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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这时,途经一段土路,估计是还没修好,有点颠簸。邬瑗下意识护住东西,正疑惑平日里做事一贯滴水不漏的骆书禾怎么没反应,看见她聚精会神盯着手机,觉得这新鲜啊。她想探头过去看看这是在看什么,骆书禾立马收回,她只注意到是微信界面。

    “行行行我的错。”邬瑗滑跪很快:“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可以理解。”

    “别瞎说。”

    但骆书禾打字极快,先是给他发了定位,接着问:“你来吗,我给你订酒店。”

    “酒店?”他完全是在阴阳怪气:“这么体贴,套是不是也你买。”

    骆书禾一点没听出来好赖话,心想这是要做吗,回:“可以啊。”

    她报了个尺寸:“那天晚上光线有点暗,我不太确定,是这个吗。”

    晏池本来都准备出门了,因为这句话直接把东西一扔,不打算走了。

    满脑子都什么黄色废料,非要做是吧。

    这是把他当成了什么。

    三句话给拒了:“不去,在忙,你自己玩。”

    骆书禾本来都在看酒店了,看见这句话,挺失望地把手机收了起来。

    等回到东城,这不是她头回参展,但人手不够,场地布置什么的都得自己来。为了节省成本,东西都是自己买自己装。连着几天,骆书禾都是很晚才从古董街走。

    再加上上课,语言补习班,连和赵荏苒她们几个一块到校外的小餐馆吃饭,都得被师兄催着吃完赶紧去买白乳胶过去。

    赵荏苒是不太清楚她最近在干什么,问了邬瑗才知道,忍不住摇头感叹两声:“这么拼?我得反思一下最近是不是没捏泥了。”

    “你听她扯,没那么夸张。”

    但骆书禾确实急着走,就简单扒了两口饭,匆匆离开。

    期间倒是在古董街和杨锦麒偶遇过一次,看样子是在谈事情,远远望了一眼。当时骆书禾还拎着个一米高的画框,正想着是先放东西再去买咖啡,还是直接带着画框去咖啡店。是杨锦麒先认出她,撇下同行众人走过来,问她这是要去哪。

    骆书禾指指头顶:“在布置展厅,你呢。”

    春去秋来,杨老板依旧留着很短的寸头,灰色衬衫外面套了件羊毛开衫,温和儒雅,鼻梁上架一副金丝眼镜,典型成功商人形象。

    他只是笑笑,没应。

    同样,杨锦麒说着要帮她把东西搬上去,骆书禾也不敢真麻烦他,怕耽误他分分钟百万上下生意。

    就是骆书禾才回到展厅不久,就有人抱着两箱东西走进来喊她名字,骆书禾狐疑走过去看一眼单子:“这是什么,我没订东西啊。”

    那人只顾把东西放下,让她在单子上签个名字,着急走。

    “那我不知道了,这是急单。只报了地址和名字,其他就什么都没说了。”

    骆书禾把箱子掀开看了眼,发现是十来份咖啡和蛋糕。咖啡有冷有热,蛋糕底下是冰袋。

    原本在忙活的师兄师姐都围了过来,以为是骆书禾订的下午茶,并不和她客气,道了谢就拿出来分了。

    直到有人好奇,东西吃到一半。注意到了蛋糕上logo,惊呼声这家店不是只让堂食,从不外送的吗,到底谁订的。

    骆书禾是没想到这个年代还有这么麻烦且事多的店,跟着看了眼,并不熟悉的牌子。

    怕她们不信,那位师姐又补了句:“是真的,而且你们知道吗,上上个月有个探店的网红试吃了这家,给出的评价很高。视频播出第二天就大排长龙,但人家还是该干嘛干嘛,一天就开五个小时,卖不卖得完都收工赶客,没见过这么拽的店家。”

    “是不是真的这么不差钱,现在还有这么不想赚钱的店?”

    “谁知道啊,说不定就是老板有钱,东城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

    有人叹气:“有钱人这么多,怎么就不能多我一个。”

    笑完,大家散了,各干各的活。

    骆书禾留在那收拾杂物,把垃圾清掉扔了后,她给杨锦麒发了句谢谢,蛋糕很好吃。

    杨锦麒是在半小时后回的她:“客气什么,羊毛出在毛身上。”

    骆书禾:“?”

    杨锦麒:“你是老板娘你不知道这事?”

    “你都不问问你家那位手底下到底多少产业的吗。”

    “不过我好像有点想起来点了,貌似因为那时候你家老太太总吵着闹着要吃蛋糕,但怕市面上的蛋糕店糖放太多对老人家身体不好。具体的你得问他,虽然可能问了都白问。”

    就说,这个性子有点似曾相识。

    骆书禾晚上回去和他说起这事,听着手机那头敲键盘的声音,接着是晏池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有这事?记不清了。”

    “可能吧,要不你去问问,他们老板是不是我。”

    骆书禾:“……”

    骆书禾:“如果不是怎么办。”

    哪有人这么问的,这很尴尬好不好。

    他清了清嗓子,似乎是笑了:“那我没办法了,谁叫有人喜欢。”

    “如果不是,我觉得可以是。”

    *

    又一次气温大跳水,冷空气席卷整座城市后,骆书禾从学校走出来,裹紧了身上外套,钻进了出租车里。

    报了个地址后,她就不再说话了,专心看着窗外风景。

    今天是个难得的晴天,又是周末,路过一个湖心岛时,注意到不少人一家三口出来散步,或是在草坪上露营。

    她没说话,司机师傅估计是觉得有点闷,打开了电台。

    好巧不巧,入耳就是一道极其耳熟的声音。骆书禾听了几句,氛围轻松,主持人问题也很跳脱,不拘泥,类似播客的形式。

    他的声线也比平时听着正式了些,不卑不亢,话少,但都精准。

    好像是有段时间没见了,骆书禾摩挲了下手指上的茧子。

    他们讨论的问题是当今市面上陪伴机器人的情感化设计,总逃不开一个中心,就是虚拟生命是否真的能替代陪伴。其实这个问题很好回答,但晏池却没有急于否定,而是从机器人设计的初心和人的情感方面入手。

    最后,难免又被带进节奏。

    “方便透露吗,其实是替我同事问的,她们从定下邀请嘉宾开始就一直关心这个话题……您现在感情状况如何。”

    他很干脆:“已婚。”

    主持人便笑了:“哇哦,好像不小心吃到大瓜了,我们是第一家知道的媒体吗。”

    “可能?”

    顿了顿:“别人也没问过。”

    “……”

    “那借您刚刚的回答,如果用三个词描述您的伴侣,会选用什么呢。”

    “能说点肉麻的吗。”言下之意就是这能播吗。

    本来只是随口一个问题,主持人支支吾吾:“……应该,不呢。”

    “那没有了。”

    “……”

    访谈结束,司机顺势跳到财经频道,在满车厢经济形势走向分析和上个季度gdp数据中,司机大叔叹口气:“都在说什么机器人机器人,老喽,以后怕是出租车都没法开。”

    到了古董街画廊,裴姐早等在那,身边有个高鼻梁的金发男人,一双灰蓝色的眼睛温柔多情,脖子上还围了条格子围巾,简直像英剧里走出来的人。

    简单握过手后,骆书禾领着他们进去。

    后来,她们去洗手间,裴姐就着落地窗外风景打了根烟。她抽烟姿势依旧很好看,手指细长,做了裸色的美甲,指甲圆润光滑,吸两口就任它搭在那。

    “想清楚了吗。”她突然问。

    骆书禾正在对着镜子洗手,满手都是洗手液泡泡,冲干净后,随手抽了两张纸巾擦手。

    “还行。”

    “舍得吗。”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骆书禾只是笑笑,含糊搪塞过去:“老话说得好,有舍才有得。”

    送走了两人后,骆书禾收到了裴姐消息,让她好好准备语言考试,剩下的不用管。她看着对话框,打下为什么这么帮我,想了想又删除了。

    又在展厅待了会儿,有人举着手机过来说请他们喝东西,骆书禾本来没想要,抵不过人太热情,她只点了一杯热牛奶。在分饮料的时候,骆书禾接过东西才发现她手很冰,明明今天室内挺暖和的。

    对着展厅一角,右下角署了她名字的那幅画一口一口把牛奶喝完后,骆书禾把空杯子扔了,抬脚准备离开。

    师姐问她今晚都定好地方吃饭了,怎么这么早就走。

    “今天说好了给家里人过生日,我就不去了。”

    然后骆书禾在楼下等了段时间,这里算是东城艺术气息很浓厚一片艺术生活区。画廊和工作室都众多,随处可见的金属雕塑,印了大片英文的红色集装箱,来来往往的,多是脖子上挂着相机的游客。

    一晃神,她看见了门廊下立着那人。

    清瘦,个子很高,单手抄兜,在一众游人中鹤立鸡群。

    好像头发又长了些,软软趴在额前。不似平时打扮,穿很薄的黑色夹克,抽绳露着,里面是纯白色T恤,下身一条运动裤,裤脚收进马丁靴,头戴顶没有任何装饰的黑色鸭舌帽。除了手上拎个粉嫩嫩的马卡龙色系的盒子,骆书禾觉得说是来这里街拍的潮人模特都有人信。

    “东西拿到了吗。”她走过去。

    “嗯。”

    “你今天没上班吗,怎么穿成这样。”

    晏池又不爽:“这样是哪样。”

    注意到这边没什么人,骆书禾才过去抱他:“好帅。”

    见他又要别过头去,骆书禾直接托着他的脸转过来:“你害羞什么,明明就是特地换了衣服才过来。”

    晏池面无表情打掉她手,又晃晃手里盒子:“干嘛突然靠过来,奶油要被你撞掉了。”

    “真的?”骆书禾去看他手里蛋糕盒子。

    “煮的,说什么都信,傻不傻。”

    第42章

    又去了趟郊区的成衣店后,两人直接回了老宅。

    对于骆书禾出的主意,晏池把着方向盘开口就是:“费这个心干嘛,绕这么远路,开车都得开一小时,打钱不行?”

    骆书禾正低头翻着师兄师姐发的朋友圈,边一路点赞下去,边说:“我也没让你费心,所以我早和你说我自己来取,你又不乐意。”

    晏池:“得了,我怕你走丢。”

    切。

    但等进了老宅门,把硕大的礼物盒递到老太太面前,老太太笑得见牙不见眼,问他们:“怎么这么大一盒,这能拆吗。”

    “拆吧拆吧。”骆书禾拍拍她的手背:“您顺便再上楼试试,我怕尺码不准,不合适的话,我再拿去改改。”

    她买的是件特地从成衣店带回来的旗袍加披肩,改良版的,非常漂亮的水蓝色,手工绣花,老年人也能穿。

    试衣服时,老太太难得害羞,扭扭捏捏半天才出来,边下楼边扯裙角:“颜色太花里胡哨了,一把老骨头,穿裙子哪里好看,不好看。”

    “好看的,奶奶。”

    自己说还不够,骆书禾悄悄拉了下晏池衣角,让他说两句:“对吧。”

    “是是是,好看好看。”晏池敷衍。

    他们早说好这天让张妈不用做饭,准备自己亲自下厨,故而厨房空空荡荡,只有一箱才叫人送来的新鲜食材。

    但不等骆书禾蹲在地上掀开那密封箱盖子,就被晏池拎到一旁:“谁让你进来了。”

    骆书禾试图:“那你一个人做?太累了,我可以给你打下手。”

    “用不着。”

    老太太也凑过来要拉她出去:“你别管他,给他帮忙在这挑三拣四的,就是作死。”

    晏池直接黑着脸把厨房门一关。

    “你少管。”

    再回头,听见一阵水声,骆书禾自觉拿了把绿叶菜和小篮子在一旁择菜。她今天穿的灰色开衫,里面是件圆领衬衫配毛呢半身裙,头发随便团了两下垂在耳旁,耳边散落几缕碎发,看着确实温婉乖巧。

    莫名,就没了脾气。

    只是他们都没想到,这个日子,晏渡会回来。时机尤其不对,那时,晏池手里拿了个小勺子舀汤准备给她尝尝咸淡。

    第一口,骆书禾皱眉:“淡了。”

    第二口,她依然:“淡了。”

    到第三回 ,晏池狐疑瞥她:“你什么时候口味这么重了。”

    骆书禾把小勺子推回他面前:“要不信,你自己尝尝。”

    “算了。”他把勺子一扔,瓦锅盖上盖,不打算在这浪费时间了。然后,就在骆书禾准备帮他洗个碟子时,晏池突然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下,煞有介事说:“是淡了。”

    “干嘛你,不怕奶奶进来?”骆书禾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来,正好就看见了立在客厅的晏渡。其实只有模模糊糊一道人影,但光凭身形,不难猜到是谁。

    她被吓到,潜意识里还是怕他,第一反应就是向晏池看去,朝他做了个“是小叔”的嘴型。

    “怕什么,他又不会吃了你。”

    所幸晏渡在这待的时间依旧不长,送完生日礼物,问了问老太太身体状况后,他看了眼腕表就打算走。

    听见晏池问,不吃点东西再走时。晏渡罕见流露出了一丝惊讶,似是没想到晏池会主动留他。

    但还是说:“不了,你们吃,有个饭局。”

    饭后,两人在厨房收拾碗筷。一个擦碗,一个将碗碟放进洗碗机。

    骆书禾是今天才发现,晏池做饭其实挺好吃的,平时不做或许是因为懒得动弹。问他是怎么学的,他只是瞥她一眼。

    “看菜谱,这都学不会?”

    在骆书禾将清洁剂倒进洗碗机后,晏池突然把她的脸掰过来,看着她的眼睛说道:“刚刚一直在往哪个方向看。”

    “没有啊。”

    但他太执着,骆书禾只好叹口气:“你不觉得小叔有点像放大版的你吗。”

    “其实我觉得,到底是一家人,有什么说不开的,你们明明可以坐下来好好聊聊。”

    “行了,不想听。”他直接打断。

    骆书禾点头,是知道他肯定不会听人说教,这反应也猜到了。之后,两人回了房间,晏池嫌弃身上一股油烟味进去洗澡,她就盘腿坐在书架边看书。

    手机忽地进来一条消息,她心不在焉随手翻了翻,发现是裴姐发来的,是在问她下个月能不能抽个空出来,想带她去见几个老朋友。

    “有护照吗,没有的话加急去办一个。”

    “有。”她回。

    *

    晏池洗完澡出来后就发现她反应不对,一直在直勾勾盯着他瞧,低头看了下,穿戴整齐,没什么不对的。

    “看我干嘛。”

    骆书禾摇头,书竖起来挡脸,这才把夹在书里的十来张照片递过去:“看我发现了什么。”

    晏池接过来翻了翻,发现居然是他以前的照片,看模样是高中时候的,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夹进去的。

    “你从哪个角落翻出来的,我都快忘了。”

    “书里。”她晃晃手里的一本英文原籍。

    晏池顺势在她旁边坐下,两人背靠着书架,骆书禾好奇倾身过去,时不时点两下照片:“原来杨老板会弹钢琴。”

    “嗯,不过他自己并不喜欢,是家里人逼着练的,听说柳条都被抽断过三根。”

    “你们学校以前篮球场这么大吗。”

    “还行吧。”晏池想了会儿:“你高中不是更大。”

    “你去过?”

    “和同学去过几次,打球。”

    “可是我没什么印象。”骆书禾试图猜测:“是不是因为隔太久了,翻新过?”

    “有完没完了。”晏池无奈敲了她额头一记,其实是恨不得直接掐死:“没比你大多少吧,怎么动不动就攻击年龄。”

    说到后头,两人甚至一人从楼下偷了罐啤酒。

    老太太早睡下了,整座房子安安静静,只有他们窝在房间一角低低说话声。

    晏池不让她喝太多,给她倒掉了大半。故而她只能挺节省的,捧着小半罐酒小口小口喝着,边问他:“除了杨老板,就没别的朋友了吗?”

    “有。”晏池发觉她今晚好像对他以前的事情特别上心,多少有点反常,但还是说了:“有,关系还行,后来不常见面了就淡了。”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晏池一捏啤酒罐子:“我有那个闲心?不喜欢发消息,行不行。”

    “那之后呢?就不联系了?”

    “也不是,回国会一起吃顿饭。”晏池见她自己手里的酒喝完了,目光灼灼盯着他,直接给她无情推开:“不给喝了,待会你再喝醉了。而且问这些干什么,都这么久了,我都要忘了。”

    骆书禾心说这么小气,随便问问都不行,本来都已经准备好的问题好像也有了答案,他本身就不像是努力去维系一段关系的人。

    只好靠着他说:“没有,就是觉得,要是能早点遇见你就好了。”

    声音越来越低,尾音几乎都要听不见。

    但晏池低头睨着她,淡淡开口:“其实不晚。”

    那时,骆书禾把手里的书合上,正好抬头对上了他的目光。他看人时总是满不在乎,像是什么都不太往心里去,大多数时候都是困倦懒散的,没什么攻击性。

    但这时,骆书禾又想到了那阵吹得人站不稳的台风。

    “我,我去洗澡。”她几乎是结巴着说出这句话。

    不等她起身,晏池又把她拉了回去:“今天不是买了件新衣服?去,试给我看看。”

    她想起了白天在成衣店等衣服时,晏池随手给她拎了一套比划了两下。她都没打算试,就因为老板娘过来打量了她两眼,说定做这套的姑娘体型身高都和她差不多,他就直接买了下来。

    “现在穿?太冷了。”

    然后晏池直接拎起空调遥控器给她调高了五度。

    骆书禾:“……”

    对比买给老太太的那件,这件要简单很多,月白色,盘扣复古立领设计。骆书禾握着门把许久,在晏池敲了两下门,问她要不要进来帮忙时,她才微红了脸反驳:“用不着,我换好了。”

    然后,只探了个头出来:“你先转过身去,别看。”

    “你又干嘛。”语气无奈,但还是面朝房门站好了。

    “别看啊,不许看。”

    骆书禾几步挪出来,在抽屉里翻了两下,她记得之前在这里漏了一副珍珠耳环。

    结果太久没打扮,骆书禾对着镜子,半天戳不进去。好不容易戴好,发现晏池早转过身来,意味深长看着她。

    骆书禾有点窘迫,抚了抚衣服上褶皱:“你看看,合适吗。”

    “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他走过来,将她堵在镜子前。

    “什么。”

    晏池评价:“还是买便宜了。”

    这回,晏池将她从头到脚扫一眼。

    其实很合身,那件月白色旗袍就正正好好裹着她匀称纤瘦的身体。平时看着是瘦,但或是宽松衣服穿多了,总是会让人下意识忽视她的身材。从脖颈那颗松绿色盘扣一路看下去,每条曲线都美得心惊。

    “衣服。”他补充:“应该再加个零。”

    哪有人自己上赶着往上贴钱的。

    骆书禾手撑在身后桌子,正捋了下耳边头发,他直接捧着脸亲了下来。极尽温柔,手还垫在她的脑袋和镜子间。只骆书禾下意识往后退,背触到镜子被冰了下。

    “买了吗。”他突然问。

    骆书禾被亲得晕晕乎乎,下唇还被他咬着,只能迷糊问:“买什么。”

    “套。”他轻笑:“不是说好了你买吗。”

    “做不做啊。”

    不得不说,当他说出这句话时,骆书禾感觉好似有股电流穿身而过,从发丝麻到了脚趾。也奇怪,明明那时候是与以往再相似不过的一个黑夜,她好像能透过厚重窗帘看见院子里那棵掉光了叶子的木棉树枝被微风吹到轻轻晃动,有南飞的鸟在此地栖息。

    那天晚上,她只感觉彻底被台风卷了进去,身上每一根神经都不再属于自己。

    她只能努力眨眼睛试图看清面前的人,看他鬓角的汗珠,肩膀上被他咬出的一排细小牙印。

    他同样也在看着她,眼睛全红,骆书禾握着他的手,烫得吓人。

    最后,是骆书禾眼见着他俯下身来,汗水滴到枕头,低声说:

    “疼的话告诉我。”

    第43章

    好像就是由此,一夜之间步入了冬天。

    东城的秋天和冬天界限一向不太分明,但许是昨晚那场风刮得太急太猛,有人一早起来,发现街道上铺了一地金黄落叶。

    “又变天了啊。”他感叹。

    骆书禾是快中午十二点才醒来,天光大盛,但好像谁都没有起床的意思。她侧头去看,发现晏池还好好睡着,是那种蒙头的睡法,枕头上鼓起一个大包。她拎起被角直接往下拉,没过多久人醒了,动了下,又是往被子里钻。

    “干嘛你。”

    声音很哑,带着些没睡醒的惺忪懒散。

    骆书禾笑了下,不再逗他,就侧躺着看着。

    是那团东西自己动了下,没等骆书禾反应过来就被拉了过去,整个人被半压在身下。

    “你怎么才睡完就不认账。”

    “瞎说什么。”骆书禾简直哭笑不得,她都没说他恶人先告状倒打一耙,“你自己起床气重,怪我?”

    晏池并不理,把她当人形玩偶一样抱在怀里。骆书禾感受着他近在咫尺热烘烘的气息,觉得安心。

    忽而,骆书禾想起什么,抓起手机看了眼时间,推了他把:“你怎么不叫我起来,我本来说和奶奶早起去爬山的。”

    晏池便懒懒笑了声:“早起什么,你起得来?”

    “但总得和奶奶说一声吧,你看看现在几点了。”

    “用不着,她知道。”

    骆书禾瞬间瞪大双眼:“知道什么。”

    “你自己想。”晏池靠在她颈窝:“忘了?明明叫成那样,你是真不怕奶奶听见。”

    骆书禾只觉得血液都要倒流,恨不得拿块豆腐块给他拍死。

    “哪样?”

    其实很轻很轻,像小猫的叫声。

    声音细细的,弱到几不可闻。晏池担心她把唇咬破,哄她别咬。

    “骗你的。”晏池手指绕着她的长发:“我和她说过了,她和张妈出门了。”

    再次醒来已经是下午,骆书禾坐在流理台旁等她的早餐,煎蛋吐司配热牛奶,她是真饿了,一口咬掉半个煎蛋,结果被噎到,忙喝了口牛奶。

    晏池注意到动静,煎锅只用厨房纸随便擦了两下。他洗了手走过来,伸手指擦了下她嘴边的一圈奶沫。

    “多大个人了,吃东西还和小孩似的。”

    骆书禾并不理,又咬了口吐司,眼皮耷拉着没什么精神,睡眼惺忪,还是觉得困。

    “衣服都被你弄坏了。”她忍不住抱怨,洗衣服时,发现旗袍开叉处被撕出了一道口子。

    好可惜,不便宜呢。

    “怪我?昨晚你比我急。”晏池喝了口水看她:“再给你买。”

    骆书禾是觉得这个话题不能深入了,忙转移话题:“你今天没有其他事吗,待会是不是回榕树里。”

    “嗯,奶奶估计等会就得回来了。”他应,然后,深深看她眼:“没,今天陪你。”

    骆书禾哦了声,低头吃东西。

    那晚,外面是真天寒地冻,东城的冷风刮起来是真的像刀子,众人都纷纷戴好帽子和手套,人行道上人影寥寥。

    然而就在榕树里一隅,仿佛是回了春。

    骆书禾被抵在沙发一角,难受得要哭出来:“晏池!”

    “嗯?”他懒懒回应声,动作却一点没停。

    她带着哭腔提醒:“你别闹了,我明天早上有事。”

    他并不理:“我送你去。”

    “我和人约好了,要出门。”

    “我给你买轮椅。”

    “……”

    但事后,晏池抱她去浴室清理,看着蒸腾热气里他专注神情,眉眼英俊挺拔,只有浴袍领子下淡粉色的痕迹在提醒她刚刚干了什么。突然就感觉心软了下来,她把头靠过去。

    大概是反应慢了半拍,他先是淡淡嗯了句,后面惊觉,直接把人薅起来:“……你叫我什么。”

    “没什么。”骆书禾把脸埋进他衣服里,是怎么都不肯再叫了:“你抱我去睡吧。”

    那晚,骆书禾罕见没做任何光怪陆离的梦,那些东西曾在很长时间内困扰她很久,每次醒来都是一身冷汗。

    她在凌晨醒来过一次,那时候天都没亮,她只感觉浑身暖融融,腰上横亘着一只手臂。小心翼翼转身,忍不住贴过去亲他的眼睛。他睫毛颤了颤,像是蝴蝶轻颤翅膀,最终只是轻声:“别闹。”

    *

    邬瑗最近报名了个公益旅游项目,据她说总是在东城窝着太无趣,正好借这个机会多出去走走。

    骆书禾对此挺支持,整个大学生涯,邬瑗有一大半都在围着刘穆阳转,能这么想挺好的。

    但渐渐,面对着空荡荡的寝室,她不像邬瑗,即使一个人在学校也总喜欢各个寝室乱窜,完全不会孤单。

    而就是在又一天晚上,骆书禾坐在电脑前摘下耳机,打算打开蓝牙音箱放歌。手机就响了,陌生号码,她接了起来,对方完全公事公办语气,通知她到派出所去一趟。

    电话里说得很模糊,一路上骆书禾都在猜测杨云天到底是犯了什么事。

    等真正见到,情况比她想象的还严重。第一眼她几乎没认出来,出声叫人时她才注意到眼前这人真是杨云天。

    “你脸怎么伤成这样。”

    “不止。”他开始撸袖子了,委委屈屈的:“身上也有。”

    确实。

    骆书禾看了眼,不仅是一张脸和被打翻了的颜料盘一样精彩,手臂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不少。

    “就是他们!他们打的!”杨云天一指角落那群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汉,开始告状了。

    那群人是真的崩溃,被盘问半天已经很让人头大,重点是这小子根本就不说实话!满嘴胡言!

    “明明就是你先动手的!哥们几个好好喝着酒就来砸场子,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挨了脸上这么一下,说好的打人不打脸呢!”

    “而且什么叫被打,互殴,互殴明白吗,我们身上这些伤难不成是自己撞的?”

    “就是自己撞的,你们没看清撞桌角了!”杨云天委屈道,配上那张惨兮兮的脸,确实很有说服力。

    “放你妈的——”

    “安静!这是你们吵架的地方吗!”一旁穿着制服的民警端着瓷杯,才喝了一口,嘴里的茶叶沫子都没来得及吐掉,脸色铁青。

    一见他开口了,那群大汉立马讨好地:“冤枉啊警察同志,您一定要好好查查附近监控什么的,我们是清白的……”说着,他习惯性就从口袋里摸出了烟和打火机。

    抽的还挺好,软中华。

    然而民警当然根本不吃他们这套:“收回去收回去,你当这是什么地方?收保护费呢?不是我说你们这群人,整天正事不干工作不找就在这条街上游手好闲,你们自己算算,光这个月就进来几回了,你让人怎么信?”

    “行了行了,既然人来了,来商量一下赔偿的事情。看这脸都伤成什么样了。再严重点都毁容了,出去赶紧送医院去。”

    又是一顿吵。

    在七嘴八舌的“警察叔叔你听我说根本不是这样的”和“就是他们就是他们先动手的”声音中,民警也是一个头两个大。那家大排档是有监控,但就真那么不巧,调出来才发现正正好卡在监控的死角,没法判到底是谁先动的手。问过那家店老板,老板也不知道,说是那天生意太好,他们在后厨忙得不可开交,哪里有心思去关注他们吃饭发生事情。

    骆书禾始终静静听着,将杨云天单独拎出去,看着他的眼睛慢慢道:“是你先惹事的吧。”

    “不是!不是我,我不是说了是我和我朋友吃得好好的,他们就……”

    骆书禾已经把手机拿了出来:“行,你要不说实话,我叫你哥来了。”

    “别别别,你别叫他。”

    杨云天败下阵来,承认了:“对,是我先动的手。”

    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很多,骆书禾先是拎着杨云天和人道了歉,她边翻着手机扫付款码边说:“我看你们这伤势不重,都是一些皮外伤,没伤到骨头。一人两千,如果后续有什么额外费用的话,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然而,看着她手机页面上才输进去的一万,几人对视了一眼,估计也是明白这是个机会,立马有人捂着胳膊瞎叫:“小姐姐等会,我手也伤到了,不知道是不是骨折,好歹得加个五千吧。”

    骆书禾都懒得和他们掰扯,把手机一收:“不要算了,这样,正好我现在有空,陪你们上医院看看,医药费我全包了,剩下的一分也不会给。”

    直到收了钱,一群人稀稀拉拉往派出所门口走,隐约能听见后头嘀咕的声音:“你们不觉得这妞儿有意思吗,看样子也是个挺有钱的富二代,有钱又野,你们看那脸蛋那腿,要是把她搞到手……”

    骆书禾在叫车,全程看着手机没注意,但跟在后头的杨云天落后了两步看向他们:“你们别打她主意。”

    那人嘿一声,不管是在派出所门口了:“你这小兔崽子,今天的事情我还没和你算账。”

    杨云天置若罔闻,居然真像模像样威胁起他们来了:“我哥很妻管严的,我话先说在前面,要是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敢保证你们都没法在东城混下去。”

    这个点,省医院急诊室就几个在拍苍蝇的值班护士。不得不说杨云天装可怜实在是有一手,骆书禾就去洗个手的功夫,回来时发现那些闲着的护士几乎都围了过来嘘寒问暖。

    包括在包扎时,一旁端着医用托盘的护士满脸都是心疼,乍一看都分不清谁是患者家属:“陈医生你轻点,没看人家弟弟疼到脸上都冒汗了。怎么被人打成这样啊,现在的小混混真没素质。”

    只有知道前因后果的骆书禾冷眼看着他在那扮无辜,提醒医生:“背上和腰上也有。”

    杨云天就是典型的少年身材,身上都没什么肉,腰背很薄。骆书禾若有若无咳一声:“我出去打个电话。”

    杨云天忙叫住她。

    骆书禾朝他晃晃手机:“放心,不是打给你哥告状。”

    现在有点晚,加上晏池这段时候都在忙市养老中心项目,就骆书禾知道的,夜就没少熬。也问过几次伊芙,伊芙对她几乎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很诚实地说小晏总能做到现在这样很不容易的,别看他整天好像就是游手好闲,都没怎么在公司待着。但该工作工作,该熬的夜该跑的饭局就没怎么落下。不然这么大个公司谁养,谁家的钱又是大风刮来的。

    “今晚又喝酒了?”

    “嗯。”晏池的声音听着都有点黏糊了,看来喝了不少,但嘴上还是:“就一点点,”

    “想吃你做的水蒸蛋了。”

    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可能只是因为骆书禾做好后习惯点几滴香油,而且只用那一个牌子。

    她低声哄:“下回给你做。”声音听着格外温柔:“如果困就先去睡一觉,好不好。”

    “嗯。”

    等挂了电话,骆书禾回头正好看见杨云天鬼鬼祟祟躲在门口,那张五颜六色的脸笑起来格外贱兮兮:“我什么都没听到哦。”

    骆书禾情绪收的很快,面无表情把手机扔进包里,提醒他:“我管你听没听见,你待会最好交代清楚这到底怎么回事,不然我猜你待会应该还得上医院一趟。”

    第44章

    “可以啊。”杨云天听完,真就痛快地一口应下,不过很快摸摸肚子:“不过能找个地方吃饭吗,我肚子好饿,晚饭都没吃,快没力气说话了。”

    而骆书禾也是没想到这晚这么奔波,不仅要给他赔钱,还要搭进去医药费和饭钱。

    最终两人进了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麦当劳,骆书禾说太晚了不想吃东西,就要了杯鲜煮咖啡加奶油球。杨云天则是很童心地要了个儿童餐,把送的那只凯蒂猫钥匙扣推到骆书禾面前:“送你。”

    骆书禾:“……谁送谁,我付的钱。”

    “这不重要,不过你不喜欢?这不正常,哪有女生不喜欢凯蒂猫的。”

    骆书禾满不在乎说:“又不是人民币,非得所有人都要喜欢。”

    然后,给他把话题绕回来:“别打岔啊,吃你的东西,有正事要说。”

    他看上去是真的饿了,吃了一个汉堡一个鸡肉卷都不够,骆书禾给他把鸡米花打开了,到底心软:“够不够啊,你慢点吃,喝口水,要不我再去给你买点。”

    “不用不用,够了。”

    杨云天随意抽了张纸巾擦嘴,然后才开口:“真的不是我想惹他们,是他们先对云霓动手动脚的。”

    骆书禾是第一次听这个名字,眉头下意识皱起:“云霓?谁?”

    “我女朋友。”

    在杨云天的描述中,骆书禾得知了他这瘦胳膊瘦腿非要一打五的真实原因。云霓是他从高一谈到现在的女朋友,感情很好,在一所学校。但自从他发现云霓偷偷瞒着他在酒吧卖酒大吵了一架后,两人闹分手至今,是怎么都气不过。

    刚巧这天他和朋友出来吃饭,注意到隔壁桌就是那天在酒吧玩的几人。他没有要偷听的意思,是他们聊天声太大,他光听见他们说酒吧那个穿粉裙子女的身材不错,上回就应该给她多灌点,酒不能白买。有人说好像是个大学生,立马就有人猥琐接:“大学生好啊,学生妹嘛,都比较……”嘿嘿笑一阵。

    剩下的杨云天听不下去了。

    在送走朋友后,他特意在这边逛了圈看了下监控位置,找了个监控死角。

    听到这,骆书禾都不好定义他到底是谨慎还是冲动。

    “你别误会,云霓也很不容易的,她高中的时候家里投资失败欠了一屁股债。高三都是借钱才读下来的,我其实说过她不用这么辛苦,反正我家有钱,学费和生活费都不是问题。她不同意,说到底是我家里的钱,我都不明白她到底在别扭什么,宁愿去卖酒都不接受我的好意。”

    骆书禾视线落在托盘上良久。

    杨云天直接把薯条往她面前推:“吃啊怎么不吃,可能有点凉了。”

    “不吃。”骆书禾给他推回去:“就你这个脑子要想明白很难,你自己莽归莽,难道觉得打架光荣,打一顿就能解决问题?”

    “你这回运气好,遇上的只是几个无业游民,顶多挨两下打。但要是下次没那么好运,碰巧遇到带了刀的小混混你怎么办。”

    杨云天认错很快:“我知道错了。”

    见他这态度,骆书禾不好说更多:“反正你这事别和你小女朋友说了,不是什么光彩事。你要是真的喜欢她,尊重人家选择,谈恋爱不是你这样谈的,说开了比什么都重要。”

    说到后头,杨云天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能明天再说吗,有点困了。”

    骆书禾看一眼时间,确实挺晚了,若无其事嘱咐他:“你这样就先别回学校了,我给你在这附近定个酒店先住一晚,你哥那边你自己想办法去圆,我顶多就是不管。”

    “你先在这等我一下,我去要两个冰杯你带着,拿回去敷一下伤口消肿,省得明天早上这张脸没法看。”

    杨云天这时候倒是乖:“谢谢嫂子。”

    骆书禾冷眼瞪他:“少给我在这套近乎。”

    到底不放心,怕他又出什么岔子,骆书禾又是亲自把人送到酒店,看着他进了酒店大门,才和司机师傅报了个地址。

    司机:“有点远呐小姑娘。”

    “远就远吧,我加钱行吗。”

    她要去的是晏池在公司附近的一套高档公寓,有时候他不想回榕树里的时候会去那。但那里东西要少很多,就像个冷冷清清的样板间。骆书禾开门进去,看见了搭在沙发上的西服和领带,便知道他应该是在这里了。

    衣服换了,但是发尾有点湿,应该是没等头发干了就躺下了。

    骆书禾去换了套衣服才摸上床,她动静其实很轻。但在翻身时,人还是不可避免醒了,发出一声很局促的鼻音,定定看着她:“能不能别这么吓人,怎么突然回来了。”

    骆书禾并不答,反问:“你晚上吃东西了吗。”

    “吃了点。”

    “吐过了?”

    “没有。”

    “胃不会不舒服吗。”

    “还行。”

    “那怎么头发没干就睡觉,明天早上起来会头疼。”

    晏池按了按眉心:“你特地来一趟就是为了问我这些,来回奔波不嫌累啊,发消息行不行。”

    骆书禾把头蒙进被子里,发出低低一声:“我就是想看看你。”

    然而,就在骆书禾半天没得到回应,她以为人又不小心睡着了时,他人挪过来,一只手直接掐上了骆书禾后颈,摩挲两下:“直说吧,想做了?”

    “……”

    骆书禾无语锤了他下:“睡你的觉。”

    他就真的不动了,声音满是困意,看模样累极,沾上枕头好似就能瞬间睡着。

    最终,骆书禾在他睡着前和他商量了两句。晏池连眼睛都没睁开,只是无意识抚着她的头发,骆书禾侧头盯着他:“我可不可以搬回来和你一起住。”

    “我东西不多的,给我腾点地方就好。”

    动作霎时间停止,晏池顿了顿:“什么意思?你被退学了?”

    “……”

    骆书禾尽量心平气和跟他解释:“我快没课了,反正现在学校的事情不多。再说了,就算有事不是有你接送吗。”

    “把我当司机?”

    “那倒没有。”骆书禾语气冷淡了下来:“我就是随便想想,或者你要不愿意就算了。”

    “为什么突然这么想。”

    “不为什么。”骆书禾深呼吸一口气,有些不自然地别开了眼:“我就是想和你多待一会。”

    *

    隔天早上,两人起来吃早饭。

    骆书禾没什么胃口,只热了杯牛奶。这里的奶锅是全新的,都没拆封。她正开了火烫锅,晏池咬着东西进来拿水,顺带把咬过一口的三明治递到她嘴边:“你吃吗。”

    骆书禾就着他的手咬了口面包就摇头:“不要了,不太饿,你吃吧。”

    “你等下是直接回公司吗,那我叫赵叔送我回学校。”

    “嗯。”他并没有走,喝了口冰水后就放在料理台上看她在那烫锅,顺手把牛奶递给她,淡声说:“要是东西多,难搬的话,和赵叔说一声,剩下的他会帮你解决。”

    “还有,怎么这几次见你穿的都是这件,卡里没钱?乖,有空去买几套衣服。”

    骆书禾看向他。

    “不是要搬过来吗?昨晚说的鬼话又忘了?”晏池把最后一口三明治吃完。

    “没忘。”骆书禾把牛奶倒进奶锅就没理了,过去抱他,半边脸贴着胸膛:“就是觉得,你怎么这么好。”

    “才知道。”晏池仍由她抱着,不忘把火给她关小点,怕糊锅。

    在得知她要搬出去时,邬瑗正在给她发新拍的图片,一大串,梯田,河谷,还有一大片渐变色的落羽杉。这似乎成了这段时间日常,邬瑗总要和她吐槽住宿条件不好,当地人说的话听不懂,偶尔会遇上停水停电。但一到饭点,又会就着当地的特色农家小菜怒吃三大碗米饭。

    虽然知道到了这个时候,分别已经成为常态,但邬瑗多少有点舍不得,问她:“那我之后能去找你玩吗。”

    “可以啊。”骆书禾看着搬家工人忙上忙下:“随时欢迎。”

    那天之后,骆书禾就是安心在榕树里住着。闲下来时,或是在客厅和walle玩球,晏池拿回公司给它做过一次维护升级,但又不死活告诉她到底加了哪些功能。骆书禾发现它的表情库里多了新的表情的时候,会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拍下来发给他看。

    或是陪兰姨给家里的花花草草修建枝叶,到了冬天,有时候一早醒来,会发现院子里落了满地金黄的落叶,她便会拿着大扫帚清理干净堆到树下,来年又能成为新的肥料。

    除去杨锦麒到底知道了杨云天瞒着他被人打得半死的事情,兄弟俩开始冷战,骆书禾看不过眼,问了下晏池要不要请他们来家里吃顿饭。那时晏池正盘腿在沙发上玩一个密室游戏,点开线索记了遍后才说:“不请,无缘无故干嘛趟这个浑水。”

    “倒是你,和你又没关系,干嘛这么上心。”

    骆书禾心虚:“没有,哪有。”

    结果还是请了,那天的风很大,骆书禾洗水果洗到一半门铃就响了,过去开门,发现不仅杨锦麒和杨云天来了,他们身后还跟了个齐刘海大眼睛的女孩,素颜,看着很萌。

    “你好。”

    她有些害羞。

    杨锦麒并不理,哼了声,熟门熟路上了二楼。

    骆书禾给他们端来了茶和水果,云霓始终拘谨地端坐在沙发上,一动不敢动。杨云天这时候倒是挺有担当的,一直在低声哄她吃东西,她这才伸手叉了块水果。

    “你伤好点了吗。”

    骆书禾喝了口茶,打量杨云天两眼,发现他脸上的伤淡了很多了,只右边眉毛下边留下了一道很淡的疤,不细看都看不出来那种。

    “好多了,那天之后去复查了两次,淤血也差不多消了。”

    余光中,她往门口瞥了眼,注意到晏池回来了,换了鞋就往楼上走。

    骆书禾过去把人拦住,提醒他:“杨老板在楼上,你这时候记得别刺激他了,我看他情绪不高。”

    他懒懒的:“知道了。”

    然而,在骆书禾在一楼找了一圈都没找到walle,想起来可能是放在书房充电了,上楼去找。门是半掩着的,她才准备推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几句闲聊。

    “没看不出来,你平时居然有看书习惯。”

    “你别碰,这我老婆的东西,碰了和你急。”

    “这机器人哪来的,这什么表情,恶不恶心,你就这审美?”

    “没办法,我老婆喜欢。”

    “这灯不错啊,挺别致的,还是毛毡做的。上哪买的,有别的款式没有,我也去买一个。”

    “全球限量款,我老婆做的。”

    “……”

    “好看吧,再好看都是我的。”

    “……”

    “你想要?那你得等等,我问问她有没有空再做一个,就是可能贵点。”

    “瞧不起谁呢,当我买不起,但别的不说,我要买东西连友情价都没有一个?”

    “友情?你哪来的世纪错觉,钱比较重要,没有友情。”

    “……”

    骆书禾:“……”

    第45章

    里面的对话还在继续。

    “你要不要啊,不要算了。再说,给我老婆出点学费怎么了。平时叫那么亲热,出那点钱抠不死你。”

    杨锦麒终于忍不住了:“算我求你,知道你有老婆了。你别说话了闭麦行吗,让我静静。”

    他就真的没说了。

    骆书禾也趁这时敲门进去,把满格电的小机器人抱了起来,小声和杨锦麒说:“抱歉,他最近可能有点内分泌失调。”

    杨锦麒看她的眼神却越发复杂。

    “妹妹,说真的,如果说以前我对你的敬佩只有这么点的话,现在就是这么多。”

    他比划了个一指长和一臂长的手势。

    骆书禾干笑两声。

    但一顿晚饭下来,兄弟俩都没说上一句话。偶尔杨云天想让坐在旁边的杨锦麒帮他拿个东西,他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要么就是装没听见,还是骆书禾把抽纸递过去。

    饭后,杨云天突然提议,好像好久打桌球了,反正看时间挺早,闲着也是闲着。

    众人都没什么意见,他最后看向杨锦麒,小心翼翼问:“哥,你去吗。”

    “随便。”他盘着腕上的菩提子。

    他们是分三辆车走的,骆书禾跟着晏池先到,包厢依然和那天相差无几。一群叫不出名字的小朋友在各玩各的,晏池直接领着她进了里间的台球室。

    “玩过台球吗。”

    骆书禾老实:“没玩过。”她走过去:“你要教我打吗。”

    “看你想不想学。”

    “想啊,不学白不学。”骆书禾接过他递过来的球杆,同时往门口看去:“刚刚就想问了,明明是他们的车先走,怎么落后这么多,这个点了都没到。”

    “我抄近路了。”

    晏池边说,边把球给她摆好:“过来点。”

    骆书禾依言做了。

    “为什么。”

    晏池顺手把外衣脱了,室内空调温度调得挺高的。他里面就一件黑色衬衫,袖口被解开了挽上去,露出清瘦有力的小臂,上头盘桓的青筋看着既性感,又给足了安全感。

    他咳嗽声:“太吵了。”

    骆书禾瞥他:“就这样?”

    晏池顺手解开领口两粒纽扣:“想和你单独待着,不行?”

    这时,骆书禾是被他以一个非常暧昧的姿势圈在怀里打算教她姿势,她火急火燎说了句等等后,晏池有点不满了,低头扫她一眼:“你又怎么。”

    后半句直接被她凑上来啄了口截断:“学费,行吗。”

    晏池有短暂愣神,而后浅浅笑开,又很装模作样地板起脸,按着她肩膀转过去,故作严肃道:“先说好,我只教一次。”

    说是只教一次,实际上在杨云天他们推门进来时,晏池还在低声给骆书禾传授技巧,话说到一半就被他打断:“你们怎么这么快到,我哥呢,他还没来?”

    “没。”

    几乎从他们一进来,晏池就恢复了那副懒洋洋腔调,直起身来,接过杨云天递过来的饮料:“要不你给他打个电话。”

    “不了吧,我估计都被我哥拉黑了,现在都没从黑名单里放出来。”杨云天挠挠后脑勺,主动凑过来:“嫂子你会打不,我也不怎么会,要不我陪你?”

    就这么玩了几轮后,骆书禾看一眼坐在角落的女孩:“我不玩了,你陪你小女朋友玩吧。”

    不得不说,这群人真的很会享受,这间桌球室并不大,只摆了两张台球桌,一旁是个置物架。再过去一点,就是按摩椅,桌上摆着果盘啤酒饮料之类的。

    骆书禾只拿了瓶矿泉水,小口小口喝着,边问杨锦麒:“你不去跟着玩,坐这里很无聊。”

    “暂时没兴趣。”

    “行。”

    然后,眼见着晏池握着手机出去,骆书禾低声问他:“那杨老板,要是你这会儿有空,我能不能问你点事。”

    *

    对于骆书禾今晚反应,杨锦麒多少猜到一点,平时她就不像是喜欢这种场合的人,直接下巴一扬示意门外:“直说吧,是想问他的事情吧。”

    “嗯。”被猜中心思,骆书禾有些尴尬,抿了抿唇:“你们认识很久了吧。”

    “是挺久。”杨锦麒细想了下才回:“初中同学,他是转学过来的,怎么都有十五六年了。”

    说完,杨锦麒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下:“你想问这个?他那时和现在真的差不太多的,顶多就是长开了点,脾气还是这么个脾气,能保持这么多年,我自己都觉得挺不可思议的。”

    “我知道。”

    其实都不用他说,不难想象,他应该从小就是备受宠爱的天之骄子。有幸福美满的家庭,爱他宠他的家人。

    骆书禾声音更低:“你知道晏渡的事情吗?”

    杨锦麒瞬间收起了笑,看她的眼神变得耐人寻味起来:“你都这么问了,应该是见过了。”

    “对,私底下见过几次。”

    “感觉人怎么样。”他居然先问起来了。

    骆书禾先是有些鬼鬼祟祟看一眼周围,确定声音不大没人能听见后,才说:“不怎么样。”

    “他们是不是闹过什么矛盾,我感觉关系不太好,剩下的我也不太清楚了。”

    杨锦麒只是慢悠悠给自己开了罐酒:“我知道的不多。”

    渐渐,他没了平时和骆书禾插科打诨的气势,语气正经又可靠。

    在杨锦麒的叙述中,骆书禾大致知道了几人关系:“明晏集团归根结底其实算是叔叔阿姨的心血,有一部分原因是赶上了时代的浪潮,更多是两人都是工作狂,一个月能有一两天在家不错了。”

    “他其实以前和他小叔挺亲的,毕竟是唯一跟在身边的亲人,有几次回家我都是蹭的他小叔的车回家,还一块打过球。那时给我的第一感觉就是两人不像长辈和小辈,倒有点像兄弟。”

    “细节我是真不太清楚,能想起来的就是他们出事那天,只记得本来我们在球场正打球,接到个电话他就跑走了。我开始不知道怎么回事,第二天才知道是飞机失事,新闻上都报道了,叔叔阿姨都在那架飞机上。”

    “那段时间是真乱,流言蜚语满天飞,什么版本的都有。有人说叔叔阿姨真可怜,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都没等到孩子长大,就拱手让人了。也有人说等着吧,以后家产有的争。”

    “不过我是有次喝醉听他说的,据说是本来叔叔阿姨坐的不是那班航班。因为他小叔荨麻疹发作要住院才临时改的班次,没想到竟然出了这种事情。”

    “就是从那之后吧,不过我能理解,你能明白吗,只是单纯找不到什么东西恨了。”

    骆书禾点头:“我知道。”

    杨锦麒继续:“其实他小叔人不坏,只是控制欲有点强。而且他那人你知道,叛逆期三个字贯穿一生,要是真遇上,有好话才奇怪。”

    最后,杨锦麒摩挲了一下啤酒罐冰凉的罐身:“你不用放在心上,是你俩过日子,和他又没什么关系。说到底,都是过客。”

    骆书禾低低嗯一声。

    说是不去,但实际上当北方第一场雪落下时,晏池还是带着她去了北城一趟。或是那天飞机颠簸幅度有点大,骆书禾晕机了,旅程中途头就开始晕,脸色白得像纸。

    在北城机场,晏池给她买了冰水,看着她一口口喝下去。

    第二天才好一点,北城空气实在是干,套间里放了两个加湿器,都感觉皮肤要干得起皮。骆书禾在酒店待了一天,唯一的活动是下楼吃了个饭,晏池来这边算是出差性质,没那么多时间陪她。

    北城的冬天萧瑟又单调,狂风刮着,天灰蒙蒙的,骆书禾裹紧了大衣和围巾依旧觉得冷,风像是刀子。

    她突然就开始想念东城的绿树蓝天。

    他们运气不错,当天晚上快凌晨两点,北城下起了今年冬天第一场雪。

    那会儿骆书禾人在床上裹紧了被子,晏池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只穿一件宽松白T,拉了拉被子想去抱她。结果她立马捂着被子像条毛毛虫一样挪老远,只露了一双眼睛很警惕地看着他,声音已经有点哑了:“你别碰我。”

    “行行行,不碰。”

    他这时候倒是好商好量的,就占了床头一角看着她:“下雪了,要不要去看看。”

    到底是好奇心占了上风,骆书禾任由他抱着自己到了飘窗那。酒店的设计是有一整面的飘窗,透过玻璃,外面的景象清晰可见。

    是真下雪了。

    昏黄的路灯像个迟暮的老人佝偻着背,映着这座与白天繁华景象反差极大的城市。有细小的绒毛小雪簌簌落下,骆书禾把手放在冰凉玻璃上,外面挂了片很小很小的六角冰花。

    “喜欢吗。”

    这么说着,晏池把头搭在了她肩膀上,两个人严丝合缝贴着。她身上穿着的依旧是他脱下来的衬衫,很大一件,松松裹着,里面什么都没穿。视线一路往下,大腿上有他掐出来青青紫紫的痕迹。

    “嗯。”她乖巧点头。

    这场初雪只下了不到两小时就结束,室外是成了冰雪世界,地面和树顶都铺了薄薄的一层雪,细看有细碎一捧雪因为树枝承不住重落下。室内则是被低低的喘息声塞满,暖气开着,但这都抵不过在窗台上纠缠那两人火热。

    飘窗上都没铺毯子,有点冰。晏池怕她一冷一热难受,全程在下面给她垫着,最后大抵也是无奈,叹声气感慨:“白清理了。”

    骆书禾小声:“明明你自己也忍不住。”

    晏池就直接掐她腰,看她因为被掐到痒痒肉在他怀里挣扎,装模作样说:“你别蹭,我明天还有事。”

    “刚刚谁那么有骨气让我别碰,行,不碰就不碰。”

    她是真的很翻脸不认人,明明刚刚黏人得很,闻言就要爬起来:“哦,那我去睡了。”

    然后又被按回去,这回他是恶声恶气警告:“你敢。”

    那时夜已经很深了,骆书禾到底抵不过困意歪头靠在他怀里,问一句:“雪还在下吗。”

    “嗯。”晏池随意扫一眼风雪消散,此刻应该是寂静一片的窗外。

    “睡吧。”他轻声说。

    第46章

    骆书禾这一觉是直接睡到下午才醒来,意识缓慢回笼翻了个身,就这么看见了靠在床头看手机那人。

    房间里窗帘拉着,光线昏暗,只一个剪影。但不难看出穿戴整齐,头发甚至随意用发胶抓了两把,明明都是折腾一晚上,他看着倒是精神得很。

    “今天这么早吗。”

    她是知道他今天有事,一个会议,具体结束时间不定。

    晏池就这么看着她缓慢爬起来,好像还是困,整个人很没骨头靠在他身上,忍不住上手捏了捏她鼻子:“怎么困成这样,你自己算算睡多久了。”

    “累。”

    “别睡了,再睡下去头疼,我带你出去吃点东西,嗯?”

    话是这么说,但骆书禾也是磨蹭了好久才收拾好,整个人看着就没什么精神。临出门,晏池帮她系好围巾,还挺恶趣味地打了个死结,骆书禾憋着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结果晏池立马拉住她双手很霸道总裁地说不许解开。

    骆书禾是气得要死,拉着他围巾:“凭什么啊,你也要打。”

    他俩戴的是同一款,都是巴宝莉那款经典得不能再经典的格纹羊绒围巾,勉强能算是情侣款。

    晏池低头睨她,真就纵着她,跟着系了个结。

    昨晚才下过雪,虽说不大,一早起来融化了不少。依旧有小孩就着地上一点残雪在打雪仗,热热闹闹一片。

    晏池给她买了杯热巧克力暖手,刚下过雪,这个时候其实不太冷,骆书禾捧着饮料,边走边和他低声说话,嘴边一团怎么都散不开的白气。

    两人先是去了北城最负盛名的小吃街。

    晏池本来是不想来,他向来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太挤,空气不好。以前和杨锦麒来北城滑冰,被朋友推荐,杨锦麒女朋友非要拉着他来小吃街吃东西,他一般都是选择直接回去睡觉。

    这边不论什么时候都挺热闹,满满当当都是人,人头攒动。才走没两步,晏池手里就拎了大袋小袋的吃的。她自己则是买了串冰糖葫芦在啃,里面夹了满满的豆沙馅。

    “这个豆沙好吃。”她晃晃手里竹签。

    走了段路后,晏池发现这条街道有点四通八达的,延伸出去到处都有胡同口。很老派的建筑风格,有几个女孩围在分叉路口那棵系满红线的树下一起拍照。

    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脸上满满的胶原蛋白,笑容明媚灿烂,配上这里风景,确实挺出片的。

    晏池低头想了下,突然问:“你要不要拍照。”

    骆书禾正在认真翻攻略,头都没抬:“什么。”

    晏池松开了她手,把她往那个方向推了推:“去试试,我给你拍。”

    骆书禾这才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她不肯:“不了,我不喜欢拍照。”

    此时,那几个女生还在叽叽喳喳找角度换滤镜,似乎是不满意成片。过路人却一点没觉得吵闹,这是独属于年轻人的青春活力,仿佛都为这条古巷增色几分。

    骆书禾听见,大概也明白了为什么这么问。

    “走吧,去吃饭吧,我饿了。”她说。

    北城动不动就瘫痪的交通系统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正值上下班高峰期,加上附近景点众多,游客如织,在路边等半天都等不到车开进来。

    不过倒也不急,晏池含着她塞过来的姜糖,偶尔看一眼她在低头涂涂画画什么,骆书禾会立马伸手捂住,很宝贝的样子:“看什么看,你别偷看。”

    谁稀罕。

    晏池切一声。

    但下一次,又会故技重施,其实只是为了看她反应。

    不多时,晏池口袋里手机里响一声。

    他打开来看了眼,正在心里嗤笑声,就面对面坐着有什么必要发消息,发现她发来的居然是刚刚打开手机备忘录随手画的。是幅简笔画,画的是刚刚那棵系满红线的姻缘树,树下站着q版的他们,都是圆脸,豆豆眼。男生撇着个嘴,不太高兴的样子。女生则是嘴角弯出个弧度,看着乖巧。

    晏池果然不高兴了,指着屏幕说道:“我在你心里就长这样?”

    “对啊,很可爱啊。”

    她凑过来:“你不喜欢吗。”

    “幼稚。”

    然而,在锁屏前,他还是顺手点了保存。

    *

    北城某家茶室。

    这里算是北城非常老牌的茶馆,和骆书禾在东城去过的那家完全不一样。门脸古朴大气,名气挺大,开在上个世纪。不仅能喝茶,中厅有曲艺表演,此时舞台上有两个穿着长袍马褂的人在说相声。

    骆书禾注意到晏池脸色不善,自一盏茶前应了那人一声就再没开过口。看样子,不是睡着就是快睡着了。

    看得出来,确实是不太喜欢看戏。

    但没办法,领他们来的那个男人据说是在晏池会议上认识的,老北城人,非常热情。听闻他们在这边玩,说什么都要带他们玩一圈。一天下来,不是逛琉璃厂就是喝茶听曲。

    骆书禾细心听了下,台上讲的还是段挺有名的对口相声《卖布头》。她记得小时候住在筒子楼时,楼下有个老大爷就爱听相声,老房子隔音差,那台老式收音机的声音她听得一清二楚。

    好不容易捱到转场,骆书禾走到一半发现手机没拿,晏池不太在意说一句:“我在这等你。”

    “不用。”骆书禾捏了捏他的手:“你跟着他们先走啊,我很快就来。”

    折返回去时,却发现他们那桌已经有新的人落座。骆书禾远远看了两眼,小跑过去问能不能把桌上遗漏的手机给她,应她话的是个挺年轻白净的男孩:“这是你的吗?”

    “对。”

    然而,就像是一场好戏正要开场,舞台上换了批新演员。在调试话筒的声音中,骆书禾看到了一桌人中央那位,明显上了年纪,但头发衣衫都工整,与她记忆里相比自然是老了不少,脸上难免有岁月痕迹,此时骆书禾的手机就摆在他手边。

    “岑老师?岑老师,能帮忙拿一下手机吗?”那男孩见中年男人没反应,提醒了声。

    中年男人这才回过神,把手机递给她。

    两人视线有短暂交汇,看见她,中年男人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谢谢。”

    骆书禾接过手机就转身走了,隐约能听见他们在互相敬茶,看起来他过得是真的不错。

    说是让他先走,晏池到底等在了门口,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在转着打火机玩。他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打火机是zippo的,银白色,对角线有一根细细的线。

    走之前,骆书禾回头看了眼。

    那中年男人已经走出来了,看神态是在找人。

    直到车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停车场里安安静静,有车驶进来在找车位停车,一束极亮的灯光扫过他们,很快又消失不见。

    晏池把车里最后那一盏灯都给关了,才问:“刚刚那是你爸吗。”

    “嗯。”骆书禾看着窗外,似乎是很累了,才慢慢道:“你说好不好笑,他一点都认不出我了。”

    其实这早在她意料之中,她和岑向远已经很久没见过了,最后一次是在她十几岁的时候,认不出在所难免,只是心底难免失落。尤其是在发现岑向远这几年风头正盛,先是凭一幅《灯塔》荣获国外大奖,多年穷困潦倒的生活被媒体扒出来大做文章打上为艺术献身标签。再之后,加入美术协会,成为美院客座教授都成为了十分顺理成章的事情。

    但在骆书禾看来,她只会觉得,他过得那么好,怎么会一次都没有想过来找她。

    有时候她也会怀疑,在筒子楼那段日子会不会只是她的一场梦。

    这一年的最后一个月似乎过得特别快,临近年关,公司其实一堆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但只要一有空,晏池就会带她出门散心。从南到北,那段时间他简直是究极宠她了。

    冬至日,老太太特地弹了好几个语音过来,又是暗戳戳埋怨怎么过节都不回家到处瞎浪,又是问他们今天有没有吃饺子或是汤圆。

    他们才爬完玉龙雪山不久,山顶风很大,她几乎是全副武装裹成了粽子。坐索道下来时还是觉得冷,在开了暖气的房间捧一杯红糖姜茶小口小口喝,茶很辣,驱寒。

    晏池是觉得老太太一下子问题太多忒烦,接过手机摄像头对准自己:“回去住两天你嫌烦,不回去又在这唠叨。得,您要是乐意,我立马就去买个任意门。您要高兴我就立马回来,不高兴我就滚蛋。”

    “谁嫌烦了,不就说你两句,反正你脸皮比城墙厚,就说两句你难不成要去跳楼。”

    又指示他:“你赶紧把手机给我转回去,我看看我宝贝孙媳妇,怎么脸白成这样,是不是水土不服啊。都饿瘦了,造孽。”

    “奶奶。”

    猝不及防被叫到,骆书禾只好放下杯子对着镜头:“我没事。”

    “这哪叫没事啊,今天吃东西了没,那边冷不冷啊,家里都降温了,你千万别冻着。”

    骆书禾都没开口,手机又被抢回去,晏池把视频切换成语音,话筒抵在嘴边说了句:“晚点再跟你说,问题这么多。”

    然后,他坐在骆书禾对面左右看看,好像是瘦了点。

    他扔下一句:“晚上羊肉火锅,夜宵吃烧烤。”

    骆书禾:“……”

    那天城区热闹得很,明明是大冬天,小酒馆里到处都是喝醉酒的酒鬼,大街上有人在抱着吉他或是尤克里里在唱歌,周围围一圈听歌观众。

    他们在那待了挺多天,空气好,加上美食多。除去晏池带她去周边逛了圈,带回来一堆特产。而就是在骆书禾一样样东西铺开,嘀咕这些都是给谁的,晏池在一旁看着,便会很不爽地掰过她的脑袋,盯着她的眼睛慢慢道:“就知道薅我羊毛送人是吧?上瘾了是吧?”

    “也不见得你出门会想着我。”

    骆书禾先是愣下,想着怎么回,大概也是被自己土到,自顾自笑了会儿才勾着他的脖子说:“你有我不够吗。”

    他别开脑袋看着窗外,这里空气确实是好,万里无云,夜晚能看见漫天星星,像在黑天鹅绒布上铺了一层碎钻。

    装模作样看了半天,终究是没忍住。

    “肉麻。”

    骆书禾反唇相讥:“那你笑什么。”

    “没笑。”

    她就直接托着他脸:“你能再睁眼说瞎话点吗。”

    他们一直待到那一年的最后一天,晏池早计划好了,听这边饭馆老板娘说跨年会很热闹,游客相聚一堂吃火锅唱歌,还能看见烟花。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骆书禾当天姨妈期痛经,一整晚都在床上翻来覆去,吃了药也于事无补。好不容易缓过了点在床上沉沉睡去,窗外是绚烂烟花,将黑夜映得有如白昼,无数火星绽开后又迅速消失不见。晏池人立在窗边,室内黑漆漆一片。

    距离零点只剩下三分钟时,晏池把窗帘拉上了,隔绝了外界喧嚣。

    只剩下一分钟时,骆书禾不知怎么醒了,窝在他怀里,瓮声瓮气的:“我怎么睡着了,是不是错过了。”

    “你是人工闹钟吧。”晏池本来都不打算吵她,按亮屏幕给她看。

    几乎同一时间,时间跳到零点,他们听见了楼下年轻人雀跃的欢呼声。

    “新年快乐。”骆书禾仰头在他唇上亲了下。

    “新年快乐。”他回亲。

    新的一年悄无声息到了。

    第47章

    东城。

    前一天半夜才下过一场大雨,水雾气更重,有露珠沾在枝头树叶上。

    这座城市一如既往繁华喧闹,城中村与市区界限分明,这边是密密麻麻一堆破败筒子楼,有大爷骑车在其中穿梭。那边是城市的心脏,高楼大厦林立,仿佛能闻见浓重的咖啡味或是淡淡香水,衣着整齐的精英白领们低头看一眼腕表跟随着人潮走过长长斑马线。

    邬瑗进画室前才想起来忘了给骆书禾买牛奶,她在这待了半天了,什么东西都没吃,本来带了个牛角包,都被没吃早饭的赵荏苒给顺走了,此时只能和邬瑗大眼瞪小眼:“你这手里拿的什么,东西呢?”

    “我忘了啊。”邬瑗挺无辜:“唉,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在进小超市门口都想着这事呢,谁知道和我爸打了个电话就直接给路过了,我说总感觉把什么事情忘了。”

    “我的错我的错,要不我给你叫外卖?”

    “算了,不吃了。”

    结果,邬瑗怕她饿得胃疼,俄罗斯套娃似的又另外叫来了同学带了牛奶和三明治,两人一人搬了椅子坐在门口吃。

    走廊风挺大的,骆书禾吃东西慢,有一口没一口的。邬瑗只好攥着个空瓶子和塑料袋陪她聊天,什么都聊,到底是这么久没见。邬瑗多少有点吃醋,明明以前都是她们一起跨年。

    骆书禾就笑:“不是给你带礼物了吗,吃的时候不见你意见这么多。”

    邬瑗哼哼唧唧一阵,不说话了。

    隔壁画室很热闹,不知道是在说什么,估计是看她们站走廊这么久,有人开了门,问她们要不要一起进来庆祝。

    被众人围在中间的是一对男女,里面所有东西清到一边,桌上有不少小零食,还有个拿插了蜡烛的小蛋糕。

    邬瑗好奇问:“这么热闹?是过生日吗?”

    “不是。”离他们最近的男生解释:“他们领证了,就前几天。”

    两人是想着凑热闹不凑白不凑,拿了罐饮料就坐在了角落。有认识的过来和她们打招呼,随意聊两句,骆书禾看着那对被拥簇在中间的男女,忍不住和邬瑗吐槽:“这么早就结婚吗?”

    邬瑗直接翻白眼:“你哪来的立场说别人。”

    接着,她思索了下,说:“我觉得能接受吧,不是都谈了三年多了。再说了,人家父母都支持,早点确定下来没什么不好的。”

    骆书禾看着他们被众人八卦调侃,女生的脸甚至微微泛红,但看得出来那是真心诚意被祝福的脸红。

    邬瑗转了话题,问她:“你今年过年是在东城吧?”

    骆书禾先是愣下,反应过来确实快过年了。没过几天就是寒假,今年春节来得特别快,这时候每天都有人拖着拉杠箱离开学校。不过她在不在东城不清楚,倒是知道邬瑗他们家每年春节都不是在东城过的,不是去旅游,就是在山里找个山庄待够一个春节,反正就是死活不想走亲戚。

    “可能,你呢。”

    “我爸说我们今年留在东城过年,要是你在这,我可不可以去找你玩。”

    邬瑗说话时习惯看人,她的眼睛很亮,是偏圆的小鹿眼,行事风格和本人气质很搭,丝毫不拐弯抹角。骆书禾想起大一时她在学校的风评确实不好,因为她说话太直容易得罪人,加上是个远近闻名的恋爱脑,总是喜欢在晚上和男朋友电话吵架,弄得一整间寝室都睡不好,说了好几次都没用。那一阵子她们寝室氛围很差,骆书禾在宿舍看书时听过不下三回,邬瑗舍友跑来她们这大吐苦水,回回都是以“你都不知道我们宿舍那个多奇葩”开场。

    结果大二重新分宿舍,院里多是早就和相熟的小姐妹约好的,骆书禾谁都没找,就这么和落单的邬瑗分到了同一间二人寝。

    刚开始寝室氛围很怪,邬瑗我行我素的,基本上都是把舍友当空气。

    骆书禾乐得清闲,每天就学校几个地方来回跑,那时她还在校外兼职打工赚钱,有时候回到寝室都临近熄灯。

    是又一次,邬瑗和男朋友闹分手,在阳台偷偷哭。骆书禾半夜起来上厕所,一推开门,就这么看见一双肿得像桃子的眼睛,她手上捏着罐啤酒。

    四目相对,邬瑗显然不想被别人看到这个样子的,先移开了目光。

    骆书禾面无表情握着门把看着她,最终只说了句:“还有吗,给我一罐。”

    熟了以后会发现她可能单纯是被家里惯坏,知道错了就会改。骆书禾也觉得神奇,两人性格其实挺互补的,如果不是邬瑗锲而不舍找她,她可能都没有和人交心的意愿。

    “可以啊。”她应。

    *

    放假后,骆书禾基本上就是在老宅待着,陪着老太太置办年货。

    晏池则是都没回过老宅,骆书禾是怕打扰他,连每次两人电话,骆书禾都得小心翼翼问一句:“你是不是还在公司?”

    “嗯。”他大概是真的累,鼻音很重。

    几次下来,骆书禾能通过话筒那边声音判断他现在到底在哪。如果是空旷得能听见回声就是在办公室,如果隐约能听见伊芙的声音就是还在车上,他最近是真的事情很多。

    “没事没事,你忙你的,我也有事,奶奶刚刚在楼下叫我了。”她总这么说。

    “那叫我干嘛。”他就笑:“想我了?”

    大多时候,骆书禾都是直接挂了或是含糊带过。

    只那天,她白天陪老太太上山去上香,见了不少因为亲人病痛在寺院门口长跪不起的信徒,多少有点感慨。

    她手无意识地在玻璃窗上划拉了两下:“……就一点点。”

    当晚,骆书禾正在洗澡,隐约听见了门外声响。不过她倒是没想太多,以为是没关阳台门,风不小心把东西碰倒了。结果就是当她穿着睡衣,外面披了件衣服,擦着半干不干的头发出来时,看见了正立在书架旁装模做样翻书那人。

    快半个月没见了吧,她想。

    明明不算很久,但在看见站在面前的活生生的人时,骆书禾觉得像是双腿灌了铅。

    “愣着干嘛,高兴傻了?”

    晏池随手把手里的书放下,朝她张开了手臂。

    骆书禾很配合地走过去,整个人挂在他身上,脸深深埋进防寒服里。她闻见了那股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松木香,就是还惦记着:“你怎么突然就回来了,都不提前说一声。”

    晏池已经很熟料地直接把锅推到她身上:“突然?不是你说想我?”

    骆书禾只能顶着一脑袋的黑锅应下了。

    “行,那你呢,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一早。”

    夜渐渐深了,他们其实什么都没做,只是抱着。骆书禾摸了摸他脸,还是有点心疼:“好像瘦了。”

    “哪有。”

    “你别老是穿这么少,不管怎么穿都很帅。”

    “知道。”

    “你是不是都没有好好吃饭。”

    “吃了——”晏池都怀疑她是不是最近和老太太待久了,怎么开始往老妈子方向走,不是问吃饱就是问穿暖,下一秒,发现人已经闭眼睡着了,呼吸声均匀。

    晏池:“……”

    他是真服了,心疼都是装的吧,比他都能画饼。

    多少有点气不过,晏池想晃醒她,忍了忍,又觉得算了。

    那天之后就真的没见过了。期间,骆书禾陪老太太去了趟郊区,带回来不少山珍野味,有些拿来做了腊肉,有些直接炖汤喝了,张妈在厨房忙活的时候,老太太就在边上看着。

    日子如同流水滑过,那天,骆书禾正在购书中心买参考书。她出门的时候就带了个小包,东西险些放不下,在收银台塞了半天才塞进去。正在购书中心门口看手机,思索等下是直接回去还是去吃个饭,就收到了杨锦麒消息,让她赶紧把位置发过来。

    骆书禾虽一头雾水,但还是照做了。

    没过多久,杨锦麒来接她,骆书禾跟着上了车,在车驶过一个红路灯时,杨锦麒看一眼后视镜,意味不明笑了下。

    “我这么突然把你叫来,你就一句话也不问?”

    骆书禾看向他:“问什么。”

    是真挺听话的,事也少,省心,不拖泥带水。

    杨锦麒迅速补了句没什么。

    骆书禾没想到他们目的地会是“有味”,得有大半年了吧。上一次来还是她在裴姐的咖啡馆帮忙,他接自己来这吃晚饭那次,她一个人面对一大桌菜。

    现在想想,都像是很久之前发生的事情了。

    但都没等骆书禾下车,杨锦麒哎一声,看着她今天装扮神神叨叨:“差点忘了,刚是不是应该领你去买套衣服。”

    骆书禾简直莫名其妙,低头看一眼,牛角扣大衣,牛仔裤,有什么问题。

    杨锦麒又盯着她未施粉黛,很素净的一张脸开口:“你们女生平时不是就喜欢研究研究美妆,出门化个妆什么的吗,怎么好像每回见你都是素颜。”

    “……有什么问题吗。”

    说到这,杨锦麒忽觉自己管太多了,又不是他媳妇,有人喜欢就好了。

    两人往里间走去。

    这里并没有多大变化,非要说有,可能就是店里的曲子换成了古筝版的《梁祝》。

    杨锦麒也挺熟这的,一路领着她进去。

    在开包间门前,杨锦麒特意留了个心眼让骆书禾来开这个门。骆书禾手都已经握上门把手了,这时候才想起来回头问:“他是在里面吧?你不是带我来见什么奇奇怪怪的人吧?”

    “是,在。”杨锦麒再笃定不过点头,信誓旦旦:“肯定在,不在我头给你。”

    然而,就是在开门一瞬,不止是门外的他们愣了。晏池抬头瞥他们一眼,却不是问的她,而是下巴一扬,问的她身后的杨锦麒。

    “你怎么把她带过来了。”

    骆书禾注意力却全在他对面那人身上。

    明眸皓齿,妆容精致,非常漂亮。

    两人手放在一处,或是视觉错位,像是牵手。

    第48章

    “怎么把她带过来了。”晏池见两人都没什么反应,手收回了,又问了遍。

    “就是路过,正好碰见,就一块叫来了。”杨锦麒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别紧张。

    骆书禾很快收拾好情绪,一拉背包肩带,跟着杨锦麒落座。

    本来她都拉开了离门口最近的那张椅子,晏池直接:“过来。”

    “不介绍下吗?”一道女声很突兀插进来。

    几人显然早认识,杨锦麒把椅子拉近了点,给她们做介绍:“这位是窦竹,我俩以前的同学,老朋友了,大美女。现在定居国外,昨天才回国。”

    视线又转到骆书禾身上,立马把包袱扔出去:“她我不敢说,和我没太大关系,你让晏池说。”

    晏池正在帮她放包,没什么情绪丢下句:“我老婆。”

    窦竹神色未变,立马朝她很友好地笑了下。

    离近了点看,骆书禾发现窦竹比她第一眼看见的更漂亮。黑色的紧身毛衣裹着她纤细窈窕的身形,皮肤白皙,从头精致到脚,钻石耳坠在乌发中若隐若现,每一分都漂亮得恰到好处。

    优雅,知性,仿佛都是为她量身打造的形容词。

    随着菜一道道端上来,话匣子也打开。

    杨锦麒问了问窦竹近况,她声音轻柔:“还是老样子,都是打工赚钱,没你们在国内自在,自己挣钱自己花。”

    杨锦麒给她倒了杯水:“那不见你回国发展,怎么?怕家里人催婚?”

    “差不多了。”窦竹接过水杯:“你都不知道我爷爷急的,自从知道我回来后就着手准备给我安排相亲,别说今天,之后几天的行程都给安排得满满当当,好不容易才空出时间跑出来吃这顿饭。”

    杨锦麒:“这么惨?”

    窦竹开玩笑:“是啊,要不今年过年你陪我回家走一趟?”

    “别。”杨锦麒立马举双手投降:“我自己都一堆事,就不掺和了。”

    窦竹笑笑,下巴一扬,点点晏池:“你呢,大少爷。”

    晏池:“马马虎虎。”

    到底是女生,心思敏感,从两人进门,窦竹就注意到他态度冷淡了很多。夹了一筷子菜,并不急,起了个话头。

    “哎,我下午开车过来的时候看见,三中是不是改建了。”

    “你怎么才知道。”杨锦麒接:“这几年学校扩招啊,那几栋实验楼哪里放得下那么多学生,就那会儿我们常偷偷爬出去那面墙都被推了,造了面更高的,听说专门派了老师到那边巡逻,校风校纪抓得那叫一个严。”

    “那学校后面那条街呢,记不记得以前我们总是逃课去上网。其实现在想想,那游戏真没什么好玩的,都搞不明白那时候怎么就那么上头。”

    “不好玩吗。”杨锦麒看一眼晏池:“你问他,他现在都在玩,怀旧版。”

    大约是不好意思,晏池人懒散地靠在椅背上,警告:“闭嘴。”

    骆书禾全程听着不发一言,从他们插科打诨中能听明白关系是真好,但她不了解,那些东西好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杨锦麒倒是没把她晾着,指指窦竹小声和她爆料:“你别看她现在这幅模样,以前头发比男生都短,开学第一天连班主任都认错性别。晏池就更过分了,和人打了半学期游戏,有回一块去洗手间才发现是个女孩,别提多震惊了。”

    骆书禾摇头,表示完全想象不出来。

    “真的。”杨锦麒手机都掏出来了:“我还存了以前照片,虽然说像素是渣了点。”

    “偷说我什么坏话呢。”窦竹很敏锐。

    杨锦麒面不改色:“没什么,夸你美呢。”

    窦竹狐疑:“哪美。”

    “全身上下都美。”

    骆书禾跟着小鸡啄米似点头。

    窦竹冲着骆书禾笑得极尽温柔:“你也很漂亮。”

    晏池就抱着胳膊看她们在那商业互吹,淡淡道:“你们三个人三双眼睛,都看不见天上有只牛在飞吗。”

    饭吃到一半,杨锦麒出去了一趟,场子顿时有点冷下来。晏池本身就不算个话多的人,他们来之前都是窦竹一个人在撑着。窦竹摸摸鼻子,给骆书禾盛了碗汤给她转过去。

    “你试试,这家的蘑菇鸡丝汤是冬季招牌,别的地方都喝不到,很鲜的。”

    骆书禾不好推辞,接过了喝了口,结果都没等勺子放下就被晏池抢过去,把自己那碗换了过来:“没喝过的。”

    “干嘛你,挺好喝的。”

    晏池头都没抬:“有笋。”

    窦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是不吃笋吗。”而就是她正想和晏池说要不要给他换一碗时,晏池已经解开了袖扣,若无其事道:“就这样吧。”

    那一瞬,骆书禾注意到了窦竹表情短暂僵了下。

    *

    接下来,骆书禾只顾低头吃饭,别人夹什么给她都吃。杨锦麒给她倒了杯饮料放在手边,骆书禾放下筷子说了声谢谢。

    杨锦麒就凑过来小声说:“上次杨云天那事,麻烦你了。”

    骆书禾先是一愣,想起那件事好像没结尾,跟着压低声音问:“那怎么样了,你们没事了吧。”

    杨锦麒淡淡一笑,无意识盘着手里佛珠,绕指柔手法,金刚菩提子被他盘得颗颗圆润光滑。

    “能有什么事,小孩不懂事,多半是惯的,打一顿就好了。”

    骆书禾:“……”

    但想来也不会太严重,就杨云天那个性子,要是没有人帮他兜底收尾,不至于养成今天这样。

    顿了顿,她还是说:“他就是有点做事情不过脑子,不是故意瞒着你,可能就是怕挨骂。”

    杨锦麒笑眯眯的:“别这么护着他,不怕你老公乱吃飞醋?”

    骆书禾撇撇嘴,这天聊不下去。

    杨锦麒却直拿眼睛瞥她,觉得这姑娘何止是听话,看着是挺冷淡疏离的,怕是卖了都帮你数钱。

    不由得在心里啧啧两声,可惜了。

    与此同时,窦竹在和晏池聊东西。

    说是常年待在国外,但和杨锦麒通话时,窦竹常会时不时把话题扯到他身上。杨锦麒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毕竟是多年朋友,窦竹问什么他答什么。

    故而离开这么多年,说是和他们的生活完全脱轨,也不是那么回事。

    “最近工作还顺利吗?”

    “还可以。”

    “听你声音有点哑,是感冒了吗。”

    “没有。”

    “你记得注意身体啊,老杨和我说过好几次,别总熬夜,按时吃饭。”

    晏池不咸不淡看一眼杨锦麒,哦一声:“谢谢。”

    窦竹盯着茶杯看了半晌,终究是没忍住,笑着问:“去年回来太匆忙,一整个假期都在陪老爷子,都没来得及找你们。”

    “不过怎么这么突然想要结婚,要不是听别人说起我都不知道,是家里人催得紧吗。”

    “一半一半吧。”

    话题就这样不了了之,窦竹看他不想多提,就没问了。

    两男人出去抽烟,骆书禾在低头剥虾,窦竹突然给她剥了满满一碗虾,骆书禾有点懵,从小到大除了她爸就没人给她剥过虾,只有她给人剥虾的份。

    窦竹问:“你多大了。”

    她如实:“二十出头。”

    窦竹就笑:“年纪很小啊,还是个小妹妹。”

    “在哪念书。”

    骆书禾报了校名。

    大概也是没想到晏池会喜欢这种类型,明明八竿子都打不着:“你们是在哪认识的。”

    骆书禾想了想:“民政局。”

    窦竹:“?”

    骆书禾表情诚恳,她真的是在那才知道晏池名字,算是认识了。也挺无所谓她到底信不信的:“真的。”

    窦竹只好打哈哈:“你真会开玩笑。”

    后来,四人在“有味”门口立着,窦竹是自己开车来的,顺带问了他们遍打算怎么走。

    杨锦麒按亮车灯:“我也开车了。”

    晏池没答,往一个方向走,走了两步才发现人不见了,骆书禾已经跟在杨锦麒身后打开了车门。

    “我跟杨老板车走。”

    晏池脸黑了半截。

    骆书禾不为所动:“不用麻烦了,我们也不是一个方向,我今天和人约好了。”

    杨锦麒在两人中间打着圆场,暗暗对着晏池做了个双手往下压的动作,表示他会送人。

    “随你。”

    他是没想明白这又是怎么了。

    杨锦麒按照骆书禾指示停在了某个小区门口,此时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车窗外华灯初上,看着车后视镜里那张漂亮到无可挑剔的脸蛋,杨锦麒摇下了车窗:“抽根烟可以吗。”

    骆书禾回神,点了点头。

    晏池是不明白发生什么了,但他明白,跟着劝了两句:“你别误会啊,也千万别多想,都是以前的事情了,多少年过去了。”

    骆书禾下意识抬头:“哦,他们谈过吗。”

    很平淡的语气,但杨锦麒哪敢在这造谣:“没有没有绝对没有,顶多是窦竹单恋,现在有没有意思我不清楚。”

    骆书禾抿紧了唇:“有就有。”

    杨锦麒装模做样叹口气:“你看你看,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提前和你说一声,省得你到时候多想。”

    “没多想。”

    看她这油盐不进的模样,真不知道是像谁。

    骆书禾觉得心口更闷,拉开了车门:“谢谢你送我,我先走了。”

    “嗯。”然后杨锦麒回头看她一眼,最后劝:“你真别多想,这点信任你总要有吧,他们那都以前的事情了,你们这才刚开始,有事情一定记得多沟通,别总闷在心里。他那人在感情上有时候是迟钝了点,说开了就好了。”

    “虽然我是没结过婚,但没见过猪肉总见过猪跑不是。你别怪我说的多,这世界上哪有天生适合在一起的人,就算是情侣过了热恋期也总玩吵架分手合好那套不是,说到底都是自己作的。”

    骆书禾最后说:“我明白。”

    目送那道身影走远,杨锦麒自己都觉得于情于理这晚过后晏池确实应该给自己磕个头,他也确实这么发了。

    晏池惯常语气:“滚,大晚上做什么白日梦。”

    第49章

    到底认识这么多年,晏池脾气他知道得一清二楚,杨锦麒倒没生气,单刀直入:“要不要出来喝一杯。”

    一个小时后,沙舟桥下。

    这是他们常来的秘密基地,因为位置偏,加上周边修了新桥被分了车流。渐渐荒废,往这走的车越来越少,唯一的好处就是清静。

    杨锦麒后脚到,就猜到晏池不会买酒,下了车,他拎着那一塑料袋啤酒走过去,晏池人好好坐在台阶上,衣角被河风吹到上下纷飞。

    见了他,也不说话,自顾自开了罐啤酒单手拎着。

    河边静谧,偶有车驶过,动静很轻。

    许久,杨锦麒才说:“心烦?”

    “没。”晏池随意掸了掸衣服上灰尘,或者说根本没有灰尘:“你呢。”

    “还行。”

    两人心照不宣对视了眼,举着酒罐碰了下杯。

    杨锦麒开门见山:“你记不记得高中。”

    晏池略挑了半边眉毛看他,他就知道今天见了窦竹后他要翻旧账。说实话,他印象真的不深,觉得学生时代就那样,再回忆只有很模糊的记忆了。

    “那会儿窦竹是真像个男孩,家里人都把她当男生养,短发,不讲究。晒得和碳似的,现在真是女大十八变,今天看见的时候都差点不敢认。”

    杨锦麒觉得自己肯定暗示到点了。

    谁料,晏池捏紧了啤酒罐:“以前和现在有区别?”

    杨锦麒:“……”

    杨锦麒算是彻底明白了,他是真没那方面意思。而要严格算,他们三个同班的时间不长,因为晏池高一下学期就被抓去搞竞赛,转去竞赛班后,三人中午照常一起吃饭,问他转班后一整个班都是学霸,压力大不大,他只是说就那样吧,不是很关心别人成绩。

    窦竹总归是个女孩,即使从小男女意识薄弱,但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该有喜欢的人还是会有的。

    杨锦麒是第一个发现的人,毕竟朝夕相处,发现她既不跟着打球了,头发留长,桌肚里多了些他看不懂的瓶瓶罐罐。

    “你变性了?”

    有回,杨锦麒看着窦竹在拿着面卡通小镜子对着下巴长出的一颗痘痘照来照去,惊得三观都要崩塌了。

    “老子本来就是女的!”窦竹恨不得拎着词典直接砸他脑门上。

    尽管是老朋友,杨锦麒看着窦竹抱着习题去竞赛班找完晏池,眉飞色舞回来,多少有些别扭,一指两人只隔一个过道的座位:“你说说你,非要挑人喜欢的话,我俩多合适,近水楼台先得月。”

    “滚。”

    窦竹嫌弃道:“这有什么想不明白,你多照照镜子就清楚了。”

    三人就在这样各怀鬼胎的情况下相安无事度过了这么多年。

    但杨锦麒依旧有想不明白地方,主动问晏池:“你真喜欢她?”

    晏池并没有回答。

    “别不好意思啊。”杨锦麒灌了两口,在拂面而来的河风中说:“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看你这寡这么多年了,虽然我感觉光论长相,她确实不如窦竹漂亮……得,你别瞪我了,我狗眼看人低,个人审美行不行。但是性格挺好的,听话不黏人,是我我也喜欢。”

    这回,他是真恨不得给他踹一脚。

    晏池复而想起件事:“你家那事,是不是差不多了。”

    “嗯。”杨锦麒脸上难得露出自嘲表情,他八面玲珑惯了,对着谁都习惯笑脸相迎:“日子都定下来了,年十四,本来没那么早,但我妈拿着八字去说找人算过了,近三月就这一个好日子。我爸那人你知道,什么都听我妈的。”

    晏池嗯了声。

    “看见了吧。”杨锦麒直接去勾他肩膀:“其实有时候挺羡慕你的。”

    许是少见他这么说,晏池不由得多看了两眼,给他出主意:“如果你实在不想娶,办法不是没有。”

    杨锦麒看过来:“什么。”

    “不是有你弟吗。”晏池手指敲了敲啤酒罐:“拖一拖,再过几年扔给他。”

    杨锦麒以为是多正经的主意呢,确实很震惊。看他半晌,憋了半天。

    “你是人吗。”

    *

    与此同时,骆书禾人在邬瑗家,手里抱了杯水也在喝。

    邬瑗家里人一如既往热情,瞧见她这么久没来过家里玩,本来晚饭都做好准备端上桌了,又临时出去买了两个熟菜。睡前,特地跑过来问候了两句。在房间里只剩她们俩时,邬瑗才过来夺过她手里的玻璃杯:“你怎么了,今天口这么渴,我家里一桶饮用水都快被你喝光了。”

    就是心烦。

    这话当然是不能说的,骆书禾只能睁眼说瞎话:“菜有点咸。”

    “是吗?”邬瑗狐疑,倒真信了:“你别说,好像是有点,我妈最近口味重,你多担待点。”

    熄了灯,两人并排躺在一张床上。

    骆书禾睁着眼睛没睡着,竟罕见问起她感情问题。

    “如果,我是说如果啊。你突然知道你男朋友有个认识了很久的女生,其实他们什么都没有做,但是你觉得不舒服,该怎么办。”

    “那女生漂亮吗。”

    骆书禾歪头:“漂亮啊。”

    “我男朋友对她什么态度,是喜欢过还是?”

    “那倒没有吧,就特别好的朋友。”

    结果,骆书禾等了半天她回答,邬瑗眼睛阖着,骆书禾偏头看了眼,以为她就睡了。

    邬瑗突然激动:“分,立马分。”

    “三条腿的□□找不着,两条腿的男人多的是,多的是。”

    骆书禾:“……”

    她怎么给忘了,自从和刘穆阳分手老死不相往来,邬瑗好似大彻大悟,不管谁和男友吵架了或者是闹别扭了来找她倒苦水,她都是一个回答:“分,赶紧分。”

    白问了。

    但骆书禾就是莫名觉得不舒服了,她细细捋了下,把原因归到了气质上。

    从小被富养的女孩身上自有一股坦荡又无畏的气质,言语谈吐,见识眼界。有时候你甚至都不用去细究她的家世背景,看一眼就知道是优雅大小姐。而且,她不得不承认,他们看上去很搭。

    从头到脚,她相信就算是随便拉路人来看都是这么想的。

    有些人压迫感是与生俱来的。

    骆书禾自觉想明白了,翻了个身,睡了。

    反正,是一点没往吃醋上面想。

    年关将至,整座城市年味更浓,张灯结彩。骆书禾搬回了榕树里,因为就连老太太都看出来她在这有多心不在焉,开始赶人了:“实在惦记就回去吧,我这就两个老太婆和一个破院子,有什么好住的。你们到底年轻,外面世界大着。”

    “我现在哪用人陪,每天就浇浇花,和你张妈做做饭,晚上出去散散步跳个广场舞。我最近加了个跳舞群,每天都热闹着呢,年后她们还说要去参加比赛……”

    骆书禾挺惊讶的,印象里,老太太从没对她说过类似的话。

    得知她一放假就是要回老宅陪她,都是喜笑颜开的。

    “那奶奶,我真走了?”

    某天下午,骆书禾拖着行李箱站在老宅门外,司机就在门口。

    “去吧去吧,记得回来吃年夜饭。”

    老太太仍是笑着的,骆书禾也是这时候才注意到对比她才来那时候,老太太头上白发好像又多了,皱纹多了几根。

    “我会常来看您的。”

    最后,她冲过去抱了抱这个从她才到老宅就对她照顾颇多的老人。

    其实她很瘦,比她还要矮一些。

    在榕树里她要自在多了,每天临近中午才起来。

    离春节就剩三天的时候,晏池回来了。

    这阵子他总觉得骆书禾奇怪,发消息不回,说是在忙,问是忙什么也不说,整个人冷冷淡淡的。他倒是想哄,但事多,总想着过段时间吧,就一直拖到现在。

    故而这时候,骆书禾本来人蹲着,在拿着把大剪刀除草。瞧见他回来,只是回头看了眼就继续低头干活了。

    倒是把晏池看笑了。

    行,不理他,看谁憋得过谁。

    于是一整天,两人就像才认识的合租室友,还是被迫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那种,各干各的互不打扰。

    过来给他们做饭的兰姨是直纳闷,不是说小别胜新婚吗,怎么这气氛僵硬成这样。

    “你们这是怎么了?”

    晏池下意识看了眼在客厅看电视那人一眼:“不知道。”

    “不知道?怎么就不知道了。哎呦,那怎么都不说话的呀。”

    晏池光听着就觉得烦,还是忍着,对她说:“您先回去吧,晚上这边暗,没有路灯,路上小心点。”

    骆书禾有事出去了一趟,很晚才回来。

    她有次晚上路过街口,看到一小孩在捧着本空白的作业本涂涂画画,多看了几眼,发现她是在画那棵老榕树。

    有灵气,但形不好,一看就是没有接受过系统的学习。

    她注意到有人在看,很警惕地抱着本子看她。

    骆书禾却问:“你想学画画吗。”

    小孩的眼睛亮了一瞬,很快黯淡下来,嗫嚅:“想学,但是太贵了,我妈妈说了,学费好贵,学了就没饭吃了。”

    骆书禾笑起来:“我可以教你。”

    第二天,她给她拿来了新的素描本和2B铅笔。

    几天下来,两人渐渐熟悉,就和普通朋友一样交换了名字。骆书禾找了个参照物教她单点透视。

    “你看,如果我们在这边和那边两个点看同一样东西,是不是看起来完全不一样?我们在画画的时候原理也是一样的,就比如说那边那栋房子……”她快速打了个样:“从这条线和这条线延伸出去,两条线会在这里交叉,这就是消失点。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一般画图要打线稿,不然画出来的东西就是硬邦邦的,对不对?”

    徐衍乐看她的眼神愈发崇拜,眼睛里有星星:“姐姐,你好厉害哦。”

    骆书禾就摸摸她的脑袋:“慢慢学,你以后也会很厉害的。”

    这天不禁多说了点,徐衍乐照旧从口袋里掏出个橙子给她,好似已经养成习惯了,有时候是苹果,有时候是山竹。然后抱着素描本和她道谢,走出好远还朝她挥舞着小短手:“漂亮姐姐谢谢你!今天再见!”

    回到家,骆书禾从浴室出来。

    本来是口渴想要去倒杯水喝,从她下楼起,客厅那人视线始终黏在她身上。

    后来,他直接跟进来。

    骆书禾刚收好东西,就被想挣扎,耳垂被人含住,耳边气息炙热滚烫。

    偏偏声音是冷的:“为什么不理我。”

    “没有。”骆书禾想推开他,但他整个人已经罩了上来,扣着她的腰拢到了怀里。

    “你先放开。”她按着他的肩膀。

    “不放。”

    甚至直接将她抵到门上,唇咬住,舌头直接探进去。

    骆书禾开始不太愿意,奈何后脑勺被他扣着,想别开脑袋都动不了。后来,脾气渐渐软和下来,晏池这时候倒开始钓她,头往后仰不让她亲,就睨着她直勾勾盯着他看。

    两人这时候倒是挺默契的。

    “有事床上说?”

    骆书禾先是一愣,重重点头。

    ……

    月色如水,骆书禾困到靠在他颈窝里闭眼休息,晏池在把玩她的手指。

    突然,晏池抛出个重磅炸弹:“杨锦麒要结婚了,年后。”

    骆书禾瞬间睁眼:“啊?和谁。”

    “不太熟,两家是联姻,婚约定下很久了,但是听说女方那边也是不太愿意嫁,就一直拖到了现在。”

    她点头:“联姻啊。”

    “到时候你跟我一块去。”

    骆书禾却好似不太乐意,从他怀里钻出来支棱个脑袋:“能不和你一起吗。”

    “嗯。嗯?”晏池也不乐意了,掐着她的脸讥讽道:“行啊,给你选,让我听听你想和谁。”

    “杨云天?”

    “还是,”他拖长了声音:“你那个学弟?”

    “嗯?学姐?”

    骆书禾觉得他绝对是故意的。

    第50章

    这件事暂且放在一边,骆书禾眼珠子一转看着他:“你怎么还记得他。”

    明明好像就杨老板酒吧那见过一面,这都过去多久了,她都没想到晏池会记得高睿。

    晏池脸色闪过一丝尴尬,索性闭眼:“没什么,睡你的觉。”

    骆书禾却不依不饶:“待会睡,你都没告诉我为什么,是不是……”

    话尾被掐了,因为晏池直接拎起被子蒙住了她的头。

    甚至语气强硬:“睡觉。”

    骆书禾撇撇嘴,觉得他真是开不起玩笑,在乖乖闭眼睡了五分钟后,她睁眼:“你是不是吃醋了。”

    晏池:“……”

    “没有。”这回换他蒙住自己的头,理直气壮:“想多了,我能和一小孩计较什么,没有的事。”

    骆书禾眼睛一眨不眨解释:“他出国了,我们很久没见过了。”

    依旧没什么反应。

    骆书禾跟着睡下了。

    睡梦中,晏池手指插/进她的发间捋了捋:“乖。”

    这个年过得很是热闹。

    除夕那天,被邬瑗叫出来时,骆书禾才知道连隋和欧阳菱来东城过年。他们没太大变化,一看见她,连隋说:“怎么又漂亮了。”

    欧阳菱则是很高冷一句:“嗨。”

    骆书禾笑着朝他们挥手,接过邬瑗递来的果汁喝两口:“你们怎么来了。”

    “无聊,随便出来转转。”

    骆书禾:“过年都不陪陪家里人?”

    “用不着。”连隋笑笑:“家里放养惯了,都是爱回不回的。再说每年不都是这么过的吗,来这边逛逛换个口味,顺便看看以前的同学。”

    两人便很尽地主之谊地挑了几个景点带他们玩了一圈。

    到处人都多,所幸连隋他们不太在意,边走边低声说着话。

    只在排队时,骆书禾口袋里手机震两下,她拿出来看,是晏池问她人在哪,该准备准备回老宅了。

    一时半会说不清楚,骆书禾走出去了些给他打电话。

    “你直接过来吧,我在这边等你。”

    邬瑗很敏锐,跟着从队伍里窜出来喊她:“你是要回去了吗,载我一程呗。”

    这里实在是嘈杂,骆书禾回过头才听清她是在说什么,点点头,又指指连隋两人。

    邬瑗领会了她的意思,便给连隋他们建议道:“这个时候不好打车,待会可以问问顺不顺路,先把你们送回酒店?”

    连隋推辞了下,说会不会麻烦。

    “不会,反正有车。”

    他们也不是矫情的人,很快答应了。

    连隋刚刚听骆书禾语气就知道是在和谁说话,不免感慨两句:“他们感情还挺好的哎,大年三十都一起过吗,见过家长了吧。”

    邬瑗正在看手机,闻言一脸“你在说什么鬼话”看向他:“人都结婚多久了,不一起过年怎么过。”

    连隋都没想到这就给他吃到大瓜了,脑海里闪过无数念头,他自认已经问得很含蓄了:“哪个。”

    “什么哪个,在浔南你不是见过?”邬瑗隐约觉得他们好像不在一个频道说话,她以为别人不说,至少他们是知道的:“还有哪个,能有哪个。”

    连隋和欧阳菱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

    但这好像只是开始。

    他们在路旁等着,没过多久,一辆几乎能闪瞎他们眼的玛莎拉蒂停了下来,连隋多少认得,瞧见骆书禾自顾自走过去,拉住邬瑗结结巴巴:“她是不是上错车了。”

    疯了吧这是。

    邬瑗更奇怪,好歹她还蹭了骆书禾的光坐过几次玛莎,记得车牌号,怎么可能认错:“没有啊,那就是小晏总的车啊。”

    骆书禾没注意到他们在说什么,她才想起来昨天托兰姨做了糕点准备今天带着,不知道他有没有带出来。

    “带了,在车后座。”随即,看见是他们,晏池把着方向盘回头,语气也正经了点:“你们好。”

    “好好好好好……”

    连隋觉得今天自己的结巴应该是改不过来了。

    晏池没当一回事,车稳稳上路,连带问一嘴他们目的地在哪。

    *

    车里其实有股很淡的香味,在只剩下他们俩时,骆书禾才拿起来熏香闻了闻:“好香。”

    晏池神色未变,实际上内心快要翻天。

    那是有次他们做完,晏池挺无奈揉她脑袋,问她怎么老是咬他肩膀。骆书禾哼哼唧唧一阵,突然和他说身上挺香的。他当然闻不见自己身上什么味,大男人哪里会纠结这个,问她半天只是含含糊糊说一句像木头的味道。第二天他就让伊芙去买了这个,放车里大半个月了她才注意到。

    但好不容易看她拿起来,他只是很要面子淡淡点头:“下车。”

    后来,就是熟悉的除夕环节,吃年夜饭,看春晚。

    在主持人非常之标准化的春晚节目开场白中,老太太逗着怀里的小博美,笑得见牙不见眼。

    那只雪白小狗是晏池带回来的,说是朋友送的,借她这地方放着。而老太太就和大部分家长一样,表面上“你敢养这玩意要么有它没你要么有你没它”,实际上才不到一天,老太太就倒戈指示他怎么买狗都不其他东西,明明看网上好多宠物小玩具啦零食啦。说着说着又开始骂起来,看看看,狗都比你着家。

    晏池听了倒没生气,只是点头表示认同:“行,那说好了,这条狗以后就是您孙子。”

    老太太让他滚。

    连带着,这晚都没什么好脸色,一看见晏池走过来,老太太立马就抱着狗走开,煞有介事和狗说:“别和陌生人说话。”

    骆书禾完全懵的,不知道他们又闹什么矛盾:“你怎么又惹奶奶生气了?”

    “什么叫又。”

    晏池从她面前果盘里捡了颗葡萄扔进嘴里:“不早了,现在回去?”

    骆书禾视线全黏在电视上看着根正苗红的主持人身上,很敷衍地嗯嗯两声。结果他直接把人打横抱起来,还往空中抛了下,吓得骆书禾只能紧紧抱住他脖子:“你疯了?”

    “走,回家。”

    他嘴角难得挂着笑,看上去心情不错。

    连自个别扭了半天打算来找他们说说话的老太太只得又抱紧了怀里小狗,这次连狗眼都给它遮住了:“小孩子不能看这种。”

    而要说起那天最惊喜的时候,是骆书禾正窝在床上玩手机,微信里被新年祝福和红包塞满,她正忙着发消息。

    晏池突然扔过来一个东西。

    骆书禾头都没抬,摸了摸,是个纸包。

    “红包?给我的。”

    “嗯,不是要压岁?”

    骆书禾笑起来,拿起红包看了看,其实很薄,应该没多少钱:“都多大了,你怎么还信这个。”

    晏池就靠在床头,看她:“我看别的小朋友都有。”

    说完,自己都被土到,看她在那笑得七倒八歪,更来气:“笑什么笑,不要就赶紧还我。”

    春节饭局很多,朋友组的,或者合作伙伴。

    晏池偶尔会带她出门,也见过一次窦竹,熟人局,都是他们高中同学。骆书禾插不上话,就专心吃晏池给她夹的肉菜。

    窦竹比她想象中的随和很多,和杨锦麒一唱一和很会调节气氛。一到他们开口,晏池神色总会柔和些,微微转过了头,是在笑。

    大多数时候是她单独在家。

    但遇上什么好吃的,晏池都会另外打包一份回来,看着她吃完才上楼。

    日子很平静,有时候骆书禾睡一觉起来,揉揉酸胀的眼睛,会发现门外的绿树好像长了新芽,绿得像宝石。

    那天,原本晏池说要陪她去逛集市,却被一条消息叫走,什么都没有解释。

    骆书禾看着他离开,抿了抿唇,

    然后搬出东西在客厅研究积木,五颜六色的零部件铺了一地。

    门铃响了,骆书禾下意识回头看,这里是有门铃的。但是晏池和兰姨都知道密码从来没按过,邬瑗会直接给她发消息,除了他们就没别人来过了。

    开了门,门外却是个她怎么都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骆翠玉提了些东西,面容有些憔悴,眼窝深陷,更多的是拘谨。

    在骆书禾印象里,她几乎没有过这种时候。

    骆翠玉对她永远都是面无表情的,在离婚后更甚。她不喜欢她画画,觉得她是在步她那没出息的爸后尘,学那么多有什么用,到时候不还是连家都养不起。

    她觉得很割裂,更多的是恐惧。

    “你有什么事在这说吧,家里没人。”

    骆翠玉也没敢真往里面看,举了举手里东西。

    “这不是过年了吗,我……”

    骆书禾打断她:“不用了,你回去吧。”

    她就真走了。

    就是光看背影,发觉她早已没有年轻时那样挺拔端庄,佝偻着背,步子也很缓慢。

    终究是狠不下这个心。

    “你进来坐坐吧。”

    骆书禾在厨房烧水,骆翠玉就在客厅坐着,搓搓手,打量一下这里。地上一堆花花绿绿的积木,抱枕都是小女生风格,看样子过得不错。

    小机器人听见声响出来,骆翠玉被这怪头怪脑的电器吓了一跳,正好骆书禾捧着杯水路过,让它先回房间。

    “没什么东西招待你的。”

    话语硬邦邦的,骆翠玉也猜到她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对她,摆摆手:“没关系没关系。”

    骆书禾跟着坐下,两人其实根本没有话好说。

    “跟你说了我没钱。”骆书禾和她强调一遍。

    “我不是来要钱的。”骆翠玉把东西给她放下:“我知道这些东西不值钱,我这趟是来特意感谢晏先生的,钱的事情都帮我们解决了,后续治疗也都……现在已经好多了,小望,就是你们弟弟过两天准备出院,我想了很久,还是想着得过来道个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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