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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话是这么说,直到走近了,真正碰到他的脸,骆书禾才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真的是他。

    这次,骆书禾再没有矜持,直接整个人窝进他怀里,双臂收缩了,下巴磕到他的锁骨。

    “什么时候出发的,怎么不告诉我。”

    这要怎么说。

    连晏池自己都没想到,只是才见完几个供应商,扯了领带出门。看见门口一对穿着校服的情侣,一人拿了一个甜筒在吃,那种第二份半价的圆筒冰淇淋。两人书包晃晃荡荡,拉手还是牵的尾指,最纯情最青涩的校园恋爱。

    突然,就很想见见她。

    好在伊芙大概也已经习惯了自家老板不按常理出牌,想一出是一出的路子,给他定的最近一班直飞巴黎的航班。下了飞机,晏池怕打乱她生活节奏,先是随便找了家酒馆喝酒,店主显然是个摇滚迷,他感觉才待了不过一小时,耳膜都要炸掉了。

    而后,在过了某个时间节点后,换成了舒缓的轻音乐。

    他喝完了三杯加冰的威士忌,起身出门。

    地址是让连隋帮忙问的,但实际到了公寓楼下,晏池突然就什么都不想干了。看着这一排大多相似的公寓楼,在猜测她的日常生活轨迹。

    早上,从门口跑出来,包里是自己做的三明治和牛奶,来不及就会去拐角处买一杯咖啡。

    这里位置比较偏,车不太好开进来,应该不好打车。她会跑到最近的车站,或者到坡下打车。

    可在真正见到她时,晏池又有些迟疑了,不知道她在这里突然看见他会不会高兴。

    像老太太,他当然知道自己说话不好听,要真是天天待在一块,难免惹人烦,不说两句就要吵。何况他独来独往惯了,孑然一身,想到什么就去做,向来没什么顾忌。

    但现在低头看着骆书禾使劲在他怀里蹭的模样,来之前所有的猜忌直接一扫而空。

    还好来了,还好没中途折返,他想。

    “你累不累。”骆书禾终于想起来问。

    想着要不要这时候给他定个酒店,楼上那个小公寓对于他来说还是太寒酸了,晏池刮了下她的鼻子:“紧张什么,金屋藏娇了?”

    哪有。

    说着,他把她手打开,就在骆书禾以为他是准备走了,他看着她的眼睛慢慢道:“抓紧了。”

    骆书禾先是愣了下,然后攀住他的脖子,整个人挂在了他身上。

    楼道里很黑,灯坏了很久了,和房东说过几次,总没人来装。骆书禾如果晚回来,会开着手机手电筒光小心翼翼穿过楼道。而今天,听见那一阵阵踏实的脚步声,骆书禾无意识把头埋在他颈窝,双腿也在小幅度地晃。

    晏池感觉到了,小声问:“这么高兴?”

    她并不藏着掖着,点头。

    在关上公寓门后,骆书禾一刻不停想亲他,又被避开。

    “你着什么急。”晏池笑:“让我先歇会行不行。”

    骆书禾捧着他脸,他额头上有汗,骆书禾帮他把黏在一起的头发拨开:“不上班了?这次跑过来这么突然,什么时候走。”

    晏池并不答,而是松了口气。

    “好饿。”

    骆书禾就推他去洗漱。

    洗浴间是独立的,这也是骆书禾为什么会选择搬来这里的一大原因。她没办法决定室友爱干净与否,索性直接分开。里面东西很少,她只有最基础的几样护肤品,都摆不满柜子。

    而后,她跑去了厨房开火做饭。

    看了眼冰箱,征求了室友意见后,她拿了几样食材给他做了碗炸酱面。新鲜的炸酱,室友前天弄的,当时一整间屋子都是香气。又端了杯柳橙汁上来,骆书禾就这么看着他吃。

    所幸晏池虽然吃饭事儿多,并不挑嘴,给什么都吃。在看着他囫囵吃了两口后,骆书禾把饮料端过去,示意他慢点吃。

    在她把盘子收了后,想到床铺问题,又犯了难。

    床很小,当初新室友在入住时委婉问过她可不可以换床,床铺她可以出钱置换新的。骆书禾觉得这不算什么大事,就答应了,故而她一直在用现如今不过一米五宽的矮床。

    她正站在房门口犹豫期间,晏池已经走进来,薅一把她头顶:“愣在这干什么。”

    窗帘没拉,有光从窗外透进来。骆书禾闭眼侧身躺着,时而睁眼,在偷偷看他。

    晏池实在是困,但注意到她小动作,仍困倦眨眼,在单手捏着她的脸。

    “陪你聊会儿?”

    骆书禾就点头,在他怀里找了个更舒服姿势:“你和小叔和好了吗。”

    这都是裴姐透露给她的消息了,裴姐平日里除了接展会生意,为了方便拿项目,时而会和政府机构人员打交道。接连几次在饭局上碰见晏池和晏渡一同出席,大伙都心知肚明,晏渡这是要把明晏集团交还到真正的继承人手上。

    “不高兴吗。”裴姐若有似无笑了下:“潜力股啊,以后你就是集团夫人了,私人飞机游艇,钻石项链,米兰看秀,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

    但骆书禾听完只觉得心事重重,不忘提醒裴姐喝完东西后记得AA,未来的集团夫人要打包没吃完的小蛋糕。

    “不算,就蹭个饭。”

    晏池发现她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将她的嘴掐成小鸡嘴:“这么关心我?”

    骆书禾只能握上他的手腕,小声:“你别打岔啊,他有和你说什么吗,你呢,你怎么想。”

    晏池就瞥她:“能说什么,想把图蒙收购了转手将明晏送我吗。梦不要做太多,当是你家买白菜,买三斤送小葱拿来拌豆腐吗。”

    “那他找你什么事。”

    “都说了就一块吃个饭。”

    “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好像,也是。

    骆书禾放弃了,知道问不出什么来,转而翻了个身,意思是她要睡了。

    “明天一早我要去干洗店一趟,你要是醒了,在房间待着,没什么事别出去。”

    *

    但次日早上,骆书禾正在干洗店翻找零钱时,并不意外收到了室友发来的一串感叹号,接着是意味不明的几个单词,骆书禾只看了眼就打断她:“今天貌似是你见导师的日子。”

    室友是典型的工科女,行动力很强,拖延症却很严重,每次都得事前三番两次让骆书禾记得到时候提醒她。

    消息消失了一段时间。

    在骆书禾走出干洗店时,室友直接发来一大段话赞美她挑男人的眼光。骆书禾开始觉得很羞耻,光看第一句话就合上手机。但过了三秒,觉得她说的有错吗,本来就是她的人,干嘛遮遮掩掩。

    回到公寓,才打开门,骆书禾看见了在客厅喝东西的晏池。

    他穿一件最简单不过的灰色衬衫,不是什么好牌子,骆书禾海淘会来的。但周身矜贵气,阳光把他的头发染成一圈很淡的金色,硬是把这间在巴黎再常见不过公寓房衬得好像是秀场。

    骆书禾放下钥匙,把买回来的新鲜吐司和订的牛奶放在流理台。

    他无辜道:“我口渴了。”

    骆书禾却只是坐在他身旁,耸肩,表示自己不在意。

    “早。”

    两人吃过早饭后无事可做,骆书禾是本打算以主人身份带他去城区,歌剧院什么的逛一圈,反被他笑了一通。他是什么没见过吗,要她带。

    骆书禾一想也对,就打消了念头。

    这不过是最平淡最平凡的一天。

    晏池意思是让她不用考虑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骆书禾就真没顾着他,按照她日常习惯,先是去了家很老的音像店,她帮同学去取一张定制唱片,顺便在那待了会。店很小,店里的发烧友又多,几乎是站都没地方站。

    她立在最里面的架子前,在听歌听到一半时,把耳麦取下来,踮了踮脚戴到晏池头上,又自己去翻新的专辑。

    逛书店,逛公园,莎士比亚头顶上缠绕着的蜘蛛网依旧,喷泉旁有人在抱着吉他唱歌,吉他包在地上摊开,骆书禾路过时往里面扔了几个硬币。

    饭是在3区一家露天法式餐厅吃的,木制的桌子和藤椅,胜在物美价廉,能看到整个街景。期间骆书禾一直在打量他神色,担心他会不会觉得这里东西难吃。

    他胃口好像不太好,吃得很慢,但总算是吃完了。

    吃完饭,在河边,一人拿了一杯喝的。

    周围不少和他们一样是来吹夜风的,在闲聊,在搭讪,有群人吹着口哨路过。骆书禾给他们让路,往身后退了半步,很不巧撞上一堵人墙,咖啡都差点给弄洒了。

    刚要道歉,就被人往身前拎,晏池看都没看那人一眼。

    骆书禾低头看了眼右手虎口处溅上的咖啡渍,从口袋里掏了块手帕出来擦了擦,又塞了回去。

    许久,她撩了撩不断被吹到脸上的鬓发,在问他:“你会不会觉得和我待在一起很无聊啊。”

    确实应该挺无聊的。又是看书又是听歌,他明显就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全程眉头都微微皱着,有些勉强的模样。

    晏池闻言,在低头看她。

    “为什么。”

    骆书禾一时语塞,顿了下才答:“感觉,你应该不太喜欢这样,你也有你自己的生活节奏。”

    他们确实日常风格差异太大。

    他的生活满是变数,有无数可能。但她最喜欢的是平静与闲适,静下心来能在卢浮宫逛一整天。

    晏池看她半晌,弯下腰,将脸贴在她脸侧。

    “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骆书禾完全不明所以。

    “啊?”

    “你犯得着替我考虑这么多,什么都不需要你做。”

    他按了下她脑袋。

    “你不是别人。”

    “在我这,你可能、一定、永远都应该是第一顺位。”

    第82章

    骆书禾见这气氛不对,本想用个玩笑带过,但侧头看着他,喉头就像是被堵住了,抿了抿唇,什么都没说。

    结果晏池不满意,捏着她的下巴晃晃:“不感动?你好歹给点反应好不好。”

    顿了顿,一向横行霸道惯了他脸皮确实是薛定谔的薄,到底没把表白两字说出口。

    骆书禾很快领会,踮脚蹭了蹭他的脸。

    “我也喜欢你。”

    晏池喉头一梗,和她对视,想做点什么,到底碍于在公共场合,硬生生忍住了。

    “要回去了吗。”骆书禾抱紧了他的手臂。

    他低低嗯了声。

    从那天之后,两人的相处模式就好似迈入了个新阶段。骆书禾在这里仅有的几位朋友发现,约她去喝咖啡看展全都是拒绝,就算偶尔遇上没聊两句就跑了,问起来就是赶着回家。

    回家?拿中国老话来说,是金屋藏娇吗。

    同学们面面相觑不明所以,没多久,继续各干各的。

    小晏总则是过上了给国际航空公司白白送钱的日子,常常不打一声招呼就跑过来,也所幸骆书禾室友一周可能只有一两天在寝室,四人遇上时曾一块吃过顿很愉快的龙虾意面。

    是的,四人。

    那位曾经与室友有过短暂一段暧昧时光的意大利帅哥顺利从男朋友晋升成了炮友,而这个过程,又是另一个非常漫长的故事。

    长话短说简而言之就是两人在和平分手后,帅哥在果断了一个礼拜,本着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的原则。在一次宿醉后毅然决然吃了回头草。但室友那时已经在和下一位交往,迟疑了半天,站在门口半天,没办法在两人之间做出抉择。

    “可是你们两个我都很喜欢啊。”

    就是这么一句模棱两可的话,意大利帅哥忍辱负重转了地下。

    在把这事和晏池说起时,两人正在厨房忙活,一人洗碗一人擦干,分工明确。

    对此骆书禾不太好评价,除了交代室友做好防护措施,别让你男朋友发现后,好像就没什么好说。

    室友则是一脸无辜道:“不是啊。”

    骆书禾:“?”

    室友:“他肯定知道啊,经过了他同意的。”

    骆书禾:“……”

    她是真不好说什么了。

    晏池则是听完,只在把擦好的碗放进橱柜后,扔出了四字评价。

    贵圈真乱。

    这骆书禾就不乐意了,真挺好奇,疑惑他念书时难道没有遇上类似事情。晏池就义正言辞,解释没有的,他那会儿都恨不得把五讲四美三热爱,孝经心经三字经纹在背上,就一长在社会主义春风中的好青年,每天就是学校图书馆两点一线。

    骆书禾:……我就听你扯。

    本着看破不说破道理,她并没有抖出来。

    但今天,她回到公寓,翻看了下晏池从洗衣房带回来的衣服。然后,把心虚路过的晏池整个人薅过来,朝着他耳朵喊:“我和你说什么来着?!你是不是转头就忘啊,你是属金鱼的吗。”

    “都说了深颜色衣服不要和浅色的一起洗,你看这桶衣服能穿吗,这个粉色是怎么回事。”

    她捧着自己才穿过一次的新裙子直心疼。

    晏池心虚之余,漫不经心:“给你买新的。”

    “那能一样吗。”

    晏池发觉女孩子是真麻烦,洗个衣服规矩真多,下定了决心似的哄:“晚上让你在上面。”

    “……你是不是有病,奖励自己是吧。”骆书禾觉得真的是跟不上他的脑回路,又揪着他耳朵和他说了遍洗衣机怎么用,以及语重心长嘱咐他不要再把彩漂剂和洗衣液弄混。

    最后,她双手捧着他的脸。

    “这位小朋友,我很担心你以后的生活自理能力。”

    晏池就垂眸,认真在看她红的不太正常的唇。她今天化了淡妆,换了新的唇釉,亮面的,尝起来有淡淡的果香。

    晏池直接扣着她的腰亲下去,趁她被亲得呜呜咽咽时低声:“我能一样吗,我什么都不担心,我有老婆。”

    骆书禾:“……”

    当然,两人也有正经说话的时候,譬如骆书禾在准备毕业答辩,认真警告他不准再过来,给她一个安静的学习环境。

    他答应了。

    午夜,骆书禾看了一天稿子和ppt,照常拿起了手机。安安静静,真的就一条消息都没有收到。

    骆书禾估计他这时候已经起来,给他发了几个表情包,没有回。

    可她想不到别的可能,趴在床上晃着小腿,语音就弹了过来。

    随即坐起来,接通。

    晏池是真才醒不久,声音很哑,甚至磨出了一点颗粒感。

    可能是有起床气吧,他话不多,骆书禾听见了打火机的声音,很敏感:“你怎么又抽上了?”

    “没有,就随手玩玩。”

    骆书禾抱着抱枕,滚倒在床上。

    一阵短暂的沉默。

    那边擦打火机的声音越来越大,眼见着下一句应该就是没什么事先挂了,晏池突然开口:“你毕业答辩什么时候。”

    骆书禾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你要过来吗。”

    “想得美,我就问问。”

    骆书禾搓着手指,哦了声,报了个日期。

    “那挂了?你早点睡。”

    骆书禾又是哦一声,连上充电器把手机放在一旁,事实是直到她入睡了,手机屏幕都亮着。

    *

    答辩那天是个晴天,骆书禾被分到下午最后一场,便趁上午有空,去了趟街心公园旁的教堂。

    一路走过,有小孩在追逐打闹,年迈却精神矍铄的老人在遛狗。

    她此行是为了给教堂画壁画的室友送午饭,自己做的鸡蛋火腿三明治,外赠一份放在保温桶里的冰淇淋和冰美式。

    骆书禾没在这里逗留太久,加上室友催她赶紧走,她只在这附近逛了逛。

    忽而想起,来这里快两年了,她好像都没好好逛过这座巴黎最负盛名之一的教堂。是最典型的,以前只在书本和电影里见过的哥特式风格建筑,尖顶,很大面积的花窗玻璃,骆书禾往里面张望了下,里面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

    她便收回了目光,往学校走去。

    下午三点,骆书禾正在准备室最后一遍看陈述稿,收到了晏池发来的图片消息。

    她鬼鬼祟祟左右张望了下,确定没人在看自己,才点开来看。

    是那天他们吃饭那家露天餐厅,面前是吃了半份的炸薯条,烤鱼和冻柠水。

    骆书禾忍不住发:“不是不来吗。”

    “我什么时候说了,你自己倒回去想想。”

    过了一分钟,又过来一句:“好好答辩,待会带你去吃烤肉。”

    骆书禾盯着手机屏幕,咬了唇,给他播了电话。

    很快接通。

    “紧张?”声音明显带着一丝笑意。

    她就嘴硬:“没有。”

    “那给我打电话。”

    虽然知道可能性不大,但骆书禾就是想问:“要是答辩不通过,怎么办。”

    “你在担心这个?”

    “不是。”明知道他看不见,骆书禾还是摇了摇头:“假如,我说假如。”

    晏池就笑。

    “骆骆。”

    许久没听见他这么叫,骆书禾心中莫名颤了下,在耐心听他说。

    “没有假如,即使有,我给你当退路,行吗。”

    就现在,骆书禾身处的这间教室其实连空调都没有,热风不断往里涌。但她心情平静,没多大感觉,直到这时才有点眼热。

    “信号不好?”

    许久没听见动静,晏池问道。

    “没有,我听见了。”骆书禾托着脸,在看窗外的绿树:“谢谢你。”

    另一头,晏池在无聊叉着面前的食物玩,好好一段薯条,被他叉得七零八落。

    “傻。”

    放下手机后,他喝了口冻柠茶,不太好喝,柠檬没提前搓过盐,柠檬皮有点苦。但天气实在是热,他顶着烈日,在盘算待会要不要找家酒店下榻。

    他来这趟其实很赶,赶的红眼航班。就连出了科创会现场,伊芙都拿着小本本在劝他,按照答辩时间从后往前推,他可以不用来这么早。

    再一看后视镜,他已经在闭眼休息了,一看就是完全没听进去。

    又走过去一对看着登对,高鼻梁灰眼睛的外国情侣后,晏池起身结了账,在手机上导航离这里最近的酒店。

    忽而,进来了一条验证消息,他点开来看,完全陌生的头像和昵称。

    想起,可能是在科创会上认识的,顺手点了通过。

    没想到对方第一句话就是:“有空吗,聊聊,地址发我。”

    晏池很烦这种自来熟,更何况他现在人不在国内,选择无视。

    在好不容易拦到一辆出租车后,手机又进来条:“我知道你在哪。”

    晏池看到这条,皱了眉,才拉开的车门,瞬间关了回去。他从口袋里掏了几张现金出来,当小费塞给了司机。

    “你谁。”

    “重要吗。”

    “你要聊什么。”

    “你等我想想,聊聊你老婆?”

    晏池四处看看,挑了其中一家看起来高档的咖啡店,给他发了地址。

    夏日午后,晒得谁都不想干活,戴着贝雷帽围围裙的高大服务生在看完面前的画报后才懒懒散散过来给他递上菜单,晏池只随便点了杯就递了回去。

    阳光炙烤着大地。

    在过了大概十五分钟后,咖啡馆门口才停下一辆车,晏池看过去,里头下来个穿着红色长裙的女人。在这单调的街景,像是一团火。

    她走了进来,直到在晏池面前站定,朝他伸出手。

    “你好,裴望笙。”

    第83章

    和她不同,晏池并没有伸手出去,他非常讨厌陌生人的触碰,就算是面见客户,伊芙都会提前替他备好湿巾,在转身时不动声色把东西递给他。身边人也大多知道他的脾气,不会勉强。

    如今没别人在,加上他并不清楚面前人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来,态度难免差些。

    裴姐开头就吃了个瘪,但她并不介意,而是熟稔招来服务生,也点了杯喝的后,看着他。

    “我们之前在东城,见过的。”

    “嗯,你好。”

    晏池漫不经心转着咖啡杯,在看上面潦草的拉花,他赶过的饭局数不胜数,实在是做不到记住每一个人。

    裴姐缓和了语气,继续说:“聊点正事吧。”

    晏池这才看向她,坐直了。

    裴姐索性开门见山:“我想让她替我留在这里。”

    晏池一愣。

    “为什么。”

    “她很聪明,学东西也快,很多事情用不着我出面,很合适。”

    沉默片刻。

    “她同意了吗。”

    裴姐就耸肩:“当然。”

    “你不知道她那间公寓,直接租了两年吗。”

    她转过脸:“可能是我年纪大了,受不了居无定所的生活,想有个家。她适应性很强,比我适合做这个。”

    晏池心说确实,她确实是适合啊。

    但想到日后,他垂眸。

    其实他们是有次谈到过这个问题,当时是骆书禾削铅笔时不小心把指尖皮削掉一块,血珠瞬间冒出来。她下意识就是想含住,被晏池骂了句脏不脏啊,就安心等着他拿着棉花和创可贴过来。

    包好伤口后,骆书禾看着他削铅笔,突然开口:“以后,你是想我留在这里,还是回国。”

    晏池认真盯着手里铅笔,他动作其实很不熟练,显然是从没做过这种事情,削出来深一块浅一块的。

    “你怎么想。”

    骆书禾眼神始终落在他身上。

    “不知道,所以问问你意见。”

    这还用得着问?

    但晏池缓了缓,把小刀放下:“做你想做的,不用考虑我。”

    现在看来,是已经做出选择了。

    裴姐注意到他神色变了,心情愉悦抿了口咖啡。

    “哎,别这么丧气嘛,你们还年轻,以后相处的时间多的是。”

    晏池看过去,眼神很凉。

    “你没年轻过?多不多自己不知道?”

    裴姐:“……”

    她开始还不明白,这么个优质潜力股是怎么能一路寡到现在落到骆书禾手里,现在好像有些明白了。

    话带到这,裴姐好像也无话可说。

    “你好好和她相处吧,过几年稳定下来就好了,她那么年轻,你怎么舍得用婚姻绑住她。”

    晏池看着咖啡杯出神。

    裴姐试图象征性安慰他:“你看,干我们这行只有人脉网搭起来了,做什么都很容易,她挺聪明机灵,做出成绩不难,你再多给她点时间。”

    晏池重点完全没放对:“你的意思是我很显老?”

    已经奔四的裴姐本人:“……”

    她得承认,是已经跟不上现在小年轻思维,尤其是面前这个。于是再喝完东西后,裴姐选择先走人。

    晏池又在厅里坐了会儿,眼见着时间差不多,直接去了学校。

    接下来几天,骆书禾发现他有点怪,可要说哪里怪,又说不出来。于是只能总是拖他去散步。

    他好像已经爱上这项运动,至少比去逛莎士比亚的书店好多了。两人在河边吹吹晚风,或者去夜游卢浮宫和埃菲尔铁塔,有一次是差点赶上闭馆,两人只能手牵手跑出去,在跑到街道上时,相视一笑,又不知道在笑什么。

    终于在某个晚上,骆书禾靠在他的怀里,手扶在河畔栏杆上,在看他。

    “你最近怎么了,不开心。”

    “没有。”

    “那你怎么不笑。”

    “不想笑。”

    骆书禾很怀疑,歪头叫他:“晏池?”

    “嗯。”

    他应完后,头转向另一边。

    骆书禾跟着转,盯着他的眼睛,试探:“老公?”

    晏池被呛了下,仍没有看她。

    但肉眼可见,耳朵微微红了。

    见从他嘴里撬不出什么了,骆书禾抵着他胸膛点了点,心说算了,交代他:“你明天陪我去一趟跳蚤市场吧。”

    晏池心不在焉:“嗯。”

    又低头压了压她的头发:“去哪干什么。”

    “把咖啡机和面包机卖了啊,我室友意思是要搬去她男朋友那了,我好像以后也用不着了,放着不是生锈是什么,不如拿去市场。”

    晏池没明白:“怎么就用不着了。”

    骆书禾在自顾自说:“其实很多电器也用不上啊,像是烤箱,奶锅和煎蛋锅,可以送给一楼的大婶。”

    晏池直接手抵着她的额头,强迫她抬起头来:“你这是要分家?”

    “什么分家。”骆书禾嘴角溢出一丝笑意:“反正这些东西回国后又用不着,可以买新的。再说了,不清理好东西,怎么回去?”

    *

    回去?

    晏池只觉得自己像是在沙漠里跋涉许久的旅人,在眼见着面前一片海市蜃楼,灰心丧气后,见到了真正的绿洲。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骆书禾把抵在她额头的手掌拿下来,握在手里:“这几天看你眉头快打成中国结了,有什么不能直接问,坦诚点吗,我没说我一定要留在这里。”

    晏池莫名感觉自己被耍了通,火气上来,掐着她的腰:“那你不直说,看我着急上火好玩吗。”

    骆书禾被掐得直发痒,只能往身后躲,但身后就是墙壁,又被他拢回来。

    “我没有啊,我想和你说的,每次我一提这个你就岔开话题,怂不怂啊你。”

    说着,骆书禾还抬手去捏他脸。

    手感不错。

    行,是他怂。

    晏池定了定心神,才摸着她的耳廓继续问:“那你到底什么想法。”

    骆书禾试图给他理清思路:“是这样,裴姐的意思是让我留在这里给她帮忙,但我不太愿意,我想回去,和她说过几次了。如果不让我回去的话,毕业证我都不想要了。她就答应了,我想好了,她之前给我垫付的学费,我会还给她的,这算两清了。”

    晏池打断:“我给你还。”

    “行了,显摆你自己有钱是吧。”骆书禾把玩着他衣服上纽扣:“我有钱,我这两年存下来一点,虽然不是很多,但养活自己是足够的。”

    “加上我爸……他给我留了点钱,是我姐给我的。我不想要,但他说这是欠我的赡养费……我一想好像也是,谁非要和钱过不去,觉得凑一凑,应该能在国内自己开个策展工作室。”

    晏池看着她,想说点什么,又被她识破。

    “这次你让我一个人做这件事行吗,别插手。”

    晏池松动了,拍了拍她的脑袋。

    “行,小画家。”

    骆书禾顿了顿,突然上前搂住他的脖子:“我没和你说清楚吗,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再跑掉了。”

    “如果你真的介意以前那事,我……”

    后背忽而被他抚了抚。

    “我早不介意了。”

    “不提这个了。”

    骆书禾拼命点头。

    “但这是我两年前就想和你说的话。”

    “和你在一起,是我活这二十几年来最快乐的日子,我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抓着她肩膀的手攥紧了,又怕弄疼她,很快放开。

    最后,是两人面对面,有些尴尬,骆书禾凑近看他的眼睛。

    “你不会哭了吧。”

    晏池立马否认三连,不是没有你别瞎说,看她依然饶有兴致看着自己,愤愤搓了下她的脸。

    “看热闹是吧,你等着,下次我也弄哭你一回。”

    ……这种事情,也非要分回合制是吗。

    骆书禾牵着他的手,在往回走,晃上来,再晃下去。

    “高兴了?”

    “一般。”

    “得了吧,嘴角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你不能装作没看见吗。”

    “不能。”

    有点抬杠的意思,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两人身影渐远。

    这周周五,是骆书禾回校拍毕业照的时间。

    她虽然在学校时间不多,毕竟是她待了两年的地方。第一次来这里。是经裴姐带着来这里交资料,在面试后才有空看看这里。

    但心里装着事情,她只匆匆看了两眼。

    这些年过得太赶,好像也没有时间好好逛逛。

    她穿着学士服,跟着拍了集体照,以及和几个相熟的朋友拍了合照后。她刚要走,看见了不远处穿戴整齐,手里抱一束鲜花的晏池。

    他今天穿着件颜色很浅的蓝衬衫,脸又瘦又白,干干净净。

    骆书禾和他们挥手告别,大家都露出意味不明的微笑,在想,这大概就是金屋藏娇的另一位主人公。

    骆书禾小跑过去,护着头上的学士帽,在他面前站定。

    晏池就笑,单手帮她把帽子扶正。

    尽管这次毕业典礼是他说非要让自己来,骆书禾嘀咕直接拿了证书就走不行吗。晏池就敲她后脑勺,说她不想去也得去。

    “你本科那次,你得还我。”

    还你个头。

    可今天真在这见了他,又是另一番心情。骆书禾接过花,带着他往校园深处,人少的地方走去。

    非常常规的操作,摆姿势,拍照。

    拍过几张后,骆书禾顶着大太阳,边抬手遮阳光,边折服于他稀烂的拍照技术。

    不是过曝就是人物太小,拍出来没一张能看的。

    不该让他来的。

    真的不如Carlos。

    尤记得昨天晚上,Carlos坚持非要来,她在小阳台捂着话筒废了半天口舌,最后搬出来“我老公会吃醋”理由,他才消停。

    但周围几乎都是和家长,或是和朋友在拍,骆书禾和他两人立在这里,觉得没意思极了。

    随手把学士帽取下来塞他怀里后,骆书禾转身走了。

    “回去了。”

    又被揪着领口拎回来,骆书禾看着他:“你干嘛。”

    “再等会。”

    晏池直觉是设备问题,坚持:“你在这等着,我去借台相机。”

    骆书禾是真不想打击他自信,想说这和设备应该关系不大,只能任由他去,找了个树荫休息。

    风过树梢,她把身上学士服抚平整,身后有人冲上来揽住她。

    骆书禾瞪大眼睛看过去,却发现是邬瑗。

    异国他乡,她正疑惑为什么会在这,她明明很早就关闭了朋友圈,也没有邀请任何人来这里。

    再往后看,是赵荏苒,柯佳,欧阳菱,热热闹闹一大群人。路旁有人看见这么一群整整齐齐的亚洲面孔,都忍不住好奇看过来。连隋不好意思道歉,说是自己认错路了,不然早该到了。

    骆书禾依然很懵,不明所以。

    “你们怎么会在这?”

    邬瑗弯了眼睛,朝一个方向抬了抬下巴。

    “这得问你男人。”

    第84章

    仿佛黑白电影里的特意被拉长的慢镜头,反正这个动作在骆书禾看来格外慢,直到晏池走到她面前,将手里的相机包递给她。

    骆书禾接过时才发现手有点抖。

    “怎么这么慢,相机是借来的吗。”

    晏池看她一眼。

    “不是,回去车上拿的。”

    原来连这个都全部准备好了。

    到底还有多少惊喜。

    骆书禾只能低头,把相机转头递给她们。

    她就像个合照吉祥物似的,时而被拉着到两头拍照,大多数时候在看着黝黑镜头笑,笑得脸都快僵了。

    还是手持相机的连隋提醒她们,别老占着位置不放,好歹腾个地方出来。

    邬瑗瞬间领会到他意思,挥手让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闹的晏池过来。

    几乎是被强行推到一块,而也是这时,骆书禾才想起来,严格来说,这是他们第一次拍合照。

    两人站在台阶上,因为有身高差,骆书禾比他高了一个台阶。

    邬瑗在充当气氛组,小声教骆书禾情侣毕业照拍照姿势。

    骆书禾看了直皱眉。

    “不用这么麻烦吧。”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一辈子你想有几次。”

    骆书禾被她说服了。

    连隋就显得专业多了,嗓门又大。

    “你们别这么僵,对视啊,好歹有点互动, 第一天认识吗。”

    骆书禾觉得这话听着很耳熟,很像是在曾经陪着她姐和姐夫拍婚纱照时听见的话术。

    又不是真拍婚纱照。

    于是,她只能牵着他手,小声:“你让她们来,不会是机票酒店全包吧。”

    “嗯。”晏池观察着她眼底的小情绪,发现好像没有想象中的开心。

    骆书禾几不可闻叹了口气,按照她对晏池理解,估计又是头等舱总统套一起来。

    晏池这下明白过来了:“心疼钱?”

    “有点。”

    主要是介意那些都是她朋友,这笔钱怎么算都应该是她来出。

    晏池就捏捏她手:“那没事,大不了回程的机票不给报,让他们走回去。”

    “……你缺不缺德。”

    几句话下来,两人神情都自然很多,连隋远远看着,怎么都找不到时机按快门。刚要说你们悄悄话说够了没,太阳挺大的,别在这耽误时间了好吗,那两人已经旁若无人抱上了。

    因为高了个台阶,加上今天为了显高,她穿了双八厘米高跟鞋。骆书禾基本上和他对视都是平视,都不用抬头,在圈着他的脖子。

    “下次这种事你要提前和我说,不然吓都要被你吓死了。”

    “哪吓着了,看你挺淡定的,没一点成就感。”

    骆书禾吸吸鼻子:“哪有,明明都快哭了。”

    真的很感动,好吗。

    “是吗,你哭一个我看看。”

    “……”

    见他还是这么执着这件事,骆书禾就真的哭不出来了,反而笑了。

    好似会传染,晏池看着她亮闪闪的眼睛,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好凑上前蹭蹭她的脸。

    一旁在等着拍照的众人:……

    真的很难评价这趟过来到底是为了给他们看什么。

    千里送狗粮,礼轻情意重。

    之后毕业照也拍不下去了,骆书禾去把学士服和帽子还了,身上穿一件白衬衫和褶裙,给她们找了个空课室,聊了几句。

    分了两拨人,骆书禾有很久没见过她们了,也就网上聊过几次。邬瑗在激动拍她的手,打听他们到底是怎么和好的。

    “哭了吗哭了吗,有没有在大雨中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泪水和雨水一起滑落。”

    骆书禾:……狗血电视剧可以少看点了。

    但说起怎么和好,骆书禾自己都说不出来。期间,她没忍住,往另一头看了几眼。

    那边,是晏池人站着,手撑着半靠在桌上,在和连隋聊事情。

    连隋说着说着,再自然不过掏烟出来,磕了根出来,把剩下的烟盒递给他。

    晏池推了回去。

    “戒了。”

    连隋奇怪:“什么时候的事,上次见面不是好好的。”

    晏池瞥他一眼。

    “你自己算算。”

    连隋真就认真倒回去想了想,最后将目光投到骆书禾身上。

    “卧槽服了,说你妻管严你还不承认,你不是谁是。”

    快到中午,骆书禾和晏池去领毕业证,让他们先回酒店去休息。

    终于就剩下他们两人,骆书禾拿了东西,并没有走,而是抱着证书在长廊站定,抬头看着阳光穿过树梢,在地上投下斑驳树影。

    晏池和她并肩站在一起,问:“在想什么。”

    “在想。”骆书禾自己都被想法逗笑,自顾自笑了下,才应:“可能要是没有遇见你,我连本科毕业都撑不到,更别提今天能站在这里。”

    到底是为了什么非要学这个,骆书禾很难解释。

    是为了争口气,想要证明自己?

    很难说。

    但能确定的是,那些灰色的日子里,她是带着一股气在的。没人喜欢她,没人认可她,她就自己在角落练素描。一幅接着一幅,别人画三张,她就画十张,一个学期下来,她的草稿都比别人多出厚厚一沓。

    她很早就知道她不是天赋型选手。

    晏池哎了两声,跟着她抬头。

    “别往我脸上贴金,都是你自己的事情,我可什么都没做过。”

    话是真的,很少人知道,她能走到今天有多不容易。心疼也是真的心疼。

    骆书禾勾了勾他的尾指。

    “那功劳分你一半?”

    幼稚。

    “你自己留着吧。”

    他攥紧了她的手:“回家。”

    *

    公寓里,东西差不多全都清空了。

    室友早已稀稀拉拉把自己的东西搬走,只留下了些共用的家电,现在也都被骆书禾清掉了。

    但房子不会空着,室友说她朋友圈有对姐妹正在找房子,问能不能转租给她们,房租会每月准时打到她卡上。

    骆书禾同意了。

    后面程序就简单很多,基本上就是能用的留下,不能用的全扔了。

    故而直到这最后一天,骆书禾还在收拾东西,收拾出几个大箱子,准备直接邮寄回国。

    至今骆书禾都能想起她第一天来这里时,心情有多激动。

    这是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小空间。

    就在她把书柜上几本参考书收进箱子时,手机开始震动。

    骆书禾头都没抬,让晏池帮她接一下,开公放。

    都不等这边说话,邬瑗直接噼里啪啦一通,把接下来两天的行程全部给她安排好了。先是在市区城市漫步,然后可以在附近走走,露营烤肉什么的。

    骆书禾见她什么都决定好了,只能不断应是。

    没等邬瑗说清楚细节,晏池已经给她把电话挂了。

    骆书禾这才看向手机。

    “怎么了。”

    当天下午,酒店一行人都收到了一条信息,外加一份由酒店服务生送来的礼盒,盒子上扎着蝴蝶结。

    其他人都在睡午觉,邬瑗在打游戏没睡着,故而第一个打开。

    盒子里是一件淡粉色的礼服裙。

    等另外几人醒了,发现收到的也都是西装或是礼裙。

    消息是类似邀请函形式发出,诚邀他们晚上五点半到市区某家米其林餐厅用餐,届时会有专人专车送他们到场。

    真舍得花钱啊。

    邬瑗抚摸着裙子上的缎带,感叹。

    只有出来喝水的连隋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晚上五点半,果真有人来接她们。

    几人盛装出席,经由服务生指引,在餐厅落座。

    大厅中央,是一架非常之华丽的白色三角钢琴。头顶一束追光打下来,有身着月牙白裙装的女人在朝厅内众人躬身,落座,行云流水的一串音符。

    起初,邬瑗因为来到陌生餐馆,忍不住在餐厅装潢,银质烛灯和一扇极致漂亮的酒柜流连。

    坐下后,她点了点人数,奇怪地咦了声,叫来大堂经理。

    但她并不会法语,只能托身旁欧阳菱转述,大致意思就是怎么少了两个座位。

    大堂经理回的是标准中文。

    “没有,就是定的五人位呢。”

    邬瑗一头雾水。

    这时,前菜已经上来,是波丽露虾肉沙拉,一人分了一份。

    邬瑗在小声问赵荏苒:“好奇怪啊,怎么会少了两个位置呢。”

    连隋在品着香槟,突然来了句:“你以为米其林是白吃的吗。”

    邬瑗还是不明白,趁去洗手间时给骆书禾拨了个电话,先听见了一阵风声。

    邬瑗:?????

    邬瑗不死心,继续问:“你人在哪呢,都开始上菜了,怎么还不过来。”

    “去哪?”

    邬瑗听见有人进来,捂住话筒,尽量压低了声音,报了餐馆名字。

    “就差你俩了。”

    一阵窸窸窣窣声后,她猜到骆书禾那头应该也在捂住话筒说话,然后是:“啊,我们有点事,就不过去了。”

    邬瑗猜想可能是今天太累,表示理解,正要和她约明天碰头的时间,听见她说。

    “信号好像不太好。”

    “你刚刚说什么,我听不太清。”

    她直接挂了。

    邬瑗更懵:??????

    法国南部。

    某条蜿蜒曲折的海岸线,海水不断涌上来,拍打着礁石,溢出片片浪花。而就是在一旁的沿海公路,一辆白色轿车疾驰而过。

    骆书禾睡在后座,才醒不久,抱着毯子。直到挂了电话都没缓过神来,在醒神。

    车窗全敞开着,她闻见了咸腥的海风。

    晏池注意到后座动静,单手把着方向盘。他换了件衣服,扣子敞开两颗,把副驾驶上的纸袋塞过去:“先把衣服换了。”

    骆书禾把纸袋打开,拿出裙子。

    晏池把车窗都给她关上了,风隔绝在窗外。

    骆书禾仍不放心,交代:“我换衣服,你不准偷看啊。”

    他是哪没见过吗。

    但晏池真就憋着笑嗯了声,全程盯着路况。

    摸索一阵拉上背后的拉链后,骆书禾把换下来的衣服塞回纸袋,提醒他:“可以开窗了。”

    晏池却没照办,指指车顶:“你试试打开天窗,探头出去看看。”

    骆书禾照做了,才发现对比车窗,这里的视野确实广阔很多。她看见了天边大团大团,像棉花糖的云,蓝得快要碎掉的天空。耳边是风和海浪的声音,她深呼吸一口,长长卷发全部被吹到脑后。

    他们在其中一片海滩前停下,晏池让她先别下来,从尾箱拎了双崭新的人字拖扔地上后,才抱她下来。

    这是他从连隋那打听过来的,从市区租车出来一直往一个方向走,这里的日落很漂亮。

    但骆书禾显然不知道,挽着他的胳膊,眼睛很亮。在问他怎么会知道这里,她想来好久了,可是没有一直都没有约到同行的人。

    “好厉害,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索性,就在她面前卖了个关子。

    “我什么不知道。”

    她右脸的梨涡明晃晃的,从下车开始就没有消失过。

    海边,有老人搬了把小椅子坐在礁石上海钓,脚旁提一只小桶。

    晏池的意思是放她去踩水,她身上的裙子很薄,被海风吹得上下纷飞。晏池远远看着,庆幸买衣服时听从导购员的建议选了有衬裙的那条。

    但没过多久,又跑回来,身后一串长长脚印,几乎是整个人撞进他怀里。

    晏池还单手替她拿着鞋子,只能拿老远,低头看她:“干嘛,这么黏人。”

    “嗯。”骆书禾只觉得心底爱意就像脚下潮水,一阵阵往上涌:“要是水把你冲走,我能立马跳下去给你殉情的那种。”

    “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晏池是真服了,但也是真怕她乌鸦嘴,给人拉回来,就这么沿着海边走。

    太阳慢慢落了,夕阳金灿灿的,映着海面,一片碎金。

    骆书禾走累了,要他背,晏池就真一句话不说,在她面前弯腰。

    她在问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我们要走多久。”

    “再走一段吧。”

    “今晚我们要在这边住吗。”

    “看你,这边的夜景不错。”能看见星空。

    “哎对了,你到底怎么和邬瑗她们说的啊,还订饭店了,我怎么都不知道。”

    “一点补偿而已。”

    骆书禾在他背上乱晃:“什么补偿。”

    “未来一周,你的使用权。”

    他早在来这前就想好了,毕业典礼后,一刻不停带她出去游玩,算是毕业旅行。

    想来她高中是没这个条件的,本来是想着两年前补给她,虽然没能成行,现在也不算晚。

    骆书禾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中午时他非要拽着自己收拾行李,着急忙慌打包搬运。口风很紧,看来一点都没打算告诉她。

    但这种意料之外的计划,骆书禾竟然能够完全接受,反正她不用带脑子,全程跟着他,指哪去哪。

    她紧紧贴着他的脸:“你怎么这么好。”

    太阳完全落下去时,晏池把她放了下来,看着她的眼睛。

    “毕业快乐。”

    那天晚上,他们如愿在酒店看了星空。

    深夜,晏池看着臂弯里已经熟睡的她,嘴角有一点没褪去的笑意,忍不住伸手戳了下。

    笑意更深,看来是做了个好梦。

    于是接下来一周,他们都在漫无目的地走。没有攻略,没有目的地,大多数时候都是在车上,音乐声开得很大。

    但两人谁都没有厌烦,反正想着前方总有路,有小镇,有住的地方。

    唯一的惊喜,是在路中央救了一只生病的小狗。

    很小,身上有斑点,身上都是湿的,在瑟瑟发抖。

    骆书禾在车上翻了个纸箱出来,把狗放进去。

    “可以在前面给它找个地方看病吗。”

    骆书禾抱着纸箱子,问道。

    一只狗而已。

    但看着她抱着那狗不撒手的样子,晏池没什么情绪应下了,一路上都没说话。

    狗没什么大碍,只是受了凉,腿上有个小伤口。

    在宠物医院给它洗了个澡,包扎好伤口后,小狗恢复了活力,不住在舔医生的手。且在得知狗是他们在路上捡的后,助理很热心表示可以帮忙找下家。正好今天是有位住在附近的独居奶奶来给她的边牧做检查的日子,人很好信得过,她已经在这里捡回去三条流浪狗。

    骆书禾当即同意,又给它留了点现金,当做赡养费。

    挤了点洗手液洗干净手后,骆书禾掀了门帘,出去找晏池。

    两人在城里逛了圈,买了一束新鲜的鸢尾花,吃到了每天限量五十份的鹅肝牛排。从餐馆出来时,骆书禾随手把鸢尾花送给了路边的小女孩。

    他们牵手走下长坡。

    最后一站,是东北部一个童话般的小镇,两人留足了两天待在那里,先是坐着小船绕了整个小镇一周。

    晚上,找了家小酒馆消磨时间。

    他们两个年纪加起来超过半百的成年人,连角落那对不知道够不够十八的年轻情侣都在对饮杯口嵌一片柠檬的鸡尾酒,他们只一人要了杯柠檬红茶,一碟奶油味的爆米花。

    很好。

    很健康,很养生。

    中间搭了个很简陋的木质小舞台,有人抱了把木吉他在台上唱歌。

    开始还是那个羊毛卷发,穿着格子衬衫的歌手在唱。有个白头发佝偻着背的老人上去,和那人交谈了两句。

    歌手立马跳下长椅,很慷慨把舞台让了出来,下去前,和大家介绍今天是这位老人和太太相识四十五周年的纪念日,想在这个日子给她献上一首初见时弹的民谣。

    周围人纷纷朝酒馆里另一位两鬓斑白,但是穿着艳丽裙子,鬓角别着花朵的老太太看去。

    稀稀拉拉响起一阵善意的掌声。

    老人年纪大了,反应很慢,在缓慢适应手里的乐器。

    骆书禾原本挺期待的,但老人说出口的是一口流利德语,她一个单词都听不懂。

    晏池适时看她一眼。

    “要给你翻译吗。”

    骆书禾点头。

    音响声音被调大,晏池低声介绍:“这是首欧洲中古民谣,在乡下很流行。”

    音乐声适时响起。

    老人嗓音偏低,但很适合这首歌。

    耳边是他的所谓翻译,基本上是唱一句跟一句。

    她又一次走过那条林间小路

    挎着竹篮,如此可爱又美丽

    她是在一个秋日来到这里

    轻易俘获了我的心

    春天过去夏天来临

    可我该如何向她倾诉我的爱意

    ……

    我会为她跨越万水千山

    会为她在每一座墓碑前留下一束雏菊

    会为她在每一堆篝火旁起舞

    只为能得到她片刻垂青

    我到底该如何向她倾诉我的爱意

    直到金黄的麦子都变成谷粒

    直到阶前娇小夜莺再也唱不出悦耳的歌曲

    直到最漂亮可爱的小女孩都已躺在病床上垂垂老矣

    而她终于如愿坐在我的身侧

    音乐声结束,全场鼓掌。

    骆书禾也在轻轻鼓掌。

    当然,对比全场其他人,她的心情还要更复杂一些。

    如果不是晏池见她神情恍惚,觉得是个好机会,打了个响指找服务生打算要杯酒,

    骆书禾瞬间变脸,拦下。

    “不行。”

    晏池就哦一声,静静盯着面前玻璃杯。

    有了这一遭,这间小酒馆简直成了音乐海洋,不断有人上去表演,到最后大家都像疯了,在狭小的酒馆跳舞玩游戏。

    有人路过时,招呼他们起来,骆书禾被热情感染,眼睛亮晶晶的,想拉着晏池过去。

    晏池自然死都不愿意跟着,骆书禾就不勉强了。

    结束后,两人出了酒馆,骆书禾走在他前面,背着手,走得很慢,时不时回头。

    “傻笑什么。”

    她收敛了点:“没笑。”

    路过一个小花坛时,骆书禾转身看着他。

    晏池心领神会。

    “想亲了?”

    她乖乖点头。

    异国街头,街道宽敞明亮,此时此刻是晚上十点,早已没什么人。

    直到回到酒店,刚刚没注意到,这时晏池才看见她嘴唇很红,不知道是不是亲的。

    想拉她起来去洗漱,想起今天早上她貌似没睡好,觉得就这么算了吧。

    凌晨一两点倒是醒过一次,她看了眼时间,鼻音很重。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过两天吧,你急什么。”

    “哦。”她揉揉眼睛,顺便扒拉了一下晏池手臂,看他在看什么。

    “你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

    屏幕上是几篇图文。

    “随便看看,这附近有什么。”

    骆书禾有点惊讶,她以为这几天他们都是在瞎逛的,没想到这都被她抓到了。

    几乎是脱口而出:“你怎么偷偷背着我在刷题?”

    “……”

    刷什么题。

    晏池直接将被子往上拎,蒙住她的脑袋。

    “闭嘴,睡你的觉。”

    听见没动静后,骆书禾才掀开被子,小心看他一眼,整个人贴在他身侧。

    “你记得早点睡,别熬太晚。晚安。”

    晏池嗯一声,注意力全在屏幕上,三分钟后才想起来跟一句晚安,身旁人明显又睡着了。

    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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