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那天晚上,骆书禾其实半夜醒来过一次,发现晏池没睡,坐在床边,手机屏幕的光打在他的脸上,有些毛茸茸的。
“吵醒你了?”
骆书禾把被子拉到脖子以上,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他说:“没有。”
“你不睡吗。”
“待会吧。”
借着那一点光,骆书禾注意到他额前的头发上沾着水珠,有点湿。
可能是又去洗澡了。
骆书禾是觉得很有必要和他强调一遍:“晏池。”
他抬头:“嗯?”
“我今年是二十一岁,不是十一岁。”
说完她就直接拉起被子蒙住了头,架不住有人拽着被子往回拉。
他说:“我都不急,原来你这么着急。”
“不过今天算了,有点晚了。”他还托腮故作可惜啧啧两声:“辛苦你忍一忍了。”
“……”
次日,骆书禾醒来时,晏池早已经起来了,穿戴整齐,她闻见了很浓的黑咖啡的味道。
“早。”她揉了揉眼睛。
晏池只是点点头,喝了口咖啡。
骆书禾下床去洗漱,在从洗手间出来时,她听见晏池对她说:“下周有个饭局,你陪我一起去。”
“饭局?都有谁。”
晏池冷笑了声:“一个傻逼。”
骆书禾:“?”
“你不用管那么多。”他站了起来:“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她倒不是这个意思。
但看着晏池模样,骆书禾脑海里万千思绪飞过,出口却成了小小声一句:“会不会给你丢脸。”
晏池是觉得怎么又给她发挥空间了,勾勾手指把人叫过去,捏着她脸:“丢什么脸,丢谁的脸。”
骆书禾不说话。
晏池这回放手了,先是带着无奈地看她一眼,慢吞吞一字一句低声道:“你不是什么都没有。”
大半天没有回应。
晏池:“说话。”
骆书禾沉默片刻:“知道了。”
这么一拖就是拖到中午,他们索性吃完午饭才走。
晏池没说错,他这回来浔南确实是来找人,同样是个家里有矿的富家子,现在在浔南市做vr虚拟技术方向的研究。
可是真的太久没见了,前一天晚上,鞠又珩想半天都没想出来晏池到底来找他干嘛。结果两人就真的只是吃了顿饭。吃饱饭足,内心在打鼓的鞠又珩试图套他的话:“你这次来,真不是为了找我还钱的?”
“还什么钱。”晏池听着店外发动机的轰鸣声,应该是有人在飙车吧,满不在乎道:“那点钱你自己留着,我不急着用。”
鞠又珩便放心了,他现在出来算是自立门户,和晏池这种因为不听话被迫切断经济支持的不一样,他是单纯在毕业后放言不想再花家里的钱。
安心过后,他是更想不通,晏池这趟到底来干嘛。
但今天他是知道了。
骆书禾是第一次玩这类vr游戏,刚开始戴上眼镜,有些不习惯。后来慢慢适应,在玩过两局后,她取下眼镜走了出来。
“累了?”晏池接过了她手里的vr眼镜。
“有点。”
“要喝水吗。”
“要。”
然后便再自然不过看过来,鞠又珩心里多少有点气,暗暗骂了句,妈的到底哪里来的狗情侣,但还是让人帮他们拿了两瓶水过来。
终于在晏池连瓶矿泉水都要拧开喂到嘴边,鞠又珩忍不住拍案而起。
“你们够了吧,没看见这有个大活人吗。”
“我还想问呢,不是说有事要去忙,你怎么还在这。”
晏池是一点不慌,看着她喝完了小半瓶水,又低声问要不要吃点水果。
骆书禾仰头看着他,眼睛亮亮的:“我想喝那个米酒,这里的好喝,回去可能就喝不到了。”
晏池皱了皱眉头:“你能喝吗。”
“就喝一点。”她比划了个手势:“就一点点。”
“别了,等下次带你来。”
鞠又珩是彻底看不下去了,赶紧脚底抹油溜了。
回来时,在确认这儿只有晏池一个人,他才走过去。
“你老婆呢。”
晏池打量他一眼:“洗手间。”
“杨锦麒和我说的时候我还不信。”鞠又珩带点看热闹情绪看他:“说你最近怎么叫都叫不动,都在围着你家小老婆转。”
晏池提醒:“把小字去了。”
鞠又珩不理,压低了声音:“是你家里人介绍的,还是?”
“可能吗。”
鞠又珩心说也是,他和晏池曾有一段时间很久没联系过,再听杨锦麒说起时,就是他正被家里人逮着到处相亲。不过那时,鞠又珩手上一大堆事,只是疑惑了会儿他不是和他小叔关系不好,就没问太多了。
“那是你自己找的?”
“算是吧。”
“你少打马虎眼,到底怎么回事。”
晏池:“家里捡的,不行吗。”
“行啊。”鞠又珩阴阳怪气起来:“下回去你家坐坐,我看看能不能也捡一个这么漂亮的。”
晏池若有所思看着他。
“漂亮吗。”
“漂亮啊,不是吧,你这么年轻,眼睛就这么瞎?”
结果就因为他这句话,骆书禾才走近,就被晏池拉走,骆书禾都没想到这么急,她甚至没来得及和鞠又珩说两句话。
“就这么走人,不会太不礼貌了吗。”骆书禾问。
他看过来,几乎是警告了:“你给我离他远一点。”
*
一直到回到东城,骆书禾发觉他都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不知道是在和谁置气。连去拉他的手,他也只是心不在焉把玩了会儿,就看向别处了。
“你怎么了。”
说这话时,他们正在一家网红糕点店排队,骆书禾突发奇想想吃这家的板栗糕,排了半天才买到。
等回到车上,晏池才开口:“我没事。”
车上都是糕点的香气,骆书禾把空调打开,并不急着走。又过了会儿,骆书禾才听见他说:“他是我大学同学,也是一个寝室的。”
骆书禾把手里东西放下了,专心听他说话。
“平时上公选课的时候听说过,我们系里一半女生都暗恋他。”
骆书禾没想到他要说的是这个,趁此回忆了下。鞠又珩从长相看确实不差,很周正的长相,气质又偏痞渣。但一半女生,有点夸张了吧。
“你们系女生有多少个。”
晏池很快速瞥她一眼:“八个。”
骆书禾没忍住笑了声,又恢复正常,轻声问:“那八个女生,都没有人喜欢你吗。”
“没有。”他头抵在座椅上,挣扎了片刻,又像是认命了:“我脾气很差,大部分人遇上都受不了。”
原来你知道。
骆书禾追问:“从小到大都没有吗。”
晏池有点不耐烦了,但仍答了:“小时候有,长大就没了。”
他确实烦躁,尤其是不懂在这时把底牌亮出来到底对不对。
他是听杨锦麒提起过的,或者说是听杨锦麒听他表弟高睿提起过,他那会儿都不知道听个消息原来可以绕这么一大圈。
到现在,只想得起来杨锦麒冷飕飕给他放风凉话时说的:“你不把人家当回事,但人家小姑娘和你可不一样。你是清净了,但实在不喜欢别耽误人家后半生,早点做个了断行吗。年纪这么轻,凭什么给你守活寡。”
多少有点酸溜溜的,晏池启动了车子,盯着后视镜慢慢道:“我说实话了,你也别骗我。”
“在学校,追你的人多吗。”
这是要摊牌的意思?
有前车之鉴,骆书禾不敢乱说话了,随手盘起头发扎了个丸子头,含糊带了过去:“还好吧。”
之后晏池就没说话了,骆书禾扭头扫他一眼,以为他是在专心开车。
晚饭过后,窗外突然飘起了细雨,晏池立在窗前看着,身后walle抬手戳了戳他的裤腿。这是他最初的设定,这款机器人连手指头都没有,只有两根粗粗的金属手臂。
“起开,你好烦。”晏池看都没看它一眼。
walle迅速换上委屈脸,在客厅来回转悠了几圈,又过来戳他裤腿,把角落那只弹力球推过来,很机械的声音:“哥哥,要一起玩球吗。”
晏池这才看向它,是挺无奈的,是觉得迟早得把它有关称呼的那部分代码全改了,怎么逮着谁都叫哥哥姐姐的。
“不玩,你自己去玩。”
walle只能自己默默把弹力球推走。
这个季节的东城,气温多少有点起伏不定,一夜之间,温度就降了近十度,路人纷纷套上了薄外套。但邬瑗显然就是要风度不要温度的类型,大风天只穿着吊带和热裤在收拾摊上的东西,时不时有顾客路过就叫卖一下,连骆书禾递过去的外套都拒绝了。
“你真不穿,别人都在看你。”
“不穿。”
她们现在身处的是学校的跳蚤市场,校学生会牵头举办的,每年一次,卖什么都有。而她们卖的是邬瑗自己无聊勾的一些小玩意,毛线耳机套,手机袋和玩偶之类的。可惜生意算不上好,一上午就卖出去了一对毛线编的小黄鸭和一个耳机套。
但邬瑗并不急,反正她朋友多,卖不出去的话可以拿去送人。
骆书禾低头看着手机,然后把两只手机挂件和迷你盆栽挑出来,抽了个纸袋装好:“赵荏苒说给她们留几个,我都分出来了,等回去的时候你直接送去她们寝室吧。”
“这世界上还是好人多,祝好人一生平安。”邬瑗双手合十。
忽地起了风,这小广场上小摊的塑料薄膜都被吹得呼啦啦响,邬瑗说这天气适合吃点热乎的,骆书禾问那你东西不卖了,邬瑗当机立断说卖什么卖,民以食为天。
骆书禾叹口气,从桌底下拿了两只收纳箱出来,两人把东西收好。
期间不小心碰掉了个柿子造型的钥匙扣,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又被风吹着滚了两圈,停在了一双白色阿迪板鞋脚边。
“学姐。”
是高睿先开的口,他弯腰把东西捡了起来。
骆书禾单手抚着被吹乱的头发望向他:“哦,是你啊。”
第32章
“嗯,你们这是要搬东西?”
高睿神色如常,不仅帮着她们把东西收拾好了,还把两只收纳箱叠在一起,要帮她们拿回去。
邬瑗直说着不用了,那箱子看着大,其实很轻。眼神不住往骆书禾方向瞟,她倒是和个没事人一样:“你让他拿着吧。”
三人往寝室方向走去。
路上,邬瑗突然想起,回头问了高睿一句:“我在学校的官网看到公示名单了,你是不是要准备准备去圣彼得堡了?”
高睿点头:“对,下个月就走。”
骆书禾是完全不知道这回事,只能一头雾水看看他们:“什么意思。”
“学校的秋季交换生啊,不过我看你平时不怎么上学校网站,不知道也正常。”邬瑗给她解释:“不过说起来,我都没想过你真的会去报名,你不是说你家里人不放心,怎么都不肯放你出去。”
高睿:“之前是不愿意,和他们谈过一次后好多了。”
“那不错啊。”邬瑗点头:“就祝你在那边一切都好啦。”
“借你吉言。”
等到了宿舍楼下,男生进出女生宿舍是需要登记的,她们就在一旁看着高睿低头在门卫处登记——他以前是常来,邬瑗使唤他使唤得十分勤快。但这回,高睿字写到一半,突然全部涂掉名字,把箱子递出去:“我待会儿还要去综合楼见个老师,时间有点赶,就不上去了,你们自己上去能行吧。”
邬瑗忙接过箱子:“可以可以,你要是有别的事就先去。”
然后,眼见着高睿闷头冲出去,又折返回来。
“学姐。”
骆书禾回了头。
高睿这时是喘着气的,他指指邬瑗手里的箱子:“里面的毛线花,我能买一朵吗。”
邬瑗后知后觉地,把箱子打开让他挑:“可以可以,都在这了,你自己选。”
那里面是几朵她自己用毛线勾的花,高睿最终只拿了一朵向日葵出来,递到骆书禾面前:“我们还算是朋友吗。”
骆书禾看着那朵花失神片刻。
“当然。”她接了过来,笑着说。
高睿的送别宴定在了这个月下旬某天,说来挺巧,两人正在寝室讨论该送个什么临别礼物好,总不能空手去。邬瑗愁眉苦脸,直说别买太贵的卷她,最近手头紧实在是买不起。
骆书禾建议:“你要是钱不够,我们可以凑一份。”
“好啊。”邬瑗从床上翻身看着她:“不过你这什么意思,光送礼物不打算去了?时间和地方都发过来了,不去白不去啊。”
骆书禾是没想好:“我不知道,到时候再说吧。”
手机就是在这时候响了起来,邬瑗都形成条件反射了,光看一眼时间就知道是谁打来的,自动自觉戴上了耳麦看书:“行行行,你别出去接电话了,你自己听听这风多大,太冷了,我保证不偷听。”
骆书禾摇摇头,看着屏幕上名字,钻进了床帘拉好。
“你晚饭吃过了吗。”
能清楚听见晏池笑了声:“你声能不能别这么小,当做贼呢。”
骆书禾脸红一瞬,很快恢复正常,问他现在在哪。
“仙本那珍珠岛,海边。”
“有风,你听得出来吗。”
骆书禾静心听了会儿,果真听见背景声有呼呼的风声,更柔一些,和她们窗外的风声不一样。
“东城现在也在刮风,又降温了。”她提一句。
“外套穿了吗。”他问。
“穿了。”
骆书禾想起:“你那次落在洗手台上的表,我给伊芙了。”
他们又是挺长一段时间没见过。上一次是原本晏池来接她去饭局,但因为那人手受伤了搁置了,那时骆书禾人在画室,隔壁有人在用电钻钉东西,有点吵。
“听语气,你挺失落。”
“没有。”骆书禾在盯着角落的白色大卫石膏像看。
晏池给她强调一遍:“我后天要飞北城一趟,可能近一周都不会回来。”
依然冷冷淡淡回应:“哦。”
“下楼。”晏池突然说。
骆书禾取了围裙,果真在楼下看见了那人,一身黑色运动服,戴了个鸭舌帽,她第一眼都没敢认。
后来,他们去了校外一家店面挺小的私房菜馆吃饭。说是包厢,但因为是面向学生党,自然和外面的饭馆不一样,包厢不算大,也简陋。更何况,他们才走进去,就在门口遇上了认识的人。
是以前一块做过小组作业的同学,但说不上熟,因为那次闹得并不愉快,全班就他们交上去的是个粗糙的半成品。
骆书禾连名字都不太记得了,对方倒是一下就认出她来了,身边跟着的几个应该是寝室的舍友。
她们也要了个包厢,然后那女生再自然不过地转头过来打量着他们。
骆书禾往后退了步,两人有身高差,挡了其实和没挡没什么区别。所幸灯源就在晏池头顶,鸭舌帽沿刚好挡住了光。
“看够了吗。”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女生就没再看了,和骆书禾说了声:“我们先进去了,你们好好玩。”
座位是榻榻米式的,骆书禾才盘腿坐下没多久,怕他多想,凑近和晏池小声说了句:“和你没关系,是我不喜欢她。”
晏池放下了拿热水烫过一遍的杯子,好整以暇看着她:“她惹你了?”
总不能说就是不喜欢别人看他。
骆书禾有点心虚地把菜单递过去:“你先看看想吃什么。”
*
那天晚上,他们从私房菜馆里出来时已经很晚,骆书禾又领他去了离这不远的一个中心广场听歌。
那里总有几个驻唱的歌手,扫码付钱就能点唱,骆书禾隔了老远都能听见。也见过几对情侣在那驻足,女生都会给男生点歌。
她不知道晏池会不会喜欢,可能不喜欢吧,但她就是下意识想做。
可歌手没看见,倒是看到不少荷尔蒙分泌过剩的情侣光明正大站在广场正中央接吻。
“原来你卖这么大关子,是想给我看这个。”
头顶传来的声音带了点戏谑。
“不是!”骆书禾矢口否认:“算了,不想看了,回去吧。”
当两人站在酒店前台,骆书禾一直在频频看手机,这离学校有点近,她有点纠结是留在这或者回寝室。
“你要回去了?”晏池一眼看穿,语气依旧淡淡的,格外善解人意提醒她:“如果你有事就快走,快到门禁时间了。”
骆书禾只能:“我明天早上再来找你,好吗。”
“不用了。”他已经抽走房卡和身份证走人:“我明天一早就得走,你来也是白来。”
在门口便利店买了罐冰镇果汁喝掉后,骆书禾又进了酒店大门,信息也像是有心灵感应般进来:“3604。”
门锁紧闭,过了会儿才被打开。骆书禾注意到他身上的运动外套已经被脱掉了,里面是一件没有任何装饰的白色T恤,只有衣袖处印着道标签,看着面料很好。
随着门在身后被合上,最后那一下落锁,因为离得近,骆书禾能感觉到心仿佛跟着那道木门一样,颤了一下。
她就知道他大概率是忍不住了。
晏池先是把她抵在门上亲了好一阵。房间很暗,除了空调的出气声,就剩门口低低的啄吻声。
更别提怕她跑,双手都被他单手拎着扣在门上。其实完全是多余,她根本没想跑的。
而两人喘息间隙,骆书禾问他:“你怎么知道我会回来,万一我不回来怎么办——”
后半截话直接被深吻截断,骆书禾险些喘不上气来,他恢复了熟悉的刻薄样,冷笑了一声,恶声恶气威胁:“那回去我就把那破机器人拆了。”
“你是在威胁我吗。”
“是。”
骆书禾提醒:“那是你的。”
“哦,很重要吗。”
她主动仰着头亲他。
但晏池像是拿准了主意要逗她,时而喂进去一个深吻,时而抵着她额头,四片唇若有若无擦过,但就是不亲下去。
骆书禾觉得很难受,像是有人把她的心脏泡进咸冷的海水里,在快要窒息的一瞬捞起,又扔进去。
再后来,骆书禾能回忆起来的场景就变成了在床上,晏池撑着胳膊将她压在身下,两人呼出的气息都热,从唇角一寸一寸亲到锁骨,最终只是小里小气地让她用手帮了下,并没有碰她。
中途几次,骆书禾视线想往下走,都被他捏着下巴扯了回来:“你在往哪看,你想往哪看。”
骆书禾理直气壮:“你怎么事这么多,给我看一眼怎么了。”
听得晏池简直想一巴掌给她拍死在这。
这他妈能分一眼两眼的。
其实这时,不用照镜子骆书禾都知道他耳朵估计比自己的还要红,几乎是红透了。低头看着她的眼神更是因为窸窸窣窣的动作染上了情/欲,声音低又哑,气息完全乱了,低沉性感得要命。但他就是死都不肯承认,一口咬在她脖颈处,一点点慢慢舔舐。
“不行。”
时间渐渐走到深夜,两人都困得不行,收拾收拾就睡下了。
那天晚上晏池是从身后环着她睡的,手臂规规矩矩搭着,呼吸打在耳侧,有点痒。第二天再醒来时,人已经不见了,骆书禾捂紧了被子,被子上那股松木香倒是没散。
……
电话那头,晏池听她提起手表,估计是想起来了,轻轻咳嗽声,多少有些不自在。
“知道了。”
窗外的风好似都停了一瞬。
在高睿发来包厢号当天,邬瑗再三确认骆书禾真没事,举着支体温计在灯下看了又看:“真退烧了?我怎么摸着你的额头还是有点烫,对了,真没有别的想吃的想喝的吗,可以点外卖,或者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
“真没有。”骆书禾打断她的唠叨,把体温计接了回来放好:“你再不去要迟到了。”
“那我走了?”邬瑗试探着。
“去吧去吧,你好好玩。”骆书禾勉强从床上撑起身子来,看着她关上了寝室门。
之后,她又睡了个回笼觉。
醒来时口干舌燥,骆书禾爬下床,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喉咙这才舒服一些。
突然想吃校外的鲜虾粥,骆书禾看了眼时间,力气也恢复了点,她慢吞吞换了衣服出去买。
路过一家珠宝店时,骆书禾注意到这家店终于把新的海报换上了,图片上的女星有一双很漂亮的狐狸眼。
她立在那有一会儿,直到衣着整齐的店员推门出来问她要不要进来看看。
“我们家有上新品哦,很受学生欢迎的。”
“谢谢,不用了。”
骆书禾摆摆手,走开了。
就是才走没几步,身后有个梳着学生头的年轻女孩追了上来,骆书禾确定她叫的是自己的名字。
“你认识我?”她指指自己。
那女孩思路完全和她就不在一个频道上,这时候还有心思拿出手机对了两下。
“我觉得你比照片上要漂亮一点,瘦一点,哎你脸怎么没什么血色的,是不是生病了。”
“请问。”骆书禾只好再给她一字一句重复遍:“你认识我吗。”
“不认识呀。”
“……”
骆书禾听完转身就走。
但女孩已经拦住了她的去路,压低了声音问:“你不想见见你姐姐吗。”
第33章
在与岑书意失去联系的数年间,骆书禾曾想过很多个与她重逢的瞬间。或是在人潮汹涌的街头擦肩而过,或是在某个餐馆碰见,或是像多年未见的老友坐下来喝两杯。
但她怎么也想不到是现在这样的。
这时,她的头发因为生病,有点油油的,身上穿着的是随便套上的一件外套,里面内搭的睡衣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在走进那家小茶馆前,她还在担心今天的状态会不会不好。
而在真正看见岑书意后,这种情绪就消减很多。
她确实是漂亮,明艳照人,即使是在这样简陋到只有几张桌椅的小茶馆,她依旧能凭一己之力将这里带成什么江南烟雨地,门外仿佛有穿着绣花旗袍的美人撑着油纸伞走过。
骆书禾在她对面坐下,沉默半天喊了一声:“姐。”
“嗯。”岑书意语气淡淡的,打开了旁边一只小盒子,顿时有清香溢出:“青柑普洱,可以吗。”
骆书禾点了点头。
在等待水开的时间里,两人盯着那一小团火焰,都没有开口说话。
把一杯澄清的黄汤递到骆书禾面前时,岑书意才问起:“脸色怎么这么差。”
骆书禾咳了声,细瘦的肩膀随着她的动作颤了下。
“有点发烧,现在已经退烧了。”
她就不问了。
又过了两道茶后,把骆书禾带来的那个年轻女孩掀了帘子进来,在岑书意耳边耳语一阵,骆书禾猜到她们说的是工作,低头无意识地扣着衣服上的纽扣。
后来岑书意又问了些她学校的事情,或许在她眼里,见见就真的只是见见,单纯确认她还活着,不至于饿死。
当然,也聊了些别的。
“他最近正好在东城这边见朋友,要是你愿意,我可以安排你们见一面。”
“算了吧。”骆书禾当然知道那个他是谁,虚弱笑笑。
有些事情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她曾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希望岑向远能带她一起走,最终只是愿望落空。
最后,岑书意写下了一串电话号码递过来。
“如果你有事,可以打这个电话。”
骆书禾接了过来,一串135开头的号码,她指着纸条认真问:“这是你自己的吗。”
岑书意难得在这时笑了一下。
“这么警惕?我不至于拿别人的来敷衍你。”
“走了。”
之后,有服务生进来给她端上一叠茶点。是凤梨酥,明显是店家自己烤的,才出炉不久,小小一块,金黄色。
骆书禾尝了一块,不算很甜。
在茶几乎没有温度,已经凉透时,骆书禾听见身后有撩帘子的声音,看过去时,发现是晏池站在门口——他对比那低矮的木门来说,实在是过于高了,需要弯一下腰才能进来。
“你好了吗。”
然后他注意到她的脸色,顿了一顿,快步走进来:“你脸怎么这么红。”
骆书禾这才后知后觉摸了摸额头,好像是没注意,又开始发低烧了。
“我没事。”
她勉强笑笑。
晏池眉头却皱得更深,脸上带着明显不悦,帮她把衣服披上,又捏捏她的手,果然很冰。
“你就不能注点意吗,生病了到处乱跑什么。”
这条巷子实在是太窄了,也很偏僻,车都开不进来。店家还养了只小黄狗守门,可惜这里太黑,乍一看会以为是那里躺了块抹布。在两人走过时,可能是不小心踩到了它的尾巴尖,立马蹦了起来朝他们吠了好一阵。
周边几盏声控灯全亮了,骆书禾能看见他不耐烦起来,忙拉住他:“算了吧。”
晏池低头看着她拽着自己的手,不知道在想什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若无其事拉住她的手放进了口袋。
骆书禾抬眸看了他一眼。
“有话直说。”在跨过一个水坑后,晏池淡淡开口。
骆书禾抿了抿唇:“你和她是怎么认识的。”
“朋友介绍的。”
“哦。”她就真的没再问了。
结果,晏池静静看着她:“你可以多问一点。”
“啊?”
“你就真一点都不好奇。”他一样样给她列举:“就比如说,哪个朋友,哪里认识的,总共见过几次。”
骆书禾的声音依然温吞,反问:“这很重要吗。”
“……”
一直到上车,晏池都没有再和她说一句话。
“安全带。”在砰一声关上车门后,晏池看也不看提醒她道。骆书禾看着系得好好的安全带,多少明白过来怎么又惹到他了。但她只是看着晏池打着方向盘拐出街口,轻声说:“你陪我去个地方吧。”
*
这地方还是老样子,像被锁进水晶球里封印了时间,巷口的小卖店招牌都锈了,摆出来的糖果罐蒙着一层好像怎么都擦不干净的灰尘,灰蒙蒙的。电线杆上张贴着寻人启事或是小广告,唯一有区别的大概是角落的那堆垃圾被铲干净了,换成了市政统一的绿色铁皮垃圾桶,可惜上头黏着小孩吐歪的泡泡糖和烟灰,倒是很迅速地就融入了这里灰败破旧的筒子楼群。
起初,晏池跟在骆书禾身后走进这里时,蹙着的眉头就没下来过。
在路过几间灯光昏暗的美容美发店后,他好像也明白过来了,问:“这是你家?”
“嗯,以前的。”骆书禾难得有点不好意思:“你看着点脚下走,这里有点脏。”
确实很脏,墙壁上有大块的墙皮脱落和辨不清年头的污渍,楼下的三角梅都枯萎了一半。
骆书禾最终停在了一头木门后面,握着钥匙的手有点发抖。
她明明记得骆翠玉在离开之前就把这里变卖了,什么都没给她留下,倒是没想到兜兜转转,这把钥匙会经了岑书意的手再次回到她手里。
“要我帮你吗。”
晏池看着她停留许久都没有要开门的意思,问道。
“不用。”骆书禾拒绝了,自己开了门。
她本以为这里都要落灰了,结果开了灯后发现,家具依旧是她离开时那样,门框上那几条画得歪歪斜斜的,用来量身高的线还在,一切都像是什么都没有变过。
“你进来吧,里面不是很脏的,就是有点小。”
半晌,骆书禾看着门外的晏池,给他让开了一点路进来。
这屋子确实小,差不多就九十来平米,还被杂七杂八的东西塞满。以前是岑向远的画具箱和折叠小椅子,现在是骆翠玉的麻将桌。只不过因为太占地方,走路都难落脚,被她收起来了。
她摸了下沙发,很干净,并没有灰尘,应该是岑书意找人清理过。
打开房间,她惊觉以前这里散落的画都被完好无损地收进了画筒里,画筒是新的,上面有她没见过的花纹。
光打下来,有无数灰尘在光里打转。
回头时,发现晏池正在看她摆在桌上的毕业照,那是班里统一定的,很土的审美,背面印着高三六班毕业快乐几个大字。
“你别看了,很丑。”骆书禾想抢回来,但没成功。
她是真不好意思了,拍毕业照前一天她才剪了刘海,理发店的托尼很没有水准,给她剪得很短,到眉上一点。照镜子时她连自杀的心都有了,上镜更是土得要命。
晏池却一下认了出来,难得没说什么难听的,而是点了点照片:“哪有。”
“很可爱。”
骆书禾是一阵无语:“……眼科医生怎么说。”
就这么坐了一会儿,晏池快把她桌面上能看的都看完了,连那张夹在课本里45分的数学卷子都被他翻了出来。
“45分,你是怎么考出来的。”
他还无情嘲笑:“这个分数,你信不信我在答题卡上踩一脚,出来成绩都比你高。”
“你给我。”
晏池反而把试卷拎得更高。
骆书禾微红了脸,是怎么也要把卷子抢回来,找补道:“是意外,是因为我那天不小心睡过头了,迟到了。”
晏池睨着她,多少有点阴阳怪气的意思:“哦,原来你还上课迟到。”
“……”
时间悄无声息走到十点。
骆书禾最终把房间那副裱好的画取了下来打算带回去,上面是岑向远画的九岁的她,扎着两根马尾辫,耳边别着一朵小雏菊。
这其实只是小学班主任一次毫无意义的作业,布置给家长的。当她把这副画带到课堂上展示时,是实实在在在同学间出了一把风头。
连老师都特意来问她,是不是什么名家大作。
岑向远对她的事情一向很上心,几乎是骆书禾一告诉他,他就摩拳擦掌,摸摸骆书禾脑袋。
“知道了,爸爸一定给我们小宝画一幅最大最好看的。”
但当骆书禾拿着这幅画回家时,并不意外地听见了父母的争吵声。那时岑向远和骆翠玉已经经常吵架了,无非是为了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楼下邻居升职了搬走了,今天出去买菜怎么又买了一堆肉菜,这个月生活费剩下没多少了。
在小心把画卷收好后,骆书禾走了出去。
晏池正在低头看着桌上的一本很旧的画册。
他好像对这里什么东西都挺好奇的,或许只是单纯因为没见过,就像她头一次去晏家时,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大的带花园的房子。
“收拾好了?”他看着骆书禾手里的东西,问了句。
骆书禾点点头,心底有些异样。
这里是她长大的地方,但此时晏池的语气轻松得好像他们已经在这生活了很多年,只是准备一起出去买个菜。
她很感谢晏池没有选择在这个时候说太多,像一个来参观的游客。
然而,离开前,晏池目光还是落在了最里面那间紧锁的门。倒是不为什么,只是那扇门对比这个家里有些破败的家具,过于新了。门锁也像是被换过,很亮眼的银白色。
而骆书禾只是在那扇门上停留了一瞬,就移开了,解释:
“是家里用来放杂物的房间。”
“锁很早就坏了,开不了。”
第34章
晏池并没有怀疑什么,见她脸色不好,抬手欲摸下她的额头。骆书禾却下意识往后躲了下,悬在空中的手扑了个空,只能兀自收回。
“你先走吧。”
骆书禾很平静说道:“我想一个人在这待一会儿,好吗。”
晏池默了默,照做了。
只是等在巷口时,晏池看见了他们进来时那个很有年代感的小卖部,这个点了居然还开着。有两个小孩,应该是店家的孩子,裹着很厚的外套在门口的长椅上并排坐着吃东西。其中有个小女孩是真的困,嘴里含着糖低着头,脑袋一点一点的。脸蛋很圆,像年画里的娃娃。
晏池忍不住想,她小时候是这样的吗。
后来,像是被魇到,骆书禾连续几天都在发高烧,请了假在老宅修养。
最严重一晚,烧到差不多三十九度二。
老太太是纯看着干着急忙晕了头,又是让张妈去拿冰袋,又是到厨房烧水。但是太久没开火,手反被烫到。
晏池在一旁看着更加心烦,从医药箱里找出烧伤膏给她扔过去:“都说了不用你操心,该干嘛干嘛去,有什么好跟着折腾的。”
“你个没良心的,你不心疼我心疼!”老太太接过药膏,边随便涂两下边朝他大喊,看他要上楼,以为是要带人走,挡在楼梯口警惕地看着他:“你想干嘛。”
“起开。”
他脸色并不好看,晃晃手里的东西:“我去送药你拦什么拦,都说了边上去,没什么大事少上楼。”
推开门,却发现原本在床上好好躺着的人不见了,阳台门开着,有冷风灌进来,把窗帘吹起一个大包。
晏池走了过去。
骆书禾原本闷了一身汗,正嫌热扶着阳台扶手吹风,突然就感觉两眼一黑。她把盖到头顶的东西扯下来,发现是件衣服。
“不好好躺着,非要出来找罪受。”
骆书禾把那件外套穿上了,还带着温度。很大,能裹得住两个她。衣摆快到她膝盖,袖子也是,能包住她一整个掌心。
“睡太久了,在里面待着,闷着很难受。”骆书禾解释。
晏池便没再说什么了,把她头上的退热贴摘了,换了块新的。
她病这一场,整个人瘦了一圈,下巴尖得吓人,脸也没什么血色。晏池比对了一下,可能都没他巴掌大。
“你进去加件衣服吧,等会要感冒了。”
骆书禾看着他把衣服扔给她后,反倒就这么穿着一件单衣站在外面陪她,劝道。
晏池不以为意:“管那么多呢,你顾好你自己就够了。”
骆书禾不说话了,低头碰了碰他的手背,果然是冬暖夏凉,怪人。
就这么站了会儿后,晏池懒洋洋往栏杆上一靠,突然说:“是有点冷了。”
骆书禾以为他的意思是要走了。
却不曾想,他直接把她整个人抱上了柜台,骆书禾下意识挂在他身上。而等晏池环着她的腰,调整了下姿势,骆书禾才发现他的意思其实就是两个人一块穿,这衣服宽得绰绰有余,只是当坐在柜台上,脑袋搭在他肩膀上时,骆书禾忍不住说:“你早说啊,把我放下来不行吗。”
“我上哪说。”晏池低头看了下她那双都够不到地面,只能在空中晃悠的小腿:“小矮子,踮起脚都没到我下巴。”
骆书禾:“……”
但她是真累了,不想计较,明明她年初体检过,有一米六几,怎么都不算矮吧,很顺从地趴进他怀里:“好暖和。”
晏池吻了吻她的发顶,大概是因为离得近,声音都是直直钻进耳朵里的:“这下高兴了?”
骆书禾带点诧异看他一眼。
“看你回来后就神不守舍的,你可别说都是因为生病,睡觉都是皱着眉头的,丑死了。”
“我……没不高兴。”
说到底都没什么底气,骆书禾微微叹口气:“就是有点感慨吧,我以为那房子早就转出去,可能再也找不回来了。在我十岁那时候就听说那片要拆迁改做学区房了,听了快十年都没有消息,没想到没有。”
晏池沉默片刻,说:“那里对你很重要吗。”
“嗯。”骆书禾点头,声音很轻:“能不重要吗,毕竟是我家,住了挺长时间的。”
没人说话了,骆书禾以为他是累了,安心靠了会儿。
而实际上是晏池是在细想,他究竟在几岁起没有了家这个概念的。
或许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他总是在跟随着父母的意愿不断搬家转学,不断认识新的人。起初自然是不肯,但父母都只当他是小孩子闹脾气,后来慢慢懒得反抗。最后一次和家里人顶嘴,是他不愿意从东城离开,他喜欢这座潮湿的,偶有台风和暴雨,永远都不会下雪的城市。
半是内疚,半是为了他的前途考量,他们竟然答应了。
那时他还是个没长开的,正处叛逆期的少年。
包简单挂在肩膀上,倚在门框旁看着母亲收拾行李准备出差,别别扭扭应一声:“哦。”
“好好听你舅舅的话,他这两天生病,没什么事别打扰他。不许给他添麻烦,要听话知道吗。”想了想,她又补句:“厨房里熬了汤,你不是总说之前那个阿姨记不住你口味,怎么都说不听,总要放薏米吗。这次我亲自熬的,赶紧去尝尝,你爸都没这个待遇。”
他把包往沙发上一扔:“不喝,在学校吃过了。”
“哟,不是嫌弃学校食堂不好吃吗,我们宝贝儿子终于长大啦,知道帮妈妈考虑啦?”
“想多了你,我晚点要去打球,赶时间。”
“还有,我都多大了,别老叫那些恶心巴拉的称呼,难听死了。”
但还是去厨房逛了圈。
“好喝吧。”她跟了进来。
“就一般般。”他尝了口,嘴硬道。
出门前,他还是朝着那个方向说了声:“一路平安。”
她正在考虑是带哪套衣服好,只简单朝他比了个手势。
可后来,他们死在了那班飞往国外的航班。
*
不远处,有悠长的货轮鸣笛声传来,惊起了几只停在枝头的飞鸟,飞成整整齐齐一片。
骆书禾只是感觉到他突然靠了过来,稍微偏了下头:“……有点发烧。”
“傻吗你,不会传染的。”
话虽然有点凶,但真当捧着她脸亲上来的时候,动作却很轻,还怕她磕着碰着,一只手垫在她后脑勺。骆书禾有点不习惯了,感受着他温热的气息,稍微放开了点盯着他:“你有点奇怪。”
晏池只是帮她把额前的头发全部捋到脑后,低声:“要不要抱你去床上。”
今天其实是阴天,灰蒙蒙的天看着阴沉又压抑,起了微风,好似有一场暴雨袭来。窗帘时而被风卷起,但他们谁都没有去开灯,只是静静地,在暴雨前混着青草和泥土气的味道中,细细密密地接吻。
唇角,鼻尖,眼尾。久而久之,骆书禾开始恍惚,都快分不清到底是因为生病发热,或是别的。
“你先等会,真的不会传染吗。”意乱情迷间,骆书禾多问一句。
“不知道。”晏池捏着她的后颈,两人此时是鼻尖对着鼻尖,只要稍微低下头就能碰到。
“要死一起死。”
骆书禾多少有点忌讳生死这个话题,扯着他的胳膊:“说什么呢,这话不吉利,你赶紧敲桌子,敲三下。”
“封建迷信不可取。”
她拉下了脸,冷冷淡淡把他推开:“哦,那麻烦你起开。”
晏池发现真的是风水流轮转,现在是越来越玩不过她,把人拉回身下。只好真敲了三下桌子,每一下都像是敲在她骨头上,咬牙切齿:“行了吧,满意了吧。”
雨终于落了下来。
骆书禾拽着他的衣领。
还得寸进尺:“这次你怎么办,又去洗澡?要不要我帮帮你。”
他早就起反应了。
“你就这么着急是吧,这么想睡我是吧。”晏池是真服了:“你是不是就吃准了现在我不能拿你怎么样。”
“没有啊,哪有。”骆书禾学他。
而就是晏池正听着外边雨声,边掐着她脸,浅浅吊着她,时不时低头吮一下松一下的,门开了。老太太眼神不太好,自顾自边开灯边说:“骆骆你要不要起来喝点粥,别总是躺着,好歹起来活动活动,就算是生病了也得吃饭呀……”
只是一瞬,看清屋内景象,灯又被关上,硬是掐掉了后半段话。
老太太老脸一红,默默给他们合上门。
骆书禾仰躺着,把玩着他衣服上的纽扣,小声:“你要不要和奶奶说一声?”
“有什么好说的。”晏池把她拉了起来,两人面对面坐着。
“我亲我老婆,犯法?”
只是当晚,骆书禾发现摆在面前的除了蔬菜粥,就是一碗浓到不能再浓的参鸡汤,里面加了西洋参,枸杞子和红枣。
骆书禾:“……”
她还是没什么胃口,喝了一大半就再也吃不下别的。
在看着骆书禾上楼后,晏池端着那半碗汤进了厨房,老太太正装模作样研究微波炉,晏池直接把碗扔进洗手池:“行了别装了,看得懂说明书吗。”
老太太索性不装了,看着那碗里剩的小半碗残渣邀功:“我特意叫人留的农家土鸡,新鲜得很,足足炖了四个小时,我一口都没喝。”
晏池淡淡说:“所以呢。”
“不都是赖你。”老太太一瞬变得暴躁起来,狠狠抽了他胳膊一记:“你是人吗,人现在病着呢,有什么事不能病好了再说。”
“我再说一遍,什么事都没有,别瞎脑补。”晏池和她强调。
“你这叫什么事没有,我是老了,但我没瞎。”
老太太知道他就是死鸭子嘴硬,只消停了一会儿,就挺好奇地凑了过来,又开始了:“怎么样,你们计划什么时候要个孩子。虽然骆骆现在年纪是小了点,说这话不合适。但好歹给个准话,我活着能见着我重孙一面吗。”
“别想了,哪来的孩子,不生。”晏池直接转身离开:“要真喜欢,你自己生一个。”
“还有,以后别再给她乱喂东西。”
老太太啧啧两声,心说现在这么宝贝,看得和眼珠子似的,早干嘛去了。
次日,骆书禾感觉力气恢复了些,精神也好了很多。
在陪老太太出去了趟买东西后,她无事可干,在附近走了一圈出出汗。
初秋天气,东城说不出的美。
其实这里并没有像北方那样分明的季节景象,只是在这个不知名的某天下午,她路过一面墙,闻见了一阵很淡很淡的桂花香。
抬头时,看见一支伸出墙头的金桂。
会这样感叹,哦,秋天真的到了。
在又路过一支金桂时,手机忽而振了起来,骆书禾接了。
“在外面?”是晏池的声音。
“嗯,待会儿就回去了。”
“还发烧吗。”他问。
“没什么事了,已经退烧了。”
“玩够了就早点回去。”
“知道了。”
有一瞬的沉默。
他突然清了清嗓子,开口:“你要过来玩吗,可以蹭饭。”
“什么。”
他放弃了:“不来拉倒。”
“给我地址。”骆书禾没憋住笑。
他也很轻地笑了声:“我叫人去接你。”
第35章
在见到那个明明长一张很可爱的娃娃脸,却戴着墨镜,开一辆拉风敞篷银白色超跑的男孩前,骆书禾一直以为他叫的是赵叔,在马路旁张望着。
直到车停在面前,这时其实路边还有几人在等车,都好奇看过来。
杨云天取下墨镜,下车十分殷勤地给她开了车门,是一点不客气:“是嫂子吧。”
骆书禾茫茫然看着他,再看看他身后的名贵跑车。
即使上了车,杨云天依旧殷勤,一口一个嫂子。又是问她会不会车开太快吹得头疼,又是把外套脱下来给她盖腿。
听得骆书禾是哭笑不得:“不用那么客气,你叫我名字就好。”
“那不行那不行,池哥比我亲哥都亲,不能瞎叫。”
等到了翡翠皇宫包厢,骆书禾才知道有多夸张。都年轻,爱玩,不怕生,估计是打过招呼了,才进了包厢门就有人围过来。一口一个嫂子。
“嫂子好啊。”
“嫂子真漂亮。”
“嫂子要喝酒吗,果酒,度数不高的,女生都爱喝这款。”
“喝什么酒啊,嫂子吃水果吗,我让人再送个果盘进来。”
就这么被围观了一段时间,还是杨锦麒进来看见他们堵在门口,纳闷:“在这说什么话,都进去都进去,堵门口不碍眼吗。”
众人这才散开。
杨锦麒顺带把她领进去,骆书禾在最里面的卡座见到了晏池。敞着腿,惯常打扮,外套脱下来了扔在一旁,领带被拉开了点松松垮垮挂在脖子上,坐得和个二大爷似的。
杨锦麒提醒他:“人我给你领进来了啊。”
晏池只略点了下头,示意她坐。
骆书禾挑了个边边坐下。
晏池:“看见了吗。”
骆书禾:“看见什么。”
“银河。”
骆书禾:“?”
晏池示意了一下两人距离:“你属织女的?被下咒了?非得坐这么开。”
骆书禾:“……”
晏池:“过来点。”
骆书禾迟疑:“不好吧,公共场合。”
“不好什么。”晏池已经扯着她的胳膊把人拽过来了:“你当自己是明星吗,没那么多人看你。”
确实没人,一包厢的人,大家都在各玩各的,鲜少人看向这边。
“要不要喝点东西?”
她确实感觉有点口干舌燥的,舔了舔唇,迎上了他的目光:“想喝苹果汁。”
于是跑腿的人自然而然成了杨云天,在他端着一本鲜榨水果汁进来时,那几人还在边五排打游戏边往角落瞟,嘀嘀咕咕一阵。
“这女的谁啊,蒋勋你拉进来的?”
“对啊,没和你们说过吗,我在网上新认识的游戏搭子,声音特甜,辅助贼厉害。”
“搭子?女孩啊,不怕你女朋友知道后,又要闹吗。”
一阵心照不宣的笑声。
“你当我想,让她学什么都不肯学。除了每天泡图书馆就是去上课,又不是家里没钱,费那个劲干嘛,烦都要烦死了。”
“那不也是自己追回来的,怪谁?”
“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蒋勋看一眼某个方向:“不过原来你们以前见过她啊,我今天是第一次见。”
“没有啊,他从来不带人出来,平时也没怎么听他提起过。”
蒋勋声音低了些,随手放了个三技能:“不过真不是我说啊,怎么看都有点素吧,而且都不怎么理人的,闷了点,一看就不是池哥的菜。”
“要是我女朋友我也不带过来,真没意思。”
“不是他的是你的啊,你家住在太平洋,哪里来的小警察,管这么宽。”
杨云天直接推了一把他脑袋:“我说你这审美怎么都得改改吧,非得要什么大胸长腿锥子脸才叫美女,网红脸看多了吧。时代变了,朋友。”
这群人其实关系挺微妙的,有新加入的,也有朋友带来玩的,但几乎都知道对方家底底细,谁能惹谁不能惹,心里都门儿清。都听杨云天这么说了,蒋勋只能尴尬插科打诨过去:“我就随口一说,哥,别计较别计较。”
*
骆书禾也总算明白他们这帮富家子怎么能一天到晚都泡在这种地方,这里俨然依照他们的心意改成了个娱乐间,什么都有,台球室,KTV,游戏机,地下一层还有个酒吧。
她是真的打游戏没什么天赋,屏幕上的蓝头发玩偶小人怎么操作都过不去,晏池都停下来等她好一阵了,刚要伸手:“要不要我帮你过去。”
她立马收手,把游戏手柄护在怀里,把他手打掉:“你有完没完,能不能让人有点参与感了,我自己来。”
“让你来,得等到明年。”
“哦,那你等着吧。”
杨锦麒是没想到两人相处起来是这么个路子,更没想到的是,被打掉手后,晏池居然真就这么托着腮乖乖等着,一句话都没说。
“牛啊妹妹。”他忍不住夸。
骆书禾以为是说她操作,停下了,喝掉了最后一口苹果汁后,她晃了晃手里手柄邀请:“杨老板,你要玩吗。”
“不了不了,你们玩。”杨锦麒忙拒绝,他从没觉得自己有这么亮过。
后来,骆书禾要去洗手间,杨锦麒过来替她一会儿,两人低声闲聊着。
“哎,你倒是说句话啊,你就这么纵着她啊?”
晏池从游戏中抬头看一眼他:“你别恶心,不纵着她,纵着你啊?”
“这话可不是我说的啊,明明你自己说的,两年以内就离婚。现在快了吧,就按这趋势,你要是能离成,我跟你姓。”
晏池这才放下手柄,若有所思的模样:“我说过这话?”
“你失忆了?”杨锦麒难得皮笑肉不笑了一阵:“麻烦你自己回想下,你以前干的那一桩桩一件件叫人事吗,家里什么大事小事都扔出去。你是娶老婆还是找保姆,她一个才二十出头的学生,漂漂亮亮的,干什么不行,是上辈子欠你的?没背景没势力,凭什么又要上学又要帮你陪老太太。你还在这拿乔,就看准了人好欺负,打算哪天看不顺眼了就把人一脚踹了,连撑腰都不知道找谁是吧。”
他不说话。
“你是不是想骂我很久了。”
于是,骆书禾才从洗手间出来,就被等在门口的人拽进了旁边一间杂物间。她心下惶惶不安,正要叫,那人突然开口:“你别怕,是我。”
紧张的情绪瞬间烟消云散。
“……你在这干什么?”
他却没应,而是将脑袋抵在她肩膀上,好像是挺累了。好半天才叫她:“骆骆。”
“嗯?”
“以前的事情,是我不好。”
骆书禾都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只好回抱住他,有一下没一下抚摸着他的脊柱:“没关系。”
顿了顿:“我又没放在心上。”
“很疼。”她说。
很快放开。
他最后摸了摸她的脸:“出去吧。”
中途,晏池和杨锦麒有事离开了一阵,陪她玩的人变成了杨云天。差不多到了晚饭的点,杨云天看了眼手机,噼里啪啦一顿打字后,他对骆书禾说:“我哥说他们定好吃饭的地方了,嫂子,我们现在过去吧。”
骆书禾听他提起这茬,好奇问:“你认不认识高睿?”
“谁?”杨云天先是茫然一阵,回味了下这个名字才想起来:“哦,你说他啊,好像嫂子你还和他是一个学校的吧,我就听我哥提过几次。我们家兄弟姐妹什么的太多了,有点关系近,有些关系远。”
就是等上了路,骆书禾发现车里就他们两人,其他人都没跟出来。
杨云天主动问起:“嫂子你能吃辣吗。”
“不太能。”
骆书禾只能又给他纠正遍:“我有名字。”
杨云天很敷衍地点点头,骆书禾发现他其实面庞很青涩,眼睛很大,白净又乖巧。
一个疑问油然而生。
“你成年了吗?”
大抵男孩都对年龄这个话题敏感,杨云天立马拍着方向盘说:“成年了!我去年就十八了,别光看脸啊,我就是娃娃脸而已,长的显小。”
看,都没比她小多少。
经她真的一提,杨云天似乎也明白过来了,挠挠后脑勺。
“好像是。”
“哎,我学校就在大学城那边的南湖校区,明年就能搬过去临山校区了,离你们学校是挺近的。”
骆书禾想了会儿那附近几所高校:“是吗,你念的理工学校?”
“嗯。”
“挺厉害的。”
“也没有啦,不过学校里面确实厉害的人很多。”杨云天笑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可以叫你骆骆吗。”他问。
“可以啊,我身边的人都这么叫。”
“好啊,有空可以约饭。”
杨云天是真挺高兴的,一路上都在和她介绍大学城有什么新鲜玩意。骆书禾只去过大学城两次,都是去找人,并没有逗留。
直到踏进餐厅,骆书禾环顾了下装潢,品出几分不对,晏池不会喜欢这种金碧辉煌的设计,冲着杨云天问:“他们有说什么时候到吗。”
“你说我哥?”杨云天说:“没有啊,是白哥说他们人在这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骆书禾没听过这人,下意思问:“谁?”
“啊,你可能没见过。”
正巧,杨云天看见了正扶着楼梯扶手那人,再顺嘴不过叫他:“白哥。”
白石皓面带微笑看向他们。
“你们来了。”
他的声音确实低沉,人长得并不差,相貌端正,一身质地精良的名牌小西装。但听这声音,骆书禾心里蓦地颤了下。
“嗯。”杨云天环顾四周,发现确实没看见晏池和杨锦麒,问:“不是说池哥和我哥人早就到了吗,人呢。”
随着人缓缓走下楼梯,骆书禾闻到了那阵有几分熟悉的香味。
是她在星巴克遇见过的那人。
“有缘总会相见的,骆小姐。”白石皓看着她,笑着说道。
第36章
杨云天自然不明白他们到底在说的什么,和打哑谜似的,嘀咕两声:“什么意思啊,神神叨叨的……”
“对了白哥,你还没说我哥他们人到底在哪。”
白石皓已经侧了侧身,给他们让了条路出来。
“先上去说话。”
杨云天是一点没察觉出来不对,带着骆书禾往楼上走:“行,快走快走,我午饭都没吃,饿死了。”
“骆骆你小心脚下,这里没铺地毯,地有点滑。”
他们订的是张圆桌,只稀稀拉拉坐了几个人,骆书禾一个都不认识。杨云天倒是都能叫得出名字来。在冲他们介绍时,难得带了点脑子说骆书禾只是他新认识的朋友。
众人都不太感兴趣地应了声,他们和杨锦麒这个才上大学的弟弟没什么好聊的,毕竟年纪差摆在那,象征性打过招呼后就各干各的了。
杨云天随手从转盘上扯了盘花生米过来,边剥边和骆书禾低声说:“我们可能等不到他们了。”
“不过你等会得借口去洗手间一趟,赶紧给我哥或者池哥打个电话,让他这趟别过来了。”
骆书禾斜他一眼:“你看出点什么来了?说说。”
“一点点吧,不太确定。”
杨云天扔了一颗花生进嘴里,真就认真和骆书禾分析了一通。
“听说他前段时间到处在堵池哥,具体细节我不清楚,好像是谈合作什么的吧。他的意思是有技术难题想找池哥取个经,谈到后面谈崩了,不过反正主动权掌握在池哥手里,不理他就是了。”
“谁知道他就和个狗皮膏药似的,黏上就甩不掉了,还拿他们这么多年的情分说事。哪有情分啊,我哥他们平时都不怎么和他说话的,真当别人看不出来吗,脸皮真厚。”
“除了吃饭,我听说白石皓还送过不少东西。不过池哥那人你知道的,好像对什么都淡淡的,什么都说不上喜欢。这不是,连亲手把城郊一块地皮送到手边,他都不要。那天很搞笑的,白石皓巴巴贴过去,结果池哥只是很冷漠一句‘我一个玩机器人的要地干嘛,拿来造游乐场玩吗,不要。’”
“他今天叫我们来,估计就是实在叫不动了,也怪我哥说在老地方吃,刚和白石皓通话的时候,他是外放的,我听见了许诸的声音。就是刚刚和我们在翡翠皇宫玩其中一个,他和我哥他们前后脚走的,我就没怀疑,早知道应该找我哥确认一下。”
骆书禾:“你的意思是我们被骗了。”
杨云天点头:“嗯。”
“这么一想好像又说的通了,老早就听说许家那小作坊不行了,家里舅舅叔叔一群,都盯着呢,难怪要傍白石皓这条大腿。”
骆书禾是不太懂他们间的弯弯绕绕,不过有一点她挺认同,确实看不出晏池到底喜欢什么,可能是从小就什么都不缺的缘故。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杨云天挺自豪的:“跟我哥学的呗。”
“不过,平时池哥都没和你说过工作上的事情吗?”
骆书禾沉默了。
“没有。”
杨云天挺疑惑:“啊,那你们平时在一块都聊些什么。”
骆书禾沉默时间更长。
杨云天模模糊糊猜到了,安慰她:“什么都不知道挺好的,像我妈,都快五十的人了,天天要么就是请了私教在家练练瑜伽,要么就是出门喝个下午茶,大事小事都不用她操心,没心没肺的。光看长相,快和我爸差辈了。”
骆书禾抿了抿唇,转移了话题:“这些都是你自己想的?”
“刚刚自己在来的路上猜的,不过看这形势,八九不离十了。”
骆书禾回想了一下方才情境:“其实在楼下时我们就可以直接走。”
“我知道啊。”杨云天已经把那盘花生剥完,拍了拍手掌碎屑,茶杯也空了,嘿嘿笑:“但你知道这家酒楼人均价格多少吗,反正来都来了,白石皓舍得下本金,咱们宰他一顿再走。”
听着那句来都来了,骆书禾简直哭笑不得。
杨云天这时倒是一秒正经起来,对她说:“你放心吧,既然池哥把你交给我照顾,我肯定有办法带你出去的。大不了我可以假装喝多了甩酒疯,让你送我回家。”
骆书禾瞠目结舌,大概是没想到他一个高高大大的成年人来这套。
“形象不要了?”
“我年纪小啊。”杨云天理直气壮:“那是你没早点认识我,我哥从小就说我挺无赖的,现在也是。”
话音刚落,白石皓进来,身边跟着个穿着一身职业装的美女。就是衣服明显尺码小了一个号,衬托得玲珑有致,是个尤物。
他一落座,场子明显热了很多,和杨云天他们才进来时简直是两个极端。
“坐啊,都坐,别站着。”
白石皓笑得人畜无害。
然而,在他们打开桌上第一瓶酒打算敬酒时,白石皓第一杯酒敬的却是骆书禾。
*
众人的表情在此刻变得微妙起来。
更别提白石皓客客气气和她略低了下杯沿敬的酒,那副做低伏小的模样,不仅是不禁来回打量这位杨云天带来的小朋友到底是什么来头的众人,连杨云天自己都懵了,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骆书禾看一眼杯里的液体。
“我这杯子里的是汽水。”
白石皓爽朗一笑,他皮相其实挺好的,温和儒雅,配上他说的话,倒真有种知心大哥哥的感觉:“没关系,毕竟是小朋友嘛,能喝多少是多少,不强求。”
那之后,整场宴席,白石皓再没给她敬过酒。
就是众人看出两人是认识的,在入座时左右谦让,原本杨云天打的如意算盘是这趟一定要吃回本。但坐在白石皓身边,闻着那阵刺鼻的男士香水味,骆书禾总觉得哪哪都不自在,像被人扔进了一团黏糊糊的史莱姆,浑身上下都恶心。
“完了,我是不是又惹麻烦了?我哥会打死我吧。”
趁白石皓出去了次,杨云天大概是有感于自己是真好心办坏事了,这次他们就不该来。
“是啊。”骆书禾面无表情给他夹了个鸡腿:“你最好多吃菜,少说话。”
白石皓回来后,突然问她为什么要从那家出版社离职。
骆书禾都快忘了这茬,听他提才想起来:“要开学了,而且有点忙,就没去了。”
吃到一半,又有人来敬酒,这次是说什么都要给骆书禾倒上一杯。她看了眼酒瓶包装,白酒,当即就收了杯子:“我不太能喝。”
那人是个酒局里混出来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本事一绝,浅浅给她倒了点,又给自己倒满一杯。
“一点点,一点点行了吧,我全陪了。”
骆书禾就这么被莫名其妙塞了杯酒。
然而喝酒这事,有一就有二,眼见着骆书禾陪了那小半杯,不断有人捧着杯子过来灌酒。杨云天还是少见这阵仗,他几乎要破口大骂了:“你们有完没完!”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冷冷淡淡的声音:“我说跑哪去了,原来是来偷酒喝。”
杨锦麒就直接多了,给杨云天后脑勺来了一巴掌:“让你照看下人你是会死吗,一会儿不见就不知道浪哪去了,你信不信待会我就下去把你那破车砸了。”
杨云天捂着后脑勺吃疼,是满肚子委屈没法说。
“你过去那边。”
骆书禾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被晏池拉了起来。在一桌子人看不见的地方,她感觉两人错身时,自己的手心悄悄被捏了下。
杨锦麒也拍了拍杨云天的肩膀:“小孩又不喝酒,起开起开,你边上去。”
就这样,杨云天美滋滋地拉着骆书禾坐到角落去了。
骆书禾是看出来了,他是真心大,边咬着骨头,边大咧咧地说你怎么不吃啊,这里的秘制烤鸭很好吃的。
骆书禾:“……”
吃不死你得了。
她没吃东西了,只捏了杯茶在手里,忧心忡忡,时不时瞟一眼对面。
晏池喝酒并不上脸,可几杯白酒下肚,估计是觉得热了。外套脱了下来搭在一边,领口扣子解了两颗,时而和白石皓低声说两句话,整个人说不出的闲散和游刃有余。
细看,发现他手上的袖扣还是她拿到实习工资后送的。之所以能认出,是那一点小小的闪光,他平时戴的都是一水的木质的。
那也算是她特地和邬瑗去品牌专柜看了圈,狠狠心快花光了她一个月工资。
只是没怎么见他戴过,还以为不喜欢。
但骆书禾现在是顾不上那么多,尤其是晏池连个眼神都没分给她。
旁人看,当然完完全全就是认识,但不太熟的关系。
“我去下洗手间。”
看着镜子里自己略显疲惫的脸,骆书禾先是掬了一捧水洗脸,沾了点水梳理有点毛躁的头发,这才走出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白石皓身边那位身材劲爆的秘书坐了过来,自己面前那只红酒杯里的可乐也被换成了红酒。
骆书禾落座时,杨云天还在和她掰扯:“大姐,都说了我们不喝酒。你不是白哥的秘书吗,照看好他就够了,管我们干嘛。”
“谁是大姐。”
她大概也是个脾气暴的,直接一挑眉,在他们这块坐下,还风情万种地拨了拨长卷发:“而且谁说我是秘书了,没眼力见的。我是正儿八经的演员,艺名李莺莺,真名就没必要告诉你们了。微博百万粉丝。就去年那部小火的网剧,我在里面是女三。”
杨云天冷淡哦了声,他才不管什么莺莺燕燕的。
“平时不看电视剧。”
“想也知道,土狗。”李莺莺嗤笑。
等骆书禾回来,她注意力又转移到她身上。
“咦,你双眼皮真好看,是不是最近很流行的那种全切啊?哪家医院做的,给我留个联系方式呗。”
骆书禾是皮笑肉不笑:“自己割的。”
她不屑:“你少诓我。”
骆书禾:“真自己割的,你平时拍戏都不上网的吗,网上很多这种土办法啊。双眼皮贴贴七天七夜,再自己割一刀,成功率有百分之八十多。”
听她说得这么真,她多少信了一点:“真的假的。”
杨云天叼着螃蟹腿,直接给戳破:“你上过学没有,多读点书吧,这种话你都信?”
她要气炸了。
但不得不说,李莺莺酒量很好,基本上白石皓让她敬酒她都能喝,不管白的红的。这种豪爽的性子在酒局里很吃得开,几杯黄汤下肚,桌那头已经笑开了,嘻嘻哈哈一片。
杨云天也有点吃撑了,摸摸肚子,问骆书禾要不要先溜。
骆书禾给他剥了个橘子,语气很淡:“再等等吧。”
这么一等,又是半小时过去。
她注意到面前的红酒,难得主动端起抿了一口。
其实并不难喝。
第37章
李莺莺敬完一圈酒,迈着轻巧的步子回来时,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可以啊你。”她带点赞许点点头:“我还以为你是那种滴酒不沾的乖乖女。”
骆书禾是觉得这说法新鲜,就算把时间线拨到高中,都没人会觉得她是乖乖女。她是慢热,很难和人真正交心,但高中时,她们躲班主任逃晚自习偷偷出去看电影,骆书禾一次都没错过。上了大学更甚,熬夜泡吧,凌晨大排档,除去她真的不太喜欢太吵的环境。
“要不要再来点?”李莺莺已经又给她倒满一杯。
反倒是杨云天大呼小叫:“干嘛啊你,居心不良,都说了不喝了,干嘛非要人喝。”主要也是心虚,本来杨锦麒他们突然来了,他就觉得难逃一死。要是再看不住人,杨云天是丝毫不怀疑他的下场就是剁碎了被扔进河里喂鱼。
“没事,我就试试。”
骆书禾浅浅抿了口。
李莺莺在她身旁坐定,在那头又爆发出一阵哄笑声时,突然开口问她:“你应该还在上学吧,不过不奇怪的,我在剧组认识一个才十八的,看着和没成年似的都跟了人,整天除了拍戏,人都不怎么见得到。”
骆书禾没听懂她什么意思:“啊?”
“啊什么啊。”李莺莺自嘲笑笑,那一玻璃杯白酒,她直接一饮而尽:“这很正常好吧,不然你以为当演员那么容易啊,这行水很深的。没人脉没背景谁给你好脸色看,别老是听那些鸡汤八卦,这世界上多的是普通人,哪有那么多好运的人啊。资源交换懂不懂,很正常,不丢人,真不丢人。”
她努努嘴,看向骆书禾手上的银色手链:“Tiffany的吧,挺漂亮的。”
骆书禾这才明白她说的是包养的意思。
想反驳,但忽而想到,其实没什么好纠结这种事情的。
李莺莺上下打量了她眼:“不过你这性子有点闷啊,不讨喜,图你什么啊?是图你年轻漂亮吗。还是得多陪着笑笑,笑又不花钱。”
骆书禾举杯和她碰了下。
后来,李莺莺察觉到她可能是真有点醉了,耳根有些泛红,直接给白石皓递了个眼神。
而白石皓就是在这时,站起来开诚布公地说:“认识这么多年的老朋友了,也不是非要谈工作。但是这个面子还是得小晏总给。也说起来,都见第三面了,都没正式和骆骆认识过。这样,算是赏个面,我敬她一杯,以后再见面,大家还是朋友。”
骆书禾这会儿算是看明白了,他今天就是单纯来给晏池添堵的。
别人看不看得出来她不知道,但她往那个方向瞥了眼,他始终没往这边看。
收回了目光,骆书禾也跟着站起了身,原本杨云天是打算给她倒个小杯意思意思就算了,谁料她直接把茶杯里茶倒了,斟了满满一杯白的。
众人只当是个小插曲,很快揭过。
但几乎是那杯酒下肚,骆书禾就开始觉得胃里烧得慌,全身都热,朝着杨云天晃了晃根本没响过的手机:“我出去接个电话。”
杨云天看她这状态,多少更心虚了,问:“你能不能行啊,是不是喝多了?不然我陪你出去走一圈散散酒气。”
“不用。”骆书禾是面无表情,脸色有点苍白:“要听实话吗,我是去女厕,你确定要跟着去?”
杨云天:“……”
她是特地出去找的洗手间,第一回 只干呕了两下,都没吐出来。靠在门后缓了好一会儿,今天吃下去的东西基本上全吐了。
漱了口,尽力让自己看上去勉强精神,骆书禾才出去。结果,出去时,杨云天就拿着她的外套等在门口。
“你真跟着我来的?”她说。
“说什么呢。”杨云天凑过来小声说:“你傻吗,我们可以趁这时候赶紧走。”
骆书禾皱了皱眉:“我们是走了,那他们呢。”
“不知道。”杨云天猜测:“可能还有下半场吧,看时间,现在这时候还早……哎呀你别管这么多了。”
“哦。”骆书禾这会儿是挺心平气和,就是看东西都重影,只能扶着他手臂硬撑着说:“那我们回去吧。”
杨云天有点怀疑她听不懂人话了。
骆书禾直言:“自己捅出来的篓子,让别人去收尾,这种事情我做不出来。”
包厢里,他们在收拾东西,看样子是准备转场了。瞧见他们回来,白石皓说:“没事吧?脸怎么白成这样,实在累了的话,我托人送你回去。”
骆书禾刚想要说不用这么麻烦,晏池看着她这段时间折腾了一圈瘦下来的脸,原本养的好好的婴儿肥都要瘦没了,突然烦躁,开口:“你们去吧,我有事。”
然后,快步走了过来拽着她的手就拖着往外走:“走,回家。”
骆书禾是扒着门框,怎么都不肯走。
“我不。”
就这么推拉一阵,大概是嫌麻烦,晏池扫了她一眼。啧一声,把西服外套披她身上,手绕过她的腋下,再自然不过,直接打横抱了起来。
骆书禾都没反应过来,只能紧紧拽住他的衣领,生怕掉下去。
“你疯了?”
晏池淡声开口,但话并不是对她说的,至少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老婆不太舒服,你们玩,先走了。”
*
这次,众人直接下巴掉了一地。
一半是确实隐隐约约听说过晏池早结婚了的传闻,都心知肚明,连婚礼都没办,平时也从来没见过人,一看就是不打算公开。要么就是真没感情,各玩各的,纯属应付家里人,要么就是觉得拿不出手。
而今天这么一看,似乎哪条都不是很沾边。
另一半则是知道这事,却把不准他到底是个什么态度,明明是来救场的,可全程零交流。
但此时,看着那把人稳稳托在怀里的景象,真说没感情,是人听着都像鬼话。
“等等。”
白石皓单手拎着外套叫住他们,正要上前两步,被杨锦麒闲散警告了句:“差不多得了,你说话注点意,别上赶着撞枪口上。”
“就是想赔个不是,说到底算是我的责任。”
接着,同样在看着那个方向略微失神的李莺莺就被点了名:“去,给人道个歉再走。”
她迟疑了会儿,大概就是这点时间差,他平时带在身边的不说是百依百顺,至少都听话。白石皓几乎是掐着她的肩膀,指甲深深陷入肉里。
李莺莺跟着白石皓的时间不长,并不了解他,何况她本身就不是个任人搓扁揉圆的性子。
“你走开!少命令我!放开!”
她吃疼尖叫,但白石皓没一点要放手的意思。挣扎间,她打翻了桌上一只素色的瓷瓶,有块飞弹起来的碎瓷片不小心划伤了白石皓的手。
看着手上那点血迹,白石皓瞬间变了脸,反手扇了她一巴掌。
“操,臭婊子。”
剩下的画面骆书禾不太能看下去了,轻声说:“走吧。”
因为担心她要吐第二轮,晏池倒没着急回去,酒楼也是考虑足了这种情况,引着他们进了单独的醒酒室。空调开着,沙发松软,室内还点了熏香,一切都恰到好处。
只是才坐下,晏池看一眼鬼鬼祟祟跟进来的杨云天,勉强忍了忍才没把他踢出去:“你又是什么时候跟进来的,你亲哥呢。”
“哥,哥,您才是我亲哥,就收留我一会儿吧,又不是没看见那场面混乱的,好家伙……你忙你们的,我保证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
说着,他还像模像样抽了两张纸团成团塞耳朵里。也不敢真坐过去,真就闭着眼睛窝在离他们最远的角落。
晏池还是不满意,眉头快拧成中国结,想再说两句。怀里人已经先圈住了他的脖子,脸埋在颈窝,动静很小。
想说的话顿时收住了,晏池喉结滑动了一下,最终只是把裹在她身上的外套裹得紧了些。
可人还是哭了。
在察觉到胸前那块衣服湿了时,他心里那阵烦躁更重。但有些时候,他确实是希望她脾气别这么硬,适当服个软,像个普通女孩和他撒个娇好好哭一场,比如在那晚在筒子楼。
所以晏池这时候想得其实挺歪的。
真不容易啊,总算是给弄哭了。
她动静太小,看在杨云天眼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只见他偷偷睁开了一只眼,以每分钟转动五厘米的速度悄悄往后看去。同时挺纳闷,这怎么半天都没有动静啊,不会是睡着了吧。
要命,没人替他说话了。
晏池头都没抬:“头给我转回去。”
杨云天只能委屈应了声,老实坐正了。
直到服务生来给他们送冰水和热毛巾,骆书禾才抬起头,就被他一把按了回去。
骆书禾:“?”
晏池:“和我客气什么,又不是没见过,你多睡会儿。”
骆书禾:“……”
终于在她快喘不上气时,晏池放手了,骆书禾小口呼吸着新鲜空气,脸也有些涨红。
“哭、够、了?”他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一字一顿问。
多少有点窘迫,骆书禾搓了搓脸,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刚刚她一定是酒气上头了。
晏池以为她还是情绪不高,无声看她。
看着她细长绵软的睫毛,小巧精致的下巴。唇很薄,日常总是抿着,显得有点薄情生冷。
突然就想起杨锦麒说的,这个年纪的女孩,是得哄着点。
“你有什么愿望吗。”
骆书禾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在问我?”
“不然这里还有谁?”他眼底浮现出一丝几不可闻的笑意:“或者,你可以当我是开门送温暖的圣诞老人。”
现在是十月下旬,离圣诞节差了足足俩月。
就当是酒气上头吧,骆书禾清了清嗓子,问:“真的吗,什么愿望都可以吗。”
“嗯。”晏池眼底笑意更深。
那个瞬间,他是真有种即使她想要天上的星星,努努力都能为了她摘一把的冲动。
然而,是真只有一瞬.因为下一秒骆书禾都不带躲的,直勾勾盯着他剪裁考究的衬衫和扣得整整齐齐的一排扣子看,是一点不客气:“想看看腹肌。”
晏池:“……”
在角落偷听了半天的杨云天:“……”
骆书禾看了两眼他反应,就知道又是在诓她玩,不过她也没多大期待就是了。
只是,不免随口发个牢骚:“陪你睡了这么多次,看看怎么了,就看看,又不会掉块肉。”
正意识到不对,想悄悄往洗手间躲的杨云天:“……”
第38章
如果时空能倒流,杨云天保证自己会选择在听见他们谈话声的第一时间躲起来,而不是愣在这,满脑子都在“完了完了我听到什么了这是我能免费听的吗”和“现在出去是被我哥砍一刀留在这里我命应该也不长了”两个念头中来回横跳,直接大脑当机了。
“咦,我眼镜呢?我刚刚耳朵怎么近视了,嗡嗡的,什么都听不见……”
杨云天几乎是连滚带爬进了洗手间,啪一声反锁上门。
“他怎么了。”骆书禾回头。
“没怎么。”晏池是真的气到,不知道她怎么能做到说这种话都能脸不红心不跳,仰着头靠在沙发后座,闭着眼睛,语气极其无可奈何。
“我的清白算是彻底被你毁了。”
这又是什么意思。
但她现在其实挺困了,尤其是当精神松懈,睡意就像潮水涌了上来将人包裹,话逐渐变得黏糊起来:“干嘛不给看啊,小气,又不是没见过,搞得多稀罕似的。八块的,六块的,都有。”
“……你上哪见。”
“上课啊。”她是浑然不觉:“隔壁体育学院的来过几回当模特,肌肉好漂亮,人也长得挺好看的,就是人有点害羞放不开。”
其实晏池是下意识想问是半裸还是□□,但想到不管哪个答案他听着都不是很爽,是非要给自己找这个罪受吗,就闭嘴了。
“哦。”
再没回应,这回应该是真睡着了。
晏池本打算直接回家,但杨锦麒那边事情没处理完,据说是后面闹得更大,那个女秘书确实不是个好惹的,在打斗中碰倒了店里的一面屏风,又是吵着闹着要叫经纪人来,又是要在网上曝光他的黑料。
总之,等杨锦麒拉开副驾驶座车门上车时,是骂都骂不动,就剩下瘫在车座上的力气。
“这回是长教训了,我早说了,白石皓这人就是个行走的定时炸弹。看着人模狗样的,怎么走哪哪都事儿多。不行了不行了,渴死了,有水吗,给我拿瓶水。”
驾驶座上的杨云天战战兢兢,给他递了瓶矿泉水。
所幸杨锦麒这会儿没心思管他,缓了缓神后,他往后座上看去。
“妹妹怎么样了,没事了吧。不是我说你,你倒是别抱那么紧啊,给人勒喘不过气了怎么办。”
晏池:“滚,少管。”
到底是有点怂的,杨锦麒缩了缩脖子:“得嘞。”
车缓慢上了高架桥。
晏池多少有点不放心,在连着两次探了探她的额头后,他指挥着让杨锦麒从储物箱拿点东西。
“怎么一股子药味?你生病了?”
“没。”
晏池只是撕开包装给她贴好退烧贴,淡声解释:“她昨天还在发高烧。”
“操,生病了?病好没好全啊,这么一闹不会加重吧?”
他看向窗外。
“不知道。”
骆书禾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凌晨四五点。或者准确来说,是足足被渴醒的。
她慢吞吞爬起来,环顾了好几圈周边环境才发现是回来了榕树里,被子盖得好好的。
骆书禾下楼去找水喝。
等喝掉了两大杯水,她才有精力探头看向客厅。晏池居然这个点了都不睡,衣服早换了,换了身灰色的家居服。就着那一盏落地灯,斜倚在沙发靠背上,灯光把他的影子拉得极长。
那道影子动了下。
骆书禾抱着剩了半杯水的杯子立在那,放了东西正要上楼,听见一声清晰的:“过来。”
又使唤她。
骆书禾微微叹了口气,但还是过去了,只是没等她走到那,就被拽着拉到了沙发上。就瞬间功夫,她看着伏在自己身上的年轻男人,手还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臂。此时放开了,改成一个拥抱的姿势。
“怎么了。”她小声问。
晏池这才缓慢吐出一口气,像是有点释然了。许久,他睁眼看她,骆书禾从他眼底看到了熟悉的戏谑神情:“昨晚睡着前的事情,你记得多少。”
“……”
“自己说过什么话,需不需要我给你重复一遍。”
“不记得了。”
“哦。”
“真不记得了。”骆书禾还抵着他胸膛往外推了把:“麻烦让让,你以为这样压着不难受吗。”
晏池低头看着她,突然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然后,骆书禾眼见着他直接捏着身上那件圆领卫衣的下摆往上一提,把整件衣服脱了下来。
*
这时候不出意外,该是一天中最安静的时候。整座城市都在梦乡中沉睡,故而稍微发出一点儿动静就会被无限放大。
客厅里,窸窸窣窣一阵。
“你都不冷吗。”
“不冷。”
“还是把衣服穿上吧,万一冻坏了。”
“啧。”他倒是先不耐烦了:“你这人怎么这么麻烦,不是你要看的,给你看,又不要。”
骆书禾:“……”
但到底是好奇的,她眼神不自觉往下瞟了眼。如她所料,晏池没有健身的习惯,身上没有那样明显的肌肉块。但他身材比例很好,一身轻薄的肌肉,一丝多余的赘肉都没有。
他继续逗她:“好看吗。”
“要不要再往下看看。”
骆书禾一声不吭。
而之后,骆书禾关于那天晚上细节,能想起来的除了那满当当一杯白酒。剩下的就是在沙发上,晏池自己挑开了运动裤的裤带,拉着她的手把她往那里带。
他是真的很烫。
天也好像在不经意间亮了。
再醒来时都已经快中午,窗帘没拉紧,有一束日光打在了她脸上,骆书禾迷迷瞪瞪起来抬手挡住视线,干脆就直接起来了。
洗完澡,头发湿着,懒得吹。骆书禾只穿了一件单衣走出去,结果被路过的晏池直接扔了件衣服过来:“穿上。”
她低头,看了看身上被头发沾湿的衣服,动了动嘴唇,最终什么都没问。
翻出数据线给手机充上电,骆书禾看了下昨晚遗漏的消息,抬头,看见晏池正倚靠在厨房门口喝一杯牛奶。
“饿了?想喝?”晏池注意到了她看过来的目光,晃晃手里玻璃杯:“你自己去倒。”
不说还好,一说确实是有点饿。
“想,还有吗。”
她已经走进厨房,在冰箱里翻找一阵。
晏池憋着笑:“最后一杯了。”
看着垃圾桶里的牛奶空盒,骆书禾这才反应过来又是在玩她。
于是,她挺理直气壮地提起了要求:“你给我喝一口。”
晏池当然没什么反对的理由,递了出去。
但如果不是眼见着她不单单是就着他的手喝的。而且看了一眼玻璃杯,特意是转到了他喝过的,在杯沿留下一圈淡淡奶沫的那个方向喝的。
唇色被杯子里的纯白色牛奶衬得极红,极艳。两人距离极近,晏池甚至能听见她喝牛奶时轻声吞咽的声音,像某种家养的小动物。
“我不要了,你喝吧。”
他呼吸重了些,几乎是强压着才保持平稳呼吸说出这句话。
骆书禾是浑然不觉,三两口喝完牛奶,把杯子洗干净倒扣在消毒柜里后,她上了楼。
“要是没什么别的事,你别上楼啊。”她交代。
但听着楼上动静,晏池在楼梯口徘徊许久,在书房里找到了人。
“那是什么。”
“不是让你别上来了吗。”
骆书禾无奈,但反正都是送给他的,她索性不藏着掖着,给他看。
“这什么。”
骆书禾已经把电源插上了,落地灯瓦数并不高,透过羊毛毡做的灯罩,灯光暖融融的。
“亮度是可以调的。”
骆书禾和他解释,但她心也虚,灯泡是买的材料包配的,只有一个灯罩是她自己扎的,还是照着视频学的。
“哦,我是看你晚上总是在这里办公,但是光线有点暗,想着有一盏灯的话会好一点。”
“你过来看,台灯也有。”
然后,晏池眼见着她又从搬进来的箱子里拿出许多小玩意,他随手拿起个毛毡扎的招财猫,小小的,很可爱,抓着手感很好。
“你干嘛?献宝呢。”
确实都是送给他的,骆书禾又把领带夹,火机,剃须刀什么都摊开给他看。她也不知道这段时间怎么了,在出去逛街时,总是看到什么都想给他买,有时候她都没反应过来,人已经站在店里了。
即使售货员笑眯眯看她问她喜欢什么样式,她全都是愣愣地说不知道。
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子的,但就是想买给他。
也或许,是那天在陪晏池去看过他父母,小小的一块墓碑,两张微笑着的黑白照片。她全程握着他的手,在听他说他印象中的父母。
“都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你要是不喜欢就算了。”骆书禾声音很低,手里也抓了个玩偶在玩,看着手里的黑脸小羊被搓扁揉圆。
他走了过来,把她手里的东西拿走。
“手就是弄这个弄伤的?傻不傻。”
骆书禾心说他怎么还记得这件事,都多久了,把手摊开给他看,叹气:“早就好了啊。”就是刚扎毛毡那时候不熟练会扎到手,后面就不会了。
他把她的手整个包在手里,骆书禾能感觉到他的掌心很烫。
“嗯,我很喜欢。”晏池终于回应。
看她低着头,又加一句:“都很喜欢。”
第39章
半个小时后,骆书禾给他收拾好东西,去厨房热吐司,发觉果酱没有了,就剩个空罐。她又折返回来找手机准备叫个闪送,发现晏池人还在书房看着那盏灯。她在门口桌子拿了手机按开锁屏,顺便问他:“你要不要吃三明治。”
“饿了?”
这不是废话,骆书禾心想。
她这几天都没怎么吃,好不容易昨晚上吃了点,差不多都吐了。本来凌晨醒那一回是饿了打算起来吃点东西,结果到底是没吃成。
“对啊,你要吗。”
“啃什么面包……”
晏池已经走过来把她手机抽走,她都没来得及按指纹付钱。
骆书禾无可奈何吸气:“你还我。”
“不还,带你吃烤肉,去不去。”
“不吃。”
他仍高举着手机不肯给:“别人请客吃饭好吃吗。”
就知道他要提这个。
“看我干嘛,杨云天那边你不用担心,现在人挺好的。吃得饱穿得暖,一日三餐都有人喂,人住在医院顶层,两条腿已经被杨锦麒打断了。”
“……”
他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懒得说了,把手机扔回她手里。问:“想吃什么。”
骆书禾反应很快,猜测这是要出去吃的意思,大着胆子提了句,反正该踩的雷已经踩了:“桂花糖藕。”
晏池回头看她:“什么玩意。”
“昨晚上桌上就有道。”骆书禾提醒他:“以前家里附近有家饭馆有,店主是南城本地人,过来东城做生意的。我爸常带我去吃,后来店搬走后就没吃过了。但那个做的不够正宗,糖桂花放得太多,藕也不够绵软。很腻,不太好吃。”
然而,听她说了这么一大段,他只是:“昨晚?”
“不好意思,失忆了,想不起来了。”
非这么记仇。
骆书禾先是沉默了会儿,把他赶了出去,手握在门把手上,不咸不淡开口:“真失忆了?”
四目相对。
晏池的表情松动一瞬,最终先别开,咳嗽声。
“行。”
骆书禾跟上去:“兰姨会做吗,不会的话,可以照着教程试试。”
“哪那么麻烦。”晏池已经走回房间,从衣柜里拎了套衣服出来。见她不仅跟进来,还直勾勾盯着,直接把上衣脱了,露出沟壑分明的小腹,裤腰带都没系,就这么松松垮垮搭在腰间。
有点懒洋洋的:“进来干嘛。”
“我换衣服啊,昨晚没看够,要不要给你录个屏。”
“……”
他现在真是一点不带装的。
她本以为按照晏池的意思,要么是出去找间特色餐馆,要么就是找个会做的厨子上门,谁知道,车一路直接开到了机场。
“来这干什么。”
晏池只是低头帮她把外套扣子扣好,又提醒她记得拿在车上充电的手机:“不是你要吃东西?”
谁会因为一顿饭直接打飞的过来啊,骆书禾目瞪口呆。
飞机落地已经是三个小时后,骆书禾按开手机关掉飞行模式,信息争先恐后进来。她挑了几条回复,存了小群里发的课件,才去看身边人。
他还在闭目养神,身上盖着薄毯,睫毛根根分明,甚至是连眼睛都没睁开:“别当我看不见,鬼鬼祟祟的,看我干嘛。”
骆书禾一本正经的:“想亲你。”
晏池被她的直白呛了下,看她一眼又睡回去了:“就因为一顿饭,瞧你这点出息。”
下了飞机,南城这个时候比东城气温要低个六度左右。加上是阴天,湿度高,空气里都是冰凉水汽,体感温度要更低。都不等到饭店,骆书禾在车上连着打了几个喷嚏。
晏池给她把温度调高了些。
车只在大门口停下,据出租车司机师傅说,再走进去一点就是景区了,路都是有点年头的青石板路,车开不进去,让他们先下车。
可能是看他们是从机场赶来,一看就是外地来的游客,他还好心多提了两句,哪家饭店好吃,推荐些什么特色菜。
“里面直走,看到三棵柳树那后头就到了,老字号,开了二十几年了,口碑很好,本地人都爱来。”
骆书禾下了车,第一反应就是往那个方向走。直接被他拽回来,眼风一扫那幢雕栏画栋的三四层小楼,嗤笑:“听他和你扯,什么老字号,十年前你来这,估计都还是一片死水湖。”
“这种鬼话,我八岁起就不信了。”
*
然而,骆书禾是想不到晏池领自己去的会是一家店面极小的店,小到她一开始都没注意到招牌。
走进去了才知道里面别有洞天,至少比看上去大很多。很老式的桌椅,木质窗棂,推开窗子,能看到一整片平滑如镜的湖,倒映着湖边一排婀娜柳树。
他们挑了个窗边位置坐下,二楼,视野更广阔,湖面上点缀着游船。
骆书禾从坐下起就开始好奇张望窗外景色,晏池就猜到她会是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但只是笑笑,并没有说什么,而是要了一壶明前龙井慢悠悠喝着。
直到,老板娘拿着纸笔走过来,一见是他,立马把笔撂了:“来怎么都不提前说一声,还是老样子?”
“嗯。”晏池点头,这会儿倒是有礼貌很多,很少见他这样,规规矩矩喊人:“您最近风湿骨痛没再犯了吧。”
“好多了。”她笑着:“你给我介绍的那个老中医,我去看过两回,开了几贴药喝了,好多了。不像以前,每到这种天气全身骨头都疼得要命。”
“那就好。”
“你呢,好久没见你了……哎,这位是,朋友啊?”
她这才看见骆书禾。
“我妻子。”
“给她加碟桂花糖藕,她爱吃甜的。”
不知道是不是称呼换了,或者是他的语气淡到好像只是在讨论今天天气,一个再笃定不过的事实,骆书禾莫名心紧了下。
等老板娘走后,晏池叩了叩桌子,把她注意力吸引回来。
“好漂亮。”骆书禾看着那道身着淡青色旗袍,娉娉婷婷的身影。
“我妈以前的朋友。”
“啊?”骆书禾震惊了,明明看起来这么年轻的。
“不显老,这么着急改口吗。”晏池给她倒了杯茶:“不用,她知道你。”
接着,话题一转:“说说昨晚。”
骆书禾早就料到他会问昨晚的事情,捧着茶杯暖了暖手,简单交代了几句。但晏池想听的并不是这个,看着离他们最近那扇窗棂:“还有?”
骆书禾一愣:“有什么,没有了。”
晏池言简意赅提醒,整个人往后靠,冷着脸:“三次。”
“嗯,剩两次没说。”
骆书禾是哭笑不得,没想到他这种根本没用的细节都注意到了:“昨天以前,我连他名字都不知道。”
也是觉得她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说谎,晏池瞥了眼,给她把茶倒满:“和你说的话当耳边风了是吧,我什么时候需要你给我在饭局上挣面子了。”
骆书禾喝口茶,眼皮一抬:“当我想替你喝,行吗。”
“哦。”冷冷淡淡回应。
然后,他一敲面前只动了一口的菜:“别挑食,把肉全吃了。”
骆书禾看着那盘颤颤巍巍的肥肉:“……”
吃过饭后,两人沿着那面湖散步。
沿途不断路过耍太极剑的,跳广场舞的。好不容易走到四下无人,甚至路灯都没一盏的石拱桥。此时天色将暗未暗,晏池就这么靠在拱桥石柱上吹风,骆书禾被他攥紧了手站在一旁。
本以为他想借机在这里亲她,结果没有,只是静静立着。
晏池突然动了。
并没有看她,却能精准在她后背上划拉出一道:“这是怎么来的。”
她就知道他早上的时候看见了。
虽然本来她没有要隐瞒的意思,但毕竟位置隐蔽,平时穿衣服也不怎么看得出来。
“摔的。”
“少扯,这个位置怎么摔,你再摔一个给我看看。”
“……地上有碎玻璃。”
“你妈还家暴?”
“都说了不是。”她看着平静湖面,声音更低:“你爱信不信,都说了,真是我自己摔的。”何况那疤都这么多年了,如果不是洗澡的时候照镜子能看见,她早就忘了。
也是知道她不想说的话,从来都套不出来。总是这样,好像在走一座迷宫,每当你以为离她近了一点,其实总在走得更远。
最后,他放弃了,说:“要不要去我家。”
骆书禾一开始没太听清说的什么,以为他说的是找个地方休息,等到了才发现,这里竟然是条挺老旧的巷子。从分叉路口延伸出上坡下坡两条路,晏池带她走的是上坡路。
房子是最里面那间,附近没电梯,没指示牌,每家每户都长得大同小异,骆书禾不知道他怎么认出来的,直到他解释:“我以前住在这。”
难怪了,看他对这块这么熟。
进了门,发现家具都是崭新的,应该是换过。墙壁也被粉刷过,至少没隔壁那几家破。大门摇摇欲坠,看着都像危房了。
“阳台能看见河涌,要看看吗。”
“要。”
今天一整天,南城的天气都不太好,云层厚重得看不到一丝天空缝隙,沉沉压在人的心头。到了晚上,竟然能看见星星。
骆书禾就这么和他并肩立在阳台,有风拂来:“你在这住了多久。”
晏池随手拨弄着那几盆盆栽叶子,种的什么他已经快忘了,紫苏,薄荷,或者只是盆没有名字的野草。种在大瓷盆里,长得快有半米高。
“我十岁前都在这。”
“那之后呢。”
“很多,记不清了,什么地方都待过。”
骆书禾默不作声过去抱他,手伸进外套里,感受着年轻男人温热的气息。
头顶传来句:“干嘛,算是可怜我?”
骆书禾把下巴抵在他胸膛处:“那你要我可怜吗。”
他先是低头看她片刻,直接开始亲她,开始还是很细致地捧着脸,动作渐渐粗暴,几乎是追着舌头在咬。骆书禾被迫仰着头,仿佛能感受到血液在血管里奔腾,像站在台风眼,四周是乱窜的风。激得她手脚都发麻,站都快站不住,只能强行攀着他的手臂。
直到喘不上气,晏池才放开她。但在她重重喘气间隙,依然在不断往下细细亲她的脸颊,下巴和锁骨。
她听见了风吹过树叶发出的声响,还有淙淙流水,隐约几声狗吠声。
再抬头,她看见晏池同样也在看她,那一贯平淡的目光,好似一片落叶不小心轻巧落在湖心,荡起层层涟漪。
这次,骆书禾主动踮脚去蹭他的嘴唇,两人气息都很烫。
“想做吗。”他哑着嗓子问。
骆书禾先是瞪大眼睛一瞬,确认:“要在这?”
“嗯。”
又问了遍,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脖颈:“想,还是不想。”
她重重点头。
就知道,想睡他很久了。
晏池看着怀里人亮晶晶的眼睛,忽地笑了下,直接把人打横抱起进了屋。
第40章
室内连空调都没开,两人身上就搭了条薄被,可能他上一次来这都是夏天。干净是挺干净的,桌上花瓶里甚至插/着两支新鲜的白玫瑰。
据晏池说都是下午见过那位阿姨在照看房子,她就住在附近。
“我来这里时间不多,一年最多两次。想过要不要把这里搬空了省得打扫麻烦,但她坚决反对,说这里每一件家具都是爸妈留给我的。”
“你们以前就关系很好吗。”
“嗯。”他始终都很照顾她的感受,盯着她的眼睛问:“难受?”
骆书禾另一只手与他十指扣着。
“没有,你继续。”
看她眉头微微蹙着,他大概也明白,心彻底软下来,手上动作却没停,轻声和她说话缓解紧张:“小时候我爸妈忙生意不常回来,那时候家里条件只能说过得去。她看我总是一个人可怜,时不时就喊我去家里吃饭。”
“留守儿童。”骆书禾把脸埋在他颈窝。
他笑了声,小心翼翼托着她脑袋:“哪这么惨,年纪小不懂事,这条巷子多少同龄小孩你知道吗,我巴不得他们不回来。”
“啊,原来你小时候有朋友。”
他就凶:“又皮痒了是吧。”
那现在真是比小时候不可爱多了,她想。
“那我想抱抱十岁的晏池小朋友。”
“先操心操心你自己吧。”他收敛了笑意,躬身亲她,边开始一颗一颗解衬衫扣。
黑暗中,骆书禾听见了衣料摩擦,被随手扔在地下的声音。接着是晏池低头在她身上逡巡一阵,她不给看,他就直接拎着她的手腕扣到头顶,然后覆下来整个包住她。
“冷不冷。”
“还好。”
就是他人还跪在那拆东西,骆书禾躺着不敢动,长发散落在白色枕头上,一黑一白反差强烈。心里像藏了只正在发疯乱跑的兔子般忐忑,地上手机就响了。
晏池并不打算理,都这个点了除了老太太能有谁,但那专属铃声锲而不舍响了一遍又一遍。是骆书禾憋不住了,推了他把:“乖,去接。”
“接什么接。”
晏池骂了句脏话。
又低头看着两人身下,挑眉,意思是这怎么办。
骆书禾给他顺毛:“回来再做。”
晏池脸色不悦,随便套了件外套和裤子,里面什么都没穿就这么出去接电话。果不其然是老太太,说是半夜起来上厕所时,不小心把膝盖碰紫了块,翻医药箱翻了半天,不知道凃什么药膏好。
他这回是真不耐烦了,脸拉老长,立在寒风中:“我是不是早让你换了那个破洗手台,你又说专门花钱找人设计的舍不得换,这下磕了碰了,知道找我了吧。”
“我就多余问你,本来也不是叫你。骆骆呢,我和她说,她手机关机了,是和你在一块吧。”
晏池回头看一眼房间:“她睡了。”
“瞎说吧你,平时她哪这么早睡。”
晏池索性挑明:“麻烦你自己看看时间,她累了,明白吗。”
“呦呦呦,瞧把你得瑟的。”
还是晏池交代她拿块干毛巾去冰箱里找冰裹着敷一敷,再喷些云南白药,实在不行上医院看看。
“就是你得早点去,再活动活动,说不定瘀血都给化开了。”
“呸,懒得和你说。”
老太太说够了,撂了电话。
回到房间,骆书禾早睡下了,还自己搬了被子出来,半颗脑袋都埋在被单里,睡得正香。晏池不好打扰她休息,凑过去吻了吻眉心,人到底醒了,迷迷瞪瞪睁眼睛看他,上来第一反应就是扯他衣服:“你还做吗。”
“做什么做。”晏池哪敢再折腾她。
她是睡得死,他进来的时候分明隐约听见了隔壁说话声。太久没回来,都快忘记了,这里隔音是真的很差,老房子,隔壁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然后,扯过自己的衬衫给她裹好:“早点睡,明天早上带你去看日出。”
她点头,滚进他怀里呓语:“这么乖,明天姐姐请小朋友吃糖。”
他原本还在有一下没一下捏着她的脸玩,直接提起:“没完没了是吧,到底想不想睡。”
骆书禾唇角弯了弯。
忽而,她叫:“晏池。”
晏池正在给她倒水,闻声抬头低低应了声,走过来给她喂水:“起来把水喝了。”
入夜,这地方是真的安静,静到隐约能听见门外的流水声。骆书禾窝在他怀里,男人没穿上衣,大片胸膛就这么裸露着,她听见了再清晰不过的心跳声。
她在解释:“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要是你想知道,以后再告诉你,可以吗。”
谁料,晏池连眼睛都没睁,不动声色将被子往上拉了点盖住她肩膀。
“随你便,反正也不是很感兴趣。”
骆书禾把头埋进了被子里。
晏池这才睁眼:“能不能少乱想。”
“要我和你说清楚?你的事情想说就说,不想就不说,我就是随口问一句,没那么大好奇心非要听。”
转而,觉得确实是应该和她说清楚,把她脑袋从被褥里拔出来:“你用不着非要去讨好我身边的人,他们喜不喜欢你是他们的事情,不想认识就算了。你是我老婆,和别人又没关系。你那边也一样,你想把我介绍给谁,想怎么说都随便你。但我话说在前面,我脾气就这样,没办法哄人,最多只能保证不说些难听的话。”
最后,他抚了抚她脸颊:“我是不是早就和你说过,别委屈自己。”
骆书禾这回几乎是撞进他怀里:“你真好。”
他就笑:“你怎么才知道。”
经她同意,晏池还是看了眼她背上的疤,一个巴掌长度,看着有些年头。背上有细碎几条别的疤,但都淡得快看不出来。骆书禾抓着胸前衣服,心下忐忑,背对着催他:“别看了,很丑。”
在昏暗灯光下,晏池摩挲着那道伤疤,眼神晦暗不明。
而就是她正要把衣服拉上去,他已经低头亲了下来。
骆书禾觉得那道陈年疤痕好像突然就活了过来,麻麻的,很痒。
“还是很漂亮。”他说。
*
翌日清晨,骆书禾没睡醒就被人从床上拽起来,全程睡在车后座。等车开到山顶,她看了眼时间,才六点半。想下车,发现车门居然给锁了,她把车窗摇下来,多少带点不满和靠在车旁吹风的男人,就探了个头出来说:“你把我忘在车里了。”
其实晏池这时正把玩着手里一根烟,想抽,怕她待会要醒。
虽然她从没说过,但每次见他抽烟都会自动远离,想来是不喜欢的。
见她醒了,晏池直接把烟收起来,眯着眼睛看她:“没忘,外面风很大,你就坐里面看。”
骆书禾眺望了下天边。
“真的能看见?云很厚。”
“再等等。”他说。
那天最后确实真的看到了日出,太阳悬在天边,在第一缕阳光穿过云层照过来时,两人挺有默契地对视了眼。
骆书禾朝他勾了勾手指,他便再自然不过低下头,隔着车窗亲她。一只手扶在车门上,一只手捏着她下巴。
“甜吗。”骆书禾看着他,慢慢道。
晏池咬一口被渡到嘴里的软糖。
“草莓味的,甜不甜。”她补充。
“花样这么多。”晏池捏着她脸:“什么时候买的。”
“来的路上,说要去买水的时候。”
他们看日出的山顶过去一点就有个寺院,应该香火挺旺的,这个点就有不少人上山烧香了。等太阳彻底升上来,晏池不好做什么了,一薅她头顶:“带你去吃东西。”
早饭是传统的南城早餐,生煎,馄饨,豆腐脑,还有一小笼烧卖和小笼包。
骆书禾是第一次来这,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晏池看出来了,抱着手臂站在一旁看她:“你点,吃剩下的给我。”
骆书禾放心了。
因为这句话,早餐铺老板多看了他眼,说的是南城本地方言,骆书禾是一个字都没听懂。晏池倒是听懂了,但只是很惜字如金的嗯了两声,趁拿着小票到里屋找座位,骆书禾抓住机会好奇问:“老板刚刚说的什么。”
“夸你。”
“夸的什么。”
晏池从竹筒里抽了双筷子擦干净了递给她,低头笑了下。
“能吃是福。”
“……”
吃早饭后,他们差不多也该回去,骆书禾看了眼课表,解释自己下午还有课。而且接下来她有别的事,可能抽不出空陪他,言下之意就是有事没事都别来找她。
晏池没点头,但也没摇头。
骆书禾觉得他每到这时候都这样,只能低声哄两句:“今年冬天一起看雪,好不好。”
“不好。”晏池直接一打方向盘,冷笑声。
感情就是有空才知道找他,凭什么,难道他每天就闲着没事干等她找吗。
“看什么雪,不看。”
“实在想看,你自己上冰箱扒拉扒拉些碎冰块堆着玩。”
之后就真的没见过了。
骆书禾那段时间确实都在忙,是几个研一研二的师兄师姐合开的画展。规模不大,在古董街的一个画廊,租了个一百来平米的展厅。她不大想用旧画参展,但实在是没什么灵感,甚至跟着背着画板提着行李箱进山里住了一段时间。
山里信号很差,常常网都上不了。加上晚上大家活动也多,真心话大冒险狼人杀或者斗地主,骆书禾看到晏池消息都已经是两个小时后了。又错过了几个电话后,他大概是在生气,连着两天没找她。
骆书禾乐得清闲,不是上山摘野果就是在酒店看视频。
邬瑗也跟着来了,她推免结果下来了,保研到本校绘画艺术学院。成绩出来那天还请了她们几个去唱歌吃饭,喝多了不断抱着骆书禾说总算有书读了,这次属于纯粹来跟着玩。
但没想到条件这么艰苦的,不仅信号不好,这里小饭馆的菜色也清淡,翻来翻去都翻不出几块肉。
几天下来,大家都瘦了一圈。
众人一合计这不行,不吃饱哪有力气画画,苦什么都不能苦了这张嘴。反正就是尝试将开小差合理化,围在一起抽过签后,商量着每天派一队小队下山去采购。
这天是轮到骆书禾和邬瑗。
邬瑗早想吃这里的炸物,一下了大巴闻着香就往集市上去了。骆书禾担心两人走散,没办法只好跟着去。在等小摊炸东西的时候,邬瑗又要去看路边大爷做草编的蚂蚱。
竹竿上已经挂了好几个,个个栩栩如生。
邬瑗摸了摸,转而问大爷:“您能做个别的不。”
“能啊,你想要什么。”
最后她们一人提个只草编的小动物走,邬瑗的是蝴蝶,骆书禾的是孔雀。
骆书禾难得拍了张照发朋友圈。
其实她这时已经很少发朋友圈,要么就是转载文章,要么就是拍拍风景,邬瑗吐槽过在社交平台她的气质总像个老干部。
很快炸出来几条回复,第一条是杨云天,两人早在那天之后就加了联系方式,时不时会聊会儿,杨云天比她想象得还要健谈。
接着是连隋,柯佳。
她在等邬瑗买东西,顺便找了个空地立着,回消息。
集市比她想象的人还要多,好几次险些被人撞倒,她往边上躲了躲。结果还是有小孩,那么宽的一条路,硬是要撞上来碰瓷。
到底是个小孩,骆书禾懒得和她计较。刚好这时邬瑗也回来了,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都是他们交代要买的,溢出食物的香气。
“时间差不多了,要回去了。”骆书禾提醒她。
等坐上了大巴车,骆书禾直觉有消息。也是这时,她发现漏看了一条消息。
是晏池发来的,他们其实很少给对方发消息,大多数时候都是直接电话,接不到就算了,故而对话框里都基本都是通话记录。
他这回直接:“你人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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