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舒向山比谁都知道此时撞上的后果。
他在国外学习的时候曾经有一位私交很好的师弟,天赋比之他自己有增无减,也曾在国际赛事上崭露头角。
只可惜在三年前的那次信号山速降公开赛中被摔倒的选手撞出跑道,整个人侧翻着摔下山坡,受伤严重,从此再没有了站上长板的可能。
舒向山私底下惋惜过无数次。
可天门山只会比信号山更陡峭更危险!
信号山上摔出去或许还有命在,从天门山上翻下去……能不能找回具囫囵的尸体都不好说。
那可是余曜!
要是真出事了的话……舒向山都不敢往下深想。
他压低身体减速,目眦欲裂地看向正前方。
浅灰色水泥地上,皮衣背后贴着红色数字的少年正在将自己手套上的滑块用力按向路面。
但这一次再没有了闪烁的火花。
一路滑下来,滑块表面本身就已经被磨合成了阻力更小的形状,再加上路面上的积水和青苔——
余曜当场就被离心力狠狠地甩向狭窄公路的最外沿。
长板剧烈颠簸地陷入失控边缘。
这股将自己甩飞出去的巨大力道不止会让自己冲出盘山道,还会让自己撞上其他选手的路径!
必须停下来!
余曜紧抿唇角,满脑子只剩这一个念头。
他死死按住滑块。
可已经变得圆润光洁的滑块并不能起到太多减速的作用。
余曜已经听见了背后有人摔倒的声音,也很肯定这么短的距离自己绝对会被带累冲倒。
少年全身的细胞都紧张起来。
他能听到自己耳畔轰鸣的脉搏声一声接一声,却只能先将浑身紧绷出一触即发的线条。
该怎么才能停下来?!
余曜忍受着额头汗水滴落的酸涩感,一眨不眨地睁大琥珀色的眸子。
所有围观比赛的观众们也在这一瞬间把心都飞到了蜿蜒陡峭的盘山道上。
这么短的时间,他们根本没有机会去想这种危机情况有没有解,到底能不能解,但身体和思维已经下意识地替他们做出了最激烈的情绪反应。
时间因为惊慌的情绪被无限拉长。
如有魔术般的,每个人都看清了余曜每一丝每一毫的应对反应。
少年并没有继续死磕滑块。
在用力按压后依旧不尽如人意的反馈手感通过神经末梢传入大脑的刹那,余曜就已经敏锐地意识到滑块不能解决自己的问题。
但想要减速就需要摩擦。
如果滑块做不到的话——
余曜没有丝毫犹豫,毅然决然地整个人向弯内倒去。
他几乎贴到了地面上,倒下前还故意扯下了手套。
紧接着,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少年将自己没有手套保护的手死死按到了路面上!
“天呐!”
解说员透过无人机看见这一幕时瞪大了双眼。
负责操纵无人机的祁望霄也在此时拧住了眉头。
没有人不知道水泥路面的光滑程度只是相对于滑块的硬度而言。
他们眼睁睁看着属于人类的柔软血肉在高速贴合的瞬间就被摩擦出翻卷的伤口!
如果说滑块摩擦出的是焦糊火花,手掌和手肘摩擦的分明是火辣辣的血色。
剧烈的疼痛感刹那间钻进少年的心尖脑海。
好疼。
余曜的意识登时被这两个大字占据。
但下意识想要抽手的生理反应却被他死死压住。
他很清楚自己没有其他的办法。
这是唯一能尽快减速的捷径!
少年琥珀色的眸子闪烁着,极力忍耐着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同时精密计算着起身的最佳速度时机。
水泥的路面上出现了一道血染的红痕。
从倒地到减速成功,从观众们的视角来看只有短短一瞬,但疼痛感撕扯着每一寸神经的痛苦滋味在少年的感官中无情地将这一瞬间无限拉长。
仿佛过了一小时甚至更久。
就是现在!
余曜瞄准时机,从核心一个发力就擦着道旁石墩重新站起了身。
“砰——”
另一侧肢体磕碰的闷响在长板轮毂的冒烟转动声中怦然响起。
太靠近外沿了。
余曜到底还是撞上了石墩,但这点伤害远没有左侧身体的磨伤严重。
他忍着疼,在喘息的间隙里扯了扯唇角,很快在观众们目瞪口呆的眼神里重新套上了手套。
本就血肉模糊的左手被藏回了手套里消失不见。
但水泥路面上拖出的长长血迹依旧刺目惊心。
舒向山心情复杂地看着少年若无其事地继续下滑。
观众们也看出来少年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他甚至都没有减速!
不疼吗?明明他们看着就很疼啊!
【狠人!】
【这这这……】
【麻了,我的手已经开始疼了】
弹幕都被惊呆了,好半天才有人发出零星几条。
谁也没有想到余曜居然就这么继续开滑了?
虽然只是皮肉伤,但皮肉伤才是最疼的好不好!
在少年又一次不减速过弯,压弯时用左手按住滑块时,终于反应过来的弹幕变成了单音节词的海洋。
【嘶——】
【嘶!】
【嘶嘶嘶!】
光是看着就疼!
【不行了不行了,我要是余曜这比赛我就不比了】
发弹幕的这人看得清清楚楚,余曜伤到的可不止是手,还有手臂和左右两侧的肩膀。
这么高的速度差不多就相当于高速公路上被车按压着拖行,拖死人的事故可是比比皆是。
【这也太能忍了!】
有人就在底下默默地回复一句,【可能就是因为忍不了,所以我们才成不了余曜】
受了这么疼的伤还能不减速继续速降,一般人都不可能做到!
先不说疼痛这种生理上的因素。
光是心里就很难过去这个坎儿。
人在受到刺激时会下意识形成逃避畏惧的情绪保护机制,能在受伤当场不受影响地继续比赛,这得有多强大的心脏才能做到。
【小鱼不愧是小鱼!】
弹幕里很快刷起不少泪汪汪的感动表情。
但要让余曜自己说。
这好像……不是什么问题吧?
哪个运动员没受过伤?
哪个运动员没有在赛场上出过意外?
这绝对是很正常很常见的事情好吧。
除非是已经伤到爬不起来,余曜相信是个热爱自己项目的运动员都会想要继续完成自己的比赛。
即使可能会输。
但完成全程才是对比赛对项目的最大尊重。
更何况,谁说自己会输了?
余曜放任自己继续采用漂移的姿态不减速过弯,牢牢占据住第一名的位置。
手是很疼,浑身也疼。
可只要他还想滑完全程,剩下的五十二道弯就要继续减速五十二次。
虽然并不全是左手过弯。
但该来的就逃不掉。
倒不如自己加快速度尽快赶到山下,说不定还能早些上点药粉止疼。
余曜打定了主意,化疼痛为动力,继续重复着加速-压弯-加速-压弯的循环。
天门山的每一道弯都不相同。
讲解员都讶异于少年居然总是能找出最契合的临界过弯外径。
哪怕舒向山能猜到,少年可能是依靠着对地形的敏锐记忆,牢牢记住了这两个星期来对每一道弯的拆解训练,也还是为之深深震撼。
余曜的速度从升起来就没有降下过。
很快就把包括自己在内的第一组的人也甩在了身后。
第二组出发能赶上第一组就已经是神话。
可余曜不仅仅追上了第一组,还远远超越了第一组!
舒向山再没有此刻更庆幸不爱应酬的自己那天晚上选择跟去了总协会牵头的饭局。
青年目送着余曜的身影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在下一个弯道,此时心里涌动的不是被甩下的失落,而是浓浓的期待和振奋。
来年的世界杯,稳了!
舒向山已经做好了将参赛积分拱手相送的心理建设。
余曜自己却没有这么多的复杂心思。
他在心里默默地数着正在经过的弯道。
第五十……四十一……三十二……
一道又一道的急转弯被黑色的修长板身毫不留情地甩在了背后。
仿佛是在拥抱群山。
迎面而来的雾气越来越稀薄,人间烟火气越来越浓郁。
余曜顾不得欣赏,全神贯注地把控着自己转弯的力度和位置,唯一允许自己分心的是头盔右下角的速度显示。
他在余光里看着数字一点点增加。
哪怕速度早就超过了天门山赛事的最高记录,也还在为速度的不断飙升而热血奔涌。
很快。
但他还能更快!
不断增加的数字催生出更高的野望。
自己能超过一百吗?
一定可以!
那还能超过一百一吗?
当然没问题!
水泥地面上,超高速度带来的剧烈颠簸感并不能让少年的身形晃动分毫。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坚定得像仿佛已经训练过千次万次的雕塑剪影。
没有一处偏移。
没有一点错漏。
每一次转弯的时机都把握得最恰到好处。
尽可能靠近的无人机高清镜头捕捉到长板急剧摩擦出的青雾和少年苍白却坚定的下半张面孔。
背景是层层叠叠的群山和蜂拥压下的参天巨木。
这一幕的画面感张力十足。
就是让人忍不住怀疑是否真实存在。
【人形AI实锤了!】
有观众看得热血沸腾,在弹幕里激情开麦。
【我早就怀疑小鱼不是真人了!】
【先不说他的优越长相和身材比例,你们仔细回想一下他的每一场比赛和冒险,几乎都没有出过什么大的错误,他似乎能够完美地复刻出自己脑海里计算的动作】
【能计算出最符合地形和自己身体特点的动作就已经很了不起了,他还能做到最好,这是人能做出来的吗】
【我还怀疑他没有恐惧疼痛之类的神经末梢!】
【要不然的话,这些惊险刺激的极限运动,普通人吓都吓死了,怎么可能在受伤危机的时候还能继续,跟没事人一样】
长篇大论的评论飘荡在评论区。
虽然知道这绝对是在胡编乱造。
但——
【还别说,好像还挺有道理】
【人类确实很难做到小鱼这种层次】
【我也有这种感觉,翻遍体育史都没出过小鱼这种人物,他就像是某种bug一样的存在,我经常怀疑自己看到的是不是真人】
随着少年越来越靠近山脚,弹幕的言论也越来越激烈。
大家当然知道这个猜测只是个玩笑,是因为少年太强实力而产生的由衷赞叹。
但说实话,有那么一瞬间,他们真的心生动摇。
大家都是人。
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不说普通人和余曜之间的差距了,光是赛道上被甩出整整四圈的第一组选手就已经能够证明少年过于强悍的出类拔萃。
讲解员按捺住胸口擂鼓般的心跳,“除去因为路况问题的那个失误,余曜的表现太完美!”
“他没有过一次减速,一直都在加速!快看,他已经靠近山脚,开始了自己最后的冲锋!”
“好!最后三道弯!”
“倒数第二道!”
“倒数第一!马上就是终点——啊啊啊啊!余曜他冲过了终点!”
伴随着讲解员逐渐尖叫的解说,时速高达130km/h的长板一举冲过终点地标线。
终于滑完了!
余曜大口喘息着穿过人群,放任自己冲向山脚下的空地。
他已经没有力气去减速。
等到长板自己减速到快要停下,才脱力地走了下来。
追来的后勤人员脸上的神色里激动又夹杂着担忧,他们想扶又不敢直接扶,紧张兮兮地把少年围成了一圈。
“怎么样怎么样?”
“快把手套摘下来!”
“啊,还在流血,消毒碘液在哪,快快快!”
一片嘈杂人声里,余曜勉强缓过劲儿的第一反应却是抬头望向赛方提前支起的电子大屏幕。
天门山九十九道弯目前的最快记录是18分钟。
自己滑了多少?
少年迫切地想要知道。
第172章
手上血淋淋的伤口触目惊心。
余曜不是感觉不到疼,但比起疼痛,他更在意的是自己一意孤行地采用完全没有减速的滑法所能取得的最高成绩。
不出意外的话,这大概就会是天门山通天道的封顶成绩了。
少年对自己的滑行很有信心。
琥珀色的眸子里闪动起热切的光,望向大屏幕的眼神亦是专注而执着。
他明明只是静静坐在乌泱泱的人群正中央,一动不动,就如同周身自带光环,不自觉地吸走了所有人的视线。
半空盘桓的无人机拍摄下了动中有静的场景。
画面实时传输到千家万户,惹得屏幕后的观众们连声喟叹。
【我算是看出来了,余真的很热爱他的项目】
【救命,我居然觉得在小鱼的心里,粉身碎骨都不是什么很可怕的事情,他是真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一直为之全力以赴】
【他的热爱已经升华成了信仰!】
何为信仰。
认定目标,孤注一掷,即使前路坎坷,遍体鳞伤,依然愿意为之献祭一切。
受伤,流血,疼痛,乃至牺牲在通往信仰的道路上都是寻常的应有之义,真正怀揣着信仰奋勇前进的人绝不会为此皱半点眉头!
余曜显然就已经做到了这一点。
本就喜爱少年高超技术和顽强拼搏精神的观众们又一次被打动到。
他们群情激奋地敲打着键盘,一起激动地陪着余曜等待最终结果的公布。
无人机也将摄像头锁定在了电子屏。
所有人都猜到了余曜大概会拿到一个史无前例的优异成绩。
但当这个成绩真正刷新在第一行的时候,了解过长板速降和天门山的懂行网友有一个算一个,都控制不住地发出了不敢置信的阵阵惊呼。
因为大屏幕上赫然显示着——
余曜:14分13秒
后面还跟上了一个代表斩获赛事世界记录的字母符号。
虽然但是,等等,14分13秒?
还不到十五分钟?!
自己真的没有看花眼吗!
要知道在此之前,赛事的最高记录还是整整18分钟!
也就是说,余曜一个新手,仅凭一己之力,第一次参加比赛就一口气把天门山的速降赛事记录往前缩短了近四分钟?
见惯比赛的讲解员当场倒抽了一口凉气,“这是一个相当不可思议的数字!余曜为天门山长板速降公开赛创造了新的历史!”
也有数据党当时就开始了自己的计算,“天门山通天道全长是10.77公里,海拔落差约1100米,最高速度可达……按照匀加速计算……”
【我很确定,】终于计算出结果的数据党拿着数据在直播间评论区兴奋狂舞,【余曜已经无限逼近到了天门山速降的极限时长!】
不可能有人会比他更快!
不止物理意义上的不可能。
不会再有人敢像余曜一样把生死完全置之度外。
就算有,不可能像他那样将每一个弯道都完美压过,就好像九十九道急转弯早就已经深深镌刻在他的心底,每一道都熟得不能再熟,闭着眼都能超越。
观众们刚刚光顾着紧张去了,现在再回拉进度条,才惊讶发觉,余曜的滑行异常的流畅。
他的发力技巧精准得恰到好处,每一次加速和压弯,身形起伏,都是一道蜿蜒圆润的弧线,光是看着就赏心悦目。
【这是绝对的技术和绝对的心态】
【能将二者完美兼容的人全世界只有一个!是谁?!】
【是小鱼!是小鱼!是小鱼!】
直播间的屏幕已经被振奋昂扬的弹幕彻底淹没。
余曜看不到,但不妨碍他为自己成功滑进15分钟而感到高兴。
是真的高兴。
仿佛证明了自己大夏天顶着烈日,穿着不通透皮衣,一遍遍地练习长板的那些汗水没有白流。
而且从某种意义上说,自己现在应该算是基本上点亮了大部分板类运动的技能树。
这真是想想就让人开心的事情。
少年忍不住弯了弯唇角,但很快的,开心明朗的笑容就因为不间断传来的疼痛变得苍白。
余曜低下头,就见自己右边的衣袖已经被医生用剪刀剪开,露出腕口往上到臂弯的一道正在汩汩流血的伤口。
“得忍着点,”负责处理伤口的候场医生愁眉不展,“手上的伤口还好,右边胳膊上不知道被什么拉开了一道口子,有点深,得打破伤风,还得缝针。”
余曜仔细回忆了一下,“好像是道边的石墩。”
没记错的话,自己撞上去的时候刚刚好刮上了侧面一截凸出的尖锐钢筋。
钢筋尖上……似乎生了锈?
余曜努力回忆着自己全程最黑暗的时刻,但很快注意力就转到了伤口上。
这么深的伤口,现在下山再处理显然有点晚了。
余曜久病成医,自己就拿了主意,“直接打疫苗缝针就好。”
但医生却犯了难。
“疫苗倒是有,这里卫生条件不好,工具也不齐全,只能临时处理一下。”
他消毒打针后拿出一个订书机模样的东西。
余曜只看了一眼,就把自己的右臂伸了过去。
弹幕里正高兴的网友们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怎么回事,怎么右胳膊也受伤了】
【这个订书机是干嘛的】
片刻之后,弹幕就炸开了锅。
【卧槽,居然是直接订上,瞳孔地震】
【我想起来了,这玩意儿叫订皮机,缝合伤口用的,用法跟订书机一样,往上摁就咔嚓一下……】
【别说了,我脑海里已经有代入感了,啊啊啊啊啊,看上去就好疼】
余曜倒不觉得疼。
主要是他已经有点疼麻了。
止血和消毒对他而言才是现在最需要的处理措施。
草草处理过后,少年精疲力尽地坐在椅子上休息,同时等待比赛的彻底结束。
有点渴。
余曜动了动唇,下意识想去拿面前的矿泉水。
但左手被包成了粽子,右手还吊在脖子上。
用牙?
少年犹豫了一下。
下一秒,本该在山顶监控全程的人就神奇地出现在余曜的面前。
“我拿着,你喝。”
祁望霄用的不是疑问句。
事实上他也没等余曜回答,就把矿泉水拧开,递到了少年的唇边。
余曜有点别扭,但想想好像也没那么别扭,再加上实在渴得厉害,就主动凑上去喝了一大口。
少年人微微仰起的脖颈线条白而修长,青涩的喉间突起也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
但到底不是自己的手,余曜喝得又急,有几滴透明晶莹的水珠顺着唇角,脖颈,一路滑落锁骨窝,再消失进T恤领口。
有点可怜巴巴,也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色气味道。
祁望霄的目光轻轻拂过,急匆匆一路赶来的担忧和火气就没了大半。
“小曜,”青年乌黑的眸子深邃,叹了口气,“疼吗?”
语调平和得仿佛他从看见少年受伤就硬生生强制自己坐在原地,等到余曜抵达终点,立即将工作交托给副手,坐索道直达山脚广场的全部目的,就只是想问一句——疼不疼。
余曜点头又摇头,目光温温地落在青年略显瘦削的脸庞上,突然想问一句,也确实问出了口。
“二哥,那你累吗?”
青年脑海中的1111登时尖叫起来。
【啊啊啊啊啊,余曜是不是发现你偷偷在接任务了!!!一定是7878那个嘴软心软的废物告的密!】
祁望霄却知道系统之间严禁泄露宿主任务的底层程序。
唯一的解释只能是余曜有所察觉。
也是,一起经历过那么多,正如他了解小曜那样,小曜不可能看不出自己的异样。
他们之间只是心照不宣,心知肚明,全然信任而已。
想明白了这一点,祁望霄语气变得轻松。
“不累。”
他想要的太多。
想要站起来,想要正常行走,想要不受阻碍地跟去少年要去的地方,在危险关头能以最快速度赶到他的身边。
系统的任务就是他的机遇。
多少人想求都求不来,他有了这样的机会,还惦记着那样好的未来,又怎么会累。
余曜听懂了,也笑了起来。
“那我也不疼。”
长板速降本就是他喜欢的极限项目。
虽然不在极限系统的八个主要任务之列,但完成后也有两百积分的奖励,多少算点分。
怎么看自己这回都是赚了的。
至于受伤,运动员的家常便饭而已,算不得什么,所以疼也是不疼。
余曜想要去握祁望霄的手。
但两只手都没法伸。
他有些犹豫,想了想,干脆用脚尖轻轻碰了碰轮椅。
祁望霄眼底的那点不痛快也就彻底烟消云散了。
只是心疼还是心疼的。
两人相视而笑,哪怕身边还有很多其他人,气氛也像是水泼不进。
不远处的亚瑟看着,心里就咕嘟咕嘟直冒酸水。
他想不明白,自己不高大不帅气吗,怎么余居然会拒绝自己,还对一个站都站不起来的人那么好。
而且他们这些搞运动的最怕的不就是站不起来吗!
余还是玩极限的,常年都会混迹在恶劣的地形条件,以那个人的腿脚条件只会成为拖累。
“我才是更合适的选择!”
亚瑟一个人站在路边酸溜溜地嘀咕,想到余曜刚刚在赛场上的惊艳表现,心里痒痒得不行,望着祁望霄的视线都能拧出好几升老陈醋。
刚好路过的舒向山听了一耳朵,忍不住好笑。
他还以为亚瑟跟之前一样三分钟热度。
但看看金发青年现在的神情,再回忆回忆余曜在赛场上引爆全场的表现,舒向山敢断言,亚瑟的意难平怕是要持续很长时间了。
毕竟像小余这么惊才绝艳的人物,可是不好遇,全世界拢共也就这么一个。
偏偏他还心有所属。
不过这样也好,正好治治亚瑟这个见一个爱一个的风流毛病。
舒向山这么想,但很快,在余曜的伤势面前就笑不出来了。
虽然都是皮外伤,但这么重的伤,短时间也很难恢复。
他都有点不敢看张劲松师徒三个的脸。
但比张劲松师徒几人脸更黑的是才赶到天门山的宋双成和戚本树。
几乎在见到余曜双手都被纱布包住的当场,年近六十的宋老教练血压一高,好险一个后仰摔过去。
“宋老!”
四周人赶紧过去搀扶。
余曜帮不上忙,但也在着急呼唤,“宋教?”
宋双成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第一件事就是要看余曜的检查报告。
他对着x光照片看了好一会儿,确认的确没有伤到骨头和韧带,整张脸才有了血色。
但人还是痛心疾首的。
“小余,来年就是奥运年了,咱们马上就要去集训队了,你可吓死我了!”
满头华发的老人一脸心疼,余曜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过,“集训队?现在才七月份吧。”
少年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
正常的奥运集训队不是在赛前几个月才开始封闭式集中管理吗?
宋双成还有点没缓过来神,戚本树只得开口解释。
“今年跟往年不一样,国际上的政治经济形势都不好,奥运算是难得的无国界交流的友好场合,总局那边很看重,所以给各个项目都下了军令状,奥运集训自然也要提前。”
说到军令状,戚本树就有点心有戚戚然。
得亏有了小余,以往他们冲浪这边赛前动员会恨不得都坐不上桌的,这下居然也领了一个金牌名额。
压力是有,但这可不是对他们冲浪的认可和期待嘛。
幸好有余曜。
戚本树这几天大半夜睡到一半都能在被窝里偷偷笑醒。
不过……他看了看余曜的手,显然短时间是不能沾水了,就也有点愁。
余曜自己也意识到了。
可就算是他没受伤,也不打算现在就立刻去。
“我还想看完平师兄的翼装飞行比赛。”
他还没有忘记自己来天门山的初衷。
平振羽稍稍松了口气,他知道翼装飞行理应在奥运备赛面前让步,但自己的最后一场退役之战,如果寄予厚望的师弟没看到,还是会很遗憾。
就好像薪火相传的某一个环节断掉了一样。
张劲松也揽住了徒弟的肩,“就是,我们好久之前就给小余留了最好的席位,紧挨着裁判那种!如果小余不能到的话,太遗憾了。”
这并不是很不近人情的要求,再加上余曜本身又需要时间养伤。
宋双成斟酌片刻,一通电话打了回去。
余曜也走到了祁望霄的面前,顿了顿,“二哥,一起去吗?”
他们曾经作为观众一起结伴看过x-games的赛事,但碍于场地总是被人群分隔,这一次总能肩并肩坐在一起了吧?
也算是即将分别前的一次……约会?
余曜突然想到了亚瑟的话,不自觉地想揉揉发热的耳朵。
第173章
奥运前的封闭集训迫在眉睫,余曜很想用什么来缓冲一下即将到来的离别。
天门山翼装飞行的观赛就是一次很好的机会。
余曜也不觉得二哥会拒绝自己。
相比较二哥曾为自己做过的,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少年站在浓荫窗前,专注地看着轮椅上的人,好看眉眼就被院中葳蕤飘香的香樟树染上了一抹清凉的翠意。
祁望霄的视线从眼前人满含期待的面孔一直滑落到他缝过针的右臂,包成粽子的左手,顿了顿,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摇了摇头。
“我还有事。”
余曜还是头一次被面前人拒绝。
如果换做是其他人,他可能就直接点点头微笑道好,但面对祁望霄,少年还想再挣扎一下。
“可是我马上就要走了。”
余曜叹了口气,“奥运集训队的要求很严,我也不想因为我一个人让教练们难做。”
他去过不知道多少次集训队,很清楚奥运之前队里的纪律会严苛到了几乎不近人情的地步。
收手机是肯定的了。
出门更是想都不用想。
如果真的去报道的话,大概率有很长时间都不会有机会跟外界联系。
这也将是他们重逢以来第一回 这么久的分离。
余曜自以为自己把话说的很透,但祁望霄沉默了好一会儿,依然选择了拒绝。
“抱歉,”青年的下颌线条微微紧绷,“小曜。”
他没有说自己为什么要拒绝。
一句有事其实也并不能解答掉余曜满心的疑惑。
不过就像自己之前想的,本身也不是什么大事,余曜点点头,没再追问,转身继续跟教练们商讨归队的事宜。
他的背影看不出如何落寞。
但祁望霄原本沉静深邃的眸子深处还是多了几抹不为人知的黯色。
青年脑海里的电子系统在此时悠哉悠哉地蹦跶了出来。
【宿主你可算做了一件好事】
1111向来语气刻薄,【你要是再随便出门,没了隔离罩保护,我看余曜才真会被你害死】
【宿主你还是老老实实地赶紧把任务做完,再把积分都兑掉,我也可以高高兴兴地去找我的下一任宿主了!】
令人烦躁的电子音叽里呱啦地说了老半天,这才发现自家宿主的注意力全在少年身上,压根没在听。
【统在说,】1111气得跳脚,【别不承认了,余曜之前那么多次比赛都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还不都是被你影响的】
可哪里用得着系统提醒。
祁望霄当时就注意到了赛道上突然多出来的那滩水迹。
这也是他坚决不肯再跟余曜一起去看比赛的原因。
盘山公路,索道,玻璃栈桥,只要自己在小曜身边,哪一处都可能危机四伏。
余曜的话他也听懂了。
分开一段时间也好。
这样自己就可以全身心扑到任务上,尽可能快地结束掉这样看似触手可及,实则千沟万壑的隔阂相处模式。
祁望霄又一次看了看正在和教练们谈笑风生的少年背影,安静地回去了自己死寂一片的房间。
余曜眼尾瞥见,顿了顿,就继续跟教练们说起自己回集训队之后的安排。
夏季奥运兼项的选手并不是没有。
但大多是在同一个大项里,诸如跳水的单双人,体操和射击。
像余曜这种横跨了攀岩和冲浪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项目的,绝对是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偏偏两者的场地不在一起也就算了,离得还忒远。
宋双成性情强势,直接拍了板,“一月一轮,一半一半,先冲浪再攀岩。”
戚本树的脸都绿了,犹豫再三还是努力为自己争取,“小余这受了伤,一时半会儿也下不了海,还是先攀岩再说吧。”
宋双成瞪眼,“他的手有伤也攀不了岩啊!”
戚本树干脆摆烂,“他一个月后不一定上得了墙,但伤口愈合了肯定下得了海,您老就别争这一星半点儿便宜了。”
宋双成被戳破心思,老脸发烧,“但是他在第二个月说不定能做一些简单的复健训练,提升下肢力量的那种,还能跟队友们熟悉一下。”
戚本树干脆搬出了自己另外一个徒弟,“聆歌还在y省等着呢,教练就我一个,我们下了海,总不能让小余干看着吧。”
两人争论不休。
余曜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争相把自己往外推的。
他自己是无所谓先去哪个。
但看见两个教练争执,还是有点头大。
“要不先去攀岩吧。”
少年的一句话说得戚本树面带喜色,宋双成沉默叹气。
但下一句就让两人都高兴了起来。
“手是不能用了,”余曜比划了一下,“但是我可以先去做一些攀岩类的体能训练,等到第二个月去y省冲浪回来,第三个月应该就能开始上岩壁。”
宋双成的脸色瞬间由阴转晴,“这样也好。”
归队的事情就这么说定下来。
余曜把教练们都安顿下来,又跟张劲松芮星宇师徒三人说定了明天去看比赛的时间,才发现天已经黑了。
他从祁望霄门口经过的时候还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敲门。
但房里安静得过分。
少年停顿一下,到底还是选择尊重青年自己的决定。
只是一段时间的分别而已。
他愿意等二哥给自己一个说得过去的解释。
余曜回房间之后艰难地洗漱一番才躺下。
胖成一只球的黑猫原本还试图跟主人贴贴,但发现自己蹭了半天也没被摸摸头之后,就重新跳回到床脚卧下,发出阵阵不满的咕哝声。
余曜一开始不想管。
但天气本来就热,一只大胖毛团整只地卧在他的脚上,更是热得惊人。
更别说这只猫还在哼哼唧唧地抱怨。
余曜很确定就是在抱怨。
算了算了,他坐起来,努力地用手肘rua了会儿圆嘟嘟的猫猫头,才换来小七满意的呼噜声。
黑猫团子高抬贵肚皮,可算放过了少年的脚。
伴随着让人心安的呼噜声,余曜也很快进入了睡梦中。
他在第二天一大早就到达了天门山的赛场。
长板速降和翼装飞行只隔了一天。
参加长板速降比赛的很多选手都还没有走,亚瑟那头金色的头发在人群里就格外显眼。
“嗨,余!”
金发青年老远就笑出了花,孔雀似地围着少年转。
“你也来看翼装飞行比赛?”
余曜不是很想搭理,但华国老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他笑了笑,“对,我来看平师兄的比赛。”
亚瑟一看少年背后没别的人,心思就活络起来,热情不已地没话找话,“你的伤势怎么样,医生怎么说,需不需要我帮忙?”
话题倒是比第一次正经不少。
话里话外都围绕着运动员最在意的伤病打转。
余曜也没有再戴有色眼镜看人,见对方确实语带关心,就时不时客气地回应几句。
事实上,任何人第一眼看见少年,都会把注意力放在他的伤势上。
关心他的人尤甚。
所以在网络直播的镜头扫过裁判席,少年从镜头里一闪而过时,观众们的注意力到到了他被纱布包扎住的胳膊和手上。
评论区一下热闹起来。
【嘶,我就说,小鱼伤得那么重,肯定要去医院重新处理伤口】
【这也太惨了,包得跟木乃伊一样】
【夏天天热,非必要不会包得这么严实,小鱼吃苦了】
大家议论纷纷,关心不已。
但说归说,谁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更帮不到什么。
只是这一次的惨烈受伤,让不少人意识到了——原来余曜也会受这么惨烈的伤。
不同于之前的小打小闹和骨折误会。
少年这一次伤到的全过程都被无人机的高清摄像机完完整整地录了下来。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伤得其实不狠。
但其中的疼痛感却是隔着屏幕都让人感同身受。
谁还没有个蹭破皮的时候。
所以这一次的代入感简直不能太强。
少年对比赛的执着也深深地打动人心。
【心疼,刚好比赛结束了,最近也没什么比赛,小鱼好好休息一下吧】
但也有人听说了奥运即将开始集训的消息。
【怕是休息不了,我一个朋友是游泳国家队的,说过两天就要开始封闭训练备战奥运了】
【天,那小鱼不也要去,他还是兼项,比别人的工作量高一倍!】
【这可真是全年无休】
【前排提醒,他大概率还要抽时间准备大学学习,r大的学习压力可不是一般的高,期末考试也不是一般的难,绩点刷不上去,毕业都成问题】
【不止,来看翼装飞行的比赛应该也是打算开翼装飞行的新地图了吧……】
【小鱼干脆再兼一个铁人三项得了,我就没见过比他更能扛造的人】
大家唏嘘感慨着,一直到比赛开始才渐渐停下。
余曜自己却早早就集中了心神。
他忽略掉身边一个劲献殷勤的亚瑟,目光远远地落在出发地的位置。
那是一块伸出去的悬空平台。
通往平台的山道栏杆上开了一个小门,直到比赛时才有专人去打开了铁锁。
哗啦啦——
铁链碰撞的声响刺激到了现场观赛群众的神经。
参赛的选手按照序号在依次就位。
余曜的目光也停驻在第一个出发的平振羽的身影上。
青年若有所觉,回头对着裁判席的位置笑了笑,而后就张开了披挂类似蝙蝠蝠翼的双臂,一个俯身就跳下了万丈悬崖!
“啊啊啊啊!”
观众们的惊叫声此起彼伏。
余曜哪怕知道对方胸有成竹,心跳也还是不受控制地停滞一瞬。
他看着平振羽如鸟儿般飞进山间云雾里,潇洒肆意地飞向群峰与树木,飞向那个半空中被支起的红色靶心。
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欣喜地几乎要炸裂开来。
如果飞下去的是自己就好了。
如果自己也能飞下去就好了。
这样的念头油然而生,高空跳伞和风洞的熟悉失重感重回心头,余曜望着半空中张开翅膀的人影,恨不能以身相替。
他的视线牢牢地追逐着平振羽的方向,已然忘记了自己是谁在哪又是在做什么,琥珀色眸子里盛满的向往和渴望让身边试图死缠烂打的亚瑟都闭上了嘴。
余是真的很喜欢极限运动。
亚瑟的情绪有被感染到。
他对翼装飞行不怎么感兴趣,还是听平振羽说漏了嘴,知道余曜会来,才死乞白赖地找关系磨来了入场券。
虽然没说上多少话,但看着少年此时亮如星辰的专注眼眸,起伏如温柔山峦的高挺鼻梁和好看眉骨,亚瑟突然就生出一种怦怦然的心动感觉。
这和自己以往的玩闹都不一样。
“哦,天呐,”金发青年按住心口喃喃,“我大约是中了一支名为丘比特的箭。”
他有点想说话又不敢打扰,目光灼热地盯着少年,偷偷摸摸拍了一张模糊侧影,放到了自己的社交平台上,文字配了一个红色小爱心。
和以往的张扬完全不同的发文。
亚瑟的粉丝们一下就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我怀疑亚瑟是真的栽了】
【没事,栽在余身上不丢人】
【他完了哈哈哈,我就知道早晚有老天爷收他,余可不是什么好打动的对象】
之前还只是对亚瑟告白余曜有所耳闻的网友们吃瓜吃到嗨,点进翼装飞行热门话题里随处可见吃瓜群众的身影。
祁望霄再次完成一项短期任务苏醒后,缓了一会今夕何夕,一打开手机就看见了这个消息。
青年心情复杂地摩挲了好半天屏幕,才把那张背光模糊却足够温暖干净的侧影照片右键收进了专属相册。
他知道他的小曜会很受欢迎。
但没想到自己只缺席了一次,就有人迫不及待地想要钻起空子。
看来要再快一点了。
祁望霄闭了闭眼,干脆利索地选择了继续进入下一个任务。
一向自诩内卷第一统的1111都有点看不下去了,嘀嘀咕咕地想劝两句。
祁望霄用一句话就堵住了它。
“我没有时间。”
早一点结束,才能早一点过上正常人的生活,才能没有任何负担地回应少年的每一次试探。
他不想再看一遍那双亮晶晶的眸子从期待变得失落。
祁望霄的呼吸很快弱了下去。
天门山比赛现场,余曜也在酣畅淋漓地观赛后长舒了一口气。
心愿达成。
他看着顺利结束自己的退役之战,正和妻女相拥大笑的平振羽,很清楚这场比赛另外一层含义是对方郑而重之地将华国翼装飞行的重担正式交付到了自己和芮星宇师兄的肩上。
运动员的花期只有那么长。
看来自己还需要继续努力。
最起码,先把夏季奥运会的金牌摘下来。
余曜正想着,突然意识到——
这样的话,自己大约会成为百年来第一位夏奥、冬奥双重冠军加身的运动员?
这可真是……太有挑战性了。
余曜已经期待了起来。
第174章
离开天门山的前一天,余曜最后一次起了个大早,坐平振羽的车上了山。
在自己职业生涯的最后一场比赛爆发夺冠的平振羽显然心情不错,一路上都在说些关于翼装飞行的闲话。
余曜靠着车窗听着,感觉对方话里话外都带着一种卸掉重担的轻松感。
“平师兄,”少年忍不住道,“你其实还很年轻。”
完全没有到必须退役的时候。
“你会后悔吗?”
余曜尝试过代入一下自己,完全不能理解。
他曾经想过退役两字,但总觉得离自己还很遥远,他甚至觉得,只要自己还能动,就一定能找到适合自己的新的运动领域。
生命在于运动,而生命不止,运动就会不息。
少年略带疑惑的清浅目光透过外后视镜,落在平振羽轻松雀跃的眼眸里。
余曜也透过内后视镜看见了后排的芮星宇虽然冷哼一声,但耳尖却已经竖了起来。
车里的人都在等着回答。
平振羽沉默了会儿,果断摇头,“不后悔。”
芮星宇的脸色一下垮下来。
余曜的目光则是更加好奇,“你不喜欢这项运动了吗?”
平振羽看得清清楚楚,心里苦笑的同时,慢慢扬声道,“当然喜欢。”
“曾经我也以为我会一直飞到再也飞不动为止,”青年轻点着方向盘,“所以才会想方设法拿下了景区的通行证,保证自己随时随地开车上九十九道弯。”
“但我现在有了家庭,”温柔的余光在移动的间隙掠过摆放着的女儿的照片,“我不能让她们再担惊受怕。”
平振羽向来是个细心的人。
也因此,他曾经无数次在即将出发的夜里听到了妻子躲在被子里隐忍的啜泣声,也看到了每一次胜利归来时爱人如释重负的短暂轻松。
丈夫一出门就会有百分之三十的死亡可能。
这放在任何一个正常人身上都是难以承受的生命之重。
他的爱人爱他,从未说出过口。
但他既然选择了成家,就要把家人的感受纳入考量。
只不过,青年故作轻松道,“我只是不再参加比赛而已,又不是就此从这个领域消失,完全可以转行去做教练,裁判,IDF的组织官员,继续为翼装飞行发光发热。”
“说不定下一次,小余,你比赛时就会在裁判席上看到我了。”
平振羽显然已经对自己的退役做好了全部的心理准备。
余曜能理解,虽然多少还是有点不认同,但也不好再说什么。
他透过后视镜往后看,果然看见了芮星宇失魂落魄的模样。
还好自己永远不会遇到这样的二选一难题。
余曜在心里叹了口气,选择继续往窗外看。
早起的天门山美得就像是一幅青绿水墨画,群峰秀丽,烟出苍茫,还有一轮隐约的红日藏在云里雾里,照亮东方一角天幕
一眼望过去赏心悦目,再深吸一口带有露珠清甜的山间气息,九十九道弯的摇晃里,一行人终于抵达了天门洞停车场。
一连两场吸引客流量的比赛才过,天门山的游客比之前少了不少,但云纵天梯上的一粒粒人影还在缓慢地移动攀爬着。
“上去走走?”
平振羽把车钥匙丢进了口袋里,芮星宇心情不佳,冷着脸靠着车没有动。
青年拿闹脾气的师弟没办法,只好摸摸鼻子看向另一个脾气软和好说话的新师弟。
余曜就点点头,向着天门洞的方向走。
只当是晨练了。
余曜并没有把足足九百九十九层台阶放在眼里。
虽然双手都被包扎着,平衡感比平时要差,但少年浑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肉骨骼都已经适应了随时随地在不平衡里找平衡的习惯发力。
放眼望去,这架天梯上,少年爬台阶的速度绝对属于第一流。
陡峭费力的台阶在他的脚下如履平地,轻松无比。
平振羽虽然也是专业翼装飞行员,但身体素质跟余曜这种科班出身的正规军还真没得比,很快就落后了一大截。
他中途停下来擦汗,远远的只能看见了少年的利落背影。
“年轻就是好!”
这声嘀咕并没有传到余曜的耳朵里。
他一心一意爬天梯,分心想的是——
如果用天梯来锻炼下肢耐力好像挺不错,45度的仰角,即使在攀岩的岩墙里都不常见,就是有点费膝盖。
少年平心静气地一路爬到山顶。
他依次走过了名为有余、琴瑟、长生、青云和如意的天梯祈福台。
没有停顿,也没有觉得疲累。
主要是周遭的山岚雾气凉丝丝的,沁人心脾的同时,始终萦绕在脚边,让人在行走间有种自己其实在仙境中腾云驾雾的遗世意味。
心灵仿佛都得到了净化,自带某种连接天地神灵的空灵缥缈感。
这大约就是天门山送给每一位拜访者的礼物。
余曜站在天门洞前,慢慢抬起头。
伴随着绿竹气息的滴嗒梅花雨就落在他的发梢眼睫,让少年好看的眉眼都变得潮湿氤氲。
余曜站着没有动。
他依旧打算把第一次穿越天门洞的经历留给自己的翼装之旅。
平振羽好不容易跟上来,望着师弟的微微喘着气,正要叫人。
恰在此时,原本挣扎在山顶云间的那轮赤日终于破雾而出,一瞬间穿洞而出,熔金千里!
不少游客同时惊叫出声:“天门霞光!”
“居然是天门霞光,我们的运气也太好了!”
平振羽心神一震,定睛看去。
的确是被称为天门霞光的罕见景象。
七彩的霞光从轰然洞开的峭壁间穿堂而过,照亮翻卷如龙的浓白云雾,宛如佛光般吉祥温暖地普照大地,让人望之心安。
“上一次是天门吐雾,这一次就遇到了天门霞光?”
平振羽为自家小师弟的好运气倒抽一口凉气,同时举起手机,咔嚓一声,拍下了少年独立天门洞前,在天门霞光的奇景前显得格外神秘而深邃的挺直身影。
画面将整个天门洞囊括其中。
少年的身影虽然只占了一角,却醒目得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已经化为虚无。
这张照片一被传到社交平台上就吸引来了无数早起的网友疯狂点赞。
实在是构图画面太好,将少年的背影拍得格外引人注目,只消一眼,就印在脑海之中久久挥之不去。
【什么叫腰细腿长,什么叫建模身材,什么叫行走的AI!斯哈斯哈】
【哦豁,早起的鸟儿有小鱼的帅照看】
【小鱼壁纸收藏相册再添一员大将,这张意境感真的绝了!】
很多人动作飞快地把新鲜出炉的照片设置成了自己的屏保。
还真有网友打趣道,【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一种自带好运的味道,就像是被开了光】
这句评论一出,不少原本还有点舍不得原先滑雪/攀岩/冲浪屏保的网友们纷纷替换了新的照片。
【不为别的,就蹭蹭小鱼的运气!】
毕竟大家虽然嘴上总调侃余曜的抽签运气不好,但心里都清楚,少年可是实打实的冠军终结者,拿金牌拿到手软的那种,谁不羡慕,谁不想蹭蹭好运。
定格一瞬的照片流传的速度快得惊人。
余曜在心里暗暗立下下次再来时一定会飞越天门洞的flag后也很快开始了自己的新旅程。
第一站当然是h省省队。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h省省队的攀岩实力最强,专门投资建造的攀岩集训馆更是全华国首屈一指的存在,奥运集训队攀岩分队的位置定在这里很合理。
余曜也觉得没什么问题。
如果忽略掉他之前和h省省队起过摩擦的话。
余曜本人倒是没那么小气,经历过那么多之后,其实早就不大记得h省省队总教练耿必刚逼迫自己加入麾下时的嘴脸。
但连夜赶来帮忙安排一家老小行程的赵威明却是心心念念。
毕竟被老朋友背刺这种事,赵威明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太可能忘得了。
当初要不是小余自己争气,非得被那个姓耿的明火执仗地抢走不可。
想到自己有可能失去这么个绝世天才的徒弟,赵威明的火气就不打一处来,但再想想现在余曜在总局心里的地位,自诩阅历丰富,波澜不惊的赵大教练就一边买票一边嘿嘿发笑。
“以前总听人家说富贵了不回老家,就是锦衣夜行,咱们这回可得好好秀秀,气死那个姓耿的!”
余曜:……
“赵教,”他试图挪动着行李箱,有点好笑,“你还记得说这话的人后来是什么下场吗?”
赵威明认真回忆起来,“这话好像是项羽说的……等等,项羽!呸呸呸,我刚刚什么都没说啊!”
余曜把行李箱用膝盖推到门口,松一口气。
“如果可以,我希望最好还是相安无事。”
他完全没有要去h省省队耀武扬威的意思。
倒不是他圣母到了以德报怨的地步。
主要是自己还要在h省省队待上至少小半年的时间,如果一直针尖对麦芒,自己倒是不怕,总局也肯定会优先护住自己,但实在没这个必要。
只当是陌生人相处就可以了。
余曜想得很通透,和祁望霄告别后,很快就答应入住了h省省队里特别提供的单人宿舍。
这让原本战战兢兢等待着余曜到来,唯恐少年会摆架子的h省省队领导层都松了一口气。
“我就说了,小余不是那种人!”
新近提拔上来的总教练柴广涛眉开眼笑,只是目光扫到脸色青白的耿必刚时还是拧住了眉。
“要不,”柴广涛也是个全乎人,“老耿你干脆歇歇,小余那头不是说一个月轮一个月,你等他去冲浪的那个月再来上班。”
队里其他教练心思各异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耿必刚面红耳赤,却怎么都说不出一个不字。
好半天,才嗫喏坚持,“我手底下还有乔瑜和乔恩要带。”
柴广涛干脆拍了板,“那一个月就先交给别人带。”
这无疑是一个离谱的决定。
从没有听说哪个运动员都带到了要参加奥运选拔赛的水平,却被其他教练分了桃子。
但在场的包括耿必刚在内愣是没有一个人敢提出异议。
毕竟那可是余曜。
全华国唯一一个有可能突破抱石比赛0国际金牌的希望。
耿必刚神情僵硬地走出会议室,身后传来的是其他教练们争抢瓜分乔家兄弟的声音。
虽然已经有了余曜,但乔瑜和乔恩也不是没有参加奥运会的可能,已经带到这种地步的徒弟,谁不想要。
耿必刚心酸地想,他当初也是很想要余曜的。
只可惜自己太自大,看着对方是个没成年的小孩,还以为唬一唬,吓一吓,等来了队里再好生哄上一哄,就能顺利笼络到手。
没成想反倒把余曜越推越远。
如果不是失了余曜这么个好苗子,他也不会被从总教练的职位上一撸再撸,现在手底下就剩一个乔瑜和被乔瑜带来的乔恩。
之前倒是还有一个余景。
可惜心性不稳,从余曜屡传捷报开始就频频出错,很快就伤了根本,原地退役。
自己可真是活该!
耿必刚都恨不得时光倒回,狠狠抽自己一大耳光!
余曜不愿意来队里只想挂名就挂名呗!
哪怕只是一个挂名,他们h省省队都能拿下这个金字活招牌,自己作为挂名教练,也能跟在他的名字后面,躺在功劳簿,记入体育史。
现在倒好,自个儿现在连乔瑜乔恩兄弟俩都保不住了。
他悻悻地回宿舍收拾东西,给乔家兄弟俩打了个电话。
没人接听。
耿必刚又气又丧,再没有了以前的颐指气使,一屁股坐倒在床上,架子床就痛苦地摇晃一下,发出垂头丧气的吱嘎闷响。
乔瑜乔恩当然没有空接电话。
打从知道余曜今天要来的当场,乔恩就带着自家哥哥提前赶到了省队门口,坐在门卫室不挪窝。
所以余曜一下车,就看见了飞奔而来的橄榄绿眼睛的混血少年。
“小曜!小曜!你可来了!”
乔恩满脸笑容,如果不是顾及余曜手臂有伤,看样子都要直接抱上去。
乔瑜倒是稳重,走过来时对着余曜点点头笑道,“小余,你来了。”然后就自然而然地接过赵威明手里的行李箱。
“其他人呢?”
赵威明擦着汗张望着,还以为会有很热烈的欢迎仪式。
乔恩就笑,“都在大会议室等着呢!柴教练说了,好不容易请来小余这尊大佛,怎么着也要开个大会意思一下!”
“只是没想到你们来得这么快,他们本来打算等三点钟再去火车站接你们,这会估计都在手忙脚乱地布置会议室。”
赵威明只得解释道,“这不是我们临时提前了一班车嘛!”
他像是才想起来,扭头问余曜,“小余,你准备好大会上要讲什么了吗?”
乔瑜也捧场道,“来的不止是队里的教练和队员,我听说省局上午就把省里体校各个项目的拔尖苗子都喊了来,就等你了。”
余曜还在茫然:???
没人跟他说要开大会的事吧?
不是,居然还请了这么多人来……
h省省队真的不是记仇故意坑他的吗!
第175章
对于大会发言,余曜是真的一点准备都没有。
但既来之则安之。
少年深吸一口长气,跟着乔家兄弟后面一路走到宿舍,打算先收拾收拾东西。
但哪里还用他收拾,推开门放眼望去,房间宽敞明亮,桌上透亮的茶杯,洗漱台上全新的用具,无不彰显着h省省队的良苦用心。
“小曜,你别看这间宿舍在两栋楼的夹角,”乔恩把行李箱拎到了门口的架子上,咋咋呼呼地嚷嚷,“但是离岩馆最近,采光最好,白天夜里也最安静,窗外的风景也好!”
乔瑜给几人倒水,笑眯眯接话,“本来就是教练的单人间,特意调出来的,能不好吗。”
他们说起话来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仿佛完全忘记了,眼前人和他们其实是同龄人,甚至比他们更晚接触项目,更晚成为专业运动员。
赵威明也没有察觉到其中的分别。
他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个遍,心里满意,嘴上却还不饶人,“哼,肯定得把最好的给小余,谁要是整什么幺蛾子,小心我一通电话打到总局告状去!”
教练的地位和手下运动员的成果挂钩。
得益于余曜的挂名,赵威明现在的腰杆子挺得比谁都硬。
搁从前,他可从来不敢想自己一个俱乐部教练也能分分钟联系上总局,这可是寻常省队教练都没有的特权。
但现在总局联系余曜基本上都打他这里走,时间久了,赵威明甚至学会了跟总局那头讨价还价。
虽说为国争光是每位华国运动员的应有之义,但尽可能地为他家大宝贝徒弟争取些合理权益,让余曜在比赛之余少操心,过得再舒坦点,总没什么问题吧。
不说别的,之前去b国滑死亡峰的那趟,如果没有事先通过总局联系上外交方面保障安全,赵威明可是不敢让余曜直接去的。
现在h省省队提供的居住条件也是同样。
给运动员解决训练之余的衣食住行,才是封闭集训前的头等大事。
赵威明看得满意,哼哼几句也就不说什么了。
见余曜的手不方便。
就带着乔家兄弟俩一起,花了半个小时左右的功夫把行李收拾好,屋里上下又打扫了一遍。
期间房门大开。
虽然不是休息的点,但余曜上网课的时候时不时就能看见鬼鬼祟祟的身影一闪而过。
“队里换了一拨血,”乔瑜善解人意道,“新来的人都很好奇你。”
乔恩抢话道,“之前那些才更好奇好吧,他们之前还跟你一起比过赛呢!谁能想到现在差别居然那么大!”
余曜想了下,才反应过来指的是自己竭尽全力想要拿到全锦赛名额的那场省内选拔赛。
可现在……少年点开邮箱,里面堆积了不少世界体育组织特地发来的邀请函。
上到世界杯,下到各种奖金丰厚的各国特色赛事,邮件里还没来得及打开的链接都有一大堆。
相比而言,全锦赛不过是一场华国国内的比赛而已。
现在即使收到了邀请,自己都不一定会去。
可当年想要拿到一封全锦赛的邀请函对他而言却是难于登天。
他为此去了冰岩俱乐部碰运气,运气好遇到了赵教,去了省内选拔赛,结果却因为被耿必刚看中而再次与资格失之交臂,幸而有唐教伸出援手,攀岩的第一阶段任务才没有夭折于中途……
没想到一晃整整两年都过去了。
余曜略略出神,直到被耳机里的下课铃声惊醒,才突然意识到了时光真的匆匆。
他摇摇头笑笑,突然就想到了一会儿开大会的时候可以说些什么。
欢迎大会在下午六点准时召开。
余曜吃过晚饭就跟着教练和乔家兄弟一起过去,沿途还在记忆路线。
他之前是来过h省省队没错,但止步于集训馆,省队的大礼堂还是第一次来。
不得不说财力丰厚的省队就是好。
两层楼的礼堂建造得宽敞且气派,听说平时周末的晚上还会放映免费的电影给队里的运动员们放松消遣。
余曜目测了一下,此时两层楼的座椅上密密麻麻坐了大约有三百来号人。
“也还挺正常吧,”赵威明被吓了一跳,尽可能地安慰徒弟,“咱们h省好歹也是体育大省,各种项目的体育苗子加一起,差不多也有这个数。”
就是专业不太对口。
会前的准备时间,余曜随便问了几个“不经意”经过候场室的激动身影,光是问出来的体育项目就五花八门。
甚至还有几个练举重的。
虽然但是,余曜还真没涉足过举重这一项目,在面对对方无比期待的目光里只好努力扬起唇角,试图用好看的笑容糊弄过去。
倒是射击、棒球、马术之类的他都能说上几句。
能在省队这种纪律性强的地方偷偷摸来后台看人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余曜的资深粉丝,这会儿见自己喜欢的选手居然连自己的专业都能说得鞭辟入里,心里的崇拜更上一层楼。
他们带着激动喜悦的心情回到座位上。
没多久,余曜其实还很擅长射击、棒球、马术之类的消息就传到了他们教练们的耳朵里。
这还得了!
原本还聚一起唠闲嗑的教练们瞬间抖擞起精神,彼此交换眼色间都带上了一抹不切实际的期待。
虽说兼项兼成蜈蚣精的人理论上不可能存在,但如果这人是余曜的话……他会不会在自己分管的项目上其实也很有天赋?!
话说能不能有什么机会让他来队里试试!
逮不着余曜本人的教练们蠢蠢欲动,发现赵威明落单后,乌泱泱地围了过去。
赵威明起初还以为这些人是跟以前一样来恭维或者酸几句,听着听着就发现不对劲了。
“合着你们是来抢人的是吧?”
可明明这些项目跟余曜现在钻研的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好不好。
赵大教练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脱口而出,“你们可真敢想!”
一句话说得其他教练脸色讪讪。
但心里都打定了主意——
总有一天要想办法把余曜拐来自己的项目试试!
许多双热切的眼在少年出现在台子上的一瞬间就聚焦了过去。
“啪啪啪——”
大会的主持人柴广涛还没有开始介绍身份,底下的鼓掌和叫好声就已经连成一片。
掌声很激烈,一听就是用了力的。
礼堂上空的氛围顿时变得热烈而浓厚,每个人的笑声、欢呼声、掌声汇集在一起,瞬间将气氛推向了高潮。
柴广涛笑容满面地自嘲,“看来大家都知道来的人是谁,那么我这个讨人嫌的就不多废话了,接下来,有请我们本场欢迎会的主角余曜同学发言,大家掌声欢迎!”
“啪啪啪!”
本就热烈的掌声顿时又上扬三分。
余曜走上台,接替柴广涛站到了讲台麦克风的前面。
作为省队总教练的柴广涛贴心地帮少年扶正了麦克风,临退时还轻拍了一下少年的肩膀,笑得满脸慈爱。
余曜顿了顿,目光先扫过了台下一张张激动的笑脸,才扬起眉,对着麦克风笑了笑,简单介绍。
“大家好,我是余曜。”
只这么一句就引得台下满脸红晕的运动员们纷纷应答。
“我知道!”
“是你是你就是你!”
“余曜!余曜!余曜!”
满场的欢呼声排山倒海,不知情的人从门外经过还以为内中正在举办什么刺激惊险的比赛。
余曜也是等了好几秒才等到大家重新安静下来。
直面这样的热情,普通人可能会很有压力。
但余曜早就在记者们的聚光灯里磨砺惯了,连人民大会堂都去过,还真不觉得有什么。
顶多就是面对这样的热情,心里微微有些不安,不自觉地担忧自己接下来的讲话能不能给这些真心喜爱自己的人们带来同等的回报。
但自己的演讲水平有限本身是事实,没什么可避讳的,一时之间大约也不能改进多少。
余曜只略顿了顿,就开始了自己的讲话。
“很高兴今天能有机会在这里和大家见面,”他用了一个公式化的开头,诚实道,“但说实话,我是在省队大门的门口,才知道柴教练为我安排了这场盛大的欢迎会。”
“事先没有准备,开会前还在宿舍里搜索该说些什么才能符合现场的氛围,唯恐让远道而来的诸位感到失望。”
少年的语气诙谐,说着说着还适时皱了皱青山般的眉,生动的表情一下逗笑了满场人。
哄堂的笑声里,柴广涛只得清清嗓子,不太好意思地举手做投降状。
“咳咳,是我老柴不好,赶鸭子上架了,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余曜小小地为自己讨回一局,也没有继续追究,很快回归正题。
他选择了继续实话实说。
礼堂两侧的音箱里源源不断地传出少年人清朗动听的嗓音。
“但在上台之前我突然就想到了该说什么。起因是在等待开会的过程中,有很多朋友到了后台,有人想和我合影签名,也有人想要送我东西,还有些说自己只是单纯想来看看。”
没有被点名道姓的运动员们脸红了一下,但还是认真听了下去。
大礼堂的光影打在了很多年轻稚嫩的脸庞上,将他们眼中的专注神情映照得清楚分明。
聚光灯里的余曜亦是如此。
他的每一根头发丝都被照得纤毫毕现,本就冷白干净的皮肤轻而易举地被照耀出了玉石般通透温润的质感。
“这样堪比明星的礼遇让我不由得想到了两年前。”
这个敏感的时间点让h省省队的教练们齐齐心弦一紧。
不会吧不会吧,他们在心里惨叫。
但余曜从来不怕自揭伤疤,“当时还没有成为专业运动员的我也曾经来到h省省队参加过一场比赛。”
台下马上就有人抢答:“我知道!是攀岩全锦赛的省内选拔赛!”
“的确是那场比赛。”
余曜温柔和善地对着答话的方向笑了下,成功迷晕了激动不已的小迷弟一枚。
但说出的话却让不少人握紧了拳头。
“当时的我是通过赵威明教练的交情才拿到了入场券,入场时没有引起任何媒体的关注,比赛结束后拿到第一名也没有激起多少水花。”
“甚至因为某些原因,也并没有拿到原本说好的全锦赛门票。”
余曜到底还是给h省省队留了点面子。
柴广涛很领这个情,就是在心里又把目光短浅的耿必刚拉出来骂了一万遍。
台下的小观众们虽然不知全貌,但也都听明白了余曜当时的处境。
初出茅庐无人关注,历尽艰辛首战告捷后,照样没得到自己该有的待遇。
“这也太气人了!”
不少人气恼地嘀咕起来。
在座的虽然都是专业体校或者特长生出身,但余曜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他们代入起来并不困难,就是有点替少年生气和悲哀。
毕竟体育圈弱肉强食的规则不是秘密。
拿不到成绩就是炮灰。
没有粉丝,没有关注,自然也就没有能替自己争取的地位。
只不过在他们关注余曜的时候,少年已经闯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只有极少数考古到从前经历的人才大约知道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但也没想过余曜从前居然这么难过。
一些情感充沛的小运动员们已经真情实感地难受起来。
那些原本盯着台上谈笑风生的少年身影时亮晶晶的眼睛都黯淡下来,盛满了同情和怜悯。
但余曜要的可不是这个效果。
所以他话音一转,“但在过去的两年里,我还是顺利参加了很多比赛,有全锦赛、奥运会、世锦赛、x-games等,也都取得了一些成绩。”
这句怎么听怎么有点凡尔赛的话一下就把刚刚还在替少年难受的小观众们都激起来了。
前排的好几张少年人面孔苦瓜了起来。
整座礼堂嗡嗡嗡声四起,大家都在交头接耳。
“不是,什么叫一些成绩?”
“我的天呐,余神居然管奥运冠军,世界冠军这些叫一些成绩?!”
“啊啊啊,我要疯,余神甚至都没有把极限运动算在里面!”
余曜则是在鼎沸人声里面不改色地继续说下去。
“而拿到参加这些比赛的资格,我用了很大的气力。譬如之所以能够参加奥运会的单板项目,是因为参加了单板的全锦赛并且拿到了冠军;能够参加冲浪世锦赛呢,则是因为通过了冲浪集训队的选拔拿到了名次;能够得到x-games的邀请则完全是因为在冬奥会上的表现引起了赛事组织方的兴趣……”
一长段不停歇的历数成功让台下的人们不由得回忆起少年这两年的累累战果。
他们再仰望着台上的身影时,只觉得自己看到的是活生生的目标和榜样。
余曜一脸坦然地应对着四面八方的灼热目光,语气依旧平和。
“可以说,虽然职业生涯的第一次比赛并没有帮我拿到全锦赛的门票,但我参加过的每一场比赛都没有辜负我的努力,让我成功地被越来越多的人看到和承认。”
“即使是第一场比赛,”少年琥珀色的眸子在聚光灯里熠熠生辉,“我也从中得到了时任定线员的唐清名教练的认可,能够以s省省队的名义拿到我梦寐以求的全锦赛参赛名额。”
比记者报道更详细的个人讲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余曜也在大家全神贯注的目光中终于得出了自己想要讲述的结论。
“我一直坚定地认为,在体育领域,只有实力才是硬道理。”
“只要我们不断地学习、努力、进步,不断地提升自己的竞技水平,或许会有很长很长的寂寂无名阶段,很难熬,看不到希望和被区别对待的感觉也很无助。”
“但终有一日,我们一定能站到与自己实力相符的竞技场上,赢得属于自己的成绩与奖牌。”
“这里可是最不会埋没金子的地方。”
少年抬起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忽闪出蝶一样秀美的弧度,如同天生自带的笑意。
“所有的付出终将得到相应的回报。”
“我自己也始终相信,”他最后放慢了语速,一字一句肯定道,“努力的人一定会绽放属于自己的光芒!”
最后一句的话音未落。
欢呼声和掌声就已经如约而至。
这些打鸡血的话语朴素,却说到了小运动员和教练们的心坎里,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热切和激动,不受控制地用“啪啪啪”的掌声和“啊啊啊”的尖叫声将全程的氛围推到了最高潮。
现场的气氛热烈得仿佛一团燃烧的火焰。
呼吸间就能感受到拉杂摧枯的火热与活力。
余曜也觉得自己已经用掉了自己用来复习高考语文作文的全部水平。
虽然没有精心推敲的词句,却字字句句发自内心。
不过大家是不是有点太激动了。
好险被扑面而来的热情和声浪冲倒,余曜站在台上环顾四周,脸都有点笑僵了,还是柴广涛顺势接住了场面,自己上去又说了几句总结词,才成功地把少年替换了下来。
但经久不衰的热烈情绪还回荡在整个会场。
余曜是因为把自己放在了分享人的立场,而且确实没有把过往的成绩太当回事,所以才不能理解大家为什么都那么激动。
但现场的小运动员们却是真的有被激励到。
还有什么会比自己向往崇拜的成功榜样亲口说出“努力就会有回报,实力就能证明自己”更振奋人心的事情吗?!
这简直就是给他们吃了一颗大力定心丸。
让他们再在经历痛苦磨难的训练时有了强效安慰剂。
余曜就是这么成功的。
所以自己也一定可以!
参加过大会的小运动员们个个像是被打了鸡血,回去之后自发地端正了态度,训练也不叫苦了,受伤也不叫疼了,看得那些教练们欣慰不已。
“就该早点把余曜请来讲讲,”教练们给柴广涛打电话的时候高兴又心酸,“这些小兔崽子,我平时说了多少遍都不管用,余曜就说了那么几句,嘿,一个二个儿的都有了主心骨!”
也有人试图给总局宣传部门打电话。
“我看奥运前就应该开个动员大会,把余曜拎上去主讲几句,肯定能起到特别好的效果。”
总局当然不可能接受这种没有确凿根据就大动干戈的建议,但还是联系柴广涛拿到了当天大会的录像。
音像资料很快在体育圈子里小范围流传开。
余曜还是再去y省的时候被自家师兄挤眉弄眼地调侃了好一通,才听说了这个消息。
虽然但是,这也太抓马了。
余曜一想到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随口说的那么几句居然被当做什么重要讲话拿给其他运动员学习打气,就是一阵阵头皮发麻。
他怀疑自己短时间都不想再联系其他朋友们了。
哦对,他的手机被收了,手头就剩了个只能听课的平板,也联系不了了。
少年想到很近没联系的人,有点郁闷地趴在窗边吹海风。
远处海平面上如诗如画的落日橙光照得他整个人暖洋洋的。
少年此时还不知道这份录像很快就被泄露到了外界,更不知道网友们对此的评价也很高。
倒不是说余曜的发言有多么字字珠玑。
实在是这份赤子心性难得。
这些年,努力不等于成功,选择大于努力的各种努力无用论腔调甚嚣尘上,很多人在看不见上升机遇的情况下都开始了摆烂和放飞自我。
这种情况下,身处在相对透明的体育圈子,还坚信着是金子就会发光,并且真的证明了自己就是金子的少年显得格外的纯粹和珍贵。
他的存在仿佛是浑噩无望生活里的一道光。
叫人如何不欣赏,如何不喜欢。
余曜的社交主页不知不觉间又涨了七位数的粉。
大家都期待着少年即将为他们带来的下一场视觉盛宴和感官刺激。
余曜也在结束了y省的一个月海边轮训后再度回到了h省。
他的伤势已经好了七七八八,所以很快开始了自己的上墙训练。
赵威明也重操旧业,把手头的其他工作都交给助理,天天奔波在五颜六色的岩壁之间,一门心思地帮助徒弟复健。
宋双成年纪大了不能全勤,也基本上保持着隔三差五的超高频率。
h省省队其他的教练就更不必说,时不时就会假装路过,试图给出点建议或者赞美。
余曜众星拱月般在岩馆里过得如鱼得水,还拿到了一把专属的岩馆钥匙。
所以在一个月亮不怎么明朗的夜晚,少年因为琢磨白天那条v14线有没有更好解法,大半夜都没睡着,干脆起夜来到岩馆时,就被黑暗突然出现的三张发光人脸吓了一跳。
“什么鬼!”
余曜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下意识地看向涂满红色标语的白墙。
第176章
余曜从来不信什么鬼神之说。
他在进入穿书局前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在穿过不同的时空之后仍旧坚信,所谓系统,不过是目前人类还无法触及的超高科技领域。
所以在冷不丁被三张发光大白脸吓了一大跳后,少年很快就镇定下来,微微皱了皱眉宇。
“乔恩?”
他最先认出来的是自己回归原世界后第一个结交的朋友。
绿眼睛的混血少年就心虚地眨巴了几下眼,悻悻地把打开手电筒的手机从下巴上拿了下来。
“咳咳,好、好巧呀小余!”
余曜看向了另一个,无语道,“瑜哥,你怎么也跟着乔恩胡闹。”
乔瑜撑不住笑了,可笑过之后,脸上多少带点心酸。
“没什么,”他试图把少年往外带,“我和乔恩就是睡不着,你也失眠了?我知道柴教今天晚饭买了两斤小龙虾准备看比赛,咱们去打劫他?”
柴广涛为人圆滑,性子却爽利大方,以至于教练反被队员打劫的事没少发生,以至于余曜才来没多久就被塞过好几次战利品。
但这不是重点。
少年的目光并没有放过在场的最后一个人。
“耿教练?好久不见。”
听了乔恩的馊主意试图把来人吓走的耿必刚脸上的红晕迅速扩散,攥紧手机的手指不停地摸索着,语气也透着那么一股子心虚。
“原来是余曜啊,哈哈,是真的好久不见,”他打量着少年的模样,眼神惋惜又后悔,“你长高了不少。”
这句话有点尬。
而在场的都是当年抢徒弟事件的当事人,面面相觑时只会更尬。
偏偏此时训练馆的门再度开合,有几道脚步声很快走近。
咔哒一声。
银色钢铁穹顶的大灯被打开,岩馆内外灯火通明。
“小余!找你半天了,大半夜的不睡有什么——”
找人找到训练馆的赵威明和柴广涛在看清场馆里隐隐对峙的局面时都愣住了。
片刻后,赵威明下意识地走到余曜身前,挡住了耿必刚局促不安的视线。
“这是什么情况?”
他像是护崽的母鸡,当场黑了脸,挺着胸脯看向他以为的坏鹰。
柴广涛的脸也绿了。
但还是第一时间试图打圆场。
“能有什么事,不就是刚刚好遇上了!老赵,你别那么激动,咱们问问小余不就行了!”
话是这么说。
柴广涛走到耿必刚身边上压低的声音却是一点也不小,“老耿,不是都说了你这个月不用来的吗,你怎么偷偷跑来了!”
这句话无疑是表明了他的态度。
余曜从柴广涛状似有意无意,实则一边说一边瞟来的目光里看出了对方就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意味。
柴教练大约是想说他们已经刻意隔开了耿必刚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可能?
乔家兄弟也在接收到柴广涛的眼神后很快反应过来,走过来围住少年。
乔瑜神色认真,“小余,我们先回去吧。”
乔恩试图调侃,“再不回去,柴教的小龙虾肯定都被抢完了!”
“谁说的!”
柴广涛假装瞪眼,“天天就惦记着我那一口,吃可以,等吃完了,明天早上都给我多跑五圈!”
乔恩瞬间戴上了痛苦面具。
但还是努力拉着余曜,“走走走,不吃完柴教的小龙虾,都对不起我明天要多跑的五圈!我要一口气全吃完!”
一群人揣着明白装糊涂地努力转移话题。
站在最外围的人低着头,也在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余曜在心里叹了口气,打量了一下乔恩的身量,“五圈可能还不够,小龙虾重油重盐,还是夜里吃,你起码要多跑十圈。”
少年可以保证自己说的是事实,没有任何打压报复的意思。
但在场的人才不管具体内容是什么。
他们只知道齐齐松了一口气。
乔恩更是很快认下,“十圈就十圈!但是,小余你要陪我一起跑!”
余曜对此无所谓,“没问题。”
才十圈而已。
他每天早上的晨练都不止十圈。
几个年轻人说说笑笑地扬长而去。
赵威明神色复杂地看了眼昔日风光无限的老伙计,嘴唇动了动,有心想奚落几句,但看着对方惨兮兮的落魄模样,到底狠不下这个心,干脆扭头就走。
柴广涛才算真正松了气。
“老耿,”他摸着半秃脑壳,愁得不行,“咱这不是说好的,你怎么又偷偷回来了!”
耿必刚无精打采,也很无奈。
“这不是乔瑜和乔恩的训练耽搁了,我怕他们懈怠,才约着隔几天抽查一次,谁知道余曜今天大半夜的还会来岩馆。”
他是全然出于一片拳拳爱徒之心。
柴广涛想责备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好半天才在临走时憋出一句,“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余曜一看就不是池中之物。
你想收这个瓷器活,也得有那个金刚钻啊,这下好,人得罪成这样,自己倒连累着手底下的徒弟一起活受罪!
偌大的场馆眨眼只剩耿必刚一人。
明亮冷白的大灯照得他从头到脚都是冷冰冰的。
耿必刚咀嚼着自己作为一名教练反而要躲学员的窘迫,再想到当初圈子里知道这些事的人在余曜发迹后对自己的冷嘲热讽,也是悔得肠子发青。
要不想办法找余曜求求和?
自己把姿态放低点,态度诚恳点,未必没有解法。
反正当初余曜到底还是参加了全锦赛,自己的逼迫之举万幸没有造成很严重的实际损失。
耿必刚眼珠子转着,身上可算来了劲儿。
赵威明摆明不好说话,他思来想去,干脆连夜去敲了宋双成的门。
有人苦哈哈地因为自己曾经的自大专横奔波在夜色里。
另一端的余曜却是睡了个好觉。
他没有去吃柴广涛的小龙虾。
因为药检的缘故,运动员要忌嘴,有很多调味品都被禁止使用,所以食堂卖的小龙虾味道其实很一般。
也就是常年住在队里,只能吃食堂的乔家兄弟觉得是难得的美味。
余曜没有去吃,但话还是记得的。
所以第二天一大早,少年就冷血无情地把某人从床上拎起来一起去跑圈。
也不止是他们俩跑。
余曜跑着跑着就发现跟在自己后面的人影越来越多。
亏得他在第一个月的时候就习惯了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人争相关注模仿,才没有反应过激。
虽然主要也是因为虽然有点无奈,但也没什么好办法的缘故。
人类总是向往标准和权威。
他作为一个取得过成功的范例很难不引起效仿。
余曜只当没看见。
于是,秋日的温煦朝阳里,砖红色的跑道上,就出现了一大群风华正茂的年轻人以白色冲锋衣的少年为首,绕着操场一圈又一圈的跑,大有一种余曜不停,他们不休架势的画面。
乔恩慢慢地就受不了了。
倒不是因为突然多了这么多人,而是多了这么多人之后,他本来只落后余曜一圈,看上去还不怎么显眼。
现在直接落后了十几个,看上去可太丢脸了。
绿眼睛的混血少年累死累活才跑完加上原本十圈的二十圈晨练,停在余曜面前的时候,需要靠双手扶腿才能勉强站住。
“小、小曜,你、你也太能跑了!”
乔恩喘得不行,“不行了不行了,我下次再也不吃小龙虾了!”
余曜停下喝水动作,在晨光里眉眼弯弯,“真的吗,我不信。”
他跟乔恩也不是认识一年两年了。
乔恩能忌嘴的话,赵教都能上树,
乔恩还在一个劲地喘,“真的!”
等缓过来之后,就坐到余曜身边拿毛巾擦汗,嘟嘟囔囔,“小曜你的体力也太好了。”
余曜无情戳破,“是你的体力太差了。”
跑道周长五百米,二十圈也就是十公里,对于一名专业运动员而言,慢跑下来可以说是基本功。
虽然抱石和速度攀登这种拼爆发力的小项不一样,但最基本的体力关还是要过的。
乔恩苦着脸抗议,“正常的训练都是十圈好不好!”
“我又不是不能跑,主要是今年上半年都在忙高考,体力多少有点落下了,你再给我一个月,我肯定能行!”
余曜点点头,终于没有再扎同伴的心。
他其实多少知道乔恩的处境不太好过。
自己是有保送指标和高考实力在手,但乔恩这种没有拿到国际名次的运动员,顶多就是在体育特长生上有点加分,高考还是要靠自己。
这也是华国举国体制的现况下大多数运动员的困境。
出得了成绩还好,一旦苦练多年却出不了成绩,未来的学业和谋生都会成为问题。
想到这儿,余曜转头,开门见山,“你们昨天晚上到底在干什么?”
总不能是在大半夜摸黑训练吧,少年的神情变得古怪起来。
这话问得有点突然。
正在喝水的乔恩好险被呛死。
他连咳好几下,才用力擦了擦鼻子,瓮声瓮气地选择实话实说。
“耿教这个月来不了训练中心,但是我和我哥的进度吧,正在带我们的那个教练带不过来,只能隔一天晚上去加训一次。”
乔恩对这种干扰正常训练的夜游模式不是完全没有怨气。
但想想当年的憋屈,想想余曜成名后对自己一如既往的好,就觉得也不是不能忍受。
要是没有余曜的高考笔记,他可考不上现在的一本大学。
绿眼睛少年皱皱鼻子,显露出与年龄相符的天真稚气,“就是有时候有点累。”
夜里训练很反人性。
偏偏为了不让余曜看出端倪,他和蠢哥还要继续参加白天的训练。
这种加训法,乔恩私心里觉得,也就余曜能忍了。
他忍不住多看了余曜几眼,以他的视角,刚刚好能看见少年脸庞上被晨光照得分明的细细绒毛。
就,还挺好看的。
乔恩撑着下巴,大大方方地欣赏,心说怪不得小曜的粉丝动不动就在网上秀图,这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颜值,比大明星也不差什么了。
余曜也把字字句句都听在了耳里。
他不傻,甚至可以说很聪明,所以一下就明白了其中的原委。
“其实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琥珀色眸子的少年有点好笑,“我还没有小气到这种程度。”
“当然知道你不小气,”乔恩叹口气,“但我们这不是怕影响你心情吗。”
少年轻轻扬了下眉,就见混血少年握拳作加油状。
“所以,小曜,你一定要拿下奥运冠军!”
给华国好好出一口气!
要让全世界都知道,世界不是只有西方,东亚也不是只有r国才擅长抱石,他们华国人也可以!
乔恩雄心壮志地高喊,然后就眼睁睁看着少年过于平静地点点头,瞥自己一眼,而后收拾好东西就往柴广涛的办公室走。
“我说的也没错吧?”
绿眼睛少年苦恼地挠挠头,不知道何时到的乔瑜一言难尽地看了自家傻弟弟一眼,完全不想承认这个智商堪忧的家伙居然是亲生的。
不过余曜会愿意这样做是乔瑜意料之中又心情复杂的。
乔瑜出神地望着少年离去的方向,恍然觉得余曜好像跟两年前也没什么两样。
满世界的荣誉在他身上落不沾衣。
那张过于俊俏的面孔始终平静温柔。
对待他和乔恩这两个名不见经传的老朋友也跟初见时别无二致。
仿佛名利场的大染缸在他身上从来没能留下过任何痕迹。
“希望我也能有小余的这份心性……”
乔瑜抱着篮球,忍不住羡慕起这个比自己还要小两岁的少年来。
乔恩没听清,微微张着嘴,“啊?哥你说什么?”
乔瑜看着这个明明跟余曜是同龄人的傻弟弟就气不打一处来,难得毒舌了一把,“你除了这张脸和小余站一起都不像是一路人。”
乔恩想到自己刚刚看见的画面,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下自己兼具东西方特色的优越脸蛋,笑容羞怯,“真的假的,我觉得小曜还是要比我好看一点的。”
乔瑜:……
乔瑜:没救了,毁灭吧。
乔家兄弟俩打嘴炮的时候,余曜刚好走进柴广涛的办公室。
出乎意料的,耿必刚也在。
只是眼圈发黑,精神萎靡,看上去像是一夜没睡。
耿必刚也确实一夜没睡。
他去找宋双成时踢到了铁板,那位脾气大还护短的老教练一听说原委,当场就翻脸把人赶了出来,放话说余曜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
耿必刚只得掉头,硬着头皮去找赵威明。
可想而知,被老伙计背刺的赵教更是不可能答应斡旋,甚至连门都没开。
耿必刚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拉着柴广涛诉了一夜苦,可不就蔫蔫的,连带着柴广涛的精神头儿都不大好,还是看着余曜来才赶紧灭掉了提神的烟。
“小余,这个点怎么来了,吃早饭没?”
柴总教练笑眯眯的,搓着手,“你有事找我?”
耿必刚在旁边站着,想打招呼又不好意思,一张脸皮都涨成了紫红色。
他不断地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试图主动破冰。
但还是余曜先开的口,“确实有事。”
他看了看在场的两人,语调温和,“我想跟您商量一下,以后把我的上墙时间都调整到晚上。”
“什么?”
柴广涛和耿必刚齐齐起身,如遭雷劈。
第177章
柴广涛和耿必刚都被余曜突如其来的请求惊呆了。
柴广涛直接上前一步扶住少年的肩头,“小余,就算是你想大度,也不能损害自己的利益吧,白天训练体力充足脑子也灵活,该休息的夜里训练算什么事!”
耿必刚也猜到了余曜这样做的原因。
说一句心里话。
如果说之前耿必刚后悔之余多多少少还有些不服气,觉得自己一个劳苦功高的资深教练,居然会因为赌气想收个好苗子入队做得过了点,就被各种嘲讽唾弃打压,连正常训练都不能进行。
那么此时看着少年平静温和的神情,他的心理防线就一下崩塌了。
一个才十八岁,正意气风发的孩子都能宽容友善到这种程度,自己当年的心胸根本就没法比!也太狭隘了!
心里原本或多或少的那点憋屈尽数转变成了愧疚。
耿必刚狠狠抹了一把脸,双拳紧握,“我隔一天来就行,尽量挑结束训练或者还没有开始训练的点儿来,完全可以错得开。”
柴广涛显然也很赞同这个方案,一个劲地在旁边劝说,“小余,你看,我觉得这个方案就很不错嘛!”
余曜当然是觉得不怎么样。
他不能理解自己还没有说什么他们就脑补了一堆,只好开门见山解释道,“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
余曜琢磨这件事其实很有几天了,昨天夜里去训练馆也不是完全一时兴起。
“大学的课业很重,我白天需要听课,时间比较零散,刚好适合一些阶段性的体能训练。”
虽然高中老师总是喜欢用一句上大学就好了来安慰学生,但只有真正上了大学的人才会知道,大学的课业一点也不比高中轻松。
没有了高效集中的学习氛围,再加上很多教授比起授课更适合做研究,大学自己出的课本水平的参差不齐……
余曜之前也没想到r大的课居然能排得那么满,那么难。
一周六天课,从早到晚。
不止要学各种管理概论,还要学统计学、行政法、文秘信息系统等等等。
偏偏大一的基础课还是最多的,如果想要拿到高绩点的话,自己非下功夫不可。
他把自己满满当当的课程表打开给两位教练看。
柴广涛和耿必刚的脸色就变得古怪起来。
他们之前也听说了余曜高考拿下状元的事,但还真没太放在心上,毕竟运动员嘛,还是要把比赛放在第一位,马上又是奥运年,自然是学习为训练让步。
怎么到余曜这儿就反过来了?
不过余曜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下午六点开始到晚上九点休息,整整三个小时无打扰的上墙训练时间,未必比不上一大早就开始热闹吵嚷,部分线路忙碌还需要等待的场馆。
“那也行吧。”
柴广涛眉开眼笑地答应下来,哪怕觉得计划合理,也心知肚明其实还是少年主动让了一步。
余曜也在耿必刚感激、愧疚又心酸后悔的复杂目光里点了点头,“谢谢柴教。”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消息很快传遍了省队。
经历过当年事件,见证过余曜窘迫处境的老队员们个个唏嘘不已,乔家兄弟更是感动莫名,反倒是后来入队,对过去感受不深的小队员们心情不太美好。
年前才入队的缪启越小大人似地直叹气。
“我还说有事没事去余哥身边偷师呢,这下好,偷不着了。”
跟他同一批入队的舍友柯杓在上铺枕着手发呆,“该不会余哥就是嫌咱们天天盯着他看,故意避开咱们的吧?”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止余曜自己发觉了自己只是按照习惯晨起跑个早操,就大幅度带动了教练们三令五申也没建立好的晨跑制度。
其他运动员也发现了——
好像无论自己什么时候想去跟着余哥一起,都会撞上一堆偷师和模仿的同行!
“该不会真是这个原因吧?”
运动员宿舍里的四人面面相觑,不自在地齐齐挠了挠头。
有这样猜测的不止这一个宿舍。
所以余曜再在体能训练室卷腹的时候总感觉有来源不明的视线盯着自己。
他转头,其他人都在做自己的训练。
再继续,视线又来了。
少年能沉得住气,一口气做完二十个动作,才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回头,果然,就抓到了一个来不及收回目光的小孩。
“我脸上有东西吗?”
余曜拿着水走过去,目光上下打量。
缪启越被抓了个正着,脸红耳朵也红,再搭配身上的红运动服,整个人红得像只皮薄软乎的大柿子。
但这可是被余哥搭话诶!
缪启越一下来了个劲儿,从仪器上下来站直腰杆,响亮地答应了一声,“余哥!”
余曜眨眨眼:“……倒也不必这么正式。”
不知道的人说不定都要以为自己其实是个严厉教练。
缪启越才不管这些。
他脸上现在直发烧,滚烫的热度随着面前人的视线落下,一路烧到了心坎里。
想想看,余哥,啊不,余神拥有着奥运五冠王,极限运动超级大神的闪亮身份,这是多少人想见都见不到一面的无敌存在!
结果现在居然跟自己在一个队里训练,说出去自己也能厚着脸皮自称一句师弟。
缪启越想越激动,听见余曜发问,响亮地答道,“没有!”
他的高声吸引来了更多的视线。
余曜默了默,下意识看了看墙壁等身镜里的自己。
不凶神恶煞吧,也不够严肃苛刻吧,怎么就把小孩吓成这样。
他看了眼缪启越满脑门的汗,本来想问的就问不下去了。
一直到少年笑了笑,扬长而去,缪启越才一下坐倒在器械上。
周遭的小队员都聚拢了过来。
“余哥说什么了?”
“他怎么找你说话了,说的是什么?”
“你快说话啊,别吊我们胃口好不好!”
周围人都在催促,但缪启越脑子晕乎乎的,满心都在欢喜着自己终于跟崇拜敬仰的偶像说上话,还是偶像主动来问的,根本顾不上答。
同宿舍的柯杓看得直摇头,“完了,又一个被余哥迷倒的,不中用了,埋了吧。”
大家没问到结果,不甘心地散开继续训练。
但很快也就把这件事抛在脑后。
毕竟这样跟余曜说上一句话就乐颠颠的人太多了,他们嫉妒,不是,羡慕也羡慕不过来。
队里这种微妙的氛围不出意外地被教练们敏锐地捕捉到。
他们在例会上跟柴广涛反应过,但大家讨论过后,又普遍觉得这种情况未必不是好事。
“就该有个小余这样的人在队里,”柴广涛一锤定音,“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向往和崇拜也会成为努力前进的动力!”
于是在教练们的默许和时不时的提及下,队里的余哥热不仅没随着时间降温,反而愈演愈烈。
以至于余曜感觉自己每天都是满耳朵的余哥余哥余哥,在第三个月初准备去y省练习冲浪时,更是被不少人一直送到了省队大门口。
一回头就能看见一群人可怜巴巴地扒着栏杆,眼泪汪汪地欲语还休。
来接人的戚本树看得牙疼。
“小余,你给他们灌迷魂汤了?”
余曜扬了下眉,“怎么可能。”
“那你都干什么了,上次我来还不是这样。”
余曜拎着行李箱坐上车,回忆了一下,笑笑道,“也就是看见他们发力错误的时候提醒了几句,在他们问我解题思路的时候基本知无不言,偶尔还会跟大家一起聚聚餐。”
戚本树磨了磨牙,“这还叫没什么?”
这搁在其他运动员身上估计大牙都要笑掉好几颗好不好!
像攀岩这种冷门项目,很多教练因为自身水平的缘故都未必能及时发现运动员的错误,好,余曜指出来了。
解题思路这种更是私人机密,结果余曜一点都不藏私。
还一起聚餐吃饭……
怪不得那群小兔崽子看见自己就一副看见夺宝仇人的模样。
敢情在他们心里自己其实是抢走余·一流教练·超级指导·贴心大哥哥·曜的罪魁祸首是吧。
戚本树思及此,猛地一踩油门加速,生怕余曜回忆起在h省省队这个月的愉快生活,乐不思蜀地不想跟自己走了。
他把慌张都摆在脸上。
余曜微笑着摇摇头,靠进座椅里摩挲着没有开机的手机没说话。
封闭式训练没收手机是一回事。
但他现在已经出来了,理论上说,咳咳,其实是可以看看手机的。
不过——
少年琥珀色的眼珠子微微动了动,到底还是把手机放回了背包里。
戚本树看得心疼,故意道,“我什么都没看见。”
余曜伸了下懒腰,温吞吞的,“那还是一视同仁的好。”
备战奥运的紧要关头,大家都戒掉了手机和隔绝掉外界的一切影响,自己不能当这个特例,任何情况都不可以。
余曜有时候自己觉得自己也挺迂腐的。
但或许就是这样的严格遵守规定,才是华国举国体制能够屡屡培养出一流竞技选手的根本原因。
反正二哥也不会给自己发消息。
余曜上飞机后就闭上了眼,任由舷窗里漏出的那束暖融融的秋日光影照亮自己的脸庞。
“给您眼罩。”
柔和的空乘声打破了困意。
余曜艰难地睁开眼,有点奇怪自己没叫人怎么就会送眼罩过来,以及现在飞机上眼罩的质量居然都这么好了,都用上桑蚕丝材质了。
他道过谢后继续睡觉。
很自然地错过了前排座椅遮不住的一角乌黑发丛。
直到下飞机后发现自己还攥着那副摸起来就柔软轻盈的眼罩,才折了折,装进了自己的冲锋衣口袋里。
“小余!”
熟悉的声线传入耳中。
余曜抬起头,看着摇晃着大牌子的秋聆歌时就露出了笑脸,“秋哥。”
戚本树也用力地招了招手。
师徒三人欢欢喜喜地一起离开,转过走廊很快消失不见。
透过舷窗看见这一幕的人这才收回了视线。
“返航吧。”
青年语调温润,收回视线的同时也终于收起了遮住面孔的报刊,轻轻放回了座椅背后的收纳袋里。
余曜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购买的机票和平时有什么不同。
他只是很快又投入到了冲浪方面的繁忙训练里。
只不过浪花和岩壁不同,不等人。
余曜只好把训练又调整回白天,学习放回了夜晚。
很累,但也很充实。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在规律的生活里日益眉清目明,心情也因为运动产生的多巴胺而日常轻快柔和。
中间还抽空回r大考了期末考试。
成绩应该还算不错。
虽然排不上专业前几,但在班里还能挤进前五。
要知道大家进学校的分数都不差,自己靠着网课能学到这个份上,怎么都应该算是勤奋的那个。
余曜很满意,也给自己定好了下一次考试的目标。
唯一难过的是今年的过年可能回不去。
得知总局要把人都聚集到一起好好过大年的消息时,余曜当场就在心里叹了口气。
不过到时候应该能给祁家人打个电话了。
少年的要求很低。
完全没往局里的这场跨年宴其实还有别的目的的方向想。
更不知道总局这会儿已经吵翻了天。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年前的奥运选拔赛已经陆续办完,参加奥运的最终人员名单也已经上汇,接下来要确定的就是奥运代表团的出场方阵了。
出于华国人对奥运开幕式的特殊情感,华国代表团出场的方阵一贯有很严格的调整标准。
而这其中的最重中之重,就是举旗手。
【遇你】
该选谁?
华国从前一直都有选男篮运动员作为夏季奥运举旗手的传统,图的就是男篮运动员的高大身材和俊朗形象。
但今年参赛的选手里个子高挑,容貌出众的很有几个。
乒乓球那边的马易彬,跳水的宁殊然,击剑的简镇川……还有虽然没有拿到过夏季奥运奖牌,但名气一点不输热门项目的兼项小能手余曜。
个个都身高一米八加。
长相气度更是没得挑。
这下总局是真的犯了难,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旗手人选撑死两个,一个的情况更多。
那就干脆把大家都叫来看看吧。
总局书记虞同峰想到正好马上就是除夕,干脆大手一挥,牵头主办了这场代表团间的除夕大聚餐。
余曜事先并不知情,但并不妨碍他在一落地京城就被叫到局里时觉出哪里不对来。
门口等待的椅子上此时坐了一长排大台五套经常出现的熟面孔,一水儿的二十上下,年轻俊朗。
而他在被叫进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要脱鞋测量身高和体重。
余曜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第178章
这是弄哪一出?
余曜被一进门就要测身高体重的离谱操作弄懵了。
尤其是会议室里的一排领导模样的人还在虎视眈眈地打量着自己……的脸和身材。
不像是开会,倒像是在选美。
余曜直觉哪里不对。
不过他早就习惯了随时随地的运动员药检和体检,闻言也只是略怔了怔,就按照工作人员的指导脱下鞋子,站上测量仪器。
响亮的电子音很快响彻严肃会议室。
“身高181.3cm,体重70.5kg!”
声音很大。
余曜毫不怀疑外面经过的人也都能听见。
这也太古怪了。
少年面无表情地从测量仪器上下来,穿上鞋后就按照工作人员的指引到门口等着。
只在门的开合间听见里面人似乎在说什么心理素质之类的词汇。
“请先坐在这里等一会。”
工作人员把他安排在了一个寸头青年的身边。
余曜点点头,从善如流地坐下,然后就跟一大排人大眼瞪小眼。
还是坐在他身边的寸头青年先笑出一口大白牙,压低声搭讪道,“嗨,你就是余曜吧?”
余曜盯着对方的面孔搜索了一下记忆,“我是,你是……跳水的宁殊然?”
宁殊然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他常年泡在水池里,肤色白皙,剑眉星目,笑起来煞是好看。
“我就知道你肯定还记得我!咱们上个星期一起在水上运动集训中心的食堂吃过饭!就隔了三条桌,还记得吗?”
不是,这谁能记得。
而且没记错的话,水上项目集训中心的食堂大得吓人,三条长桌之间的距离都赶上两辆车了。
余曜忍不住腹诽,但还是努力挤出一个温和敷衍的礼貌笑容,“好像是。”
宁殊然看着少年猛地一拍手,吓了隔壁乒乓球圆脸大眼的马易彬一大跳,压低声疯狂提醒。
“老宁你能不能别一惊一乍的!还在总局呢!”
宁殊然只得捂住嘴,支支吾吾地低声,“这不是有点激动嘛!”
他毕竟是夏季项目的运动员,对其他几人的情况门儿清,很快就把同在等待的马易彬和击剑队的简镇川都介绍给了余曜。
余曜也很上道,结合着自己在体育新闻上看见过的消息,夸赞了几句对方的专业成绩,没多久就跟大家打成了一片。
四个年纪相当、水平相近的年轻人在熟悉之后很快就相见恨晚。
毕竟都是项目里数一数二的金字塔顶尖选手,一路走来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累,大致心里都是有数的,顶峰相见时少不了油然而生的惺惺相惜感。
可大家又都是年轻气盛的年纪,少不了暗戳戳在心里地给朋友们排个优先级。
论理说,乒乓球和跳水作为华国最拥挤的卷王修罗场,宁殊然和马易彬年纪轻轻就能卷出头,应该很有几分自傲资本。
但放在身兼多项,横跨夏冬的余曜面前,他们俩对视几眼,还真骄傲不起来多少。
而四人团里唯一一个相对冷门的击剑冠军简镇川,看似弱势,却因为从十四岁开始打比赛起就横扫国内外各大赛场,单从重量级奖牌的数量上来说,还真不逊色一点。
四人可以说旗鼓相当。
来之前从教练口中套出点消息的马易彬犹豫一下,见大家还在一头雾水地胡乱猜测,到底还是把自己知道的可能性分享给了新认识的小伙伴们。
“喊我们来可能是要选开闭幕式的举旗手了。”
“举旗手?”
宁殊然还在捂着嘴,语气激动,“真的假的?”
沉默寡言的简镇川也侧过脸,锋锐的薄唇微微抿起,“这个可能性最大。”
他的年纪最大,也已经参加过一届夏季奥运会,对这套流程有所耳闻过,“要不然的话,不会把我们都叫到局里来进行一对一的面试。”
华国的上下层制度明确,总局鲜少直接联系运动员本人,有事一般也是通过分管项目领导到国家队总教练再到省队的层层传话。
临近奥运,还需要考察个人形象的,大概率就是举旗手的选拔了。
在场三人都听到了自己变得急促的心跳声。
只有余曜不是很在状况内,“我认识冬奥举过旗的运动员,听他说就是总局一通电话的事。”
没记错的话,凌燃和明清元是这么说的。
自己也是赵正飞教练的一个电话就被从队伍最后被提溜到了举旗手身边的c位,压根就没有这个什么进门先测身高体重的流程。
宁殊然想了想,“你说的是花滑的凌燃?我觉得两件事不能放一起看,冬奥代表团本身人就少,凌燃之前又很耀眼。夏奥的知名度和地位要高多了,开幕式更是重中之重,总局的选择多,慎重点很正常嘛!”
好像也有点道理。
余曜回忆了一下自己从事过的项目,要么是冬季的,要么是夏季偏冷门的,还真没太注意过这种举旗手还需要层层筛选的情况。
不过好像确实很有意思。
自己现在只是普通人,撑死能参加三届奥运,如果能替华国举一次旗,的确意义非凡。
少年轻轻扬了下眉,再对上同伴的眼神时,就从彼此的眸子里看出了如出一辙的向往和志在必得。
“咳咳,”马易彬不想让才友好起来的气氛马上变得火花四射,打断道,“你们这两天都打算怎么过?除了总局的年夜饭,我们队里打算趁着这两天暴雪去打雪仗和堆雪人!”
这个话题一下吸引了大家伙的注意。
同是南方人的宁殊然和简镇川神情里都多了兴味。
宁殊然笑得见眼不见牙,“我们队里也有这个打算!”
简镇川点了点头,眼里闪过一丝笑影,“那我带着我们队的人一起去?我们几个项目完全可以一起玩雪。”
话题紧接着传递到余曜这里。
虽然不是东北本地人,但在冰雪集训中心住过很多年的少年看着眼前跃跃欲试的几个夏季运动人,不受控制地生出了一种北方人看南方人玩雪的莫名吃瓜感。
他有点为难地凑热闹道,“下雪确实很好玩。”
嗯,路变滑了,天变冷了,滑雪也更刺激了。
至于别的……好像还真没什么特别稀奇的。
不过,余曜主动道,“我可以带你们去滑雪。”
大山上的雪场是不可能的,危险性太高,但是类似那种商场大门口临时性的小孩子玩的室外亲子项目他还是可以带上几个人去逛逛的。
这话一下就让三个没见过世面的夏季人激动起来。
拿下五枚奥运金的单板五冠王教他们几个菜鸡滑雪,这多有排面!
“一言为定!”
宁殊然第一个把手伸出来。
马易彬也睁大了圆溜溜的眼,“小余你可不能放我们鸽子!”
简镇川第三个把手放上去,“我一定会去。”
话都说这个份儿上了,余曜只好把自己的手放到最上面,翘唇一笑,“没问题!”
四人相视一笑,俨然已经从彼此欣赏的普通朋友变成了拥有同样秘密的不错朋友。
通过门口监控器看见这一幕的总局领导层更难抉择了。
“这几个小孩的性格都不错。”
故意让运动员们在门口长时间等待,试探大家心性的虞同峰书记满意地喝了一口茶,环顾四周,“你们怎么看?”
周遭领导们就讨论了起来。
“身高体重都没什么问题,长得也都好,确实难选。”
“不如选宁殊然,他看上去最开朗。”
“马易彬的性子也开朗,圆脸大眼睛,长得就很讨喜。”
“简镇川的性子沉稳,其实也很合适,至于开朗,只要他到时候一直笑不就行了。”
嘈杂的议论声在运动员们被工作人员领出去后变得高声不少。
虞同峰听了一圈,发现哪一个都有人支持,不过这其中支持余曜的呼声最小。
坐他旁边的宣传处长就说了理由,“余曜其实是最合适的,但也是最不合适的。冬奥的下一届举旗手已经定了他了,总不能让他夏奥举完再去冬奥举吧,风头也要适当留给别人出出。”
这理由听起来很合理。
但虞同峰却不是很认同。
“小余能被冬奥预定下举旗,是因为他替华国一口气拿下了五块冬奥金,跟他在夏奥有什么关系。我们不能因为小同志在冬奥表现得好,就把他全推到冬奥那边去,也得给他点儿在夏季奥运表现的动力。”
这番话听得会议室的大家伙面面相觑。
做下属的没有一个不关注领导的一举一动,虞同峰现在只替余曜一个人说了话,很难说是不是有别的意思。
有人就试探起来:“那虞书记是更看好余曜?”
“不,”虞同峰摇了摇头,“我觉得他们都挺好,或许可以参考参考大众的意见。”
这下会议室的人又都糊涂起来。
还是跟虞同峰关系最近的副局长揣摩出了几分上意,干脆提议道,“要不我们就弄个类似投票的活动,看看网友们更属意哪个!”
会议室顿时交头接耳。
“有点像春晚投票。”
“这个办法不错!”
“我也觉得可以。”
宣传处长想得周全,沉吟了片刻道,“只不过不能用投票这种过于明目张胆的形式,我们的运动员毕竟不是明星,太像打投也不好,临近比赛也干扰人心。”
“这倒也是。”
“比赛重要,还要注意不能让运动员内部起矛盾。”
大家七嘴八舌地提出自己的看法。
最后是虞同峰拍了板,“我看小刘的意见就很好。反正要过年了,给他们几个每个人拍一个拜年视频,都放在总局官网账号,最后统计一下视频的热度,看看谁能拿下热度冠军。”
“拿下热度冠军的,就是我们来年的奥运举旗手了!”
这个方案得到了所有人的一致通过。
只不过对于有所猜测的运动员们就有些残忍了。
总局也去了,身高体重也测了,结果举旗手的事情就这么没有了下文,大家都有点失落。
失落了就该出去嗨。
余曜被堵上了门,只好第二天一大早就领上其余三个人一起去住所附近的商场门口滑雪。
他们是好不容易才跟教练磨出了两个小时的外出假,终于能放个风,一路上的欢声笑语就没有停过。
等换好了厚重的雪板和全套护具,就跟在余曜身后,一遍遍顺着小雪坡往下滑。
“嗷嗷嗷嗷嗷!”
宁殊然和马易彬叫得最起劲。
简镇川脸色最严肃也最认真,如果不看他东倒西歪的肢体动作的话。
余曜已经很多年没滑这种连低级道都算不上的场子。
但好久没滑,心情还是很不错的。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费了很大劲去教了好半天,这几个人居然连小孩子滑得好的没有,还被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孩围着嘲笑?
自己这个临时教练好像有点丢人。
余曜默默地跟后面三个因为个子高而重心不稳的菜鸟拉开了一段距离。
结果一抬头,就撞上了赵威明等几个教练站在栏杆边拼命挥手。
“怎么了?”
四人小分队赶紧抱着雪板赶到了栏杆边,然后就听说了要拍拜年视频的安排。
三人异口同声道:“就在这拍吧!”
宁殊然正在兴头上,“瑞雪兆丰年,这么厚的雪,多好的意头。”
马易彬也抱着雪板兴冲冲,“我要录一段自己滑下来的!”
简镇川状似冷静,咳了下,“商场的红色背景屏幕很有年味,这里小朋友也多,很热闹,滑雪也很有意思。”
他们把目光齐齐看向余曜。
余曜的嘴角抽了抽,“我没什么意见。”
在哪儿拍不是拍,反正小学鸡一样怎么都滑不稳的也不是自己,网友们更不可能知道他们几个都是自己教的。
少年木着脸,很有一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自觉。
总局宣传方面的工作人员在收到视频后很是愣了愣,到底还是按照原先的计划放到了官网上。
于是,闻风赶来的网友们点开一个拜年视频,在滑雪,再点开一个,还在滑雪,又双叒点开一个,居然还在滑雪!
直到他们点开最新发布的那则,看见那张熟悉的少年面孔时才恍然大悟。
【怪不得最近没看见小鱼,他去夏季运动那边拉人当间谍了!】
最新一则视频的热度瞬间飙升。
第179章
大过年的居然收获了一群运动员滑雪的拜年视频,热衷吃瓜的网友们很快找出了“罪魁祸首”。
他们不约而同地聚集在余曜拜年视频的评论区,嘻嘻哈哈地调侃造梗,金句频出,没多久就让这则视频出了圈。
诸如【间谍过家家之我靠一张板拐走三位奥运冠军】、【什么,你也在滑雪?什么,你的教练也姓余?】、【论雪和滑雪——南方大金豆抗拒不了的诱惑】之类的梗句和梗图火遍全网。
这是出乎总局意料之外的发展。
年前最后的工作总结会上,虞同峰书记看着PPT上数据惊人的热度图表,眼角的鱼尾纹都笑出来了。
“如果不是我们的保密工作做得好,真要怀疑余曜是不是得到了什么内部消息。”
实在是太巧了。
其他运动员竟然刚刚好跟着他一起录了单板滑雪拜年的视频。
只要提起单板滑雪,就算没有网友玩梗,放眼全华国乃至全世界,还有人会想不起来余曜的名字吗?
宣传处长也感慨不已,“巧合也是运气的一种,说不定不是我们选择了余曜,而是举旗手职位选择了他。”
这句话说到了大家的心坎里。
在场开会的领导层基本上都是三十五往上,阅历丰富,平时见惯了运气决定命运的事例。
再加上余曜确实配得上举旗手的荣耀。
“那就定下余曜吧。”
虞同峰微笑着扫视一圈,“我们华国终于要出一位在夏季和冬季奥运都举过旗的传奇旗手了。”
“不止呢,”旁边的副局长吹了口茶叶,“说不定还是第一位同时摘下夏季和冬季奥运金牌的传奇运动员。”
这句话说得办公室的气氛一下火热起来。
众所周知,上一位同时拿下双奥冠军的运动员还是近一百年前的事情。
但那时候的体育还没有取得长足的进步,很多项目方兴未艾,当时打破纪录的各种成绩拿到现在可能根本就不够看的。
同样的,以现在体育的内卷程度能拿下夏冬奥运冠军,含金量几乎不言而喻,绝对是要在体育史上大书特书的存在。
“如果余曜真的能做到,这个举旗手必须给他!”
虞同峰当即拍了板。
举旗手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只是作为当事人的余曜暂时还不知情。
还是除夕夜大聚餐时,消息最灵通的马易彬偷偷摸摸把他拉到阳台上告知的。
余曜一开始还不是很相信,“你从哪儿听来的?”
如果真的需要保密到最后才通知的话,马易彬的消息是不是也太灵通了。
马易彬嘴角一咧,“小余,我是干嘛的?”
余曜奇怪看来。
马易彬已经自问自答:“打乒乓球的!”
他挺了挺腰杆,“你猜整个华国体育总局的领导里出身哪个项目的人最多?”
余曜:……
他回头看了看熙熙攘攘的大宴客厅,乒乓球的运动员连带教练员自己就占了一大桌,其他项目冷门如简镇川,再加上自己都没占满一桌。
好吧,破案了。
不过这么私密的消息大刺刺地直接告诉自己真的好吗?
少年琥珀色的眸子在露台灯光的映照下浮现出明晃晃的疑惑和犹豫。
马易彬就把手搭到了小伙伴的肩上,“我别的不行,看人最准!咱们四个里,老简的嘴都不一定有你紧,提前告诉你就是想让你大过年的高兴高兴!”
余曜更疑惑了,“我今天没有不高兴吧。”
马易彬撇了下嘴,“那大家都在里面玩游戏,你一个人出来干嘛,还一个劲地盯着你的手机看?”
有吗?
余曜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他看手机完全是事出有因。
过年佳节,再严格的规定也通了人性,余曜下午的时候就拿到了自己的手机,也给很多人发去了祝福。
其他人都回了。
只有置顶的聊天框里始终空空落落的。
余曜可以肯定自己没有因为这件事不高兴,只是有点奇怪二哥那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出来透口气的同时有点犹豫要不要打个电话而已。
不想继续讨论这个偏向私人的话题,少年轻轻扬唇笑了笑。
“多谢你,我给家里人打个电话就进去。”
马易彬松开手,“那就说好了哈,咱们一会一起打熊猫!”
他说的是现场组织的射击游戏。
总局显然是考虑到人多热闹的元素,在现场布置了很多考验体力和灵活度等方面的运动类游戏。
其中一项就是仿照街边射击摊的靶子墙面。
除了射击类的运动员都可以去挑战,最大奖品就是挂着墙上的大熊猫玩偶。
马易彬看上那个熊猫很久了,也跟小伙伴们絮叨好久了。
余曜也看出来了这点。
他从前穿到过射击运动员的世界,对这种没挑战性的小游戏不怎么感兴趣,不过小伙伴送了这么个好消息过来,自己倒也不是不能帮忙。
余曜看了一眼因为挑战熊猫失败的熙攘人群,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好。”
马易彬就乐了,“人多力量大,我再把他们两个也都拉上,我就不信了,咱们四个奥运冠军还拿不下一只熊猫!”
马易彬兴致昂扬地回厅里去了。
余曜也不再犹豫,点开通话界面,就开始输入数字。
可还没等他输入完毕按下绿色电话图标,“嗡——嗡——”的振动声就已经响起。
少年眸色一亮,接了起来,“喂,二哥?”
露台上很快多出了一道含笑的清朗嗓音。
会议厅里,射击墙前的形势却不怎么乐观。
“太难了!”
皮划艇队的郑珈连打十发都没能拿下仅次于熊猫的那只长腿北极兔玩偶,揉着肩膀对着组织活动的射击队员疯狂吐槽。
“你们能不能别把小游戏整得跟正式比赛一样!”
虽然从十米减到了五米,但一只气步枪就那么老重,靶子还小得跟啤酒盖一样,怎么可能打得着!
其他运动员也议论纷纷。
“我们又不是专业的射击运动员,扛得稳气步枪就不错了,有必要设置这么难嘛!”
“就是就是,我看他们分明就是舍不得熊猫和兔子!”
“想耍赖就明说嘛,小气鬼喝凉水,哼哼!”
射击队的纪净仪教练也不生气,双手一摊,无奈道,“很多第一次射击的人都能拿到不错的成绩,今天条件恶劣,我也没要求你们中靶心,能射中靶子就行,分明是你们心不静。”
他像是要佐证自己的话,叫来了一个十几岁的瓜子脸女孩,“于淑,你把眼镜摘了给他们秀一手!”
围观的众人愣了愣,“摘眼镜?”
于淑点点头,把一看就很厚重的眼镜摘下来递给了教练,随即从枪架上拿下了气步枪。
她看起来很瘦弱,但扛起,瞄准,射击的一连串过程如行云流水,射击瞬间的神情更是冷酷又飒爽。
很随意的抬手一枪就是九环。
“哇哇哇哇!”
原本满腹抱怨的运动员们看见不要眼镜都可以,一下就对自己有了盲目的信心。
“我来我来我来!”
马易彬把宁殊然往旁边一挤,跑上去接过了气步枪。
按照游戏规则,每个人只有十次机会。
马易彬信心满满,心想这十次里自己怎么着都会有一次能擦个边边吧?
他一口气打了五发,一个没中。
“噫——”
周遭喝倒彩的声音顿时响起。
皮划艇队的郑珈突然就找回了自信,得意洋洋地嘟嘟囔囔:“我就说打不中的吧!”
马易彬气得咬紧牙,“再来!我还没打完!”
结果又是几声清脆的枪响过后,照旧是一个没中。
“老宁,靠你了!”
马易彬气呼呼地把枪塞到宁殊然怀里。
结果可想而知。
输得凄惨的两人苦哈哈地把目光转向了简镇川。
简镇川无奈接过,他也没玩过这个,十发过后,自然跟墙上那个憨态可掬的大熊猫完全没有什么缘分。
“卧槽,一连三个奥运冠军都没中……”
人群嗡嗡嗡地喧嚣起来,纪净仪眼里也飞快闪过一丝失望神色。
于淑有点担忧地看了眼自家教练,纪净仪就强笑了笑,拉开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你们继续玩,这个东西图的就是个乐儿,如果最后也没人打中,等吃完时候我拿它来给大家抽奖。”
这话说得好听。
不就是认准了在场的没一个能打中的嘛!
大家都听出了弦外之音,再看看前面几个奥运冠军都输得一个比一个难看,一时之间都有点踌躇。
但马易彬和宁殊然的胜负欲却是彻底被激起来了。
他们俩之所以能从乒乓球和跳水这两个在华国国内就已经超级内卷的修罗场里厮杀出来,凭的就是这股死不服输的劲儿。
“我们还有一张秘密底牌!”
马易彬黑葡萄似的大圆眼里燃起了最后的希望,当场展示出了他的大召唤术:“小余!!!”
刚刚打完电话进屋的余曜:?
他一头雾水地走过玻璃门,然后就对上了被这一声吼惊到了的众人的齐刷刷目光。
“怎么了?”
面对无数道火辣辣的视线,少年面不改色心不跳,神色平静地走了过来。
这种人群里放眼望去独一份儿的镇定感一下吸引住了纪净仪的目光。
但也只是吸引。
他知道余曜是个搞极限运动的,大概率跟马易彬、宁殊然一样是个热血小伙。
射击却是个需要冷静乃至冷血的项目。
要不是……纪净仪在心里叹气,但还是双手抱胸,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少年的一举一动。
马易彬和宁殊然一左一右地把余曜拉到了枪架的旁边,“快点快点,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余曜的手里冷不丁就被塞进了一把气步枪,下意识地一手拇指向上握把,一手辅助握住前端。
这一看就是熟悉气步枪的人才会有的专业握持动作。
纪净仪的视线一凝。
于淑的目光也定在了余曜的手上,对着教练压低声,“纪教?”
“不确定,再看看。”
纪净仪从椅子上站起身,并不打算太早下结论。
师徒两人站在围观的人群里,不动声色地望着所有人关注的焦点少年。
余曜被赶鸭子上架,只好匆匆检查适应了一下设备,就把气步枪架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正常情况下,射击运动员都会穿上射击套装和特制鞋子。这种厚重坚硬的皮革套装可以尽可能地约束肢体动作,避免枪体被不经意的一个呼吸或者一个心跳影响。
射击用的气步枪一般也是私人定制磨合过的最合适版本。
再有就是射击用的沿边帽,射击手套,相对安静的环境等等等。
追根究底,不外乎射击过程中的哪怕一点点细微的晃动,都会直接影响到最终比赛的精准度。
但五米的话,直线距离直接减半,又不需要正中靶心,条件差点的话问题应该也不大吧。
余曜歪了下头,将瞄准器套准了不远处一枚硬币大小的靶纸圆环上。
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火急火燎地扣动扳机,而是扛住十几斤重的气步枪稍稍适应了一下手感,就开始放空思绪,调整自己的呼吸和心率。
射击队挑选运动员的时候最强调的就是心理素质。
也只有最稳定缓慢的呼吸和心率频率才能将射击的精准度发挥到最好。
余曜一动不动瞄准靶心,左眼微眯,清俊的脸庞上逐渐面无表情,周遭的一切乃至刚刚接过让他心情愉快的某人电话都飞快地被甩到脑后。
他的气场太沉静。
原本热热闹闹的围观人群都不由得静了下来。
坐在主桌的总局领导们都投来了目光。
“发生了什么?”
“好像是余曜在玩气步枪射击。”
“哦哦,他还会这个呢。唉,我听说纪净仪因为对徒弟成绩不满意正在满世界找替补,咱们也去看看。”
一桌子大领导说说笑笑地走了过来,目标直指余曜。
纪净仪也在观察少年。
因为这副过于沉静的姿态,他下意识地就在心里对比射击运动员的选拔标准,惊讶地发现余曜几乎样样都很符合。
手指纤细灵巧,锁骨肩胛平直,脊柱挺拔,身材匀称……
最重要的是他端枪的手足够稳!
至少在纪净仪的肉眼看来就很稳。
这么好的先天条件,怎么没在他十二岁之前遇上!
纪净仪在心里暗道可惜,基本上已经确定下来余曜应该是个业余玩家,要不然的话,这种端枪瞄准的熟稔架势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摆出来的。
就是不知道他能打出什么成绩。
射击队的其他人被惊动,也都在观望中。
所有人都被少年看上去就十分专注且专业的一幕吸引住了。
偌大宴客厅里,突如其来并且超乎寻常的寂静中,余曜独立在大半人高的枪架前,随着呼吸以及准星的不断调整,琥珀宝石般的右眼终于锁定目标。
白皙纤长的手指从容地扣动扳机。
“砰!”
气步枪终于射出第一发子弹!
“中了没?!”
马易彬立即高喊出所有人的心声。
第180章
余曜的射击架势摆得十足。
所以一声枪响过后,整个宴会厅都热闹了起来,围观人群探头探脑地都想要查看他的射击结果。
碍于场地有限,射击队没能把电子靶和显示屏带来,纪净仪见余曜没有要连续射击的趋势,就亲自走过去查看。
结果当场就愣在原地。
这位国家队总教练对着手心一枚硬币大小的纸靶看了又看,呼吸瞬间变得急促,随即就大踏步冲到余曜身前,在一众围观运动员的好奇目光里强忍着激动问道。
“你能站到十米外再打一枪吗?”
十米是标准的比赛距离。
而十米气步枪射击则是世界上公认的最难射击单项。
余曜也有点为难。
在没有任何外物辅助的情况下,五米外能打中靶子已经是他的极限,再远,就算是机器人都很难做到。
纪净仪说出后也很快反应过来自己的考虑不周。
他急切地把射击队的在场队员都喊来,来回比对几下,就从跟余曜身高体重相仿的大徒弟常方毅身上扒下一件皮夹克,满眼期待地递给了余曜。
“试试?”
他这么一递,所有人都从纪净仪不同寻常的态度看出来了,余曜第一枪的成绩只怕不是一般二般的好。
要不然作为阅天才无数的国家队总教练,纪净仪绝对不可能激动到这个份儿上。
虞同峰等一干领导交换了一下眼色,难不成余曜还是个射击天才?
万万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神展开。
虞同峰不由地想到了射击队自打老将退役后近两年的连连失利,主动开口帮腔。
“小余,你去试试,如果打得中,我自掏腰包,给你买十个大熊猫!”
酷爱大熊猫的马易彬当场鸡叫,扯住余曜的胳膊剧烈摇晃不撒手。
“小余你快去!那可是熊猫!熊猫!”
一直在跟老朋友唠嗑的秋聆歌注意到这一幕也挤开人群,凑到了自家师弟跟前。
“加油!”他刚刚打听到了点内情,正拼了命地冲着自家师弟挤眉弄眼,“说不定就是个好机会!”
指不定就能再多拿一枚奥运金的那种。
秋聆歌做梦都不敢想这种自家师弟可能要再多兼一项的天大好事。
这已经不是人类的极限了。
这是专业运动员轻易都触碰不到的极限好不好!
他的亲亲师弟也太能干了!
秋聆歌激动地直搓手,头发丝都在抖。
围观的其他人也从教练和总局领导的热切里看出了些许端倪。
“余曜肯定打中靶心了!”
“难以想象,我看其他人连靶纸都打不到。”
“没听说余曜也擅长射击啊,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运动天赋技能点满?这也太厉害了吧!”
整座大厅的人群交头接耳,一双双望过来的眼里满是紧张和艳羡。
按理说这样嘈杂的干扰氛围根本就不适合射击。
纪净仪又急又没办法。
但转眼间就已经想好了——
但凡余曜今天能打到靶纸上,他就立刻向总局申请,死皮赖脸也要借调余曜过来射击队集训一周。
不过,余曜真的能有那么高的天赋吗?
纪总教练的脸颊涨得通红,睁得溜圆的大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仿佛随时都要跳起来跟旁边虎视眈眈的赵威明戚本树等一众教练狠狠干架,好把这位无意发掘到的射击天才抢到自己的麾下。
余曜就是在这样四面八方的紧张、不安、期待、好奇等等复杂意味的视线里脱掉外套,换上了那件勉强合身的皮夹克外套。
他把拉链一直拉到了脖颈。
硬质的皮革就束缚住了骨骼和肌肉的灵活度。
但潜藏于皮肤之下的每一根神经都被这样熟悉紧绷的约束感唤醒。
余曜一度很喜欢射击。
那还是在穿书一百四十一号世界的事情。
那时的他已经对不断的穿书和剧情强制注定失败感到厌倦和烦躁,偏偏总系统似乎监测到了他的情绪波动,故意把他投入到了射击的世界。
毕竟射击最怕的就是浮躁。
得益于器械的进步,当代射击比赛的要点已经从瞄准变成了射准。
瞄具经过合理的运用总能对准靶心。
但能否稳得住枪体,使用高超的射击技巧和心理控制,再通过呼吸的调整来保证子弹在射出的瞬间前后依然保持正确的弹道轨迹,才是区分运动员水平高低的关键。
就像现在这样。
余曜换好皮夹克,重新站回到枪架前。
他面无表情地装好子弹,取下气步枪,再将双脚分开肩膀的宽度,稳稳立在距离靶纸十米远的正前方后,就端枪架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准确来说是架在锁骨末端的肩窝位置。
特制的硬质皮衣在特定姿势里形成了类似枪架的卡住形状。
很好。
余曜精准无误地感觉到了枪托被牢牢固定住的稳定感。
因为架枪而微微紧绷的肩膀肌肉就放松了开。
随即便是从瞄准镜里找到靶心。
枪体上装配的是机械式的瞄准镜,没有放大作用,却不能阻止余曜以很是熟练的手法准确套住了那个针孔大小的核心黑环。
气步枪的子弹直径还不到5毫米。
而靶纸上硬币大小的10环又细分成了10.1到10.9,最核心的小圈直径和弹头的大小差不多。
也就是说想要打满就需要在十米外的位置瞄准射击,让子弹刚刚好正中圆心,偏一丝一毫都不可以。
这听起来就是很难做到的事情。
也因此射击小游戏的规定是只需要打到靶纸空白位置而已。
但现在纪净仪想看到的显然不止是这样。
自己能做到的也不止是这些!
余曜的心念随着呼吸缓慢地运转着,但很快就被肃清到了只能听见自己微弱脉搏声的无我之境中。
那只宝石般的琥珀色眸子里倒映着瞄准镜的唯一亮点。
在围观人群眼里,少年人左眼微眯,白净俊俏的面孔已经冷静到了堪称冷酷的波澜不惊地步。
这是蓄势待发的狩猎姿态。
虽然宴会厅里依然还有些微的嗡嗡声,但所有人的目光都整齐划一地投注到背脊挺拔的端枪身影上。
快!快射击!射穿那个小小的靶心!
不少人在心里呐喊着,替少年狠狠地捏了一把汗。
马易彬更是无意识地一把攥紧了宁殊然的手。
后者疼得龇牙咧嘴却也不敢吭声惊扰同伴,干脆大力踩了罪魁祸首一脚,又狠狠地一把捂住了对方的嘴。
但还没等马易彬的这一嗓子嗷出声。
“砰——”
少年的第一发子弹骤然打出。
子弹射中目标,但修长有力的指节还在有条不紊地继续扣动扳机。
紧接着就是第二发,第三发!
接连不断的射击声让期待已久的观众们爽到头皮发麻。
一连三发子弹落定,成绩还没有出来,好些人就已经开始吹口哨和欢呼。
“哇哇哇!过瘾!”
“刺激了!”
“三枪连发,真给劲儿!”
只有纪净仪的脸不受控制地垮了下来。
正常情况下,运动员根本不会连续发枪。
气步枪的后座力不大,但也会影响肢体的细微平衡,最好的办法是稍事休息重新调整后再打下一枪。
这是连很多业余爱好者都知道的默契成规。
余曜却不管不顾地连续射击。
他在五米远的那一枪大概率是瞎猫碰见死耗子了。
纪净仪心情剧烈起伏着,却还是拒绝了于淑和常方毅想要帮忙的动作,自己亲自去查看余曜这一轮的成绩。
他在心里还抱持着微弱的希冀,甚至主动退让底线。
哪怕五环,四环都行,纪净仪觉得自己都能豁出这张老脸去跟总局求一求。
毕竟这会儿的射击条件太差,又是众目睽睽之下,难免会严重干扰射击的结果。
纪净仪一步一转念地走到墙边,定睛一看,然后就猛然睁大了眼!
不是,自己没看错吧?
他飞快地取下了靶纸,放在手心里反复观摩。
但很显然,这张巴掌大的纸面,最中央硬币大小的靶心上只有一个近圆的弹孔。
另外两发呢?
纪净仪还没有从余曜居然一枪命中靶心的巨大震撼中回过神,第一反应是余曜后两枪都脱靶了。
但第一发就这么准。
余曜怎么可能在后两发都脱靶的情况下继续连续射击?
纪净仪睁大了眼,没几息就发现了这个弹孔的边缘形状呈不规则凸起状。
这显然不是一次射击就能形成的!
应该是余曜的三枪都打到了相同的位置,所以才会留下边缘的一点点轮廓变化作为证明!
意识到这一点,纪净仪顿时有了天旋地转之感。
连续三枪都只差一丝。
这是真实存在的吗?!
这得有多天才才能做到?
余曜真的不是天生的射击运动员吗!
纪净仪瞬间陷入到巨大的狂喜中,激动喜悦的情绪如电流般击穿他的全部理智,让他心跳狂跳着一把拽下挂在墙上的大熊猫玩偶,不顾形象地跑到了余曜面前。
“它是你的了!”
集训队的试训名额也是你的了!
纪净仪没有明说后半句,仅有的一丝理智控制着他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种重中之重的严肃话题。
余曜的怀里冷不丁被塞进了一只沉甸甸、毛茸茸的大熊猫,过于平静的面孔终于有了波动。
他把枪放回到枪架上,双手抱住大熊猫玩偶。
“教练,我的成绩是?”
纪净仪死死攥紧两张靶纸,打着哈哈,“好!很好!你只管放心拿!”
好怪,为什么不直接说?又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余曜捏捏熊猫,一头雾水。
他的视线落在眼前似乎格外激动的教练脸上,总感觉哪里不对。
对方似乎……有点太激动了?
余曜有点想提醒,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纪净仪却看不见自己眼球充血的极度激动模样,只知道自己无心插柳柳成荫,居然真的挖到了一个绝顶天才的射击苗子。
等一会儿马上就跟总局说!
对,不止要跟虞书记说,还要跟赵局长说,不行就闹到……反正这一次绝对不能再让e国抢走他们华国夏奥的第一枚金牌!
思及此,纪净仪本就急促的心脏更是如鼓点般狂跳个不停。
再加上他这两年身体不好,近来又为奥运操心,一时情急之下的后果就是眼前猝然一黑。
众目睽睽之下,这位射击队的总教练两眼一闭,居然就这么在众人慌张的目光里直挺挺地倒了过去。
“纪教!”
“教练!”
突如其来的意外让整个宴会厅刹那间乱成一团。
余曜站在最前面,也是反应最快的那个,当机立断地伸出手抓住了人。
少年一手吃力地扶起一百来斤的人,一手拎着大熊猫,还是马易彬和宁殊然反应过来马上帮忙才没让纪净仪直接后脑勺着地。
以常方毅和于淑为首的射击队队员也在旁边着急地呼唤不停,“教练!你醒醒!”
在场的医护人员则是很快组织好人手把人运送到了相对安静的隔间,才让现场的秩序短暂地恢复正常。
但还是在平均年纪二十的年轻人心头引起了轩然大波。
谁也没想到射击队的总教练居然在看完余曜的射击成绩后,眼一闭直接就昏迷了过去,再结合纪净仪昏过去之前红脸送熊猫的表现——
“余曜的成绩一定逆天了。”
“我猜他打中了十环。”
“卧槽,这就是传说中的天生神枪手吗?”
只消看一眼就能让堂堂国家队的总教练激动到直接昏过去,这得是多好的成绩啊!
嗡嗡嗡的议论声回荡在人群之中。
虞同峰咳咳两声,笑吟吟地走到余曜面前,“看来这十只大熊猫我是非出不可了。”
他没有特意提起成绩的事情。
余曜也不想再让自己成为聚众的焦点,略略思索一瞬,干脆主动提出。
“虞书记,很感谢您的好意,但是十只大熊猫实在太多了,能不能把它们作为年夜饭抽奖的奖品,这样大家也能一起高兴高兴。”
这话合情合理还很大度识大体。
虞同峰眼里的笑意更深,“当然可以,这是你的熊猫,你说了算。”
他的话音一转,“小余,我听说你学的是公共事业管理专业?”
余曜点点头,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和锋芒,“我希望在退役后能继续为体育事业发光发热。”
“好!好!好!”
虞同峰一连说了三个好,才慈爱地重重地拍了拍余曜的肩,“那就祝我们的小余同志未来可期!”
他意味深长地说完,才领着一群神色各异的领导们回去主桌。
秋聆歌终于松了一口气,勾上了自家师弟的肩,“小余你的胆子可真大!”
一旁的宁殊然听得一头雾水,马易彬倒是听出了点端倪,但还是简镇川最明白其中的深意,疑惑道,“小余你以后打算进局里?”
公共事业管理,还是体育领域,这话基本上就把自己以后要进总局的意思挑明了。
怪不得虞同峰书记一个劲地夸好,大约是鲜少见过这么大胆还敢直言抱负的年轻人。
余曜却没把话说得太死,“有可能,但不确定。”
未来还很长,这也只是一种理想中的可能而已。
马易彬竖起了大拇指:“牛!”
不过很快又愁眉苦脸,“也不知道我运气好不好,能不能抽到你的熊猫。”
余曜这才想起自己之前的打算,大方地把熊猫递给了马易彬,“这只送你,就当是谢谢你吹的风。”
马易彬嘴上说着这多不好意思,双手却很诚实地接过来,狠狠抱进怀里,满脸幸福。
“啊啊啊啊,小余你真好!”
“吹什么风?”
宁殊然忍不住追问。
马易彬就抱住大熊猫,笑眯着眼道,“这是我跟小余之间的秘密!”
“嘁!”秋聆歌不屑地哼哼。
简镇川眼珠子动了动,似是想到什么,飞快闪过一丝黯淡,但还是笑着道了声恭喜。
宁殊然急切地盯着琥珀色眸子的少年,“怎么好像就我一个人不知道?”
余曜没想到大家居然都这么敏感,顿时一个头两个大,略显生硬地转移话题。
“快上菜了,要不我们先回自己的位置上坐好?”
这一招显然很管用。
宁殊然脸色一变,拉起大家就开始百米冲刺,还不忘殷殷嘱咐,“一会都别说话!开席就赶紧吃!”
其实不用他说,大家心里也清楚。
满桌人都是年轻能吃的年纪,平时在食堂干饭都能横扫一桌,开席了还不赶紧吃,只怕好吃的菜才转一圈就直接光盘!
其他运动员很快也都意识到了这点,在餐车进来时光速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总局的领导在上面讲着新年贺词。
底下年轻人的眼珠子余光都黏在了一盘盘热气腾腾的美味佳肴上,喉结不住地上下滚动。
等到领导一声令下,当场就是碗盘啷当,筷子齐飞。
期待已久的年夜饭终于热热闹闹地开始了。
巨大的宴会厅人声鼎沸,大屏幕放着春晚直播,窗外不断有烟花绽放,放眼望去年味十足。
出征奥运的代表团齐聚一堂,一起说着笑着,度过他们即将进入更加艰苦的集训阶段前的最后一段放松时光。
只是饭前发生的事情实在让人印象深刻。
所以还没等年夜饭吃完,余曜秀出自己的射击技能惊艳全场,甚至让射击队的总教练惊喜到昏过去的故事就传到了外面。
只不过传言总逃不出被添油加醋的命运。
所以没多久,正在家里吃年夜饭,跟家人一起闲话看春晚的大众们就刷到了这么一条消息。
【惊!天才运动员余曜开枪射击,致使教练昏迷不醒,危在旦夕!】
网友们当场瞳孔地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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