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箭矢离弦的那一瞬间仿佛我全身的气力也被一同带走了。
不管是赛诺以一敌百,在一层层机械守卫的包围下一杖击穿那颗中央心脏,活动的机械瞬息间溃散成满地金色的铁片;还是阿拉比紧皱眉眼,操纵着巨大的泡泡避开崩坍的肉块和钢甲,将所有人笼罩在结界里随着水波升出海面……于我都如同梦中剪影,闭上眼睛之后所有的惊心动魄都渐渐模糊了。
111.
我在病床上躺了两天,才恢复过来。
听商队的人说,是近两天港口的孩子们一夜间都得了重病,噩梦不断,我也害了同样的病。几乎每家每户有小孩的都等着医治,奥摩斯港的医师完全不够用,从须弥主城借调过来不少医务人员,才勉强减轻了些许医疗压力。
我这边还是克利普斯老爷动用人脉单独请了医师看护,才恢复得如此之快。
“那父亲他自己有看医师吗?身体好了些吗?”
专门照顾我起居的侍女小姐闻言显得惊讶极了,“您不是一直睡着吗,怎么知道老爷……一定是娜迦缪尔换班照看您的时候又多嘴,被您听去了吧,明明老爷都吩咐过要让小姐您好好休息的——”
“……”我躲开她续上冷毛巾的手,挣扎着从房间里跑了出去。一定有哪里不对劲!
“呀,小姐!您身体还没好啊小姐!克莉西雅小姐!”
侍女的呼喊还在后边跟着,我已经冲到了父亲房间,却扑了个空。
商队管家的儿子一脸紧张地跟了过来,今天天气凉爽,但他似乎还是很热的样子,脸涨得通红,“嗯?小姐!你是来找克利普斯老爷吗,老爷谈生意去了……小姐?”
我盯着他的脸仔细回想起来,之前在怪鱼体内,听从父亲指挥的青壮年里就有商队管家的儿子,“喂,你——”
我顿住了,因为我记不得他的名字。
青年意识到了什么,眼里的光一下子就黯淡了起来,他比我高得多,却低垂着眉眼不敢再看我,“我叫艾德,小姐。”
“艾德,那条怪鱼最后解决掉了吗?是纳西妲,唔,草神大人把大家都带出来了吧?”看到管家儿子脸上的迷茫之色,我自己都有些不确定了起来,“你,还记得的吧?”
112.
我蹲在门口的栏杆边,裙摆铺了一地,我看着下边人流往来平凡,海浪和缓,一切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奥摩斯港开始怀疑人生。
我问了商队和门口路过的每一个人,关于怪鱼,关于海水倒灌,关于绝境求生,他们全然没有印象,只觉得我还是会做梦的小孩子,生了病做了噩梦,同港口其他孩子一样。说到小孩子,楼梯旁两个经常在这儿蹦跶的小孩已经盯我这边很久了。
准确来说,是盯着侍女为我准备的开胃甜点蔷薇奶糊。
我朝他们招了招手,把那盏奶糊送他们了。
“好耶!是好心的红色那菈!”两个小孩显得很熟悉我,和我一起坐在了地上。
“那菈?”
其中的小女孩指了一下角落里的货箱,“兰随尼都这样称呼我们,很酷对吧!”
“兰随尼,出来吃奶糊啦!里边有清甜的花瓣和酥松的坚果!”小男孩也挥着勺子朝角落里喊道。
我也跟着他们指的方向看去,红色的璃月瓷器里探出了个小脑袋,是个橡实精!
须弥这边没有橡树,两个小孩问我什么是橡实,我告诉他们是一种产自蒙德的棕色坚果,结出这种坚果的树最适合用来制作酿酒的木桶。
即使是最普通的树木果实,两个小孩听得很认真,也十分捧场,直呼“真厉害!”。
113.
迈着小碎步,“吧唧吧唧”挪出来的小精灵自称是来自桓那兰那的游学者,它说那菈朋友总能带来许多奇妙的故事,有些甚至能让古老的树惊落叶片上的露珠。
“红色的那菈,想要听兰那罗的故事吗?兰随尼知道许多,可以讲给你听。”
只是还没等我开口,两个小小伙伴就开始叫嚷起来,“不公平!兰随尼之前给我们讲故事还得我们用新故事换!”
小精灵敲了敲手中的杖,正直地解释道,“红色那菈帮助了树王,拯救了这里的那菈,她的故事我已经记录下来了,所以作为交换,红色的那菈可以选一个想听的故事,兰随尼讲给你听。”
“!”我就知道,那个怪鱼,那些冒险不是梦,那都是我真实经历过的,只是大人们都忘了。
看着两个小孩也跟着念叨着“英雄”“海兽”,我终于想通了记忆有差异之处的原因:进入须弥后,就算是外国人,只要是大人也要和须弥人一样,都要戴上虚空终端;但小孩不用,须弥的小孩子也都不戴终端。
我曾听港口的人闲聊,须弥人是不会做梦的,因为好奇,我还多问了父亲一嘴,得到的答案也是,来到须弥后大家睡觉都不会再做梦了。但小孩子不一样,他们的大脑还在成长,还不具备一定的“智慧”,所以小孩子还会做梦,有些甚至看到自己的幻想伙伴。
还有赞迪多,我才想起这个半路失踪的人,他比我年长一些,但也不佩戴虚空。那个时候我问他原因,即使对神明留下来的工具,他也是一如既往地态度轻蔑,“将自己的大脑敞开是件很愚蠢的事,自以为对接了‘智慧’,但也许‘智慧’的权限比你高也未可知吧。”
虚空终端篡改了大人们的记忆。
114.
兰随尼的故事让我进一步确信,我才是清醒的那个,我开始迫不及待地想找人证明——即使怪鱼消失,危机仍未解除,虚空系统只不过是个工具,有人在通过这个工具操纵大众。
首先我想到赛诺纳西妲他们,可是赛诺和阿拉比都是教令院的学者,他们也装配了虚空终端,估计他们也不记得了。但我还是想试试。
我告别了两个孩子和兰随尼,三两步就来到大桥上,想跟旅店老板打听赛诺的消息,赛诺是帮他抓过猫,估计知道些消息。但我来得不巧,沙普尔老爷不在,大概又是去找离家出走的醒醒了吧。
虽然不知道赛诺的踪迹,但阿拉比的位置我是知道的,守塔人可不能随意离岗。于是我乘坐旅店的升降机直接来到最下层的入港口,却没想到,一出来就撞见了一队押货的愚人众士兵!
115.
由于愚人众在蒙德和璃月给我的印象太糟,我下意识就躲在了旁边的香料摊子后,而且一批批大货箱后边被士兵跟着的人,也证明我的决定是正确的。
虽然带着面罩,但我总觉得,那个男人,完全是成年版的赞迪多!
因为距离很近,他们经过的时候我甚至能清晰地听到他们的对话。
“博士大人,实验体已经分批装运好了,等教令院那边把通行证批下来,这边十艘船马上就能启程回至冬。”
“嗯,阿贾克斯那边处理干净了吗?”
“那位大人,额,直接把您那位的脑袋提回来了,您……”
“无妨,对人类来说,与自己和解本身就是困难的事,更何况是不同时期的……”
116.
后边的话没怎么听清,不是因为他们已经走远了,而是因为我躲躲藏藏的样子实在可疑,被须弥的士兵叫了出来。
除了大摇大摆的愚人众,奥摩斯港还多了许多须弥主城过来的教令院士兵,在许多要道上都设了排查关卡。我从入港口走到灯塔一路都被拦住问话了三次。
甚至我都站在了灯塔门口的桥上,又被港务主管给拦住了,还是熟悉的问话:“诶?这位小姐你怎么没佩戴虚空终端?”
“我是蒙德人。”
港务主管雷萨先生全然是对前两天还见过的我一点印象也无,招手让候着的秘书官递来一个终端耳挂,“就算是外国人也得戴,现在港口走私案稽查中,这是教令院下来的硬性规定。”
“可是未成年不是不用戴吗?”
“新规定,外国人不论老幼都需要通过终端录入身份信息。”雷萨先生瞄了一下远处的教令院士兵,又叹了口气小声劝道,“我看你这小姑娘被拦了几次,佩戴终端也不是什么大事,早点戴上还能少些麻烦。”
我知道雷萨先生是好意,在他看来虚空是方便人们查询知识的宝库,对外国人来说百利而无一害,可我却在担忧其中的风险,怀疑他们的主流认知。要是我这样说的话估计得被扣押到贸易监察上几天,因此我只能保持沉默。
大概是听到了院外的吵闹,我看到阿拉比从灯塔那边出来往这边看。
“阿拉比!”我兴奋极了,只顾着和他招手,却没注意到辅助管理的女佣兵已经拿着耳挂来到了我身后,“这里——”
117.
……
我觉得今天不适合出门。
我本是计划去找渔师鲁梅拉一起钓鱼的,顺便学几句须弥话,等回家后好和迪卢克他们显摆显摆,但不知怎的,我连钓鱼三件套没拿,还跑到灯塔那边和不认识的学者搭话。
好在那位学者脾气好,被我像唤小狗一样招手唤过来后,听我说认错了人也不计较,礼貌性地打了声招呼就回去了。
鲁梅拉见到我时非常惊讶,说是听到我生病的消息,以为我会休息好了再来,没想到我对钓鱼这项事业如此热爱,她都决定要推荐我加入钓鱼者协会了。
“啊,钓鱼者协会!我在璃月时教我入门的师父就是钓鱼者协会的!”
“璃月那边的话,是嘉玮吧。”
“鲁梅拉你也认识嘉玮师傅吗?”
“七国的钓鱼者协会成员每年都会聚上一次举办钓鱼比赛哦,大家都是老熟人了。”
在我们闲聊的时候,鲁梅拉那边有鱼咬勾了。只是收竿的时候运气不好,鱼被路过的人惊到挣脱跑了。
“赛诺前辈,你现在就要回主城吗?这边的案子还没结——”
“这边已经被教令院接手了不是吗?阿什克,你知道的,真正的症结并不在这儿……”
“可是——”
“更直白点说,我现在是被休假了。不用担心我,阿什克,正好冒险家协会那边派了个任务给我,唔,调查怪鱼?很好,我现在是冒险家赛诺了。”
听着逐渐远去模糊的话语,不知怎的,我回头看了一眼。真是奇怪,那个挂着紫色神之眼的学者,我总觉得很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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