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


    在刚被带回晨曦酒庄的时候,我还不会认字,有很长一段时间克利普斯老爷会陪我读绘本和一些生物志来学习通用语。


    我还记得我们关于野林猪的对话——“即使它们只是盲目地冲撞,也有可能正好击中某人不设防的后背。”这种生物在提瓦特大陆随处可见,是公认的不具备危险性,虽然在野外被它们撞到也不会受伤,但仍然会痛。


    莱夫卡对我来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甚至不是一个真实的人,但我确实被这样一个我轻视的、默认无害的家伙捅到了心窝。我不确定在幻境中摔死或者冻死会有什么后果,但我很确定的是,因为被“击中后背”我心中充斥着真切的愤怒和不可置信。


    我在坠落中努力调整身位,插进岩壁的机械手发出难捱的嘎吱声。


    不过我下落的速度确实在减缓,这让我再一次敬佩于重机卿发明的靠谱,不过此刻更让我受折磨的是相对向上的阻力与我自身体重的巨大拉扯。


    如果不尽快缓解,我敢肯定有外附甲的那段手臂虽然不会磨得血肉模糊,但没有机械外甲保护的肩胛关节一定会被撕碎。


    好在我总是足够幸运。


    163.


    我在下落的半道落在了一张网上,架在一个不太凸出平台上的网。


    这张网应该是被用来收集上边掉落的矿石碎屑的,因为我落上去时猝不及防,网上被弹起来的矿石砸了我一脸。


    平台的另一侧看起来似乎是个洞穴,我想和上边那个小道一样能通往外界也说不定。毕竟提瓦特的地脉就像大树的枝丫、叶片的脉络,并不是单一的只有一条通道,它四通八达,贯穿整片大陆。


    这是一个新出路。


    急需回暖的我捂着手臂义无反顾地踏进了洞穴。


    但洞窟内放眼望去全是一片银白冻土,冰层竟然比外边岩壁上结的还厚,于是通道两侧边角长了一路的淡蓝色小花就格外显眼起来。当然这种一看就是普通的绿叶植物没法在冰层扎根,有人为它们垫上了一层银灰色的“土壤”。


    我捏了一撮捻了捻,是星银矿磨成的粉末。我想到了外边的网,还有网上的碎屑。


    有人特意在照料它们。


    164.


    人类能在地脉深处生存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除了不适生活生产的环境,地脉中流动的纯净元素流对于身体不亲和元素的普通人来说算是污染物了。


    离开了龙兽驾驶舱的我深入到这种深度待了会儿,光看外表,我身上的那些疤痕早就被冰霜侵入染成了蓝调的暗沉。至于具体的感受……我现在的感知已经做不得数了,疼痛不知何时已经模糊消退,甚至肩胛处开始有种迷惑性的涨热感。


    不过,倒也不是完全没有生物不能适应地脉,毕竟它们就诞生自地脉——那些在地脉口被我解决的丘丘人。


    丘丘人基本上不具备太高的智能和灵性,有学者研究表示它们的许多类似人类社会的集群行为不过是粗劣的模仿。


    但是这种专门制作“土壤”,在地脉中种花的行为仍然很奇怪。也不是什么必须要生长在地脉深处的娇贵植物,我摘了朵仔细看过,淡蓝色带渐变红蕊的重瓣小花,唔,我仿佛在地表上还见过。


    怀着份好奇心的我没有停止前行的脚步。


    165.


    前方愈发狭窄曲折起来,我半侧着身走得有些麻木了,但后知后觉的,随着一个拐弯道路陡然开阔,我身上伤痛处也恢复了知觉。


    一片低洼的小潭将通道隔在两端。


    白色的丘丘人正趴在对面的潭水边,抓耳挠腮地试图打一桶水上来。只是那潭水有些古怪,一脱离水面就立马凝结成冰,那只丘丘人气恼地扯着脖子上的湖蓝色颈带,找不到他法的它只得把冰敲出来重新舀一次,就这样往复循环。


    我隔岸看了会儿就觉得失去兴趣了。


    不知什么原因身体已经回暖,动作间牵扯不断的痛感反复提醒着我,应该尽快回去找人算账了。


    我还没想好该怎么发泄我的怒火,毕竟被这延绵不绝的冰霜“冷却”了一路。单纯的谴责打骂或者直接将莱夫卡了断,似乎都便宜他了,我更倾向于把莱夫卡也推下来,让他走一遭我走过的,感受一遭我所忍受的苦寒,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对了,在那之前,还得在他背上和胸口挖个口子,我要让他也感受到痛楚。


    虽然没了弓箭,但我有机械手在,挡路的丘丘人解决起来也是很轻松的事。


    不过倒了一半的水桶让我多看了一眼,看来我涉水过来的时候,这只丘丘人竟然取水成功了。桶里一点荧蓝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又走近了些,看清之后几乎要笑出声——能驱散寒意的生之花,在幻境中与我分开后竟然在此处再次露面。


    简直就在宣告这场背叛是命运早就谱写好的,并不单是处于我的意志,还是前尘旧史中早就发生过的事。


    我想到了百花盛典,说不定得到了公主垂青的“伊蒙洛卡”也会去为公主献花,献上一朵关于背叛和奇遇的冰之花。


    166.


    我照旧将花别在耳边,一点灵光闪过,我回头仔细打量了番能在冰窟中保持常态的潭水。果然,那只丘丘人能成功取水不是因为它领会到了生之花的妙用,不过是在多次取水中将遍布潭底的冰花带了一朵上来。


    取水的用处也很明了,星银矿粉在这头没铺多远,淡蓝色的小花也稀稀落落的,一想到不会再有这点生机继续陪伴我前行,我就有些后悔送那个特别的丘丘人回地脉了。


    等我回到铁匠铺的时候已经是破晓时分。


    “呀!是伊蒙洛卡啊,怎么就回来了呢……”隔壁起早的商铺老板见到一身霜露的我显得十分诧异,他往亮着灯的铁匠铺内室瞥了一眼,犹豫着凑了过来,“莱夫卡留了封信,说是你能回来的话就叫我转交给你。”


    “……”我接过折得齐整的信纸,没打算看什么解释,就算莱夫卡现在马上出来抱着我的腿求饶,我也照样无视把他揍晕拖走。


    商铺老板眼底青黑,拉着我还在嘀咕些有的没的,“嗐,我搬来这儿十多年了,听见不少传闻。怎么说你俩算是我看着长大的,说句不该说的,萨博特怕是又到了发疯的时候,你们俩兄弟得小心些,昨天他还锤了一整夜的铁,吵人的很——”


    就在我丧失耐心想直接进屋时,内室的门开了,老板被这声响吓了一跳,话没说完就赶忙回去了。


    出来的是拧着铁锤的重机卿。


    与之前发布任务时不同,他没再罩着那身漆黑的大斗篷了,面具也摘了,只是仍然看不清他具体的面容——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全部缠了绷带,脸上也只露出两只淡青色的眼睛。


    167.


    “嗯?是伊蒙洛卡啊。”重机卿发出了和商铺老板一样的感叹,他们仿佛都认定我不会再回来了。


    应该是莱夫卡那家伙已经肆意宣传我的死讯了吧,这样想着的我愈加恼火,越过重机卿就往里屋找人去了。


    我无视重机卿不过是因为他只是个无关的幻境虚影,但重机卿对我的无礼行径竟也不在意。我在不大的铁匠铺搜刮了一圈根本没找到莱夫卡的人影,重机卿也看着我转悠了一圈,才缓缓开口,“是找莱夫卡那孩子吗?”


    我这才将目光真正放在这个身形已经干枯佝偻的老人身上。


    重机卿已经老态很重了,头发花白,脊柱弯曲得厉害。被绷带缠着的手臂轮廓勉强能看出年轻时的肌肉轮廓,但要不是戴着机械外甲辅助,我都怀疑他根本拧不动那把锤子。


    “你们关系可真好。”重机卿领着我往只有他能打开的工作室走,说话的语调清晰平缓。


    是啊,两肋插刀的好。我心里这样嘲讽的回道,脑子里却回想起在深渊中莱夫卡氤氲着水雾、乞求地望向我的眸子,挥之不去。


    168.


    也许是为了掩盖短短几步路却过于浓厚的沉默,重机卿很有和我倾诉的欲望。


    “真是羡慕你们这些身强体壮的年轻人,打铁也好,采矿也好,对你们来说不过是抬抬手的事。


    老夫年轻时也这样,连深入地下探索时留下一身伤疤都觉得是男人英勇的证明,谁曾想到了现在,老夫就连每次挥动锤子都得先喘上几口气……老夫一直都觉得人的躯体充满无限可能,但时间告诉老夫,人类的躯体是有极限的。”


    重机卿打开照明的机关,昏暗的工作室瞬间亮堂起来。“我很高兴你能回来,伊蒙洛卡我的好孩子。正好我需要锻造一把特殊的武器,昨晚我才把材料准备好,你现在能帮我继续完成它了。”


    工作室的火炉烧得正旺,墙角还有一堆带着寒意的星银矿,重机卿递给我一张大剑的铸造图纸,我没接。


    听了那么多废话的我可不是来当苦力的,这个工作室除了我和重机卿两个可没有第三个人影,我按住重机卿亲自为我调试机械臂的手,“莱夫卡人呢?”


    被我打断动作的重机卿顿了顿,强硬地在我机械臂上继续调试了几下,才退开几步,“莱夫卡不就在那儿待着么?他可比你乖多了。”


    我顺着他的指向朝身后看去——铁砧上那堆所谓的准备好的材料里,两根泛着银灰色光泽的腿骨正安静地被包围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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