兴文没再像几年前见面那样刺头尖锐,他很沉默,暨和北话也不多,大部分是褚诗文在讲,他听着。
等回到两人住处,暨和北没有绕弯子,直接把保险柜的事说了。
“真的有东西?”
褚诗文小脸茫然,这是她早就猜测过的,但当猜测变成真实,她又感到无所适从。
暨和北点头:“褚正雄要找的应该就是这个。”
褚诗文抿嘴,神色复杂。
忙回卧室找出钥匙:“大哥,你等我,我请好假就跟你一块回去。”
“不用。”
“为什么?”
“碍事。”
暨和北翻来覆去看着小巧的钥匙,直言:“如果保险柜里有了不得的秘密,你们一出现在海市,必然被盯上。”
“可你……海市有不少人知道你跟褚家的关系,我怕……”
褚兴文神色严肃道:“大……暨和……大哥,姐说得没错,爸的那些老战友们清楚你跟褚家的渊源,未必没人盯着你。”
一年的时间让他变得沉稳了许多。
也学会了换位思考。
面对暨和北他依然感到不自在,但已经能客观看待暨和北对亲妈的不待见了。
“我心里有数。”
暨和北转着钥匙,漫不经心警告二人:“安分点,别给我添乱子!”
褚诗文紧张地瞥一眼弟弟,怕他因这难听的话跳脚。
的确,换一年前褚兴文绝对要一蹦三丈高,指着暨和北嚷嚷“你凭什么看不起我,你狂什么狂?”
但今非昔比,他已然并非吴下阿蒙了。
褚兴文认清了自己的能力,对方话不好听,但他清楚不捣乱是对的。
他抿着嘴,好一会儿后,别别扭扭道:“那你注意安全。”
“……大哥你注意安全,察觉到危险就别管了。”
“不管怎么样,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褚长捷可能会被枪毙的消息传来,褚诗文对这个结果已经很满意了。
虽然她也失望父亲没受到应有的惩罚,但历来被抓的大官儿几乎没有被枪毙……
她本就不抱多少期待。
比起涉险,如今的她更希望兄妹三人平平安安活着。
暨和北看了神色关切的姐弟俩一眼,淡淡“嗯”了声。
多余的话没说,只道:“我先走了。”
拿到钥匙,暨和北没有亲自去取,而是让不怎么出现在身边的保镖之一去拿,他则直接到元市矿场。
他没有任何反常举动。
照着原定工作计划到各处视察。
暨和北很稳得住。
事实上,褚正雄那边确实安排人盯过他。
一开始盯得很紧,甚至安排了人到榕城蹲着。
结果暨和北因工作缘故飞过海市多次,又和丛琦一块飞去过京市。
却一次没想起到墓园祭拜暨娴。
明摆着他对暨娴一丝尊重也没有,也证明他的确不关心暨娴的死,加之褚正雄自己泥菩萨过江,渐渐地,盯暨和北的人就撤了回去。
因此,保险柜里的东西送回榕城这趟路程非常顺利。
“这是什么?”
丛琦从隔壁回来,就看到茶几上多了个箱子。
暨和北拿着美工刀从工作间出来。
“大概是重磅炸弹!”
他没有在楼下拆,而是捧着箱子上楼,边走边问:“暨大宝他们呢?”
“在隔壁,爸陪他们捏泥巴,玩成了小脏鬼。”
丛琦屁颠屁颠跟在暨和北身后上楼,眼珠咕噜噜转着,好奇不已:“到底是什么东西啊,神神秘秘的。”
礼物?
这包装有点草率,不像他的风格诶。
“说嘛,说嘛~~快告诉我呀。”丛琦揪着他衣服下摆摇来摇去。
暨和北叹气,无奈:“宝宝,我说我也不知道你信吗?”
“真——”
刚冒出声儿,就看到车阿姨从三楼下来。
她肯定听到暨和北喊宝宝了!
丛琦嘴巴抿成一条直线,耳根有点红,手指迁怒地伸进衣服里捏了他腰上的皮一下。
暨和北任她捏,那点力道都是情趣。
等车阿姨下楼,他反手拉住她往屋里走,两人进屋后顺势把门踢上。
没去书房,直接席地而坐开始拆东西。
丛琦一开始蹲着,后面也学他一样坐地上。
正要开口再问,暨和北已经回答了:“褚诗文那把钥匙开出来的东西。”
“那钥匙干嘛的,你们怎么猜出来的?什么时候知道的啊,怎么没跟我说啊?”
丛琦一听,立马化身好奇宝宝问个不停。
“银行通知的。褚诗文她妈缴费过期,联系人填的我名字,所以银行催费催到我这边来。”
丛琦若有所思点点头。
下一秒蹙眉,语气不爽道:“她干嘛填你,既然这个东西那么危险,她填你名字不怕害到你头上?”
暨和北薄唇微掀。
语气凉凉:“呵,大概是意识到自己可能要出事了吧,怕褚诗文姐弟俩没能力替她报仇,想借我当刀而已。”
“她有病吧她,真是遂了富贵险中求那句话。”
暨娴和褚正雄睡一个被窝二十多年,居然看不透枕边人什么德性,竟敢拿要命的东西去争好处?
明明察觉到危险,还存侥幸心理……
这种心态,丛琦不知道怎么评价。
膈应得慌,完全同情不起来。
“那你要管吗?”
丛琦紧张地抓着男人结实有力的手臂:“我有点担心啊,你看,他们动不动就杀人……”
“得看里面是什么东西。”
暨和北划开胶带,里面是一卷磁带?除此以外,还有一支普普通通的录音笔。
他打开录音笔。
一开始似乎是风吹动窗帘拍打窗户的声音,声音持续了很久。
“这什么啊?”
“嘘~~”
丛琦捂嘴,乖乖坐好。暨和北则聚精会神听录音笔的动静,大概过了快十分钟,终于不再是单调的风声了,是门被推开的声音,紧接着是两个男人交谈的声音……
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两人好像在说谁跟谁喝茶,又说什么事难办,还提到了D性。
但每一句都感觉话里有话。
“……什么意思啊,这些值得杀人吗?”
听完全部,丛琦很懵。
暨和北则是表情彻底阴沉下去,因为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去年某个大间谍被揪出来新闻通报时,让电子通讯设备行业遭受到严查和警告,星耀作为通讯业的新星自然也被查过。而此刻对方名字出现在两人对话里,且隐隐有惋惜警戒之意。
这可不是什么好苗头。
暨和北看着录像磁带,挑了下眉,久久没说话。
丛琦:“是不是得买台电视放楼上?”
不清楚录像带里是什么,楼下保姆随时都会出现,观看肯定不安全,而隔壁爸妈那儿又容易让他们跟着担心。
丛琦小脑筋转得可快了。
“我让人送来。”
暨和北当即给费朝打电话。
费朝接到电话后立刻前往最近的商场。一个多小时后,商场送货的来了。
丛智渊跟两个孩子就在院子里玩,听到货车的喇叭声,两个孩子跟条件反射似的,兴冲冲跑回家。
就看到工人搬着东西进来。
“哇!”
小卷毛大眼睛圆溜溜,哇完就要跟着冲进屋。
丛琦下楼接货。
眼疾手快拽住他衣领:“跑哪去,脏兮兮的。”
“嘻嘻嘻,窝脏。”
“知道脏还笑?暨二宝,你讨打是不是?”
“不打不打,妈妈不打窝。”
“还要跟外公玩吗?不玩的的话妈妈带你们去洗手洗脸。”
“玩,跟外公玩。”
“妈妈,不洗手~~~~”
老大赶紧躲到外公旁边。
丛智渊看着进进出出的工人,皱眉:“你们又买什么了?”
“给楼上装台电视,爸,你先陪他们玩啊,我上楼盯一下,免得北北不知道让人把东西放哪儿。”
“……”
“你们俩成天就知道乱花钱。”
丛琦不反驳,嘿嘿笑了笑,赶紧溜之大吉。
很快,工人就将电视机安好了。
车阿姨和连阿姨先上楼收拾卫生。
等人都离开,两人关上门开始看录像带。
当录像带开始播放,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震惊。
这竟是褚正雄、姬高谊、钮瓯会面的场景。
这三位都是在新闻上出现过的大人物,姬高谊正是去年被揪出来的那位。
录像拍摄得非常清晰。
看得出来举摄像机的人就躲在包间内。
连三人谈话都录得清清楚楚,大概以为足够安全,三人对话比录音里直白许多,丛琦缩在暨和北身侧,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天呐。
这竟是通敌卖国的实证。
难怪暨娴必须死!!!
出事前她大概还畅想着自己手握如此重要的证据,褚正雄一定会供着她,她能骑在褚长捷兄妹头上,没想到褚正雄心狠手辣,选择杀人灭口。
拍摄人呢?
不会也“失踪”了吧。
这种录像带必须配备摄像机使用。
而如今的摄像机很笨重,随随便便一台就三公斤以上,拍摄时需要双手抱住。
这卷录像带画面很平稳。
加之能够确定拍摄者就在包厢。
见到几个大人物还能如此镇定,必然是专业的侦探,不可能是养尊处优的暨娴。
一,她的心理素质达不到;
二,她的体能也达不到。
“……她之前花钱找人查咱们,会不会故技重施想查褚正雄的把柄,比如跟姓白那位歌星的绯闻,结果拍到了这个?”
真不知道暨娴是怎么把人安排进去的。
这么重要的会面难道不该先检查环境安不安全?
又或者这个地方本就是褚家的地盘,褚正雄非常自信,而被作为当家太太的暨娴钻了空子?
以暨娴对师长夫人头衔的看重,对她儿子能不能压过褚长捷的执念,的确很可能得知丈夫在自家地盘秘密跟人会面时铤而走险。
只是拍到的跟她以为的完全不同。
“可能性很大。”
暨和北表情很冷。
看着暗下去的电视屏幕,语气讥诮:“我们结婚前她来榕城那次就丝毫没有掩饰野心。”
“啊?来过第二次吗?我怎么不知道。”
“结婚是喜事,不想让她坏了心情,何况后面也没再出现过,就没跟你讲。”
“她来干嘛?”
“当时她以利相诱,打着帮我拿地皮让我在海市快速扩张的名头,想让我为她和褚兴文敛财当打手。我戳穿她,那会儿她就露出过要找人查褚正雄的想法,以她的个性一旦有了这个念头就不可能收住。”
从年轻时和养兄暧昧,被外公外婆反对后闹着嫁给鞠和平,到后面又不听劝非得嫁给褚正雄。
偏执和自私几乎贯穿了暨娴的整个人生。
可悲可叹,还很可恨!
“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这录像带……就算想举报也不知道给谁啊?”
官场复杂。
谁知道褚正雄上面还有没有大鱼,万一正好递到他的“保护伞”手里怎么办?
那就变成自家的悬颈之刀了。
丛琦担心拍摄这卷录像带的人已经人间蒸发了。
只有确定他不在,褚正雄才敢直接弄死暨娴。
毕竟,暨娴拿着带子是打算要挟褚正雄,想要褚家的资源倾斜到她的子女身上。本质上讲,就和忽悠暨和北帮她敛财一样,是为了在褚家抖威风。
她可不是真的想把褚正雄弄垮台。
如此一来,除了无意间拍到“大瓜”的狗仔,或说私家侦探,她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录像带的存在。
“别管了北北,这事超出咱们能力范围了,我害怕。”
丛琦愁眉苦脸,紧张地抓着暨和北的胳膊。
“别怕,你就当没见过,我心里有数。”
暨和北温声安抚,实则心情很差。
这录像带现在成了烫手山芋。
他体会过英治下的港城有多混乱,他明白国家实力强劲的重要性。说句休戚相关的话,国家越强大国际地位越高,生意也越好做。
他当然更倾向于交出证据,揪出混在人民军队里的蛀虫。
但有个非常现实的问题摆在眼前,交给谁?
能接触到的人里谁是最可信的?如何确定自己不被卸磨杀驴?
“放心,我不会鲁莽行事。”
暨和北回身抱丛琦,安抚地,动作轻柔的揉着她后颈。
丛琦靠在他怀里,不放心地叮嘱他:“反正没把握就不要做,想想暨娴,想想我们家。”
接下来几天,丛琦还是没能放松下来。
成天都提着一颗心,做衣服都没法让她平静了。
看着工作室的订单她都很难开心。
就觉得心脏上随时压着一座大山,沉甸甸的,快要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有时候一道视线在自己身上停留得稍久一点,她手脚就开始发凉,脑子里就冒出乱七八糟的想法。
平日周末会带两个孩子逛商场,最近也不出门了。
这种仿佛暗处随时能蹿出“杀手”的风声鹤唳感,大概持续到了半个多月才渐渐平息。
她的紧张不仅暨和北看在眼里,许慧英和丛智渊也察觉到了。
某日饭桌上,许慧英就问:“琦琦你最近怎么回事,魂不守舍的。”
“哦,因为最近有电视剧颁奖典礼,成舒要穿着我做的衣服走红毯,我有一点点紧张。”
丛琦面不改色扯谎。
颁奖典礼是真,紧张是假。
“是吗,之前你都不紧张啊。”
暨和北自然无比地配合着调侃。
把剥好的虾大部分放进丛琦碗里,给两个儿子小碗里也各放了一只。
放完就看到暨二宝在打瞌睡。
他手里拿着雪饼,半眯着眼,吃一口,脑袋往下点一点,点得猛了又惊醒,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对面的丛琦,露出一个甜滋滋的笑容。
又再咬一口饼子,再合上眼……
几次后,饼子掉桌上了都没发现。
暨和北忍不住失笑,手肘轻轻拐了拐丛琦:“快看,他好好笑。”
“噗,哈哈哈……”
丛琦捂着嘴闷笑,暨大宝扭头看弟弟被笑了,他懵懂的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也跟着笑,边笑边伸手去推他弟。
暨二宝小朋友被亲哥推醒懵懵呆呆的。
还下意识张嘴咬饼子,咬了个空,就更懵了。
这一出直接把桌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走了。
许慧英和丛智渊没再揪着问丛琦情绪不对劲的事,连丛琦自己都被孩子逗得没空想那些了,看她缓过来,暨和北松了口气。遂提议:“琦琦,要不要抽空出门玩玩?”
“不去。”
丛琦知道他想让自己出门旅游放松放松紧绷的情绪。
但她知道,事情一天不解决她就放松不了。
玩也得时刻惦记着根本玩不痛快:“你忙你的,我忙我的。”
“嗯,那等我这阵子忙完就陪你们出去玩玩,过年的话我们可以到哈城看冰雕。”
这便是告诉丛琦,事情最迟在年底就能解决。
若不是爸妈在,丛琦就直接问他想到什么办法了。
可惜桌上还有人,她只能按捺住好奇,等暨和北晚上下班回家再问。
当天,暨和北没回家。
下午给丛琦打了电话,说到深市一趟。
丛琦猜出他可能要做点什么了,愈发提心吊胆,辗转反侧一整晚。
而另一边,暨和北正在跟两个一看就不是善茬的人见面。
“木哥,查清楚了,海市一共十一家正式注册的事务所,还有三个私人侦探工作室,其中一个叫孙涛的很久没消息了。”
“死了?”
“可能性很大,孙涛最后一次跟人会面是在去年八月,当天他去过一间同志酒吧,跟人说他马上就要大赚一笔,到时就到国外逍遥。这些事务所靠卖消息发家,都很关注同行的行踪。他说这话时正好被人听见了。”
“后来孙涛不再出现,对方便以为他大赚后出国享受生活去了。”
“他的家人呢?”
“他是孤儿,没有家人。”
“只有一个同性恋人,他想出国也是觉得国外对同志更宽容。”
“但很奇怪,他失踪后,他的恋人也不见了。”
另一个手臂纹着秃鹫的男人想了下,补充道:“我们调查时发现警察也在查孙涛。”
暨和北倏地抬头:“哦——?”
“确定?”
“确定。”
“孙涛拍了歌星白灵的照片,曾勒索对方,现在白灵的失踪因为褚长捷被翻出来,自然就查到孙涛头上。”
这一查,好嘛,孙涛也人间蒸发了。
暨和北摩挲着手指上的婚戒。
沉吟片刻:“那就适当放点料,试试对方真查还是烟雾弹。”
“知道了,木哥,我们兄弟两个办事你放心。”
陈飞龙和陈雨乐两兄弟曾经也是四合会的。
当年他们受过暨和北恩惠,在一次摸底行动中差点丧命,是暨和北及时出现救了二人。
因此在暨和北诈死时,两人也默契地帮了大忙。
陈雨乐在计算机方面能力超凡。
当年暨和北能诈死成功就多亏他提前做了一段烧假人的视频,他让大哥陈飞龙及时将其他帮派跟警察联合的消息传到林爷耳朵,让对方不能亲自处理暨和北,再自告奋勇清理门户,处理叛徒,还提出拍摄死亡视频供大家办完正事围观。
而陈雨乐则将林爷要的处置视频剪辑替换,因为当年设备画面不够清晰顺利唬过了所有人。
在波仔被抓,林爷跑路到墨西哥后,二人便有退出四合会之意。
只是虎爷暴脾气又强势,一旦有人退出就要规矩伺候,两人便故意打架斗殴跑去坐监。
某些时候,监狱比外面安全。
先前暨和北约裘康胜到深市见面,便点名要陈飞龙两兄弟出来。
裘康胜当年靠着暨和北递的消息重创四合会才能从见习督察一步步爬到总警司的位置,对这个并不过分的要求,他当然选择投桃报李。
出来后的陈飞龙两兄弟立马到了内地。
目前两人在暨和北前两年在深市成立的保全公司上班。
不过说是保全,其实二人做的更多的是利用网络技术调查暨和北的各个合作对象。
录像带一出,暨和北思前想后,便想到了兄弟二人。
相比冒然让事务所去查,他更相信陈飞龙二人的本事。
都是刀口舔血过来的,他们对“权贵”少了那份望而生畏的感觉,查起来更放得开手。
暨和北没瞒二人他想要查的对象,也将其中危险性详细告知。
兄弟二人不仅不恐惧,还有种终于能够大干一场的兴奋。
“注意安全,察觉到不对劲就先退。”
离开深市前,暨和北再次叮嘱。
半个月后,陈飞龙传来消息,说事情有进展了。
他们不动声色放线索,警察顺着线索查到一家殡仪馆,殡仪馆的旧工作单上某两个名字被火化了两次。
这就意味着凭空多了两具尸体。
恰好,殡仪馆的馆长就是褚家没什么存在感的亲戚。
前面就说了,褚正雄的兄弟姊妹资质有限,就算跟着他鸡犬升天,也没高到哪儿去。
褚正雄妹妹以前被塞到琼州那边的厂子,如今在琼州安家落户,平时很少见面。
二弟现在是海市下面某个县城的水利局局长。
三弟前两年肺癌,死了。
殡仪馆这位则是褚正雄的堂弟。
碍于褚正雄的地位,他很清楚自己能混到今天的位置是沾了对方的光。也清楚褚家绝不能倒,便借着殡仪馆的便利帮着处理了孙涛的尸体。
谁能想到,褚家倒得如此之快!
暨和北一直在关注这桩案子的调查进度。
因为不确定谁可信,不确定谁敢查,那卷录像带始终捏在他手里。
直到褚正国交代了替褚长捷处理尸体的全部过程,褚长捷身上背负的几桩命案都被查得一清二楚,二审判死刑立即执行后,暨和北才隐约松了口气。
到这时候,他终于敢相信录像带有见天日的可能了。
但他依然非常谨慎的等着。
他不敢拿自己一家人的安危去赌。
一直到褚长捷被执行枪决,他再次联系了裘康胜。
第90章
联系裘康胜是他认为最稳妥的做法。
暨和北当然想跟政府打好关系,但不是跟特定的某个官员打好关系。
国内的政治架构一朝天子一朝臣,一朝得势并非永远得势,地区派系更是复杂,局内人尚且不知道谁忠谁奸,外人怎能辨清?傻不隆冬掺和进去那注定沦为某个人或是某个派系的钱袋子。
当人钱袋子以为自己是座上宾?
你给别人搞钱,对方当然希望越多越好,一切来钱快的方式都在《刑法》里写着,手还能干净?
最后就变成什么脏事恶事你全做,东窗事发对方只要使出弃车保帅这招,你跌落深渊,他好好站在岸上。
搞ZZ的心都黑。
暨和北向来觉得自己不是蠢人。
他做什么都很有自知之明,对自己的定位也非常简单——只是个生意人而已。
既然不图政治地位,就更加不想搅风搅雨。
赚钱是他的兴趣,是让一家人过得好的保障。
多赚他开心,少赚也还行。
富贵险中求是暨娴的做派,不是他的。
何况,他如今积累的财富已经足够一家人一辈子花不完,何必趟那些浑水?
好在他也算居安思危,这么多年涉及领域渐渐变多,某些方面已然不可替代,谁想给他使绊子都得掂量掂量。
毕竟作为纳税大户,只要他奉公守法,每一任市委班子为了政绩都不可能为难他。
反倒会盼着他生意越做越大,最好能成为榕城的标志。
如此,他何苦铤而走险投靠某些“领导”呢。
暨和北琢磨这事琢磨了两个月。
方方面面都想了一遍,再三推敲各种可能,各个选择的利弊。
最终,决定找裘康胜牵线搭桥,见见港城穆老。
穆老何许人也?
穆老大名穆永长,年近七十。
抗战时期便为国奔走,在艰难的国际封锁下,利用自家的货船给国内提供了多种被封锁的战略物资。
建国初期的国家建设中也出了大力。
这些年,陆陆续续在内地捐赠了200多所学校。
可以说,整个港城能接触到内地高层的或许不止穆老,但关系最铁,意见能直达中央的只有他。
更重要的一点,穆家和裘康胜的根基都在港城。
就算牵线,录像带也不可能成为把自己绑上某艘战船的把柄。
愿帮则好,不愿帮自己也并无损失。
左右他为之付出过努力,种种办法都想过了,实在不行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若只他一人,无牵无挂,就算单枪匹马也要把东西送到该看到的人手里。
但他不是。
他有软肋,他做不到把丛琦、孩子和爸妈置于危险之中。
所以,暨和北也给自己戴了紧箍咒,如果这次尝试失败,那这卷录像带便只能尘封了。
裘康胜再次接到暨和北的电话很意外。
除了十年前的合作,暨和北回内地后两人只联系过两次。
他垂眸,看着熟悉的号码思量了几秒。
接通,态度热情,还带着微微戏谑问:“老弟,这次又想捞谁啊?”
暨和北轻笑:“不捞谁,但可能又要让你帮个忙了。”
“你说。”
裘康胜早有心理准备,闻言并不意外。
他只是好奇这次暨和北又有什么事要跟他商榷。
“我想见见穆老。”
“哦?”
裘康胜眼底精光闪烁,穆老?
“方便让我知道理由吗?”
穆老毕竟不是普通人,暨和北这话便是要让他牵线的意思。若是不弄清他的目的,到时候出岔子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暨和北没直说。
而是意有所指:“你还记得我离开港城前说了什么吗?”
怎么会忘!
裘康胜神色一正。
顿时心里便有数了:“好,我会想法子拜访穆老,但以穆老的身份不可能迁就你,得你自己回港城一趟。”
“这是当然。”
特首都要礼遇的人,暨和北当然不会狂妄到以为能把对方约到深市。
“有消息通知我,对了,港城如今如何了?”
虽然隔着电话,对面看不到,裘康胜还是点了下头:“你放心来,如今的港城跟当年不一样了,林德彪出逃雷虎已死,猛仔生死不明,见过你的人不剩几个,恐怕他们见到你都不一定认得出来,安全定然没问题。”
相由心生,暨和北相貌其实未改变多少。
但气质的沉淀让人很难把他和木仔联系在一起。
世事变幻莫测。
他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完美写照。
林德彪雷虎风光半辈子,怎料会输在毛头小子身上?
若是他们知道木仔活着,不仅活着,还成了能自由行走在阳光之下的富商,怕是要气得脑溢血发作了。
想到叱咤一时的几人,裘康胜都不由得一阵唏嘘。
“那就好。”
暨和北当然知道。
他早就从陈雨乐兄弟俩得知了港城的局势。
如今港城各方势力都夹着尾巴做人,洗得白的产业都忙着洗白,洗不白的通通藏入水面之下,林爷虎爷的人早就散得差不多,留下几个小鱼小虾翻不起风浪。
便是再讲兄弟义气十年过去该淡的也淡了。
再有一点,接管四合会残余势力的姓仇。
暨和北不记得有这么个人,无冤无仇的话,难为自己就是赔本买卖。
谁会做啊?
他是绝不会拿自己的命去冒险的,这亦是他敢前往港城的原因。
但他还是问起了这位仇爷:“听说最近冒出个仇爷,哪里来的啊?”
“横空出世,江湖传言说是金三角来的。”
“金三角来的你们居然放任他混得有滋有味?裘警司,你们不会又要接受廉署的调查了吧。”
意指警察总署有人贪污跟姓仇的勾结。
毕竟能从金三角出来,又吞了四合会残余势力的能是什么善茬?
“老弟,人确实是金三角出来的,但入港后确确实实没犯过事,如今又不是七八十年代想抓谁就抓谁,一切都是要讲证据的,他不犯事,我们自然只能当他是清白公民。”
“此人除了爱玩女人,倒是没听说碰毒和赌。”
暨和北哂笑,不加置评,而是说:“那我等你佳音。”
裘康胜挂断电话。
站在办公室窗前,连抽了几支烟。
当年暨和北递消息前说了句“风云际会”。
与他合作确实如他所说的那样风云际会化成龙,自己能脱颖而出便是因这事立了头等大功,如今他再次提起,莫非……
这次前来又有一番机遇?
裘康胜如今才四十出头,正是年富力强雄心壮志之时,想拼一把登上警务处长的位置无可厚非。但他也有人到中年的毛病,就是——前怕狼后怕虎,下意识求稳。
当年他敢跟暨和北合作,那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如今他风光无限,成了穿鞋的那个,自然束手束脚了。
不知思考多久,办公桌上烟灰缸里的烟头都堆满了,裘康胜终于下了决心,他打算再博一把。
不是因为别的。
而是他相信,二十出头就能狡猾无比把所有人玩弄于鼓掌的家伙眼下只会比从前更加深沉难对付。
能让他重回港城,一定是大事。
虽然他还不清楚对方想做什么,但一定不是为了生意。
只是——
穆老不是那么容易见到的。
普通富豪或是某些漂白上岸的老大,都要给裘康胜面子。穆家低调,特区政府内部却不知多少人受过穆家的恩。穆家明面上是商人,甚至不是最有钱的家族,但实际地位却跟别的有钱人不一样。
作为总警司,忽然跟穆家往来非常容易给警局内的竞争者留下把柄。
裘康胜双手插兜,来回踱步。
忽然,福至心灵。
——对了,十天后特首夫人生日宴,港城名流都会到场,穆家一定会派人来。
出席的大概率是穆董和穆大少。
自己只需要提供一张生日宴邀请函,再将暨和北引荐给二人中的一位即可。
如此一来,有好处能沾边,如果坏事也同自己无关。
稳赚不赔!
丛琦下课回家。
一进院子就看到暨大宝、暨二宝被他们爹耍得团团转。
暨和北穿着厚大衣躺在吊床上。
手里挥着不知打哪来的梅花枝,而两个小的傻乎乎地蹦来蹦去,比赛摸手里的梅花枝。
丛琦双手抱胸,没出声,就站门口看着。
两小朋友折腾了两三分钟,暨和北还拱火:“咦咦咦,大宝这次高了一点,再跳高点爸爸的吊床就轮到你了。”
“二宝,你脚没离地,哥哥比你厉害哦。”
孩子胜负心本就强,被他这么一吊,更来劲了。
丛琦无语:“……”
凭两个崽子的身高,蹦一年都摸不到,尤其是暨和北每次在他们蹦跶时还偷偷抬手。
就跟拿着逗猫棒逗猫似的,这真是亲爹能干出的事。
看两个崽傻乐,蹦几下就甜滋滋冲无良老爸炫耀:“爸爸,爸爸,我高高~~~”
丛琦面上的乌云仿佛被微风拂去。
今天在学校跟人吵了架,心情不好便没开车。
想着让寒风吹一吹,把消极情绪吹走,结果越吹越烦。
因为少了车子回来的声音,两个孩子这才没注意到她回家。
“大宝、二宝,妈妈回家了。”
一听到声音,两个小的屁颠颠朝她跑,显然,吊床的魅力是比不过妈妈的。
“妈妈,你肥来了?”
“妈妈,我好想你呀~~~”
“我也想。”
每次两个崽子叭叭说话,丛琦就觉得耳朵痒痒。
太吵了,真的太吵了。
小孩儿的声音还特别尖锐,如果没有及时回应他们,他们就会不断拔高音量。
如果表情不对,他们也会困惑不开心。
丛琦赶紧接住两人,嘴角牵起大大的笑容回应:“嗯嗯,妈妈也超想你们哒,今天在家都干什么了呀?有没有乖?”
“乖哒,哥哥不乖。”
“是二宝不乖。”
“……”
他俩咯咯咯咯跑向丛琦时,暨和北长腿踩地,从吊床上下来,也迎向老婆。
他嘴角噙着笑,眉宇间舒朗开阔。
发丝间都透着轻松愉悦,前几个月的凝重愁容已经消失。
丛琦心念微动,这是解决了?
她弯腰又在两个孩子脸颊亲了亲,随后一手抱一个。
冲暨和北偏了下脖子:“怎么想的,大冷的天你玩吊床?也不怕感冒。”
“晒晒太阳。”
冬天的太阳最舒服,暖洋洋的。
见他有晒太阳遛儿子的心情,丛琦确认他想到办法了,心弦着实跟着松了松。
“特地给你摘的花。”
暨和北伸手,要接过一个孩子。
丛琦没让。
从院子门口到入户大门就几米远,这么点距离她抱两个孩子没问题。
而且,放下谁另一个都要不开心。
明明小哥俩笑嘻嘻的都开心着呢,干嘛非得弄哭一个呢。
“梅花打哪弄的?”
“你忘了,星海花园移栽过一大片,今天回那边取东西顺手掰了一支。”
丛琦扭头,一脸“你好意思掰花”?
暨和北笑:“我是老板,掰一根怎么了?”
“万一别人有样学样呢?”
“照价赔偿!”
“……”
一进屋,丛琦便佯装晃晃悠悠走向客厅,仿佛脱力般把两个小家伙扔沙发上。
“啊呀,妈妈!”
小奶音二重奏,尖叫。等屁股落在软乎乎的沙发上,两个崽子灵活打滚,站起身蹦蹦跳跳。
丛琦扔完也趴在沙发上。
夸张地嚷嚷:“哎哟,真是两个小猪,妈妈抱你们抱得手好酸好累啊,哎哟哟,好痛好痛……”
暨二宝歪着脑袋看了会儿。
停止蹦跳,慢吞吞趴下,爬到丛琦旁边坐好。
而后握着小拳头锤丛琦胳膊:“宝宝,酸酸吗?”
那动作那语气一看就是跟他爹学的。
他们家就暨和北有时候会喊宝宝,偶尔会不那么巧的被两个小家伙听见。
他们又是鹦鹉学舌的时候,就学上了。
“嗯嗯,酸~~~”
丛琦憋着笑,软声儿逗小儿子,小儿子绷着婴儿肥脸蛋又锤了几下:“还痛痛吗?”
他一用力,脸颊的肉肉就跟着颤,软乎乎的特别Q弹,跟果冻似的叫人想咬上一口。
丛琦被逗得哈哈大笑,觉得自家小卷毛太搞笑了。
暨大宝看弟弟的动作,也想起爸爸帮忙按摩的样子。
爬到另一边敲丛琦另一只手臂。两小只敲得特别认真,敲几下就奶声奶气问:“痛痛走了吗?”
“妈妈,好了吗?”
“……”
被两个奶娃娃哄了半天,在学校的不愉快总算淡了。
而孩子心情一阵一阵,黏父母就那么一小会儿。
大多数时候他们更喜欢在家里探险,这里跑,那里钻,然后跑到隔壁等外公外婆下班。因为外公最有耐心,可以陪着他们玩很多“新”玩意儿,他们很喜欢找外公。
丛琦巴不得他俩烦爸妈去,反正爸妈乐意。
这不,小哥俩见妈妈又变成平时的妈妈,他们就坐不住了。
“妈妈,我,哥哥想跟外公玩。”
两岁半的崽子,说话比两岁时顺溜多了。
“去吧~~~~~”
丛琦大手一挥,两个小的得到允许,咧嘴露出一口小米牙,笑嘻嘻往外跑。
车阿姨端着洗好的草莓出来:“太太,饿了没?先垫垫肚子。”
“谢谢车阿姨。”
丛琦捻起一颗放进嘴,草莓入口的一瞬间,清香的果味儿充斥口腔,微微的酸让她忍不住眯起眼睛。
她吃了两颗,抬眸就看到暨和北半倚在厨房岛台那儿,长腿斜撑,若有似无的笑着。
透出一股儿坏劲儿。
“吃吗?”
丛琦眨眨眼,欢快地又咬了一颗。
殷红的草莓迅速没入唇齿间,似乎很甜的样子。
暨和北站直,缓缓走到她跟前,弯下腰:“喂我。”
“……”
丛琦白了他一眼,但还是取了一颗喂过去。
等暨和北张嘴,她“咻”一下缩回手喂到自己嘴里,得意昂起下巴:“哈哈哈,想吃?自己拿!”
话音刚落,还没得意两秒,压迫感袭来。
丛琦只觉眼前暗了暗,嘴巴被一道不容反抗的力量吞噬。
唇齿间的气息温柔却又炽烈,仿佛要席卷一切,甚至将她的灵魂也卷入深不可测的海洋里。
她怔愣了片刻,没有挣扎。
条件反射般环住他修长的脖颈,热情的回应着他。
她被吻得全身发麻,脑袋晕乎乎的。
一个贪婪的攫取着属于对方的气息,用力细致的探索着每个角落,另一个也热情的与之共舞。
这一瞬间的炽热大胆,差点让两人忘了周遭的一切。
……
半晌。
男人缓缓放开惨遭蹂躏的红唇,但没彻底离开,鼻尖抵着她的鼻尖。
轻笑:“呐,我自己拿了……唔,的确很甜!”
“甜啊~~~~~~”
丛琦脸颊红扑扑的,手偷偷探向茶几上的草莓,猛地塞到暨和北嘴里:“甜你就多吃点。”
塞完就朝楼上跑:“我洗漱换衣服去。”
进了卧室就把门反锁,免得某人追上楼报复。
丛琦脱掉累赘的外套,取了睡袍走进浴室,边洗澡边哼着歌。
“死了~~都要爱~~不淋漓尽致~~不痛快~~~”
“感情多深~~只有这样~~~才足够~~表白!”
“……”
如果不是歌词辨识度太高,绝对听不出来唱的哪一首。
楼下暨和北望着她蹬蹬上楼的背影,宠溺笑笑。
拿起草莓往空中一抛,嘴巴稳稳接住。
他今儿心情不错,便有些坐不住,一会儿往沙发瘫着,一会儿拿起丛琦的课本翻了翻。
《女装工艺》?
《面料性能》?
看不懂,放回去。
百无聊赖,又起身到酒柜取了瓶PORTO,顺手拿了俩酒杯准备等丛琦下楼小酌两杯。
丛琦洗澡很温吞,尤其冬天泡澡泡得人昏昏欲睡懒洋洋的。
泡完澡,吹干头发下楼,差不多花了快一个小时。
到楼下她先进厨房取了点小零食,回客厅看到桌上的酒,“唷”一声:“心情这么好啊,我猜……是不是事情解决了?”
“一半。”
暨和北晃晃酒杯。
他深邃黑眸微眯着,毛衣松松垮垮锁骨若隐若现,慵懒又迷人。
丛琦端着饼干走到他对面坐下,给自己倒了一小杯红酒,小小抿了口,咂咂嘴:“甜度好像有点高。”
“为什么是一半?”
暨和北抬手,指指脑袋,说:“想出了办法,但还需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
“不久大概得去趟港城。”
丛琦闻言,眉心蹙了蹙,顿时觉得酒不好喝,饼干也不香了。
她放下酒杯,又困惑又忧心:“去那边做什么,不怕危险?”
“有桩生意需跟人会面,对方年纪大又德高望重,当然只有我亲自上门拜访的份儿。”
“非去不可?”
丛琦都想叫暨和北别管这事了。
这些蛀虫当然该当官的收拾,她们小老百姓能干嘛啊?
成天提心吊胆,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摸着良心说,压抑着过几个月人的情绪随时处于崩溃边缘,一直看不到曙光的话真的很难不生怨气。
丛琦已经很擅长调节情绪了。
她尽可能地忙工作忙学习,把时间花在孩子身上,不去想那么多。但这种看不到尽头、不知身边有没有危险、危险会不会到来的焦躁始终萦绕在身边。
今天会那么不淡定的跟人吵架不能说没有这方面的原因。
本就存着郁气,现在听到暨和北还要以身犯险,那些强行按捺住的负面情绪开始不断撞击加持过一次又一次的牢笼。
她眸底浮出不耐烦,用力抿着嘴。
一脸不高兴:“我觉得没必要,量力而行不好吗?抓虫不该抓虫大队的人干吗?人家有装备有能力还有责任,我们呢,一腔热血,你总要考虑虫子有毒咬人的事,何况为了抓这只虫旁边还一堆别的,真怕毒不死你?”
车阿姨在修建庭院里的盆栽,连阿姨在厨房忙活。
隐约听到客厅里说虫子不虫子,以为丛琦在嫌家里哪儿的卫生没做好。
心里咯噔一声,紧张地放下菜刀跑出去问:“太太,是哪里发现虫了吗?”
“……”
丛琦抿嘴。
摇头:“没有连阿姨,我们在讲别的,你忙你的吧。”
“哦哦。”
连阿姨松口气,又回厨房忙去了。
而客厅里,原本愤懑的心情被这么一打岔顿时聚不起来了。
真可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毕竟她本身不是自私得彻底的人。
丛琦叹息一声,咕哝道:“真的不是我们的责任。”
不知是劝自己,还是劝暨和北看开点。
暨和北起身,走到她那儿把她拉起来换自己坐下,让丛琦坐他腿上。
夫妻俩每次谈一些需要对方理解的话题时就不喜欢隔着楚河汉界,生疏尖锐的据理力争。而是喜欢贴一块,仿佛贴着,感受到对方的体温就能给彼此的沟通上Buff,让对方迅速理解免除争执。
丛琦见他这样,就知道他肯定是怕自己恼,随时准备着堵嘴灭火呢。
立马没好气地瞪了暨和北一眼。
十分不客气地按他高挺的鼻梁,差点按成猪鼻孔。
“就知道来这一招。”
“招老无所谓,效果好就行。”
暨和北让她按,等她把邪火发泄得差不多,情绪已经平静下来后才慢条斯理解释:“放心,能咬人的虫子都被清理得差不多,只要见到对方,这事就跟咱们没关系了。”
“真不危险?”
“不敢说百分百,但我会多带点人。”
他语气平缓,一定程度上安抚了丛琦躁动不安的情绪。
丛琦默了片刻,突然说道:“那我也要去。”
“嗯?”
暨和北想也不想便道:“不行。”
“你不是说不危险吗,那我跟着去有什么不可以的?还是说,你糊弄我?”
丛琦抬起手,捏住暨和北漂亮的耳垂。
语气隐隐带着威胁:“我跟你讲,你休想骗我,否则我会生气。”
暨和北噎住。
“我有身手,遇到1%的意外我能脱险,你能吗?”
丛琦把他耳垂搓得通红。
不满道:“哦,你果然是糊弄我,所以关你什么事,关我们什么事啊?不该应该管的人去操心吗?我不管,有危险你就不能去,我不想当寡妇。”
“老婆~~~”
“喊老婆也没用。”
“相信我,真的没事。”
“好啊,我相信你啊,那你带我一起去。”
“万一……我是说万一遇到危险,我没了你也没了,暨大宝暨二宝,爸妈怎么办?”
暨和北认真看着她。
丛琦扁扁嘴,心情顿时down到谷底。
“是啊,我是爸妈的女儿,是两个臭小子的妈妈,但我也是你老婆。现在,这一刻我就想优先老婆这个身份,不可以吗?”
人冲动时理智明白如何做才是最好的选择,但感情就是容易控制不住。尤其涉及爱情,那就是跟火焰似的,烧起来张牙舞爪,很难扑灭。
丛琦此刻便是如此。
客厅里霎时陷入安静。
她梗着脖子,倔强地盯着暨和北。
暨和北视线没躲,也直直看着她。
他整个人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第一次明确感受到自己在丛琦心里的地位甚至超过了爸妈,超过了两个孩子。当然,平日里他属于家里的底层,但能在某一刻超过他很满足。
他想,这世上大概没有人能抗拒这种“重视”,也肯定抗拒不了生死相随的浪漫。
尽管他知道自己应该拒绝,可他发现自己打心底里不想推开她。
短短几秒间,暨和北似乎有了退让的意思:“真要去?”
“嗯,要去。”
“行,一起去。”
暨和北叹气:“你得做好心理准备,如果出——”
丛琦听他说一起正开心呢,嘴角咧一半就听到后半句话,赶忙捂住他嘴巴:“不许乌鸦嘴!”
暨和北扒拉开嘴上的手。
乌鸦得没那么明显道:“是,不说晦气话。我什么都安排好了,不敢说万无一失但也绝不会出现有命去无命回的情况,我们指定夫妻双双把家还。”
“叫你别说,你还说,什么命不命都不许说。”
“好好好,不说。”
“……”
第三天,裘康胜来了电话,提了特首夫人举办生日宴会的事。
还将当天受邀参加宴会的宾客名单用e-mail发了过来。
暨和北看完名单,发现上面还有“仇富”,应该就是金三角回来,打算拍警匪片那位仇爷!
他让陈雨乐查了这位仇爷的资料。
对方长相确实陌生,他可以断定自己没见过,想必没什么恩怨。
但还是将既定行程稍加改了改,把下榻之处换到穆家名下的玫瑰酒店,并且将航班延后两天,决定生日当天直接到宴会现场。
两人都想速战速决,争取三天内办完事回内地。
丛琦依然特地找辅导员请了假。
她如今有名气,又有自己的工作室,各专业课老师给她的自由度很高,课堂上几乎没点过她名。
但丛琦很享受校园时光,除非必要她每堂课都照上,连选修课也认认真真听了。
向吉玉就问过她为什么,难道不觉得做这些浪费时间吗?
上选修课的时间足够丛琦设计一件新衣服。
可对丛琦来说,工作不是终点,她更享受过程。
说句欠打的话,有钱真的可以解决很多事,完全不用把自己逼得太紧。当不用为钱发愁后,做什么都会变得更简单更开心。
“……看来,还是得赚钱。”
向吉玉听完,感觉自己龙场悟道了。
丛琦笑吟吟道:“去参加各种比赛啊,拿奖就是好几万呢,又能开拓眼界又能赚钱,何乐不为?”
虽然全国上下能拿奖的就极少数的几个,但好歹是明摆着的赚外快机会不是吗?
“那我今年也要报名,争取拿奖!”
“加油。”
“琦琦,陈芳语她们想跟你道歉。”
丛琦错愕了两秒,很无所谓的点点头:“那你跟帮我转告她们,我没生气,但我觉得他们没必要跟我道歉。”
“那你还愿意指导大家吗?”
丛琦闻言,立即摇头。
晚一秒都是对自己的不尊重。
“算了,我又不是专业的老师,而且每个人的理念不同,大家不一定认可我的想法,我觉得自己能力有限指导不出什么,有什么需要解惑的地方还是问老师去吧。”
向吉玉当然听得懂丛琦是嫌陈芳语几个事儿妈了。
其实她也有点嫌弃。
若不是就住隔壁寝室,对方又拽着她不放,她才懒得当说客。
毕竟整件事就是陈芳语的不对。
大家分组做设计,明明是她主动拿着自己的初稿去请教丛琦。
对灵感交流,丛琦向来不会藏私,谁跟她探讨她从不拒绝。
那天她就很认真的跟陈芳语探讨了一番。
指出元素过多过杂应该适当做减法,又提醒料子不适合他们的设计,应该换成另一种。
除了指出毛病,她也夸过一些。
但大概是她不懂欲扬先抑,说话没有特别委婉,所以陈芳语和她小组的另外两人就生气了。
说丛琦虽然拿了奖,虽然有自己的工作室,但不代表她的意见就绝对正确。
还说她好为人师。
换做平时,丛琦大概不太会生气。
不是她脾气软了,而是自己能力到一定程度后,已经不太会跟不在一个层次的人计较了。
但最近不是烦吗?
她精神状态也不太稳定。
当场就很气人的怼了回去——“对对对,我拿奖我当然了不起啊,我有工作室就更了不起了,是我主动要指点你吗?你屁颠颠跑过来让指点时,难道没做好心里预设,猜出我可能说你不爱听的话吗?还好为人师,你就是个显眼包!”
那天怼完,她就被挂上了榕美BBS。
陈芳语挂完人看回复蹭蹭涨,一开始还挺解气的,被室友提醒后又害怕闹大了彻底得罪人才火速删了帖。
她删了,别人能开,以至于最近几天学校BBS上都是讨论丛琦太飘,太不尊重同班同学的事。
虽然也有看见全过程的同学帮忙解释澄清。
结果其他人看了,反倒觉得澄清的人是碍于丛琦的“明星光环+拿奖光环”双重效应,在无下限的舔她。
丛琦一向不看校园BBS,压根不知道这些。
若是知道,拒绝的话就不会这么客气了,就算陈芳语不在,她肯定也要狠狠嘲讽一声。
而向吉玉没有电脑,更不喜欢去网吧,于是也不知道这一出,否则陈芳语让她帮忙缓和关系时她大概要啐她一脸。
这会儿听丛琦自嘲能力不够,向吉玉当即反驳。
“刘老师说你已经是优秀的独立设计师了,你都能力有限的话,那我们就完全不能入眼了。”
这话向吉玉没夸张。
丛琦获奖的作品如今已经成为服设专业课的经典分析案例,学校还让她开过一次讲座,亲自讲述这件作品为何如此设计。
可以说,绝大多数人都认可她的实力。
只有小部分“怨妇派”喜欢臆想她的优秀是假的,一切都是钱的魅力。
最奇葩的是,这群人不单单针对丛琦一个。
整个榕美那么多专业。
专业课出彩的,长得漂亮的帅的,有个特别优秀的男朋友/女朋友的……
总之,这些人在BBS上都存在各种各样的黑点。
一开始不知情的人还真以为谁谁谁那么差,后来隔三岔五就见又有人被吐槽,而喜欢评论的都是那一拨人,明眼人就看出不对劲了,这就是一批有钱有闲,但又特别愤世嫉俗,看不得别人优秀的人。
毕竟如今网络空间野蛮生长,是名副其实的法外之地。
而网费又一如既往地贵,学生里能买得起电脑的少之又少,能随时在BBS嘲讽别人的人,就不是缺钱的主儿。
偏偏,他们躲在暗处又看不惯有钱的其他人。
但好在BBS用户太少,没有发酵到现实里影响当事人的生活。
大部分人,比如向吉玉,就一点儿也不知道。
“嗯,能力不够确实是托词,我不想跟她们打交道而已,而且,工作室近期很忙,最近我也得出远门一趟,就没多少时间来学校了。”
“那你今天过来——”
“请假啊。”
“啊?又有什么比赛吗?”
丛琦不欲谈家里的事,笑笑道:“我觉得灵感枯竭,突然想出门采风。”
向吉玉瞪大眼,羡慕不已:“哎,什么时候我也能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呢?”
“肯定在不远的未来咯,下个月本地有家服装厂举办夏季设计大赛,奖金挺高的,你可以试试。”
“服装厂,我行吗?”
说报这个报那个时豪气干云,等提出具体大赛时向吉玉又忍不住露怯。
丛琦似笑非笑:“难道你觉得自己不行?如果连你都不相信自己,别的参与者更多的大赛你又怎么突出重围?”
丛琦请完假,先到附近几个幼儿园领园区资料,老爸老妈特地吩咐的。
毕竟这个年过完,再有半年两个孩子就该入园了。
许慧英两口子觉着应该先了解了解。
提前了解丛琦觉得没问题啊,但提前半年,是不是太夸张了?
崽现在才两岁半,话还说得不清不楚,家长就得开始了解各个幼儿园的生态。
丛琦都不知道究竟是当爸妈的累,还是孩子更累。想自个儿两三岁时,爸妈下地她就在旁边玩泥巴玩狗尾巴草,一天天傻乐呵可开心了,哪有上学这等苦事。
虽说三岁的娃去幼儿园也成天玩,顶多为上小学培养习惯。
但一跟上学沾边,就变味儿。
可惜,她在爸妈心里的地位已经滑到两个小崽子后面了,管她怎么说还早还早,许慧英女士就是非得让她今天领回家。
“妈,四家幼儿园的资料都在这儿,你跟我爸慢慢研究啊。”
说完,丛琦放下资料就要自己家。
没办法,老父亲这边不到特别冷,坚决不开空调,两口子觉得燥得慌,呼吸不畅。但开惯了空调的丛琦受不了如此自然的温度,她就想赶紧回到温暖的窝里。
“跑什么,你是孩子妈,要研究也是你研究。”
“……”
丛琦也不争,她脚冻得难受,这会儿只想赶紧回去泡热水:“……行行行,我研究,我拿回去慢慢研究。”
回家就当甩手掌柜,把资料塞暨和北怀里:“呐,看看送他们上哪个幼儿园。”
交代完就坐到专属懒骨头里。
而连阿姨已经把泡脚桶准备好了。
丛琦僵着手,扒拉掉袜子,脚伸进桶里约莫两分钟后终于有了活过来的感觉。
“港城那边冷吗?我要带哪些东西?”
暨和北翻着幼儿园资料,边看边回答丛琦的问题:“会暖和一点,10~20度吧,既然要去不如多逛几天玩一玩再回来。”
“不玩了,办完正事就回来。”
港城对丛琦意味着危险。
尽管暨和北再三保证他已经安排好了,不会出现意外,但丛琦始终有一点点担心。
“也行。”
“今年气温比前两年低,等我们从港城回来,全家到琼州岛过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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