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他眼里带着几分笑意, 可俞文姝却看见他眼下的青色。
他一定未睡好,她忽然有些心疼。
“大表兄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她轻声道。
沈肃听出她话语中的埋怨,微微有些一怔, 却并未多想,只是她难得外露如此情绪,让他有些微诧异。
“无碍。”沈肃道。
原本俞文姝只是有些埋怨他不曾多睡一会儿养精神,此时却心中生出几分恼意,不过她并未表现出来。
沈度正爬得高兴, 忽然发觉四周没了声音, 方才的热火朝天好像只是幻觉一样, 顿时朝下面看去。
他对上了沈肃的冷漠眼神。
“啊!”沈度手一滑, 差点没抓住, 把大家吓了一跳。
沈度连忙抓稳, 喊道:“大、大哥。”
俞文姝蹙着眉心, 道:“阿度你先下来,小心摔下来了。”
下面的小厮紧张得满头汗, 摊着双手准备接人, 生怕二公子摔下来,若是摔出个好歹,那他的小命也就不用留了, 夫人会先收拾他。
茵茵满脸紧张,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紧紧抓着表姐的衣袖。
倒是沈肃依旧面无表情,半分不急, 他看着沈度道:“还没摘完?”
这淡淡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嫌弃, 嫌弃沈度动作太慢。
沈度本以为大哥会训斥他,从前他们若是做这种事大哥只会制止, 哪里有如此好说话。
但他并未多想,连忙笑着应了声,又欢天喜地开始摘枇杷。这枇杷已经熟透了,只能亲自来摘,否则即便是轻轻落在地上,都会有伤痕,就不好吃了。
俞文姝侧头看向沈肃,他这话说得极其自然,就像是他让阿度去摘枇杷的。
茵茵从表姐身侧探出头来,也朝大哥看过去,大眼睛眨了眨,有点奇怪大哥的态度却又觉得表姐说得果然是对的。
不过大哥真是一点也不担心二哥啊。
沈肃察觉到两道目光看向他,他微微侧头,两颗脑袋便慢慢转回去,仿佛什么都没做,根本没在看他似的,他眼眸划过一丝笑意。
没过一会儿,沈度就把树上的枇杷摘了个七七八八,其余的不好摘便不要了,他跳下树看了眼成果,拍了拍手。
“明年我们早些来庄子,定能多摘些。”
俞文姝看着满满一篮子枇杷,唇角含笑,“这些已经足够我们吃了。”
沈度兴致满满道:“让人把枇杷送回去,我们可以去游湖摘荷叶了吧,应当还有莲子可以吃。”
说着他把目光投向大哥,沈肃不理他,看向了俞文姝。
俞文姝愣了一瞬,见他依然看着自己,明白过来他是在询问她,她微微点头道:“嗯,走吧。”
两个小的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诧异,什么时候大哥如此好说话了,而且往日什么事都是大哥说了算,今日竟然询问表姐的意思。
沈度年纪大些,立时便明白过来,他大哥当真是极为看重表姐啊。
对上两个小的探究的目光,俞文姝微微有些羞赧,好似把他对自己的心情都剖开来让大家看见,几分羞怯带着几分甜意。
就连方才对他的恼意,都散了。
庄子里的这片荷花池很大,再过段日子莲藕产出,便又能吃上新鲜的莲藕,如今莲叶成片又高又大,小舟行在其中几乎看不见。
因着有沈肃一同,下人们哪里敢如刚才一般随主子们自行玩耍,都纷纷跟在一旁等候差遣。
池塘边上有几条小船候着了,其中两条船有乌棚,另外的就只是小舟。
沈度一脚跨入一条小舟,朝着俞文姝招手,“表姐快上来啊,我来划船。”
一瞬间,俞文姝便觉得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循着看去,便见沈肃淡淡的看着她,可是她一瞬便明白他的意思。
昨日她答应了他,与他一条船的。
沈肃没说话,只是抬步便跨上了另一条带着乌棚的船。
一时间,俞文姝便需对着两条船做选择,茵茵早就被下人扶着上了沈度的船,她轻轻抿了抿唇,忽的有些想笑。
不知道若是她真上了沈度的船,沈肃会是怎么样的表情。不过她也只是想想罢了,毕竟昨日她已经答应他,定不会反悔。
只是她昨日想的是,他们四人乘一条船便可,如今要单独与他坐一条船,到底有些羞赧。
俞文姝走向乌篷船时,沈度嗷了一声,“表姐,你都不跟我们一起玩吗?”
她侧头看去,抿唇笑道:“分开坐两条船安全些,跟着划便是了。”
沈度欸了声,眼睛一亮,“对,我们来比赛划船。”
他少年心气极重,胜负欲很强,特别是与沈肃比较的机会极少,今日倒是一个好机会,沈度顿时有些兴奋。
俞文姝走到船边,沈肃便伸手过去,她看了眼那只伸着的大掌,又看向手的主人,他专注地看着她,好似眼里再也容不下其他,只有她。
只是这样的一个目光,便让她浑身泛起一阵燥意。
她垂下眼睫,一手提着裙角一边朝那只大掌伸出手,掌心相贴时瞬间便被他紧紧裹住,酥麻从手心泛开,直直窜进心尖。
他的手掌很大,被包裹住时会有强烈的安全感,可随之而来的就像是被什么凶猛的野兽紧紧缚住,被抓住就不放开。
俞文姝睫羽微颤,他轻轻一拉便踏上船沿,接着被他稳稳扶住,交握的手掌变成了十指相扣,她的掌心沁出一阵湿濡的汗意。
这船大约是为了主人们特意布置过的,座位看起来很是舒适,还有一个小几放着几样果子和茶水,对比起沈度那条船,确实舒适许多。
沈肃把她扶下坐好,便放开她的手,淡声道:“我划船。”
俞文姝微微仰起脸,阳光照在她白皙的脸上,似乎有些透明,她眯了眯眼道:“你会吗?”
她下意识这样问,却只见沈肃淡淡瞥了她一眼,那眼神像是对她质疑他而有些不满,下一瞬便拿起船桨。
沈度一见大哥拿起船桨,早就准备好的他瞬间便划起船桨,先一步把船划出去。
沈肃淡淡瞥他一眼,好似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俞文姝坐到棚里躲着太阳,看着站在阳光下的高大男人。只见他好似只是轻轻一划,船便飘荡出去,那根船桨在他手中得心应手,没几下便超过了先一步的沈度。
在两船即将相撞的时候,只见沈肃提着船桨一推,沈度的船便瞬间飘出好远。
沈度惊讶地看着自己离大哥越来越远,接着两只船便都驶入了荷叶当中。
“大哥,表姐!”沈度大喊。
俞文姝回过神时只听见沈度的喊声,四面八方的荷叶像是活物一般朝他们涌过来,就像被荷叶包围了。
对上他的眼睛,她便觉得那双深沉的眼里,好似溢出几分得意,在回答她方才的问题,俞文姝别过头去看荷叶荷花。
船在飘着,高大的身影却朝她慢慢走过来,坐到她身边,她有些拘谨的往旁边让了让。原本还算宽敞的位置,因为他坐下而显得狭小而拥挤,只是旁边已是船沿无处可让,两人衣衫摩挲着,极为亲昵。
她坐在他身边显得极为小巧,他垂下头凑近了些,道:“我会。”
俞文姝愣了下没明白他在说什么,猛然间反应过来,他在回答她方才问他会不会划船的问题。她侧眸轻轻瞪他一眼,脸颊微烫。
他定然是故意如此的。
一声极轻的轻笑落在她耳中,她侧头去看,却见男人唇角微翘的弧度,极浅但却分外好看。
原来他笑起来,眼神竟会如此温柔。
她未曾发觉两人离得极近,只要她稍稍往前,鼻尖便会触碰到对方。
一瞬间,每个眼神都好似拉得极长,连空气都凝滞了,四周一片寂静,在层层叠叠的荷叶中,这艘小舟好似成了一个独立的秘密空间,只余他们两人。
俞文姝眼睫细细颤动,她猛然起身,船身晃了下,手腕被他攥紧拉住。
“做什么?”他问。
俞文姝目光转向荷叶,软声道:“摘荷叶。”
她的声音软软的,带着几分娇媚,软到他的心尖发颤。
沈肃看着她,道:“我来?”
俞文姝连忙道:“我来便好,大表兄放心,我小心些便是。”
四周都是荷花荷叶,只要轻轻伸手便能摘到,没有什么太大的危险,沈肃便应了声让她自己去。
池中的荷叶长势极好,荷花也很美,很快俞文姝便摘了一把荷花,荷叶被堆在她的脚边,她看了眼收获又觉手臂有些酸软,回头要喊时,却见男人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眼。
沈肃看起来累极了,他斜靠着椅背,双目阖着,呼吸平稳睡得很熟。
俞文姝眼中微微诧异,唇角却露出个极轻的笑。
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站在一旁看了半晌,他睡得熟却依然给她留了小半的位置,双手放在腹部交叠,头微微侧着。
她坐到他身边,缓缓靠向椅背,侧着身时两人便面对面。
他睡着时气势便温和了许多,俞文姝大着胆子打量他,只觉得他生得真的很好,高大俊朗浑身都是上位者的气势,这样的人是她的未婚夫婿。
鬼使神差的,她目光一寸寸从他脸上划过,似乎极为满意,她唇角勾起笑,也不知为何她抬起手指,轻轻在他面上划过。
从他的额角,到眉骨滑过高挺的鼻梁,饱满的鼻翼,再到他的唇。
他的唇很好看,不薄也不厚,唇形饱满不是那种薄情男子相,她知道他的唇贴上时的味道和触感,忍不住用指尖轻轻碰了下。
下一瞬,手腕被男人紧紧攥住,男人深邃的眸子睁开,里面好似蕴含着某种危险的东西。
“看着满意吗?”他道。
话语在喉间滚动,又暗又沉,他的掌心像是着了火,灼人得厉害,连她的脸颊都好似被染上了火,心口怦怦直跳。
她的目光落到他的下颌,又滚到他的喉间,在她的注视下,他吞咽了一下。
第42章
俞文姝看着他缓缓滚动的喉结, 鬼使神差伸出一根葱节似的手指,朝着凸起的喉结而去,腕间的小白昙串珠晃动。
沈肃目光随着随着晃动的小白昙, 被那指尖吸引,他枕着头的手臂并未挪动,另一只手依然攥着她细细的手腕。
她的另一只手肘撑着身子,一边还要用指尖来碰他。
沈肃眸中暗芒闪过,他目光微动看向她的脸, 他想知道她此刻是什么表情。
明明离得极近, 连呼吸都好似交缠在一起, 每一个眨眼都变得极其缓慢。看清她脸上的表情那一瞬, 他愣了一下, 小腹燃起一团烈火。
她依旧是那副清凌凌的样子, 然而双眸却带着几分好奇与探究, 她专注地看着他,那双水眸中只有他。
他看见忍耐到极致的自己, 眼里的欲念。
在她清冷的眸子里, 欲念愈加汹涌。
不知何时,两只手交握十指紧扣,他就着这样的交握揽住她细软的腰肢, 掌心的衣衫下是那只展翅的蝶形胎记。
他记得很清楚。
像是在躲避自己对她的渴念,沈肃慢慢闭上眼, 微微仰了下头,他的脖颈完全展露在她的眼前, 凸起的喉结更加明显。
它好似在邀请她, 期待着她细白手指的触碰和轻抚。
俞文姝的眼睫颤了颤,眸中闪动着某种光, 她从未在他的目光下如此大胆,甚至她的大胆让他都闭上了眼。
仿佛任她予取予求,有种禁忌的刺激感在心上蔓延。
她感受到他扶在腰间的掌心温度,甚至在慢慢升温,灼烧着她尾骨的蝶形胎记。
指尖停在半空中,距离他的喉结只有半寸,只要她再向前一点点,便能触碰到。
她口中干涩得厉害,忍不住想吞咽,可此时此刻,即便是细微的动作,都会让他们之间的气氛更加暧昧。
俞文姝轻轻眨眼,她看见他的眼睫也在颤动,他要睁开眼了。
她有些微紧张,手指便不受控制的往前一点,她修剪得圆润的指尖轻轻碰上了他的喉头。
那一瞬,她好似听见了他低哑又压抑的闷哼。
“表姐,表姐!”沈度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似乎没听见回应,他又高喊,“表姐大哥!你们在哪里?”
像是从梦中被惊醒,俞文姝仿佛受惊的兔子般坐起身来,腰间的大掌顺势滑落、收回。
沈肃极轻叹息了声,缓缓睁开眼。他的手掌收回身侧,指尖轻轻捻动,好似依然在摩挲她的指节。
听着沈度越来越近的喊声,他心中涌起从未出现过的一丝烦躁。
此刻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沈度确实欠收拾。
俞文姝愣了好半晌,才忽然发觉自己方才做了什么,她竟想摸一摸他的喉结。此时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究竟有多大胆。
她按着心口,侧眸轻轻地瞥向依然侧卧的沈肃,姿态闲散,好似刚刚从睡梦中醒来,尚有一丝慵懒的睡意。
他半睁着眼,也不知在看哪里,可俞文姝觉得他就在看着自己。
她顿时生出几分不确定,方才难道他当真是睡着了?又或者自己才是睡着的那个。
一定是在做梦吧。
然而随着沈肃缓缓坐起身,朝她看来的直白目光,俞文姝明白过来,自己并不是在做梦。
她是真的被沈肃的美色引诱,定是如此,她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沈肃看着她的表情,眯了眯眼,她竟然一副不可置信并且想抵赖的样子。
那躲闪的眼神,和梗着的脖子,像是想赖账负心人一般。
“表妹。”
他忽然唤了她一声,俞文姝轻轻应了声,余光似乎已经瞧见了朝他们驶来的沈度的船。
沈肃执起她紧紧攥在一起的手,轻轻摩挲,从指根处的缝隙一直到指尖,磨了磨她圆润的指甲边。
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可他此刻做来却有种让她羞涩的心悸,好似他摩挲过的每一寸肌肤,都被细细密密的小刺轻扎了一遍。
那种酥麻蔓延到心尖上,密密麻麻。
他紧紧盯着她的唇,沉声道:“方才,指尖碰了我。”
像是控诉般的话语,让俞文姝微微睁大了眼,她的确是想碰一碰,可明明是他自己闭上眼仰起脖颈,怎么说起来好似她做了什么负心事。
沈度和茵茵的声音越来越近,被两个小的瞧见如此情景不免有些不好,俞文姝咬了下唇,轻声道:“嗯。”
她的确是碰了他,可他现下明明也握着她的指尖。
她动了动指尖,在他的掌心里。
“这不一样。”沈肃好似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并不满意她的回答。
俞文姝看他,“那……”
她话未说完便见到另一只船的船头,猛地住了嘴。
“先欠着。”沈肃道。
沈度看到乌篷船很是高兴,大喊道:“大哥表姐,终于找到你们了,你们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这荷花池瞧着不大,但找起人来真费劲啊。”
沈肃站起来走到船尾,看见摆在一起的荷花和大堆荷叶,微微有些诧异。
他竟睡了那么久?平日里除去夜里睡觉,他白日都睡不着,至多便是闭目养神,没想到今日在荷花池上的乌篷船中,竟睡得那样沉。
他根本未曾察觉她在摘荷叶荷花。
船桨轻轻划动,沈肃淡淡瞥了眼沈度,问道:“荷叶摘了?”
沈度和茵茵的船上什么都没有,空无一物,显然没有摘。看见沈肃脚边的那一大堆,沈度顿时哇哇大叫起来。
“啊!你们怎么就摘了那么多了,我们光顾着找你们,什么都没摘呢!”看见沈肃又划远了,沈度连忙让船夫跟上,“大哥表姐等等我们啊!”
此时太阳高悬在头顶,已经很热了,俞文姝撑起油纸伞挡住太阳,看向站在太阳下还在划船的沈肃。
她柔声道:“大表兄,我们回去吧,日头大了再晒一会儿会中暑的。”
沈肃看她一眼:“你往里坐,别晒。”
说罢又回头看沈度,不耐道:“回去了。”
沈度:“我还没摘荷叶!”
沈肃并不理会,只加快划动船桨的速度,船便如离玄的箭一般往前行驶。
沈度船上的船夫也加快划动速度,一边朝沈度道:“大爷力气真大,我惯常使力气的都不如他划得又快又稳。”
沈度暗暗点头,大哥不仅划得稳,他动作看起来极为轻松,就像没怎么用力,可那船行速度是真的很快啊。
“快快快,追上他。”
船在池塘边上停稳,便有下人来收拾了荷花荷叶,沈肃先一步上岸,朝俞文姝伸出手。
俞文姝一手提着裙角一手握着伞柄朝他走去,看着那只手她并未犹豫便伸手搭上,他便顺势紧握住随后又十指紧扣住。
他牵着她稳稳上了岸,两人并肩而立在池塘边上等着沈度和茵茵。
一阵风忽然吹过,池塘里的荷叶左右摇摆,原本还晴空万里的天霎时便暗了下来,俞文姝抬头看天,不知何时大片的乌云便遮住了太阳,眼瞧着要下大雨。
沈肃看了眼天便让人去拿伞,眼瞧着船要到了,伞也已经拿来,谁料豆大的雨滴便直直落下。
沈度吱哇乱叫,船刚停下来,他便把茵茵拉上岸,接过伞跟茵茵一起打。这伞还是守塘人屋里的一把旧伞,看起来油纸都有些剥落了。
俞文姝伸直了手臂把伞往沈肃那边移,下一瞬伞被接过去,男人的大掌握着细细的伞柄,跟小孩子的玩具似的,他伞举得高,微微往她那边斜。
“回去了。”沈肃道。
沈度拉着茵茵快步往前走,嘴里喊着:“我衣裳都淋湿了。”
他最讨厌下雨了。
沈肃倒是不急,一手扣着她,一手撑着伞,走得不疾不徐,躲着地上的水洼。
下人们不知何时都走了个干净,雨幕下又只有他们两人,雨滴落在伞面上吧嗒作响,雨水飞溅在脸上身上。
俞文姝下意识往沈肃身边靠了靠,高大的身体让她依偎着,他微垂了眼看她,伞又朝她斜了大半。
她一面躲着雨珠一面避着脚下的水洼,绣鞋沾上泥水让她微蹙眉心,然而不经意抬眼,瞥见他左肩晕出一片水迹。
他竟大半个肩膀都露在伞外。
“大表兄,你肩膀都湿透了,伞挪过去些。”她道。
沈肃微垂眼看她一瞬,又看向脚下,淡声道:“无碍。”
距离宅院还有不短的一段路,若是淋着回去,即便他身体再好,也难免不会生病。
俞文姝知道自己劝不住他,她只能往他怀里靠了靠,整个人几乎窝在他怀中。
沈肃目光落在她脸上,见她也看向他,四目相接时她又往他怀里挤了挤。
带着潮湿水汽的两具身体贴在一起,衣料微湿却像是浆糊把他们连在一起,密不可分。
沈肃眼中划过笑意,他长臂收紧,把她紧紧裹住,扣在一起的十指不留一丝缝隙,亲昵且暧昧。
从背后瞧去,沈肃高大宽阔的身子把她严密包裹起来,她似娇小的宝贝被他呵护,没有沾染一滴雨水。
雨幕之下,这条路好似走不到尽头,远处薄雾蒙蒙让人看不清景色。俞文姝恍然记起,她与丹露来京城路途中也是有一日,雨势如今日这般来势汹汹,她们两人共撑一把伞,却像是在风雨中飘摇的小花满身都雨水,仿佛风再大些,她们便会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可如今,雨势再大,她都被人小心翼翼的包裹起来,不让她淋到一滴雨,这泛着浓郁檀香的怀抱便是她最坚实的护盾。
她心中涌起一阵热意,鼻尖微酸,微微仰头去看他。
沈肃察觉到她的动作,垂头迎上她的视线,却猛地脚步一顿,他感觉到她轻轻地、主动地靠进了他的心口,脸颊蹭了蹭他心口的衣料。
心跳声涌入她的耳中,扑通扑通。
第43章
只是稍稍一顿, 他脚步便恢复如常,他执着伞柄的手却缓缓收紧,手背上凸起青色的筋。
她突如其来的动作, 就像是被她全副身心信任。只是轻蹭,却有种酸胀充盈在心口。
很快两人便走进宅院跨入廊下,打在伞上的劈啪声消失,沈肃放下揽着她的手,松开她的手指, 带着她往屋檐里站。
沈度和茵茵早就已经回来, 一路小跑, 浑身都是泥点子。
看见俞文姝和沈肃回来了, 两个小的连忙迎上去, 沈度笑嘻嘻道:“表姐你们走得好慢。”
茵茵噘着嘴挽上俞文姝的手臂, 小声道:“表姐, 我摔了一跤,衣裳都脏了。”
俞文姝这才瞧见她裙子后面脏污了一大团, 她连忙问道:“可有摔伤了?”
茵茵皱着脸摇头, “只是有些痛。都怪二哥,跑得那么快,我跟不上才会摔的。”
沈度原本还想狡辩, 但看着大哥和表姐看向他的目光,明白再狡辩只会换来更严厉的责备, 顿时噤声不语。
沈肃看着他,沉声道:“既然一同回来, 你身为兄长应当照顾妹妹, 茵茵是因你而摔倒,你应当立即带她回去请大夫来看看, 换身干净的衣裳。”
“连这些基本的都不会?”沈肃说到后面已经语带责备。
沈度深吸口气,站好道:“是我鲁莽了,我这就带茵茵回去。”
俞文姝看着一同走了的两个小的,终究有些不放心,道:“不如我带茵茵回去吧?”
沈肃道:“就让他去,年纪不小了,玩心重、毫无担当。”
即便沈度在俞文姝眼中还是个少年郎,是她的表弟,可沈肃说得也没错,若是寻常家里,这般年纪的少年已经要相看媳妇了,这般样子怎么能成家立业呢。
只是沈度与沈肃不同,他是在长辈们的呵护中长大,被王氏如珠似宝的宠着,又没有男性长辈的严厉教导。如今沈肃愿意对他严厉些,也是好事。
俞文姝觉得,王氏至少不会再如曾经一般的想法了。
待她回过神来,便见沈肃与一旁的下人说了什么,见她回头看他,他微微颔首,道:“走吧。”
俞文姝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微微点头应了好。
她被他护得很好,身上衣衫头发都没怎么淋湿,但他半个身子都是湿的,衣裳湮出一大片水迹,看起来便是湿透了。
走到一半,雨势便渐渐小了。
夏日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否则那般大的雨若是下上一日,还要担心洪涝积水。
俞文姝微微侧目便见沈肃也望着渐小的雨幕松了眉心,他一定也在担心雨势太大会引发灾害。
走到一处石桌前沈肃忽然停下来,不远处有个丫鬟疾步走来,俞文姝看过去只觉得很像是丹露,又疑惑丹露为何会来这里。
丫鬟越来越近,俞文姝确定那就是丹露,她手中还抱着什么东西。
“大表兄?”俞文姝疑惑侧头看沈肃,他停在这里是要做什么?
丹露疾步而来,手中抱着一双干净的绣鞋,这是庄子上的一位仆妇特意去告知她,说大爷让她送一双姑娘的绣鞋过去。
她虽不明白为何只送绣鞋过去,而非姑娘回屋里来换,但既然大爷让人来说了,她便准备妥当拿了鞋便急急寻了过来。
今日雨大,她想着若是姑娘淋了雨定然是有些狼狈的,方才她瞧见二公子和三姑娘浑身都是泥,三姑娘更是狼狈,心里便着急了。
她家姑娘不会也摔泥坑里面了吧!
沈肃侧眸看向俞文姝,见她满眼茫然看着他,他顺势把伞靠在石桌上,示意她坐下,“先不急着走,坐。”
俞文姝不明白,提醒道:“你衣裳还是湿的。”
即便有什么事情,也可先回去换身干净清爽的衣裳再说。
沈肃不言也不解释,只是看着她,俞文姝便依言坐下,她抬眼看向走到近前的丹露,见她把东西递给伸着手的沈肃。
她好奇的看着他打开包起来的东西,想知道丹露究竟拿了什么给沈肃,更奇怪的是,丹露为何会拿东西给沈肃呢。
看见自己的绣鞋出现在沈肃掌中时,俞文姝微微张大了嘴巴,又惊讶又诧异,还有几分不知所措和羞耻。
丹露怎敢把她的绣鞋给大表兄!
俞文姝瞪着丹露,却见丹露一副无辜的样子,她垂着眼,手指搅动,就是不看自己。
待她回过神时,只见高大的男人已经半蹲在她面前,他微微抬眼便与她对视,一手稳稳的握着她的绣鞋,那只小小的绣鞋在他掌中好似被把玩的玩具一般。
俞文姝愣愣地眨了眨眼,随即从脖颈涌上一层热意染红脸颊,她别过头去不敢再看他,睫羽颤抖如寒风中的落叶。
“换鞋,脚。”
沈肃收回视线,目光落在她缩在裙角下的脚上,绣鞋有些泥水沾上后留下的污迹,十分碍眼。
他抓住她往回缩的脚。
俞文姝僵了一瞬,但已经明白他要做什么,只是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他竟然会做这种事。
“大表兄。”俞文姝迟疑道,她浑身崩得紧紧的,“这不合规矩,我自己来便可以了。”
这若是被人看去说出去,她还如何见人。便是被老夫人知晓了,定然也会责怪她的。
四周的下人早已经躲到瞧不见的地方,就连丹露都寻了一处拐角站着,这种场面不是下人该看的,但所有人心里都跟猫抓似的好奇。
纷纷争先恐后的从角落里冒出头,想瞧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沈肃的手轻握着她的脚,但俞文姝却分毫不敢动,像是被施了定身法术一般,只能任他为所欲为。
“鞋湿了,会不舒服。”他淡声道,好似这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半蹲在地上,衣裳垂地也毫不在意,她只能看见他束着发的头顶,玉冠不歪不斜。
俞文姝神色闪动,唇角慢慢抿起,双手不自觉抓紧自己的衣袖。
从未有男子为她做过这样的事,便是父亲在时,也不曾为她穿过鞋,可眼前的这个高大男人,不顾地上脏污半蹲在地上,衣衫扫地,为她换上干净的绣鞋。
心口酸胀得厉害,闷闷的发痛。
他这样的行为,足以称得上惊骇世俗,他明明是那样重规矩的人。
四周除了沙沙的落雨声便再没了其他声音,躲在角落的下人们纷纷张大能塞下鸡蛋的嘴,面面相觑。
这这这!离谱!
大爷那样冷肃严厉又极重规矩的人,为何会做出这样为女子穿鞋的事情来?!
这不合规矩!
丹露更是吃惊得捂住了嘴,她怕自己叫出声来。她方才看见大爷伸手要绣鞋时便有些感觉,可万万没想到那感觉会成真啊。
余光瞥见一个人,丹露吓了一跳,还好她是捂着嘴的,定睛一瞧,只见二公子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也是满脸震惊。
沈度揉了揉眼睛,发觉自己并不是在做梦,而是真的看见了大哥亲自给表姐穿鞋。
这……当真是他大哥吗?
手掌中握着的小巧脚掌如他想象中的一般大,他的手掌几乎可以完全包裹住,即便穿着棉袜沈肃也能想象得到她的脚有多白多细腻。
沈肃察觉到她在往回缩,他捏了捏她的脚,手指轻轻挠了挠她的脚心。
她浑身颤了颤,然后僵住再也不敢动。
沈肃唇角扬起细小的弧度,他开口道:“我们已订婚。”
似乎知晓她在想什么,他低声说了句。
他近日总是说这句话,像是要堵住她所有的羞恼。
可她如何能不能羞,他们明明尚未成亲,他却在大庭广众之下给她穿鞋。
她羞恼地轻瞪他一眼,却不妨他忽然抬头,她的嗔怪便落入他的眼里,他微微挑眉往她面前凑近。
凌厉的下颌抬起,露出他修长的脖颈,凸起的喉结缓缓滚动。
沈肃没说话,可俞文姝却读懂了他眼神的意思——他在说,她碰了他的喉结。
俞文姝抿住唇,早该在他把她抵在树上讨要香囊的时候,就应该知道他有多小气。更别说今日她碰了他的喉结,那他此刻捏着她的脚,好似就扯平了。
那样冷肃让人畏惧的沈大人,竟是睚眦必报。
她别过头去,抿着唇轻笑,身体却放松了些,僵住的脚也在他掌心里微微晃动了下。
沈肃稍稍用了些力气捏住她的脚,她却好似玩心大起,更加用力晃动起来,左摇右摆就是不让他抓住机会给她穿上绣鞋。
一众下人默默收回视线不敢再多瞧一眼,这样的大爷,实在让人需要时间适应,一时有些接受不了。
她的脚似滑腻的鱼儿,四处游动就是抓不住,沈肃垂眸低笑了声,下一瞬抓住她的脚踝,另一手捏上她的小腿。
俞文姝好似被掐住了脖颈,瞬间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身子软绵无力,她几乎要嘤咛出声,险险死死的咬住下唇,双手撑着身下的石凳,堪堪稳住身形。
然而她再细微的声音也逃不过沈肃的耳朵,他豁然抬眼牢牢捕捉到她,撞入他眼帘的她让他浑身紧绷。
她双颊潮红,眼眸中浮着一层薄薄的水雾,贝齿轻咬着下唇,一只脚被他攥在掌中,双手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
犹如一只泛着甜蜜汁水的成熟蜜桃,引人采撷。
沈肃双眸似燃烧起熊熊火焰,可他尚存的理智让他明白这是在外面,不能让别人瞧见她这般勾人的样子。
他豁然起身,轻而易举抱起俞文姝,再也无暇顾及其他,抱着人便往内院走去。
俞文姝羞红了脸,如同鸵鸟般埋入他的怀中,手臂轻轻勾缠上他的脖颈。
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便是如此罢。
第44章
王氏拉着茵茵从屋里出来, 打算去找沈度算账。这孩子把茵茵带回来一声不吭就跑了,直到茵茵哭着说摔了一身泥她才看见后面裙上全是污泥。
她只得放下手中的账册,安慰了茵茵又给她换上干净衣裳, 这才询问了一遍事情原委。
茵茵抽噎着告状,“都怪二哥,明明下雨路滑还拉着我走得飞快,大哥和表姐走回来时,表姐身上一点也没湿也没有污泥。”
王氏递了水给她喝, 来了兴致问道:“那你大哥呢?”
雨□□撑一把伞, 还是文姝那遮阳的小伞, 必定是遮不住沈肃那高大的身子, 若是文姝半点也没淋湿, 那沈肃必定是湿透了的。
想着两人躲在伞下的亲昵姿态, 饶是王氏经历多了男女之事, 也免不得有些脸红。
茵茵还小自然是不懂这些的,她喝了水, 想了想道:“大哥把表姐护在怀里护得牢牢的, 自己衣裳都湿透了。”
末了感叹道:“大哥对表姐真好。”
王氏连连点头,欣慰想,果然出来庄子散心是对的, 那荷花池倒是幽会的不错地方。
不等她再想,茵茵拉着她的手臂摇来摇去, 嘟嘴道:“母亲,快去找二哥算账, 让他陪我裙子, 这是我最喜欢的裙子。”
王氏无奈被她拉起身,瞧了眼时辰也差不多用午膳了, 便跟着茵茵往外走,谁料走到月门处,便与沈肃撞见,他怀里还抱着个姑娘。
王氏只当文姝受了伤,这才让沈肃抱着,惊了一跳忙问道:“这是怎么了?可是文姝受伤了?”
沈肃跨过月门,瞧见王氏与茵茵携手出来,他神色不变,半分没有放下怀里人的意思,停下脚步微微颔首唤道:“母亲。”
听到他唤母亲和王氏的问话,即便俞文姝再想装聋做哑也不行了,然而立刻抬头与王氏对视也是不行的。
她轻轻动了动,可拥住她的男人纹丝不动,她气恼地用手指尖戳了戳他的后脖颈。
男人胸腔里发出一声闷笑。
他垂眸看向躲在他怀里的姑娘,唇角含着笑,知道她害羞却不想竟敢用指尖戳他脖颈,若非此时地点不对,他非要讨回来。
沈肃淡声对王氏解释道:“无碍,只是扭了一下。”
俞文姝僵了一瞬,又微微抬头看出,从她的角度只能瞧见他线条完美的下颌,以及俊朗的侧脸,即便只是如此看着,他完美的侧颜也让她心悸不已。
茵茵歪了歪头,看着表姐沉思,方才表姐扭了脚吗?或许是她跟二哥走了之后才扭到的。
她看向大哥,惊奇的发现,大哥竟然在笑!为何表姐都扭了脚,大哥还要笑话她呢,大哥好坏。
王氏点了点头,看着沈肃慢慢把俞文姝放到地上,动作极轻,仿佛她是个瓷娃娃。
“文姝,脚没事吗?可还痛要请大夫来瞧吗?”
俞文姝心中的害羞此刻被尴尬代替,她忍不住瞪了眼始作俑者,半晌才摇了摇头道:“劳姨母忧心,我无碍,不过是不小心,不碍事已经不痛了。”
俞文姝站定,沈肃便收回了手垂在身侧,茵茵跑到她身侧,挽起她的手臂。
“我扶表姐。”茵茵乖巧道。
俞文姝冲她笑了笑,忽的转头看向沈肃,软声道:“大表兄快回去换身衣裳,都湿透了,当心风寒。”
沈肃看她一眼,微微颔首应了,又对王氏道:“母亲先忙。”
王氏道了声快去,一看他身上全湿透了,而文姝身上衣裙半点泥污都不见,果然如茵茵所言。
俞文姝这才看向王氏,问道:“姨母这是要带茵茵去哪里,茵茵可摔着了?”
说到这个王氏便来气,满脸的慈爱消失殆尽,咬着牙道:“我去找沈度那个狗东西,摔了妹妹人就不见影儿了,也不知换了衣裳没有。”
此时丹露从后面追上来,气虚喘喘,手中拿着两只绣鞋。
她刚要说话,便见王氏站在自家姑娘身边,连忙把手放到身后,朝王氏行了一礼。
王氏忙着去找沈度算账,把茵茵留给了俞文姝,王氏一走丹露便蹦到俞文姝面前,笑嘻嘻地偷瞄了眼王氏消失的背影,双手从身后伸出来。
俞文姝看着她手中的绣鞋慢慢睁大了眼,很快脸色便染上一层红晕,羞的。
一只脚穿了一只鞋,两只竟是不一样的。
她猛地捂住脸深深吸了口气,无意对上茵茵好奇的大眼睛,顿时羞得脸更红了。
“欸,姑娘……”丹露小声冲着俞文姝快步疾走的背影喊道。
她也不是要笑话姑娘,只是实在有些好笑罢了,看见姑娘害羞的样子,就觉得很有趣。
俞文姝跑进屋里,背靠着门,她垂眸看向两只脚上不一样的绣鞋,心如擂鼓好似要跳出来,一想到他握着她的脚时,尾骨就像是被什么敲击般又酥又麻,一种奇异的感觉让她心中泛起痒意。
沈肃一件件脱掉已经湿透的衣裳,宽阔又紧实的背脊饱含力量,他的神色很淡,可眼眸中却蕴含着汹涌的渴欲。
手指轻按上喉结,就像是她在船中伸出指尖那般轻触,接着是她靠在他怀中轻蹭,那样安心又信任他。
褪下腕间的黑檀珠,沈肃目光微顿,复又执起拨动一颗。
这串腕珠原本是主持为了让他静心而为他挑选的,往日无论他面对任何穷凶极恶的人,都不曾拨动过。可自从文姝来了,他便频频拨动,唯有拨动这佛珠时,他才能抑制住自己心底的涌动。
可也唯有面对她时,他心底是平和而欣喜的。
忽的想起什么,沈肃拾起地上的衣裳,从中找出扇着淡淡药香的香囊,他拿起来轻拍了几下,又放到鼻尖轻嗅。
檀珠与香囊一同端正摆放在桌上,他才去拿干净衣裳。
他从不喜任何配饰,从前也唯有檀珠时时带着,如今却多了腰封和香囊随身佩戴,都是她送的-
虽然衣裳并未淋湿,可总觉染上了几分潮气,俞文姝便换了身衣裳,又仔细换了另一双干净的绣鞋,这才坐到镜前让丹露给她梳头发。
茵茵坐在一旁歪着脑袋看她,看了好半天忽然道:“表姐今日瞧着好漂亮。”
“嗯?”俞文姝疑惑看她,不明白她为何突然说起这个。
茵茵晃着脚,皱着眉想了想,道:“就是,看起来特别温柔,有种很特别的美,跟平日里那种仙女似的漂亮不一样。”
俞文姝一愣,今日的她不一样吗?若要说有什么不一样,那应当是与沈肃有关吧。
一想到他,便会泛起一阵蜜意。
“表姐想到了谁,笑得好甜啊。”茵茵人小鬼大,“看起来,就是很幸福的样子。哦,我知道了,一定是想起大哥了,对不对。”
若非她语气稚嫩又好奇,俞文姝定会以为她在嘲笑自己,但她大大的眼里全是好奇,仿佛想起沈肃就露出幸福的模样是件多么惊奇的事。
茵茵确实觉得很惊奇,她不明白为何表姐想到大哥会觉得幸福,明明大哥整日都没什么表情,眼神也格外吓人。就算如今她不怎么怕他了,可是想到他还是会不自觉便乖乖站好,挺直背脊。
表姐真奇怪。
下人来叫用午膳,俞文姝三人出了屋子,便见外面天已经放晴,阳光之下的水汽蒸腾在半空中,热意一层叠一层。
还是下雨凉快些,俞文姝想。
对面的门扉打开,沈肃从里面走出来,看见她时,便从上往下打量了一遍,目光落在她腕间的白昙串珠时微顿了下。
茵茵乖乖站好唤了声大哥,俞文姝也不知怎的,跟着便褔了一礼。
起身时又觉自己过于生疏,便柔声道:“姨母让人来叫午膳,大表兄收拾妥当了吗?先去用膳吧。”
沈肃收回目光,淡淡应了声,率先往前走。
一上午耗力又耗神,俞文姝都觉得有些饿了,才靠近前厅,便听见姨母训斥沈度的声音,她与茵茵对视一眼,眼里都漾出笑意。
然而沈肃一进去,王氏的声音便戛然而止。
老夫人见他们来了,连忙招呼坐下准备开饭,王氏瞪了眼要坐下的沈度。
她狠了狠心,厉声道:“这顿饭你就给我站着吃,不准坐。”
沈度苦着脸,哀求道:“娘,我好饿啊,不坐下怎么吃饭啊!”
说着便把目光投向俞文姝,双手合十求情。
王氏冷哼了声,看也没看沈度,反而瞄了沈肃一眼,便又收回目光。
俞文姝看看气定神闲的老夫人,又瞧了眼王氏,抿了下唇道:“姨母,还是让阿度先吃饭吧,站着如何能吃得好,阿度正是长身子的时候。若是要罚,用了膳再罚便是,您说呢大表兄?”
都不妨她会突然问沈肃,便是沈肃也没想到,他觑了眼她,见她睁着水眸直直看着他,显然是要让他出口给这个台阶,眼里划过淡淡的笑意。
众人都以为他不会说话,半晌他却开口道:“文姝说得对,用膳便好好用膳,吃了再罚,我亲自罚,母亲消消气。”
王氏震惊的又怔愣地看着他,他从未对她说过如此长一句话,还让她消消气。
沈肃几时如此好说话了?
老夫人笑眯眯道:“行了,开膳。”
沈度连忙坐下,又小心翼翼看向沈肃,道:“大哥,能不能罚轻一点啊?”
沈肃看也不看他。
沈度又冲俞文姝做了恳求的姿势,他算是明白了,还是表姐在大哥面前说得上话。
俞文姝别过头不理他,只自己吃饭,垂头时却发现沈肃已经给她夹了一小碟她爱吃的菜了。
她朝沈肃看去,他却没有与她对视,只是安静地吃饭。
第45章
大约是知道自己今日的惩罚是逃不掉了, 沈度这顿饭吃出了一种壮士断腕的悲壮,不仅吃得多还都是肉。
王氏瞧着这糟心儿子便来气,给他夹了蔬菜。
今日饭桌上的便是庄子上厨房仆妇最擅长的荷叶宴, 蒸米饭时便用了荷叶铺在下面,米饭带着一股淡淡的荷叶香。
中间的那道荷叶糯米鸡也是拿手菜,糯米软烂荷叶清香,鸡肉滑嫩不油腻,就连老夫人都很喜欢, 吃了好几块肉。
荷叶蒸排骨大部分都进了沈度嘴里, 连茵茵都吃得满嘴油光。
俞文姝不爱吃油腻, 可今日的肉食泛着荷叶的清香, 让人颇有食欲。
一顿饭吃完, 沈度捂着肚子道:“今日的菜真好吃, 比府中的菜都好吃。”
茵茵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沈肃站起身, 无情道:“一个时辰后,后院受罚。”
沈度:……
俞文姝要进屋的前一刻被沈度拉住, “表姐!一会儿你也去后院吧, 后院有很多有趣的东西,今日天气如此好,不去就浪费了。”
俞文姝笑了笑, “你去受罚,我去看你受罚, 不太好吧?”
沈度:“怎么会!没有什么不好的,我愿意让表姐看!”
沈度当真是能屈能伸的典范, 不过就算他不提, 俞文姝也打算去瞧瞧,她想知道沈肃会如何惩罚沈度, 闲来无事,凑个趣也不错。
“既然你如此盛情邀请,我不去倒是有些不好。”俞文姝慢悠悠道,“只是我去了有什么好处呢?”
沈度惊讶张大嘴,他想着若是表姐去了,那大哥说不准能看着表姐的面子上罚轻一点,或者表姐为他说句话呢。
谁知表姐竟然还要好处,他哪里有什么好处能给表姐啊。
沈度脑子转了好几圈也没想出来,只能直白问道:“表姐,你想要什么,只要你说,弟弟一定尽力。”
俞文姝觑他一眼,这小子倒是个鬼精,如此说得好似她主动讨要什么似的,他才是吃亏的一方。
她扬起眉,轻点下巴,沉思了半晌道:“不如先欠着,等你有好处了再给我,我却是不急的。”
沈度顿时点头如啄米,“表姐你答应了,太好了!你放心,有好东西我一定第一个想着表姐。”
俞文姝笑出声,若是这话被姨母听去了,说不得有多伤心呢。
她要去午歇了,否则一会儿可没精神去瞧他受罚,便挥手赶人,“行了行了,快去歇一会儿吧,我要睡了。”
沈度笑嘻嘻道:“表姐去睡吧,我还得去做功课呢,明日才能回书院,要把老师给的功课做完才行。”
俞文姝感慨,“阿度长大了啊,知道努力了。”
沈度摸摸脑袋,“这是我应该完成的,若说努力,昨儿夜里大哥屋里的灯亮到深夜。”
俞文姝一怔,难怪今日他眼下一片青黑,在船上都睡着了。
未等俞文姝回神,沈度便先一步跑回了自己屋,她看向沈肃的屋门,心道此时他是在午歇还是在看折子。
也不知道今日淋了雨,会不会染上风寒。
可一想到他紧实的臂弯和温热的胸膛,俞文姝便觉得他身体极好,定不会如此便生病。
沈肃从不午歇,在他看来,夜里睡那般长时间便足够了,午歇只是浪费时间,他能做许多事。
案桌上摆放着檀珠和香囊,檀香味和药草香混在一起,倒是让人头脑清醒了许多,看一眼香囊,他便会露出浅浅笑意-
将睡未睡时,俞文姝听见丹露在叫她,她睁开眼翻转身体并不想起来。
“姑娘,您已经睡了一个时辰了,再睡下去,夜里又睡不着了。”丹露站在床边,看着背对她的姑娘,颇有些无奈。
她家姑娘最是贪睡,这是唯有她才知晓的事。
半晌床榻上没了动静,丹露只以为她又睡着了,刚要再喊,却见她懒洋洋地撑坐起身,衣裳滑落露出圆润的肩头。
高挺的软绵被包裹在小衣下面。
丹露瞧了眼便移开目光怕姑娘害羞,她道:“姑娘的小衣可要再放一放绳子,瞧着有些紧。”
俞文姝垂眸看自己,似有些无奈,“暂且不必。”
她拉好衣裳起身梳妆,手中一顿,对丹露道:“你去瞧瞧厨房可有牛乳?”
丹露只以为她要喝牛乳,便依然去了。
很快丹露便带着茵茵一同进了屋,见她已经换好衣裳,头发都梳好便道:“姑娘,厨房有牛乳,你是要喝?”
俞文姝摇了摇头,茵茵迫不及待上前告诉她:“表姐,大哥已经带着二哥去了后院。”
这兴奋的小模样便是想去瞧沈度的热闹。
俞文姝笑着安抚道:“我先去做个小吃食,你要与我一起还是先去后院?”
茵茵毫不犹豫道要与她一起,两人便一同去了厨房。
厨房备好牛乳,俞文姝又要了生姜,厨房仆妇见她要亲自来,便连忙说要帮忙。
这可是未来的大夫人,早些时候大爷亲自给这位表姑娘穿鞋的事已经在庄子里传遍了,管事们都亲自来叮嘱了一遍,吩咐她们若是表姑娘有任何吩咐都要好好做。
她们哪里敢让她亲自弄生姜这种脏活。
见她们小心翼翼的样子,俞文姝便也不强求,索性她说她们来做,只最后一步她坚持要自己来。
很快便做好了几碗姜汁撞奶,吩咐她们送四碗去夫人和老夫人那儿,其余四碗便让丹露装进食盒里提着走了。
茵茵好奇道:“表姐你做的是什么,我怎么从未见过,瞧着好奇怪。”
又是生姜又是牛乳的,她都不喜欢。
俞文姝笑着道:“一会儿你便知,是好吃的。”
茵茵对这个好吃的持怀疑态度,但并未当场拒绝,表姐从来都不轻易承诺,她若是说好吃,或许真的很好吃呢。
明明早上才下过一场雨,此时却已经艳阳高照,热意涌上来,树梢上蝉鸣作响。
沈肃说的后院乃是庄子用作晒稻谷的晒场,晒场一角放置着不同于农具的武器和箭靶。
茵茵带着俞文姝走近两人时,便见烈日下,沈度扎着马步站在箭靶前,头顶着一个馒头。
俞文姝只以为扎马步便是惩罚,却猛地被茵茵一把抓住手腕晃了晃,“表姐,你看!”
茵茵声音很小,像是怕惊着什么似的,俞文姝转头看向沈肃只见他搭弓拉箭,目标就是沈度。
俞文姝猛地捂住唇。
沈肃这是要做什么,若是惩罚也太严厉了些吧。可他是个极有分寸且守规矩的人,不可能会要射沈度。
她的目光缓缓移动到沈度头顶的那个带着红色印记的馒头上,莫非他是要射馒头?
若是当真如此,那他也太大胆了,万一有个偏差,岂不是……
俞文姝为沈度捏了把汗。
难怪沈度要让她求情了,若知道是这样的惩罚,她无论如何都要求个情。
但很快她便发现沈度好似并不十分害怕的样子,虽然有些紧张,可马步扎得极稳,深吸口气后闭上眼。
“茵茵,从前你见过你大哥惩罚阿度吗?”俞文姝问道。
“见过呀。”茵茵答道,掰着指头数,“有罚抄书的,有面壁扎马步的,也有去后院的不知道怎么罚的,啊我记起来了,好像是有很多用武器的,不过用箭还是第一次呢。”
这么说着她便已经不怎么怕了,抬头朝那边看去,看着大哥拉弓,她就屏住呼吸。
俞文姝也屏住了呼吸,丹露早就紧紧捂住了嘴。
沈肃站得笔直,姿势极其轻松自在,丝毫没有压力,仿佛前面站着的靶子不是他弟弟,而是一个木偶人。
嗖——箭矢骤然射出,快如一道闪电。
下一瞬,馒头四分五裂,箭在箭靶前落地。
一切都刚刚好,力道分毫不差。
耳边有风声呼啸而过时,沈度全身骤然绷紧,但却一点也不害怕。
三个观众顿时松口气,俞文姝也放松下来,她是真怕稍有差池。
沈肃冷肃着脸收了弓,弓箭在空中挽出一个好看的弧度,沈度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裂开嘴笑嘻嘻朝沈肃跑过去。
“大哥,你箭法太好了吧!”沈度目露崇拜,“好久没被你罚,有点不适应。”
俞文姝瞧着站在一起的兄弟俩,沈肃高出沈度许多,一个冷肃俊朗,一个开朗俊逸,气氛却意外和谐。
沈肃冷着脸看他一眼,冷声道:“下回若再只顾自己,不管家人,我就换成真箭。”
他语气严厉,显然是警告,沈度顿时收起笑脸,严肃保证自己绝不会再犯了。
沈肃不再理他,侧头朝俞文姝看去,见她过来,眼里的冷漠便散了几分。
丹露往俞文姝身后缩了缩,把食盒递给她,“姑娘,给您,我就不过去了。”
见她这幅怂怂的样子俞文姝就笑了,接过食盒带着茵茵走过去。
“快过来吃东西吧。”俞文姝道,“也不知你们喜不喜欢,今日淋了雨,做了姜汁撞奶,去去寒。”
众人都是第一次听说,见她把碗拿出来,又拿出一小罐蜂蜜,“蜜糖自己加,喜欢甜便多加些。”
沈肃素来不喜甜食,但瞧着她递过来都碗没有半分犹豫便接过去。
他先浅尝了一下,似乎觉得不错,又加了半勺蜜糖。
沈度和茵茵见他吃得有滋有味,顿时也开动了。
要知道大哥可是从不吃甜食和汤水的,如此一瞧必定是味道不错。
四人坐下一起吃,比起沈度的风卷云残,沈肃吃得慢多了。
俞文姝问:“大表兄还吃得惯吗?”
沈肃尚未回答,沈度便抢着道:“大哥从来不喜甜食,今日份吃完了,肯定吃得惯。”
原来他不喜甜食。
沈肃看了沈度一眼,淡声道:“不算太甜,吃得惯。”
许是公务实在紧要,他用完了甜点让他们好好玩耍,便匆匆离开回了屋里。
俞文姝转头看向吃得意犹未尽沈度,笑着问道:“阿度喜欢吃这个吗?”
“喜欢。”
“那你回答表姐几个问题,表姐还给你做好吃的。”
沈度:“好啊,表姐你问!”
第46章
晚膳前三人回了内院。
王氏和老夫人正在树下乘凉吃枇杷, 见三人回来便招手让人过去。
“快来吃枇杷,今日阿度摘的这枇杷味道真不错。”老夫人笑着道,“这树倒是爬得好。”
往日若是王氏知道沈度爬树摘果子, 早就起来拧耳朵说教了,今日不知是因老夫人夸了还是怎么的,只是淡淡瞥了眼沈度。
只是嫌弃意味很浓。
沈度满脸得意,邀功似的道:“祖母喜欢孙儿明年又摘来给您吃,明年咱们早些来, 多住两日。”
王氏顿时便道:“这就想着明年了, 明日就要回书院, 先生给的课业你做完了吗?你瞧瞧你大哥那般忙碌, 你也不知早些考中, 好帮一帮他。”
俞文姝看了眼众人一瞬间的表情, 又看了眼沈肃紧闭的房门, 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姨母总是如此扫兴。
老夫人看了眼王氏,目露警告, 笑着道:“你母亲说得不对。明年咱们如阿度说的早些来, 多住几日,反正是自己庄子,想住多久都行。”
俞文姝也附和道:“阿度已经很用功了, 以后会帮大表兄分担的。”
茵茵也道:“二哥在努力的。”
王氏:……
行吧,她又是做恶人的那个。
王氏索性不说了, 剥了一粒枇杷自己吃,接着手中一顿, 看向文姝。
她拿起一碟子枇杷递给文姝, 微微抬了下下巴,“文姝, 去给你大表兄那一叠枇杷尝尝,他埋首公务那么久了,一定也累了,正好让他歇一歇,一会儿便用晚膳了。”
霎时一众人都朝她看了过来,老夫人笑眯眯道:“快去吧,阿肃定是也渴了,文姝一定让他吃两颗。”
俞文姝接过碟子应了是。
众人微妙的表情若是从前她定会羞涩难忍,如今却好似已经习惯,可以面色如常的对待。
回头时,见沈度和茵茵竟给她做手势,让她努力。
俞文姝站在门前,轻轻吸了口气。
沈肃正埋首于公务,手边的折子还有厚厚一叠,敲门声让他微蹙了眉,眸中划过一抹不耐。
“谁?”他声音沉沉,隐隐含着几分被打扰的不悦。
“是我,大表兄。”
文姝的声音在外响起,沈肃眼中的不耐瞬间消失,快得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
文姝的声音在外响起,沈肃眼中的不耐瞬间消失,快得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
“进。”
屋里传来沈肃的声音,俞文姝一手端着盘子,一手轻轻推开了门。
她跨进门槛,脚步微顿却并没有转身把门关上,慢慢地走到了沈大人的案桌前。
他的案桌摆在窗边,窗外的光透过窗户尚且明亮,他依然伏案看折子,似乎并未察觉她进来。
直到她走到案桌边,他才停下手中的笔,抬眸看向她目光从她身上滑过,好似上下仔细打量了她一遍。
明明不久前才见过。
俞文姝垂下眼,目光便落在他的案桌上。
桌上堆着两叠折子,左手边的一叠应当是未看的,尚有许多,右边那一叠已经批过的就更多了。
难怪他眼下青黑那么重。
沈肃看向她手中的小碟子,忽然轻笑了声,道:“意有所指?”
俞文姝回神,并未明白他是何意。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捻起一颗澄黄的枇杷,在指尖转了几圈,好似这枇杷上绣了什么好看的花纹。
文姝恍然,他是在说他们在寺庙外枇杷树下的时候,或许还有他摘了一篮子青涩枇杷。
想到这个她低低笑了起来,又觉得不妥,轻轻捂住了唇。
“嗯?”沈肃缓缓起身,倾身朝她覆过去。
俞文姝躲闪了一下,忍住笑意,道:“大表兄误会,我怎么会意有所指,是老夫人让我拿来给你吃的。”
“我不喜甜食。”
明明说着不喜甜食,手指尖的枇杷却缓缓转动着。
想到老夫人说让他吃几颗,俞文姝又道:“阿度好不容易摘下来的,大表兄尝尝,味道很不错。”
“哦?”沈肃盯着她,“比我摘的好吃?”
俞文姝一愣,随即抬头看向他,微微睁大了眼睛。原来那次真的是他亲自摘的枇杷,她原本以为是他吩咐人摘的,没想到却是他亲自摘的。
难怪会说她意有所指,可她根本就不知道是他摘的。
小气。
如今还非要与阿度比较。
她的表情几乎不用他过多揣摩便看得清清楚楚,沈肃眯了眯眼眸,牙尖磨了磨,声音带着几分危险:“我很小气?”
他危险地朝她靠得更近了,俞文姝腰抵着案桌,忍不住抬起双手抵住他的胸口,软声否认:“我没有。”
她此时才后悔方才没有把门关上,若是被姨母和老夫人瞧见,她还如何见人。
“呵。”沈肃扯了下唇角,丝毫不为所动,他把枇杷递到她面前,“我尝尝。”
他倒要尝尝,沈度摘的枇杷究竟有多好吃。
俞文姝垂眸看着眼前的这颗枇杷,注意力却被他的指尖吸引住,他的手指很好看指尖干净,指节分明,是一看就会忍不住喜欢的手指。
好半晌,她猛然发觉这颗在她眼前停留了好久,她抬头看他,发觉他眼里带着极浅的笑意,那双幽深如谭的眼眸里好似缀着星光。
俞文姝愣了下。
唇上碰到了圆圆的枇杷,以及带着他体温的手指。
“想吃?”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暧昧的蛊惑,让她的心猛的一跳。
“我吃过了。”她随口敷衍,伸手拿下他指尖的枇杷兀自剥开那层皮,剥了好几颗她才停下,“大表兄尝尝吧。”
沈肃已经回了位置坐好,闻言他抬眼看向她,淡声道:“手要执笔,不方便。”
他确实不太想去拿枇杷,折子都是庄严肃穆的东西,枇杷汁黏腻,染了满手再去执笔,他不喜欢。
俞文姝没做他想,只是单纯想让他尝尝这枇杷,毕竟老夫人特意交代了。
她捻起一颗递到他唇边,“吃吧。”
沈肃微微一怔,似没想到她会递到他唇边。
俞文姝也是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给他喂到了嘴边,对上他深深的眸子,她垂着眼睫缓缓眨动了一下眼。
她尚未缩回手,枇杷连带着指尖被温软包裹住。
瞳孔猛缩,她的眼睫颤动得更厉害了。
他含住了她的指尖。
只是那么一瞬,便足以让她心中翻涌起惊涛骇浪,屋门未关,她浑身上下都绷紧了。
她缩回手指,小心翼翼藏在身后。
“味道不错。”沈肃道。
俞文姝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衔住她的指尖的,可此刻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便暧昧至极。
谁知晓他是觉得枇杷味道不错,还是什么味道不错。
壮着胆子瞪他,俞文姝道:“那大表兄便多吃几颗,我先出去了。”
见她要走,沈肃敛下眼中暗涌,抬手抓住她的手腕,唤道:“表妹等等。”
手腕被他温暖又干燥的掌心握住,俞文姝却觉得相贴处有种酥麻感,让她心中猛地一悸,顿时乖顺如小兔。
“大表兄有何吩咐?”
沈肃没有放开她的手腕,反而轻轻捏了捏,示意她道:“劳烦表妹帮我磨墨。”
俞文姝顺着看去,却见案桌上的砚台里的墨已经用干了,顿时有些心疼,便应了好。
若是自己能帮得上忙,他便能多休息一些-
俞文姝一手动作轻缓地磨着墨,一手挽起她宽大的衣袖,她立在案桌旁垂眸看着认真执笔的沈肃,他看折子很快,几乎一目十行,大多数时候都没什么表情的冷肃样子,只偶尔微微蹙下眉心。
在折子上批复时,下笔果断没有丝毫拖沓。
只这样瞧着,俞文姝便把动作放得更轻,只怕打扰了他。
每一本折子他批复完,便会拿起案桌上的私印盖上,私印乃是一方墨色的玉石,玉身光滑瞧着便常常使用。
俞文姝忽然心中一动,仔细盯着那方私印好半晌,久到连沈肃都察觉出来。
“这是祖父赠予的。”沈肃忽然说道,手中的笔却不曾停下,直到批复完手中的折子,他把私印递给文姝。
文姝接过去,却见玉身上刻有字‘端方严明’。
她轻轻抿了抿唇,这是沈肃祖父对他的期望,或许应该说是要求,而他也一直按照他祖父的要求在约束自己。
对别人严苛,对自己更严苛。
俞文姝把印还给他,柔声道:“大表兄休息一会儿吧,快用晚膳了。”
“无聊?”沈肃道。
俞文姝立即要否认,不等她说话,沈肃又道:“那边有书可翻阅。”
说罢不再言语,继续埋头公务。
俞文姝觉得自己好似打扰了他,便也不再说话,只安静的给他研墨。
一时间,屋里安静无声,美人相伴,倒是有几分岁月静好的味道。
门扉打开的地方凑出两只脑袋,沈度心里啧啧两声摇摇头,一旁的茵茵眨了眨眼睛。
俞文姝端着碟子出来时,老夫人扬眉瞧了眼,问道:“阿肃可吃了枇杷?”
她道:“吃了一颗。”
“吃了一颗?”老夫人有些诧异,“不错,竟还吃了一颗。”
俞文姝想着那一颗是如何让他吃进嘴里的,便忍不住捏了捏指尖,只觉得那指尖都在发烫。
第二日,俞文姝与老夫人和王氏用早膳时才知晓,一大早天尚未亮,沈肃便先带着沈度回去了,衙门有急事寻他,沈度今日也要上学。
春荣笑着与俞文姝道:“表姑娘,大爷吩咐了,您若是有什么要从庄子带回府里的,尽管使唤奴才。”
此话一出,王氏与老夫人俱是笑眯眯看着她,让她微红了脸,她别过头,“没什么要带回去的。”
第47章
“姑娘, 您要的那种木料小店没有,不如去前面的云昌阁问问。”店小二歉意道。
俞文姝轻声道了谢,带着丹露往云昌阁走去。
丹露撑着伞, 瞧了眼额角渗出汗珠的姑娘,劝道:“姑娘,若是找不到不如换样东西,也不必非找不可。”
俞文姝抿了下唇,脚步快了些, “再看看。”
那日从庄子回来后, 她便决定了沈肃生辰要送什么, 只是这两日寻了几间铺子, 都没有寻到她想要的那种木料。
她要寻的是一种名为金檀木的木料, 这种木料檀香味浓, 又非常坚硬不惧水火, 是种极为难寻的木料。
云昌阁乃是城中最大的文房四宝铺子,其中还卖各种私印玉料和木料, 若是云昌阁都没有, 那必定是寻不到了。
既时她只能另想它法。
俞文姝踏入云昌阁,顿时便吸引了无数目光,她微微撇过头往里走, 立时便有小二迎上来。
“这位姑娘,可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小二在云昌阁里见过无数贵人, 其中不乏高门贵女,却从未见过如此好看如仙女一般的姑娘, 上前说话时都微垂着头, 不敢直视。
俞文姝被他往里带,柔声问道:“不知贵店可有金檀木料, 我需要一小块便好。”
“金檀木?”小二想了想,答道,“我记得似乎有一块,劳烦姑娘等等,我去问问管事。”
俞文姝心中顿时涌起几分期待。
丹露也满眼期待,希望姑娘赶紧找到金檀木,就不用整日奔波了。
很快小二带着管事过来,管事眼中闪过惊艳,但职业素养让他很快恢复过来,他道:“这位姑娘可是想要金檀木,店中确实有一块,只是多日无人问津一时不知放置在何处,姑娘不如留下府上信息,待我找到了派人送到府上去。”
管事跟她比划了下金檀木大小,又说前段日子府中小少爷来店中顺手放置,是以不知在何处。
俞文姝连连应好,“太好了,那便劳烦管事寻到了便送去金桂巷沈府。”
管事点头表示记下,“金桂巷沈……府。”
他蹙的抬头,惊讶道:“可是沈肃沈大人府上?”
俞文姝点头,“是。”
管事猛地瞪大了眼,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眼俞文姝,便又立刻收起目光,态度多了几分恭敬。
“您放心,只要找到了我便让人送到府上。”
待俞文姝带着丹露离开,管事站在门口,对身边的小二感慨,“想必这位就是沈大人的未婚妻了,这等样貌气质,也难怪了。”
“管事,听说这位姑娘是投奔沈府夫人的,母家无人,这样的姑娘,京中勋贵人家都能娶了做正室吗?”小二不明白。
京中世家世代联姻,讲究的就是一个盘根错节,除了寒门新贵他们看不上,一般的世族大家都是联姻的。
管事自然比小二懂得多些,只一笑便老神在在道:“你懂什么,沈大人如今乃六部之首,掌管内阁,多少世族大家想攀上他,可沈大人为人端正严肃,世家贵女不敢嫁,即便想攀上姻亲,也要看沈大人愿不愿意娶。”
小二点点脑袋,”如此说来,沈大人对这位姑娘必定是属意的。”
管事回过神,一巴掌拍向他的脑袋,“什么属不属意这也是你能问的,还不赶紧去找金檀木,找到了赶紧给那位姑娘送过去 。”
俞文姝并未期待云昌阁能很快寻到金檀木送到府中,离开云昌阁后她与丹露便去街上买了些点心后便回了沈府。
那日从庄子回府后,便有下人来禀告老夫人和王氏,沈肃有急事出了城,几日回京尚未可知。
已经过了好几日了,沈肃尚未有回京的消息,只派人传了消息,说一切都好不必挂念。
他甚至没有时间写一封家书,足以见得有多忙。
除去寻金檀木的消息,俞文姝便紧着做给沈肃的寝衣,眼瞧着他的生辰没有几日便到了,如今不仅没有寻到金檀木,连沈肃都不知何时才回来。
俞文姝手中拿着针线坐在碧荷院中的树下,手中的寝衣已经快完工了,她在衣角下绣了一个肃,瞧着便觉得有几分满意。
也不知何时,绣着绣着便睡了过去,等到再次醒来,丹露笑着从外面进来,手中捧着一个盒子。
“姑娘快醒醒。”丹露走到俞文姝身边,笑着道,“云昌阁送东西来了。”
俞文姝顿时清醒过来,“是金檀木?”
她有几分惊讶的从丹露手中接过盒子,打开一瞧,里面果然放着块巴掌大的金檀木,便是这么一块,已经极为难得。
“太好了。”俞文姝惊喜,又道,“银钱付了吗?”
丹露点头,“已经付过了。方才云昌阁的小二来了便让门房来寻碧荷院通知,我瞧您在睡着便自己去了,不愧是云昌阁,城中最大的文房四宝阁,就是厉害。”
俞文姝摸了摸盒子,“这次多亏了云昌阁了。”
丹露瞧了眼俞文姝,颇有些犹豫,终于狠了狠心道:“姑娘,金檀木不便宜,银钱用了许多了。”
俞文姝脸上的笑容一顿,沉思了几秒,松了眉心,安抚道:“无事,还有些呢。”
上回她才因此而与沈肃闹了别扭,如今万不能再因此而起了嫌隙,对她来说这些都是小事,身上的银钱够用便好。
丹露也明白姑娘的意思,闻言便也不再忧心,姑娘比她聪明多了,她说无碍便一定无碍。再说,即便她忧心也无半分用处。
她只要好好照顾好姑娘,在府中规矩便好。
金檀木到手,俞文姝便一边做寝衣一边在脑中盘算如何下手,这么大的金檀木足够做两个私印还绰绰有余。
那日在沈肃案桌上看见他的私印,俞文姝便心中一动,打算亲自给他雕刻一个私印。好的玉石她手中银钱不够,便盘算用金檀木雕一个,幼时她见过祖父雕刻木头,那时好奇的跟着祖父身边,祖父无奈,便教了她。
金檀木或许不够贵重,可亲自雕刻的,足以表达她的心意。
原以为只能寻到一小块,如今这么大一块,她倒是可以做两个,她与沈肃一人一个,好事成双。
想到这儿,俞文姝便弯起唇角。
丹露瞧了眼弯着唇笑的姑娘,也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如今姑娘的笑多了几分说不清的味道,她说不好,可她没回瞧见姑娘这样笑,就忍不住想起大爷对姑娘好的时候。
比如那回让人瞧见都觉得害羞,大爷蹲在地上给姑娘穿鞋的时候。
忍不住觉得害羞,又让她想捂住嘴尖叫。
俞文姝把寝衣做好的第二日,便开始着手做私印,她也不知要用几日才能做好,但时间紧不容她浪费。
然而她错估了自己的力气,紧紧只是把金檀木分割成她想要的两小块,便让她的手通红一片。
沈肃回宫复命后便回了沈府,一路往老夫人禄和院去,一进堂屋,他目光便朝四周扫了一圈,没见到想见的人,他恭敬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笑眯眯道:“文姝不在,她近几日都碧荷院里,好似在做什么衣裳。好了,你这风尘仆仆的样子,先回去洗洗,晚膳再来陪我便是。”
沈肃应了是,起身离开。
人一走,九嬷嬷便笑着凑到老夫人身边,捂着嘴道:“咱们大爷如今也是有牵挂的人了,瞧那副样子,便是老奴都瞧出来他想见表姑娘了。”
老夫人更是满脸慈爱,“年轻人嘛,三日不见如隔三秋。”
话虽如此,只是她从未想过这话能应到阿肃身上,情爱之事,当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沈肃回府并未声张,是以也没人去通传一声,他脚步又急又稳,神色冷肃,让下人们不敢直视,一见他便退至两旁垂首不敢抬头。
他想见她,越近越想再快些。
衣裳的袖袋中装着一盒胭脂,乃是凌烟阁所做,统共只有十盒,也不知她会不会喜欢。
俞文姝拿着锉刀在全神贯注看着手中的金檀木,忽然敲门声猛地响起,手中的锉刀一滑,指尖便冒出血滴。
“嘶……”她捏着指尖,双眉紧蹙。
敲门声再次响起,她用眼神止住要出来的丹露,转身朝门走去,“谁呀?”
走到门边,外面便传来他低沉的声音,“是我。”
“大表兄。”俞文姝猛地拉开门,因为太过高兴而忘了指尖的伤,指尖碰到门扉,痛意袭来,让她脸都皱成了一团。
沈肃听见她高兴的声音,眼里闪过几分笑意,却见她猛地变了脸色,右手紧紧护住左手。
“怎么了?”沈肃道。
他的声音显出几分严厉,俞文姝轻轻摇了摇头,她并不想让他知道她在做什么,那是她想给他的生辰惊喜。
“没事,不小心伤到了指尖而已,小伤口。”俞文姝辩解,努力做出一副没关系的样子。
可刚刚伤到的伤口,她手指又白又嫩,小小的伤口也显得很严重。
沈肃拉过她的手,看见伤口便肃了脸,“要包扎。”
俞文姝轻轻挣了挣,想抽回手指,“真的没事大表兄,一会儿便好。”
沈肃抬眸看她,见她坚持道无碍,沉默半晌,在她侧眸躲开他的视线时,他张口含住她的指尖。
俞文姝心口猛地一悸,不可置信的看向他,湿濡包裹了指尖,她甚至感觉到他的舌尖在轻触缠绕她的指尖。
这根本与上回捻着枇杷误触到他唇不一样,他是故意把她的手指放进他的唇里。
他看着她,双眸深邃,又带着几分露骨的欲念。
第48章
“别动。”沈肃低低道, 似含着几分警告。
俞文姝又惊又羞,只觉得心都要从胸口跳出来了,他竟然还敢叫她别动。
她本就被他吓到了, 僵直着身子不敢动,此刻被他如此一说,到底回过神来,顿时便如受惊的兔子一般四处张望。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别的什么,往日随处可见的下人今日倒是一个都不见, 这让她松了一口气。
只是这一口气尚未放下, 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男人的舌尖在动。
他像是在品尝一道美味佳肴, 一寸寸极为细致的舔舐。
俞文姝一手捂住心口, 眼睫颤动, 她浑身发软几乎要站不住。
“大表兄。”她努力维持住不成样的声音, “很脏。”
她想缩回手指, 可指尖使不上半分力气。
太阳尚未西沉,四周却安静得仿佛落针可闻, 只有树梢上的夏蝉在嘶嘶鸣叫。
沈肃垂眸看着眼前的姑娘, 她好似清减了些,模样瞧着愈发的清冷,然而此刻因为他而脸颊发红, 声音娇媚得好似能掐出水,那双水眸泛着盈盈水光。
这幅模样, 几乎让他想立刻把她拥入怀中。身体里的热意一阵阵上涌,只是含着她的指尖, 他却还想要更多。
她对他的吸引力一如既往。
他放开她, 嘴里发出极轻的细微声响,却足以让人面红耳赤。
沈肃却似半分不成察觉, 捏着她的指尖细细查看,看见指尖的伤口,道:“怎么伤的?”
俞文姝自然不会告诉他,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只是不小心被扎到了,不打紧。”
话虽如此,可她心里却因为他的在意而泛出几分甜意。
沈肃淡淡哼了声,捏着她手指的却没放开,他静静地打量她,好似要把这几日没见着的补回来。
俞文姝有些羞赧,可她也忍不住抬眸看他。他看起来风尘仆仆,眼下有些青色,定然是在外没睡好。
四目相接,她心跳快了几分,避开他的视线,她道:“大表兄这几日辛苦了。”
“嗯。”他回道。
俞文姝惊讶抬眸,她只以为他会说无碍,毕竟他从来都是如此,不会说半分自己的辛苦,好似无论多累,对他来说都无所谓。
却不想,今日他竟应了是。
俞文姝蓦地心疼起来,声音放得更软了些,“大表兄不如先去梳洗一番小憩一会儿,用了晚膳早些休息。”
他想与她多呆一会儿,可他也实在太累了。
沈肃连着两日未曾合眼,昨夜守着抓人,今日又赶回皇宫复命,若非脑中绷着一根弦,他早就撑不住。
此刻见到她,心中一松,疲惫也涌上来。
看着她担忧的样子,他眼里溢出两分喜意,顺从她道:“好。”
他虽道了好,可手却并未松开她的,俞文姝顿了顿,道:“大表兄可想吃些什么,我去厨房瞧瞧,让他们先做些。”
“不必,吩咐厨房即可。”沈肃道,“他们知道做什么。”
他捏了捏她细嫩白皙的手指,这双手可以红袖添香,也可以偶尔做做针线,却是不必进厨房做粗活。
俞文姝只以为他不喜她做的吃食,沈度说了,他从不喜汤水和甜食,是她未曾了解便做了,他不喜也不怪他。
她微微颔首,“好,我一会儿去吩咐厨房。”
沈肃觉得她好似误会了什么,可此刻他已经疲乏至极,只一顿便忽略了过去。他从袖中拿出胭脂递给她,随即便瞧见她眼中的惊喜。
俞文姝是惊喜的,她从未想过沈肃会送胭脂给她,毕竟这等姑娘家用的东西,如何瞧着也不是他会买来赠与她的。
她想说已经送了许多了,只是眼前的这盒胭脂是无论如何都她都拒绝不了的,她也不想拒绝。
俞文姝软声道:“多谢大表兄。”
“你喜欢便好。”沈肃道,他瞧得出,她是真的欢喜。
直到沈肃躺在床榻上,陷入沉睡前一刻才忽然想起,他并未让文姝去跟厨房说,他的意思是直接吩咐下人便可。
俞文姝亲自去了一趟厨房,嘱咐厨房的管事做些易消化且大爷爱吃的吃食,厨房管事一一应下,却在‘大爷爱吃的’这个上犯了难。
他张了张嘴想问问表姑娘,大爷爱吃什么,然而一转念便又吞了回去。
表姑娘才来了沈府多久,如何会知晓这个。
管事笑着送俞文姝,恭敬笑着道:“表姑娘放心,我一定按照大爷爱吃的口味做。”
俞文姝微微颔首,却总觉得好似有哪里奇怪,直到走出大厨房,她才猛地回过神来,厨房管事说的是‘大爷爱吃的口味’,这话便表明,他不知道沈肃爱吃什么。
她压下唇角,眸中微愠,听闻这位厨房管事在沈府多年,却连沈肃爱吃的吃食都不知晓,她心中发涩。
沈肃明明身居高位、手握重权,竟让她越来越觉心疼。
回到院里,丹露探出头来,四处看了一遍才松了口气。方才她都瞧见了,大爷竟然含住姑娘的手指,老天爷啊,差点把她吓死,她又羞又躁都不敢看。
还是她家姑娘厉害。
这样想着,她便又去瞧俞文姝,不解道:“姑娘你怎么了?”
俞文姝抬头,“没事啊。”
“还说没事。”丹露道,“您满脸不高兴,谁惹你了?”
丹露心里悄悄想,定然是大爷惹了姑娘不快,府中也没人敢让姑娘不高兴的吧。
俞文姝一怔,她竟已经表现在面上了吗。
“真的没事,我去了一趟大厨房。”俞文姝拿起锉刀继续,“快去做事吧。”
然而注定是心不在焉的一下午,金檀木进度缓慢,直到瞧着时间不早,她叹了口气放下手中东西,带着丹露去了禄和院。
一进去老夫人便与她道:“阿肃早些时候回来了你可见到了?”
俞文姝点头道:“是,大表兄回来便见了一面,他看起来有些累。”
老夫人闻言点头,“我方才让人去瞧了,还在睡,应当是累坏了,让厨房做了吃食备着。”
俞文姝微微点头,老夫人见状便也不再说了,抬手示意开膳。
走到碧荷院门口,俞文姝便停下来,她侧身瞧了看见思院那边,咬了下唇转身朝那边走去。
旁边挽棠院的改建已经进行了大半,眼瞧着便有了几分雏形,不得不说沈肃是用心的。改建的进程便预示着婚期的临近,无端便显出了几分紧迫感。
春荣并不在院门口,俞文姝便朝里面走去,却见春荣守在沈肃的房门外。
俞文姝冲他招手,春荣颠颠跑过来,“表姑娘您来了啊?大爷还未醒,您可是有事寻大爷?”
俞文姝摇摇头,“没事,我只是过来瞧一眼,若是大表兄醒了,你记得去厨房拿吃食。”
春荣连连应了是。
原想着第二日两人便能见面,却不想沈肃一大早便又被叫去了宫中,直到她夜里睡下也未曾瞧见人,一连几日都是如此。
中途辛慧君倒是派人送了帖子来,邀请俞文姝去府中喝茶,只是她眼下金檀木印章尚未做好,距离沈肃生辰没有两日了,她便回绝了。
六月二十。
俞文姝摸着手边的木匣子松了口气,心里溢出几分欢喜。
她总算在大表兄回府前做好了私印。
丹露瞧了眼镜子里唇角漾着笑的姑娘,又瞧了眼姑娘十根手指上的伤口,心里幽幽叹了口气。
姑娘为了做送给大爷的生辰礼也是费尽了心思,受尽了伤,没有一根手指是完好的,希望大爷能领这个情,否则她家姑娘就太可怜了。
昨儿老夫人瞧见了还问了姑娘怎么回事,姑娘也只是道做针线不小心弄的。
见姑娘笑得如此甜,丹露忍不住道:“姑娘您手指可还疼着?”
俞文姝抬头看向镜中板着小脸的丹露,眉眼含笑道:“确实有些疼。”
丹露一听便立刻放下梳子,执起她的手指细细看了遍,伤口瞧着倒确实不太严重,或许明日就瞧不见伤口了。
再一抬眼便瞧见姑娘眼里的笑意,顿时明白过来,姑娘是故意逗她的。
“姑娘!”
俞文姝捂唇,道:“快帮我梳头发吧。”
今日俞文姝选了身紫色的襦裙,内衬粉白,显得她温婉又带着几分妩媚,耳珠上坠着沈肃送的耳坠,腕间也带了白昙珠串。
正对着铜镜整理,便听见茵茵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越来越近。
“表姐,你在做什么?”茵茵探了颗脑袋进来,瞧见她便瞪大眼,“哇,表姐今日好漂亮。”
“茵茵来。”俞文姝冲她招手笑着道,“过来寻我玩?”
茵茵走进来,“表姐,母亲让你去找她,像是有什么话要对你说。”
姨母这时候寻她过去,若是猜的没错,应当是跟沈肃的生辰有关。
她跟着茵茵一起去了春宜堂,果然王氏见着她便跟她说生辰宴的事情,王氏让她坐下,抬眼打量她的妆容,笑得欣慰。
“今日打扮得真好看,咱们大爷若是瞧见了,必定神魂颠倒。”王氏笑着道,瞧见俞文姝满脸娇羞,又叹了口气,“原本今日是阿肃的生辰,也怪我事多忙忘了跟你说一声,只是看起来你应该知道了?”
俞文姝点点头。
王氏又道:“今日一早我才想起来,便去问老夫人,只是老夫人道之前她便问过阿肃了,阿肃说不办。我想着一家人一起小办一下也好,可今日瞧着阿肃实在忙,也不定能赶回来。”
她看了眼文姝,斟酌着问:“我便想着,既然大爷不愿,不若你陪着他用晚膳,也算是给他庆祝了。”
王氏想着便叹了口气,沈肃已经多年未曾好好过生辰,如今想来也是她的失职,今日的提议她也是想了又想。
既然沈肃在意文姝,那让文姝陪着过生辰他必定是欢喜的,甚至算得上是惊喜。
她瞧着文姝这身打扮,必定也是为了阿肃,女为悦己者容。
俞文姝讶然抬头,看着姨母带着笑,且眼含深意,微微红了脸颊,她轻轻颔首。
沈肃回府时最后一丝光线早已没入西边,灯笼高高挂起,府中好似陷入沉寂。
玄风看着他略显孤寂的背景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出口,大爷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沈肃没去禄和院,脚步一步不停往见思院去。
行至碧荷院门前,他脚步微微一顿,随即眉心轻蹙,便又朝见思院去。
这时候她或许已经睡下,他尚有公务要做。
思及此,他抬手轻揉了下眉心。
春荣抬眼瞧见大爷回来了,刚要提醒他表姑娘在书房里等着,却瞧见他抬手揉眉心,这是大爷心情不太好会做的动作。
他默默闭上嘴,此时可千万不能去触霉头。
只是这么一顿,沈肃便已经快步走到书房门口,春荣愣了一瞬,他又忘了跟大爷说表姑娘在书房等他了。
不过上回都没事,这回定然也没什么,他挠挠头,反正大爷说过表姑娘进书房不用拦着的。
春荣默默地蹲回自己的位置,往外探了探脑袋,方才他瞧见表姑娘端了碗面,也不知大爷吃了没,就算是吃了说不准也会很惊喜呢。
长寿面嘛。
沈肃跨上书房台阶便一眼瞧见书房里的人,她趴在案桌上,看起来竟似睡着了。
他放轻了脚步,走近时便瞧见了放在一旁的面条,似乎已经放了很久,面已经坨了。
没想到她竟会来给他送夜宵,只是碰巧自己不在,她自己倒是趴着睡着了。沈肃唇角弯起,他微微俯身去瞧她的面容,她睡得很熟,面容恬静,比起平日里清凌凌的样子,那双眸子闭上后整个人柔和了许多。
也不知怎么的,俞文姝猛地睁开眼惊醒过来,看见眼前放大的男人,她眼眸睁大,好似不敢置信。
眨了眨眼,似乎总算明白过来自己不是在做梦,她略有些急的起身,对沈肃道:“大表兄你回来了,生辰快乐,快把长寿面吃了。”
俞文姝尚且有些发懵,却犹记得自己为何在书房等着,说完这句话她便瞥见那碗长寿面,已经糊成一团。
她一时间有些怔愣,好似不知该如何是好。
沈肃也愣了一瞬,他没想到今日竟是自己的生辰,更没想到她在此等他等到睡着了,是为了跟他说生辰快乐,那碗面并非是夜宵,而是长寿面。
他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年没有听到‘生辰快乐’这几个字了,从前祖母会吩咐厨房给他做长寿面,后来他忙于公务并没有闲情逸致过生辰,或许也没有人在意。
可文姝是不一样的。
他听到她说的话,看到那碗长寿面,只觉得心跳得很快,有一种汹涌的不受控制的情绪涌上来,让他逐渐失控。
他猛地把人抱进怀里,紧紧抱住,像是抱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文姝。”他忽然道,“面是你做的?”
文姝闷闷的声音从他胸口传来,“是我做的,也不知道大表兄喜不喜欢吃。”
她被拥入他的怀里尚且还发懵,他的怀抱滚烫而热烈,让她一时失言。
听到他问话,她才回过神来,她问过沈度,只能从字里行间推断出他喜欢的口味,可惜终究他没能吃上。
“谢谢你。”
他说得极慢极为郑重,俞文姝想看他,却被他按在怀里不得动弹。
他真的抱得好紧,几乎让她快不能呼吸。
好半晌,沈肃松开她,双手握着她的肩,双眸与她对视,一字一句道:“此生不负。”
俞文姝愣住,她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好似没听清他在说什么,随即一种酸涩夹着喜悦的情绪淹没了她,她眼里浮出盈盈水光。
她鼻尖酸涩,猛地扑进他的怀里抱住他的腰。
他的语气与平日里一般无二,依然那么冷肃,却让她感受到无比的珍重。沈肃这个人,平日里话便少,俞文姝从未想过他会说什么讨人欢心的话,可她听出了他对自己的在意。
他如此直白的表明心意,是她根本没想到的,此刻她没有半分旖旎的心思,唯有对他的信任和依靠。
像是浮萍找到依靠。
静静相拥了好半晌,俞文姝从他怀中抬起头来,她微微仰着头,却只能看见他线条坚硬的下颌。
察觉到她的动作,他垂下眸子,颇有些居高临下俯视她的感觉,却让她猛地心悸一瞬。
俞文姝轻轻扬了扬唇,软声道:“我还有生辰礼物要给你。”
沈肃目光微闪,“是什么?”
俞文姝松开他的腰,却又被他抓起一只手窝在掌中揉捏,他好似很喜欢她的手指,总是一根根的捏,从指根一寸寸揉捏到指尖。
每回这样的时候,她看着他那张冷肃平静的脸,总觉突然心悸不已。
俞文姝从案桌的角上拿过小木匣,推到沈肃面前,示意他打开看看。
“我幼时跟祖父学的,刻得不是很好,大表兄权当一个小玩意。”
沈肃抬手打开木匣子,里面放置着一块圆柱形的印章,印章通体墨黑色,最下面雕刻着一个字‘肃’。
他从打开木匣子神色便开始不断变化,拿起私印时,他的眸色闪了闪,面容却依旧平静。
没人知道他心里的震动。
“你刻的?”沈肃问道,她真的是给他了一个又一个惊喜,叫他如何不喜欢她。
俞文姝点头。
似乎想到了什么,沈肃执起她的手,捏着她的指尖看,“受伤是因为刻章?”
俞文姝又点头。
她指尖的伤口不少,即便大部分都是小伤口,可细细一看便能瞧出,十根手指尖上都有细小的伤。
沈肃仔细地瞧了又瞧她的伤口,他一把揽住俞文姝抱进怀里,这回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闭上眼掩住眸中的汹涌。
面已经又凉又坨,沈肃却吃得认真,俞文姝欲言又止,终究觉得不妥,“大表兄,不如我再重做一碗,这碗……”
“不用,这碗就很好。”
俞文姝也不再勉强,撑着脸颊看着他吃,他吃得很慢却极为认真,好似面前是一盘美味珍馐。
他的唇口很完美,虽然面容依旧冷肃,可她看着一张一合的唇,猛地想起这张唇不容置喙吻住她的样子。
四周好似腾的升起一股热意,让她呼吸一窒,只觉得浑身上下又湿又黏,让她想要松一松领口大口喘息。
她别过头不再看他,却不想沈肃抬头捕捉到她躲闪的样子。
夜深人静时,沈肃送俞文姝回碧荷院,出了书房,他便走到她身边牵上她的手。
四周很静,没有半个人影,俞文姝由着他捏她的指骨,不仅没有半分羞涩,反而张开手指,与他十指紧扣。
心中的蜜意挡也挡不住。
回去的路上,她甚至生出几分,若是这条路再长一些该多好的念头。
只是碧荷院终究就在见思院旁边,很快便到了院门口,她心中有些不舍却又暗暗按捺下来,只是瞧着兴致不怎么高了。
沈肃只以为她累了,拉着她的手,道:“往后不必自己做吃食,吩咐下人去做便好,你不必做粗活。”
他的声音此时听起来甚至有些温和,“也不用再亲手雕刻,不要伤到自己。”
他会心疼的。
这句话他并未说出口,可文姝却好似明白他未尽的意思,唇角不受控制的弯起来,轻轻点了点头。
原来他不让她做吃食,是不想让她做粗活。
俞文姝转身便要回院子里,却又被他一把拉进怀里抱住,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有些发闷。
“近日宫中有事,待忙完这段日子我再陪你。”言语中似有几分安抚的意味。
俞文姝环住他的腰,慢慢收紧,脸颊靠上他的胸口,这番动作实在大胆,若是平日白天,她是万万不会如此做的。
“好。”她软声应道-
沈肃生辰一过,眨眼便要进入七月,没两日辛慧君便又递了帖子来说要寻她玩耍。上回她便拒绝了辛慧君,这次再拒绝便不好了,俞文姝只稍稍一思忖,便去问了王氏,王氏只点头让她自己做主便是。
“你也要开始着手学着府中事物,往后成了亲,少不得与官家夫人们来往,在府中请客也该熟悉熟悉。”
王氏可是很期待在府中宴请各位夫人,之前与沈肃说过要宴请,也只是说可以在别院。若是文姝要在府中办宴,她倒是能跟着凑凑热闹。
俞文姝应了是,笑着道:“辛姐姐也是因着李大人与大表兄关系不错,这才往来密切了些。”
王氏看她,“谁还没有个手帕交、闺中密友,你就是要多走动。”
俞文姝笑着说好。
王氏顿了顿看起来想说什么,却又住了嘴,俞文姝见状也没问,便回了碧荷园给辛慧君回帖子,邀她过两日来府中玩。
第二日一早,丹露从外面跑进来,满脸兴奋朝正在梳妆的俞文姝叫道:“姑娘姑娘!您快出去瞧瞧,大爷送聘礼来了。”
俞文姝一怔,“啊?”
没人告诉她有这回事啊,怎么如此突然就送聘礼来了,她一点准备都没有。
可沈肃近日忙得昏天黑地,连面都没见过。
俞文姝满头雾水,只能跟着丹露出去瞧瞧,走到半路就被知绿拦下来,跟她解释道:“夫人让我来跟表姑娘说一声,聘礼是大爷吩咐的,夫人便按照大爷的意思抬着聘礼在街上走了一圈,如今大概全城的人都知晓了,以示郑重。”
俞文姝说不清是不是有些失望不是沈肃亲自送,可她也明白他实在很忙,便道:“姨母如何不提前与我说一声,也好让我有个准备。”
知绿笑着道:“夫人昨日便忍不住想跟您说,到底忍住了,想给你一个惊喜。”
俞文姝哭笑不得,这哪里是惊喜,惊吓倒是有一些。
“那我此刻应当做什么?”俞文姝道,她实在是头一回遇到,也不知应当做什么。
知绿扶着她往碧荷院去,笑着道:“您就回去歇着,等着聘礼送到院子里便好。”
一个时辰后,俞文姝看着几乎摆满了整个院子的箱子,原本喜怒不形于色的清冷脸上,也显出几分讶异。
抬箱的人放下箱子就走了,院子里只剩下震惊的俞文姝和丹露,以及有心理准备依然震惊的知绿。
王氏带着人从门外进来,便瞧见俞文姝满脸惊讶,她笑着道:“文姝,惊喜吗?”
俞文姝无奈看她,嗔怪道:“姨母,您也不事先跟我说一声。”
王氏理所当然道:“这等惊喜,我便是说了应当也没什么用。这些都是大爷吩咐我准备的,就这些,他都还嫌不够,还是老夫人拦住他。”
她抬了下下巴,示意知绿打开一个箱笼,道:“其余的你慢慢看,只这个箱子里,都是房契和地契,你仔细瞧瞧然后收好了。”
不等俞文姝发问,王氏又交代了几句,无非是让她好好核对一下礼单,以及都仔细瞧一眼,便带着知绿施施然走了。
丹露凑到文姝身边,嘴张的都捂不住了,愣愣地道:“姑娘,你发财了。”
“噗嗤。”俞文姝捂唇笑出了声。
丹露丝毫没察觉到被自家姑娘笑话了,满眼都是箱笼,“话本里的十里红妆,便是如此了吧。”
顿了顿她依然不敢置信看向俞文姝,“姑娘,这些咱们不会要收拾吧?”
俞文姝粗粗瞧了眼礼单,心中的震动不比丹露小多少,只是她努力维持着仪态,“不必收拾,成婚那日还要抬一遍。”
可是真的太多了,沈肃竟会让姨母准备如此多聘礼,他会不会做得太过招摇了些。
丹露却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道:“实在太好了姑娘,如此足以见得大爷有多在乎您,若是老爷夫人天上有知,便能放心了。”
俞文姝微微抬头看向天空,若是父亲母亲知道,一定会很欣慰。
第49章
今日全京城的最新的谈资便是昨日抬入沈府的聘礼了, 足足一百二十抬,在城里绕了一圈,才抬进了沈府。
“哎哟, 那箱笼里的东西装得满满的,简直让人看直了眼。”
“我瞧见那些布匹了,都是最贵最好的布匹,若是我家姑娘出嫁能有几匹,我做梦都要笑醒了。”
“看来沈家对这位媳妇很看重。”
“那位姑娘我在书铺中见过一次, 当真是貌若天仙。”
……
辛慧君放下车帘, 挡住外面传来的传来的热议, 对于沈肃对文姝的在意她是了解的, 如今听到这个, 也为文姝欣慰。
李侗在她与文姝第一次见面之后, 便打听了文姝的家世, 文姝双亲离世,孤身一人投靠沈府, 从两人的交往中也能看出, 是个进退有度的姑娘。
她还听李侗说,沈肃这个律法狂还总是给文姝送书,文姝不仅不嫌弃, 还当真感兴趣。
马车一路到了沈府门口,俞文姝早已在门口花厅等着, 听到门房来说李府马车到了,忙起身朝门口去。
辛慧君小腹微微隆起, 气色看起来很不错, 脸色红润,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被丫鬟扶下马车她瞧见俞文姝便笑起来, “是不是等久了,你也不必出来接我。”
“我自是应当出来接姐姐的。”俞文姝笑着上前扶住她,“姐姐出来一趟可不容易,也不知李大人放心得下不。”
想到出门前李侗不厌其烦的叮嘱,辛慧君觉得脑仁儿都在嗡嗡作响,摆摆手道:“不必管他。倒是你,若非沈大人又出城了,我也寻不到机会来。”
辛慧君逗弄向来都大胆,俞文姝决定跳过这个话题,否则害羞的一定是她而非辛慧君。
“我带姐姐进去吧。”俞文姝道,“仔细脚下。”
辛慧君点头,“好,早就想瞧瞧沈大人亲手改建的院子,听李侗说那线稿画得非常精致,想来改建出来一定更好看。”
“院子尚未完工,不过已经能瞧见雏形。”俞文姝道,“只是有些乱,姐姐远远看一眼便好,待完工了再请姐姐来。”
挽棠院在改建,碧荷院又堆满了箱笼,俞文姝便在另一处小院设宴招待辛慧君。
两人一同去挽棠院边上待了一会儿,便沿着抄手游廊步行。
“真是没想到,沈大人院落竟然也有如此才能。”辛慧君感叹道,“日后若是我要修建院子,也不知能不能让沈大人看在李侗的份儿上帮我们设计。”
设计院落本是有专人来做,可沈肃设计的院子别出心裁,处处都能看见他的巧思和用心,这自然是一般人不能比的。
俞文姝尚未回答,辛慧君便又道:“还是让李侗跟沈大人学一学好了,他们好歹是同窗,李侗不会那么笨学不会吧。”
俞文姝捂着唇笑,恐怕只有辛姐姐才会如此调侃自家夫君吧。
设宴的小院前有一个小池塘,池中几尾锦鲤游来游去,间或躲到睡莲下面若影若现。树下阳光斑驳,却又不会觉得晒人。
辛慧君坐下歇了一会儿便凑到俞文姝面前道:“昨儿沈府抬出的一百二十抬聘礼,可是轰动了京城,今日整个京城都在说这件事,看来咱们沈大人都迫不及待了啊。”
俞文姝被她说得脸红,她又凑近了些,道:“咱们沈大人面对你如此美人,可还忍得住?”
辛慧君说得暧昧,俞文姝都不知如何答她,她如何知晓沈肃忍不忍得住。
见她害羞脸红,辛慧君更暧昧道:“面对沈大人如此美色,你还忍得住吗?”
俞文姝闻言便是心中一悸,辛慧君这么问,不免让她想起沈肃的吻、拥抱以及给她换鞋的画面,每每与他触碰,都会让她心绪浮动,忍不住心跳加快。
辛慧君是过来人,见她这幅样子便不禁想到年轻的自己与李侗,见她这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想必两人的感情有了巨大的进展。
文姝这样甜蜜又娇羞的样子,让辛慧君心里痒痒的,想知道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可这种事到底不好多问,想着他们两人在一起的画面,她便只能想到霸道的沈大人对文姝的占有欲。
辛慧君自言自语道:“哦,看起来像是忍不住了。”
话一出口,她自己先捂着唇笑起来,直笑得俞文姝嗔怪瞪她。
俞文姝又不能真的生气,只能让人端上新做的茶饮和果子,“想着你有孕在身,给你做了花果茶,你尝尝。”
辛慧君新奇尝了一口,惊叹道:“酸酸甜甜的真好喝,闻起来也很香。”
俞文姝笑着道:“我想着姐姐定会喜欢,一会儿回去便带些吧。”
“你自己做的?”辛慧君惊奇,见她点头,便感叹道,“这么心灵手巧的姑娘,沈大人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说到此处,辛慧君忽然一顿,好似想起了什么,脸上笑容收敛,严肃道:“也不知此次沈大人何时回京。”
俞文姝奇怪她为何忽然这么说,疑惑地看向她,斟酌问道:“姐姐为何有此一说,可是知晓什么?”
辛慧君见她一无所知的样子,心中便明白沈肃定然没告诉她,不过一想也是,除非已经成婚非常熟悉,寻常未婚男女,这等事如何好告诉对方。
见文姝有些担忧,话题又是她说起的,辛慧君便道:“听说沈大人是为了一个大案去了临县,与那许宝山有关,许家本家便在那里。”
俞文姝一听心里便是重重一跳,辛慧君说得极慢,显然意味明显,沈肃此行或许有危险。
见她瞬间脸色发白,辛慧君暗自后悔不该如此直白,安慰她道:“你放心,沈大人有武艺在身,况且随身带着许多人,你可别多想。”
话虽如此,可如何能叫她不多想。
俞文姝一下午都心神不宁,提不起精神,辛慧君心中有愧,便提前提出告辞。
“今日是我招待不周,只能下回再好好招待姐姐。”俞文姝送辛慧君出府上车,脸上的笑容十分牵强。
辛慧君捏她的手,“妹妹这是什么话,也是怪我说了不该说的话,让你忧心了。”
俞文姝强笑着摇头,“是我想多了。”
“我回去让李侗打探一番,若是有消息便让人来与你说。”辛慧君如此道。
马车渐行渐远,俞文姝转身回了府中,早早陪老夫人用了晚膳,她并未提及辛慧君的话,跟老夫人告辞后便回了碧荷院歇下。
她夜里睡得不踏实,一早起来又觉得心慌,眼皮更是跳个不停。
丹露难得见姑娘如此慌乱的样子,心中焦急也不知如何安抚,只能乖乖做事不敢出声。
接连几日俞文姝夜里都没怎么睡,整个人瞧着便有些憔悴,加之辛慧君并未派人来给她递消息,她只觉得好似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这几日心慌时她便看沈肃给的书,倒是比平日里看得快,这日她看完了手边的,索性便朝沈肃书房去,准备换几本来瞧。
书房里只余淡淡的檀香味,好似他不在府中,连他的气息都消失了。
俞文姝闭了闭眼又睁开,专注看着书架选书。
忽的,她好似听见了许多人说话的声音,原本寂静的见思院都嘈杂起来,她想转身出去瞧一瞧是怎么回事,猛地眼皮重重一跳,连带着她的心口都好似被重锤了一下。
俞文姝走到书房门边,便见一群人面带焦急地朝这边过来,领头的春荣急得满头大汗,好似在喊什么。
一行人抬着担架朝她走来,俞文姝只觉得眼前猛地一黑,然后她听清了说话声。
“快点快点,仔细些别碰着大爷。”春荣高声喊,“这边!大夫马上就到,你们手给我稳住。”
她看见打架上有红色的血迹,一瞬间她浑身发软几乎站不住,只能扒住门框支撑自己。
俞文姝想过去看看,她伸着脖子,在视线触及担架时便猛地收回。
她害怕。
春荣这时看见她,见她面色惨白,顿时喊道:“表姑娘别急,大爷一定没事的。”
她点头,努力抑制住眼中的泪意。
第50章
很快一行人鱼贯而出, 俞文姝站在门口没有贸然进去,身后传来声音,玄风带着大夫进了院子一路朝, 后面跟着被九嬷嬷扶着的老夫人。
老夫人被九嬷嬷搀扶着,几乎整个人倚靠着九嬷嬷才能站稳走动,往日慈祥的面容此刻满是焦急。
饶是她再见惯了大风大浪,如今她的大孙子、沈府的顶梁柱受了伤,她也有些六神无主。
俞文姝深吸了一口气, 朝老夫人走过去,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只是静静等着大夫诊治出来。
过了好半晌, 玄风才带着大夫从里面出来, 春荣跟在后面拿着方子准备去抓药。
看见老夫人和俞文姝, 玄风便让春荣跟大夫回去, 他则跟老夫人和俞文姝说起事情经过。
老夫人早就憋不住了,急道:“阿肃现下如何了?到底怎么回事, 如何会受那样重的伤?”
俞文姝想到之前辛慧君跟她说的话, 沈肃此次前去跟许宝山有关,又是去的许家老家,他受伤一定与许家脱不了干系。
果然玄风一五一十与她们说了缘由, 只是其中凶险略过了,加之其中的曲折都是机密, 便也不能多说。
“大爷带人前去围剿,却没想到许家拼死一搏, 不仅如此还逃了几个。大爷便派人搜寻, 他亲自把许宝山押送回京,谁知半路遇到了许家逃走的人埋伏, 他们并非是为了救人,而是冲着要大爷命来的。”
玄风道:“大夫说了,大爷受了重伤昏迷,若是这几日退了烧醒来便无事。”
若是一直醒不来……
他唇色有些白,面上也无血色,然脸上却半分多余的表情都没有,“另一位大人进宫复命。”
老夫人动了动唇,却没说出一句话,脸上满是疲惫之色。
俞文姝看向玄风,问道:“你可也受伤了?”
玄风讶然看向她,顿了顿才点了下头,“我只是受了些小伤而已,与大爷比起来不算什么。”
他很自责,是他没有护好大爷,才让大爷受重伤昏迷不醒。
俞文姝道:“这边有我跟老夫人在,你先回去处理伤势,把身体养好。”
玄风张口拒绝,“不用了表姑娘,我没事,我要守着大爷。”
“之后用你的地方还多着呢,你不赶紧养好身子,如何能吃得消。”俞文姝不容置喙道,“回去歇着。”
玄风看了看老夫人,又看向俞文姝,顿了顿终究道:“好,那我便听表姑娘的,早些养好。”
玄风离开后,俞文姝和九嬷嬷扶着老夫人进了屋,屋外两个小丫鬟候着,屋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沈肃躺在床榻上,平日那张冷肃的脸此刻因为双目紧闭而减去了些许凌厉,他的脸色很白,双唇更是毫无血色,看起来竟多了几分孱弱。
俞文姝走到床边,看着他清浅的几乎看不出来的呼吸起伏,心顿时揪成一团。
她看了眼摇摇欲坠的老夫人,轻声道:“老夫人,您先回去歇着吧,府中还需要您坐镇,您守在这里,大表兄若是知晓了也不会安心的,我守在这里您就放心吧。”
九嬷嬷连忙道:“是啊老夫人,这里就交给表姑娘吧,表姑娘又细心又仔细,您就放心吧。”
此时王氏急匆匆带着茵茵从外面进来,看见躺在床上的沈肃便抽了一口气捂住唇,“这是怎么的……”
俞文姝便又与她解释了一番,王氏六神无主,一直抓着俞文姝的手问如何是好。
从前沈肃在府中瞧着倒是没什么,却无疑是府中的定海神针,此刻定海神针歪了,整个府中好似天塌了一般。
俞文姝低低吸了口气,安抚她道:“姨母没事的,大夫说了大表兄退了热便会醒过来,如今府中事物还需要你来主持,大表兄这边就交给我,我来照顾他。”
不停抽动的额角好似被平复了些,王氏连连点头道:“对对,文姝你亲自照顾阿肃,如此我也放心了。我这就去拨几个人给你,有什么你直接吩咐便好。”
如今府中最重要的便是沈肃这边,有文姝照顾,她便能抽出身去处理别的事,府中事物本就繁杂,若是她还要分神在沈肃这边,那真是一个都顾不好。
见老夫人满脸愁容,王氏宽慰道:“母亲放心,阿肃吉人自有天相,又有文姝照顾,定能很快好起来。”
如今不论沈肃伤势如何,她都只能这么想。
俞文姝也宽慰道:“老夫人保重身子才是。”
老夫人看看眼前两人,又看了看床榻上的沈肃,点了点头:“好,有文姝这话我便放心把阿肃交给你,丽桐,府中事物你都自己拿主意,我要每日给阿肃诵经祈福。”
俞文姝担忧她的身子,却见九嬷嬷冲她点头示意,有九嬷嬷劝慰老夫人,倒是能让她们安心些。
王氏稳了稳心神,便道:“那我便去安排府中事物,阿肃受伤的事,不会让下人传出去的。”
俞文姝颔首,“辛苦姨母。”
等到春荣从医馆回来,带着几幅药,还有一张大夫写的注意事项,一一告知了俞文姝。
俞文姝细细看了一遍,吩咐春荣去守着熬药,她便送走了老夫人,“这几日我便不能陪老夫人用膳,您可要好好用膳才是,我会询问九嬷嬷的。”
老夫人打起精神点头,拍了拍她的手道:“阿肃就麻烦你了,有你在他身边我才放心。”
“我会好好照顾他的。”俞文姝道。
屋里一时只剩下她和躺着的沈肃,门外守着两个小丫鬟方便她使唤,她轻轻掩上门,转身走到沈肃床边。
方才强撑的精神此刻骤然一松,坐到沈肃床边上她双眸发涩鼻尖发酸,看着他紧闭的双眼,几乎要落下泪来。
泪意在眼里打转,看着他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想着他的伤势,俞文姝用手帕给他擦了擦脸,接着掀开了盖在他身上的薄被。他穿着里衣,但胸口出若影若现缠着布条,雪白的布条上渗出殷红的血迹。
沈肃的伤口已经处理过,可伤口很深,至今尚未完全止住伤口处流血。
她轻轻咬着唇,伸出手指探到他的胸口处,拉开他的里衣,看见里面缠裹起来的伤口,便是这么瞧着便让她心口一跳。
不,沈肃一定没事的。
“大表兄,你一定要快些醒过来。”俞文姝在他耳边轻声道-
晚些时候宫里派了太医院判来为沈肃诊治,老太医医术高明,足足诊治了半个时辰,又仔细叮嘱了一番。
“每日要为沈大人换药,身上也要仔细擦洗,房间里时常要开下窗,但不要让沈大人吹了风……”
俞文姝一一记下,最后听老太医道:“沈大人身体比一般男子都要强壮康健,没有性命之忧,只要尽快醒过来便好,你们要多与他说话。”
有了老太医这句话,俞文姝总算是放下了揪紧的心,稍稍松了口气。
只要没有性命之虞便好。
春荣送走太医回来,便见表姑娘在脱大爷的衣服,顿时眼睛都瞪大了。
这这这……
“表姑娘,你这……”春荣惊得话都说不出来,表姑娘何时变得这么大胆了。
俞文姝手上动作一顿,但她咬了咬牙,侧头道:“这里就交给我了,你去看着熬药,若是需要什么我会叫你的。”
春荣愣了一下,他只以为表姑娘跟老夫人说亲自照顾大爷,也只是在一旁守着,也不用自己来。万万没想到表姑娘竟然是真的要亲自照顾大爷,这当真是贴身照顾了吧。
主子们的事情不是他能说的,春荣便呐呐应了是,连忙出去看着熬药。
俞文姝闭了闭眼,手上再次动作起来,即便沈肃如今双眸紧闭,可她此刻却感觉颇有些心虚。
里衣掀开,内里是他紧实的胸膛,即便缠着布条,她也能从手下的触觉感知到他紧实胸膛的肌肉纹理。
他的肌肉一点也不突出,反而肌理流畅,有种紧实的美感。
她连忙从他胸口移开视线,然而往下触及到他的腰腹,脸颊便好似烧了火。
俞文姝懊恼,她揽下亲自照顾沈肃的时候,只是想着照顾他,而非这样的照顾。可如今话都说出口了,她连逃避的余地都没有,总不能现下说她照顾不了。
还能如何呢,只能硬着头皮上。
衣裳掀开一半,俞文姝深吸口气,拿起帕子拧干,帕子挨上他的胸口那瞬间,她自己瑟缩了一下,好似被水冰了一下。
迈出第一步,她便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仔细地给他擦身子,因为他有伤在身,可伤口四周还有血迹渗出,她只能一点点擦拭。
大约是伤口很痛,即便他昏迷着,伤口四周也在微微颤抖,他一抖她便不敢再擦。
足足花了一个时辰,她才把上半身擦拭一遍,俞文姝直起身长舒了口气,然而这口气尚未出个干净,在触及他下半身时便猛地吞了回去。
这下半身,不如还是让春荣来擦,她实在有些羞涩难忍,哪里敢下手。
春荣早就是个人精了,一瞧表姑娘的羞涩样子,便知道她不好意思了,待俞文姝让他帮忙,他连听都没听完就拒绝了。
“表姑娘,我人笨手粗,哪里伺候得好大爷,这等精细活还得表姑娘您来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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