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物资贫乏,家家户户的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可在对窦文志上,窦大全和赵淑二人都是能满足就满足。


    过惯了这种生活,窦文志哪里会为自己爹娘考虑,得知季兰君拿走了一些布票,他的第一反应则是:“她那里拿去就拿去了呗,想做败家娘们,我二哥回头会收拾她,剩下的省一点又不是省不出来。”


    赵淑瞪了窦文志一眼,“你个臭小子,就不会心疼你娘,这家里个个都要做衣服,我从哪里省去!没有了!”


    “那咋整呐?厂子里下个月有联欢晚会,我得穿新衣服去。”


    “晚会晚会,你就只知道成天在外面鬼混,都不关心关心家里最近出了什么事。”


    窦文志今年才二十岁出头,虽是家里劳动力,但从来不会主动去上工,以前和爹娘住一起的时候,窦大全催他还偶尔去地里干干活,后来季家的房子被季兰君交给赵淑打理以后,他就理所当然地搬到里面去住,也没人管他了。


    赵淑说得没错,他的确是不关心家里出了什么事,可看到老娘抱着虎宝抱怨的模样,他微微愣了愣,“虎宝怎么给你抱着,他娘呢?”


    这句话终于是问到了赵淑的点上,“他娘?我都还不知道虎宝原来有娘了!”气哼哼地抱怨了一句,赵淑又是说季兰君这个当娘的狠心不管虎宝,又是哀嚎自己命不好,娶回家的儿媳妇还好吃懒做欺负她。


    窦文志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他这二嫂他还是了解的,性子软又没主见,真的能干出这些事?


    “那你和我爹有没有写信告诉我二哥?迟早让我二哥收拾她。”


    赵淑叹气:“写了,怎么没写啊,但你二哥离得那样远,谁能管她啊!”


    窦文志现在更在意的是自己能从哪里得到布票去扯布,谁能管季兰君的确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娘,你别担心,我二哥知道肯定会教训我二嫂的,你老人家就别操这个心了,你这边要是真拿不出来布票,我去我姐那儿问问啊。”


    “问你姐做啥呢!你姐自己情况都不太好,哪有多余的布票给你。”


    窦文志嫌解释烦,干脆敷衍道:“我就去问问看她有没有办法,先走了啊。”


    “诶……文志,文志!等等……”赵淑抱着虎宝跟在窦文志身后走出院子,但窦文志脚程快,几步就和亲娘拉开了距离,她只能在后面喊,“你姐的工作都被抢走了,你去找她有啥用呢!”


    扯着嗓子喊了几声,前头的窦文志丝毫没有反应,才一会儿就消失不见了。


    窦文志没想到这一趟回来居然什么也没有要到,便立刻动身去了供销社找窦文香。可现在在供销社,哪里能看到窦文香的身影呢?


    他到窦文香常负责的那个柜台看了眼,几个售货员都在忙,倒是蔡菊花眼尖发现了窦文志。放下手里头的活,蔡菊花走上前两步,就冲窦文志招手:“小志啊,来这边找你姐呢?”


    “菊花姐,我咋没看见我姐呢,她今个儿没上班?”窦文志又在供销社里环顾了一周,还是没看到窦文香的身影。


    倒是蔡菊花,一听这话,心里头立马乐了。


    她和窦文香关系不错,哪里不知道她幺弟是个混世魔王,平时窦文志就爱仗着窦文香在供销社上班的关系,来这边占占便宜,要是知道他姐工作没了,不知道还是什么反应呢。


    “啊?合着你不知道你姐已经不在这里上班啦?”蔡菊花露出一副夸张的惊讶神情。


    窦文志问:“我姐不在这里上班?那她去哪儿了?”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还以为你知道你姐不在这里上了呢,哎……你说这都是怎么回事,”蔡菊花一脸唏嘘地叹了口气,全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快问我”的气息,她已经想好,怎么把这件事添油加醋地说一通。


    要是窦文志知道是他嫂子把他姐的工作给抢回去了,不知道会有多精彩呢。


    蔡菊花就等着给窦文志说故事,谁知咂了咂嘴,骂骂咧咧地道:“要个布票怎么就这么麻烦呢,这个不给那个不在,爷还做个屁的衣服!”


    骂完,他招呼都没给蔡菊花打,直接掉头就走了。


    蔡菊花一时没反应过来,等人走出来才喊:“诶!小志啊,你就不关心你姐怎么不在这里上班了?”


    窦文志当然关心。窦文香不在供销社上班,他以后还怎么在供销社拿东西?而且这干得好好的,说不上就不上,他肯定要去问问到底是啥情况。


    火急火燎地跑到公社大院,轻车熟路地找到窦文香家,窦文志正撞上她在做午饭。


    窦文香米淘了一半,看到弟弟急匆匆地赶过来,隔着老远就问:“姐,我听人说你不在供销社上班了,啥情况啊?前段时间我还看到你干得好好的,怎么就没上了,要是有人欺负你,你直接告诉我,看我不neng死他。”


    换做是谁,突然被噼里啪啦地问一堆话,都要懵一会儿,尤其是这人还哪壶不开提哪壶,精准踩到窦文香的伤心处,窦文香把手上的水一甩,在衣摆上擦了擦手,没好气地说:“你原来还记得你有个姐啊,我这工作都丢了好几天了,现在终于想起来问?”


    “哎呀姐,我这不是忙嘛,你看我这不是一知道,第一时间就赶过来问你了。”


    “第一时间?你我还不知道,又想来我这里要什么了吧。现在你看到了,我没了工作,可什么都给不了你。”


    窦文志这些年一直无所事事,成天到处鬼混,缺东西了就是这里要一点,那里求一点的。窦文香就是他经常缠上的对象。


    窦文志说:“说话不要这么难听嘛,我又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你都没工作了哪还能给要东西呢不是?”


    窦文香抬了抬眼,把丑话说完,才回答他刚才的问题:“那你找上来就是为了问我怎么没上班了?”


    “那可不!”


    “提到这个我就来气,就像你说的,我搁那儿上得好好的,就是有人要搞事,把我工作给抢了去……”工作的事,窦文香可是憋了一肚子的气,可偏偏工作是窦大全让她还回去的,她没法在娘家哭。让她男人帮忙找个工作,现在也没个什么准信,现在好不容易有个自己能吐槽的地,窦文香把这几天在季兰君那里受的委屈全部发泄了出来,说到后面,更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窦文志再自私,再没心眼,一天听到两次关于他二嫂的“光辉事迹”,心里也不舒服起来了。


    在他看来,他那二嫂性子软又没啥本事,除了会干点家务活,属实配不上他二哥。要不是他爹当年答应了季母,这季兰君还不一定能嫁到他家。


    结果,现在这女人不但欺负他老娘,还欺负到他姐头上。真以为他窦文志会坐视不管吗?


    窦文志拍拍窦文香的肩膀,“姐,你别哭,这事我非得给你讨个公道不可。”


    “你讨公道,你怎么讨公道啊?你还是小心点,那季兰君最近跟变了个人似的,谁惹了她都要咬一口,就连爹也让我忍气吞声。”


    “你甭管我怎么给你讨,但总不能让我二嫂再继续这么嚣张了,你就等着我的消息吧。”


    话音刚落,楼上走廊走出一个人来喊了窦文香一声,骂骂咧咧道:“怎么淘个米都这么磨磨蹭蹭的,晚上还吃不吃饭了?”


    窦文志认得那人,那是窦文香的婆婆,他还准备和对方打个招呼,一旁的窦文香忽然推了他一下,示意他快走,随即抬头对上面说:“来了来了,我这就说几句话呢。”


    说着,她把米又淘了一遍,拿回家去煮时就听婆婆阴阳怪气地说了句:“你现在没班上,家里都靠洪明一个人养,当媳妇就有个当媳妇的样子,赚不了钱就好好在家里把事情做好,别揪着空就想偷懒。”


    窦文香听得心里不是滋味。


    她嫁到洪家来也没占洪家多少便宜啊,工作这才丢了多久啊?婆婆的态度就完全变了。


    都怪季兰君偏偏把她的工作要回去,这下看文志怎么收拾她!


    被寄托了期待的窦文志在镇上逛了一圈,又大摇大摆地回到了供销社。


    这次他特别留意的人从窦文香变成了季兰君,可偏偏结果和上一次一样,在整个供销社里晃荡了一圈,都没有看到季兰君人,倒是柜台后面,看到乖乖坐那里的金巧银巧。


    窦文志走上前,趴在柜台上,就朝里头问:“金巧,银巧,你们娘去哪儿了?”


    两个小家伙听到喊声,抬头望来,异口同声喊了一声:“老叔。”


    “我问你俩,你娘去哪儿了?”


    金巧银巧对视一眼,银巧呆呆地摇了摇头,金巧沉默几秒,说:“不知道。”


    窦文志一时拿不准,这俩臭丫头是真不知道,还是不想给他说季兰君在哪。正想发作呢,他忽然想起自己就是来找季兰君闹事的,何必这么有素质呢?


    想着,他就去选了两瓶酒,又拿了一包烟和一包水果糖,先把烟盒撕开叼了根烟在嘴上,又撕开那包水果糖,分了几颗给旁边的几个售货员:“来来来,同志们辛苦了,这是我的一点小小心意,你们收下啊。”


    有人奇怪:“同志,你还没付钱呢,怎么就把东西打开了?”


    窦文志“哦”了声:“忘了说了,我是季兰君小叔子,这些东西记她账上,回头你们让她来付钱吧。我看看拿了什么啊……”


    窦文志一边清点手上的东西,看到那瓶酒时,啧啧咂了两下嘴,“这酒不行啊。”随即就扔在了地上。


    酒瓶在地上摔得粉碎,溅了一地的液体,在场的人都被玻璃碎裂的声音吓了一跳,有售货员说:“你怎么就给我们摔了啊。”


    “这酒我不喜欢,摔了就摔了呗。”


    “不喜欢就摔了?你这是什么人啊,没钱买就赶紧走,别在这里闹事情啊。”


    “我不是都说了,记我二嫂账上,回头她来付钱,怎么说我闹事情呢?”窦文志从兜里掏出火柴,把嘴上的烟点燃,又继续道,“我就是来买点东西,让我二嫂帮我付个钱,这就说我闹事不太好吧。”


    柜台后的金巧不知道自己老叔是来干什么的,可她听得懂窦文志说的意思。


    老叔自己买东西,凭什么让她娘给付钱?


    小丫头当即顶撞道:“我娘说过没钱就不要来买东西,你自己的东西自己付钱。”


    窦文志凶道:“大人的事你个小丫头片子插什么嘴呢,再多嘴信不信我抽你。”


    银巧一直都挺怕窦文志,赶紧往金巧身后缩了缩。倒是金巧胆子大,叉着腰说:“你要买就自己付钱,我娘不会给你付。”


    今天窦文志跑了几趟,要布票没布票,要找人找不到人,早就憋了一肚子火。


    现在就连一个臭丫头都敢和他顶嘴了?


    这季兰君没找到,那教训一下她的两个女儿,让她们知道知道好歹也行。


    窦文志想着,就绕到柜台后面,把手上的酒瓶放着,把两个孩子拽过来,“谁教你这么对我说话的,出来,看我怎么教训你们。”


    他一手拽一个,扯着金巧银巧的衣领就往外走。


    旁边有人看到他拉孩子想来帮忙,窦文志一个眼刀瞪去,“我教育我侄女,别来管我家家务事。”就没人敢上前了。


    金巧和银巧两人才4岁,又瘦得跟小火柴似的,窦文志一只手就完全够把两人拖着走。


    金巧不停挣扎,又伸手去打窦文志,嘴里乱喊着:“你打我我娘会打你的!”


    窦文志说:“你娘打我?到时候我连你娘一块打!”


    “你是坏人!坏人!”金巧边挣扎边喊,但还是一路被他拖着,紧急中,她灵机一动,对着旁边的银巧喊了一声:“银巧,银巧!我们咬他,咬老叔的手。”


    大声密谋完,她抓着窦文志的手,一口就咬了下去。


    旁边银巧也有样学样,也抓着窦文志的手,狠狠咬了下去。


    别看银巧胆子小,她牙齿上的劲比金巧可大多了。窦文志吃痛得喊了一声,一手就把金巧甩开,可另只手抓着的银巧还死死咬着不放。


    他想也没想,抬起脚就朝银巧踹去。银巧哪里挨得住窦文志这一踢?整个人被踹飞出去,一头撞在柜台的玻璃上,“哗啦”一声,整片玻璃都碎了。


    银巧满头都是血,躺在地上“呜哇”一声大哭出来,金巧顿时被吓愣在原地,人还没反应过来,便被窦文志抓起衣领,啪啪扇了两个耳光。


    刚才被窦文志吼退了的几个售货员眼见事情闹大,上来看孩子的看孩子,拉人的拉人,整个供销社顿时乱做一团。


    另一边,季兰君和江敏二人在供销社扯了布,便一起到裁缝店里把布给分了。


    江敏也正要给她儿子做冬衣,恰巧季兰君看上的布她也喜欢,两个人就一起扯了,商量着怎么分。


    刚把手头的事结束,正要回供销社,外头有供销社的人火急火燎地跑进来,冲着季兰君就喊道:“季同志,季同志!你家金巧银巧……被、被人给打啦!你赶紧回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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